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歆和周子浩都急速看向郑予妮, 而她,人傻了,呆呆看着姐没说话。
平时说笑都避开领导, 跟领导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自然也大多被屏蔽掉了,这都半年了, 郑予妮和经天的事愣是没传进一墙之隔程主任的办公室,作为姐妹, 冯歆周子浩他们确实够格了。
说话的姐自己都被冷得不自在了, 以为他们没会意, 又强调了一遍:“证件照啊!主任发的证件照!直接就发了,也没找他要张好的!”
郑予妮心底真是翻了好大的白眼——经天的证件照她又不是没看过, 那会儿他刚去拍了张新的便拿来给她看,帅惨了好吗?相亲相到那不得乐死?
冯歆也傻了, 不敢说话, 周子浩打个圆场:“呃……什么时候介绍的?”
姐说:“上周, 好像就主任去学校的那天。”
此言一出,哪一天,哪个学校,郑予妮心里都有了数——很不错的一所集团中学, 校长也有些位份, 校长的女儿, 自然也是妥妥的湾二代了。这样的孩子如果读不了一流的国内本科, 就会被送到港澳和国外去, 硕士海归——这几乎是每一个湾二代的成长线路。
程主任是上周一去的学校, kiki是周三出事的。原来, 他不光忙着伤心,还忙着相亲呢。
周子浩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冯歆也扯了句:“一直就很多人给他介绍吧,但是他一直都……”
姐走了,留下神色空洞的郑予妮和面面相觑的冯歆和周子浩。冯歆只好安慰她说:“你别怪吴姐,她都不知道……”
“我没有,”郑予妮挤出一个笑来,“我没事,别管我了。”
两人只好散了。郑予妮谁也没怪,他俩在这又能为她说什么呢?能说她和经天怎么样了呢?连她自己都说不出口,还要别人怎么说?
——又是谁让她陷入今天这样的困局呢?
——不斗了,真不斗了,让他跟湾二代白富美相亲去吧。
——别哭啊,他本来就只是你的妄念而已。当初明明想好的,接招才有可能选择,既然走到末路也没得选,那继续缠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的确是末路了。几次的冷战,已经让她不再需要更多证据来证明,他对她是有一点偏爱,但不足够他将她放在女朋友的位置来考虑她的感受。而她,完全是将他对标男朋友的应有行事来考量的。
这样的不对等,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赢的可能,继续下去,只会让自己输得更难看。
明明今天很忙的,可她却一直在哭。脑子里转着工作的东西,手指不停地打字,也不影响眼泪跟泄了闸一样往下掉。
原来,就算再忙,也是没办法抵消掉心痛的啊。原来心痛真的是物理疼痛,痛了就是痛了,真真切切地跟火烧刀割一样的痛,跟牙痛胃痛痛经一样的痛,不会因为你做别的事想别的事而转移而削弱,心痛就在那里,慢慢蚕食着所有的神经。
心痛甚至会麻痹神经中枢,让人四肢无力,感受不到饥饿。中午她无力下楼吃饭,便叫了个外卖,却在咬下第一口时反胃恶心,一口也没能咽下去,全都丢掉了。
郑予妮一天都没看到经天,上午他一直不在,下午她连水都不想喝,没有尿意便也没出过门——她承认她有点故意,她已经开始恐惧见到他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要她怎么忘?他还有三个月才走,这三个月要她怎么熬?
冯歆不在的时候,郑予妮给段溪芮打了个电话,说程主任给经天介绍对象的事。段溪芮也很义愤填膺:“我靠——还是你领导啊,怎么这样啊?”
“是啊,谁不好,偏偏是程主任,杜主任给他介绍我都没意见,偏偏是程主任,”郑予妮苦笑一下,“所以你知道说明什么吗?明明有我这么个现成的单身女生在这里,但程主任没有考虑我,他知道经天是本地人,他只会给经天考虑本地的女生——或许因为他知道,经天这样的湾二代都是这样想的。”
“……”段溪芮否认不了这些,“那后来呢?他们有后续吗?”
郑予妮立刻就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说真的只要他走了,我看不见了,他明天结婚我都可以无所谓。”
但郑予妮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记恨程厚。她原本敬他爱他,觉得他是街道地方污脏杂乱里的一股清流,可今时今日,她真的做不到不记恨。也许程厚没拿她当外人,只是单纯地认为门当户对,高管少爷配校长千金,至于她嘛——也许程厚会给她寻摸一个同样是外省考进来的公务员,同她一般的小镇做题家,在他心里就圆满功成了。
或许,她本就该是那样的人生呢,经天——只不过是她的妄念而已。
还好冯歆下午开会去了,可以留她一个人肆意地哭。也直到下午她才反应过来,王佳音这周都请了假,今天一天都没出现。
郑予妮手上是有事情要跟程厚汇报的,一直拖着没去,程厚也忙了一天,直到下午跟书记汇报完回来,才终于有空把她喊了过去。她当然不会耽误工作,把眼泪擦干,拿着材料过去了。
不巧的是,经天在这个时候过来了。看到她办公室没人,转身去了对面周子浩那里,抬头就问:“对面怎么都没人?”
周子浩看了眼,说:“佳音这周请假,歆姐开会,她好像主任喊。”
“哦。”经天不着急走,也没说什么,似乎有些累了。
周子浩眉头一挑,试探道:“听说我们程主任给你介绍了个校长女儿。”
“啊?”经天很诧异,“什么?”
“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什么时候?”
“……可能准备找你说吧,”既然他不知道,周子浩换了个问题,“找你怎么说?”
经天似乎也觉得颇为离谱,他无视了周子浩的试探,更关心另一个重点:“程主任……你怎么知道的?”
周子浩满足他的疑问:“早上吴姐说的,就在那边,歆姐和予妮都在。”
经天:“……”
周子浩半开玩笑,极有分寸:“所以,她们都以为你上周在忙着跟校长女儿相亲。”
经天:“……”
经天转身出去,刚好看到郑予妮从程厚那回来——她又故意看都不看他,直接走进了办公室。
郑予妮回到工位坐下,转身时,余光瞥见经天也走回了办公室。她心头猛震——她还没习惯啊,就算看出她不开心,他也不会哄她的啊。
回来也快到了下班时间,很快冯歆也开会回来了,她着急回去上遴选面试课,跟郑予妮通了个气儿,包都不拿便溜了出去。结果一出门就碰到了经天,别人不知道,经天可是对拿车钥匙的人异常敏感,便打趣道:“歆姐,溜啊。”
冯歆冲他比了个“嘘”,蹑手蹑脚地跑没了影儿。
六点到了。经天听到了隔壁关门的声音,却迟迟没看到郑予妮走过来,他心里盘算了一下——王佳音请假,冯歆走了,应该是只有她了啊。
十分钟过去,他坐不住了,起身过去看了一趟,郑予妮没在程厚那里,也没在周子浩那里——周子浩也已经走了,里面只剩下一个赶材料的哥。
经天转过身,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底隐约不安。她不走,他便也回去坐着,继续处理一些工作。
十分钟又过去,二十分钟过去,姚湘云和杨姐先走了,最后苏婕也走了。渐渐地,他看到程厚办公室的三个人也都陆续走了出来,最后那位赶材料的哥也匆匆出来,门倒是没关,大概是吃了饭还再回来。
也就是说,往里去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郑予妮突然变得不敢回家了——回到那个,他为她争取来的房子。她不敢想象自己一个人回到那里得哭成什么样,她开始变得无比恐惧下班时间。
所以她只好留在这里,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自己更累一点。这样回去之后也许就能倒头睡着,就没有时间哭了。
可她真没用,坐在这里,她还是在哭。
她根本都不需要再胡思乱想些什么,只要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脸,就足够她潸然泪下。要是再出现他冲她笑,他对她说的话,他低沉得犹如在耳畔厮磨的嗓音……她便会完全崩塌,泣不成声。
他对她是有偏爱的。可她要一遍遍地用他这样的一点偏爱来说服和安慰自己,本身就可笑至极。
——这样自我折磨的日子,她真的过得够久够久了。从前想来欢喜,现在只觉可悲。
她正要埋头痛哭的时候,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她吓了一跳,抬头定睛一看,等着之后的动静。
然后,门把被拧开了——她心头猛然收紧,下意识想起了几个月前偷翻她抽屉的保安。
可门被推开,出现了经天英俊的面庞。
郑予妮怔怔地看着他,顺带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已近七点,他还没走?
经天慢条斯理地推开了门,却只开了一点,足够他人钻进来,然后一个反手,把门推回关上,“嗒——”一声上了反锁。
郑予妮浑身都跟着重重一震。她抬头对上经天的眼眸,只见他确定锁好了门,嘴角随即浮出了隐现的笑意,提步向她走来。
她心跳如战前紧密的鼓点,全身瞬间拉升至最高警戒。而他,一如从前,像个志在必得的侵略者,一步一步漫不经心,在他走来的几秒之间,她的眼神从错愕变得惊惶,再变得幽怨。四目相对间,她攥紧手心,像个无处可逃的猎物,原地等待他的宰割。
她还没调整好合适的表情,他已来到近处,一把将她拎起框进怀里,毫不犹豫地吻了下来。
郑予妮僵直身子,完完全全宕机了。
——他疯了吧?办公室?
郑予妮下意识推开他——他抱得好紧,她费了点劲儿,她做贼似的急看向敞开的窗外,对面另一个单位的办公楼有几百米之遥,玻璃不透光,往日根本看不到对面楼里的场景,可今天……她不得不心虚地担心对面的人能否看见这边。
经天顺着她视线看去,又急切地回了头,两人目光相撞,他眼中跳动的兴奋吓了她一跳,但他没再给她多一秒害怕的机会,闭上眼迫切地堵住了她的嘴唇。
这一次,他的唇舌和臂弯的动作都变得更为强烈,就连他身上清冽的冷乌木香都变得张狂了,她被他的味道完完全全地包围控制,像是中了他的迷药,浑身瘫软没了一点力气。这感觉很迷幻,她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沸腾,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在燃烧跳动,身体却失去了控制,变成了任由他支配的傀儡。
郑予妮没闭眼睛,灯开着,窗开着,经天的俊颜近在咫尺,近得她看清了他每一根睫毛和脸颊的痘印,颧骨处皮肤还有些微的凹陷。顺着脸颊两侧往下,他的胡渣有些明显,嘴唇周边的也紧密地扎到了她,原来只有近到了这种程度,竟才意识到他应该是络腮胡,平日勤于修理才显得如此净整英气。
还有,他的味道,不是附着在他身上的冷乌木,是他自己原始的、男人的味道。原来只有近到这种程度,才能感受到这种旁人无从知晓的私密气息。
她有点呆,而他力度过重,她屡屡被他压倒后倾,经天干脆将她抵在桌沿,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灼热的吻分毫不落,纵深推进。一同压迫下来的,还有他宽厚硬朗的身体,她退无可退,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之间,清清楚楚地承受着他紧密的压制。
直到这一刻,荷尔蒙前所未有地汹涌躁动,才让郑予妮恍然意识到,经天在她心里虚妄得,她竟连对他的性幻想都是从未有过。
可,他就这么来了,灼热的,迫切的,狂放的,跟随着他的体温和气息,真真切切地靠近了她。
郑予妮揪着经天身上的衣角,没敢抱紧他。这一切太突然,前一秒她独自坐在这里哭,决心放弃这场catch me if you can的游戏,后一秒他便不可理喻地出现了,她太害怕是一场梦,常常是伸手用力去抓的瞬间梦醒曲终。
如若真是这样,她宁可由自己来打碎梦境。所以,她再次轻轻地推了他,没推动,就又再加了些力。
经天任由她与自己抗衡了几秒,才缓缓离开她,贴着她的嘴唇重重喘气。他太高了,欠了身低着头,还需要她仰起脖子,他便是这样俯视着她,满意地欣赏着她满脸沉醉的通红。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仰望太像是一种渴求,羞赧地低了头,他顺势将她抱紧,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心口。
经天亲吻郑予妮额头的时候,听到了她在哭。他立刻就说:“我错了。”
倒是让她错愕了,她止住抽泣,埋头在他怀里,说:“错什么?”
经天自嘲一笑:“总觉得错很多,不管了先道歉再说。”
“……你很有经验啊经处。”
“主要是我……”经天一时语塞,只好更用力抱紧她,“确实有点……”
郑予妮推开他,认真地等待着他的自我审定。看着她委屈的审视,他心碎得说不出一个字来:“我错了,真的错了。”
“错什么?”她还是问,比刚才更明确一点,“这么久以来这么多事,你都解释得清吗?”
经天垂眼看着她,没了往日的嬉笑从容,多了几分她没见过的愧色。他轻轻叹气,还是说:“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她不说话,他更是温柔了些:“求你了,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第52章
郑予妮摇了摇头, 别开脸。经天迫近她几分,接着哄:“你中午吃什么了?我没在食堂看见你。”
“没吃,”她幽怨地看向他, “吃不下。”
“那去吃饭。”他说着,利落地站直了身子, 拉着她的手就要出去。
“你——”郑予妮可还没这么明目张胆,她刹住脚, “你……先出去吧。”
经天嘴角一弯:“那我在停车场等你——你知道我车牌吗?”
“不知道。”郑予妮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刻意没让自己去记, 她知道自己一旦记住, 就会无处不在地下意识寻找。
这倒是让经天有点意外,他以为只是象征性问一下:“我微信发你。”
确定了她默许的眼神, 他才让自己松了手。经天将门锁“嗒——”一声解开时,她的心又是跟着一颤, 刚才他走进了伊甸园的禁忌之门, 而现在, 要离开了。
经天回头看向她,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缱绻的不舍。他像是怕她失约似的,眉间略有紧张,郑予妮叹了口气, 终于肯松口:“你先下去嘛。”
经天终于松了口气, 开门出去了。
他一走, 郑予妮紧绷的心终于得以喘息,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眼泪早已干涸, 整张脸变得黏糊又滚烫。又再整理了一下衣服, 刚才推搡拉扯间她的衬衫被他扯得凌乱,她把衣角塞回裤腰里, 重新把领口的飘带绑成蝴蝶结。
拿了包,郑予妮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出办公室。走廊里门头紧闭,她更是舒坦了些,又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了头发,看着自己的脸上总飘着一丝压制不住的笑意,她突然又被自己美到了——果然心情是会影响颜值的,今天憔悴了一整天,她都不忍心照镜子。
郑予妮迈出脚步,下了楼。
经天今天到得不早——他俩踩着点在电梯间遇到了,所以车停在靠外的位置。其实她没看手机,心里一直回放着刚才那一刻的伊甸园,的确时间也不早了,停车场空了大半,发动机轰响着等待在那里的,只有那一辆银灰色宝马。
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他的车窗玻璃很透,车内没开灯,他英朗的轮廓隐现在暗沉的天色之中,短发净整有型,看似没什么加工,实则该是精心修剪过的,不然不会就连这样不见五官的模糊剪影,都能让不相识的路人一眼判断这人气度不凡。
他就坐在那里,没看手机,没干别的,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等待着她。
经天在等她。这个想法让郑予妮吓了一跳。
——他终于要带她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了。
郑予妮走到副驾的位置,犹豫了一下,继续往前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经天回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空间变窄了,他压低的声线也变得更为温柔:“想吃什么啊领导。”
郑予妮说:“你定吧,我不想吃。”
他还是征求她的意见:“吃不吃牛排?”
“新时代广场二楼那家?”
“对,还不错。”
她知道不错,之前她带段溪芮去过,便答应:“好。”
经天换了档位,油门一踩,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他开口就说:“你之前不是坐我旁边的吗?”
郑予妮答得很快:“那次好像没有在生气吧。”
“哦,”他轻轻一笑,“又生我气。”
郑予妮从后视镜窥见到经天弯起的眉眼,他看起来很是从容惬意,即便是因为跟她在一起,她也得有意见了——她还在这生气呢!郑予妮闷着股气,说:“经天,我对你的积怨……已经太深了,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哦,”他又是很快先应了一声,好像习惯了,才说,“那怎么办。”
他这话像是在问自己,不是在问她。她的语气也很淡,甚至带了一丝苦笑:“能直接说的我都会直接说,你第一次得罪我的时候,我是直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高兴的。”
“是。”经天这一次很认真。
她在试探:“你还记得?”
“记得啊,我叫你姐嘛。”
“你有病啊?”她终于能好好质问他了。
经天笑了,有点替自己委屈:“就……逗你一下。”
今晚的谈话不会短暂,不必急在饭前开场。她不能还没冲他撒娇过,就要先嚣张跋扈了。郑予妮沉了口气,收敛气焰,转瞬温柔起来:“你……上周请假了啊?”
“嗯,kiki心脏病突发,走了。”经天最后像是被噎着那样,字音半吞在喉咙里,好像是高估了自己,没能让自己坦然地说完。
“……没有一点征兆吗?”
“没有,阿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送去医院了,等我到了就……”他没能说完。
郑予妮往前一倾,下巴挨在副驾的背靠上,望着他隐忍的侧颜,轻轻说:“他在等你。”
经天不敢再开口,只能点了点头。然后他仿佛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怔,浅笑道:“你说你坐前面多好。”
“干嘛?”
“我就可以拉你的手了啊。”
即便他已经吻过她了,可这句话却是两人之间第一次直白的越界,他的声线暗哑至极,是她从未听过的迷情,她浑身酥软,指尖微颤,脑海中瞬间涌出了幻想——全都很脏,她知道,那是荷尔蒙在疯狂作祟。
郑予妮从未想过自己的情欲可以如此爆裂而直接,也从未能想象一个男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把她勾得心魂俱沸,欲不能罢。性张力若有具象化,便是经天的模样。
她说不出来一句话,一动不动地挨在那里,经天像是算准时机一般看向她,满意地欣赏着她为他燃动的痴醉和着迷。
当然不止她一个人在幻想。所以之后的时间里,两人各自没有说话,车里蔓延着彼此微重的喘息,画卷讲究留白,情欲当也如此。
地方不远,晚高峰已过了些时候,很快他们到了。门店在室外商业楼群,经天把车停在绿化带前的车位,下车之后到前头等了她几步,眼见她径直朝前走了,完全没有要试探他会不会拉她的手的意思。其实门店的楼梯就几步之遥,他便也不介意,跟了上去。
进了餐厅,两人在靠窗的位置相对落座,经天抬头就说:“你点吧。”
郑予妮说:“他们美团那个招牌的牛排套餐就很不错。”
“来过啊?”
“很多次,之前也带溪芮来过。”
“好,那就点那个。”
经天买好了券,叫来服务员核销。之后服务员退下,他一抬头,郑予妮一直在看着他,等待着他会先说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嘴角一弯,伸手将她拉了过来。郑予妮顺从地坐在他身边,倔强的眼神却未有放松,他笑了笑,说:“这是什么表情。”
原来,只有近到这种程度,他的低音炮才会如此致密地令她的耳膜震颤。她上一次这样近地听他的声音,还是在电话里。原来,近乎零距离的空气传播,几近原始的他的声音贴在耳畔,竟比经无线电传译之后的更要勾人百倍千倍。
郑予妮知道这话现在不合适,可却是她当下最直接的想法,便说了:“感觉你很熟练。”
经天笑了:“也没有吧,跟你又不是不熟。”
“那看什么关系了,作为同事,应该是还挺熟。”
经天掐了掐她的腰,让她倒在他的臂弯里:“那……这种关系可以也熟吗?”
郑予妮颇为挑衅地看着他极近处的双眸,问:“哪种关系?”
两人挑动地对视了片刻,经天的嘴唇正要迫近——服务员过来上菜了。郑予妮尴尬地坐正了些,第一道前菜黄油烤吐司落了桌,经天忍不住说:“你们这菜是不是上得有点快了?”
服务员听出了这是抱怨而非夸赞:“啊?需要晚点上菜吗?”
郑予妮赶紧说:“你别理他。”
“不好意思……”服务员看了他俩一眼,赶紧把对面郑予妮的餐具挪到了这边。郑予妮刚要开口,经天抢先说了一句:“谢谢。”
两人又是一阵眼神较量,郑予妮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跟子浩说kiki的事的?”
经天想了想,说:“周五上班的时候吧。”
“哦,所以也打算周五告诉我?又或者没打算?”
“本来是当天就想说的,那不是在冷战吗?”
“哦,所以你是知道我们在冷战的。”
“那肯定知道啊。”
他真是一点也没打算掩饰辩解,彻彻底底傲慢到了骨子里。郑予妮就这么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经天根本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就说:“你找子浩帮你搬家,不找我,我还不生气?我那天连后备箱都清好了。”
“啊?”他真诚得郑予妮都羞愧了,没忍住笑,“我不知道啊……哦,你自己做好了准备,就是不说,那天站我面前非要等着我问你?”
经天:“……”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不肯低下他这颗傲慢的头颅。经天自己也看出来,所以无话可说,认栽般地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郑予妮觉得有必要把这句话说完:“经天,作为同事,我跟子浩比你熟,可要是别的……你自己都不能直接说来帮我,我凭什么敢?”
他只好窘迫地一笑:“我错了。”
“……”和之前一样,他认错速度快得她意外,反倒还觉得他委屈了。她只好也说:“先吃饭吧。”
套餐一共五道菜,除了固定的西冷牛排和黄油烤吐司,其余的是郑予妮选的牛肉卷、蔬菜沙拉以及一道甜品。
吃饭时,郑予妮接到了田焕云的电话,打头当然习惯性问她在干嘛,可她现在格外心虚,还以为田女士是来抓包的,身体下意识偏离经天,才说:“我……在外面吃饭。”
“想问问你今天银行有没有联系你,批款怎么样了?”
——噢天爷,今天事多,一早上来就听说kiki的事,之后又是程主任给经天介绍校长千金的重磅炸弹,之后又报数据又写材料的,她都忘了她在等银行批她的两百多万贷款了。郑予妮有些不耐烦:“哎呀,这才一个工作日,哪有那么快的,我还想他慢点呢,晚一天来晚一点还贷款。”
田女士怎么也得数落两句:“办都办了,肯定要还,早点办好我们才放心啊。”
“知道了,没那么快的,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们。”
挂了电话,经天主动问她:“房子签好了?”
“嗯,周五签的,还在等银行批,”郑予妮眉头一皱,“你都不想问一下我吗?”
“那肯定想啊。”
他这语气实在欠揍极了,她悻悻一笑:“我可没看出来。”
经天好得意:“那我就是为了不让你看出来啊。”
“……”郑予妮真是无语至极,“我觉得奥斯卡可以为你设立一座特别奖——最佳傲慢奖。”
经天恣意地笑了,似乎对这个奖项很满意。然后他乖乖地凑过来,巴巴地问:“买哪里了嘛?”她不说话,他搂了搂她,撒娇:“你说嘛。”
她被吃准了,便回答了他:“都会中央公园,在望归公园那边。”
“那边环境不错啊,就是有点远?”
“差不多五公里,骑车要二十分钟,八点半起床也还行咯。”
两人一起笑了。经天突然就说:“我可以搬到那边去,开车接你一起上班。”
郑予妮面露诧异:“想什么呢?等我搬过去的时候,你也回市里了,那更远好不好?”
“哎也是……”他像是刚知道的一样,结实一惊。
从都会中央公园去河心街道,与河心街道去市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当然了,越往市里越贵,一站接一站往十万走,郑予妮怎么会往市里考虑。
经天像是不经大脑那般,又继续说:“那我可以继续租新时代广场啊,你周中从我那里去上班,周末回去住,这样会近一点。”
郑予妮柔媚地看着他,迟迟一笑:“你今天就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快了?”
“哦,”经天后知后觉,“是有点——那我晚点说吧。”【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太好看了】
郑予妮被他好笑到了,有时候她真的觉得他是个搞笑男。可经天看着她多了几分认真:“可我总觉得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我不觉得。”郑予妮立刻就说,咬字肯切,认真反驳。甜倒还挺甜,可细想起来更多的是恼怒,他就是早就把她当成他的囊中之物,所以才这么漫不经心,根本不急于一时——在他心里,她迟早都会是他的。他生性傲慢,可她哪敢如此从容笃信?在这场拉锯里,他才是那个享受游戏的玩家,只有她一个人备受折磨。
——I love the player but you love the game.
真是匹配他的绝世好词。
看着她气呼呼的小脸,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吻她。所以他说:“我不想吃了。”
郑予妮看了眼餐桌:“吃这么少?”
“现在不想吃了,”他好认真,“只想去人少点的地方。”
她学着他,傻傻地“哦”了一声。
出门时,经天主动去牵她的手,却被她推掉了:“不要。”
“为什么?”他好委屈。
“还不行。”
“哦。”
郑予妮主动说:“去散散步吧。”
“想去哪?”
“体育馆。”
经天笑了:“我家楼下啊。”
的确在他租房的小区楼下,那里有环体育馆的步道,有大片空旷的场地,市民们很是喜欢去散步。而原为散步而建的望归公园蚊子实在太多,这可真是湾州最大的bug。
两人开车过去,经天别有用心地把车停在了僻静的车位,树影遮挡了路灯的光线,把车隐没在暗影里,任他的窗玻璃再透也看不清了。
可郑予妮没有多一秒留下与他偷情的意思,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他只好跟上,没敢去牵她的手,与她并肩走进了体育公园。
郑予妮主动问他:“你想说kiki吗?”
经天考虑了一会儿:“今晚不想。”
“好。”
那么开头便聊了聊她的房子,她当然有很多想法要与他分享,他当然也很想知道——这是关于她天大的事,他怎么会不想知道。
她说她已经着手准备装修了,从现在到过户放贷还有将近一个月,之后尽早动工,尽早完成,她也能早点搬过去,买她心心念念的钢琴。
经天笑了:“想买什么?我问一下我认识的琴行,应该会有折扣。”
“雅马哈咯,YC131。”
“挺好的,我问好告诉你。”
“好呀。”她突然看向他:“你上次说弹琴给我听,什么时候?”
他看着她笑:“等你的琴到咯。”
“我想听《路小雨》。”
“你在我家弹过的,周杰伦电影那个是吧?”
“嗯哼。”
“好啊,”他好温柔,“你有没有谱,我要练一下。”
她说:“有,回去发你。”
“你喜欢这个电影吗?”
“倒也不是,其实没看过。”
“那怎么这么喜欢这首?”
郑予妮笑起来,决定告诉他:“因为简单啊,还可以双人联弹,适合在婚礼上露一手。”
说完了,经天转头看向她,她避开他的目光,心脏扑通乱跳。她听见他轻轻一笑:“所以你早想好要找一个会弹钢琴的?”
她愉快地回答:“没有啊。”
“哦。”他听懂了,又是一笑。
——因为他会,她才想在婚礼上双人联弹的。
体育公园里四散着散步的市民,两人不约而同地穿过人群,往人少的后场走去。后头铺着大片草坪,随处可见撒欢玩耍的狗狗,郑予妮担心地看了经天一眼,就见他先说了:“没事。”
经天远远地看着那些欢闹的狗狗,还没走几步,就又主动开了口:“kiki的毛比较难打理,所以从小我就不让他进草坪玩,他很乖,出门几次就再也不进草坪了。”
郑予妮笑了:“kiki真聪明。”
“他是我朋友家生的狗,一窝四只,kiki是唯一的男生。”
“那他的兄弟姐妹呢——不对,他的姐妹呢?”
经天笑了一下:“有两只前两年长肿瘤病死了,还有一只在另一个朋友家,目前还挺好的。”
郑予妮冲他一笑,算是宽慰:“那我们kiki其实也没受什么罪啦,相对来说还是健康快乐的,九岁也是伯恩山犬里的祖宗辈了吧。”
经天立刻说:“十岁了,刚过完生日,2月85日生的。”
“哇,kiki已经很棒了呢。”
经天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了空旷的场地,四下鲜少有人,晚风轻拂,气温极度舒适,大抵刚好是空调商所追求的最契合人类喜好的极致恒温。
郑予妮忽然就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经天问也没问就答应:“好啊。”
她抬手一指:“你去那边,然后我们打电话问对方问题,能回答就往前一步,不想回答的就后退一步,但不可以说谎。”最后一句,她在笑,但全是真挚:“看看我们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
经天看着她,问:“走多远啊?”
“看你自己咯,取决于你想问我多少问题,又或者,你想被我问多少问题。”
经天扑哧一笑,不得不佩服起她:“好。”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迈步往前走去。郑予妮望向他挺拔的身影,他还没走到终点,他们还没开始打电话,她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不会再拖下去了,即便他吻了她,那也不算开始,今夜过后才能决定他们何去何从。
经天一直走了很远,远得出乎郑予妮意料。他一直走到尽处的绿化带前,才站定了回头,掏出手机给她打语音电话,问:“这里可以吧?”
郑予妮遥望着经天,他单手听着电话,从前她总能看到他从办公室走出来打电话,语气不同于现在对她的柔情,客客气气的,不像什么暧昧的私事,她总是在猜他怎么有那么多避人耳目的电话,现在,他更要避人耳目了——因为电话里是她,这才是他最大的私事。
就连这样,都让她觉得好开心。
郑予妮轻轻说:“好啦。”
经天声线一沉:“那,你先问?”
“好啊,”她笑起来,“先来个简单的——说一下你从小学开始到高中的学校?”
“这是三个问题吗?”
“一个啦。”
“不行,三个。”他在耍赖。
她好无奈:“好吧,三个就三个。”
他目的得逞,十分乐意回答:“小学是望归小学和湾州外国语小学,初中是湾州外国语学校,高中是湾州中学。”
经天大步流星往前三步,郑予妮嚷了起来:“喂,你要不要干脆直接跳远啊?”
他笑得好开怀,好得意,像个真的在享受游戏的小孩子。然后他说:“是不是到我问了?”
“嗯哼。”
经天想也不想就丢出一个重磅炸弹:“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喂?”郑予妮目瞪口呆,“你讲不讲武德啊?”
他在那边笑得前俯后仰:“那我肯定问最想问的啊。”
郑予妮毫不犹豫地后退一大步,经天慌了:“喂你干嘛……”
“轮到我问了。”郑予妮掐断他的话。她原本还想客气点下几个开胃小菜呢,他来了一招先发制人,就别怪她了:“杜主任给你介绍她侄女啊?”
第53章
轮到经天体验被噎住的感觉了, 他犹豫了一瞬才说:“嗯。”
“然后?”她很不满他挤牙膏。
“……”经天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那也得应付一下吧,就聊了一下, 没然后了。”
“为什么?她好看吗?”
“那肯定没你好看啊。”经天骄傲极了,不知道骄傲个什么劲儿。
郑予妮的语气明显阴阳怪气:“小学老师多不错啊, 工资不低于公务员,还有寒暑假, 还有杜主任这样当领导的亲戚。”
“啊是, ”经天习惯性地犯傲慢病, “你要不要也去找个老师,我帮你介绍啊。”
郑予妮不说话, 他才恍觉自己说错了话,一阵沉默之后, 可怜巴巴地说:“我可以往前一步的吧?”
郑予妮还没放过他:“为什么没然后?那你怎么跟杜主任说?”
经天先回答了后一个问题:“这种事不用交代吧, 又不是布置任务, 而且要说也是她侄女那边说啊,那我不怎么找她,她给我发消息我也不积极,慢慢不就明白了。”
“哦, 所以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郑予妮很故意:“我不知道呀。”
“你这个问题太长了, 要消耗我五步。”
“……喂你不带这么耍赖的, 你要不直接飞过来得了。”
“我不管, 让我走五步我就告诉你。”
郑予妮真是服了, 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很不让她——这个男人可真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可她的确急于知道, 只好答应:“行行行, 你走吧。”
经天在那头笑,走了五步之后, 等她再问一遍,才缓缓开口:“那我有喜欢的人啊。”
一道惊天雷在她脑门轰顶,她懵了,傻傻地说了个:“哦。”
电话里蔓延开沉默,他们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笑意,他也只能看见她的面无表情。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这天降的幸福,而他……不知是不是还没为自己的冲动缓过神来。
她突然好想丢掉矜持,冲回去吻他——更狂野一点,去无人的角落,去他封闭的车里,她什么都想对他做。
过了半晌,是经天先开口:“我可以问了吧?”
郑予妮终于回过神来:“考虑好哦,别让我又后退了——你要是想让我后退当我没说。”
经天浅浅一笑,没犹豫地说:“那你初恋是几岁啊?”
郑予妮真是够无语的。虽然她现在确实不想说——她总觉得这排不上号,但要是后退隐瞒也不合适,该让他生疑她还在意了。所以,她干脆回答:“大三啊,21岁。”
经天意外了:“……这么晚?”
她听懂了:“……哦,你妈的。”
被她看穿,他只能怂着不说话。郑予妮在那头张着大嘴,实在是无语凝噎,好半天才开口:“气死我了!你怎么早恋还学习这么好啊?”
“……你要吓死我,”经天真是要安抚一下有惊无险的自己了,“我还以为你……”
郑予妮兴致勃勃地问:“所以是什么时候——不对我先往前走一步,然后算是我再问你。”
经天眼看着她往前蹦了一步,扬起了嘴角:“高二。”
“同班同学?”
“隔壁班。”
“……你就这么热衷于跟隔壁的女生搞事?”她在说自己。
经天笑了:“那高中这个可不是我主动的。”
郑予妮稍稍一愣,很故意:“哦,那你的意思是……”
经天十分鄙夷:“我主没主动你心里没点数?”
“没有。”她坚决得像在入党宣誓。
经天真是给她气笑了,他在那头缓了好一会儿,开口时加重了语气,沉厚的嗓音显得凶神恶煞:“你最好给我记住这句话。”
郑予妮在那头疯笑,她越笑他越是气,最后她提醒他:“你可以往前走一步了。”
经天往前走了一步,她才后知后觉:“我还没问完呢……然后呢?隔壁班怎么就搞上了?”
“我们按成绩排月考座位,她在我前面一名,考完了就找我对答案,然后就……”经天当然不敢说完。
“听起来你很容易搞诶?”
“——什么?”经天又一次被她气着了,他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逼得在这方面如此不谦虚,“你搞清楚,当时很多女生跟我表白,她给我讲了很久的物理好吗?”
“为什么讲物理?你物理不好?”
“……首先,我理综259分;其次,她是清华物理竞赛保送生。”
“……好牛,排名还比你高,那现在在哪?”
“今年刚从美国读博回来,好像是回清华当老师了。”
“卧槽!”郑予妮两眼放光,高亢而戏剧地念,“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是为了祝贺又一位杰出女性进入了人类顶尖领域!”
经天又被她逗笑了,他笑起来其实还蛮难听,跟个疯狗一样。但是他实在憋不住——他从来没想过跟现任坦白前任是这种语境和场景啊……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可现在怎么总觉得……她跟看热闹似的呢?
崇拜完了神仙,郑予妮才开始琢磨跟自己有关的部分,很快她觉得不对劲,骤变心惊胆战:“——所以你们还一起去了美国?”
经天说:“没有啊,高三没毕业就分了啊。”
“为什么?”
“……不记得了,就各种矛盾吧,吵了几次,我嘴也比较贱。”
“你能对自己认知清醒,我非常欣慰,”郑予妮的语气极其隆重,接着又说,“我猜你吵架从来不会哄女生。”
经天只能默认,半天才想起来给自己找补:“以前不会。”
她要吼人了:“现在也不会!”
经天又在笑,她一炸毛他就想笑,就像他越炸毛她越是想笑那样。
郑予妮对学霸女神还没问完呢:“所以就因为物理好啊?”
经天跟答废话一样:“还漂亮啊。”
“哦,所以物理和漂亮哪个重要?”
“……缺一不可。”
“哦,”郑予妮要问回自己,语气变得嗲软了些,“那……我除了漂亮还有什么?”
经天迟迟一笑,声音里充满了挑逗:“你确定现在就想知道?”
他一言惊醒了她,立刻拒绝:“不想。”
——得换个场景,起码得是两个人极其近的时候。
经天继续逗她:“你要知道也可以,拿五步换。”
郑予妮断然拒绝:“不要!你做梦!”
“喂,你刚才问了我很多啊。”
“你说的也是,好像没办法一问一答,要问总是会问很多。”
“不然就不走了吧,我过去说。”
“不要!”她再一次强烈抗议,“……就是不行!”
他离得太近,她会失去理智的,万一他不想好好回答的问题,对她耍点流氓动点手脚,她难保自己不会放过他。
一通讨价还价,郑予妮最终同意经天往前走五步。经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了:“……最开始是不是我问你初恋来着?”
“对啊。”郑予妮好笑道。
“结果我现在就知道个大三,反倒你顺着反问我这么多?”
“对啊,哈哈哈哈哈……”
经天真是无语透了,等她笑够了,他郑重请示:“我可以问了吗郑科?”
“你问啊小经。”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然后什么时候分的?”
“毕业啊。”
经天立时想通了整个时间线:“哦,所以你……就一个?”
郑予妮又是心头一震,忍不住又提了火气:“经天不是我要故意反问,是你每次的语气真的都很吓人——你几个啊我请问呢?”
他在那头嬉皮笑脸:“比你多一个而已。”
郑予妮松了口气:“倒也还可以。”
“可以什么?”
“我给你预设的回答是数不清——起码五个以上。”
经天一阵爆笑,才得意地说:“哦,我猜到你会这么以为。”
“……我请问呢?”
“大家都这么以为啊。”
“所以第二个是什么时候?”
“本科,大一开始的,差不多一个学期就分了吧,然后就没有了。”经天干脆直接给她交代完整了。
这下郑予妮是真的震惊了:“所以你——七年没有谈恋爱了?”
“对啊。”
“……怎么可能?你……”她脑子里滚动播放着许多画面,他游刃有余的撩拨和交锋,怎么可能七年不谈恋爱?
经天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介意她知道:“追我的女生很多。”
“……5。”
确实,这个情况更为合理。一般来说有了确定的恋爱关系之后便没了暧昧时的勾心斗角,而美女追男生的时候是会更为大胆和放开的,从他的言行风格来看,他似乎确实更擅长招架这些投怀送抱。
郑予妮半试探地问:“所以为什么七年没有?因为她们不会物理?”
经天又是一阵大笑,突然一个回旋镖打到了自己:“——不是怎么又开始你问我了?”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直接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
“你别给我笑,”他看起来快气死了,“我问哪了我——哦,然后呢?为什么分手?”
郑予妮还在笑,经天催促了她几次,她才缓过来,好不容易才能正常说话:“我说真的我想过很多次跟你聊这件事的场景,但都不是现在这样,不过我现在确实已经不想按设想的那样说了,我觉得就没什么可说的——他比我大一届,同时申到LSE、牛津还有港大,最后去了牛津,然后呢就飘了,觉得自己可以找白富美了,刚好当时第一年我又没考上公务员,所以开始冷暴力我啊,就分了呗,就这样。”
不知是她说得太突然,还是信息量太大,经天在那头久久沉默,才丢了几个词:“——卧槽?牛津?Oxford?”
他难以置信得要用英文确认一遍。郑予妮猜到了他的重点在此,淡定地告诉他:“对,是那个牛津。”
“——卧槽?他跟你一个本科?”
“是的,确实很牛,不然也……追不到我,我承认我智性恋。”
他们的距离已经缩近了一半,郑予妮清清楚楚地看到,经天在那里难以置信地张大嘴,整个大破防。
经天和温彦都是理科,经天高考全省第35名,温彦5000多名,据他说他一心读商科,冲了985商科和两财一贸都没进档,意外掉到了乱填的湾州理工大学,他和父母都悔恨无极,立志要在硕士一雪前耻。
经天之所以破大防,是因为他的留学院校常年徘徊在全球前十的尾巴,总之——在牛津后面。而且嘛,一说牛津剑桥大家都知道,美国对标的也只有哈佛麻省,他的学校在大多数中国老百姓耳朵里听都没听说过。
郑予妮十分好笑地看戏,用直男的语气说:“你别破防啊,咱本科这个含金量在这呢,公派留学什么含金量懂不懂啊?”
“你说得是啊!”经天仿佛刚刚听闻什么传世真理,醍醐灌顶,“公派留学怎么说,懂不懂什么含金量啊!”
郑予妮再一次蹲下来爆笑。
——救命,她怎么才知道经天是一个搞笑男!
郑予妮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经天身上:“所以考选调是你早就想好的?”
“是啊,”经天正常了几分,“所以要出去就必须走公派,你也知道,不然我的政治前途就算完了。”
郑予妮心头一震:“你好坚定哦,可我好像没什么政治抱负。”
“也不一定要有吧。”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有?”
经天知道她很在意,便更认真地说:“开心就好,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坚定,只是想回家而已,考选调也是我爸建议的,刚好选调考试我觉得对我来说不难,既然可以比较轻松地找到一份我和父母都满意的工作,就也没什么别的考虑了。”
郑予妮应了声:“哦。”
看她不是很信,他接着说:“我比较像我妈,比较佛,她之前升到区副院长,就觉得想尝试新的人生,所以就出来开了律所。”
“哇,这也太酷了,”郑予妮再次两眼放光,“我可太喜欢听传奇女性的故事了。”
经天轻轻一笑:“当时大家都觉得她疯了,但是她觉得这样她会开心,所以我爸很支持她,她现在确实过得很开心。”
“哦。”郑予妮揪着自己的心,斟酌久久,最终鼓起了勇气:“那你爸呢?”
经天笑了,笑得比之前更恣意:“你终于想知道了。”
“……你知道我不想知道?”
“很明显。”
“……有吗?为什么啊?”
“可能是我觉得明显吧,因为太在乎了,你要是换了我的视角,也许也觉得很明显。”
他突然坦诚至极,让她一时懵了,心里又甜又懵,甚至有些缺氧。然后她甜蜜地笑了,轻快地说:“好吧……所以?”
经天说:“你应该能猜到啊。”
那么她便更勇敢些:“我猜是市属国企一把手?”
“郑科,你好聪明。”
“哦,他妈的——我宁可我笨点猜错了。”
经天在那头笑弯了腰。
——行,真让她猜着了,一点也没偏差。
湾州是副省级城市,市属国企的权势辐射自然比省属要深厚,经天能在湾州跟个小霸王似的如鱼得水,答案根本就是显而易见。
但,还好她猜到了,其实她已经默认很久了,所以这一刻才没那么难以接受。
怎么办好?她真的很爱他呀。
就在他笑得像只疯狗一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太爱太爱他了。
之后经天当然告诉了郑予妮更具体的,她也终于明白了之前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脉络,只是现在换了心境,感受却是截然不同。从前的她惊吓、畏惧、逃避,现在呢,她已经全然能够当做那是他的至亲而已,她爱他,她当然得了解他们。
——他们不是权势滔天的高层领导,而是她心爱之人的父母。
经天说完了,原想给她些时间缓和,但突然一个回旋镖又打到了自己:“——我真服了,怎么又是我在说?我到底什么时候能问完你那个牛津?”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笑。从此之后,郑予妮的前任在经天那里只剩了两个字——牛津。
“哎你问吧问吧,赶紧问。”她还在笑。
此时,两人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足够把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经天立刻就问:“所以他现在在哪啊?”
郑予妮说出了那家金融业如雷贯耳的公司名头,经天笑了一下:“5,年薪百万是吧。”
“没那么多,降薪了你知道的。”
“那也起码比我多三倍。”
郑予妮好无奈,男人果然抵不住要跟前任比,她还以为如此傲慢如经天会有什么不同呢,果然男人最原始的低级趣味是基因自带的。
郑予妮没说话,经天还没忘了牛津,又说:“我也有同学在。”
她说:“我也猜你有。”
“所以他就在湾州,还离我这么近?”
她主动说:“没联系过,而且当时也只是说接受了这个offer,然后就分了,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去,有没有换工作,我都不知道。”
他在试探:“那我去问问我同学?叫什么名字。”
她很干脆:“你可以问,但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这么无情?”
郑予妮的眼神陡转凌厉:“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错了,”经天在不远处给自己掌嘴,“我怎么说这种话,我真恶心。”
即便他及时刹车也挡不住她的怒意:“哦,你现在要是知道你前任的事,也都是因为有情?”
经天悔恨无极:“肯定不是啊,我刚才想到不对了,真的我嘴贱……”
他忍不住走向她,她立刻吼:“你给我站好。”
他强行又往前几步,才跟立正似的听令站好。两人的距离只剩了几步之遥,经天清楚地看到了她脸上的怒意。
郑予妮变得极其严肃:“经天我本来是不怎么在意这些的,所以我都没有先问你,也不打算放到很前面问,听你一说是高中大一的事,更懒得在意了,在我眼里差不多就是小孩过家家,可是你——既然你说得这么严重,那我是不是得重新审视一下了?”
“真没有!”经天的脸上暴露出明显的慌乱,“对不起我真嘴贱,平时开朋友玩笑习惯了……”
“那我也就是朋友咯。”
“不是啊……”
他又要往前,被她厉声喝止。他看起来快碎了,她从未见过他还能急成这样:“我以前确实不怎么考虑对方的感受,吵架也以自己不爽为主,所以两次都分得很快,并且觉得跟女生谈恋爱吵架很无聊,所以很长时间都没想法。但是我觉得我工作之后变了一些吧,以前都是所有人舔我,我现在确实也得舔领导了,所以也收敛了,特别放松的时候才会这样……真的,这话要是跟我朋友他们说,就算他们不爽我也不会管,我确实太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在意的人说话了。”
她的心墙尽数坍塌,一砖一瓦都被他夷为了平地。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大一段话呢,还不是工作的事,全是对她的独白。
郑予妮淡淡地说:“哦,恭喜你,我被哄好了。”
经天还没反应过来:“……这么快啊?”
“我很好哄的,你现在知道了。”
经天笑了,提步走向她,这一次她没有阻拦,却在他还剩最后一步时,抬手示意他停下。她对他说:“经天,你很傲慢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可我也刚烈过甚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他冷哼一声:“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今天低头的是你?”
郑予妮低头偷偷一笑,顺带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最后一步。
她再次抬头时,已收敛了笑意,眼底蒙上一层黯淡。等到做足准备,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地开了口:“其实今晚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最想知道的。”
经天着实一愣:“还有什么?”
第54章
郑予妮攥紧了拳, 一鼓作气:“你的顾虑。”
她看见,经天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成懵怔和愕然,甚至还有一丝无措。
郑予妮继续说了下去:“我上车的时候就说了, 这么久以来,你都解释得清吗?”
经天快速地眨了几次眼睛, 她猜,他试图在找一套合理的说辞。可她已经准备好了图穷匕见, 便毫不犹豫地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我能猜个七七八八;我在想什么, 你不知道——真相是你不敢说的,也是我不愿听的。”
听她此言, 他当即放弃了所有的借口,缴械投降般地一笑, 语气都有些无力了:“你真的好聪明。”
“我也很希望我不这么聪明, ”郑予妮可悲地一笑, “太聪明的人,容易活得痛苦。”
为了对得起她的赤诚坦荡,他不再回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我承认, 我开始是比较顾虑你……不是本地的。”
即便是猜到了, 可亲耳听到的时候, 她的心还是被重重一摔, 疼得有些呼吸困难。
察觉到她的崩塌, 他立刻又说:“但是后来没有了, 现在一点都没有了, 不然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他看见她的眼泪泄洪般涌了出来,他心头一揪, 就要上前,却被她挡下。郑予妮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却仍听起来一碰就碎:“我们还剩最后一步,你还有机会考虑……”
经天没听她说完,一个箭步上前,劈头盖脸地吻住了她。如果说在办公室里他兼顾着温柔和霸道,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了原始的蛮力。
还好他们已经说了很久很久的话,夜色有些深了,散步的游人越来越少,这偌大空旷的公园里几乎已没有人影,只有一双男女在晚风中热吻缠绵。
路灯拉长了两人交叠的身影,也放大了他不规矩的动作——真该死啊,为什么他们站得这么大庭广众,要是在无人的角落,在车里,在家里,哪里都好,他现在就想碾碎了她。
经天连啃带咬地吻郑予妮,她却没停止流泪。
为什么这么痛呢?他们终究是无法像在学校那样极致纯粹地去爱了,他们终究彻底变成了成年人,权衡利弊,考量得失,即便他最终说服了自己,可终究在他心里曾经犹豫——跟爱她相比,名利权势甚至缥缈的虚荣优越到底哪个更重要?
这样的斤斤计较也许放在未来的某一刻回想起来已经烟消云散,不值一提,可就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痛极了。
因为在她心里,她的理想国还未崩塌,她始终渴求狂热赤诚的爱。
荷尔蒙爆裂冲顶,经天吻得极致狂放。突然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停下来抱紧她。郑予妮窝在他怀里不敢动,湾州今夜二十多度,他们的衣服太单薄了,她什么都能感觉到。
过了很久,经天才缓缓把气喘昀,扯着嘶哑的嗓音对她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哦。”她傻傻的。
最近的卫生间在出口方向,经天牵着郑予妮的手往外走,两人什么也没说,他需要冷静一下,而她纯粹是傻掉了。
经天进去之后,郑予妮往外走了几步,仰起脖子深深呼吸。她放空大脑,什么都没想,如果他们的爱情注定经过权衡,那么今夜必定是爱意纯粹的巅峰,就像这温柔干净的晚风一样。
经天去得不久,他还是穿着那双走路没声的德训鞋,突然就从身后抱住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掰过下巴吻了起来。
郑予妮笑了:“怎么还不够啊……”
他在咬她的舌头:“不够。”
经天实在受够了大庭广众的克制和矜持,终于说:“换个地方吧。”
郑予妮说:“你的车窗玻璃很透。”
“所以我停在了没光的地方。”
“……哦,在这等我呢。”
经天一笑,拉着她转身就走。回到车旁,她就要往另一头走,被他一个劲儿扯住,问:“你去哪?”
“副驾咯。”她以为这是标准答案。
经天没说话,突然车灯闪烁,她才发现他左手按了遥控,接着打开了后排车门,她看明白了刚张嘴要反抗,人二话不说就被他塞进了后排。她发现他的后排和副驾都堆满了杂物——说明平时不坐人,和上次一样,她要一番收拾屁股才有地方落座。
她的心魂从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开始沸腾,她顺从地被他抱到腿上,任凭他放肆缠吻。世界封闭起来变成了两人的伊甸园,他也变得不再文雅和客气,所有的动作和声息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私密。她借着昏暗的光偷偷睁眼看他紧贴的俊颜,太近了,他又在咬她,又在给她一记提醒——他们此刻真切拥有了亲密关系。
中间经天把外套脱了,抱着她喘了很久的气,还是说:“有点热,我去开空调。”
“哦。”她在他颈窝里闻他的味道。
经天收回手,起身去启动引擎,回来不忘还原刚才的姿势,抱起她,把手放回去。
郑予妮隔着衬衫抓他的手背,小心地说:“你……这七年有没有这种行为啊?”
经天问:“哪种?”
她抬头起来与他对视,懒得跟他装傻。他勾着嘴角,手心用力一抓,说:“这是恋人之间的行为,不谈恋爱怎么有?”
“哦,”郑予妮忍不住想笑,“现在也没恋吧?”
“那我们在干嘛?”
“不知道啊,”她转了转眼珠子,仿佛真的在思考,“偷情吧,你不是叫我老铁?”
经天收回了手,她挑衅地看着他,而他仿佛还在与自己作斗争,好一阵子才沉了口气,突然就说:“郑予妮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啊?”
“哦,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
“啊?听不见。”
经天无奈地看着她耍赖的笑容,一把抱紧了她,把脸埋进她颈窝,扭捏地说:“哎呀,我喜欢你啊,真的,求你了。”
他的嘴唇贴着她的皮肤,甚至无需空气传播,经骨肉血液不折不扣地直达她心底。而他把脸埋起来,是羞于自己的落败臣服,也不愿意面对她大获全胜的眼神。
“我现在突然想知道了,”郑予妮突然就说,“我和漂亮缺一不可的是什么?”
经天缓缓抬起头来,先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轻轻撞向她的额头,浅笑道:“刚烈啊。”见她怔住,他补充说:“其实我一直没想到合适的词,是你刚才自己说了,我才觉得恰如其分的。”
“行。”她笑了笑,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却又藏着一丝讥讽,她慢慢地放大,最后决定说出来:“经天,你这辈子过得实在太顺了。”
能不顺吗?无论哪一方面他真是一点苦都没吃,连感情上也始终牢牢掌握主动权,在她眼里他游离不定自己备受折磨的这半年,他分明是在享受她对他的魂牵梦绕。
他们就像杠杆公式的两端,他的傲慢有天大,她若是不够刚硬,只有离他足够远才能维持平衡,而想要缩短力臂走近他,她只能不断加注自己的硬气,直到和他的傲慢一般重,她才能在与他对等的距离上站稳脚跟。
她从前直言直语,当场发疯,若不是跟他斗,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被淬炼得如此至刚至烈,耐性几乎登峰造极。
经天几乎没有犹豫地说:“所以你就是老天给我的劫。”
他看起来恣意极了,他越是这副指挥若定的样子,她就越是生气:“那我就不该跟你有结果,不该让你得偿所愿。”
“哦,”经天笑起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气恼,“那你可以先拒绝一下,就当我历劫了成功了,再答应。”
“走个过场,形式主义是吧?”郑予妮越发恼火了,“我可是很务实的,是你自己说过的。”
她说着就要从他身上下来,他赶紧一把抱紧她:“错了错了错了,真错了。”
她苦笑着说:“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得意。”
“我哪有!”他眉眼挤成一团,看上去委屈极了。
“我都忘了问了,你今天干嘛突然来找我?”
“子浩说吴姐去你办公室说程主任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我一出来就看见你又不理我了。”
郑予妮突然被他逗笑了,为的这个“又”字。是,她是经常不理他,原来他都知道呢。她顺着就说:“哦,所以,怎么说?”
经天好无辜:“什么怎么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没人跟我说啊。”
“那要是明天找你呢?”
“那不刚好,我现在有女朋友了。”他现在看起来是真得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得意极了。
——好吧,她又被哄好了一点,可她必须得说:“我还没答应呢。”
“哦。”经天龇着的牙瞬间关紧了。
郑予妮继续问他:“所以你看到我的时候,是比较得意我这么在乎,还是更着急我会难过?”
经天明白她的意图了,他神色一沉,认真地说:“确实开始是比较得意,后来看到你关门,我就有点担心,想了想程主任做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会比较大,我觉得我还是得解释一下……”
“所以要是我不关门,你也就不会觉得我那么难过,就不会来找我了?”
看着她瞬间失落和讥讽的眼神,经天心头一颤,却没急着开口。他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对她说:“因为我也没有很确定你……是不是喜欢我。”郑予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早料到她会如此,接着便反问:“你之前能确定我喜欢你吗?不能,是不是?”
郑予妮愣住了。她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他说的没错。
经天接着说下去:“其实我们差不多,更多的是在试探和证明,而且我确实也……没想到你能猜到我怎么想,可我又猜不到你。在我看来我已经够了,可你就是又没找我聊天又没其他反应,不像之前别的女生一样,那你要我怎么判断?我甚至还要做得更多更明显。”
原来这就是他的视角啊。郑予妮好像不该有多意外,毕竟最初她和段溪芮就是这么猜的,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还觉得后知后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经天深深地沉了口气,说:“我们都不够诚实,对对方不够,对自己也不够。”
郑予妮心头震颤,眼泪簌簌下落,经天将她摁进怀里,低头亲吻她的额心。
——是的,他们都太不够诚实,总以为对方才是那个更明白的人,在每一次的试探中收获了一些证明,却也更放大了猜测。他们为彼此关闭了上帝视角,成为彼此的剧中人。
或许她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但从她决定要与他拉锯开始,她就变得亦步亦趋,锱铢必较了,他给多少,她还多少,他说的没错——甚至他还要做得更多更明显,克制久了,怎么最后还诧异他不明白她有多喜欢他?
“好。”她轻轻说。
“好什么?”
——她决定要诚实一点。她深吸一口气,抑着哭腔,一字一句用尽真挚:“经天,我好喜欢你呀。”
一道轰雷冲顶,他的身体一瞬震颤,塌陷的心摔进了棉花糖里,一片甜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见她说:“我喜欢你像个爱笑的大金毛,结果你笑起来真的跟疯狗一样……”
经天立刻把她抓起来,对着她吼:“你才疯狗呢!”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倒回他颈窝,两个人抱着彼此傻笑。
笑够了,郑予妮平静下来,心境开阔多了,便也能更坦然地说:“但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只能这么做,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她很清楚,要她像之前他所遇到的那些女孩一样,把自己摊开了,把选择权交给他,她的胜算太低了。他是她越界的野心,难平的妄念,想要选择权,她只能韬光养晦,积攒筹码。
经天没有否认,却更是愧疚道:“对不起,是我没早点明白。”既然开诚布公,他决定更坦诚一点:“说实话我完全没想到……别人都会因为我的各种身份来找我,尤其因为是湾二代,我没想到你反而会顾虑这个。”
“哦,那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了,”郑予妮从他怀里坐起来,忍俊不禁地说,“我同学跟我说,我隔壁班有个男生大一就喜欢我,他也一米八会打篮球,今年研究生毕业签了电网,家里也是一个地级市的体制内,上次段溪芮结婚他知道我单身又想追我了——我觉得这种才是最适合我的。”
“适合个屁!”经天跟触电一样炸起来,“电什么网,你就适合找公务员,还得是选调生,哎,还要叫经天。”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实在忍不住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也太像大金毛了吧!”
经天可笑不出来,严肃地看着她:“然后现在呢?”
郑予妮装傻:“我不知道啊,他们说他还在忙毕业答辩,等忙完了约我。”
经天跟个领导似的指了指:“约个屁,你现在就跟他们说你有男朋友了。”她好笑地看着他,他气得去找她的手机:“你不要笑,你现在就说……”
“哎呀,好啦……”郑予妮一把摁住他,“逗你的,上次段溪芮就说我有男朋友帮我拒了。”
“……上次?什么时候?”
“元旦的时候啊,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她。”
经天愣了一阵,想明白了,神情瞬然轻松,美滋滋地说:“不错,你闺蜜很识货。”
开始他们出来时车前还偶然有人经过,也不知过了多久,整条街道早已变得彻底冷清。没人想起来顾及一下时间的存在,在伊甸园里,最该被荒废的就是时间。
郑予妮突然想起来问:“所以……你还有没有跟别人表白过?”
经天说:“没有。”
“大一的也不是啊?”
“那肯定不是啊。”他又露出了那种得意的神情,见她瞪他,才乖乖继续说:“刚开学活动很多嘛,就乱七八糟加了一堆微信,她们后续就会来找我聊天,那你也知道什么意思……她主要是我们迎新晚会一个节目,我弹琴她唱歌,所以在一起排练时间很多,晚会那天完了她就跟我说了。”
经天的表述总是很客观,听不出一点情感变化。所以郑予妮忍不住问:“所以你那时候喜欢她吗?”
“还行吧,”经天认真想了一会儿,记忆有些久远,坐时光机也要点时间,“她给我的感觉是比较聪明,其他人……说真的大一那时候找我的太多了,有一些我都对不上人,感觉好像差不太多。”
她要揶揄他了:“嚯,各省状元被你说成差不太多。”
这他得坚持:“她们是各有各的优秀,但是我觉得在感情上真的……差不太多。”
“所以你喜欢聪明的。”郑予妮抓到了重点。
经天眉头一挑,看她的目光欣赏又得意:“很明显。”
她莫名一羞:“哦。”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他用手挑了起来,他眼中的赏玩骤然放大,语气也变得戏谑了:“你怎么这么聪明?”
郑予妮迎合着他的目光,妩媚地望着他:“我也觉得我很聪明。”
“最可怕的是,你还漂亮。”
——这是他第一次说她漂亮诶。她设想过很多次他会怎么夸赞她的美貌,她甚至想的是在床上的时候他才会难以克制地宠爱地说出口,却没想到,果然如此傲慢。
她佯装吃惊:“干嘛?没见过又聪明又漂亮的啊?”
“见到是见过,但是……”他嘴角一勾,目光却是狠了些,“还是第一次见太聪明又太美的。”
话音未落,他的吻撞了过来,舌头长驱直入,气息灌涌而来。
似乎是刚刚承认了自己臣服于她的过分美丽,这一次,换经天偷偷睁眼看她。朦胧微光下,她的沉醉变成了靡靡之色,因他野蛮的动作而轻轻嘤咛时,眉心也会跟着微微皱起,他爱看极了,于是更用蛮力惹她吃痛。
夜温骤降,攀升的体温却让经天觉得,空调有些不够了。
当她蜷缩在他怀里喘气时,更是让他觉得,这里不够,这个夜晚也不够。
他低头对她说:“去我那里好不好?”
第55章
郑予妮心头一震, 稍稍平复下来的喘息又掀起热浪。但她很快干脆地说:“不要。”
“为什么?”经天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太危险。”
“……”他反驳不了,所以给了她一个折中的选项,“那……去你那里?”
郑予妮被他气笑了, 起来看他:“喂,今天才第一天。”
经天理直气壮:“那又怎样?”
“就是不行, 不能让你便宜一下子占这么多。”
“哎呀……”经天抱紧她,“求你了, 我今晚不要离开你。”
郑予妮筑起的一点点防线又塌了, 她心里有了倒向, 却拿最后一点理智负隅顽抗:“这都几点了……卧槽都12点多了,明天还要上班!”
经天跟买不到糖当街耍赖的小孩儿似的:“不要, 你不让我去,我就抱着你坐在这里一晚上, 反正不让你走。”
经天的低音炮啊, 严肃起来令人听而生畏, 温柔起来令人心动痴醉,要撒娇耍赖起来,她就要丧失理智,全然沦陷, 丢弃所有的道德伦理原则纪律了。
郑予妮真是不齿于自己的软骨头, 装着坚持了一会儿, 才不得不开了口:“那……你明天没有衣服换怎么办?”
经天立刻笑起来:“那就不换啊, 又不是夏天。”
“你平时一个月都不重样, 这很反常。”
“哦, 看我这么仔细。”
郑予妮要反问他了:“哦, 所以你没看我这么仔细。”
经天有理有据:“怎么可能?我连你的发型和配饰都记住了好吗?”
“哦。”
经天看明白了,当即说:“我去开车。”
郑予妮还是“哦”了一声, 羞得不敢多说一个字。
经天下了车,折回驾驶座,侧目时瞥见郑予妮在扣回内衣扣,勾着嘴角故意道:“要不要我帮你?”
她拖着懒音嘟囔:“不用啦。”
车上了路,郑予妮才有闲心看一看手机。微信堆了些消息,她一条都不想看,湾政通的工作一个都不想管,抖音小红书淘宝所有的推送和消息,她也再无兴致理会。
这个夜里,她的世界容不下经天以外的任何东西。
但她得跟他说:“明天……我打车上班。”
今晚她跟他从单位出来,小驴就丢在那里了。经天听明白了,但没摸透:“我可以说我早上去接你啊。”
“你衣服没换。”
“哦……别人不会观察这么仔细吧?”
郑予妮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说:“反正……先不说吧。”
经天立刻就问:“为什么?”
“给你降低抛弃我的社会成本咯,”郑予妮笑着看他的侧颜,“大家都不知道,那分手顾忌也没那么多不是?”
“5,”他很不高兴,“谢谢你啊郑科。”
郑予妮不打算哄他。这话她说得半开玩笑半认真,事实上,他们的关系不公开,于她更为保护——社会舆论对女性本就不公,对女性的贞操要求更为严苛,若真有那么一天,少了经天这样的“前男友”,她能免去很多流言与指摘。
她顺着他说:“不客气小经,我比你更希望你顺利通过考察。”
他扑哧一笑:“要不要把我全套政审材料发你一份?”
“可以啊,个人陈述一万字,主要说明对情感方面的认识和表现,”郑予妮煞有介事地说,“考察谈话就不线下进行了,你找三个人给你出具书面的不渣不海记录证明吧。”
“哈哈哈哈……”经天在前头笑疯了,还得兼顾着好好开车。之后又问:“考察多久公示啊?”
郑予妮考虑了一会儿,说:“你……最长谈了多久?”
“高二下学期第一次月考到……高三寒假的时候,那就差不多一年吧。”
“那就考察一年咯。”
“……”经天好无语,在这等他呢,早知道说短点了。
郑予妮看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气恼地唉声叹气,她心里却是五味陈杂。她一面庆幸他没有太长久的感情经历,却一面心惊他对待感情的不确定不稳定;她一边说服自己那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孩过家家如今渐入而立人会有变,却又一边担心——他这般心性和经历,分明完全匹配了她伊始对他“太过危险”的判断。
她最顾虑的归根结底,是他想要走向永恒又或只是一霎花火。可她也知道,他今晚给不了她这个答案,就算给了她也不会相信。
车子停在了地库,郑予妮从后排下去,走到前头看见经天等在那里,朝她摊开了掌心。她心悦地走向他,两人自然地牵了手往前走去。
她现在忽然明白他所说的“感觉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不知为何,她也有了这种感觉,明明只是第一天,却没有生涩,没有不惯,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熟稔。包括他解开她内衣扣的时候,她也觉得他就该那么做,她殷切地等待着,迎合着,接纳着。
也许在梦里在一起很久了吧,又或者,是上辈子。
进了屋,开了灯,经天扫了眼宽敞崭新的屋子,有些咋舌:“住建的宿舍这么好啊?跟我租的房差不多啊。”
郑予妮边脱鞋边问:“你也租一室一厅啊?”
“对啊,户型也跟这里一模一样的,我那里再宽一点。”
“什么小区啊?”
“新时代国际中心,”经天说完,紧跟着眉头一皱,“你怎么现在才知道,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我之前不想知道你的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郑予妮在弯腰脱鞋,没看他。
结果,她的腰被他突然一揽,整个人被他提到怀里,他的脸干巴巴的,看起来又凶又可怜:“现在呢?”
郑予妮伸出食指按在他心口,发力将两人的距离拉开,脸上展开一抹魅人的笑:“现在等你的政审报告,加油小经。”
经天被她推开,看着她转身的倩影寥寥一笑,又听到她说:“你先洗澡,我给你找一下牙刷和毛巾,还有枕头被子。”
经天听出不对劲了,立刻喊她:“喂?”郑予妮回头看他,他又凶狠又欠揍地说:“装什么装?你想让我睡哪里?”
郑予妮理所当然地往沙发一看:“沙发啊。”
“我再问你一遍?”
郑予妮的眼珠子无辜地转了一圈,往后倚靠在墙上,缓缓露出羞赧的笑意:“好吧……那总得套个枕头,我床上就一个。”
经天满意了,走过来顺手揉乱她的头发:“给我找条毛巾。”然后走进了卫生间——看起来真的很像走路上突然起跳投篮的酷拽男高。
白眼和偷笑同时出现在郑予妮脸上,她的目光跟随他的身影,突然他转回头,对上她含情脉脉的双眼,那么他也动情地回应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拖鞋。”
她笑了,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有人敲门吆喝:“你好,外卖!”
郑予妮过去开门,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双墨绿色的男士拖鞋,她递到他手里,说:“我看你办公室放的也是这个颜色。”
经天看了眼鞋底,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穿什么码?”
“去你家的时候看了一下。”
经天穿好了,才抬头冲她一笑:“哦。”
卫生间门关上了,郑予妮让自己继续沉浸在甜蜜中好一会儿,才拎起他的德训鞋放到鞋架。她接着去拿毛巾和牙刷,回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毛巾。”
里头流水声哗啦,经天很快开了门,明明可以只伸出一只手,他偏要把脑袋凑出来,所以郑予妮看到了裸露上身、浑身湿透的他冲她笑着眨了眨眼,看起来很像旺仔牛奶罐上那个大头娃娃。她愣了愣,他的身板的确是蛮宽厚的,难怪什么夹克外套在他身上都撑得如此英挺有型。
经天收了毛巾,郑予妮把牙刷放在洗漱台上,回到卧室给他套枕头。
就连套个枕头,她都止不住笑意。本来被单四件套就包含两只枕套,她一个人便一直只套一个,放在正中间,现在,另一只枕套终于要有了归属。
不知是他洗澡本就很快,还是此刻心急,很快经天就出来了。郑予妮在整理床铺,听见他在外头喊:“哎,我也用这个洗面奶,CPB的,很好用。”
果然他并不是笨蛋直男啊。她笑了:“那你用啊。”
经天又说:“但是太贵了,好几百,我用完就换了,那个什么芙丽芳丝。”
郑予妮走到他面前,看见他赤赤条条的,只穿了一条平角裤。她好心建议:“不如我们下次看看网购,不要只跑专柜呢?”
他笑了,龇着一嘴白色泡沫的牙,说:“反正交给你买,我负责打钱。”
这么快她就要负责购置他的生活用品了啊,这好像是女朋友的天然义务,他不是不会买,也不是不知道买什么,但是有了女朋友,他就非要当起甩手掌柜。好啊——她光荣接受这个责任。
她轻轻对他说:“我去洗澡了。”
“嗯。”
洗澡时,郑予妮把自己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小腿上有个毒蚊子包疮口,其他地方都很好。她常年有四季坚持抹身体乳的习惯,皮肤养得细腻嫩滑,他会喜欢的。她猜今晚他没有耐心让她抹身体乳了,少一天不抹,那也没关系。
她把自己清洗了两遍。她知道他们今晚不会做.爱,但她猜,他也不会那么老实。
郑予妮穿好了长袖睡衣裤才出去,经天穿上了他的白色圆领短袖,靠在床头玩手机。见她进来,他的全部注意力即刻转聚到了她身上,没等退出界面就灭掉了手机屏幕。
外头的灯已经关了,卧室窗帘也拉上了,她将浴袍挂好便站在那里,没有了别的事要做,却又羞赧地不敢向前。经天灼热地注视着她,将手机放到一边,朝她伸出了手。
郑予妮走向他,倒在他怀里,摸着他微凉的胳膊说:“有点冷,怎么不盖被子?”
经天迟了迟才说:“很快就不冷了。”
郑予妮乖乖地爬到另一边枕头,拉过被子时,有些不习惯地挪到被子的一侧,将另一侧分给经天,他全程默然注视着她的动作,和她一起慢慢习惯这样两个人共享生活的过程。
她乖乖躺到枕头上,对他说:“那边床头有一个开关。”
“哦。”经天转身去寻,“啪——”地一下,世界全灭,变成了触觉与听觉主导的暗度空间。经天回头时,看到心爱的女孩躺在一边,朦胧的光线下,她望着他的双眼晶莹透亮,溢满情动——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了。
经天倾身将郑予妮拢在臂弯里,像只小狗一样先用鼻尖轻轻地与她对碰,试探她的气息,然后轻轻地亲吻她。她在笑:“这个人亲了我一晚上,一直亲我一直亲我。”
他也随着她笑,没说话,疼惜地吻了她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要睁眼看看她,好确定她终于皮肉真切地窝在了他的怀里,被他拖进了这个与他沉沦声色的无人之境。
可她被他蜻蜓点水般的试探惹急了,双手主动攀上了他的后背,而就在这同一瞬间,他的胸膛也终于用力地压制下来。
没有任何温情的导入,便全然释放了迫切与放纵,也许这一刻,他们都等了太久。
很快,被子卷着两人的上衣被经天掀开一半,他当然是觉得有点热了,往床上一躺,不忘将郑予妮捞过来,不愿与她生出一点间隙。他笑着说:“你这个沐浴露好像不错,有点磨砂质地。”
不错在哪,不错在加大了皮肉间的摩擦力。她的声音满是骄纵:“是哦。”
他躺下来,当然是有目的的。两人侧对相拥,相视间,他的目光全是狂野的侵略,而她呢,分明的迎合期待,开城献降,就如同过去这么久以来,两人每一次的心照不宣。所以他那么直接地到达了她埋藏宝藏之所。
两人交缠的唇舌就没分开过,但经天的注意力已全然转移,他又睁眼偷偷看她,微光下她的沉沦失控依稀可辨,他突然好想开灯看清她此刻的模样。
郑予妮在想的是,他真不愧拥有一双会弹钢琴的手啊,指节修长,有力,能为她献出最动听的乐曲,也能为她挑动最原始极致的快乐。
可他也不能让她就这么闲着。经天反手抓住她的手,带坏了她。
两人交叠的喘息骤然加深。经天当然是爽到了,而郑予妮,她羞赧、兴奋,也惊喜。呼吸频率加快,经天只好断掉吻她,让自己舒服地躺下来。郑予妮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稍稍起身贴附他,这样能让自己更看清他的脸——果然还是得谈帅哥啊,在这种时候,如此英俊的一张脸因她而变得紧绷、失控、癫狂,实在过于赏心悦目。
可是,她开始累了。她笑着说:“你好久哦。”
经天稍稍睁开了眼:“我是蛮久的。”
“哦。”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所以他一个冲动,翻身过来,贴着她的唇低声说:“宝贝,我好想要你……”
郑予妮浑身一震。朋友早调侃过她,要她备着点套子,他的低音炮在她耳边诱惑一句,她就要醉了,什么都会答应他。可现在,不仅他的低音炮全方位立体地刺激着她的鼓膜,他还偏偏要正视着她,用自己的美色.诱惑她就范——帅哥真的会令人犯罪,他踩着她的理智疯狂蹦迪,她茫茫地睁着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经天的吻细密地烙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郑予妮就看见自己的睡裤和底裤卷成一团被他丢到了一边——她发誓!她一定是做了抵抗的!
她浑身瞬间震荡,发颤的脚趾无力地抓着床单,在飘然的极乐间努力一点点找回自己破碎的理智。
经天慢慢地爬起身,从匍匐的奴隶突然变成居高临下的侵略者。她的手抓不到他了,突然的落空终于让她惊醒过来,看着他狂妄的脸,终于能够开口说:“经天,你不要太过分。”
第56章
可她此刻的反抗, 在他眼里无异于燃情的柴火,箭在弦上,他已没有了要征求她意见的耐心。她开始慌了, 发力去推他,张嘴喊:“经天……”
经天着魔一般地吻住她, 泯没掉她虚弱的反抗。但他也不是那么顺利,趁他受阻的间隙, 郑予妮鼓足了劲儿推他:“经天, 求你了, 我还不想……”
经天看向她倔强的双眼,痴狂之中多了几分犹豫。荷尔蒙在身体里爆裂冲击, 他太想了,太想太想了, 这明明只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夜, 可他总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趁他停滞, 郑予妮抱紧了他,双手缠着他汗湿的背,克制他的汹涌起伏。她说:“我害怕,什么都怕, 经天……”
她不是保守也不是矜持, 她是太爱他, 爱到害怕他不会像她一样爱她。
经天咕哝了两声, 满是委屈, 像kiki撒娇时的哼唧。见他稍微冷静了些, 她也能说笑一般了:“你这还在考察期, 就不老实,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小经。”
经天扑哧一笑, 不满地嚷起来:“考察期一年!”
郑予妮拍了拍他:“所以你要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
“好吧。”他闷闷地说,终于起身躺了回去。
郑予妮赶紧起来找衣服,顺便也把经天的内裤丢给他。她得把叠成一团的睡裤和内裤分开,动作便比他慢了些,等她要开始穿睡裤的时候,就被经天一把拽了过去,捆紧了她说:“我没衣服穿,你也不准穿。”
“哦。”她好笑地应,顺从地窝在他怀里。他说得对,这个磨砂质地的沐浴露真不错,增加了两人体肉间的厮磨感,拥抱时更是无比紧合。
下半夜的气温降至二十度以下,但两人都没感觉到冷,没人想要去把被子扯上来。
郑予妮打了个哈欠,顺着问他:“困不困?”
经天一声哼笑:“我现在怎么可能困。”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上周听苏姐说准备上会了。”
经天知道她在问他什么时候回市里:“这周上会,完了之后报区里,市里再过会,应该也到五一后吧。”
“哦。”郑予妮睁着眼睛发呆。一年时间过得好快,还有两个月,他就要回去了。
“上周就想跟你说,但是你又不理我。”经天听起来很抱怨。
郑予妮一听,立马爬了起来:“喂,这次是你先不理我好不好?我就跟你说完我找子浩帮我搬家,你就走了,然后就这样了啊。”
经天一阵回想,笑了:“哦,好像是吧……反正之前都是你不理我。”
“所以你都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我肯定觉得莫名其妙。”
他的语气十分欠揍,郑予妮沉住气,变得硬冷了几分:“经天,我跟你的账本确实很厚了。”
他好无所谓,还是在笑:“哦,那你算。”
终于到了开始算账的时候。郑予妮为自己这半年来所有的憋闷和怨怼长长叹了口气,这一刻她已经设想了无数次,她很清楚这一切肇始于何时,很笃定自己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于是她说:“第一次你也……没什么错,我本来确实是不想了解你,所以别人聊到你什么都不问啊,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突然开始撩我,所以我就大概跟别人套了一下话,然后觉得……你是我惹不起的人,我还是离你远点好。”
经天有点懵怔:“什么时候啊?”
这她得有意见了:“我倒是想请问呢,你觉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撩我的?”
经天笑了,这种事情男生总是记得没女生那么仔细的,毕竟他也不会如她那般复盘琢磨,百转千回。所以他想了好一会才说:“很早吧,一起值班那次比较直接——但你也很直接。”
这比郑予妮所感知的晚了些,她试问道:“所以,你发烧请假回来那天,在办公室发文签字的时候没有吗?”
“有,”经天立刻想了起来,很是肯定,他戏谑地看着她,“记这么清楚。”
或许她永远不想他知道,那天他简简单单地敲了敲她的肩头,这样微妙的亲昵与他的冷乌木香一同扑向她时所带给她的震撼。她装得轻飘飘地:“那天是蛮清楚的哦,我回办公室佳音说我怎么看起来这么含情脉脉。”
经天眉头一皱,看起来好懊悔:“什么啊,我怎么都没看见。”
“你平时从我的眼神中看不出来吗?”
“有时候觉得,有时候又不确定,”他又有些委屈了,“所以我也觉得……你很会藏。”
她冷笑道:“呵,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我错了。”
郑予妮扑哧一笑,这句话好像被他说得顺嘴了,今天晚上当成口头禅似的说了多次。她接着说:“刚说哪了……哦,就那个时候呗,不理你一段时间吧,然后我们就突然一起值班了,然后这个人值班那天就开始骚,拿手碰我的嘴,美其名曰闻香水。”
“哈哈哈哈哈……”经天很乐于承认,“确实是故意的,好像确实是因为你不理我很久了,我就想激进一点。”
“策略得当啊经处,”她趴在他胸膛上,用指尖轻点他的嘴唇,“你成功了啊,我当时想了很久,你还是有待考察,通不通过到时候再说嘛,所以……就叫你过来帮我擦画咯。”
她这一言让经天发现了天大的盲点,变得十分理直气壮:“哦,你考察我那么久,那时候才……七八月份吧我记得很热,现在都快四月份了,是不是已经考察十个月了?我跟那个物理都没有十个月!”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永远会为他的诡辩好笑,他每次为自己辩解起来总像个加特林,又像是叽叽喳喳的麻雀,语速又快又急,简直是在一本正经地搞笑。但她突然意识到哪不对劲:“……怎么就没有十个月了?”
经天加特林般的嘴又开始了:“那你说要考察,我不得严格计算时间?我是不是跟你说第一次月考开始?我说错了,月考是刚认识,差不多两个月在一起吧,那到寒假都没有十个月!”
“哦。”
她故意不当回事,他要质问一下了:“所以是不是可以给我考核结果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急。明确这一点之后,郑予妮决定认真告诉他:“经天,我不是保守,也不是不接受婚前性行为,但我需要确定你足够爱我。我跟我前任在一起一年多都没有,虽然有一半时间异地,但说真的在他出国之前我就感觉不好了,最后也证明了我是对的。”
“哦。”轮到经天沉默了。这句话重点太多,他需要消化一下——好吧,他根本不需要消化,他很清楚自己只听到了什么。
所以,郑予妮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眉眼间隐含的笑意,嘴角也跟着难以抑制地上扬。她明知故问:“你笑什么?”
“就是……有点意外。”经天当然要承认,他要大大方方承认:“我觉得大三大四年龄也不小,然后你们在一起还蛮久……”
他实在没忍住,又笑了一下,看起来真的好开心。
郑予妮当然不想在这个时候顺着拱他,她无言地看着他,微光浑浊,可他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
然后他突然说:“我也没有啊。”
郑予妮猜到了,却还要确认:“没有什么?”
“性行为。”
这可真是将堵在她心口的一座巨石轰然击碎了。明明有了答案,可她却变得更心惊胆战,小心地继续问:“从来没有?”
“没有,”经天很干脆,“高中那么小,大一也没有在一起很久吧。”
“也没有一夜情和炮友?”
“没有。”
似乎够完整了,可郑予妮还得再补充:“跟男的也没有?”
经天淡定的面容瞬间充满了鄙夷与愠怒:“郑予妮我真的要严正警告你,你这种思想很危险。”
他一炸毛,她一如既往地笑了起来:“我靠,你跟那么多gay玩,还有人来找你,你还给我看过聊天记录,我还能不想?”
经天想想她说的在理,打算大度些不计较了:“行吧,那也没有。”
郑予妮这下真是泰然通透,浑身飘然,极度舒适。她乖乖地应了声“哦”,然后放松地窝在他心口处,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喜滋滋地打起了滚。
见她如此开心,他突然一下子什么气都没有了,声线骤变温柔:“你是不是不敢问?”
郑予妮承认道:“是啊,你又看出来了。”
她是不敢,她为此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却还是不敢,她害怕答案令她无法接受,就像他们打电话玩对问游戏时她迟迟没有问他的从前一样。即便到了刚才,明明她可以顺水推舟问他,却没有勇气开口。
经天一言道破她:“你好像把我想得很可怕。”
郑予妮很是理所当然:“你不可怕吗我请问呢?”
经天好无辜:“其实我觉得你也差不多吧。”
“我请问呢?”
“就感觉很难搞啊,这么久,又猜不懂,”他认真苦恼,“我还觉得你谈过很多呢。”
虽然听着不舒服,但她不知为何忍不住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见她嬉皮笑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经天要认真正告她了:“我从来没有对谁花过这么多心思和时间,我朋友他们都觉得很惊讶。”
“哦,”他过分认真,她有些傻掉了,好一会才问,“所以你都跟谁说了?”
“很多啊,以后慢慢介绍给你认识。”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说的?”
“很早吧。”经天好好地想了想,但没个头绪,总觉得她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他的生活:“反正很早。”
郑予妮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用嗲软的台湾腔问:“说什么啊?”
“一开始就说我基层锻炼的街道有个女生什么的,就讲了一开始碰到你的那些事,说你工作很有方法,口才也蛮好,人也很聪明,”他的语气娓娓道来,夸起她来好是温柔,“那讲多了,他们也懂我什么意思了。”
郑予妮的心砰砰直跳,听心爱的人说记忆里关于她的细碎,真是太美好了。她好满意,但得找点茬,鬼灵地转着眼珠子问:“就没说过我漂亮?”?
“没有。”经天好干脆,见她似乎不太满意,故意沉默着刺激她,等她快要质问的时候,冷不丁就说:“但是吕新雅都没看过你照片,那天来找我一碰见你就知道是你,上来直接告诉我了。”
“哦。”郑予妮应得十分清脆,她大概明白为什么了——段溪芮第一次见经天时也是这一出,可偏要听他亲口说:“为什么?”
经天说:“我要求就这么高。”
她心底跟庆祝节日似的,烟花四溢。
真不愧是经天,永远能给她一个最傲慢却也最甜蜜的答案。她动情地凝视着他,她确信此刻他也是的,她所想象中他痴迷于她的美丽的眼神,正是他此刻的模样。
两人厮磨着彼此的呼吸,突然郑予妮眉头一折,说:“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好像说过,有件事要让你在床上跪着给我解释的。”
经天扑哧一笑:“什么鬼?”
她恍然大悟:“杜主任侄女的事!我刚才怎么就问你了。”
“——这也要跪?”
郑予妮彻底想起来了,质问道:“那我问你,你认识我之后还有没有跟别的女生了解发展?”
“没有,”经天回答得毫不犹豫,“你这两个词用得很到位啊领导。”
“快一年了都没有?你不是说找你的人很多?”
“是有啊,出去玩还是会有认识的啊,同学同事也会问有介绍的要不要认识啊,那这种我就说不用,其他加我我不通过,微信找我我不回,不就没了解发展吗?”
她舒服了:“哦,你这点做得很到位啊小经。”
经天嗤之以鼻,气恼地摇了摇头:“我真服了,你怎么跟我妈一样,总觉得我很渣。”
郑予妮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妈——觉得你很渣?”
“是啊,你上次来我家,她知道是女同事,就说我渣啊。”
“你妈都这么说,那我觉得还是可信的。”
经天十分轻蔑地瞪了她一眼:“我妈觉得我不帅,你觉得可信吗?”
郑予妮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得不开口:“阿姨对不起,这我真的没法认同!”
她倒在他胸口大笑,他无言地盯着天花板,又好气又好笑。没一会儿他就问:“所以你那个牛津后来呢?你现在都考上了。”
郑予妮又要不高兴了:“你怎么老惦记他?你就喜欢牛津是吧?要不要我介绍你俩认识?你俩好去吧。”
“那要不是因为他也在湾州?我前女友都不在湾州甚至还有个都不在国内。”
“你说的有道理,”郑予妮服气了些,转而戏谑地说,“那我还真刚好可以告诉你,上次我们去看段溪芮的时候,我同学说那个电网的男生想追我,他跟牛津是球友,所以问牛津会不会有意见,牛津很酸,说我应该有男朋友了不用他追。”
“哈哈哈哈哈——”经天又笑得像疯狗了,“这么直接?”
郑予妮拿审问的眼神看他:“我倒是想问你呢,你球友要追你前女友你什么意见?”
“没意见啊,能有什么意见,关我什么事?”
“所以你觉得他是性格酸还是在乎我?”
“都有可能吧,”经天脱口而出,却顿时觉得哪里不对,赶紧强行补充:“——比较可能是性格本来就这样,有些男的就是这样的。”
郑予妮看穿了他的小心思,饶有玩味地说:“哦,那我得再告诉你,他前阵子好像一直在打听我,反正问了段溪芮老公,又问了我同学,我估计还有问别人。”
第57章
“——什么?”经天甚至抬了抬头想要坐起来, 浑厚的嗓音穿透整片黑夜,“他是不是有病啊?问什么问啊?”
郑予妮继续添油加醋:“反正他们说他还没有女朋友。”
——不得了,他真的要炸了。经天一个支撑立起上身, 脸上温平全无,疾言厉色道:“他叫什么?我明天问我投行同学, 他不是想知道吗?我让我同学告诉他。”
郑予妮从他身上掉下来,顺势往旁边一趴, 下巴撑着脑袋, 语气仍旧不咸不淡:“你算了, 我可不想让他知道,一直想知道却又无论如何都没法打听到, 不是才更难受吗?——我觉得他就应该这样。”
“不行,我必须让他知道, 你男朋友现在比他帅比他牛!”她的淡定更是惹他恼火, 经天简直越来越激愤, “投行怎么了?不还是我们乙方?你爹在这懂不懂?”
“哈哈哈哈哈……”她真的要笑疯了,扑过去将他重新压倒,端详着他的俊颜,忍不住亲了他几口, “你怎么知道你比他帅?”
经天想也不想就说:“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个比我帅的, 谢谢。”
“哦, 我也没有, ”她故意留白, 短暂后补充, “我是说我没见过几个比我美的。”
经天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郑予妮在他的鄙夷中爆笑:“哈哈哈哈哈——”
她笑够了,才说:“逗你的, 经天你真的……长得太渣了。”
经天眉头一挑,似乎很满意:“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但他可没忘了正经事,突然又揭竿而起:“不是他家里是干嘛的?哪里人啊?”
笑意从郑予妮脸上渐渐褪去,她变得沉冷起来,认真地对他说:“经天,我说真的我不想跟他再有任何一点瓜葛,听都不想听,他们说他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搭话,我完全不想知道有关他现在的任何事,你能明白吗?你完全不用知道他,如果你想去问,你能保证你自己知道了回来不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嘛——我觉得那家投行应该不会有第二个湾工本科加牛津,你问这个应该就能问到是谁。”
她的极致赤诚,让他再无可言,心甘情愿地应了声:“哦。”
郑予妮表演了一个恶心想吐:“你不懂我一听到他就几乎是引起不适的感觉。”
“这么严重,”经天有点好奇了,“他分手干嘛了?”
“冷暴力的过程真的很恶心,”郑予妮说完,转而警觉地问,“请问你有吗?”
“没有,你知道我嘴贱的,基本就是吵架,吵完我不爽她也不爽,干脆分了。”
“哈哈哈哈哈——”她忍不住爆笑,这个答案在他身上简直合理极了。可她还是得说:“所以我们可能也还是会吵架,然后你还是嘴贱。”
经天几乎是严肃地看着她:“领导你真的搞清楚,我今晚跟你道的歉比我这辈子加起来都要多好吗?”
——哦。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发现了他今晚把道歉当口头禅,他也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因她而前所未有。
而且,今晚,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将对她前所未有的偏爱提醒了她,她都听见了。
可她到底是不敢相信的:“你有那么喜欢我吗?”
经天料到她不信,像是早就准备好了那样回答:“不然我不会这么快就那么想跟你做.爱的。”
“哦。”郑予妮想让自己看起来坦荡些,可还是不免娇羞,她卧到他心口,避开了与他对视:“那……就再多喜欢一点咯,不对,是很多很多。”
经天轻轻地答应了:“好。”
窗帘不是全遮光的,熹微的白光窥进缝隙,提高了屋内缠绵画面的像素。郑予妮清楚地看见,经天裸露的臂膀环绕着自己,一夜过后他的冷乌木香完全褪去,她的呼吸里只剩下了他原原本本的味道。
东部天亮得早,这天色约莫已过了五点。窗外小鸟清脆的鸣啼跟摇篮曲似的,终于让一夜的亢奋渐渐消退。经天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但他意识里已要以她的意见为先,于是问:“你想睡了吗?”
刚刚说完那些话,她就有些迷糊了,没想到他还要专程征求她的意见。她吻了吻他的心口,说:“睡吧,应该还能睡三个小时。”
“好……”话音未落,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郑予妮比经天先醒了。睁眼便见到经天近在咫尺的俊颜,她哪里还舍得再闭上眼睛,无比清醒地端详着他。
然后她一眼发现,他嘴唇周围和脸颊两侧都长出了细密的胡毛,看上去潦草极了。郑予妮笑起来,轻轻喃:“你真的是络腮胡诶,我家里没有剃须刀,怎么办?”
经天迷迷糊糊地听见了,睁了睁眼,含糊地道:“我车有。”
说完他立刻闭上眼睛,好像立刻又睡着了。郑予妮捧着他的脸继续细看,他的皮肤是不太好,似乎是当地人的通病,脸颊有些坑洼,不时还会长痘。他都给抬头纹花钱了,连洗面奶都是CPB,想必在脸上也下了功夫,可看起来没什么效果。
郑予妮嘚瑟地低语道:“所以还是得天生丽质啊,你看我,一分钱没花,皮肤好得能掐出水来。”
经天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被吵到了,迷糊地睁了睁眼,问:“几点了?”
郑予妮往他嘴唇上一啄,说:“八点四十。”经天立时惊愕地睁开了眼睛,郑予妮赶紧说:“我这里过去开车不到十分钟啦,你起来快一点。”
经天后知后觉,松了口气:“我忘了,我还以为在我那里。”
但他还得留时间在车上剃胡子,俩人便麻利地起了床。他们没有分开上班,出门已经晚了,一看滴滴师傅过来还不近,郑予妮只好上了经天的车。
她没忘记问他:“为什么车上会有剃须刀啊?”
经天说:“之前放了个酒店一次性的,还没拆,就在你前面,你帮我拿一下。”
郑予妮打开面前的箱柜,一眼瞧见印有酒店名的小盒子,是他春节旅游时住的那家。还没拆,说明还没用过。她好笑道:“大老远带着回湾州啊?”
经天好理所当然:“那肯定啊,那么贵,不得薅点东西走?”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郑予妮故意念得如电视剧台词一般矫情:“以为你经常流连烟花柳巷,女生家里都没有剃须刀的,所以得在车上备一个。”
经天毫不掩饰地转头瞪了她一眼,郑予妮笑得越发猖狂了,一脸胡子的他看起来真的好颓败好凶恶,帅是帅的,还更有男人味了,可就是一夜之间从清俊青年变成了成熟大叔,极富喜感。
经天一路狂飙,到了岔进凤凰花园的路口,左转已是绿灯,而直行要等两分钟。经天吐槽道:“我长记性了,上次就是快迟到在这里看到可以左转就过去了,结果那边那条路还有三个红绿灯,这边过去就最后一个了。”
郑予妮好笑地问:“撞我那次啊?”
“对啊。”
“所以就是偶然一次走那边?”
“对。”
“就走那么一次就撞我,你故意的吧?”
经天一笑:“不然怎么说你是我命里的劫。”
郑予妮满意地看着他:“你反应很快啊小经。”
快到单位了,经天才想起来提醒她:“我得跟你说,踩点上班容易碰到领导的车。”
“——啊?”郑予妮脊背一凉。
“我踩点碰了几次了,迟几分钟更容易碰到,所以后面就干脆早点来吃早餐。”
郑予妮果断地说:“那要是碰到我就先下去。”
经天无奈一笑:“他们都认得我的车。”
“……那你先下,等你们走了我再走。”
没白费经天事先预警,一到门口就看到一辆英菲尼迪,经天告诉郑予妮是副书记的车,他刹住车速,让前车先进了院子。
郑予妮好笑地告诉他:“我想起来听徐主任说过,有一天在门口碰到你,他说哪个叼毛开车这么叼蹿,进去一看——我们少爷。”
经天自嘲地笑了:“很早的事了,那时候认不得领导车嘛。”
经天有意放慢车速,并且副书记有专属车位不跟他们一个地儿,进去停车时便没有再碰上。他停好了车,原本想着立马走人的她,突然就想留下来看他剃胡子了。
经天撕开包装,拉开车视镜,用左手当托盘剃起了胡子。
郑予妮忍不住就是一声:“哇哦……”
“哇什么?”
“被帅到了。”
“……就这样啊?”他认真迷惑。
因为这样私密的事情,外人是看不到的,她永远会更为他独在她面前才有的举动而心动,而他精心打扮的那些外在,所有人都能看——她想他不会明白。
剃完胡子,经天变回了那个干净清爽的英俊青年。郑予妮下了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门快步走远,速速离开会被看出是从他车上下来的范围。
她有意避嫌,他便放慢脚步,可等他到电梯口时她还在那里。郑予妮看了他一眼便转头不说话,接着经天先看到了从另一头走来的经服办顾姐,招呼道:“顾姐早。”郑予妮顺着看过去,也问了声好。
顾姐看着两人,冷不丁就问:“你们一起的吗?”
郑予妮心头一震,刚要否认,就听见经天说:“什么一起?”
——噢,她怎么忘了,他装傻一流,应付这种话根本不用过脑,更不用她操心。
果然,顾姐自讨没趣,闭了嘴。
郑予妮似乎有些体会明星们的心态了。有没有谈恋爱,和谁谈,于个人而言是隐私,要不要公开,什么时候公开,谁都想自己决定,觉得时机合适再官宣,不合适就算了省得日后闲言碎语,可同事们又热衷于看热闹——就像吃瓜群众一样,于是便催生了狗仔这样的职业。
没有人能理解和体谅她的想法,他们在看热闹时欢聚,若是热闹散场,也还会等着看她是否伤心,如何渡过——于他们而言,这又是另一出热闹。
经天一整天都没再来找郑予妮,他整颗心整个人都摊开给她了——在床上的时候,还有什么必要来她这试探撩拨。两人的联系就此转入地下——他开始给她发微信了,就那些无聊的屁话,之前当面说的,现在统统转成了文字和表情。至于招呼更是不必打——谁家好人跟对象礼貌地打招呼啊?
但郑予妮还是记恨着程厚,她承认她就这么小肚鸡肠。从前去找他的时候还会说笑几句,有事也乐于讨教他的意见,今天开始她非必要不去了,去了也不多待,他们说笑她也不掺和,寥寥一笑便退了出去。
程厚还算细致,到了下午便察到了端倪,问:“予妮不舒服啊?”
冯歆也在场,她这阵子为了跟上大家磕CP的进度,积极做功课挖物料,敏感度也提升了不少。所以,冯歆帮她说了句:“可能有点心事。”
回到办公室,冯歆抬头就问郑予妮:“你说,那个校长女儿有找经天吗?”
冯歆还真知道郑予妮是为着这事记仇,郑予妮笑了一下,对着冯歆可以说两句实话:“要是是那个校长主动问的,那应该会找吧,不然如果是主任想撮合,主任应该去找经天主动啊,怎么让女孩子家主动。”
“所以应该是那个校长那边问主任的吧。”冯歆此言,是想让郑予妮别那么怨程厚。
郑予妮笑了笑,没说什么。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气头上,过两天就好了,可要想心底的怨气彻底消除,还得等到他们官宣时程厚恍然大悟那一刻。
程厚这事办得确实奇怪,暗自把男方的信息发给女方家长,也不告诉男方,难道要让女方家长上赶着让女儿主动?——应该没有女孩会这么做吧?所以经天那迟迟没收到消息,郑予妮觉得很是合理。
快下班的时候,经天路过门口,见到郑予妮一个人在,便走了进来。郑予妮从他的笑意中看到了愧色,他说:“晚上家里有饭局,我得去市里一趟。”
“哦,”她的笑里则带着腼腆,试着问,“回家吃饭?”
“去外面吃,我爸跟几个领导,叫我也去一下。”接着,经天把对方是谁都具体地告诉了她。
郑予妮听完了,又是一声“哦”,她好像还没习惯他向她如此具体报备。可紧接着她就又听到经天说:“吃完饭我再回来。”
——回?现在在他嘴里,市里是去,望归是回了?是因为……要回她身边吗?
她装着糊涂,揣着情动问他:“回……哪里?”
经天毫不犹豫:“回来找你啊。”
郑予妮心满意足:“好呀。”
六点后不久,郑予妮就收到经天的微信:我走了,你要加班吗?
郑予妮按下语音,用最嗲的语气告诉他最真挚的话:“你又不在,那我就多待一会咯。”
经天心都快化了,也回了语音:“那我早点回来陪你。”
这种饭局,虽然他爸级别最高,但再怎么经天也只是个科级,想要自主决定早走是不太可能的。可他偏偏,一听她撒娇就不经大脑地答应了她。
他有此心,她就已经知足了。
郑予妮待到快八点才走,甚至还不想走,总觉得在单位的时间长一些,等待他的时间就短一些,明明平时她要安排的事很多——锻炼、弹琴、看书,可她不得不承认,热恋让她对别的一切都变得兴趣索然了。
去拿小驴的时候,郑予妮突然意识到——经天今晚要是再来,他就又没衣服换,一连三天穿一身衣服了——好嘛,老天有心安排,又给她添了件活儿打发等待他的时间。她得去趟商场,给他添置点生活用品和衣物。
行车路上,郑予妮心里做着盘算。昨晚经天洗澡时,她看了他的衣服标签,夹克是TOD’S,里面的白色圆领短袖是BOSS,她不太懂男装,现查了一下,倒是没太意外——夹克一万多,就连平平无奇的纯白短袖都要小一千。
郑予妮忍不住破口大骂:“我靠!搞什么啊!在一起第一天就要坑我一万多?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郑予妮可没打算今晚给他花一万多。她倒是认出过他穿的其他便宜些的牌子,比如拉夫劳伦,Theory——这些的价位让她好受多了。
等郑予妮到了商场,大概明白经天为什么会集中买这几个牌子了——除了TOD’S够格跟顶奢们排在一楼,经天常穿的品牌基本集中在三楼,而从昨晚说到洗面奶可以看出,他一向是逛商场买实体店的,大概他逛了一圈,就完成了几位柜姐的当日KPI。
男生的衣服还真是好买,风格稳定,款式简单,郑予妮第一家落脚在Theory,就顺利地拎了购物袋出来。她才不着急走呢,她一路逛了下去,玩一个叫做找经天的衣服的游戏。
拉夫劳伦的门店窝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还被中庭的咖啡厅挡了大半。按照郑予妮之前了解的价位,她终于能够松了口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可一进门,她就感觉画风有些不对,跟经天上班所穿的极简风相比,有点花里胡哨了。就她一个客人,聚众聊天的柜姐柜哥迎了过来,柜姐先问问她想找点什么。她在眼花缭乱的色彩中困惑地说了句:“polo衫,男装。”
柜姐将她领到一处,打开柜门——polo衫都只能沦落到叠在柜子里不必展示了,柜姐热情地展示了一件衣服:“这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面料很好的。”
都不必上手,面料一看就柔软细腻,只是这款式……看着像她爸穿的。郑予妮看着胸口的logo,再一次觉得不对:“怎么是这个标?”
“您是想找那个举杆的吗?”
“对。”
柜姐耐心向她讲解:“我们是紫标的,是拉夫劳伦的高端线,主打复古风,拉夫劳伦有几条线的。”
郑予妮明白了:“噢,举杆那个比较便宜是吧?”
“对的呢,那个是polo蓝标系列的。”
经天穿的正是蓝标,既然蓝标已不便宜,郑予妮根本不想知道紫标的价格——她还以为这家店是因为比较便宜所以被排挤到角落的位置了,谁能想到!
郑予妮道了谢就要出去了,转身时,她余光落向货架上的一件蓝色条纹衬衫,愣住了,问了句:“那个衬衫多少钱?”
在那边的柜哥回答了:“这款吗?这款是四千五。”
郑予妮想骂人了:“他买一件衬衫四千五?”
站得最近的柜姐立时会意,看了看她肩上背的罗意威,笑盈盈道:“那男人也得穿好一点,才配得上您呀。”
郑予妮彻底放弃了日常帮经天买衣服的想法——除非他给钱。
回到家将近十点,经天还没回来。她刚要忍不住问他,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嗓音微重,带有倦意:“我现在回来。”
她听到导航的声音,问:“你在开车吗?怎么还打电话?”
“喝酒了,叫的代驾。”
“好,那我等你。”
夜间从市里回来路况较为顺利,郑予妮赶紧先洗了澡,才出来没多久,就听到了经天的敲门声。她过去开门,见到他耳背发红,眼底也有了浊色,外套抓在手里,身上只穿着白色短袖。
经天一把抱紧了她,拖着暗哑的嗓音唤:“宝贝……”
郑予妮摸着他温热的后背:“不冷吗?喝酒这么热啊?”
“敬了几次酒,喝了还不少,就觉得好热。”
“先洗澡吧,今晚早点睡——我给你买了换洗的衣服。”
经天一听,抬起头来满是惊喜地看着她:“这么好!”
她浅笑道:“本来以为今晚去你那里啊,你就可以换衣服了,结果你又没回去。”
经天先是一怔,加深的笑意立时堆满了眼角:“真的吗?我今天还在想找什么理由叫你去……”
郑予妮满腔赤诚望着他:“我怎么会想跟你分开。”
经天灼热的吻和身体一同覆盖住了她。一到夜深,他的胡渣就冒了尖儿,可她已经疯狂地爱上了这种感觉,时刻提醒她被他吻着的感觉。
他的喘息极速加深,想起来他喝了酒,郑予妮制止着将他推开:“先洗澡吧,洗完就可以直接睡觉了……好啦,先洗澡嘛……”
她一阵推搡,他才终于听话,放开了她。
经天脱了鞋,往里时一眼看见沙发上的购物袋——Theory,COS,还有优衣库。他惊喜得好夸张:“哇——买这么多?都是给我买的?”
“买了短袖、外套和内裤,没买裤子,我看你穿的黑裤子,所以外套买的浅灰色,也可以搭。”郑予妮带着一丝紧张,他衣品太好,她有点担心他会挑剔。
经天迫不及待地抄起最前头的袋子,跟小时候过年好不容易买了新衣服似的激动。他最先拿起的是夹克,跟他平时穿的款式差不多,工装风衬衫领,左右两个盖袋,修身短款,从面料到口袋都是统一的浅灰。
郑予妮冲他挑眉:“稳不稳?我觉得你穿这种款很好看。”
“稳啊!我见过这件,当时就觉得蛮好看的。”他已经在试了。
“我给你拿的最大码,好像是185,”郑予妮说,“你平时买119吗?我总觉得应该119更合适。”
“没事,我也买的185,南方不好买119。”他说着和她一起笑了。
COS的袋子里装着一件白色短袖,经天还没打开就说:“这个牌子的短袖我也有几件。”
郑予妮又是松了口气,换了一副搞笑脸——这是他俩之间最常规的表情:“内裤买的优衣库,我跟自己赌了一把,你不可能连内裤也必须几百上千块吧?”
经天同样一副搞笑脸,像极了旺仔牛奶罐上的小孩儿:“那倒也没有。”
郑予妮捂着心口说:“你都不知道我在店里看到你另一件外套的时候有多欣慰,所以买得很放心,我真是谢谢你还有三千块的外套。”
“哈哈哈哈哈——”经天一顿爆笑,“两千块的也有啊,也是他们家的。”
“快点去洗澡啦。”
“好。”
经天听话地往卫生间走,突然脚步一顿,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气急败坏地说:“不对——我怎么让你先给我买礼物了?”
第58章
郑予妮心头一阵欢喜, 倒要安慰他了:“也不算礼物啊,明天急着用嘛。”
“那也不行啊那么贵,”经天看起来懊悔至极, “你怎么不跟我说啊,我先回家拿衣服再来也行啊。”
看着他羞愧的模样, 她的心融成一罐糖水,几乎不经大脑就说了出口:“那……明晚可以去你那里。”
经天先是一怔, 接着眉头一挑, 又变成了旺仔牛奶, 用力地答:“好!”
经天哼着歌儿,欢天喜地地洗澡去了, 郑予妮把他换下来的衣服和自己的一起丢进洗衣机,倒洗衣液时她忽然想——万一同事发现他俩的洗衣液突然变成了同一种味道呢?倒也不会, 洗衣液的香味本就很淡, 他跟她每天用的香水也是不同的——噢, 他已经在她这两个晚上了,今天他身上就没有冷乌木香,明天也不会有。
但这种近似于偷情的勾连,她多少还是觉得刺激和享受的。
十五分钟速洗, 经天出来刷牙的时候, 郑予妮已经在晒衣服了。她把他的短袖展开才发觉, 自己的衣架窄了些, 折返去找了个挂冬大衣的宽衣架才稍为适配。
望着顶上并排晾晒的衣服, 恍惚间, 郑予妮想起了去年遇到关珍莉的那个中午, 她一走进那个阳台,看到所晒的衣服, 就能一眼判断这是情侣居住的屋子。现在,要是别人来她这里,便也能如此认定了——等她的房子装修好,就要像段溪芮于琛家里那样用烘干机了,没了晒衣服的机会,自然也再见不到这样的场景。
耳边是他用水洗漱的声音,面前晾晒着他的衣服,她想他也不会再特意拿走,从此便留在了她这里作为换洗——那么她的家里,从此就存放着他的私人用品了。
郑予妮静静地享受着这种经天融入她生活的感觉,突然就被他从身后抱住了。他没穿上衣,温热的身体环绕住她,吐息拂到她耳畔,还带了些酒气:“在干嘛。”
她乖乖说:“在看你的衣服。”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白色。”
“在看你的衣服跟我的衣服晒在一起。”
经天听明白了,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却灼热了些:“建议你看点别的。”
“什么啊?”她看起来有点傻。
“你的身体跟我的身体……叠在一起。”
郑予妮着实一愣,随即扑哧而笑,面对他野心勃勃的目光,她的神情和语气也不自觉变得柔媚了:“怎么想到这个词的啊?”
经天巴不得承认呢:“本来想的词更脏,临时改了。”
“哦,是什么啊?”她无辜地望着他,他没说话,她猜,他的脑子里正具象地演绎着那个更脏的词。
少说话多做事,经天眉间一狠,打横将她抱起去了卧室。郑予妮的脑袋挨着经天的,一路看自己家的视角别致了些,她好笑道:“原来855视角是这样的呀!”可情欲全然麻醉了他的神经,他根本无心理会她在说什么。
酒精作祟,他变得粗鄙蛮横,横冲直撞,原先她还想拦着他些,可很快,她已然沉溺在他的野蛮之中,如瘾发作,难以自拔。
她的脚趾胡乱地抠着床单,只可惜丝滑的缎面无法为她提供一点借力,她只好在手上用力些,抓着枕头不让自己太失控。
又是一天过去,他的脸上又长出了一片尖密的胡毛,和他的唇舌一道向她发起侵略,在她最柔软的皮肉上攻城略地。
——他干嘛老喜欢那样。
郑予妮仰着脖子,四肢尽然展开,呈现出彻底的被征服。真谢谢他,她都不知道自己失控时的吟叫听起来这么骚。
经天起身时,借着月色窥见了她的痴狂。见她缓缓睁眼,他故意舔了舔嘴角,邪魅极了:“好甜啊。”
郑予妮才稍稍平复了呼吸,转瞬又变得心魂俱沸。他太帅了,这张脸帅得可以容纳所有无礼放肆甚至不可饶恕的表情,她痴迷地仰视着他,碎了一地的神志凑不出来一个字。
经天同样欣赏着她,同样如她所想,但他永远可以那般从容而直接地表达:“宝贝,你好美啊……”
她此刻在他面前尽展无余,她根本不敢追问,他到底在说她哪里美。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地邀请道:“躺下来。”
经天顺从地躺下,理所当然地享受起她的效劳。他不忘提醒她:“今晚你要辛苦一点哦。”
话是请求,却明明白白地透着得意,而她也恰到好处地我见犹怜:“为什么?”
“喝白酒会久一点。”
“哦,”郑予妮听着经天逐渐加快的呼吸,露出戏弄般的笑,“你怎么知道的?”
经天跟答废话一样:“我怎么会不知道?”
“啊?”她装傻。
“自己来的时候当然知道啊。”
“哦。”
见她得意地笑起来,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经天一声冷哼,控制着呼吸,说:“耍我?”
“是啊,”她故意快了些,用眼神提醒他,“被耍了,命根子还握在我手上,你说气不气?”
经天就这么望着她,说不出来一个字,眼神里宠爱和臣服演绎到了极致,仿佛他就这么甘愿彻底沦为她的玩物。
经天闭上了眼睛,全情享受着这种飘然。听着他紊乱的呼吸,郑予妮却是在犹豫,在矜持,在挣扎。
——她也想像他那样,跪着臣服于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挣扎,为什么不像他一样坦荡随心,那样的亲密究竟因何特别而需要她犹豫。
郑予妮没能想明白,她索性吻了上去。经天的喘息太深,唇舌仿佛磁铁般吸紧了她的,可她急于另有所图,一番敷衍之后摆脱了他的纠缠,扑食般吮住了他的喉结。
她继续滑落的时候,经天心头一惊,睁开了眼睛。他猜到她想做什么了,眼神在清凉的夜色中灼烧起来,他才不像她那般羞怯回避,他当然要看着她,那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
从她吻他开始,她便不再犹豫了,这一路的吻都太敷衍潦草,甚至在收尾时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遮光帘未全合紧,留了一段纱帘遮挡,漏进来的月色泛着荧光,经天昨天就问过郑予妮为什么不拉紧窗帘,她说她不喜欢封闭加黑暗,透着些黯光会让她睡得更踏实。而经天和郑予妮的视力都很好,没成想,他们开始亲热之后,他才切实体会到了她这习惯的好处——让他看她看得太真切。
经天抓紧郑予妮的后脑,呼吸骤然深重。接吻时看不见彼此的神情,终于到了此刻……且这朦胧的荧光月色之下,简直像极了早年小片儿的模糊画质。
经天出了一身汗,又去洗了个澡。之后两人侧对相拥,他把她抱得好紧。郑予妮嬉笑着问他:“听说……这种味道很像石楠花,但是南方好像都没有,我没见过。”
经天笑了一下:“嗯,北方很多,就这个季节开,所以很多男生都很讨厌。”
她娇嗔地发出黏糊的声音:“想去北方。”
“那我们休假啊,我带你去。”
他答应之快,语气之笃定,倒是让她一怔:“真的吗?休年假?”
“我只有年假,”经天说得可怜兮兮的,“再过两个月吧,北京五月会舒服一点,现在还比较冷——不过你不是想去看鲸鱼吗?鲸鱼四月就走了,我们要不要先去看鲸鱼?”
心底一道惊雷炸开,郑予妮立刻仰起脖子看他:“——你怎么知道?”
“哦,好像不是你告诉我的,是中午你在办公室说的,我听见了。”经天是闭着眼睛说的,语气和神情一样淡定,不紧不慢地陈述着这件于她而言心花怒放的惊喜。
郑予妮一时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记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是很久了吧,好像是我刚搬到五楼不久。”
她的情动如珠玉一般叮呤当啷撞了一地,明明是这么惊爆又珍贵的事,他怎么还能这样昏昏欲睡!郑予妮迫不及待地摇醒经天:“什么啊?你听见了,那你是现在想带我去的,还是那时候就想的?”
经天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迫切而期待的眼神,宠爱地笑了笑,他当然不会再吝啬地隐瞒:“那时候想的,但也不是马上,那时候好像不是观鲸期,我知道鲸鱼一般冬春回亚热带,所以……想了想时间应该差不多。”
郑予妮愕然地看着他,没有一丝眨眼。这场游戏果然全盘尽在他掌中,就连时间都能精准把控,早在半年前他就设想了半年后春暖花开时带她去看她爱的鲸鱼,可半年前的她——却每天陷在不该爱上他的泥沼中挣扎。
郑予妮立时火冒三丈,她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可她实在气急了——凭什么?他明明都想好了,凭什么让她苦苦等待和煎熬了半年?
她刚要开口骂人,就听见经天迷迷糊糊地说:“宝贝,我好困,我们睡觉好不好?”
关灯时不到十一点,现在却已过两点,亲热起来总是这样,她明明觉得没多久,明明还觉得不够,几个钟便这样溜走了。她的目光骤变温柔,乖顺地窝回他怀里,轻轻应了声:“好。”
可她睡不着——他几句话实在太意外之喜,要她怎么冷静?她忍不住喊他:“经天。”
过了好一会儿,经天才迷糊地应:“……嗯?”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他已起了微微的鼾声,好不容易才能拼凑起涣散的意识:“……很早吧。”
郑予妮几乎喜极而泣,不再强迫他了,抱紧他说:“睡吧。”
到了早上,经天在最后出门之前穿上外套,他肤色自然偏白,完全不挑颜色,什么衣服在他身上都表现跟秀场模特一样好看。郑予妮倚在一边,得意地看着他:“哇哦。”
经天在拉拉链:“哇什么?”
“这个人身上穿的是我给他买的衣服也,嘴里的牙膏也跟我同一个味道,”郑予妮殷切地望着他,仿佛在观礼一场隆重的仪式,“他赖不掉了。”
——他身上有来自她的东西,走出这个门,到了同事面前,便算是明目张胆地展示了她的痕迹,他赖不掉了。经天当然听懂了,走到她咫尺之间,欠扁地问:“那我是不是也得留点什么,你赖怎么办?”
郑予妮耸耸肩:“来不及了呀。”
“怎么来不及。”经天话音未落,揽过她的腰,张嘴对着她的脖颈就咬下去。
“——你干嘛!”虽有惊慌,但她仍旧娇嗔,“——别咬,不要!”
经天不过是吓吓她而已,抬起头来,眉头轻轻一挑,放开了她——救命啊,明明知道他在装酷,她还是被帅到了。
下楼时,经天问她:“一起去吗?”
“不要,我车在。”郑予妮说出了开着大奔的气势。
经天不勉强她。到了一楼,郑予妮要出去了,经天要继续下地库,她出去之前,他不忘扯过她吻了吻,恍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不用道别。”
是啊,明明他们一整天都能见面。郑予妮扑哧一笑,倒是想告诉他:“用啊,你不要来找我了吧,我们至少得有段时间分开,就当上班是分开的。”
如果物理距离分不开,至少精神得分开,不说话,他就只是一个隔壁办公室的同事,等到夜幕再彻底变回她的枕边人。这样,便不必为难她在两种身份切换间刻意表演。
经天听从了她:“好。”
意识到今天才周三的时候,郑予妮郁闷极了。不过近日检查任务繁重,上午她又跟着周子浩出去了,这次由住建和应急两个部门牵头,兴师动众的,任务量不小,中午他俩在外面解决了午饭,匆匆回到街道午休时,各办公室都已关门打烊。
但现在,她已不必猜,他随时都在手机里等待着她,理所应当地告知她想知道的一切。
吃饭时经天就微信问了她回不回来,她说要晚点。等她在沙发躺下,一看手机,那里又出现了一条他的消息:回来了?
郑予妮有点埋怨自己:我怕你睡着了,还特意走得很轻呢。
经天说:我睡眠轻,办公室的门老了,怎么都有点声音的。
郑予妮扑哧一笑,甜蜜地戳穿他: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从我床上起来的?
他睡得跟死猪一样,她起来上厕所玩手机都没发现,哪来的睡眠轻?
经天只好承认:好吧,我在等你回来嘛,所以听得仔细。
郑予妮没忘记:但是你说过你睡眠质量差。
之前说到买床垫时,经天故意拿这话耍她,他当然没忘:确实蛮差的,入睡比较难,又多梦,能睡的时间也比较短。
郑予妮:那会觉得累吗?
经天:不会。
郑予妮:一直都这样吗?
经天:差不多吧,高中压力比较大,本科也……非常大。
郑予妮心疼了起来,哪有什么真神天才,他从小到大打的一直都是诸神之战,仙侠剧里上神对打尚且还要你死我活,更何况他凡胎肉.体,只会是更多的艰巨付出。
郑予妮接着问:公派名额很少吗?
经天说:硕士非常少,全校只有5个,而且基本会给理工,我是唯一的一个商科。
——天啊,这简直是无比辉煌的成就。一入职场,学历清零,除了最开始初步了解时会说,之后鲜少再有人提及,学校里的那些艰难拼搏就此掩埋,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如何杀出重围来到这里。
更何况,他现在在基层,基层的任务就是执行,执行一切琐碎繁杂的事,不需要指点江山,更不需要什么经世之才,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把自己打磨成一个任劳任怨、亲力亲为的人民公仆,要说什么展现才能,没机会也没必要。这不,在街道里,积极给他做媒,跟他结交的,惦记的都是他的家世和皮相,没人拿他的学历当招牌去招摇。
可说到底,出身和样貌都不是他自己能选的,不是属于他自己的成就,只有成绩和努力是他自己的,是他全靠着自己博得的。
基层的确埋没人才,都快让她忘了,原来他一开始出现就是那么的熠熠闪光,他是那么那么优秀,那么那么努力。
郑予妮有些愧疚:好想抱抱他。
经天立刻就说:那我起来。
她笑了:那不用,等晚上,晚上我狂亲他,狂亲狂亲狂亲。
经天给她回了一个又无语又害羞的猪头脸。
一点半了,该睡了。
经天又主动说:晚上去逛超市吧,买你用的东西。
他的家里也终于要摆上她的生活用品了呀。她心悦地答应:好呀。
可下午他们换了个超大社区检查消防安全,地盘大了问题就多了,从占用消防通道到违规摆放电动车,再到物业应急管理中的纰漏,漏洞百出。这是辖区内居民最密集的社区之一,又在区中心,离着不远就是区政府,他们哪敢掉以轻心,发现点问题就得掘地三尺地查缺补漏,一下午都在奔忙。
快下班的时候,郑予妮发微信告诉经天,应该没法很快回去,让他先去吃饭。他说,他加班写材料等她。
六点后,居民陆陆续续下班的放学的回来了,他们就等着引导车辆停放,再观察观察人流量高峰时是否有别的安全隐患,一直到了七点过半,才正式收队。
郑予妮告诉经天现在回去,经天说开到路边等她,让她不必进门。郑予妮答应了,转头看向开车的周子浩,才发觉哪里不对劲——这个时间单位门口不会再有别的车了,万一只有经天停在那里,周子浩看见了,她说是不说?她要假装走进院子,等周子浩走了再折回?这又刻意得大可不必了。
她正犹豫着,就听见周子浩冷不丁地说:“你回去干嘛,加班啊?”
郑予妮心虚地颤了颤,蓦地一下,觉得他既然问了,再刻意隐瞒就成了说谎,这太不仗义。于是她赌了一把:“到了你就知道了。”
周子浩没多想,也不追问。本来关系清白的同事对彼此就不那么注意,郑予妮当然知道他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所以看天意吧,如果他看见了经天,她便不瞒着。
回街道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如郑予妮所料,空荡的马路边只停了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这条路是支路,河心街道又在尽头,几乎不会有车经过,所以,即便是相隔甚远,那辆宝马也十分醒目。
见到闪着车灯,周子浩看了郑予妮一眼,说:“经天的车。”
——他真够的意思的,专门转头对着她说,跟姐妹似的“你老公”。既如此,郑予妮决定也仗义些,承认道:“他……在等我。”
第59章
周子浩的目光急速射来:“什么情况?”
郑予妮含笑不言, 周子浩心领神会,一个劲儿地“哎呦”,一声声推得她心浪翻涌——天啊, 被同事起哄这么甜的吗?她都有点想明天官宣看看大家的反应了。
周子浩本来也是要放下她就走的,既如此, 他可要挨着经天停下了。不仅挨着,他还故意打了个喇叭, 郑予妮在一边笑, 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经天在后视镜里看到周子浩跟着下来, 便也开门出去,两人一对上眼就明白了。郑予妮站到经天身边, 看着这挨近的一双人,周子浩迫切八卦:“什么时候啊?”
郑予妮看向经天, 当然等着看他的回答, 经天笑了笑, 难得有些腼腆:“刚刚。”
“什么叫刚刚……”周子浩琢磨着,恍然大悟般道,“不会是程主任给你介绍对象的事跪搓衣板了吧?”
经天扑哧一笑,用力地说:“是!”
“哈哈哈哈——怎么跪的?”周子浩的目光转向郑予妮。
郑予妮的眼神挤兑着经天:“他肯定不想让你知道。”
“给点面子。”经天伸手试着碰了碰郑予妮的手, 见她没拒绝, 索性一把抓紧了。
对面的周子浩见了, 好笑得后退一步:“我靠, 是真的, 受不了了怎么感觉有点诡异。”
——确实够诡异的, 郑予妮懂他, 平时客客气气冠冕堂皇的两个人突然粘一起了。经天那天突然进来吻她,她推开他时, 看到窗玻璃反光上两人紧拥的身影,那一刻真是没一点甜蜜,简直惊悚极了。
周子浩接着说:“那得告诉主任啊,不然他以后多愧疚啊。”
“没关系啊,”郑予妮轻飘飘地说,“主任也是好心嘛,刚好给他多点选择咯。”
经天斜睨着她,周子浩帮他道破了:“你最好真的没关系,别到时候又在那里哭。”
经天大笑起来,郑予妮认了怂,抿着甜蜜的笑意,拿脑袋撞向经天的肩头。第一次见她这副娇媚的样子,周子浩真是要头皮发麻了:“我靠,是真的!我受不了了,你们回去再腻吧,我走了!”
周子浩一溜烟儿地走了,经天和郑予妮也回到车上,系安全带时,他问:“吃什么?”
郑予妮没有很快反应过来:“我不吃也行——你没吃吗?”
“没有啊。”
“不是让你先去吃饭了?”
“那你都没吃,我肯定要等你啊。”经天无辜地看着她。
郑予妮迟了迟,突然凑过去用力地亲了他一下,像小猫一样蹭着他的心口,说:“哎呀,我晚上不一定吃晚饭的,我不在你就先自己去吃饭好啦。”
经天笑了:“那现在还吃不吃?”
“你想吃什么?”
经天看了眼手表,说:“八点了,不然吃我家楼下那家戈饭,那家蛮快的,吃完对面就有超市。”
“好呀。”她还不舍地窝着。
经天吻了吻她的额心,浅笑道:“早点去逛完,早点回家,你不是要狂亲我吗?”
“对哦!”郑予妮恍然大悟一般,起了身,“那是得早点回去。”
到了半路,郑予妮才想起来问一嘴:“戈饭是什么?”
经天冲她笑了一下:“都不知道是什么就同意了啊?”
“让我猜一下……大概就是有肉有菜很清淡的饭?”
“这么准。”
“你吃的东西大概都是这样,”郑予妮朝他的方向一倾,用手撑着下巴,“有一点咸香,不能太油。”
经天抿唇浅笑,低沉的声线过分温柔:“你这就有点太精准形容了。”
其实就是炒饭,没有多余酱料,不油不腻粒粒分明的炒饭。等到吃进嘴里的时候,郑予妮不出所料地发现自己全说对了,她好笑地问:“你就不会尝试新的食物是吧?”
“基本不尝试,看着就不太能吃得下去,”经天眉头一皱,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菜式,“不是说下次跟你尝试一下螺蛳粉嘛。”
“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你不会喜欢。”
“总得先试试。”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郑予妮好欢喜,他真的有想尝试她喜欢的东西。之后她又问:“在外面读书的时候呢?”
“北京肯定是没什么问题,想吃的都有。留学的时候会自己做饭,不过我们学校食堂的中餐还不错,有一道葱油鳕鱼我很喜欢,每次必拿。”
“所以你会做饭?”
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边,经天一转头,就清楚地看见了郑予妮满眼的期待,他眉头一挑:“做得还不错,下次做给你吃。”
“好啊。”她脑子里已经在挑选日期了。她得劝劝自己不要太着急了,这才在一起第三天,他们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的事等着去做,还有很多很多的惊喜要跟彼此分享。
经天一边吃饭,一边突然地就说:“你是不是有服务期限?”
“对啊,五年。”
“到时候看看找人帮你调走吧,街道太辛苦了。”
他这一言猝不及防,郑予妮结结实实一愣,选择先装傻:“啊?”
经天看向她,更是认真:“而且我觉得你的沟通协调能力也更适合做业务,很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去区直或者市直的业务科室会更合适。”
郑予妮稍稍试探道:“哪有那么容易,歆姐在街道十年了,今年是第三次考遴选。”
“要是没找人的话,在街道出去确实很难,”经天笃定地看着她,给了她肯切的回答,“所以我说到时候我找人啊。”
心底一口大钟轰地一下被撞开,她觉得好感动,可又竭力劝自己理智——在一起第三天就承诺这样郑重的事,她怎么敢全然相信,三年后的事谁说得准,他真的还在她身边吗?
郑予妮轻轻一笑:“到时候再说吧,还有三年呢。”
她眼底的犹疑和克制,他都看见了。经天默不作声地回头吃饭,后觉自己现在说这话显得草率了些——他当然是认真的,可她当然也不敢信,他应该想到的。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超市买了女士拖鞋、内裤、洗脸巾和浴巾、牙刷、衣架还有浴球……一起生活起来,要添置的新东西还真不少。之后又去商场,郑予妮买了件明天穿的新衬衫,才回了家。
经天的屋子一尘不染,他在这里和在香湖美墅的时间两两参半,所以东西也不那么多。郑予妮把新买的日用品一一摆上,牙刷放进他的口杯里,浴巾挂在他的旁边……这个屋子立刻就变成了两人居住的模样。她不由得窃笑,从前她时不时猜测他另有她人,坐他车的时候都要搜查一番女生存在的痕迹,现在——这些痕迹全都是她自己了。
经天把脱下的外套挂进衣柜时,郑予妮终于想起来:“我终于可以看你的衣柜了!”
经天扑哧一笑:“来看啊。”
衣柜是推拉式的,经天把柜门拉开到底,郑予妮像只小猫似的蹦过去,还未凑近就先被冷乌木香包围了,大约是他长久使用,冷乌木香已与他自身的味道完美糅合,如毒瘾般一沾染就让她心痒难耐。
郑予妮抬头看向他,含情脉脉,一言不发。经天问:“怎么了?”
她不再羞耻于向他坦诚了:“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的香水跟你的味道结合起来……一闻就想高潮。”
“哦。”他笑了,淡定从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往前一步,低头与她的面庞相抵,暗哑地道:“你现在不用想了,是可以实现的。”
郑予妮一把推开他:“我要看你的衣柜。”
果然是一长排颜色各异的夹克和衬衫,近处是他近日穿的,远些挂着很多她没见过的甚至没拆标的,十几件白色短袖挤在一起,对比一看才发现剪裁和面料各有差异。这些,都是亲密关系才能知道的细节。
郑予妮挤着眉毛看他:“你每周逛街啊?怎么穿不完的新衣服?”
经天说:“差不多吧,有些朋友不上班时间比较多,又喜欢叫我。”
“为什么喜欢叫你?”
经天挑了挑眉,似乎在考虑怎么让自己看起来谦虚点:“我……穿衣服比较好看,而且……没有对象,比较自由,很多同学都结婚了,那买衣服什么的基本就是对象负责,也不用跟我们逛。”
“哦。”
经天立即领会了她的眼神,紧跟着说:“所以,以后这些都是你负责了,你带我去。”
“……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郑予妮笑了,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像在狡辩,“我就是觉得……好像跟我猜的差不多。”
“什么?”
“我一直就觉得你不是很需要爱情,可有可无,因为你不需要女朋友这个角色来帮你打理生活中的任何事,你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对你来说当然是好事啊,你可以保持自由独立,但是对于我来说……”郑予妮觉得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意义不同啊,”经天上前一步,环住她的腰,“很多东西我也是会参考朋友的意见的,这些以后都由你来决定了啊,你喜欢才行。”
郑予妮弱弱地看着他:“真的吗?”
“那肯定啊。”
她转了转眼珠子,决定验证一下:“那……我不喜欢你那件亮紫色的外套,好骚。”?
经天往衣柜看去:“哪件?”
郑予妮立刻给他挑了出来,他当场就说:“那不要了,我拿去送我表哥。”
“那件卡其色麂皮的也好丑!”
“那也不要了。”
“哈哈哈哈哈……”郑予妮满意大笑,突然又想起来,“对哦,你的香水到底是什么?”
经天.朝外头洗漱台使了个眼神——男生当然没有专门的梳妆台,剃须刀护肤品什么的堆在洗漱台,洗完脸顺手就用了,要是他真有自己专门的梳妆台,郑予妮还真得重新审视一下他的性取向了。
郑予妮兴冲冲地跑出去,一眼就看到放在最显眼处的透明罐子,拿过来揭开盖子闻了闻,果然是那股醉人的冷乌木香。她看了看标牌上不常见的一串英文,说:“沙龙香啊,是乌木吗?”
经天跟在她身后,说:“是啊,无极乌龙。”
郑予妮迷惑地看向他:“那干嘛之前我问的时候不说?”
经天凑近她,近到温热的吐息扑在她脸上:“让你自己来看啊。”
他真是轻而易举把她的心撞得满天乱飞啊。他太近了,她的声线也低弱下来:“经天,你算计了我好久。”
他嘴角一勾:“你不是吗?”
“我哪敢?”
郑予妮说着就要走,被经天一把抱紧,他把她的手捂到心口:“怎么又生气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郑予妮黯淡地看着他,“你昨晚说很早就开始喜欢我,可是你都在干什么。”
经天浅笑一下,语气漫不经心,话却很认真:“我觉得喜欢也不是非要马上在一起吧,与其很快在一起之后发现问题分开,还不如先好好了解彼此,反正我也没有装,我就是这个样子,你都看到了,你现在对我的了解,肯定比去年多很多,对不对?”
郑予妮无话可说——他说的还真是对的,如果半年前他们就在一起了,她未必有现在的坦荡和从容,大概会时刻提醒自己,他是个完美的陷阱。
“好吧,”她承认道,“你是对的。”
经天使了个坏笑,语气陡变轻佻:“所以拖了这么久……我觉得我们可以再快一点。”
——哦,又想骗她上床。
郑予妮笑着看向别处:“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渣男你知道吗?”
“我知道,”经天大方承认,“但我忍不住。”
那么她也大方承认:“经天,我比你更想,我觉得我是一个性.欲很强烈的人。”
经天着实有点意外,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倔强:“好,我会好好表现的。”
王佳音不在,冯歆一向出去约人吃饭,到了午饭时间,郑予妮自己走出了办公室。一出门就碰见周子浩,他贼兮兮地期待着什么,却见到郑予妮大步略过了经服办,他跟在她身边,困惑道:“你俩不一起吃饭啊?”
郑予妮吓了一大跳:“你小点声。”
“还搞地下恋情啊?”
“是啊,上次我俩几天不说话就一堆人来问我,万一我俩真分手了得多少人问啊。”
周子浩大笑起来,算是认同。
虽然经天和郑予妮一天下来半句话不说,也没打上照面,对彼此的动态却是比之前更了如指掌了。名正言顺的情侣,当然什么都会跟对方说,大小屁事,事无巨细。
下午郑予妮去卫生间时碰到了苏婕,她招呼郑予妮道:“我买了零食,过来吃呀。”
郑予妮笑答:“好,我一会去。”
从卫生间出来,她直接进了经服办。经天坐在那里,见她进来,一直看着她走到茶几那边,她却是一点余光没往他这撒。经天突然很不爽,看着她光洁的脖颈,他想昨晚他就该无视她的抗拒,狠狠往上啃红。
见她进来,姚湘云想起来跟她说:“哎予妮,我刚才去找马书记,说他带队出去考察今年新来的公务员了,是你老乡哦。”
郑予妮眼睛一亮:“真的吗?这么久了我都没遇到一个老乡呢。”
姚湘云说:“对呀,是个女孩子,来了你们可以认识一下了。”
“本科还是研究生啊?”
“研究生,待业在家的,所以马书记带他们去你家了,哈哈哈哈。”
这个岗位,就是关珍莉市考所报的。湾州市考专业课权重很高,她一个本科输给研究生,也不算冤枉。
郑予妮顺嘴就说出来了:“那等她来了我问问她多少分,我有个朋友也报了这个岗,她第四名,我问问看她们差多少。”
一旁的杨姐听见了,笑言:“这么巧呀,你朋友也挺厉害的啊,应该就差了一点。”
郑予妮说:“是啊,考试中的信息差很重要,知道差距也能知道还要努力多少,自己淋过雨,就想给别人撑把伞。”
姚湘云又是不经大脑地说:“你们怎么都喜欢考湾州啊?怎么不考老家?”
郑予妮真的有点无语了——姐,您自己也是外省的,我是不是可以反问一下您呢?还好她有一个非常恰当的理由:“我专业不好,老家没岗,只有三不限。”
“澄州应该也还可以吧?”
“中西部小城市,就那样咯,还是我们望归对口帮扶地区呢。”
“这样啊?”姚湘云很惊讶,“那你可以申请去当帮扶干部,就可以回家三年了。”
郑予妮再一次无语凝噎,她委婉地道:“姐,我还没结婚,回去三年回来二十八。”
姚湘云简直是脱口而出:“回去找一个老家的嘛,然后你再遴选回去。”
“……”要是同龄人,郑予妮真的会说一个“5”。
见她沉默,经天往这边看了一眼,还好苏婕先帮她解了围:“予妮不是刚买房了嘛,以后哪还能那么容易回去。”
“哎呀我都忘了,”姚湘云笑了笑,又随口一问,“澄州是哪方面薄弱啊?”
原本郑予妮是想早些脱身回去的,可想了想,聊这么正经的话题姚湘云不至于再蹦出什么低情商的词儿吧?于是她认真地开了口:“很多原因,首先地理位置就不好,自古以来都是偏远地区;第二一直是农本位,地理位置不好也就没办法发展成商本位,你看比如江浙地区发展商业,自唐朝以后一直都是富的;第三河流走向不好,吃水条件也差,没有太多利用价值;第四的话,虽然有点旅游业,但是以旅游业为支柱的城市都没多有钱啊;还有就是政治生态也差了点,中央巡查组都震怒过。”
坐在一旁的经天一字不漏全听进去了,心里认同着她的分析和见解。可姚湘云的关注点永远那么与众不同,她当头接了一句:“所以你不爱你老家。”
郑予妮震惊地看着她。她短暂的沉默里,经天知道她憋屈极了,没多想就开了口:“只有热爱才会了解吧,湘云姐有这么了解自己老家吗?”
第60章
办公室里弥漫开尴尬的沉默。刚才苏婕还在打字的, 听到经天一言,敲键盘声都停滞了——他的语气硬冷得明显,没人听不出来他是在护着郑予妮。
就连郑予妮自己都傻了, 她惊诧地看向他,似乎有些责怪他的冲动。可经天笑意盈盈, 说完了就跟没事人似的,转回头继续敲键盘了。
不知姚湘云是真醒悟了, 还是屈从于少爷的威信, 承认道:“哎, 也是啊,肯定是认真了解过才知道的。”
郑予妮出去时跟经天对了个眼神, 她噘着嘴,无奈却也得意。经天则冲她一挑眉头, 一如他往常装酷那样, 帅炸了。
周四的夜晚, 他们依旧在一起。郑予妮那里到街道开车顺畅些,他们便先去经天那里拿衣服,再回郑予妮那里。
挑衣服时,经天问她:“你选吧, 你想让我明天穿哪件?”
郑予妮开心得要蹦起来了:“我好久以前就在想!等我们在一起了, 晚上就选好第二天穿同样颜色的衣服, 暗搓搓穿情侣装!”
见她开心, 他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好啊, 你选。”
郑予妮对暗号般睨着他:“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对配色的喜好很像?”
“早就发现了, ”经天敲了敲她的额心, “我们本来就经常穿一样嘛。”
“我哪敢,你两千, 我两百。”
经天着实一愣:“怎么可能?你的衣服看起来很贵。”
“哦谢谢你,”郑予妮笑弯了腰,“我下次买家秀就写我男朋友以为很贵,店家一定很开心。”
郑予妮打算明天穿灰绿色的衬衫,便准备拿他一件灰绿色的夹克。可她抓起来一看,突然想到:“这件你好像前两周穿了。”
经天扑哧一笑:“记这么清楚?我都不记。”
“那你是怎么做到一个月不重复的?”
“穿过的放最前面啊,那从后面开始拿衣服就好了啊。”
“……学会了。”
经天一笑:“你喜欢就拿嘛,我又不是刻意不穿重样。”
郑予妮还是从后面开始挑了另一件颜色近似的,说:“这个也可以!”
“好。”
——是啊,意义会不同。他一个人的时候,挑衣服就只是按部就班,穿过的放前面,从后面随机拿一件,没有目的,没有偏好。现在呢,全凭她喜欢,他愿意把自己的生活都交给她,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缠绵之后他们相拥,经天主动先跟她交代:“明天周五我要回家,晚上罗区组了一个市里校友的饭局,也叫上我,周六也要在家,跟爸爸妈妈吃饭。”
“好呀,”郑予妮顺从地说,“多跟他们交流,对你有好处的。”
“那你干嘛?”
“本来昭昭约我,不过我想去看溪芮,正好问一下她装修,她刚装完比较有经验嘛。”
“好。”经天吻了吻她的额心,在一片幽黑中睁着眼睛,斟酌些什么。他没犹豫太久,便开了口:“我在想,你要不要……见一下我的朋友?”
郑予妮心头一颤,顿生欢喜:“好啊,你想带我去我就去。”
经天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太快。”
郑予妮也吐了口气,不装了:“好吧,我是有点紧张。”
“哈哈哈哈……”经天低头看她,“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
“你的朋友,都有谁啊?”
“大多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天重新抱紧她,“吕新雅你见过的,她现在不上班;还有阿瀚,自己开公司;伟晨,他是港大的,前几年在香港投行,现在自己开咖啡厅,我们见面的话一般去他店里。还有一个东北的本科室友宁逸群,他也在湾州,现在在我母校教初中数学。”
郑予妮扑哧一笑:“你校学子还真是对体制内情有独钟啊。”
经天也笑了:“虽然好像没法否认,但是我们两个比较特殊,我是因为家里,而且也卷累了,又不是那么热衷赚钱。逸群他是外地的,想来这边定居,那肯定还是体制内稳一点,父母跟过来也会比较放心。”
“也是。”
轮到经天问她:“那除了段溪芮,你还常跟谁联系?”
她当然要如他那般细细告诉他:“还有我大学室友妍妍,她读本校研,今年毕业,最近在忙答辩呢。她男朋友也是我们同学,我打算过两个月等她答辩完了,溪芮状态也好点了,再带你去找她们吃饭。”
“哦。”她这一言倒是点醒了经天一件他忽略掉的事,他干脆问:“她们都是同学,所以那个牛津比你大一届是怎么搞到你的?”
郑予妮淡淡道:“他跟于琛一起打球,所以我跟溪芮去篮球场的时候见过我,但是他没好意思问于琛,后来在图书馆碰见我几次——好吧,第二次开始是他故意去那个教室等我的,他说观察了几天我应该没有男朋友,就过来要我微信了。”
“然后就开始追你?”
“对啊。”
“追了多久啊?”
“一个学期吧。”
经天冷哼一声:“那不是跟我差不多,所以是你很难追。”
郑予妮爬了起来,笑里藏刀地看着他:“跟谁差不多?”
经天秒怂,一把摁住她,跟打球失误了似的说:“我的我的我的。”
郑予妮没好气地说:“经天,希望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共识,这一路过来我比你更煎熬。”
他的重点终于被转移了,经天笑了笑,小心又期待地试探:“你是不是可以……换一下对我的称呼?”
“经处。”
“……”
“经厅。”
“……”经天忍无可忍地放了手,低头一瞪,就看到她张嘴大笑起来。
郑予妮撞到他胸膛上,扭扭捏捏地说:“再等等。”
“等什么?”
她说不清楚,只好说:“反正……再等等。”
她想再等等,那么,他就等。拥有她让他开始觉得,用心等来的,一定是最好的。经天抱紧她,轻轻应了声:“好。”
见经天朋友的事,这周他俩都有事,便说下周看着再约个时间。
第二天,俩人穿着情侣装一块上班去了。一到单位,就开启了不熟模式,甚至偶尔打照面也不说话了,含笑看着彼此直到走过。
甜蜜了一星期,郑予妮再也不记恨程厚了,一早就赶着把写好的应急预案拿去堵他,又主动汇报了手上几项差事,把推不动的堵点讨教他门路。程厚实在太忙,没多久又要出去,这意味着她手上该他把关的工作得等着,她可以摸鱼了。
郑予妮一脸失望地回到办公室,跟冯歆一说,冯歆都笑了:“今天怎么这么开心,积极得不行了还。”
午休只有她俩,冯歆戴上耳机看剧,郑予妮上午忙得累了,提早跟经天道了午安,便放下了手机。还没过多久——要是有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她听到隔壁传来姚湘云和杨姐的声音,中午她俩一块出去吃饭,现在回来了。
经天还在三楼的茶室,又是没多久,他也回来了——郑予妮没听见他说话,听见的是姚湘云喊了他的名字。
不知他们在聊什么,郑予妮能听到持续的交流却听不清内容,且几乎都是姚湘云和杨姐的声音。经天的嗓音自然是比她俩厚实的,但他知道郑予妮睡了,刻意压低了声。
突然,杨姐极其清楚地说了一句:“经天应该是喜欢那种妩媚的吧。”
一墙之隔的郑予妮睁大了眼睛,困意全无——噢,姐,您还真猜对了,他确实是的。她和经天的朋友圈都只开了半年,这两天当然有给彼此看了全部——交换手机看的,就连锁上了仅自己可见的也都看了。郑予妮的照片很多,美女的照片怎么可能少,可是那些甜的,可爱的,初恋感的,他都只是一扫而过——毕竟她每天日常就这样。而那些辣的,酷的,girls power的,他也只是轻轻一笑。
他第一次发出惊叹,是她一组紧身针织连衣裙,就像吕新雅穿的那样,勾勒腰身,纯欲十足。尤其是自上而下的男友视角,把他该看的都看清楚了。经天足足看呆了一分钟,第一次问:“你跟谁出去啊?”
郑予妮理所当然:“段溪芮咯。”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种裙子。”
“很多哦。”郑予妮媚眼如丝地望着他,张扬地释放着勾引,那一刻经天眼中的惊艳和情迷,她满意极了。
她没猜错,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是会喜欢这种的。所以,那天看到吕新雅,她才会如此抓狂自己没有机会在他面前穿成那样——甚至那时候连暗搓搓展示给他的微信都没加上。
不出所料,之后几次令经天惊呼的都是这种风格,吊带低领,掐腰修身,长发散乱,看似微醺,要么是生日穿的裙子,性感而明艳些,日常的则看起来更为柔媚软弱。
看完了照片,他抱着她几乎是哀求道:“想看。”
“夏天,”她吊足了他胃口,才笑着提醒他,“差不多下个月天气就热了吧。”
湾区春来早,到了四月,短袖吊带基本就要占据街头巷尾了。
回到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郑予妮没听见经天说了什么。可紧接着,姚湘云就问了他一句:“经天你爸爸妈妈对你有什么要求吗?”
这真是往郑予妮心头狠狠一记重锤——谁都清楚,这问的是择偶条件。她调集所有注意力细听——可哪还需要她费劲,她现在已经是他心爱的恋人了,他哪怕没确定她能听见,也定然会格外让她安心。
这一句,郑予妮听经天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没有。”
杨姐和姚湘云都没有再多说,可郑予妮也没有半点轻松——谁心里都明白,没有要求就是最高的要求。
似乎在他们所受教的价值观里,挂在嘴边的总是肤浅的,没人会直白地说自己想找有钱的,有权势的,学历高的,又或是帅的美的。但人们总是会自动分门别类,自动匹配,就像经天的朋友们默认了他看中的必定艳压群芳,而程厚也认为校长女儿可堪与他登对;同样,段溪芮、李昭昭乃至方璇,也对郑予妮的对象挑三拣四,至少温彦的颜值、潘煜的性情,都被认为配不上她。
快下班的时候,春雨如约而至,不分季节地给打工人一顿狗血淋头。
程厚过来找冯歆探讨工作,郑予妮在一边赶着整理要上报的数据。不久后经天过来了,他进门时看见程厚,脚步明显一滞,再继续往里。刚好这时程厚和冯歆没再说话,他便先过去打招呼:“程主任,周末愉快。”
他可真是够会说话的,同辈的青年里没他这么会讨长辈喜欢的。程厚愉快地冲他笑了笑,似乎是工作盘旋在脑子里怕断了思路,没多说什么。
跟领导走了过场,经天来到郑予妮身边,声线暗哑下来:“我先走了,晚上他们约七点,我怕周五堵车,还蛮远。”
郑予妮心头一惊——他这个音量不算低,他嗓音又厚,程厚和冯歆绝对能听见。她没摸准他的用意,傻傻地应了声:“哦。”
经天继续说:“下雨了,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郑予妮惊愕地看着他,声线几乎快崩了:“……不用了,我没那么快,等雨停了再走吧。”
经天没回应她眼中的诘问,也没怎么笑,轻轻道:“好,那我走了。”
“嗯。”
他转身离去,没说“拜拜”——专属于同事之间客客气气的“拜拜”。
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程厚,怎么可能没看穿。经天人一消失,程厚的声音便传过来:“经天跟我们予妮……有情况啊?”
郑予妮吓得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对上两张看热闹的脸,她如汇报工作般谨慎,却又依旧装傻:“啊?他顺路啊,刚好有车。”
这百试不爽的一招,今天却是失策了。程厚是有资格对她发表指教的,并不是多管闲事的旁人。所以,她如此装傻,倒让程厚以为她真傻了没看出经天的用意,直截了当地点了出来:“哎,你傻不傻,人家都要送你回家了,还跟你说今晚去干什么。”
话音未落,郑予妮就意识到自己失策了。覆水难收,可她现下整个人天花乱坠,慌乱的心跳完全掩盖了理智。
还好,冯歆救了她,笑嘻嘻道:“哎呀主任,人家知道呢,让小年轻自己琢磨去吧,我们不要拔苗助长了。”
程厚半开玩笑道:“经天家里条件很好的,你不要傻傻的错过了。”
郑予妮完全傻掉了。浑身发颤,说不出一个字。第二个救场的人从天而降——应急局来催她要数据了,还是那个她怼了数次的威压姐,郑予妮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她简直可爱极了。
后来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郑予妮才终于想明白了经天的用意——他故意的,故意在程厚面前说那些,他明白她这些日子的怨怼委屈,如此在程厚面前表明心意,算是替她出了口气。
郑予妮随后就给经天发微信,可他已进了饭局,一直到很晚才醉醺醺地给她打电话。
经天疲倦得明显:“宝贝……”
她人已在家里,本来在晒衣服,接到他的电话,舒舒服服地躺到沙发,全心全意地对他说:“喝醉了啊?”
“有点,53度的,喝了六两差不多。”
“噢……六两会醉?”
经天笑了一下,解释道:“我一般四两,度数低一点可以喝到六七两,今天太顶了,我开始头痛了。”
“啊……他们给你倒吗?”
“也没有,但是罗区带我去,我怎么也得帮他挡一下。”
“噢……”郑予妮明白了,“那上次你爸带你的时候喝了多少?”
“肯定没今天多,四两吧,我敬了一轮,他们来敬我我不想喝就不喝了。”
“所以今天你最小咯?”
经天笑了:“是啊,所以都我舔他们。”
郑予妮问:“你本来想去吗?”
经天诚恳地说:“去也可以,毕竟是校友,而且罗区跟我爸也熟,其他那些我都不参与的,我在市里的时候也没什么饭局。”
如此她便放心了些:“那好呀。”
经天突然就说:“宝贝我好想你。”
郑予妮怔了怔,他委屈得像个快哭的孩子。仿佛喝醉的人变成了她,她瘫软在沙发里,撒娇道:“我也想你,这好像是我们第一天分开。”
“是啊,突然就不习惯了,”经天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一遍遍重复,“宝贝,我好想好想你啊……”
郑予妮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洗澡没有哦?”
“还没有,刚回来,跟我爸说了几句,回到房间就给你打电话。”
“妈妈呢?”
“有人约她谈事情,晚上刚出去的。”
“啊?大晚上还要被叫出去啊?”
经天叹了口气:“她是商律,高管爱加班她也得加班,你去看那些企业总部大楼,晚上是不是一个比一个亮?”
郑予妮扑哧一笑:“人家有加班费,有效加班。”
经天怨气呼呼地:“所以我才不要加班,只想快点回家陪你。”
再说下去,郑予妮怕自己忍不住要叫他过来了。可他明天还要在家跟爸爸妈妈吃饭,他说过的,他们一家说好,周末一定要一起吃顿饭。她哄哄他:“你去洗澡好不好?早点休息?嗯?”
他还在重复:“宝贝,我好想你……”
“好啦,你周天晚上会回来吗?”
“回!”他一口答应。
“那我等你。”她轻得像在他枕边呢喃。
他这才肯挂了电话,乖乖去洗澡了。
第二天,郑予妮睡到自然醒才去段溪芮那里。这好像是她和经天在一起之后她们第一次见面,所以门一打开,她就看见段溪芮贼兮兮的笑脸。
段溪芮张嘴就调戏她:“哎呦,少夫人的表情就是不一样啊,这笑得都快掐出水来了——不,掐出蜜糖来了。”
郑予妮根本压不住笑:“大作家,你的称呼真是张口就来啊。”
俩人还没走到沙发,段溪芮就说:“我现在只关心你们什么时候上床了。”
郑予妮实话实说:“嚯,实不相瞒,第一天晚上他就想。”
段溪芮定在原地,放声尖叫。郑予妮捂着耳朵远离她,却又好笑地提醒道:“你小心你的伤……”
段溪芮哪顾得上这么多,冲了过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怼到她面前:“所以!你看到了吗!”
“我觉得你这个用词太客气了,”郑予妮大言不惭,“你肯定不是想用这个词。”
“我怎么知道你们进展他妈这么深!”
“哦,所以不光看了,手和嘴也……”郑予妮没说完。
段溪芮爆炸尖叫。郑予妮也根本按捺不住,激动地捶着沙发,喊道:“段溪芮!你说的真的没错,帅哥在床上的表情真的太让人想犯罪了!”
“你等一下你等一下,”段溪芮向来必挑重点,“所以这哥——你满意吗?”
郑予妮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舒服地点了点头:“你又说得没错,是得找高的骨架大的,就很成正比。”
“我哭死,果然恋爱就得看别人谈!”段溪芮磕糖磕得啃起了手指,忽而才发觉哪里不对,“啊等一下,所以到底是有没有啊?”
“没有。”就连说这句郑予妮都在笑。
段溪芮震惊地看着她:“我的姐,你是怎么忍的?”
郑予妮抱着自己,多了几分认真:“我本来是想,得等到觉得他真的很爱我。但是昨天我在办公室听到湘云姐问他家里有没有什么要求,我现在觉得,至少我得弄清楚这一点,又或者说,他能不能抛开家里的要求。”
段溪芮终于也坐了下来:“那他怎么说?”
“他当然说没要求啊。”
“没有要求就是最高的要求。”
郑予妮一笑:“那当然了,他也是跟我在一起之后才承认自己喜欢漂亮的啊。”
“那肯定啊。”段溪芮顿了顿,才突然又发觉自己没问过这个:“所以其实你是喜欢他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