“怎么能这么快就转移呢……”
后半句话一出口，音量便逐渐低了下去，像是说话的人底气并不足，声音都难以传出多少距离。
脚下踱步不停，夏瑜“深刻反思”起来：她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减弱对戚雪的爱？
十年的钟情和这几年相识短短几十天的熟络，前者怎么可能败给后者？
有“不合适”在前，虽然她的尽是些不露脸的小镜头，但她仍攒着劲儿，想好好表现，想偶像对自己刮目相看。
拍戏过程中偶有类似今天这种亲密些的接触，一离开拍摄场地，就会被她丢到“尽量不去想”的脑海角落。
她这次选择折中的处理，而不像以前那么激进的、需要家人给她兜底的行为，也是从归云这里获得的启发。
好像归云和戚雪，都带着一致的成熟风韵，不单单是样貌，而是温和有礼待人、处变不惊对事。
夏瑜想学，可眼下状态都来的不容易。
最开始自我怀疑的时刻，几乎都是归云陪她度过的。论坛的聊天记录里随便一搜，几百条“为什么我不行”层层叠叠。
她惯会胡思乱想的，搞艺术创作的人总有些高敏感。
而归云说话十分温柔，不像林郁纾那般强势，也从不引导夏瑜对事物的看法。
包括她怎么看待戚雪。
甚至，自从上次的道歉之后，归云便再也没主动和她聊过一句戚雪相关的话题。
明明是因为戚雪才相识的两人……现在却让夏瑜偶尔甚至会冒出一种“对方关心她多过关心戚雪”的错觉。
她的那些自我怀疑，那些心思细腻以至彻夜难眠，皆有人陪伴。
夏瑜自然很感激，如果不是对方，她肯定不会受到鼓励想更深地参与进剧组，也很难完成被偶像否定之后的自洽环节。
“也亏得归云姐姐脾气好，换个人估计逃不掉被拉黑的命……”全然不知对方也是抱着愧疚心思在补偿，夏瑜还认定屏幕对面是个性格温柔的成熟女性。
不能怪她会有多余的幻想。
转完圈，她也没忘记回消息：
不接戚影后涩图：谁说我是因为近距离接触紧张的！对待工作我一向很认真的好不好！今天我发挥依旧稳定……感觉和学校里小组作业的合作同学差不多嘛（小狗叉腰.jpg）
归云：真的吗？她不是你唯一的姐什么星之类的……抱歉，后面我没记住。
随口扯的彩虹屁被人这么复述，夏瑜脸上温度可比下午“意外接触”时候更高。
那会儿朦胧似触，和眼下被人揭短，哪一个更尴尬暂且不提，她也绝口不提慌乱发生的撞头事件，无能狂怒下用“啊啊啊别说了”和表情包把消息送离自己视线。
发完之后，夏瑜突然有些泄气。
打下一行：我是不是看着很幼稚很不着调啊
说不清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下意识将问题送了出去。
归云：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的？
归云：（摸摸头.jpg）
那个Q版摸头的表情包，还是她第一个发出去的，现在被发回来安慰自己。
说是摸头，更像是位于动图中央的憨态小狗，不停在用脑壳去蹭人的手。
不接戚影后涩图：你说我要不要换个ID？
归云早就习惯于她跳脱的思维，反问：怎么突然想换这个？
反正房间里就她一个人，不用在意什么形象，夏瑜往床上一躺，仰头举起手机，表情纠结。
不接戚影后涩图：就是就是，万一回头主创要来和我商业互关一下，我却顶着这种限制级的头像和昵称，多不好意思。毕竟以后就是半个圈内人了，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的嘛。（小狗叉腰.jpg）
归云：那好啊，准备换什么？
夏瑜挠头：还没想好，但是想到就要先换，我可离杀青没几天了。
她打开资料板，利落把用了好几年的昵称换成一个单字“夏”，头像也顺手换成了自己画的简笔小狗。
等一口气把微博头像昵称也换掉，论坛后台一连跳出好几条私信。
还以为是富婆姐姐的消息，夏瑜点开一看，才发现是之前约过稿件的几个单主。这几位和归云不同，都是高强度往上冲浪的主，头像和昵称刚换掉没两分钟，她们就排着队来问：
“太太！太太换了昵称！是不是现在……改变原则可以接涩图了？”
夏：？
夏：想得美！
誓死护卫偶像在自己画布上穿衣权力的夏瑜一路驳回，直到点开一条不一样的消息：
归云：这么快就要杀青了？
归云：那你的礼物准备好了吗？上次你提过的杀青礼物，需要我帮忙参谋吗？
上次……夏瑜都不记得什么时候随口一提，说自己最近在为杀青礼物找灵感。
没想到富婆姐姐居然记得。
夏：欸，姐姐最近工作不忙吗？
归云：不忙。
借着这段时间频繁接触，夏瑜也大概了解，对方在影视相关的公司工作，虽然经常加班，但因为项目周期，忙完一段就会有一段稍微清闲的时间。
这边剧组拍摄的后半程，富婆姐姐应该是忙完一个项目了。
不仅回消息的频率变高，归云的在线时间也变长了。
她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像以前一样，带着“时差”给对方留言了。
夏：简笔画倒是完成的差不多了。
夏：但我没想好给雪宝还有周导准备什么礼物，只是一张纸，会不会看着有些简陋？
夏：而且收尾的工作很多也很重要，准备给雪宝的画还没开始构图！啊啊啊啊上班太坏了上班时候完全没有心力搞创作！！！
归云：心意到了就好，参加拍摄也忙，她们不会介意的。
归云：相信自己，你的画……无论什么时候都拿得出手。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本来还在内心戏循环播放“上班坏”，夏瑜一下没能压住嘴角的笑容。
于是她反手回了一连十五个小狗抹泪表情包。
夏：呜呜，离了你谁还把我当小孩！姐姐你太好了！允许你代替雪宝做五分钟我最喜欢的人！
归云反问：只有五分钟吗？（小狗探头.jpg）
看着自己随手画的简笔线条，被对方用在这么堂而皇之的语境，夏瑜少见地体会到了一丢丢的羞涩。
夏：那……多加五分钟？最多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就是十二点，等过了十二点就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天我要刷新对雪宝新的喜欢呜呜……
归云：好了，快去睡觉吧，十二点会重置的小狗灰姑娘。
夏：好嘛，晚安安。
对着最后几个字傻笑半天，夏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掏出手机定下一条待办事项，暗自握紧拳头：“明天我就去找小凌，哪怕掐着她的脖子，也要让她想办法弄一张戚雪的亲签来送给富婆姐姐！”
“你的意思是，她给你寄了戚雪明星之夜的内部亲签，你要回一张？”
忙了一上午，翘班躲进小仓库想偷闲的小凌听完夏瑜的描述，沉默片刻艰难开口：“……能弄到戚雪线下活动亲签的人，会少你这一张？”
夏瑜立马反驳：“不！这是不一样的！每张亲签当然都是不一样的！”
抓了把瓜子在掌心的小凌转过头，打趣她：“但，签名的机会只有一次哦，你确定要送给别人吗？”
“没关系，反正我签名也多的是……”夏瑜的回答稍显底气不足，立马被小凌抓住了破绽。
“你刚才还说每张都是不一样的！”她一边低头剥瓜子一边吐槽：“完蛋咯，戚雪成为你们play中的一环咯？”
下午有拍摄计划，这会儿小仓库里没别人，小凌这句话也只用了刚好够她们两人听清的音量。
但夏瑜听到后，第一反应还是警觉地转头。确认周围不会有人听见，她才梗着脖子骂回去：“少姬眼看人姬！我们这是坚定不移的同担情谊，跟你说不通！”
想到再调戏下去，被滑板暗杀的概率虽然很小，但不是没有，小凌放下瓜子举手投降：“好啦好啦！我一定帮你安排，戚老师还是很好说话的。”
眼睛一转，小凌用餐巾纸兜着剥好的瓜子仁走了，走之前还拍着胸口对夏瑜打包票：“你要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最会准备礼物了，保管叫你满意！”
看她利落把餐巾纸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再托在掌心直奔拍摄现场的方向跑去，不用想也知道是拿去给谁献殷勤的。
夏瑜摇摇头，晃掉脑海里刚浮现出的纷乱思绪，低头继续看下场戏的剧本。
原本看着非常多的细碎戏份，到现在也就只剩一只手能数过来的场数了。
时间的流逝，总是比人想的快。
放在床头柜上的分镜剧本一天比一天薄，日历上画了圈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夏瑜终于在还剩最后一场戏的时候，终于想好了她杀青礼物的方案。
于是当天晚上，戚雪路过酒店大堂，就看见一个探头探脑的小粉丝，推着一大车快递。
“这是买了什么？这么多？”如果她没记错，小朋友最多在住四、五天就要走了，怎么会一口气买……
酒店小推车上，少说堆了十一二个快递纸箱。
“晚上好，戚老师。”夏瑜先站定，乖巧打了声招呼，接着说：“这些是我在网上订的小礼物，这些天大家都很照顾我这个外行，我想表示一下。”
“这样啊……这么多东西，需要帮忙吗？”戚雪心道，小朋友最近都神神秘秘的，礼物的内容连“知心网友”都没透露半句。
有机会她也想打探一下。
“不用不用！”发现戚雪有往前凑的趋势，夏瑜张开手挡在小推车前，“有小推车，不麻烦的！”
卫衣帽子挤成一团和碎发一同围在她肩膀上，好像给被围在中央的少女的脸带上了一层毛绒绒的边。
“这里没有戚老师你的礼物，不要打探啦！”她双手合十，压低音量语气轻快。
还是一贯语速飞快但咬字清晰，一点儿也瞧不见当初紧张到话都说不完整的影子。
看来熟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共事。
在剧组虽然是通过别人的故事贴近，可也实实在在触摸到了……她梦里也不曾触及的近距离。
想着戚雪住在她楼上，电梯门开的时候，夏瑜反而退开一步。
“我东西比较多，我等下一趟吧。”小推车上有个不听话的纸箱摇摇欲坠，她探身去扶，错过了电梯中女人一瞬间黯淡的眼神。
“嗯，那你小心。”戚雪按下楼层，温声叮嘱，“需要帮忙的话，记得喊前台。”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时候，夏瑜突然开口：“戚老师，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当然。”金属色闭合之前，戚雪飞快收起愣怔，浅笑着点头。
“呼……”得到偶像回复的夏瑜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加油，最后一场戏了！”
尽管戚雪的认可，暂时掩盖住了夏瑜最近心头偶尔会冒出的奇怪情绪，等她一个人坐在房间地上摆弄快递时候，还是习惯性摸出手机，给某个人发去消息。
夏：嘿嘿嘿嘿（小狗探头.jpg）
晚上七八点已经快成了归云的固定在线时间，今天她的回复也很快就出现了。
归云：什么事这么高兴？
夏：嘿嘿，我觉得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成长了！（小狗转圈.jpg）
夏：我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妥善处理人际关系的大人了。
归云：是吗？大人今天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富婆姐姐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的次数太多，夏瑜已经快想不起几个月前她有多怵头年长姐类。
夏：我觉得……我现在已经能算是雪宝的朋友了吧！就算不是很熟的人……这么长时间我可是兢兢业业的在剧组干活，怎么说也应该是点头之交了。
夏：虽然当初她说我不合适，但这么多天她一直很耐心在教我！她是好人，不是坏人（小狗点头）
夏：真好！和雪宝的羁绊更进一步！
明明是孩子气的乱讲一通，夏瑜却边看边跟着屏幕里的动图点头。
这样就可以了，既然她没有很多很多爱，能发展出友谊已经很好了。
她很满意。
满意*到她打开微信，给南溪发了一个：“谢谢，我不会忘记你的付出。”
旋即得到南溪一个“？”。
夏瑜无暇去和发小解释心路历程，因为在她发完微信消息的那一刻，论坛里一直安静的归云突然问：“那我呢？”
“诶……？”
归云：我们现在也是朋友吗？
夏：当然是啊，还是情比坚金的那种！（小狗转圈.jpg）
夏：放心！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姐姐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哦，等我回去就给你寄。
归云：没关系，工作要紧。
快递还没拆完，夏瑜捧着手机陷入沉思。
她隐约觉得……富婆姐姐好像不满意这个回答，没什么依据，就是直觉。
可对方说完就下线了，夏瑜想了一会儿也不再管。
反正后面还有很多时间，到时候再问吧。
眼下除去这堆礼物，夏瑜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准备：迎接两天后的台风登陆。
要提前熟悉机位，争取一遍过，不负那一场盛夏的火烧云。
……
台风来临前。
“Action！”
打板声落下，预示着夏瑜在剧组的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戏开始。
也是这么多天以来，唯一一场出演只有她一人，且全是长镜头的戏。
也是沈云婳没能完成的那场戏。
她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之一。
深吸一口气，扣上卫衣兜帽，手中滑板摔落地面。
从小巷内冲出，夏瑜踩住板一侧，靠变换重心从栏杆间穿过。
上半身大幅度向后倾倒，发丝险险擦过小巷粗粝的红砖墙面，板底两侧轴承似乎都在此刻吱吱作响。
而她眼神沉静，耳边只剩下风声。
几个大S弯之后，地砖在前方不远消失，到台阶了。
也不用在心里数拍子，少年纵身一跃，复合材料板面旋转几周，愣是没离开她脚下方寸空间，直到离地面不过几厘米的位置，再度被她踩住。
顺着惯性向前，夏瑜也没忘记在飞快移动的地面和滑板之间来回腾跃，借力甩上几个平花。
裹在宽大运动校服内的身影跃动旋转，板面砸在地砖上的脆响传来，每一声都让围观群众咂舌。
想不到，那不算轻盈的长板也有上下翻飞的一天。
镜头重心的人专注于控制脚下飞速前进的物件，偶尔伸手，准确接住板头或掰着侧边甩下去。
虽然不经常玩平花，也是第一次在这种地形堪称复杂的公共场所表演花式，夏瑜却表现得游刃有余。
她眼神里看不见别的东西，动作连贯环绕周身。
不是第一次拍摄表演镜头，摄像组对长板的速度心里有数。
可没想到，夏瑜看着不惹眼的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
“开始的镜头慢了啊。”小凌双手抱着保温杯，没骨头一般靠在周游肩膀上，视线和她一同盯住屏幕，“不喊停吗？”
“不用。”周游目光灼灼，半晌才轻声回答。
摄影虽然起步落后半拍，却正好拍下少女爆冲出去的整体剪影。
原本周游在制作分镜剧本时设想的半身特写，是怕沈云婳技术练不出来，拍整体的效果不好。
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何必冒险削弱连贯性。
对准广场的，三名摄像加两台无人机，五条画面同步传输到周游面前，换个外行在这儿只有眼晕的份，她却频频点头。
整场戏并不长，说话间编排好的动作也到了尾声。
与朝阳升起同步的，是少女收板利落动作。
夏瑜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镜头位，不过前三天她已经在这片场地练了无数次。
从月沉星稀，到黎明日升，直至记住阳光照射而来的方向。
逆着光，她摘下道具耳机，淡然抬眸……
“卡——”眼见夏瑜的脸出现在画面内，周游抬手叫停了。
“不错呀！”小凌第一个冲出去，抱住她不撒手，“这么难卡的时间，居然一遍过了。”
“导演还没说呢……”似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周围的工作人员们，夏瑜小声提醒着激动过头的女生。
“很好。”周游说完还不忘回头，难得打趣一句：“这个水准，难怪能吸引云老师的目光？”
顺着她的目光，换好衣服化好妆的戚雪，站在广场上层露台边。
正朝这边看呢。
“是很不错……”
其实，最后一个镜头中，夏瑜抬头就看见了她。
但这句话顺着风传进耳朵里的时候，还是感觉耳廓一热。
“戚……”
“嘭——”
脚刚迈了半步，刚出口的单音节立马就被身边人的礼花轰了回去。
“杀青快乐！”看上去小凌忍很久了，也难为她能在外套口袋里藏两个礼花桶。放完一个又掏出另一个，作势要拉开。
夏瑜放下滑板踩上就溜，尽管不介意庆祝，但她才不想被轰一脸彩纸条。
“别跑！”小凌带着几个后勤组的女生在背后追赶，可脚踩滑板的人动作迅速，凭借工具优势拉开一大截距离。
在包围圈成形前，她滑过广场，收板跑上台阶。
许是此刻气氛太过美好，又或者是因为，今天不仅那个身影主动垂眸望向她，还等到了期待已久的肯定……
夏瑜看似慌不择路，实则奔戚雪所在的方向逃去。
“戚老师！你看她们！”发辫里还挂着几卷彩条，女生滑板也丢在一边，蹦蹦跳跳跑过来直往女人身后钻。
身份压制加上戚雪一会儿还得上镜的妆造，叫跟过来的这群人束手束脚，不敢太过放肆。
刚松了一口气的夏瑜，却听见戚雪低声笑问：“帮你有什么好处吗？”
她连忙大呼：“我准备了礼物的！”
小凌带着礼花筒从一个刁钻的角度一炮轰上来，夏瑜瞅准机会下蹲，躲进戚雪和露台扶手中间的空隙里。
彩带飘扬，她抬头，恍惚看见戚雪笑了。
不是以往那种用来营业的、公式般标准的温柔笑容，也不是属于角色的笑容。
而是一种她从未在屏幕里见过的，属于戚雪的笑容。
粉色纸筒抵住她额头，女人缓声带笑：“可惜了小朋友，不够哦……”
“闭眼。”
听话闭上眼睛，下一秒，闷响带着轻柔触感笼罩她整张脸。
礼花筒内的粉色羽毛，纷纷扬扬撒了她一身。
“杀青快乐。”
将似乎是被吓住的小粉丝扶起来，借着拥抱，戚雪轻声在她耳边说。
“你做的很好，我不该质疑你的能力。”
“还有……谢谢你喜欢我。”
第22章 其实……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好啊！你们是一伙的！”
尽管刚开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在参与人员围上来之前，夏瑜还是成功强迫自己回神了。
为掩盖擂鼓般的心跳，她指着后面笑个不停的“犯罪嫌疑人”们大声控诉：“太过分了！礼物不给你们了！”
“有我的吗？有我的吗？”一听说有礼物，这下不止追她的几个，原本在当观众的其他人也凑了上来。
“咳咳。”不远处的戚雪轻咳一声，好像想说些什么。
被“当场抓获”的夏瑜转过头，刚和她对上视线。
就听见下层广场方向传来导演组助手的呼喊声，“周导说把人带过来！别躲起来发礼物啊！见者有份！”
戚雪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夏瑜已经被左右两边的人拽着手臂控制住，半拉半抬架了出去。
要她“老实投降，交出礼物”。
等到了下层导演机位旁，又被几十张半熟悉的面孔团团围在正中，夏瑜有些无奈，对身边的始作俑者说：“先说好，你们的定制还没送到……”
小凌当即不服道：“那你说有礼物？这不是钓鱼嘛？”
谁让你大声嚷嚷的……
夏瑜腹诽，从后勤组堆放道具的角落里，拖出酒店借来的小推车。
她说的礼物，就是用那些手绘的Q版人物形象，做成的巴掌大小夜灯。
考虑到时间有限，夏瑜也没把所有人混熟，直接凑上去送一张纸，说这是你的画像，怎么想都有点怪怪的。
她便买了一批可以替换背景的相框小夜灯半成品，这几天除去练习，几乎全在画稿和组装……
熬到眼前发黑，才在一天前完成这些小夜灯。
如果这三天里，任何一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跟着她进屋想帮忙，就会发现，一个个迷你相框立在地板上，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
另一半则被画稿占据，中央有个圆形空当，那是她习惯坐的地方。
发礼物的过程，刚开始还算顺利，周导的组氛围好，发礼物的事也经常有，大家轻车熟路排成几排等夏瑜递上礼物盒。
小夜灯都被她用纸盒包装好，每个盒子上扎着彩带，挂上用以区分的姓名便签。
发放中途，不知是谁在小凌的撵蹿下打开了盒子，周围人立马发出几声惊叹。
原本有些对礼物不太上心的人，也被勾起了兴趣。
当场打开礼物盒，与身边的人一同讨论了起来。
你一言她一语，场面骤然热烈了不止一个度。
“好可爱诶……这是你吗？”
“画得真像，你是什么给我看看！”
“别挤别挤！我口袋里……”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别那么小气，你口袋里啥？”
“嘭——”
今天的不知道第几声闷响。
伴着一个人无奈的声音。
“我口袋里……有礼花筒。”
彩纸条再一次纷纷扬扬落下，这次没人能幸免，大家或多或少都挂上了几根彩条。
……难道只有刚刚戚雪口袋里那只礼花筒填充的是羽毛？
伸手摘下头发上的一根彩纸条，夏瑜不由得想起先前那些柔软的粉色羽毛。
总不会是她自己准备的吧？看起来和小凌买的不一样。
可眼下情况有变，容不得她细想。
礼花筒闷响传入耳中的刹那，夏瑜猛然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也不知道小凌究竟游说了多少人加入，刚刚那支还能说是意外，彩条还没完全落下，人群中又猛地炸开一支。
又有彩纸条撞上她发顶，夏瑜正低头扒拉着礼物盒，试图早点结束这混乱的场面，忽然听人喊了一句：“对准主角啊！这次看她要往哪儿躲！”
“呀——！”心知不妙，这次她的确没方向可逃。抬手堵上耳朵，夏瑜下意识眯起眼睛。
这一支直接在她头顶炸开，人群密集，礼花来不及完全散开，五颜六色的纸条成卷落进眼前的纪念品纸箱中。
和那些同样五颜六色的礼物盒混在一起，同时达成了构图上的杂乱和配色上的和谐。
等最后一声闷响结束，周围安静下来，夏瑜再抬头——
入目是一双沉静的眸子。
在隔着人群静静望向她。
是戚雪。
夏瑜突然想到，刚才那场滑板的单人表演，实际上在成片里并不完全是单人情节。
她看过这部分的原版剧本，后期剪辑应该会在她滑板动作的前后，加上戚雪扮演角色出现在观景台之上的画面。
至于戚雪的剧情拍没拍完，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电影里，舒婕最后抬眼，望向镜头所在的方向。
她会看见云笙。
女人一如平常盛装微笑，远远望着不属于她的朝阳。
脑海里的文字突然和面前戚雪的位置对上，夏瑜一时有些发愣。
没来由地，她想起另一场叫她印象深刻的戏。
不是和戚雪面对面的任何一场对手戏，而是除去这场单人表演外的另一场舒婕独角戏，发生在她故事的尾声。
舒婕最终选择了退学，在某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拎着滑板背着包，离开那座江南小镇。
只是走到镇口时，女生扶了一把路口的墙面。
小镇的青砖旧墙，上有一道半新的划痕。
划痕浅淡无比，或许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风被雨或是被某个过路人的手抹去。
但此刻还没有，年轻女生纤细的食指拂过那道划痕。
想起了留下划痕的人。
于是她反身，去了学校，却看见……
女人特意打扮了一番，捧着花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周围人都在恭喜她评奖升职。
捧着花的那双手，曾经带过一枚戒指，曾经拉着她的手按在墙面上。
正是那次，戒指蹭过墙面留下了痕迹。
而从前近在咫尺，留下暧昧话语的红唇，现在只带着优雅礼貌的微笑。
墙背后的衣角，只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
没有惊动任何人。
夏瑜拍那场戏的时候，心里毫无波澜。因为对于她来说，不用露脸，不过是远景近景，反复走位拍几遍动作。
但有时候，她也会想舒婕和云笙的感情是爱吗？
或者那只不过是年轻气盛时候，对所有多看了自己一眼的人，都会产生的一种征服欲？
等刚开始的那种感情淡去，两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相互改变了对方的人生。
于是便再无法回头。
……
她参与的所有镜头，全部都是背影和画外音组成的。
夏瑜不知道她们的结局，只知道最后一张彩纸条在她眼前落下，划过视线的刹那，人群外的女人微微摇头，转身似乎是要离开了。
“等等！戚老师——！”顾不上别的，夏瑜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电影里没有结局的几次对望。
单单是想起那些无疾而终的目光，她便不能像以前一样留在原地。
“嗯？”戚雪停下脚步，偏头似是准备耐心听她说。
夏瑜：“戚老师……我……可以耽误你两分钟吗？”
她又在搓衣角，还以为没人发现。
“当然可以。”殊不知，小动作被对面这人尽收眼底。
再朝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两步，江风拂过戚雪的身侧，带上一股好闻的木质馨香扑在夏瑜脸上。
两人在刚好能看见江面的地方停下，离栏杆还有几步距离。
远方的火烧云被狂风吹拂，翻滚着，似乎也在催促她们。
“那个……”
“其实……”
两人一同开口，戚雪看着面前小粉丝被风吹乱的发顶，浅笑着：“你先说吧，没关系的。”
“那个……”夏瑜拽着身上校服的宽大下摆，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羞赧：“戚老师的礼物也还在定制，我本来以为，台风会延后拍摄的……”
待了快三个月，也没主动找到单独和戚雪说话的机会，没想到周导赶在台风来之前，送她杀青了。
“没关系。”戚雪摇摇头，珠链随着她的动作，和鬓边垂下的发丝轻柔撞在一起。
像是为了听上去更加可信，女人又特地加上一句：“就算没有礼物，我刚才的感谢也不会变。”
戚雪当然知道她的礼物还没准备好，毕竟往前推几天，小粉丝每天晚上都要就这件事发出几声叹息。
那不是还在定制工期，根本就是停留在设计阶段。
夏瑜早就悉知面前人是怎样温和沉静的个性，可听她提起刚才的事，还是一愣，连准备好的找补和试图顺势提出下次再见的约定，也卡在了嘴边。
她突然没了声音，戚雪抬头看看不远处的江面。
紫红色的层层云朵倒映在江面，再被晚风吹动的涟漪打成碎片。今天的夕阳，据说是十几年一度的难得，对岸隐约可见人群拥挤，都是来拍天象的。
这处不算大的平台上，风声绕过沉默对立的两人，戚雪拂过自己耳边的碎发，手指轻捻一下才伸出去。
捡走夏瑜肩膀上粘着的一张彩纸条。
她没有松开手，而是就那么将纸条攥在掌心。
“其实……”女人似乎犹豫着什么，斟酌着开口：“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短短一句话，叫听者呆立当场。
……
直到坐上南溪的车，夏瑜依旧保持着那副震惊过后满脸空白的表情。
心事重重，反应也迟钝，连行李箱都是南溪帮她搬上车的。
“怎么了你？把魂儿丢在剧组了？”忍了半路，南溪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
夏瑜：“没有，就是一下待了好几个月有点习惯了，一下子还转不过来。”
“是呀，”南溪转弯时候喜欢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于是没怎么关注死党脸上勉强至极的笑容，“本以为就一个月的VIP观赏位，没想到真让你混到了拍摄中。现在到了梦醒时候了，有点恍惚也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是啊……”夏瑜闭目长叹一口气，“到了该醒过来的时候了。”
这一场绵长温柔，也不乏惊喜的夏夜之梦。
作为死党，南溪非常靠谱，一路把夏瑜送到她小公寓的楼下。夏瑜跳下车第一件事不是搬行李，而是跑去快递柜。
归云给她寄的拍立得卡着时间到了。
“诶？你这次没混到合照签名什么的吗？”不用看也知道，那不大的快递盒里装的又是周边，南溪随口问。
夏瑜捏着快递外壳，站定脚步：“还没拿到。”
想到剧组，手中的纸箱好像一下子没那么期待了。
“现在剧组纪念品还有预售的？”南溪不解，却也没多问什么。她对娱乐圈什么的还真不太感兴趣，要不是家里生意涉及一部分，她可能完全不会去了解。
虽然南溪不能算“客人”那种生分的关系，可归云的快递，夏瑜暂时不想当着她的面打开。
不着急拆快递，她打开冰箱拿出两听可乐。
“给，坐下歇会儿。”
红色易拉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沙发背准确落进南溪怀里。
窗外闷雷阵阵，屋内两人全然不觉，耳朵里只有金属拉环启动的脆响。
还有气泡在空气中破裂的声音，和两只易拉罐金属相碰的声音……
“啊……活过来了。”咕嘟几口，南溪往沙发上一躺，坐没坐相。
夏瑜刚想打趣她，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动起来。
掏出一看，毫不意外是长姐。
看时间，估计也是掐着点来的，暗叹一声来者不善，夏瑜背过身走出客厅范围，抬手接通电话。
屋内的另一人喝完半罐汽水，还没等到死党返回，于是坐起身去寻。
——看见她站在客厅窗边，抓着手机垂目，薄薄机身在她手中旋转，夏瑜的目光却没落在手上，哼哼唧唧看不出在琢磨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窗外天光的映衬，南溪感觉对方的脸色比外面台风来临前的云层还沉重。
“怎么了怎么了？”
打个电话没费多少时间，不过等死党走到近前，夏瑜像是被吓了一跳。
手一抖，可乐也洒了大半。
两人倒也没惊叫，就是动作都停顿一瞬。
最后夏瑜一拍大腿，也不管可乐了，泄气般走回沙发坐下。
在这儿还能望到地板上缓慢翻腾泡沫的褐色液体，面积不大的公寓中，空气里好像都带上一点饮料的甜味。夏瑜声音中难得出现一丝疲惫：“没什么……可能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多，我有点累了。”
“……又和你姐吵架了？”拉开一罐新的可乐送到她手边，南溪贴着发小坐下，低声问。
这两人吵架也不是一两次，从小到大，不记得见识过多少次。
可刚才也没听见她怎么说话啊……现在已经进化到单人也能吵起来了吗？
夏瑜只是摇头，她现在不想聊这个。
过了良久，她再度开口，却不提刚才的失态，只是说：“一会儿要麻烦你了。”
“当然，什么事？”南溪直接一口应下。
“在台风到来之前，送我回林宅。”
……
“卡！”
从容停下动作，闭上眼花几秒平复下被调动起的情绪，戚雪走出镜头范围，伸手接过助理递上来的外套。
刚刚的几十分钟，江风早就将她单薄的身体吹了个透彻，冷意已然蔓延直至指尖。
裹上外套还不够保险，挡风的围栏早就竖立在一旁等待。虽然那不过是个塑料布搭建的棚，但也能最大程度保护她不会受风。
走到折叠桌前坐下，戚雪接过助理递上来插了吸管的矿泉水瓶。她现在还不能卸妆，要等导演那边确认没有镜头要补拍，才能彻底下工。
尽管风圈步步紧逼，抬眼望去，江面上浪花翻起的幅度，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大，但大家都各司其职，等待那句标志着解放的通知。
双目低垂，戚雪任由化妆师凑过来，用毛刷在她脸颊扫动。
她自己的私人手机也很快被助理送到了手边，手机放在桌面上之后便一直在震动，好像是有什么人一直执着地打电话进来。
不过屏幕朝下扣着，戚雪也没有查看的意思，任由通话被自动挂断，又再一次响起。
她在想那个女孩。
想刚刚看完的表演，想她因为活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想……
上次意外撞头后的接触。
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她第一次在戏外和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凑那么近。
有那么一瞬间，戚雪觉得那动作像极了一个索吻。
不过女生眼睫扑扇间，她看见了，那双眼睛里全然澄澈，有慌乱和窘迫，却没有半点爱……或者说爱欲。
一切只发生了短短十几秒，还来不及让她想清楚那是什么情绪。
那天之后，一想起这件事戚雪就不住地摇头苦笑，笑她自己担心什么对方入戏不入戏的，结果最先动摇的人却不是夏瑜。
“好啦！大家收工！”导演组方向传来语调轻松一声，混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分辨不出说话者是谁。
戚雪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桌上的手机也终于不响了，似是觉得气氛沉闷，化妆师飞快道了声“那我先去收拾。”便离开了。
身侧只剩熟悉的助理，女人终于伸出依旧冰凉的手，拿起手机。
不出她所料，发现电话没人接之后，沈云婳紧接着发来四五条消息。
主旨只有一条：“她们居然真的把我踢出剧组了，有没有搞错？”
估计往前数十几天，这位也是完全没把这边的工作放在心上，直到覆水难收……
没有哄刁蛮大小姐的兴趣，小粉丝离开剧组之后，到现在也没给她发消息。
小骗子，离开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问，戚雪听见背后传来少女清朗的嗓音。
“收工啦收工啦！”小凌今天热情高涨，手里拿着几张打印的安排表，边走边对两旁的工作人员说：“台风天放假啦，不想和导演一起蹲酒店的趁早开溜哦，你们还有十个小时逃离风圈。”
“戚老师也是，”走近，她补充道：“下场开拍要在五天之后了，戚老师有什么其他活动可以先安排。”
戚雪礼貌点头：“……你今天很高兴？”
“不是我啦，”打印纸卷成卷被她当作指挥棒，安排着后勤和场务拆简易围栏，“还不是我们抠门的周导，两位老师赶在同一场火烧云拍完了两场重要的戏，省下一笔后期经费咯～”
居然是因为这个……
刚下戏又被人打电话想要兴师问罪，就算没给对方机会，戚雪的心情也难免会被影响，此刻对上小凌的笑脸，她心情稍微转好了些。
嘴角不再抿着，戚雪放下手机。
“辛苦你们了。”再坐着不合适了，她干脆站起身，“峰睿撤资的后续，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和我说，我会尽力想办法的。”
小凌：“暂时没有，前段时间有新的投资方和周导接触了。虽然……好像还没定下来，不过先谢谢戚老师了，有您这句话周导晚上可以少挠挠头咯。”
“新的资方？”戚雪一顿，她没收到一点相关的消息。
按道理，周游拍戏时候相关人员聚集度很高，如果有陌生面孔出现，是很扎眼的。
“刚通了邮件，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小凌连连摆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戚老师听说过‘新雪’吗？”
“新雪……”在脑中过了一圈，戚雪只觉得有点熟悉。但这不是什么生僻的词组，没有前因后果，还真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聊这两句的功夫，场务们该搬的搬，该拆的拆，就连折叠桌也被化妆组整个搬走了，说是要搬到一起去再装，省的老是少支刷子抓不到嫌疑人。
……
云层压得极低，仿佛整个天空就在头顶一臂之遥。风声呼啸而起，戚雪和身边人几乎是小跑着进酒店。
周导想省点经费的结果，就是最后收摊的人，差点被那些黑云追上。
简单修整，戚雪准备回房间待着。
走在最后的小凌眼看四下无人，突然凑近几步，掏出一叠文件，飞快在她面前过了一下。
“理论上来说大家的合同是都要保密的，可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戚老师有没有经验？”
说的含糊，可戚雪已经看清合同条款上那几行字：
“经甲乙双方协商一致，乙方在此不可撤回地授权并指定甲方应将其在本合同项下应向乙方支付的全部劳务报酬（含税金额拾贰万陆仟元整），直接支付至乙方指定的慈善基金会账户。”
“甲方在完成本条款项下的支付义务后，应向乙方提供加盖公章的支付凭证。”
……
“捐赠人姓名：戚雪”
“基金会名称：新雪慈善基金会”
新雪……
与这名字相关的信息，终于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是她第一次见到夏瑜的那次活动的主办方。
细枝末节早已褪色，只剩一句话徘徊久久不肯消散。
原来她什么都没要。
第23章 敢不敢承认……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我记得我曾经见过你。”
女人温声的话语，听在夏瑜耳中，让她如坠冰窟。
浑身僵硬，连揪着衣角的手都停下，不敢再有丝毫动作，只低头等着最后的宣判。
梦醒了，她全想起来了……
这些天的相处、朋友……都起始于一个谎言。
如果对方在意，那不论她是庸俗的、掩盖身份去接近别人的、不怀好意的富家女；还是老电影里短暂出逃、仅仅在追求自由空气的公主；都不能改变。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可戚雪的下一句话是：“不论出身如何，我很高兴你还在追求梦想。”
夏瑜猛地抬起头，眼眶要红不红，视线中所带的震惊，恰到好处掩盖了她心底翻涌上来的恐慌。
“……什么？”声音都仿佛不受控制般轻颤，让对面那个人会错了意。
女人带着安抚意味地又一次抱了抱面前的小粉丝：“画画也好，滑板也好，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很棒，相信自己。”
这个拥抱，在江风吹拂下，比之前所有的近距离接触加起来都要温暖，让夏瑜保持着愣怔，直到看见来接自己的南溪……
“到了，嘿，又发什么呆？”
钥匙串发出清脆撞击声，南溪手指勾着钥匙环，在夏瑜面前用力甩了两下，试图唤回她的心神。
车停在主宅车库，身处副驾驶的夏瑜好几分钟都没动静，好像没有下车的打算。
“离开剧组才几个小时，都见你直愣愣杵着两次了，后劲这么大？”南溪看出她状态很不对劲，“要不我留下陪你？”
“没什么，”夏瑜一掀眼皮，反问道，“你不是还在处理公司的事吗？不忙了？”
“笔记本电脑就在后座啊，我可以说送你回家被台风困住了，”南溪耸耸肩，满不在乎，“反正在哪儿都能上班，你家那么大，林阿姨还能让我住花园里不成？”
“还是别了，我这几天估计会闭关画画，你还是回去加你的班吧。”推开车门，夏瑜头也不回拒绝了死党的提议。
“真不用我陪？”看她这蔫嗒嗒的样子，南溪还有点不放心。
“真没事，说不定是还没出戏，回去找林郁纾掰扯掰扯就好了。”连着坐了两段长车，夏瑜跳出车门第一件事便是活动活动手脚。
“这么远跑去接我，你肯定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要不我喊司机送你？”
“没事就好，我回去也不远。”南溪面带狐疑，可风声逐渐大了起来，她也知道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目送轿车掉头离开，夏瑜这才拖着箱子走到电梯前。
金属门板映出的人影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倒影中的少女穿着大一码的校服，头发扎成高马尾还不满意，两侧分别编了一个小指粗的麻花辫，向后直到和马尾辫系成一束。
耳机线被妥善藏在校服拉链的内侧，她总是半眯着眼看人，好似什么都入不了眼。
可藏在自傲背后的，实则是自卑。
早晚有人能轻易看破。
不对！
夏瑜突然揉揉自己的脸，试图揉掉那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属于自己的神态。
“不会真的出不了戏吧……”再看看倒影的自己，她自语，勉强在电梯开门前整理好了表情。
说起来，虽然签合同的时候，她周游商量好了尽量不露脸，但周导依旧是在按照一个戏份中等的配角待遇给她讲戏。
——“就算最后成品里不出现你的脸，但我不可能不拍你的脸，所以给我好好学，我这里可没有模特和替身，只有演员。”
“你……？”走进客厅的一刹，第一个注意到她的便是林郁纾，看到她身上陌生的校服又问：“这是刚下戏？”
“嗯。”把行李箱交给迎上来的阿姨，夏瑜还没走两步直接就问：“为什么停我的经费？”
新雪，是她以戚雪名义进行慈善活动企划的载体，从十几岁到现在，已经八年了。
刚刚在小公寓，林郁纾打来电话的目的只有一个：通知她，经过一个季度的观察，恒耀即将完全停止对“新雪”的资金供给。
之前还是待观察，今天这个决定一旦实行，代表如果新雪无法在几个月内做到自给自足，就逃不掉关停的命运。
“宝贝，”背后传来一个漫不经心的嗓音，“没人是你的造梦人，除了你自己。”
夏瑜转过身，是母亲。
这位恒耀已经退居二线的董事长年过五十，鬓发仍旧浓黑，乍一看还以为三十出头。
自从大女儿进入公司之后，她常年在国外度假，偶尔出现在国内财经杂志上，一定是因为眼光独到的投资而被报导。
这会儿人在家中，她穿着也丝毫没有放松，和面前的林郁纾一样西装西裤。长卷发散落肩头，脖子上的丝巾扎法很特殊，似领带一般。
夏瑜*继承了她偏硬的发质，发尾天生打着卷，不同的是，林妤从来都会把头顶所有碎发打理整齐，不像小女儿，两次按不下去就会任由碎毛乱翘。
“妈咪……”语气立马弱了一个档，夏瑜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一眼长姐，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不提醒我？
坐在沙发上的林郁纾一摊手，指指面前的两杯红茶。
意思是，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那不能怪我。
“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你需要自己支付实现别人梦想的代价。”林妤表情向来很柔和，和林郁纾不同。
与她对话的时候，会让你产生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而后在不经意之间，失掉所有底牌。
“嗯。”做决定的要是林郁纾，夏瑜还能梗着脖子和她吵两句，但要是母亲，她就只能低头认了。
“宝宝，”小女儿二十多了，女人还是用那种有些黏糊的语气称呼她为宝宝，“好好想想你的下一个愿望是什么吧。”
屋外风暴将近，花园和看似脆弱的玻璃窗面都罩上了保护支架。这座庄园内采光更差了，即便没有那些乌云，夏瑜也觉得自己正走在十几世纪的某座古堡里。
陈列柜中倒映出的那个人，比任何时候看着都要陌生。
闷头把自己砸进柔软床垫里，头脑昏昏沉沉，她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
虽然是被迫回到这里，但好歹是她熟悉的环境。几乎是陷入黑沉梦乡的同时，窗外暴雨终于砸了下来。
没换衣服没脱鞋，人都没有躺进被子里，她就这么横趴着，小腿挂在床沿外、脑袋埋进被垛里，闻着她从小到大都能闻到的香氛气味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夏瑜醒来，墙上时钟早就走过了零点。
雨还在下，豆大水珠前赴后继打在那一方窗面。
刚睁眼还有点不清醒，但她也发现，有人帮她脱了鞋，抱她进被子里。
床头柜上摆着一杯牛奶，像是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醒，玻璃杯底下放了个打开的加热垫。
加热垫前立着一张便签。
【没给你留饭，饿了的话可以摇铃，让廖阿姨现做。零食饮料都在老地方，零花钱给你打了。】
没有署名夏瑜也知道是谁。
拿起手机，果然三小时之前收到一笔大额转账。
大到相当于她信托基金和公司年底分红的总和，足够新雪基金会运作半年。
转账附言：别声张。
夏瑜失笑，“还说我幼稚。”
视线转到床尾叠整齐的校服外套，她拿起手机给小凌发了条消息。
夏：校服今天没来得及换下，等我洗干净下次送回去吧。
看看时间，小凌没回复也正常。
她查看起别的消息，发现微信群里多出好几张周游发的照片。
有上午发礼物时候抓拍的瞬间，有人类驯服礼花筒的珍贵记录，还有她们收工之后回到酒店餐厅聚餐的合影。
看样子，台风来的时候，她们正在酒店里又火锅又烧烤。
照片里没有戚雪，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剧组。
夏瑜打开论坛，睡饱了头脑也清醒，想为还欠着的杀青礼物找找灵感。
一点进论坛，归云的消息在第一行。
归云：台风来了，你还在剧组吗？注意安全。
归云：寄给你的快递到了。
归云：今天太累了吗？怎么一直没见你上线，没发生什么事吧？
每条消息之间相隔挺远，最后一条是往日里她们一贯的聊天时间。
似乎是默认她不会回复了，富婆姐姐文字中带着些许无奈：
归于：晚安，希望明天能得到你的回信。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看到这句话时候的感受。
熨帖？感动？
更像是睡醒看到的热牛奶。
不会太亲昵，保留着一点分寸，却一样能让人感受到温暖。
她还以为，之前相处已经得见屏幕对面那个人的大部分，可现在看来，对方那种老派的优雅处事，仍时不时给她惊喜。
捧着手机笑完，视线转移到上几行字。
快递盒子已经拆开，富婆姐姐在她的耳濡目染下也学会了用飞机盒打包，现在那个浅蓝色的硬纸盒就放在她桌上。
一个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走过去拆快递的同时，夏瑜还要一心二用回消息。
夏：我杀青啦！正好可以趁台风登录前跑路了！
夏：本来想回家洗个澡就上论坛的，不过我姐不放心我，非要我这几天和她一起住，希望人不在家窗户不要漏水吧……（小狗许愿.jpg）
夏：快递我拿到啦！下午跑了两三个地方，太累了！一觉睡到现在，我马上拆快递！（小狗搓手.jpg）
夏瑜拿出拍立得，第一件事就是先对光检查一下有没有划痕或者暗伤，接着才去看照片上戚雪的脸。
“哇……”
白天明明看够了那张脸，现在再看到，夏瑜仍旧下意识发出小小的惊叹声。
她可能是有点颜控在身上的，是那种很长情的颜控。
时间已经零点三十四，私信消息发出去没两分钟，归云居然回复了。
举着拍立得听见手机振动，夏瑜还以为是剧组微信群的消息，打开一看。
归云：没事就好，台风天一个人住公寓的确很危险。我本来还想劝你去找个酒店住的，既然有人照顾你，那我就放心了。
归云：那只是一张纸，什么时候拆都可以，累了就休息。
还有……
归云：看来我的祈祷很有用，很高兴刚踏进“明天”就收到你的消息。
“嘿嘿……嘿嘿……”隐约察觉到富婆姐姐说话好像也黏糊了一点，夏瑜来不及去辨认，先注意到对方的头像变成了系统默认的灰色图标。
夏：姐姐你的头像怎么换了，是我网不好没加载出来吗？
点开主页一看，还是一样的灰色图标。历史记录里前几条还是电影海报，怎么现在突然变成系统头像了？
归云：好像提示我违规了。
“怎么会？”夏瑜不信，切去后台准备把自己的头像同样换成《远山》的电影海报。
刚换上，系统果然提示图片违规，头像随之变成了灰色图标。
夏：什么鬼！怎么能说雪宝的电影违规！垃圾平台发什么颠！我去搜搜看！
不等她开始搜索，微信粉丝群里有人已经发出消息。
就在一小时前，周游早期的几部电影同时被平台下架，类似《远山》这种未在国内上映的电影，更是连图片都会被直接和谐。
官方给出的解释是版权到期，可连峰睿出品的也一同被下架，看着可不像是简单的合同到期。
停下手上动作，夏瑜隐约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雨还在下，有人想趁着这场风暴，同步给周游施压。
会是因为剧组换人的事吗？
夏瑜不清楚她们是如何同沈云婳协商的，只知道小凌说沈云婳违规在先，法律上没什么风险，至于其他的……
当时小凌怎么说来着：“其他的，周导也不在乎。”
这个点剧组估计都在休息，还是等明天问一下好了。
思忖着，夏瑜头一次生出了“一直摆烂是不是不对”的念头。
她不回复，归云也没继续问，但系统跳出一条消息打断她无端的联想。
——有人拍下了您橱窗中的【定金，定制油画/板绘……】，快去看看吧。
买主是归云。
夏：姐姐想画什么？怎么没提前和我说？
归云：帮我画张头像吧，画什么你决定。
夏瑜主页定制画的定价一直很高，还是第一次有人花几千块让她画头像，她一时间没有想法，只能反问。
夏：姐姐想要什么样的？画雪宝吗？或者喜欢什么风格？给我点参考嘛……（小狗打滚）
归云：它就挺好的，很可爱。
这个它，指的是正在表情包里打滚的小狗。
脸上一热，夏瑜赶紧拒绝。
夏：布星布星！这个是非卖品！早说好了是非卖品，只能我们俩聊天时候用！
况且花四位数买一张简笔画，怎么想都有诈骗的嫌疑。
归云：那你慢慢想，不着急的。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夏瑜刚睡醒不困，还是老老实实回复：好的吧，晚安。
归云：嗯，晚安。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下午，越来越多人发现了周游电影下架的事，但热搜排名被压着，也没能溅起什么水花。
像是在黑暗里被人打了一拳，就算有怀疑的对象，也没法把证据带到光亮里给别人看。
心里憋闷，夏瑜白天吃饭时候心情也摆在脸上。
惹得林郁纾看了她好几眼。
“怎么换了个发型？”母亲林妤放下筷子，突然问。
“嗯？”夏瑜抬手一摸，才发现她早上下意识给自己编了两束麻花辫。
小辫儿末端束进马尾里，两颊碎发也比往日里服帖很多。
“挺好看的。”一直沉默的父亲插嘴。
林妤和林郁纾不置可否，倒是夏瑜又想到剧组，愈发食不知味起来。
小凌和消息直到雨停才来：
“衣服你留着做个纪念吧，至于别的，你别操心，周导今天可开心了，还说要在群里发红包呢？是不是，周导？”
消息是语音条，小凌毫不掩饰她们俩住在一个房间里的事。
语音条最后，有微弱的布料摩擦声，对方似乎是坐在了床上，把手机递进被子里。
周游含糊的声音传来：“……睡醒就发。”
夏瑜无奈，看不出这两位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不过既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花园里，管家正带着人趁雨停打扫一团乱的绿植，雨停后天空澄澈无比，她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又收到一条小凌的消息：
“哦对了，上次说的礼物，我计划好了，等拍摄结束之后就寄给你，寄到你的联络地址行吗？”
回复一个可以，夏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突然对富婆姐姐的头像定制有了灵感。
夏：姐姐姐姐，你可以发一张自己的照片给我吗？露不露脸都可以！（小狗探头.jpg）
……
夏瑜承认，开口要照片有点冒险，她也是在赌。
赌对方作为一个对网络不太熟悉的成年人，要么过于谨慎，要么不太谨……
照片发来了！
女人坐在沙发上，膝头摊开放着一本诗集，内容好像是英文的。
这姿势看着像是随手拿起手机一拍，没露出脸，倒是衣服裤子清清楚楚。
上身是米色的高领针织衫，没露半点皮肤，倒是袖口开着三角缺口，能看见一节瘦削的腕骨。裤子看不出款式，只能勉强感觉是质感很好的棕色面料，膝盖两侧皱褶许多，好像是阔腿裤。
除去那一小块白皙手腕，镜头里仅剩的一点肢体，就是放在膝头的那只手。手掌藏在书页后，食指凑近在镜头前。
食指第一个指节边，靠近大拇指那一侧指腹，有一颗黑色的痣。
先飞快扫一眼图上人的特征，夏瑜再细看之下，发现富婆姐姐素净的穿搭并非完全没有亮点。
她胸前佩着一枚金色的车矢菊胸针，夏瑜很眼熟。
她喃喃：“这个……好像在哪里见过……手腕看着也有点眼熟……”
照片后还跟着一段归云的消息：头像不着急的，刚出剧组你还是好好休息……
草草回了个“嗯嗯”，原本靠在床边的夏瑜爬下床去拿平板。
将照片导入平板上的专业软件，修复一下精度。
归云手腕的形状，看着和戚雪有点像……
原本夏瑜是不敢随便看到一个人就这么联想的，但在剧组待这么久，对戚雪各个角度都熟悉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戚雪食指上绝对没有痣。
至于那枚胸针，放到网上一识图便有结果。
是恒耀集团在欧洲一个轻奢子品牌的饰品。夏瑜留学时候经常穿，她还挺喜欢那个牌子的，只可惜相关公司和戚雪代言的梵登是竞品。
即便看到什么合适的，她也知道不可能看见戚雪戴，毕竟违约金可不是说着玩的。
简单勾勒几下，女人的身影便从照片里到了画布上。可定完型，她又不太满意了。
“感觉只是在对着照片画……差点意思。”
这时候，周游导演果然开始在剧组群里发红包。
“有什么喜事吗？”
群里人肯定也关注到了老电影下架的事，现在周游一句话不说就发红包，搞得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
“不会是要吃散伙饭了吧？”
发消息的人马上撤回了，但看见的人应该不止夏瑜，周游也看见了。
周导：当然是有好事。
后勤张荔：总不能是资金自己变多了？
周导：大家别担心，台风结束准时复工，而且接下来伙食先升一个档次。
周导：【红包】【红包】
夏瑜又窥屏看了一会儿，周游嘴严得很，小凌干脆装失踪，到底也没被打探出什么。
她一直念着剧组的事，画没画出来不说，晚上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到某场被删掉的戏。
她躺在医务室的长椅上，头枕着另一个人的腿。
脑后脸侧尽是另一人温软的触感，对方的手还不停拂过她的头发。
葱白似玉的手指，不停探入她发从，时轻时重按住她的头皮。夏瑜听见自己像小猫一样从嗓子眼里发出几声呼噜，惹得上方的人闷笑几声。
她不笑还好，一笑，胸腔震动之下两人挨得更近了，夏瑜几乎整个脸都要埋进女人柔软的腹部。
说不上是羞赧还是无措，夏瑜呼吸都快停止了，就听见有个声音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的声音却直接响起：“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是你的老师……”
“没劲，你又要说什么不该仗着年龄阅历占小孩子的便宜吗？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夏瑜感到一阵烦躁，身体用力似乎是想要坐起来扭头离开，可女人按着她的肩膀，叫她不能顺利翻身。
“我只是想知道，你胆子那么大，有没有胆子……”
对方的指尖极其贴近她脖颈，是个十分亲密的位置，更别说她还在有意无意擦过她的颈侧。
“敢不敢承认……”
指腹一点点滑过她脖子上的血管，微微麻痒透过皮肤一直传到后脑。
“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心知肚明这是做梦，可在对方凑上来要亲她的前一刻，夏瑜还是惊醒了。
一把掀开被子，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床中央，夏瑜抬手捂住眼睛，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我到底在梦谁啊……”
梦中人长着戚雪的脸；说着云笙对舒婕的台词……
要只是这两点，夏瑜还能劝自己是离开剧组没出戏。
毕竟谁能不迷失于戚雪含情的目光中？
可她凑上来的那一瞬，夏瑜分明看见，对方食指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第24章 【连麦申请已通过！咕！】
台风眼走了，可带来的云团就地解散，后面还有几场暴雨要下。夏瑜干脆一直待在主宅没有离开，顺便把设计好给小凌和周导的礼物做完了。
和给剧组其他人的一样是小夜灯，不过背景换成了纸雕，算是升级版本。
好消息是，往后几天，奇怪的梦没再出现。
没做梦，头发也没再梳错过，可夏瑜还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好像刚结束一段很长时间的感情，经常晃神，会发呆，等回过神又不记得是因为什么。
那张归云送的拍立得，被她用卡套收纳好支在桌上。而归云的照片，她不敢再仔细去看。
偶尔会对着戚雪的脸，夏瑜会感觉到一种莫名产生的悸动。
不是之前那种看到偶像美貌的欣赏，而是一种迷茫的心动。
她给小凌发去消息，等着“专业人士”的意见。
台风已经结束，父母很快便再度离开继续他们的环球度假，长姐要处理公司事务，她一走，上下四层的主宅就剩下夏瑜一个主人。
到处都成了她寻找灵感的地点。
坐在地板上已经不能满足她，落地窗的最边缘、正对花园的餐厅桌子中间、开放式厨房岛台中央最接近吊灯的地方……
随时会刷新出一个迷你画架，还有或趴或坐叼着笔寻找感觉的夏瑜。
新雪那边的资金到位，按往年的习惯，她要为戚雪生日活动起草宣传图，还有一些用来做免费物料的美术稿。
“**人，三头身和二头身都画几个，印成贴纸也可爱……”开始准备后，她也在论坛和微博发了同人谷的图透。
这些她每年都做，也算得心应手，只是和基金会活动稳步推进的进度比起来，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进度远远落后了。
——给戚雪的礼物，初稿都没定，她还被两三家定制纸雕灯的店家给拒绝了。
说什么她想要的图案旋转效果太复杂、结构太精细、总之就是做不了。
正苦恼着，手机响了。
剧组明天复工，今天小凌要提前去场地布置，忙到快三点才有空边吃饭边给她回电话。
“你说的这种情况，可能就是没出戏诶……我不是演员不清楚，我也帮你问了周导，她让你找点别的事做。”
夏瑜：“找点……别的事做？”
“对啊，回到你进组之前的生活轨迹上，应该就没事了。”小凌安慰她，“再不行就找朋友出去玩几天。”
“哦对了，”压低声音，小凌用做贼一般的语调说：“偷偷告诉你，戚老师之前不同意你加入拍摄，有一个原因就是怕你出不了戏。”
说着她咕嘟喝了一口水，继续念叨：“虽然我不太明白，为啥她会在意这一点，不过可能戚雪老师考虑的比较多，我们俩是草台班子嘛……有啥问题尽管问，别介意嗷？”
“嗯，”看着面前只勾出半个模糊人影的稿纸，夏瑜轻声答应。
小凌不明说，她也能猜到一点。别人不知道，但现在她和戚雪都清楚，粉丝的身份估计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戚雪和富婆姐姐一样，似乎都对她的家庭背景产生了那么一点点认识上的偏颇……
想到归云，她左右望望，确认客厅视线范围内没有旁人，同样压低声音问：“那个……我还有个问题想问，就是……”
话到嘴边，夏瑜又张不开嘴了。
怎么说？要说自己做了一个糅杂三方的暧昧梦吗？听上去像是追星追到发癔症了诶……
而且她还记着呢，上次小凌嘲笑她和网友把戚雪当“play中的一环”。
“咋了？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有交谈声，听不明确。但不用想也知道剧组一旦开拍，事儿不会少。
夏瑜：“云笙在电影里有什么特别的设定吗？我……我就随便问问，不方便说就算了……”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冥冥中有一股奇怪的预感。
“这个啊……哦我想起来了！”沉吟片刻，小凌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打趣她：“是在构思给戚老师的礼物吗？从角色入手是个不错的想法！”
“云笙的特点……食指上有一颗痣算吗？就是一个很小的细节，嘿嘿但蛮特别的……对你有用吗？”
居然真的有！
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夏瑜赶忙回答：“好的好的，很有用……诶，可是我怎么没在戚老师手上见过？”
小凌那边声音含糊了起来，混合着人走动和拖椅子的杂声，女生语速也加快不少：“你们拍那几个远景的时候，可能没点或者蹭了吧。除去拍特写镜头，其他时候都是眼线笔一点，一抹就没了啦……”
“先不聊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小朋友脑袋里少想些有的没的，好好吃好好玩就行嗷。等我下个月把礼物和访客证一起寄给你，到时候记得来玩！”
“谢谢啦，你忙吧。”
挂掉电话，夏瑜只觉得胸口有一股奇怪的情绪在发酵。
连忙打开论坛：
夏：姐姐姐姐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原来雪宝之前说我不合适，是谨慎地不想和粉丝演……演对手戏吗！天呐她记性也太好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一面之缘了……
夏：不愧是雪宝，她每次都考虑很多，细致细心呜呜……她不坏了好感动她简直就是我失散已久的赛博妈咪……
差点把“情侣档”三个字发出去，还好她还保留着一点理智，想到不能透露太多关于剧本的细节硬生生憋了回去。
从小到大林郁纾没少关心她，可惜林老板行事杀伐果断，强势有余细腻不足。夏瑜在某些事上，敏感度又有些高，她和林郁纾的关系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全是性格磨合失败在作祟。
身边也没什么全然温和性格的朋友，她一直怀疑自己这么多年专一喜欢戚雪，是因为她在戏外表现出的那种成熟温柔……
再低头看看屏幕里发出还未读的信息，夏瑜感慨：“细腻温和还投缘的姐姐，居然能一口气遇上两个！”
于是等晚上下了戏，边敷面膜边拉伸的戚雪打开手机，发现某位小粉丝不仅来回念叨了一下午“她不坏”，还一连画了好几张小狗去看电影的表情包。
归云：这么期待电影吗？
这个点正好是夏瑜睡前玩手机的时间，她立马回复：
对啊对啊，这可是有我参与的第一部电影诶！要是能在雪宝生日的时候上线就好了……但是想想也不太可能，估计要等明年了。
归云：嗯……那要不要挑个时间先看看老电影？
归云：我在上次那个网站充了个会员，以后你想记笔记，可以选择屏蔽我了。
她不提还好，一说起来夏瑜就感觉脸颊发烫。
夏：好啊，正好我想给杀青礼物找找灵感……
夏：我和你说姐姐，我忙了一下午，终于……被七家定制商铺都拒绝了！可恶啊，我不就是设计复杂了一点吗！
归云：之前那些不都是你自己组装的吗？给戚雪的很不一样？
夏：那当然不能一样！我想把画过的角色剪影都做进去，然后用一个按钮，让纸雕可以旋转起来……或者角色们朝两边分开，露出雪宝本人的画像……（急得直蹬腿.jpg）
夏：可是店家都说太复杂了做不了！难道是材质问题？纸雕太薄了不方便做机关，换成木刻是不是会好点？学校好像有激光雕刻机，不知道能不能和学姐借用……
思绪顺着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等再低头，发现富婆姐姐发来一个网页链接。
归云：权限分享给你了，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去看，可以跨平台调片源，会员是充好的。
“诶……？”夏瑜挠头，“线上影音室？”
点进去一看，还真的充好了联合会员，以及五十几张电影兑换券，用来兑换付费单片。
夏：谢谢姐姐（乖巧.jpg）
家里有更高级的影音室，可夏瑜还记得富婆姐姐一样对自己误解的“人设”。
“要不还是找个机会解释一下？”她捧着手机犯难。
怎么最近犹犹豫豫奇奇怪怪的？
难不成她迟到的青春期终于来临了？
某天一起吃晚餐，夏瑜向长姐问出这个问题。
“姐？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不太一样？”
“……”
女人晚餐吃得不多，妹妹还在对盘子里的菜挑挑拣拣，她已经放下了筷子。
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林郁纾无奈扫一眼对面的人。
“是很奇怪，居然能老老实实在家待这么久。以往不是住三天就嚷嚷着要搬回去吗？”
夏瑜捂嘴轻咳两声：“咳咳”
她才不会说，留下是因为有人帮忙打扫卫生。
为定制礼物，她埋头在画室手搓了好几个小机关。做手工难免一地零碎，之前在酒店不好意思都交给保洁阿姨，她自己收拾了好半天。
“我不是说这个……”夏瑜还想解释，却看见长姐已经接过廖阿姨端来的奶昔，站起身离开餐桌。
“我晚上约了普拉提老师，”女人带着香风扑过来，狠狠揉一把妹妹的脑袋：“有什么心事，等回来可以和姐姐慢慢说，不过现在我要出门了。”
“唉……”顶着一头乱毛目送对方离开，夏瑜学着林郁纾的样子摇摇头，故作老成叹口气摸出手机。
长姐果然还是这样……
她还是去找富婆姐姐好了。
夏：姐姐姐姐！什么时候看电影啊！我不挑片！（小狗捂眼睛.jpg）
夏：正好让我找找灵感，我是真想不到礼物怎么改了……
富婆姐姐似乎又开始忙了，一直等到十点多才回复。
归云：好啊，但今天太迟了，后天吧。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看的。
归云：我看到你主页的广告了，是打算做周边吗？
夏瑜正抱着平板坐在影音室里找灵感。
在主宅她一般会把手机静音，不过……
归云已经荣升她的特别关心列表，论坛和微博都设置了特殊振动模式，绝不会错过富婆姐姐的消息！
夏：对啊对啊，生日活动的周边哦，时间很近了！
夏：嘿嘿……其实我这个人干什么都不太行，也就和雪宝相关的事我坚持了很久很久……
这行字发出去，夏瑜掩耳盗铃般关上手机屏幕，又忍不住按亮再熄灭。
来回几次。
等着回复。
归云：嗯，她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感动的。
这句话夏瑜也听过很多次。
她轻松笑笑，回复道：没关系，她不知道也可以！反正只是我一时头脑发热，这么多年还没退烧，可能是有雪宝的脸撑着吧！
归云：说不定她已经知道了。
短短一行字，夏瑜眨着眼看了好几遍。
正无措着，对面的下一条信息又出来了。
归云：不是说，戚雪早就看出你的粉丝身份了吗？既然她那么说了，说明你做的一切，她都有看到。
归云：（摸摸头.jpg）时间不早了，既然不在剧组，记得少熬夜。
夏：好哦（泪眼汪汪）
夏：姐姐你真的太好了呜呜离了你谁还把我当小孩呜呜……
又连续发出去几条夹杂着表情包的碎碎念，夏瑜关灯走出影音室。
当然也没忘记发条消息卖乖。
“姐姐，我睡觉咯。”手拍着枕头，有人头埋在枕头里，酝酿睡意同时没忘记按住手机将这句语音送出去。
声音含糊，像是隔着一层纱的小猫咪在不停磨蹭呼噜。
握在掌心的手机轻轻震动，抬眼一看，果然富婆姐姐的回复一样简单。
归云：嗯，晚安。
家里的枕头很软，但是比小公寓她后来买的那只要高。
趴了一会儿夏瑜觉得脖子难受，又翻身平躺。
平躺一会儿，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又翻身侧躺。
从左边翻到右边，再翻个身继续趴着，跟一块仙豆糕一样把自己四面都煎到金黄之后，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还是没睡着。
偷偷睁开一只眼，夏瑜半张脸还埋在枕头里，右手悄悄摸蹭到了手机边。
还没摸到电源键，屏幕提前亮了。
是一条论坛私信提醒。
[特别关心]归云：别让我发现你说完晚安，又跑去刷微博到半夜。
手缩了回来。
缩回转为空调间准备的蚕丝被里，夏瑜双手蜷缩靠在一起，无意识搓了搓。
看似躺着不动，实则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屡教不改玩手机和不想睡硬睡，到底该选哪一个。
夜色安静，窗外隐约有星光投射进来。
夏瑜来回考量了快半小时，人也没闲着，睡不着的时候就很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用非常缓慢的速度一路往下蹭，直到整张脸都缩进蚕丝被底下的空间里。
轻薄的被面之下，拱出一个圆鼓鼓的包。
很快这个“被包”的侧边出现一条缝，几根白皙的手指从缝隙中探了出来。
看得出，手指的主人十分犹豫。
她掌心贴住光滑的真丝床单，几根手指交替抬起，仿佛出门探险，匍匐前进的小动物。
可能夜色太暗，或者是枕边微弱的手机光亮太迷人。夏瑜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不过她还是保持这种速度，费了十几分钟时间终于摸到手机。
内心祈祷着富婆姐姐已经睡了，刚刚那句话只是她临睡前随口留下的叮嘱，夏瑜食指按住手机，迅速、用力拖着那个金属小方块缩回被包里。
没想到，因为之前锁屏前没关闭论坛APP，此刻再度打开手机，论坛便自动跳成了登陆状态。
她赶紧手忙脚乱切去后台退出登陆，也说不出为什么这么惊慌……
但归云的信息比她更快：
归云：睡不着？
沉默片刻，看着屏幕上那个明晃晃的、代表“已读”的小眼睛标志，夏瑜还是选择了承认。
夏：是有点……可能是前段时间在剧组都睡很迟，对，都是上班害的，姐姐你一定懂的对不对？
消息对面的人同意沉默片刻，似乎是被她整得有点无奈。
归云：那不睡觉，也不刷手机的话，你现在想干什么？
“……不睡觉不刷手机现在想做什么？”重复一遍有些奇怪的问题，夏瑜坐直身体，顶着被子环顾一圈房间。
她已经洗完澡换上睡衣了，也不想再去画室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要说不玩手机做什么……那也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或者看书了。
夏：坐在床上看书或者画画吧……
夏：（小狗探头）问这个做什么呀姐姐？
归云：那你做吧，我陪你一起。
她似乎没有解释，“陪你一起”代表着什么，同样发来一个链接。
还是上次线上放映室的链接，同一个房间号。
点进去，发现里面正放着一场她玩过的游戏的音乐会视频，而富婆姐姐那个灰色系统头像的账号，赫然挂在观众栏第一行。
原来是这么个陪我一起吗？
还以为会看到一个语音或者视频电话直接打过来，毕竟别人的故事里都是这样的。
夏瑜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庆幸更多，还是失望更大。
她走下床，随便从窗边的收纳箱里抽出一本厚厚的美术史，打开床头阅读灯，再从柜子里搬出她床上阅读专用的支撑靠背。
最后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舒舒服服半躺半靠在床头。
屏幕里的音乐声被富婆姐姐设置得很低，不仔细去听，*说不定会以为那是窗外传来的。
翻两页纸，夏瑜有些好奇地研究起了这个网站。
除去微博和论坛，她很少用社交网络，和网友交流通常也是点到为止。到目前为止，她也只给归云发过语音条，还是在那天极度低落时候，才无意开了这个头。
这网站UI设计挺新颖的，不少功能和信息栏目都是隐藏状态，不然上次她也不会遗漏现场的其他观众。
现在仔细再看，很多图标都做得很漂亮。
“咦……这是什么？”输入框左边有个小小的图标，看着像是麦克风。
“是语音输入吗？”夏瑜猜测着，手指按了上去。
界面上立马跳出一个粉色的方框，几个点点跳跃之后，框内出现一行字：
连麦申请中……
“！诶！怎么是连麦申请！！”
她收回刚才对于网站UI的夸奖，这网站的设计怎么这么奇怪！
看清那行字的瞬间，夏瑜心跳仿佛都停了一拍，想打字解释却发现屏幕上根本没有退出或中段的按钮，只能等在场的其他人接通或者拒绝。
好在她的忐忑没能持续太久，跳跃短短几秒后，方框内的文字变成了：
【申请已通过！咕！】
咕你个头啊！卖什么萌！
估计只有焦头烂额能形容夏瑜的心情，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归云达成语音交换。
在她的设想中，那应该是一个深夜，一个富婆姐姐和她都不能寐的后半夜，或者是某个雷电交加的大雨天，刚下班的归云姐姐点上一只烟，懒散倚靠倚靠在鞋柜上，一手勾着细高跟的系带，一手拿起手机，发来一句带着沙哑和疲惫的叹息。
她一定会兼并“成熟稳重的大人”和“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两种特质，好好安慰……
可眼前手滑发送的连麦申请，把她脑海中的幻想击碎，只留下不断加快的心跳声。
紧张……
上次紧张到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还是第一次在剧组和戚雪近距离搭话。
可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带着沙哑的女声，也没有别的什么音色。
手机里偶尔会传来一点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除此之外，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姐姐？”夏瑜试探着开口。
沙沙声停住，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归云：嗯，怎么了？
原来……没打算说话吗？
夏瑜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了，幻想中的形象不会被戳破了，可富婆姐姐这是……委婉拒绝了和她语音吗？
归云会接这个连麦申请，她一点都不意外，好像是从剧组的某天开始，富婆姐姐可以说是对她“百依百顺”。
不仅说话顺着她，还动不动就像哄小孩一样由着她说些幼稚话。
搞得她后来都不太好意思在归云面前发疯说些奇怪的话了，能发表情包的，都尽量通过发表情包来抒发情绪。
深呼一口，心情平复下来。
再低头，聊天区又多出一条。
归云：不是说陪着你找点事做酝酿一下睡意吗？真聊起来你又要睡不着了。
是因为这个吗……？
夏瑜眨眨眼，干脆也不去多想了，抱着艺术史随便翻到中间一页看了起来。
交响音乐会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屏幕里只剩对面人缓慢的翻书声，偶尔还有较为急促的沙沙声，好像是在写笔记。
富婆姐姐是在学什么吗？真用功啊……
自从知道要去剧组，她很久没看专业知识相关的东西了，刚开始脑袋里还各种念头乱飞，但有富婆姐姐学习的背景音在，简直是绝佳的白噪音，她也逐渐认真起来。
看完两个小节，夏瑜感觉眼皮变重了许多。
合上书放回原处，她边往床上走边瓮声瓮气打了个哈欠：“我睡觉啦……晚安姐姐。”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她甚至没去拿起来退出，反正床头柜上有个魔法阵无线充电器。
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终究没敌过白噪音和专业课的联手催眠，躺下拉过被子来，很快呼吸声便均匀了。
没了某个看书看电影都喜欢自言自语的人念叨，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几次，都没能引起床上已经陷入梦乡的主人的注意。
时针指向零点过后的一整格，通话那头的沙沙声也停了，传来一个女人轻缓的声音：“晚安。”
躺在床上的夏瑜耳朵动了动，喃喃出一句：“戚老师……”
第25章 笑容和样貌都不会是永恒的，但角色，还有这个名字都将会被永远记住。
夏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十分安宁美好的梦。
像是回到了剧组，但没有拍摄任务、背不完的机位、清空大脑要凑近的人，和来来往往的那么多双眼睛。
只有她和戚雪，穿着戏里的衣服，倚在小镇街边的长椅上晒太阳。
肩膀上有随风飘来的花瓣，阳光并不热烈，照得人暖融融的。
空气中似有似无，传来一股说不清是烟火饭香还是小镇独有的糅杂气息。
就在这样美好的感觉里，夏瑜睡了整整一个对头。
从半夜的十二点多，直睡到第二天正午已过。不知道有没有人叫过她，反正南溪打了三个电话，她一个也没接到。
“嗯……”意识回笼，夏瑜爬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懒腰，仿佛这样就能将浑身懒散的劲头，通通抖个干净。
换了衣服又下楼让廖阿姨准备一份清淡点的食物，夏瑜拿起手机走进偌大的餐厅。
一楼的餐桌能同时供二十人用餐，平日就算家人都在场，也是坐不满的，现在只有夏瑜一个人在家，她想躺在桌子上吃饭也不是不行。
不过今天她特地下楼吃饭，只是觉得天气很好，一楼有个位置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山庄外围的青山。
近处是庄园内的草场花圃，稍远一点是有专人在打理的灌木和树林，再远便是两片丘陵相连。
睡得太久胃口都沉寂下去，夏瑜特地让厨房做点清淡的，配个酸甜开胃的酱汁就行。
说完她就坐在窗口，边玩手机边喝廖阿姨端来的红茶。
“大概要等个十几分钟，小小姐想吃点垫肚子吧。”廖阿姨放下一盘形状漂亮的曲奇饼干，又给她倒了一盅甜牛奶。
夏瑜平日口味偏甜，纯茶黑咖都很少喝，不然也不会住在主宅还要亲自下山去拿外卖。
“嗯，谢谢。”
礼貌道谢完，她首先翻看起昨天线上影音室的记录。
最后一条系统提示表明，归云是在大约一点半退出的影音室，连麦也是同步断开的。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在她睡着之后，对方既没有继续看电影，也没有留下一条文字消息。
好像把手机忘在一边了一样，毫无动静。
可夏瑜仔细回想，总觉得一觉睡醒忘记了什么。
昨天半梦半醒间，隐约有一个熟悉的音色传进耳朵里……
说了句什么呢？
狐疑盯着屏幕上那几行系统板正的字体，夏瑜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正想着，归云的消息又来了。
归云：这几天比较忙，有事留言。
归云：给你点了奶茶，等忙完我们再一起看电影。
眨眨眼，夏瑜点开那张外卖平台的订单截图。
“啊……！”突兀的惊叫把厨房忙活的廖阿姨和窗外管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夏瑜朝她们摆摆手表明自己没事，转而拿起手机就给南溪打电话。
通话刚一接通，压着嗓子大喊：“姐妹！你啥时候过来啊？江湖救急！！！”
归云有她的地址，但那个地址只能定位到她小公寓附近一栋楼，而现在夏瑜身处近一小时车程外的林家主宅，她可不想开车去拿。
反正南溪给她留言说要来找她玩……况且朋友嘛，不就是这么用的。
“猫饼啊为什么要我去市区绕一下给你拿一杯奶茶……”嘴上这么说着，南溪已经打着方向盘转换了路线，“外卖柜还是原来那个吗？”
“顺便帮我把我的速写本带过来……应该放在客厅靠窗的桌面上了。”猛地想到在剧组还画了点草稿，夏瑜又补上一句。
“……好的，小祖宗。”南溪无奈，幸好她留着夏瑜房间的钥匙。
不然这位小祖宗，指不定要求她先去外环把人接上，再带着去内环拿东西。
“谢谢你啦，我会记得点好你的那杯奶茶等你的！”作为朋友，夏瑜自然不会让南溪看着她喝，拿起手机定位到庄园点了一杯。
也没忘记通知廖阿姨主食减半。
忙了一圈，终于在南溪拿到外卖的同时，夏瑜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顿饭。
盘子里是很朴素的烤时蔬配菌菇牛肉卷，还有一个溏心煎蛋。
叉子举在半空，拿叉子的手停顿一瞬，又放下。
“咔嚓”——微弱的快门声响起，夏瑜望着面前并不浮夸，摆盘也并不十分精致的餐点，突发奇想拍了张照给富婆姐姐发过去。
夏：睡醒饿啦（小狗举碗）
夏：看我家里人做的牛肉卷，这个很好吃哦，而且热量不高哒！
发完再点开照片回看一眼，她点点头，对构图和光影都十分满意。
而且并未露出什么多余的家具，连盘子边缘那一支装饰用的迷迭香都被她提前揪走了。
这会儿她脑子想的倒也不是什么“贫困生人设”，主要是想到昨天归云挂着电话却不出声，猜测对方现阶段可能还不想太了解和贴近网友的现实生活。
明显她选择性忘记了半夜送来的那一份热粥，和刚刚不请自来的奶茶。
小公寓离山庄有段距离，夏瑜慢斯条理吃完饭，拾起餐巾擦擦嘴角，这才空着手走出门。
等她慢悠悠晃着膀子走到山庄门口，刚拿起外卖袋子，果然听见背后有喇叭声。
一回头，南溪正坐在驾驶座上，朝她翻白眼。
“真巧啊。”夏瑜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却毫不犹豫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正好，你的奶茶也到了，走走走，省得我走路上山了。”
南溪懒得揭穿她，这又不是第一次了，蹭个车而已。
反正一会儿她要去林家蹭廖阿姨烤的饼干，礼尚往来。
接过副驾递上来的奶茶，愤愤喝了一大口，某位同时兼职同城急送、跑腿外卖还有车夫的倒霉发小这么想到。
她们俩在各自家里，还不算能独当一面的“大人”，加上关系不错，南溪对主宅这边也熟，轻车熟路摸进厨房端走备好的曲奇点心，走上楼梯。
等到了发现，廖阿姨早就推着推车上了四楼，垂手立在画室门口等着。
“多谢两位小姐帮我把这个端上来了。”笑眯眯接过白瓷盘，和推车上的清茶水果放在一起，中年女人朝南溪伸出右手，“需要我帮您把垃圾带走吗？”
她的奶茶已经见底了，而夏瑜手中那杯，液面下降还不到两指宽。
“画画慢喝奶茶也慢，磨洋工呢你？”画室没有沙发，她转了两圈最后满脸纠结找了张圆凳坐下，“啥时候回去啊，想找你打游戏都找不到人？”
自从进了家门，夏瑜一直很沉默，咬着奶茶吸管，半天也不见喝一口，听见抱怨她像是刚回神一样放下塑料杯：“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听她这么说，南溪送到嘴边的饼干都停顿一下：“怎么？你姐关你禁闭呢？”
“没有……”夏瑜摇摇头，奶茶被她塞进发小手中，自己则是转身要把画室巨大方桌下的纸箱拖出来。
箱子有点分量，她拖动的动作缓慢谨慎，似乎是怕碰坏了里面的东西。
等内容物完全呈现在两人眼前，南溪才看清那是个什么——巨大木质相框立在支架上，外框还没上漆，隔着半个房间依旧能闻见木料特有的气味。
至于为什么一眼便能看出是相框而非画框……因为正面玻璃已经安装好，保护膜没撕，依稀能看见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层层叠叠，纹路复杂。
“台风走后第二天我去了趟学校，和学姐的工作室借了激光雕刻机。”人一直蹲在相框背后，鼓捣着木头中伸出的连接线。
“问了七家都没人接定制，我就自己做了一个，组装花了好久呢……别光站着啊，接一下。”
木头边缘递出一把手电钻，南溪满脸复杂接过，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半人高的巨大相框：“你做了个什么？快有半个棺材大了？”
“别瞎说，”拍掉手上不明显的灰尘，夏瑜按下开关，“我自己布完线还没看过效果。”
捏住玻璃上一角的保护膜，她深吸一口气，接着一把拉开。
有些怪异滑稽的刺啦声结束后，玻璃外表面的遮蔽去除，内里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
是纸雕灯啊……看到的第一眼，南溪本想调侃发小两句“换汤不换药”。
但再定睛一看，南溪发现那些薄片上，并不是简单用镂空雕刻出人物形状：几十块不同形状的纸雕片，分别刻着戚雪这十年来出现过在屏幕中角色。
原本能平铺开的人物群像图，却互相重叠在一个方框内，画面难免显得有些逼仄，看着也和夏瑜往日的表现风格大相径庭。
夏瑜没理会蹙眉沉思的发小，手摸上临时接线控制盒，按下一个按钮：“看好了。”
纸雕背后都用同样薄的木片当做支架，此刻隐藏在相框背后的齿轮驱动，那些分散的人物汇聚到一起，最后组成了一个女人浅笑的半身像。
南溪低声“啊……”了一句，有点明白了前些天这人一直念叨“做不出来”的是什么。
夏瑜围着相框转了两圈，确认光影角度没问题后，又按下第二个按钮。
随着一阵清脆如同八音盒般的咯咯声，玻璃后纸雕位置的再度变化，这次有些竟然旋转了角度，最后组成两个大字。
不用看，南溪也知道那是谁的名字。
“你居然还专门还原了她签名的笔迹线条……真不知道是佩服你的毅力赞叹你的巧思，还是说你闲着没事做好了……”
“怎么样，不错吧？”直接无视南溪的后半句话，夏瑜抬着下巴走回来，一把夺回奶茶杯，“而且两套移动我用了不同的组件，一套是木质的齿轮，一套是金属的，随着时间推移，木质结构会慢慢失效。”
南溪：“为什么？”
“因为笑容和样貌都不会是永恒的，但那些已经留在荧幕中的角色，还有这个名字都将会被永远记住。”说起创作思路，她表情像极了某些等待人类夸奖的小动物。
“你一定没少折磨你的师兄师姐……”南溪感叹，夏瑜在国外主修的是油画及西方艺术鉴赏，但在回国研究生选方向的时候，却没延续同一个方向，“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手搓这种东西。”
“技多不压身嘛，”又开始咬吸管，夏瑜用肩膀撞撞坐在高脚凳上的发小：“但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帮我想想？”
南溪沉默一瞬，突然问：“你对她还真好，怎么只要涉及戚雪，你出钱出力从来不迟疑，她是救过你的命吗？”
落在夏瑜耳朵里，这句话即便出发点是一句朋友的吐槽，也透着一丝的阴阳怪气。
不过她清楚南溪阴阳怪气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于是摸着下巴回答：“说不定真救过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大的东西，你要怎么搬去剧组送人？嗯？勤工俭学的小夏老师？”
这才是南溪阴阳怪气的样子，女生叼着饼干又翻了个白眼。
夏瑜：“嗯……那我可以不带去剧组啊，正好调试和上漆还要好久……而且我也不是太满意现在的效果，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so……那你的礼物？”南溪一摊手。
画室内一片安静，面面相觑中夏瑜懊恼道：“我的杀青礼物进度又归零了！”
“一波三折啊。”南溪继续叹着气摇头，最后被连人带零食赶去影音室看电影。
剩下夏瑜一个，收起半成品的相框，站在画室中央对着空白的画架发呆。
自从做完那个奇怪的梦……准确说是自从离开剧组之后，她便再没有完整画过一次戚雪。
为生日活动准备的Q版图，都是几个月前就打好草稿，而且也不用太追求精细。
本以为剧组那种封闭环境，又能近距离观察，她一定会画很多很多的画，速涂、水彩甚至可能找机会画一幅素描，至于画的主题，非戚雪莫属。
可离得越近，她越觉得纠结……
夏：我也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我拿起笔，便忘记了我会画画……明明脑子里有戚老师的脸，但不知道从哪里落笔。
夏：你说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不应该啊……
不光是归云，夏瑜自己在聊天记录中，从她自身出发的话题比例也逐渐增加。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刚开始那种，全屏都是她围绕戚雪相关的彩虹屁、归云间或回复一个“嗯呢”的情况了。
归云仿佛完全没发现这些话题的转变，只是习惯性接下她抛出的所有句子。
今天的回复果然来得很迟，南溪走的时候夏瑜没出画室，晚上林郁纾来喊她吃饭她也说自己不饿，直到论坛私信终于有了回信，她才离开画架前。
背后地上，已经被她的草稿铺满。
每一张都不满意。
有几次，起草的动作刚开始，几笔线条落纸，画纸便已落地。
归云：怎么了？前两天不是还说要自己做纸雕灯的吗？发生什么了吗？
对方的回答中完全没提到“画画”的概念，像是单纯关心夏瑜的情绪。
夏：是的没错，纸雕灯的设计稿还是我自己画的，可内里那些纸雕的图纸……都是些积攒下来的旧图。
夏：毕竟喜欢雪宝十年了，攒点家底很正常……
她是秒回的消息，毕竟心思不宁，画也画不进去，手机一响就拿起来了。
过了几分钟对面才回复，似乎惊讶于她的回答。
归云：十年？真的吗？
夏：是啊，从上中学的时候开始，她第一个有名字的角色开始，我就……
夏：我还记得那是个郡主的丫鬟，名字很特别，叫鹤泠。……已经这么久了啊。
放下手机揉揉眼，时间不早了，这几天一直被富婆姐姐抽查作息，搞得她到点便开始犯困。眼看归云一时又没了动静，她干脆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
试图赶走一身郁闷的气息。
感觉效果不明显。
面朝下砸进松软床垫里，夏瑜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
一抬眼皮，归云的回答令她意想不到。
归云：是很久了。不过，不能算丫鬟，第二部里给了她一个隐藏身份，没有白费这个特别的名字。
“第二部？”夏瑜猛地坐起来，“那剧还有续集？”
那时候她太小了，三十几集的电视剧，戚雪一共在里面出境了不到一小时，课余看几集纯粹是消遣。
等她成年之后，也有意做过早年老资源的收集工作，现在网络上所有关于鹤泠的高清视频，全是她大学期间一帧一帧修复的。
她居然不知道这剧有第二部？
刚想去搜索，归云的第二条消息又来了。
归云：不过那就不是戚雪扮演的了，你看过吗？
“哦。”浑身一松，原本一个激灵坐起来的夏瑜又躺下，举着手机回复。
夏：不是戚雪演的，那我估计没看过。
十年前正是电视剧行业兴兴向荣的年代，一年出的国产剧没有几百部也有一百多部，她的阅片量集中在经典电影的美术和“戚雪相关的全部”。
七八年前电视剧？没看过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是……
眉头一皱，夏瑜还是切出去搜索了一下那个名字。
果然，一年后就拍了后传，原班人马独立剧本，鹤泠的扮演者被换成了另一位当时小有名气的青年演员。
本传质量就只能算一般，要不是戚雪这匹黑马突然被媒体发现，估计会直接泯然于当年的那些优秀剧集中。
后传换掉戚雪，质量平平，最后在地方台打了两个转，毫无水花地进了免费点播库。
而彼时的戚雪，已经和峰睿签约，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电影角色。
整颗心都放下。
放在以前，夏瑜估计会多评价两句后传的失败。不过今天她本来就兴致不高，切回论坛看对面夸了夸她的午饭照片，突然问：
姐姐，你也关注戚雪很久了啊？
归云沉默一小会儿，反问：当初你看到我的收藏光碟，不就知道我是老粉了吗？
夏：不太一样，比如我就不知道后传里，鹤泠的角色被换给了别人。
夏瑜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年轻人的作息乱起来很快，想重建也很容易。
连着几天早睡早起，她这会儿困得不行。
但她脑子突然很清明。
十年前不是现在，当年微博还在起步阶段；她们现在用的这个论坛，还是一个十分冷门的绘画交流地。
这个人，十年前应该也没有多大吧？
看照片上的身材和皮肤状态，现在顶多27？28岁？
就算真的是一位三十出头，巅峰状态的姐姐，那十年前也就是毕业刚踏入社会的年纪，怎么这么有闲心去了解？
夏瑜自诩是戚雪的骨灰级老粉，早年所有粉丝活动她都有关注，从来没见过类似ID和职业定位的人。
她第一反应倒不是什么阴谋，而是怀疑，是不是林郁纾找了个圈内人来糊弄她。
长姐有这样的前科，找一个恒耀内部的负责人，准备把戚雪签下来，接着从上层传递周边物料和内部消息给她。
不过在林郁纾找到一个混圈又可靠的员工开执行这个计划前，就被夏瑜发现了，她言辞拒绝，和林郁纾又吵了一架。
后面戚雪一直好好待在峰睿，虽然不是什么大公司，但好在资源也会向她倾斜。
心里转了一百个怀疑，可现实里夏瑜头已经埋进了枕头里。
熟悉的味道、柔软舒适的薄被，眼皮还用力想睁开，身体已经凭着肌肉记忆找到了入眠的姿势。
枕侧手机屏幕上，归云发来一张照片。
归云：只是有幸共事过。
照片里似乎是一个人。
夏瑜看得模糊，半梦半醒间还不忘发条语音威胁。
“我现在困了，不许撤回……等我明天睡醒了好好研究一下。”
一句话停顿三四次，伴随着布料摩擦声传到另一个人耳中，倒像是一句软软的撒娇。
彻底黑下之前，屏幕上再度多出一条来自归云的消息：
“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戚雪，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发完这句话，聊天那头的戚雪眼睫闪动，几度放下手机又拿起。
身份和照片，不是她犹豫的重点，是最后那句话。
她点开撤回选项。
某个小粉丝含糊的语调再度在房间内出现。
又一遍。
女人就这么看着撤回时限结束，撤回选项从界面上消失。
“十年。”
手撑着沙发才站起身，一整天都在赶进度，现在妆也还没卸。头饰垂下的吊坠随着动作打在她脸颊，微凉触感弥漫在睫毛阴影下的一块皮肤上，好似空气中有个看不见的人，正伸手摩挲她眼角。
“原来还在关注鹤泠的那个人也是你。”想到无意间看到的粉丝修复视频存档，戚雪无奈笑了。
下一句话，只说给窗外夏夜的燥热空气。
“对不起，没能守住那个角色。”
第26章 稍微忘了她也可以的。
夏瑜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发给她一张李绢的照片作为证明。
照片正中赫然便是戚雪从入行开始就陪在身边的经纪人。和夏瑜印象中相比年轻些许的女人正回头张望镜头的方向，表情惊讶中带着一点笑意。
看背景和穿着，拍摄时间应该是早几年，而从人物周围的陈设布局不难推测，背景是个拍摄场地边临时布置的办公区，可以看见凌乱的数据线和椅子上堆放的道具。
这是什么意思？
富婆姐姐从事的行业，她并没有直接问过，只是猜测。
对方有机会接触一线拍摄人员吗？那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归云随手能送绝版物料了……
但这样的人也会和她一起追星吗？
旋即归云的那句问题便闯进她的视线。
——对戚雪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这句话从对方口中问出来，似乎带上了别的什么意味。
不轻不重，停在那里。
夏瑜没急着回消息，边吃早饭边点进对方的主页，咂摸着这句话背后可能隐含的意思。
……想不明白。
听见背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她一把收起手机，低头假装在认真吃早饭。
林郁纾穿着真丝的长袖睡衣，手上拿着一份报纸坐到她对面。廖阿姨立马递上还在冒热气的黑咖啡，顺便给夏瑜面前的杯子里添上些热牛奶。
“姐……”安静并未持续太久，年纪稍小的，将一个音节拖很长。
年长一些的那位放下报纸，反问：“有什么事？”
“就是就是，”夏瑜从自己盘子里夹起一块压成小狗形状的鸡蛋三明治，站起放进对面长姐的盘子里，“你之后应该没安排人给我喂周边了吧？”
林郁纾没好气道：“我有那么无聊吗？而且某人都和我发火了，我才没那闲工夫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那……”屁股底下像是生了钉子，夏瑜刚坐下又跳起来，发现长姐正盯着自己，她才缓缓坐回去，期期艾艾问：“那像你们这种成熟挂的姐，突然关心小朋友的感情生活，会是因为什么？”
递到嘴边的三明治又被林郁纾拿远，她再度端起骨瓷杯，一连喝了好几口。
“果然是无福消受小夏总给的好处啊……”女人感叹着摇头，“随便问个问题都这么刁钻。是埋怨我最近没怎么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吗？”
“姐姐～”一看她的表情，夏瑜就知道林郁纾是想到了什么但不想说，马上丢下餐具跑到对面，贴着长姐坐下：“亲姐姐～”
“好了好了，别甜不啰嗦的……”一把推开凑上来的脑袋，看着妹妹低下头，用毛茸茸的头顶对着自己，看不清表情，林郁纾拿她没办法，只得叹口气回答：“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更敏感才对，你的那些网友，突然开始关心你的生活，不是都会被你判断为‘越界’吗？”
“还问我意味着什么？我还想问问你，突然关心别人在关心什么是因为什么呢？”一口气说完和她平日行事风格完全不相符的拗口话语，林郁纾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
也不管身旁的人听完是什么反应，接着加上一句：“况且你哪有什么感情生活？追星吗？要不是这次南溪帮忙，你连别人的面都不敢见……”
她和林妤对待感情，实在没有这么细腻的神经。林家母女的原则是喜欢什么就去抢，至于不喜欢的东西，直接让它在生活中消失……
而夏瑜嘛……很小时候开始，便会一个人想七想八，她那颗并不算太复杂的小脑壳里，总是会把每个想法转很多圈，最后会输出什么谁也说不准。
听说现在年轻人管这个叫“内耗”。
林郁纾不懂。
她从来只外耗别人。
但她不介意用自己的方法推一把喜欢纠结的妹妹。
听完长姐的反问，夏瑜陷入沉思。
“为什么关心别人在关心什么？”
长姐这句话问得实在刁钻，她还没想明白，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啪——”凶器质量很轻，打在头顶只有一声脆响回荡在餐桌上。
但她半点疼痛也没感觉到。
“草稿收好别乱丢。”林郁纾没好气地将凶器丢过来。
下意识伸手接住，夏瑜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被卷成筒的画纸。
展开，画纸中央勾勒着一个女人的侧影。
可能是她没注意遗落在画室外的，她这些天打了太多同样的草稿，已经对这张没什么印象了。
不过看轮廓起形还不错，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被舍弃。
手上卷卷收起稿纸，夏瑜起身离开餐厅，心里还念叨着问题。
背后隐约传来一声长姐的叹息声，她没去理会，只是继续用卷成筒的画稿敲着自己脑袋，一边缓步走上楼。
“归云……戚雪……”反手关上画室的门，夏瑜将手中草稿展开抚平，贴到画架上。
没急着落笔，她一屁股坐下先掏出手机。
夏：喜欢啊。
对于这点，她倒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但作为林妤的女儿，没人置喙她追星的事，只因为……
夏：不过是那种单纯的喜欢。有人喜欢衣服包包，我喜欢戚雪。我喜欢她的每一个角色，听见她念台词的声音就会平静，为了她而坚持创作……但这世界上一定有人比我更爱她，我只是一个粉丝而已。
一段话删删改改，可等发出去之后，夏瑜好像被烫了下一样，把手机丢出视线之外。
她坐在画架前，手掌一遍遍按压着画纸边缘的一点卷角。
“这世上一定有人比我更爱她……”她轻声念着这句话，“我也希望这世上有人比我更爱她。”
归云在忙，回复消息一直没有来。夏瑜便坐在画架前，对着那张草稿怔怔出神。
从正午一直坐到傍晚，比灵感来得更快的，是归云的私信。
归云：她一定很开心。
归云：非常幸运能遇到你这样的粉丝。
消息是分开来的，平日里归云发消息相当严谨，今天这两句话放一起，看着好像多了个句号。
夏瑜眨眨眼，被富婆姐姐夸了略有点羞涩，也没太在意标点的细枝末节。
归云：那剧组的经历对你来说应该很难忘。
夏：“呜呜，姐姐你懂我！前天我还做了回到剧组的梦，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丢在那里了一样……”
画画不出来，夏瑜便又在鼓捣她的超大纸雕灯，有连麦经验在前，发起语音条来也不再局促。
不过她还是没好意思提那个怪异的糅杂梦，只是说了几个回家之后不习惯的点。
归云听完她的语音条，突然问：在忙什么？
夏瑜这会儿整个人都钻进工作台下面，*去找她打样的纸雕片片，手机抓在手里，低头一看富婆姐姐这么问，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搬箱子呀，自己的画室自己收拾……”
归云：如果你觉得影响你的生活，为什么不找一个行业内的前辈问问？
手脚并用拖着样品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夏瑜蹲着打字回复。
夏：我问了呀，我问了剧组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人，但她说该吃吃该喝喝，回归正常生活就可以了。
归云：话说的没错。但这个人好像不太了解你，“正常生活”可不是每天闷在家里画画。
夏：我哪有！
突然被对方说中，夏瑜一屁股坐在纸箱上，干脆开始发语音条。
夏：“我也不是天天闷在家里画画呀，最近是有约稿要画，而且我的杀青礼物还没准备好！”
归云：那就出去玩玩？戚雪下周在隔壁市有特别场，要去吗？
“诶……？”说到隔壁市，夏瑜第一个想的不是戚雪活动，而是富婆姐姐那长久稳定的IP地址。
不会是想和她面基了吧！
“嗯……一般这种活动我都不方便去的，而且……”——打字到这里，夏瑜突然将前面这些都删除，换成一句：
那姐姐你会去吗？
归云：看工作安排。
这就是大概率不去的意思。
夏瑜也说不上失落，但她又去微博确认了下活动的具体行程。
看着没什么吸引她的地方，也不会有粉丝见面环节。
夏：姐姐不去那我也不去，哼哼。放心吧姐姐，我会调整好的！
归云：嗯，有什么事和我说。
留下最后这句话，神出鬼没的富婆姐姐又不见了。
别看夏瑜在聊天里说得信誓旦旦，其实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说了那么多，她根本没提画不出画的事，在她十几年的艺术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邪门事儿。
但奇怪的是，论坛的其他单主发来的定制要求，她还是能画的。
想破脑袋，夏瑜也想不出来，同样是戚雪，怎么她自己就是不能让自己画出一张满意的。
难道这也是因为没有出戏吗？
基本功扎实的小夏总，几笔便在速写本上勾画出一个穿着长款旗袍的曼妙身影。
即便五官都被略过，也能从珠钗和发型看出画上的人是云笙。
到此为止了，画到这里，夏瑜便无法进行下去。不是什么鬼打墙，单纯就是接下来的任何一笔她都不满意。
心烦意乱，她干脆去论坛把那些同人定制链接都下架，后台只剩几个还没交稿的订单。
包括归云姐姐的那张定制头像。
“大不了休息一段时间……”丢开笔，夏瑜拿起手机，走出画室的一瞬间，她目光突然落在“行业内的前辈”那几个字上。
“行业内的前辈……戚雪老师算吗？”
她当然没有戚雪的联系方式，但她有周游的剧组微信群。
“不行不行……这是私联行为，我怎么可以……”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从画室走回房间这短短几步路，手指很诚实地把群里戚雪的名片打开了。
“诶……这是工作号吧？”
仔细看微信介绍那一栏，挂着个手机号，一看就不是私人社交用的。
群里有点工作交往的人都能打，说不定打过去，接电话的会是李绢。
天已经黑了，打开房间内的灯，桌上的拍立得直面灯光。
坐到书桌前，手机平放身前，夏瑜托腮歪头，和拍立得大眼瞪小眼。
相片内是一袭白裙的戚雪，看起来正顺着楼梯红毯往上走，半途回头朝着镜头方向勾了勾唇角。
那是个内敛优雅的笑。
和她裙摆的银丝暗纹一同闪闪发光。
相卡下半部分用金色油漆笔写着：
To小夏
我们群星中见。
戚雪
“啊……”看着看着，夏瑜浑身肌肉都放松下来，不明意味的哼哼从嘴角溢出。
有点像人类看到小猫会发出的声音。
又像是小猫晒着太阳发出的呼噜。
没骨头一般趴在桌上，夏瑜视线依旧没离开相卡上女人的脸。可她没注意的是，她手指搭在手机屏幕上，唤醒了锁屏识别系统。
原本自动熄屏的手机，亮起一个小小的图标。
面容解锁。
自动识别号码。
是否呼出？
是。
等规律电子音响起，落进夏瑜耳朵里的当下，她还没发现问题出在自己垫在下面的那只手上。
“什么声音？”电子音在记忆里打了个转，夏瑜下意识低头去看手机。
“！啊！！”
这次不是晒太阳了，是小动物被踩到尾巴才会发出的尖叫。
更惨的是，电话已经拨出，几声电子音后，那个等待接听的小字跳成了一行计数。
接通了。
“……您好？”从手机内传出的声音，因为信号转换稍微有些失真，但的确是戚雪没错。
“……”看到数字跳出来的那一瞬间，夏瑜硬生生将尖叫的后半截按了回去，别说回答，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厥过去。
小小方块仿佛是潘多拉魔盒，最近总是会不受控地给夏瑜带来“惊喜”。上次在电影院连麦也是，这次无意拨出戚雪电话也是。
通话那头的戚雪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停顿几秒后又问了一句：“请问是哪位？”
“戚，戚老师。”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着急忙慌开口的夏瑜差点咬到舌头。
没关系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遇上喜欢了很多年的偶像，有几个身体零件不受控制也很正常。
“小夏老师。”戚雪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似乎并不意外夏瑜会突然打给她，“有什么事吗？”
“戚老师……忙吗？”
我在说什么啊！
说完夏瑜捂住麦克风兔子般跺了跺脚。
一定是被舒婕影响了，一定是……那些没来由的悸动和多余情感，一定不是她的！
深吸一口气，夏瑜举起话筒想继续解释，却听见另一头嘈杂人声突然变大，接着几乎消失不见。
似乎戚雪穿过人群走到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
戚雪：“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你说，我有几分钟的时间。”
她这幅恰到好处的体贴，让夏瑜瞬间平静了一半。
简单收拾一下心情，女生犹豫着开口，想说清自己的疑惑：
“就是，想问问戚老师有什么出戏小窍门吗？回家之后也好几天了，但我还是……用现在网上的话来说就是有点戒断反应？很不好意思打扰老师，不过我之前问小凌，感觉她不能给我什么切实的建议……直接打电话真是冒昧了，对不起啊……”
鼓起勇气问出一个开头，再而竭，三而衰，说话气越来越弱。
好在问题基本阐述清楚了，她静静等着对方给的回答。
这时候她还没意识到，同一个问题，但戚雪和小凌是不一样的。
开口前，夏瑜先听见一声叹息。
轻悄悄的，也并不长。
但她听见了。
正有点疑惑，又听见戚雪问：“我想反问你一个问题。”
夏瑜：“嗯，您说……”
戚雪语气不变：“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以后你打算在这一行继续工作吗？”
这个问题出乎夏瑜的意料，她有些摸不准戚雪的意思。
“戚老师是说……拍戏吗？”
“嗯。”女人温声答应。
几乎是立刻回答：“不啊。”
她当然不会继续拍戏，先不说她原本对这件事的兴趣就不大，只是因为戚雪才会去了解，她的身份更是定时炸弹一般。
不论是隐瞒家世背景从头打拼，还是曝光家世背景空降演艺圈，都未曾在她对未来的设想中出现过片面的零星半点。
“那就忘了吧。”
乍一听到戚雪的话，夏瑜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女人的声音隔着电波，听上去比当面交流时候要冷几分。
“如果你准备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那大可不必纠结出戏的问题，这是一种感知的天赋，甚至可以回来继续旁观拍摄直到最后。”
“但如果你的未来本没有这方面的打算，那你想得越多，也只是在越多的占据你。”
“所以，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抛开吧。”
“忘了这些事，包括我，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不要再深究拍戏的事。”
“我的建议，就是这些。”
“可是……”听完这段话，夏瑜一下子就蒙了，大脑完全空白，“可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当然，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戚雪声音中带上一点无奈，可能是想到晚上又要被“控诉”的可能性，放软语气劝道：“不管是粉丝还是朋友，要分清工作和生活。”
这倒的确是戚雪能说出来的话。
夏瑜瞬间失落后，猛然想起对方台前幕后一直是这样，温和却不失底线。
眼下这种情况，戚雪一句公事公办效果比小凌的宽慰要有用。
就是些微残忍。
等长久的沉默后，戚雪掐着时间抢先开口：“我该回去了，你好好想想吧。”
“等什么时候你想清楚了，欢迎你来参加这部电影的后续活动。”
说完不等夏瑜回复，戚雪直接挂断了电话。
“哇……好冷酷哦。”有人悄无声息走到了她背后不远的地方，正双手抱胸感慨。
戚雪没有解释什么，这部电影拍完后，才是峰睿要正式行动的时候。她从发现沈云婳的不对劲开始，就后悔让夏瑜一个没有背景的学生加入到拍摄中来。
论坛上另一个身份的接触是意外之喜，希望能维护目前的平静直到上映吧。
至少这一次，她会尽力保住这个角色。
等戚雪转身走回去，又听见小凌安慰到：“放心吧，情况没你想得那么糟，一直叹气会老得很快的。”
“怎么？”
“新投资商的能量可比峰睿大很多，这两天周导吃饭都比之前香？没看出来吗？”
这个神秘的新投资人，戚雪还不知道是谁，但她不仅要为眼前的电影考虑，还有合同结束后更多的打算。
于是她只轻轻点头，心里希望小朋友能暂时放下对电影念念不忘的心。
稍微忘了她也是可以的。
应该。
第27章 偶像就是偶像！偶像是不会变成妻子的！
夏瑜的确被打击到了，但通话挂断后，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拿出手机去找发小寻求安慰。
甚至没有之前被戚雪拒绝进组时候难受。
那次是一种被人否定的低落，而这次，她清楚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并不对。
戚雪说的有道理，作为一个只合作过一段时间的同事，面对自己的粉丝，要保持距离感的确无可厚非。
坐在书桌前，夏瑜面对那张签着“群星中见”的拍立得发呆。
被这么一吓，多日以来围绕在脑海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朦胧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小夏同学，”她指着拍立得上那行称呼，“不是前脚刚说，那只是单纯的喜欢吗？怎么关了聊天窗口就开始拎不清了呢？”
其实在签合同的时候，她已经想清楚了。不管嘴上怎么说，她心底明白戚雪的考量和严谨。
说白了，这样的权衡利弊，从小到大她不知道看过多少次。
只是感情上不易接受。
或者说，她不想接受的是不愿意承认现实的自己，而非与自己预期有偏差的戚雪。
“戚老师说的对，要是作为粉丝，还是应该关注作品，而作为朋友……”夏瑜有些艰难地劝给自己听，“作为朋友当然要把工作和交流切割开！”
“诶呀，说那么多！偶像就是偶像！偶像是不会变成妻子的！也不能变成别的什么关系！”
大脑疯狂运转半天，夏瑜终于是给内心不听话的情绪找到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都怪雪宝的魅力太大了……我看点别的换换脑子！”
于是，等身在剧组的戚雪下戏，掏出手机就发现，某位小朋友在线上影音室一口气看了两部经典电影。
第三部刚开了一个头。
都是海外的老电影，和她本人没什么关系。
看看时间，又是半夜两三点。
归云：还没睡吗？
发出这句话，戚雪自己也感觉到了别扭。
她是不是，也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循环？人前能把和夏瑜的关系保持在同事范畴，到了晚上就开始盯着小朋友。
想知道对方心情的念头……甚至有些迫切了。
聊天框久久没有回应。
戚雪难得有些惴惴不安，手指在网页上那个连麦申请的小图标游移再三。
没有按下去。
“……打了又能怎么样？也不见得敢开口。”从自己口气中听出一丝自嘲意味，戚雪皱眉，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这样不对……这样不对……”
房间内一片安静，只有网页影音室中传出几句声音不大的念白。
女人抓着手机站立许久，最后还是放任了。
夏瑜才不会知道，当着她教导头头是道的偶像，背地也在纠结。
这段时间她已经在富婆姐姐的督促下养成了规律的作息，尽管电影还在放，她却趴在床上睡着了。
庄园内去年换了新的温控系统，到点管家会调整每个房间的出风口温度，所以没盖被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睡醒，已经是黎明时分。
于是夏瑜又爬上床躺了一会儿，等天边微明。
“哈——欠——”
边揉眼睛边拿起早就没电的手机，夏瑜有些艰难地活动因为睡姿不端而麻木的四肢。
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一觉质量不错，至少睡醒后她脑袋更清醒了。
给手机充上电，夏瑜先走去洗漱，等回来打开手机一看，小凌昨天半夜给她发了条消息。
——“你要的礼物给你寄出去了，另外就是，我可能说错了一些话……（对手指.jpg）”
夏瑜随手回复一个“？”，接着准备下楼吃饭。头发比进组时候又长了点，披在肩头已经能感到闷，她歪着头一手按住肩膀，另一手活动关节。
走过实木栏杆走下楼梯，夏瑜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客厅的人。
“起床这么早？”林郁纾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手边放着她早晨的固定搭配：咖啡和电子阅读器。
伸手示让廖阿姨拿一根发带给自己，夏瑜踩着她嫩黄色的小鸡拖鞋走到林郁纾面前。
暗灰色西装西裤的女人，和套着袋花边居家长袍的夏瑜简直不像是在同一个图层，可等她边绕发带边走近，却发现林郁纾还在看她。
似乎是随意瞥了她一眼后，便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怎么了，不就是醒的早一点吗？至于这个表情？”一屁股在沙发上挨着长姐坐下，有人来问早餐，夏瑜摆摆手示意她现在还不饿。
林郁纾放下比夏瑜那些亚力克立牌厚不了多少的阅读器，单手摘下眼镜，美目轻移，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妹妹。
在后者炸毛之前，抬头拽住她留出一截的发带，无奈笑骂：“潦草小狗啊你……”
夏瑜的确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差点就要跳起来，不过在她动作前一秒，整个人被长姐掰背过去。
立马一双纤长有力的手，理上了她一团乱的头发。
她甩甩头，却没有拒绝。
林郁纾花了点时间拆开那条潦草绑扎的束发带，接着用按摩梳给她梳通头发再拿发带简单绕两圈打了个蝴蝶结。
夏瑜昨晚睡前没洗头，加上睡姿比较随意，走下楼时候胡乱抓了两把，这会儿被长姐梳得吱哇乱叫。可惜有血脉压制在场，她也只能抗议几声。
末了，林郁纾放下梳子，拍拍妹妹肩膀：“好了，转过来吧。”
手边的咖啡托盘早就被阿姨清走，她看着也不着急继续的样子，而是放松往沙发靠背上一躺。
“终于想清楚了？”
“算是吧。”夏瑜嗫喏一下，“我之前是不是一直都很……”
“没有。”
夏瑜：“我还没说完呢？”
林郁纾直接站起来，也不回头看她：“等你把否定的话说出来，就迟了。我先去公司了，对了，你要住到什么时候？”
难得有点温馨氛围，听到这句话，夏瑜立马不服：“这里不是我家吗？”
“好好好，是是是。”林郁纾走到古董柜前拉开抽屉，这里有她平日常带的十几块表。
挑出一只扣上，她看似心不在焉地回答，走到门口前却突然回头说：“状态恢复了记得联系一下崔经理，随便你继续开画廊还是卖周边什么都可以，别再空着了。”
“哼。”
夏瑜没回答，一下别过头。
她还在记仇呢。
女人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走出大门。
时间刚过七点。
还很早，夏瑜有点无聊。
画画的事还没解决，这么早她也不太想去画室。
要不出门，去画廊看看？
不要不要……
想到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还有这个点已初见端倪的早高峰，夏瑜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最后她逛去厨房，和廖阿姨要了一杯热牛奶和一盘生姜曲奇。
“好久没吃这个了！还是廖阿姨做的好吃。”
不等走出厨房，夏瑜直接伸手从托盘上拿了一个，咬一口便说。
“外面买的还真没有这个味道……”
糖和香料比例把控得刚刚好，不会太过甜腻，也不会很冲鼻，生姜的辛辣成了衬托醇厚滋味的最好工具。
廖阿姨端着托盘跟在少年半步之后，笑容仪态一丝不苟：“小小姐上次真空包装的饼干里也全是生姜味的，我还以为是小小姐要带去公寓自己吃的。”
“啊？”夏瑜一愣，手里还捧着半块饼干。
上次她直接从厨房端走一盘刚出炉的饼干，也没仔细看每一类口味里都有多少。
“全是生姜味的？我以为是每个口味都有的？”
廖阿姨：“我之前准备了一些现成的生胚，因为大小姐偶尔会要准备一些带走，每种口味都做好生胚冷冻，需要的时候烤起来比较快。”
廖阿姨：“不过大小姐不太喜欢生姜口味，那一盘底下基本都是生姜的。”
谢天谢地！谢谢利通快递隔日达！
夏瑜脑海里立马冒出这句话，还好没选什么高端的冷链速配，送一堆生姜小饼干不提前说明，看上去很像闲的没事恶作剧啊！！！
但是富婆姐姐应该拆开看了吧？
一张照片突然浮现在她脑海里，印象中归云说的应该是：看到了她送的饼干，于是专门去买来尝了尝。
没看到包装，但看形状又和她当时正在吃的雪街茶点不一样。
生姜巧克力曲奇什么时候这么大众了？
电话声打断她的思考，掏出手机一看是小凌。
号码还是进组前的备注，端端正正一个“场务助理”。
略一沉吟，夏瑜停住脚步。刚好走到二楼露台的位置，她示意廖阿姨将托盘安置在露台的小圆桌上。
而她则是走到栏杆边接通电话，这个位置又能看见楼下花园，也不会晒到太阳。
“哈喽哈喽，听得到吗？”通话对面传来的声音刚开始有些模糊，女生好像边走边捂着麦克风。
“嗯嗯，听得到。”夏瑜答应两声，端起杯子喝一口继续问：“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她这么一问，小凌反而迟疑了：“你……已经知道了？”
夏瑜：“知道什么？”
“对不起啊，但我在这方面是没什么经验，问之前也没想到那个基金会是私人的……”
怎么上来就道歉？
夏瑜更摸不着头脑了，忙不迭打断：“等等，什么？什么没经验？什么不知道基金会是私人的？”
小凌：“诶？听你说话那么低沉，我还以为你知道了……”
“低沉……这什么形容？我刚刚在想事情，有什么事你说。”手机换了一边手，夏瑜拿起她没吃完的那半边饼干。
于是女生一五一十把台风来临前的对话告诉了她。
关于“新雪”，还有那张她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合同。
“……戚老师好像是有点不高兴，我看她这两天接电话脸色都一般呐。”
“对不起啊。”
听完这些，夏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没关系，我相信她不会多想的。”
她从来只负责提出设想，关于合同方面的可行性不是她该考虑的东西。没想到规则上确认无误的事，居然会给小凌的实操造成困难。
小凌立马反驳：“不是多想的事，是你，和她……哎呀急死我了，戚老师是不希望你因为她放弃太多东西吧。”
“放弃？我放弃什么了？”夏瑜咬了一口饼干，“这个角色本来就是我捡来的，我是她的粉丝，粉丝用偶像的名义捐款很常见的。”
而且也有和沈云婳赌气的成分，不过这个她没提。
她现在是成熟稳重的小夏，才不会因为“看不惯”这点理由就赌气。
“但戚老师应该是那种，不希望粉丝为自己付出太多的人吧……”
“她一定是不希望你因为她付出太多，特别你自己还是学生啊，做这种大额的捐款……”
后面小凌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说得含糊，夏瑜倒是突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在戚雪眼中自己是个“家境不好的学生”，或许本就不应该掺和那些东西。
就该舒舒服服待在剧组角落混满工资和补贴，每天吃吃免费盒饭躺躺小仓库，偶尔摸鱼画个画，等时间一到再由她假装不经意发现自己这个小粉丝，合影签名皆大欢喜……
说来也好笑，像是一夜之间退烧了一样，之前看不明白的东西，此刻瞬间明了。
“真是成也南溪，败也南溪了……”夏瑜低声叹气。
小凌没听清：“谁？”
偷偷苦笑，夏瑜：“没事，只是感慨一下命运。”
“啊？哦对了！”
对面似乎有人在喊小凌，对方飞快说：“快递今天就能到，一定要看看呀，保管让你满意！”
夏瑜：“好，你去忙吧，不打搅你了。”
她留给剧组的联络地址……应该和留给富婆姐姐的一样，是市中心的小公寓。
那边离她学校很近，步行可达，租客也是学生居多。
不过夏瑜和他们不一样的是，她买下了相连三层所有的房间，为的是获得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和一个非常稳定的邻里关系。
“看来今天是非出门不可了。”一口气喝完已经不烫的牛奶，舔舔嘴边的奶渍，夏瑜在心里理了理要做的事，想顺路都处理了。
不过在出门前，她也给归云发去了几条消息。
夏：好奇怪啊，被雪宝一凶就想明白了，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神奇魔法吗？她是对的，我没打算进娱乐圈，只是想有个机会离她近一点，现在愿望也完成了。是时候……
夏：退一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夏：奇怪，好像有段时间没发彩虹屁了，乍一下要恢复还有点不习惯呢。
夏：下午找机会实操一下（小狗挠头.jpg）
……
画廊的装修早一年就完成了，林郁纾所谓的让她“务正业”，其实也不过是给经理一点设想，和几幅画。
夏瑜还是第一次亲自去看那块地方。
学校，公寓，画廊正好位于一个近似等边三角形的三个角上，很难说长姐选址时候是不是故意的。
她去了趟画廊，和林家雇佣的职业经理人聊了聊后续的定位。其实没说几句话，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对方专业素养很高，早就定好了十几个方案拿给她看。
完全休闲打扮的夏瑜正色接过宣传册，翻翻，感觉少了点什么。
“先这样吧，后面再根据作品修改好了。”夏瑜心道，除去作业她很少画人像，但矛盾的是，她不擅长画风景。
想起人像，就下意识想起还没完成的那幅画，她合上宣传册，“今天就先这样吧，画室里这边不远，等有作品了我会让人送过来，这样也方便你们修改软装……”
崔经理是个有些微胖的青年男人，话不多，闻言只点点头。
“好的，小夏总。”
走出画廊，夏瑜又收到了南溪的消息，问她人在哪儿。
夏：刚出画廊，准备去公寓。有事？
估计是上班摸鱼发来的消息，发完一条人就不见了，一直等到夏瑜拿着快递盒走进小公寓的门，她才一个电话打来。
声音大咧咧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去画廊？不躺平了？”
“我一直也没躺平好不好？”回到这里，她放松很多，耳边夹着电话打开笔记本，想看看导师有没有布置开学前要看的书。
虽说开学后她就研三了，有作业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定期检查邮箱比较稳妥。
没有新邮件。
过程中南溪一直在说隔壁市有个温泉山庄很好玩，夏瑜听在耳朵里，只敷衍地嗯嗯点头，顺手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方便她拆快递。
未完成的画作被人包好连同画架一起送了过来，早她一步到达，此刻正立在玄关内离门不远的位置。
她也蹲在这儿拆快递。
小凌准备的“礼物”摸着有点厚度，不是薄薄一张相卡，里外三层包着硬纸壳、泡沫纸和深色雪梨纸。
不会是张色纸吧？
费了很大劲才一点点拆开，她最先看到的是签在背面的字迹。
“万事顺遂
所愿皆得
PS：这是我的粉丝，人很可爱
——2025年7月31日于《云梦云舒》剧组”
“！”
戚雪的签名一直是那种飘逸但不会给人阅读造成阻碍的那种，家里亲签没有一百张也有九十张的夏瑜第一眼就看到了“粉丝”和“可爱”这几个字。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
完全忘记了耳边电话那头还有一个损友，夏瑜急忙翻过这片足有课本大小的硬纸。
啪嗒——
手机跌落地面，女生圆眼都因为惊诧微微睁大。
整个下午都不在状态，晚上夏瑜也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要不要提前知会一声富婆姐姐她准备了礼物。
还有小凌那个有些……过于惊喜的礼物内容。
而关于之前夏瑜提出的，“退一步理论”，归云也罕见地没有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聊，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们绕开了这个转变的原因和过程。
只是说了说白天的饼干，还有窗外的风。
夏天就要结束了。
第28章 休息十分钟！让两位老师培养一下感情！”
只是晚上点开在线影音室，夏瑜发现富婆姐姐的个人空间里多了一行签名：
“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被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夏瑜当然知道这是一句哲学名言，她人生的起点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高，偶尔也能体会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富婆姐姐突然摆出这句，是在暗示她什么吗？看起来好像和她之前的追星状态有关诶……
但她们只是纯洁的网友关系诶，这么想是否有些自作多情了呢？
想到被锁进柜子里的“签名照”，夏瑜浑身刺挠般在床上蛄蛹。
从床头滚到床尾，再从床尾一点点蹭到床头。
中间还能抽空挂掉南溪一个微信语音申请，以及无视发小关于她“接电话不用心”和“约你玩儿不走心”的控诉。
最后还是没忍住，她跳下床踩着拖鞋就往外跑。
这个决定今晚不定好，她可能彻夜难眠。
公寓里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她已经洗完澡，披散头发穿着长款的睡裙，倒扣花苞形状的裙摆下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脚踝。
拖鞋是毛绒的，左右皆是三花猫爪造型。
啪嗒啪嗒跑出卧室，跑进书房，摸黑做贼一般打开上锁的抽屉。
掏出那张小凌准备的“惊喜礼物”。
按亮桌上台灯，夏瑜举起纸片片。
再看一遍，还是不由得感慨：“她对惊喜的定义，是和某位林姓人士学的吗……”
上次收到“惊喜”，是林郁纾突然和戚雪合了张影，还发在微博，这次……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最会准备礼物了，保管叫你满意！”
女生当时拍着胸脯保证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此刻夏瑜低头看向手中的“礼物”，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害羞。
相片中不止有戚雪，同样占据中央画幅，和女人头挨头脸靠脸的，还有校服打扮的夏瑜。
好像是第一场戏的时候。
签完合同、被允许参与拍摄，虽说她资质还算及格，可毕竟经验接近于无。周游先用几组单人小镜头引导她熟悉“拍摄”这件事，接着夏瑜迎来了演绎生涯第一道坎儿：
和戚雪的第一场对手戏。
那场镜头夏瑜同样不露脸，需要她和戚雪各自扮演的角色在街头相撞，她口袋中掉出一只老旧掉漆的MP3播放器。
十分浅显的场景和交互，连着下一场便是戚雪扮演的云笙回头想找到失主，却发现无法在散学的学生堆中辨认出刚才擦肩的背影。
可“失主”其实一直在转角观察着她，等她离开主干道走入小巷，夏瑜扮演的舒婕需要踩着滑板呼啸而过，有如飞车党一般抢走云笙老师手中的播放器。
这两场之前沈云婳也拍过，开始前周游将夏瑜叫到电脑前，给她看了沈云婳之前拍出的半成品。
当然，沈云婳是用运动装置达成的“滑板”效果，接着再补拍一个远去的全身背影。
周游：“如果无法兼顾全身的动作，我们也可以用滑轨，你先试试跑过去抓住云笙的手……”
导演讲得很详细，可她没想到的是，难倒夏瑜的根本不是什么动作难度，而是……
女生一看见戚雪，原本游刃有余的动作就开始僵硬。
第一遍周导以为她是没找到状态；第二遍周导以为是有点紧张；第三遍……
周游看着屏幕里同手同脚的女生陷入沉思。
“卡！”
挥手让大家都停下，再抬头看见夏瑜还在同手同脚往前走，而另一位主人公听到声音早就转回头，正无奈地朝她投来目光。
周游走到两位主角之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面狐疑。
“你们……”
“不熟。”夏瑜立马抢答，“我就是有点紧张，毕竟第一次和戚老师合作……”
“紧张是吧，”周游推推她的眼镜，突然露出一丝和她长相不太匹配的狡黠笑容，“有人给我建议过一个很好的办法，来来*来，你过来……”
说着她抓起夏瑜的手，递到了戚雪手边。
女生那时候精神异常紧绷，其实没注意到身边戚雪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还在疑惑周导说的“办法”是什么，就感觉一股荷花般的馨香接近了自己。
那是戚雪为云笙这个人物选的香氛，她拍戏之前都会喷一点点，也是为了通过感官更好地进入状态。
夏瑜懵懵一抬头，对上一双精致的凤眼。
“你们俩，手牵手，对视十分钟。”周游抬腕看看表，“三、二、一，开始。”
说完转身对其他工作人员说：“别看了，休息十分钟！让两位老师培养一下感情！”
耳朵里听到这种话，夏瑜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得不能再红了。
两人之间保留着一米多距离，这么举着手其实很费力，但没人再走近一步。
那可能是夏瑜前二十一年生命里最长的十分钟了，小巷里的风将戚雪鬓边的长发吹拂起，有几根勾在浓密的睫毛上。或许是觉得有点不适，戚雪用力眨了眨眼。
和她对视的某位小粉丝也跟着眨了眨眼。
小巧鼻尖下，陡然出现一行红色痕迹。
“诶？”戚雪神色一变。
于是那场拍摄就在夏瑜突如其来的鼻血中结束了。
虽然当事人表示她半辈子的脸都丢干净了，但周导这招强制脱敏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后面夏瑜尽管还有点小紧张，拍戏过程中再也没出现过那样一眼就能被看出来的僵硬。
而这张合照，拍摄于事情第二天重拍那场戏一遍过之后。
当周导喊完“卡”，小凌举着相机站在导演位旁边，大声朝她们喊道：“看我看我！笑一个！”
还没完全脱离角色，夏瑜下意识以为这是导演在加要求。
不过等她扬起一个笑容，肩头就被身边女人轻轻拥住了。
是一个很克制的拥抱，几乎只有指尖搭在她肩头，却带着她向身边人贴近。
在夏瑜转头看向戚雪前，小凌已经按下快门，将这一刻记录。
后来她也问过，小凌只说她会抓拍一些片场的花絮和定格画面。
现在这张“定格”摆在了她面前，夏瑜后知后觉，其实听到“卡”的那一刻，她已经不再是舒婕，而戚雪也不再是云笙。
可她们却也还不是夏瑜和戚雪。
似乎，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中间状态，她们不是戏中暗中纠葛的学生和老师，也并非现实中点头之交的影后和粉丝。
“当时我……笑得这么开心啊。”合上双臂，小心避开那些字迹将合照抱进怀中。
“也没有那么玄的入戏，或许我只是舍不得……”
她就这么抱着合照回到卧室，放在床头，躺下关灯闭上眼，一气呵成。
一室沉寂。
第二天一早，论坛私信跳出一行。
夏：姐姐姐姐！我托人给你准备了礼物哦！今天就可以寄出了，然后下个月就是雪宝的生日了，我这边准备了一些生日贺图和物料，打样已经到了，我也包给你吧！这样你就是第一个拿到生日物料的人了！
明显小夏总已经结束了这一阶段的内耗，也克服了害羞，决定将带着自己脸的签名周边送去给富婆姐姐当礼物。
归云没有立刻回复，夏瑜也不急，手机丢在一边，人则搬着画架进了小公寓的书房。
这里是她临时的画室，离和小凌约定好的探访时间还剩不到半个月，她要好好准备最后那件礼物了。
不过这幅画……
掏出调色板，夏瑜举着笔犹豫不决。
昨天半夜看了那么久，她才习惯照片中自己的脸和戚雪出现在一起，今天走到哪儿就把合照带到哪儿。
合照被安置在画架背后的书桌上，由设备固定下的笑容，遥遥凝望此刻她久久不曾移动的笔刷。
“唉……”轻声叹气，夏瑜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这幅画的完成进度可能要远远落后于她原计划的时间点了。
虽然不是特别有规划的人，但她在曾经留学生涯中极为繁重的课业下进化出一种能力：当明面上的计划完成无望，便能及时转移工作重心，并掐着点完成任务。
比如……
画像连续几天没有进展，她明白可能是内心在新意方面对这份“礼物”不满意。
于是，回访倒计时五天。
那天夏瑜刚和富婆姐姐协商好寄出了她准备的“惊喜”。
等回到书房，照例往窗前一坐。女生却没急着拿出画笔，而是抱着平板连刷一下午各大视频门户上有关戚雪过往角色的剪辑视频。
这两天归云有些忙，基本只有晚上睡前的一小段时间有空回复她消息。
有几次直到夏瑜睡着，也没等到富婆姐姐出现。
但这并不影响她们之间的信息交流，夏瑜一头扑在备用方案礼物的设计上，甚至没心思去关注网络上的消息。
反正论坛链接也下架了，没人找她约稿。
回访倒计时两天。
归云：活动现场的纪念手幅和贴纸我多了一份，寄给你？
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夏瑜怔住，接着她手指按住屏幕向下拖拽。
前几天的聊天记录一一浮现。
好像……似乎……她已经两天没和对面聊关于戚雪的话题了。
归云姐姐也没觉得有问题吗？
她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则是：所以，归云姐姐去了现场吗？
想到她就问了出来，对方正好在线便回复了。
归云：去了，但那天还有别的事，拿了东西就走了。
归云：怎么了？你已经有一份了吗？
夏瑜赶紧否认。
夏：没有没有，这两天一直在忙礼物的事，完全忘记找代领了……
夏：只是……
归云：我明天就给你寄过去，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能怎么问？——“姐姐你有没有发现我不和你聊戚雪了”？
她怎么也不敢问出这种话的。
只能看着对方的头像暗下去。
“唉……要不，还是等剧组的事彻底结束吧。”思来想去，夏瑜最后将一切归咎于心里念着回访。
干脆将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团吧团吧，塞进一个不容易被触及的角落里。
正想着，手机屏幕上突然又跳出一条消息。
归云：（照片.jpg）古城还是很好看的，不过风有点大，春天这里会开满花。
照片中是一行绿茵道，两边绿树如云。拍照的人背对日光举起手机，阳光诚实在地面描绘出一道纤细的影子。
那影子模糊不清，只看见裙角翩飞。
恍惚间，夏瑜又想起那句话：神女匆忙降世，却不失风度。
鬼使神差，她捧着手机打下一句话。
夏：等花开的时候，要一起去玩吗？
发出去她便有些后悔。
刚决定要等剧组的事结束之后再说，这里就又暗搓搓悸动上了。
最近怎么有点花花的……
消息一跳出便已读了，归云的回复也来得很快。
归云：到时候……有机会的话。
这就算答应了？
发出消息后，女生左手捂住双眼只敢让开一条指缝偷瞄屏幕，等看清那行回复，又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幼稚，条件反射收回手。
也没忘记把事情敲定。
夏：（小狗转圈.jpg）那好呀！就这么说好了！拉钩！
私信另一边，刚坐上车的戚雪看到那张表情包，唇角微勾。
跟在她身后上车的李绢偏头瞥见她的表情，问：“什么事这么开心？你不会恋爱了吧！”
那表情，比惊惧交加还多三分绝望。
“还没有。”戚雪放下手机，摇头回答。
她喜欢靠窗坐，再抬起手肘托腮看车外。但造型师说一直托腮会对脸型有细微的影响，她很长时间都保持坐车时候双肩平稳紧贴椅背。
得到她否定的回答，李绢还不放心，死盯她表情整整两分钟，而后又说：“没事没事，你要是有苗头记得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提前准备……”
“还有，你用那个小号骗小孩，要是骗不下去了也要告诉我！”
“我哪有骗小孩？”戚雪无奈。
论坛账号的确是李绢给她准备的，用了点手段绑定固定IP，不过她原意只是为了了解粉丝的想法，毕竟她没什么闲工夫网上冲浪。
和夏瑜深交到现在，完全是一个意外。
戚雪从未和人提起的是，其实她还……挺喜欢挺夏瑜说彩虹屁的。
至少小粉丝在她一众佛系粉里，发言一直很风格鲜明。
她聊天时候，消息基本都是模糊处理的，比如今天的活动她的确没有出席全程，当然不能算骗小孩。
至于见面约定……
戚雪眉头微蹙，这段网友关系延续时间长到出乎她意料，是她的有意放任让情况变得复杂。
到现在这地步，除去她本人以外，连李绢也不知道论坛上那个经常给她寄快递的“小孩”，就是前些天刚在剧组见过的夏瑜。
“对了，李姐。”女人突然出声，“反正明天才返回剧组，不如顺便等个快递吧。”
小粉丝会寄到这边地址的礼物，这次还是不要等转寄了。
她希望下次见到夏瑜的时候，明白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可等第二天打开快递，映入眼帘不是别的，正是小朋友灿烂的笑容。
小凌来找她签名，她有印象，内容也是小凌指定的，当时写在一张硬纸片上，没想到被对方用这种方式做成周边返还回来。
在K市的固定的落脚点，房间内就她一人，可戚雪依旧花了点时间平复心中涌动的情绪。
“……”
闭目长出一口气。
她才敢继续去看那张笑脸。
看来，她的预感没错。
但这不对，身份、交往过程、开始方式都不对。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结束这段别扭的错位关系了。
“不如就选下次剧组见面的时候吧，表明身份，应该就够了。”
第29章 一切都是刚刚好。
S市中心，小公寓书房内。
夏瑜戴上她的降噪耳机，一手平托调色板，画笔飞快在画纸上点动。
寄出快递后，她心情莫名变得很好，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拖延很久的决定。
虽然现在还没收到反馈，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但精神已经微微兴奋起来。
微弱的心动、隐秘的兴奋，加上近在眼前和小凌的约定返回剧组的日期。
今天天刚亮她便睁开眼，饭都没顾上吃直接走进画室关上门继续未完成的肖像。
说肖像其实不严谨，她还是只画了一个背影，云霞铺底为景，画幅正中的女人微微低头捻起裙角，风带起她的长发，仿佛下一秒她便会踩着舞步从画纸中转身来到现实。
可人物的五官细节十分模糊，旁人第一眼扫过去，怕是只能看见画中人飘逸的长发和灵动的裙摆。
第一遍上色已经完成，低头换了只小号画笔，等再抬起手，夏瑜猛地顿住。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退后几步去看整体效果，下一秒笔和调色板都被她粗暴地塞进地上的工具箱内。
画里像是有什么择人而噬的妖怪，女生一路退到窗户边，反手摘下耳机，连束好的马尾被牵扯散开也没去管。
特地挑选的书房采光很好，画架立在阳光正中，纸面上女人剪影婀娜多姿。
挑不出一点错处。
路过内环随口问一句要不要约饭的南溪，被一个电话叫来之后，也是这么说的。
“哪有什么问题……你脸色怎么跟看见鬼一样？”
“你不觉得不对劲吗？”丢下画笔之后，她便一直站在窗边，再也没靠近过画架。
反倒是南溪前倾身体，几乎整张脸都贴了上去。颜料的特殊气味激得她耸耸鼻尖，有点想打喷嚏。
抬手揉揉鼻子，南溪怀疑：“你不会是耍我吧？这怎么看都是一副普通的半成品啊，不能因为我不是学美术的，你就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整我吧？”
夏瑜还是那副样子：“好好看看，和我之前的画有什么区别？”
南溪又看了看：“没有啊，你想听我说什么？线条优美，内容充实，笔触明确，引人入胜？想听我夸你也不用特地把我叫过来，发个微信就行。”
“你觉得这画里的是谁？”夏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问。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戚雪啊，这条裙子是不是有点像她前两天在K市活动穿的那条。”南溪摸着下巴，“难道你转性了，哦，难道是为画廊准备的虚拟人物画？那看着人物原型也是戚雪，这题没难度啊……”
南溪说完静静等着夏瑜的反应，而女生就这么站着回望过来。
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最后，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南溪瞬间失去耐心：“南城开了家新的日料店，别纠结了，吃饭去了。我要饿扁了。”
这一次，夏瑜没再坚持，草草披上外套便跟着一起出门了。
一路上，南溪也看出她状态不对，比从剧组离开那天还要失魂落魄。
她暗地观察了一下好友的食量，确认对方正常吃饱，等店家撤掉空盘，端来冰凉的麦茶后才开口问：“到底怎么了？”
夏瑜放下筷子，用刚端上来还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端起杯。
“我原本的确是准备画戚雪的，可下午上完第一遍色，我感觉那个人不是戚雪了。”
“艺术加工过头了？”南溪不太了解这方面，一时有些接不上好友的思路。
“不是。”夏瑜摇摇头，捧着茶陷入沉思。
那张草稿是林郁纾那给她的。
是她留在林宅的那段时间里，产出最满意的一张草稿，于是带了出来继续完成。
本来是打算用作戚雪杀青的礼物，可后续一直没能调整到自己满意的创作状态，于是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再度拿起画笔描摹时，她心中所想的究竟是谁？
剪影细化完成的那一刻，即便看不见脸，夏瑜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很陌生的情绪，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那个身影，在被察觉异常的一瞬间，便从她的画上跳了出来，带着过去几个月那些晦涩暧昧的，不一般的情愫；那些被她藏进角落不敢正视的色彩；一同有了生命般，排队在纸面打转，要告诉她，那个她埋在心底的，不敢承认的东西。
她的心爱上了另一个人，于是她的画笔再也无法坦然对原本的缪斯倾注爱意。
“我好像……”
“恋爱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瑜甚至感到了恍惚。
和面对戚雪时候那种紧张的心跳是不同的，不是惴惴，而是一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她喜欢上了另一个人，所以她最近老是画不出画，所以她才会明明有机会和戚雪更亲昵接触却犹豫了……
离开剧组之后的怅然若失，应该是舍不得偶像吧……
南溪本来在摸出手机看消息，听到这句话屏幕也不看了。
“啥？哦……我懂了，你离开剧组之后又和你的偶像雪宝重新坠入爱河了，这句台词你毕业回国的时候说过一次了。”
“……和你说不清楚。”夏瑜才不会把心路历程一一叙述。
想明白一切后，她神色也放松了很多，还挑着眉问：“刚才那副画不错吧，我准备放画廊里。”
末了想到八字还没一撇的网恋，不忘加上一句：“非卖品。”
南溪：“行行行，好好好。小夏总清高，不差那随随便便几万块钱。诶，你上次不还因为慈善基金会的事和林总吵架吗？又和好了？”
女生不置可否，只眨眨眼：“我只是突然想通了，追星归追星，但也不能忘了珍惜眼前人。”
“……眼前人？”南溪指指自己，“你是准备以后要对我这个发小好一点了吗？”
“那倒也没有这么眼前。”
“……哇塞。”南溪满脸“我就知道是这样”地棒读出声。
没有技巧，全是嫌弃。
……
话虽如此，半成品的肖像依旧搁置没有继续。
晚上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夏瑜裹着睡衣深呼吸好几次，一字一顿敲下一行消息发出。
夏：姐姐，我后天要回一趟剧组啦，寄给你的礼物你收到了吗？我看快递早上签收了。
归云：收到了。怎么又要回剧组？
夏：把我之前欠的杀青礼物补上啊，另外就是正好拍摄工作尾声了，导演说有空的都可以回去凑个热闹。
夏：先不说剧组嘛！姐姐姐姐，你有没有打开看啊，我的礼物！（小狗急得直蹬腿.jpg）
和南溪吃完午饭，下午夏瑜加紧开工，画了一堆新新的小狗表情包，每只都配上了字，有些还给画了小衣服。
一发出去，她就忍不住想，对方看见新表情包会有什么反应。
其实早有预兆吧，这种在意对方反应的次数之频繁，已经远远超过她对一般朋友和网友的关注程度。
可今天对方好像有点不在状态，已读标跳出一会儿后，归云才回答。
归云：抱歉，这两天工作有点忙，回复可能不及时。
夏：啊……这样啊，那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玩的！（小狗叼着牵引绳，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jpg）
“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出现了那么一瞬，让这边的人不敢确定，富婆姐姐是欲言又止，还是单纯误触。
归云：嗯，忙完这两天应该就好了，正好后天我有话要和你说。
归云：时间不早了，记得早些休息，晚安。
准备了一堆可爱表情包，却没得到施展机会的夏瑜不甘心回复道：
夏：那好吧……姐姐也注意休息哦，晚安安。（小狗盖被被.jpg）
放下手机，她咬着嘴唇皱眉。
感觉现在这点努力好像还不够，但要从哪方面入手呢？她们平日的交流也就是围绕戚雪和一点点各自的生活。
说“各自”都算夏瑜美化了，实则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富婆姐姐纯粹搭话。
无意间瞥见论坛剩下唯一的那件商品，夏瑜一拍手。
“对了，给姐姐的头像还没画呢！”
但即便有新的打算，也要暂且等等再尝试了，因为还有一天就是和小凌约好回剧组的日子。
第二天一整天，夏瑜都忙着收拾要带去剧组的东西。
根据小凌微信上说的，去一开始报道的地点就行，总共就待一天也不用带什么衣服。
不过夏瑜还是搬出一个行李箱。她想带的东西还是挺多的，有她特地让廖阿姨做的点心，周导和小凌双人的纸雕灯，还有给戚雪准备的礼物。
给戚雪的礼物，盒子外观被她手绘画满了蓝色玫瑰，还用奶油胶做了两个蝴蝶结来固定绑在盒子上的缎带。
放进箱子前，夏瑜小心检查了礼物包装盒外每一处装饰的状态，再清点一下点心数量。
“走啦，我们去看戚雪老师。”
拉上行李箱拉链，她这次是抱着和之前那段莫名其妙的意乱情迷告别的打算回剧组的，小凌特意叮嘱她早点到，来得早还能赶上戚雪的最后一场戏。
《云梦云舒》后面的剧本她也没看过，最后一场戚雪的戏，夏瑜自然不想错过。
距离她离开也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周游的剧组还是一样以特有的风格在忙碌。
周导和小凌是有点小迷信的，后来夏瑜才知道，开机试戏的那一场，和眼前全体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是同一场。
都是位于电影尾声的云笙独角戏。
尽管剧情内容相同，妆造精细的戚雪，看着和第一天所见休闲服的戚雪完全不一样。夏瑜到的时候，场记板已经落下，她看着场中央女人缓慢的步伐，选择站在最外围，尽量不去打扰任何一个工作人员。
不过显然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不少没有安排的人员也聚集在场地附近，静静等待场中那位，来给这几个月的时间画下句号。
云笙比剧情刚开始时候看着要成熟不少，一颦一笑还是那样风情，别人却很容易就能看见眼尾的细纹。她在校园内，坐、立、走动，偶尔做出和并不存在的同事对话的姿态。
夏瑜猜，成片应该会把这些片段加速后剪到一起，用来表示时间流逝。
小镇上盖了新的学校，这座沉默伫立五十几年的旧楼即将被淘汰。办公室内充满年代感的办公桌也被搬出来，放在操场上等待被当做废品处理。
云笙站在自己坐了十几年的办公桌前，伸手隔着玻璃抚摸那张照片。
照片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图片中少女的证件照透着一股别扭的被束缚感。
镜头焦点汇聚在云笙面部的表情上，夏瑜屏住呼吸，忍不住靠近周游所在的位置，踮起脚尖去看屏幕上的回传画面。
是怀念吗？还是后悔呢？
而实际上戚雪并没有做什么特殊的表情，如果不带入剧情，路人可能会以为她只是在发呆。
那双凤眼中，好似确有水光在流转。她的视线没有焦点，既没有落在照片上，也没有落在身前的任何一件事物上。
从泛黄旧报纸上剪下的一片，是她们之间仅剩的联系。那还有什么怀念的必要呢？
这世上多的一厢情愿的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出奇地，夏瑜好像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情绪转变。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等待戚雪的下一步动作。
屏幕中女人转过身作势要迈步，就在这一刻，周游举起左手打了个手势。
一直待命的道具组立马有所行动。
“咔哒——”桌肚下传来一声轻响，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云笙有些疑惑地停住脚步，低头去看。
这种老式木桌的抽屉，下面是两条木框架着抽屉本体，两侧是两条金属的滑轨，而最里侧，是一片薄薄的木板。
木板另一面就是桌子外壳，而有人在木板和桌体中间，夹了一个信封。
十年过去，它居然一直隐藏在抽屉的最深处。
女人自然不相信，她第一反应不是捡起信封，而是蹲下身去看桌肚内部的情况。
有人用一截牙签卡在木板内，撑出一个小小缝隙，再将抽屉装回去，笨重的木质抽屉抵上去，薄木板直接被挤压出一个印迹，信封也连同牙签一起掩藏在桌肚深处。
平日里云笙习惯良好，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抽屉杂乱需要抽出来翻找的情况。于是那薄薄两张纸片，便这么悄无声息地在几尺之隔等了十年。
如果不是回收前为确认没有私人物品遗留，每个抽屉都被拆出来放在一边，而这截牙签又恰好支撑不住滑落。
等到明天，这封信就会和世界上其他的很多秘密一样，永远无法被得知。
甚至连掉落那一刻，都是云笙放下执念转身离开的瞬间。
一切都是刚刚好。
不过迟了整整十年。
捡起信封的手很难不颤抖，可展开那单薄一张纸后，所有表情都从女人脸上消失了。
周导并没有切近景，而是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半身的镜头。
连风声都停了下来，在默默等待。
等待最终的那一滴泪，落在见证一切的沉默大地上。
夏瑜不是第一次认识到戚雪的演技，也不是第一次旁观戚雪的演戏，可她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安静却富有冲击力的表演。
现场的其他人也沉寂了，摄像老师还坚守岗位，缓慢推着相机靠近戚雪，留下一个定格镜头。
“卡！”和导演沉稳嗓音一同响起的，是环绕现场雷鸣般的掌声。
小凌绝不厚此薄彼，欢呼声和礼花筒接连的闷响混杂在一起，彩纸条又一次漫天洒了下来。
夏瑜听见站起来同样在鼓掌的周游无奈说了句：“这会儿又不说礼花纸难打扫了……”
之后就是持续的欢呼送花，还有小范围打闹环节，夏瑜脖子上套着她的访客证，远远退开观望。
结果又一次和人群最中央的戚雪对上了视线。
“嘿。”女生今天没带滑板，穿着第一次进组时候那件卫衣，歪头露出一个笑容。
她手上自然也抱着给戚雪的礼物盒，至于那些点心，她提前交给了小凌，准备用在一会儿杀青宴的迎宾台上。
对视的那一瞬间，或许是眼眶中的泪还没来得及滑落，戚雪看不清夏瑜的表情，还以为对方会和上次一样走过来。
穿过围绕她，却也和她相隔无形距离的人群，来到她面前。
结果下一秒，夏瑜扭头把礼物盒交给一旁的后勤组工作人员，拍着手欢呼一声，冲进人群里抢礼花筒去了。
第30章 下戏的那一瞬间，看见女生手中抱着礼物盒的形状大小，戚雪就有种事情偏
夏瑜的确没有主动上前的打算，看完戚雪可以称之为惊心动魄的现场发挥，她心满意足。
至于礼物，她从来没想过要亲手把礼物交给戚雪。
在她追星的生涯中，早就习惯了“不能给偶像造成负担”的思维模式。
——不管是准备送礼物、花束、还是其他示好方式，最好都在粉丝偶像的公开交流渠道内进行。
反正小凌说了，剧组的其他人也会准备礼物。她还微信转了五十块钱给小凌，要A花束和礼花筒的钱。
于是等戚雪离开镜头的范围，简单换了身衣服，又补了妆，抱着剧组买的花束走出来，就看见小粉丝举着礼花筒在“追杀”小凌。
“站住！该我报仇了！”
大喊大叫肯定是称不上的，但夏瑜态度十分坚决，戚雪走出短短几步的功夫，女生已经把目标逼进了角落里。
明明只是个硬纸卷筒，硬是在她手里举出了火箭炮的气势。
周围人都在看戏，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但小凌也有自己的优势，那便是别人都不敢靠近的导演座位，她几步就跑上去，躲进周游背后：“周导你看她！”
那语气，说不是在模仿两个月前的夏瑜，估计在场没人相信。
有人憋不住噗嗤笑出声，夏瑜也听见了，面颊一热。
不过没影响她和小凌围绕周游闪转腾挪的几步。
“别跑！”
幼稚，但大家都爱看，还有人起哄：“凌助理被抓到了一会儿可要亲自扫地啊！”
“闭嘴！闭嘴！”
小凌身量要比周游高一点，附近没有其他遮蔽物，她无法像上次夏瑜一样直接蹲下躲进另一人身后，只能抓着自己女朋友的肩膀试图拿地位最高的导演当人肉盾牌。
“小朋友报复心不要这么重哇啦～”一通乱跑，女生稍有气喘，慌张下说话都带上了口音。
余光瞥见看过无数遍的身影接近，夏瑜注意力稍有松懈，眼神也有那么一瞬不再紧盯。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小凌猛地折身往反方向，跑之前还不忘多嘴一句。
“怎么没人闹戚老师？小夏快去呀！”
如此低级的激将法，她自然当做听不见。
快跑两步堵上小凌逃跑的路线，心里数着拍子，她看不见背后戚雪走到了哪里，但能看到小凌看似逃窜实则正朝她接近的步伐。
差不多了……
心里想着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夏瑜忽然偏头往旁边一躲。
方才一片混乱，谁也没发现小凌今天没带她平日常拎的那只毛绒包，而是斜挎一只黑色单肩包。
包不大。
但也够放两只小型礼花筒了。
为保证万无一失，女生还提前拆开包装做了改装，此刻几秒间掏出、举起、拉动拉环。
目标交换，一气呵成。
“嘭——”一声闷响。
“嘿嘿！戚老师，杀青快乐！”
唯独这只，喷出的纸条是金色。
是夏瑜挑的。
抬头看飞舞落下的金色光点，仿佛这一刻能小小弥补，很多她无法陪伴戚雪的瞬间。
当然是提前计划好的，由小凌来“偷袭”戚雪，而她……
夏瑜转头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周游显然也没想到，她们俩葫芦里卖的居然是这药，面色从无奈转为诧异。
趁导演被这漫天的金雨吸引，夏瑜偷偷丢开她一直攥在掌心的礼花筒，从小凌大开口的挎包中掏出另一只。
离得这么近，几乎不用费什么时间瞄准，举起同时就能拉动拉环。
“嘭——”相同的一声闷响。
这只礼花筒内装的是带光泽的红色彩条。
一边金一边红，灯光师也掐着点投下两束光芒，笼罩场地中相隔一段距离的周游和戚雪。
“周导辛苦啦。”夏瑜和小凌肩并肩，举着空礼花筒不好意思笑笑。
周游也跟着她们的目光抬头看，似是被大灯的光线刺到了一般，半眯着眼。
“这么大阵仗，怎么，怕我不给你们结工资不成？”
演完戏了，小凌嬉皮笑脸：“嘿嘿，她又害羞啦……”说着还满场和围观人群挥手，“别看啦，一会儿脸皮薄的周导不肯和你们一桌吃饭哦！”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另一双手揪住了后衣领。
周游声音不大，夏瑜也是离得近才能听清。
“好赖话都叫你说了，怎么这么会讨巧？”
“嘿嘿……稀罕你撒？”
“讲话勿要哇啦哇啦的，弄这么多纸条，你得把地扫干净。”
周导看上去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类情况了，很快便淡定下来，从桌子地上拽出一根扫把。
“啊？”
“别啊，我陪你一起。”
虽然小情侣咬耳朵叫人看得眼热，但大家也不会真的等小凌和周游两个人把那一大块地方扫干净。后勤组本来就要负责清点设备，整理场地，夏瑜朝戚雪点点头便主动去找到张姐要帮忙。
戚雪怀中抱着花，也没在原地傻站着，看起来是打算放下东西加入进来。但李绢忽然出现，隔着人群把她叫走了。
背后传来的动静夏瑜自然听见了，她也转头看了两眼，但李绢显然十分谨慎带着戚雪远远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女生没放在心上，万一是工作上的事呢。
这次她可不是追星来的。
她是摆正了心态，当自己是一个结束实习的新人，来和以后不会再合作的朋友们告别的。
晚上吃饭时候大家都是随便坐的，乱糟糟一共十一二桌。夏瑜被小凌拽着坐到了离空调最近的地方，背后一直有风吹得她脖颈发凉，她没多考虑就辫子拆开头发披散下来。
能挡一点是一点嘛……
看旁边的小凌也露着脖子，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冷*的样子。
于是戚雪姗姗来迟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个半长发打着卷儿披在肩膀上，乖乖双手抱着酒杯的小粉丝。桌子中央摆着几瓶开封的酒，不过看指缝间漏出的颜色，夏瑜杯子里的应该是可乐。
她背后卷卷的发尾一直在颤动，脖子也缩缩的，却一点也不影响她的活力。戚雪走近主桌的这一路，就看见小粉丝窝在角落里，隔着小凌的阻挡，伸长脖子要和周游说话。
再靠近，听见她嘴里说的是：“给我签名嘛！谁规定的每人只能签一张？”
小凌：“我规定的，你已经要过戚老师的签名了，不能加不能加！”
夏瑜视线被拦住，也看不见周游脸上的表情，左挪右闪饮料差点都洒了出来。
“周导是我偶像，你干嘛拦着我！”
全然没注意到背后已经站了另一个人。
偶像……？
戚雪微微挑眉，抬眸对上周游无奈的目光。
没看见半点惊讶。
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了，几个月前李绢拐角听的那一耳朵“不是粉丝”，戚雪还以为对话主体和内容皆是夏瑜和周游。现在看来，说不定那时候，小朋友就已经向周游表明了她粉丝的身份。
难怪后面从小凌到周导都对夏瑜挺上心的。
念头在心里转了几个圈，戚雪已经站到夏瑜背后一步之内，可能因为宴会厅里吵吵嚷嚷，加之女生注意力并不在周围，才一直没有发现。
晚上温度并不高，戚雪刚一靠近就感觉到空调过凉的风。
一瞬间也明白了小粉丝潦草发型的由来。
小凌自然也看到了走过来的戚雪，可在周游开口准备打圆场的时候，她反身一把抱住周游，大有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
“那除非你拿戚雪老师的签名来换，我才肯把周导借给你签名。”
夏瑜当然拿不出戚雪的签名，那张硬纸板已经被她打包寄给富婆姐姐了。但她也知道小凌是借机开玩笑，报复她刚才打扫时候塞了一把彩纸条在对方领子里。
“好啊，那我明天就拿戚老师的签名来换，要周导写百八十个字的！”夏瑜话音未落，背后突然有人给她罩上一件外套。
她吓了一跳，转头去看。
背后是戚雪淡然的面孔，看不出喜怒，而她肩上多一件粉色的薄外套。
戚雪：“看你冷得发抖了，也不知道把空调调高一点？”
她没提签名的事，夏瑜却像是咬到了舌头一般，结结巴巴说了句谢谢便沉默了。
外套是她第一天来剧组时候看戚雪穿的那一件，明显是对方随手放在包里的。布料触感柔软，颜色也年轻靓丽，夏瑜说完谢谢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下意识抓住外套的一角。
衣服上带着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香氛会有的。拍戏过程中，戚雪为云笙这个角色准备的荷花味香氛，夏瑜接触多很多次。她也还记得群星之夜那晚，留在林郁纾裙摆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广阔宁静的气息。
外套上的香味并不是其中任何一种，能感受到前两种气息的糅杂，却多了点什么而显得格外和谐。
她在这儿埋头苦思气味，戚雪神色如常和桌上其余人打了个招呼便入座了，方才给女生披衣服的举动好像真就是无心的举手之劳。不过女人向来温和有礼，随手关心一下小辈并不突兀。
签名的话题被打断，桌上人谈论的内容转到了电影上，虽然离成片上映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对于大部分演职人员来说，工作的确告一段落了。
提到杀青，难免要说戚雪公认的好人缘。有人开玩笑说，给戚老师的礼物差点把办公室堆满，戚老师可一定要抽时间慢慢看看。
“嗯，我会的。”
戚雪的座位在周游另一侧，伸手举杯的时候，夏瑜突然发现，她右手指甲上带着一点蓝色的痕迹。
那痕迹很是细小，如果不是戚雪还没来及把饰演云笙时候贴的甲片卸除，夏瑜又对颜色十分敏感，是很难注意到的。
但注意到，夏瑜也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心想，颜色好像自己准备的那只礼物盒上的奶油胶。
或许只是查看礼物盒时候粘上的，总不能是吃饭前火急火燎拆了自己送的礼物吧？
被内心冒出来的小遐想逗得一乐，夏瑜抱着饭店的玻璃杯偷偷笑了两声。
这点笑容落进戚雪眼中，就成了小粉丝听别人聊天“十分投入”，和小凌交流“相谈甚欢”的证据。
同样是偶像，怎么见了周游就不结巴。
今晚出乎意料的事太多，原本以为小粉丝带来的礼物，会是她发给自己的那副半成品画作。
提裙女人的形象看似参考归云透露的照片，但谁都能看出，那张画上带着戚雪的影子。
她本想就这一点，和小粉丝坦白论坛马甲的事，正好电影也拍完了，小朋友也该回归她自己的学习生活了。
但下戏的那一瞬间，看见女生手中抱着礼物盒的形状大小，戚雪就有种事情偏离了计划的预感。
果不其然……盒子里根本不是什么油画，是一本硬纸板做的立体书。
一本戚雪编年史，每一页翻开都会跳出一个对应年份她出演过的经典角色剪纸。
礼物很精致，也很有夏瑜本人的风格，但却和戚雪见过的那副画不能比。
胸口一阵烦闷。
画上的难道不是她吗？
还是说她太过习惯小粉丝的示好，已经将对方的付出都试做理所当然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戚雪取消了她原本打算找夏瑜坦白交心的计划，用无可挑剔的社交仪态度过了今晚的杀青宴。
果然，整个晚上小粉丝都不曾主动来找她说话。
即便拍摄工作结束，晚上戚雪还是不会吃太多东西，但她今天破天荒喝了一杯可乐。
是因为太久没喝这种常见饮料吗，她忽觉得这满杯气泡的褐色甜水，比她印象中多了一点酸味。
夏瑜也注意到了略显沉默的戚雪，但她推己及人，觉得可能是偶像下午那场戏台耗费情绪，到了晚上精力有点跟不上，于是只偶尔小声和小凌说话，不去打扰。
等饭吃得差不多，没坐在主桌的李绢突然过来，招手叫走了戚雪。看她行色匆匆的样子和严肃表情，桌上人虽然奇怪也没多阻拦。
眼看那道倩影就快消失在门口，夏瑜突然想起肩头还披着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诶……？”
小凌：“应该只是有事要说吧，她的司机和助理还吃着呢。”
女生示意夏瑜看最靠近门口的那桌，果然有两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在。
夏瑜：“这样啊。”
她刚放下心来，放在一边的手机振动，拿起来一看，是富婆姐姐发来的私信，紧接着她拍照发过去的那张油画半成品。
归云：很漂亮，是准备送给谁的吗？
夏：没有没有，只是练习，姐姐喜欢吗？（小狗害羞.jpg）
归云：喜欢，画的是戚雪吗？
夏：也不是吧……
犹豫良久，夏瑜还是做不到在众人环绕的饭桌上，打出“画的是你”这几个字。不过看起来归云并不是很在意，只是打趣了她一句。
归云：不是说肖像只画戚雪嘛？
夏：说了只是练习啦，还没画完呢！不会影响我对雪宝的钟情的！
归云：好吧，我最近快忙完了，回消息应该会规律一点。
夏：没关系哒，姐姐你工作重要。（小狗捧心.jpg）
夜风中，女人暗叹一声放下手机。
李绢：“所以……你考虑好了吗？我感觉这件事有些蹊跷啊……”
戚雪倒是淡然许多：“答应就是了，总要接触的，对方开出的条件也丰厚。”
李绢还是那副表情，她不到四十眉间川字纹就十分明显了，都是爱皱眉头导致的。
“可林郁纾一个总裁，干嘛要亲自见你？”
“见了就知道了。”想起上次见面时候那位说的“家里小孩”，戚雪隐约有些猜测。
如果有林家小辈是她的粉丝，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让你总说我骗小孩，说不定是小孩家长找上门来了。”她开玩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