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翊淮此去,饱尝思念之苦。
原先还未娶到她时,去北境三个月尚能克制,如今食髓知味,在那荒凉地方愈发待不住了。
好在事情办得倒是很顺利,北境的那些人恐怕没想到,朝中会翻出八年前已尘埃落定的事情重新查,对此准备不足。
容翊淮略使手段,便真的从不同证人间矛盾的证词里找到了突破口。
这几次去北境,前前后后已经待了约一年时间,他行事风格冷肃又出其不意,竟真的查出不少端倪。
威北军当年的案子,竟与如今北境细作的事合为一体,均指向盛京的某股势力。
甚至是,皇室势力。
先帝子嗣繁盛,肃云帝虽比不得先皇在子嗣上的繁茂程度,终究已有了三位成年皇子。京中大小王爷近十五人,更不提背后复杂的势力勾连。
他同肃云帝回禀过后,肃云帝沉吟了一会儿。
一向冷峻的帝王,竟难得露出些迟疑的神情,在殿内踱步几圈,最后敲定主意:“新案旧案,一起查。”
“翊淮,你父亲已多次荐了你,朕也有意,让你事成之后接替你父亲之职。”肃云帝道,“至于你父亲,倒是也有个很合适的缺。”
容翊淮默了一瞬,这倒是肃云帝第一次同他说起这件事。
伴君如伴虎,他还是谨慎道:“为陛下和朝廷办案,是我应尽职责。以我的经历和年龄,出任丞相恐还有些尚早。不过,一切以陛下考虑为先。”
肃云帝笑了,语气和缓了些:“你不必感到惶恐。翊淮,你娶的是镇远大将军的孙女,若你拜相,她便是丞相夫人。”
说到这里,语气便低沉了些,似想起某个正值年华却葬送在边境的人,“也是告慰镇远大将军和威北军。”
容翊淮心中不免泛起了涟漪。
若是做了丞相夫人,她必定是会高兴的吧。
如今母亲崔瓷是诰命夫人,若他在朝堂上得力,应该也能为宋湘灵挣一个诰命。
她本就无父无母,尽管在将军府千娇万宠地长大,容翊淮却还是想将更好的东西补给她。
心底迅速盘算完这些,他敛了神情:“是,悉听陛下的旨意。”
肃云帝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容翊淮行礼告辞,打马扬鞭疾驰回丞相府。
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她。
为迎他回来,丞相府中已设了丰盛的家宴,各色菜品均按照年节的规格所设,容翊淮一向没什么口腹之欲,眸光淡淡瞥过一桌的精致菜肴,点了点头。
倒是不少是她爱吃的。
她身边坐着个姑娘,长相是他陌生的,只是近日家书中也提到远房表妹乔蕤来了。便微微点头,以示见过。
乔蕤知道他的性子,落座后,便喊了一句:“翊淮哥哥。”
宋湘灵持著动作一顿。
果然,她还是不习惯这个称呼啊。
容翊淮看了宋湘灵一眼,给她夹了些她素日爱吃的菜。
乔蕤捧脸看着,嘴角挂笑,看他们这幅样子,忍不住问:“翊淮哥哥,你去北境这几个月,一定很想嫂嫂吧?”
“嗯。我当然很想她。”容翊淮这才瞧了乔蕤一眼,“乔蕤,以后叫我表哥就好。”
“不然,怕她会生气。”
宋湘灵一怔,刚想反驳,便见乔蕤已经带着一脸“我明白我明白”的神情闷头扒饭去了。
反驳的话便堵在了嘴边,只看见他唇角还未放下,更是气闷地忍不住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怎在饭桌上就说起“想她”,“怕她会生气”这种话,多令人害羞啊,还显得自己不够大度。
容翊淮明明视线连移都没移开,却准确无误地一把握住了她作乱的腿。
先制住,随后不动声色地捏了一把,似是在让她老实点。
宋湘灵气急,想将腿抽出来,可他却不放,面上还一派云淡风轻。
容相和夫人均在,怕闹出更大的动静,宋湘灵当真安分了,她偷偷低头看了眼。
依然是那双指节修长的手,因为发力,骨肉匀亭的手背上还可看见蜿蜒的青色脉络。
明明是用来拿笔还是持弓都不会违和的一只手,此时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握住她的腿。
宋湘灵瞥了一眼就赶忙移开视线,夏日的衣衫太薄了,明明隔着软软一层清凉的纱,却像是腿肉都直接被他大掌箍住,发着热,软肉都在指缝间鼓出好看的弧度。
她心想,怎觉得他手劲愈发大了。
容青厉和崔瓷不知桌下正在发生的事情,依然笑着问容翊淮此行的一些细节。容翊淮也淡淡答了,神色如常。
过了会儿,大概是宋湘灵老实了没有再乱动,那只手这才堪堪松开,重新回到桌上放好,让她逃出生天。
宋湘灵也松了一口气,再也不敢造次 。
乔蕤还是小孩子脾气和口味,吃了几块甜口的软糯糕点后便半饱,又吃了些旁的菜肴,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原本按照礼仪,她应当继续在堂中留候,可是晚膳前,宋湘灵和她一同在外面铺子里订做的香粉送到了。那香粉是二人精心挑选材料制作的,隔着盖子和盒身都能嗅到香气,让乔蕤心痒得很。
容青厉看出她魂不守舍,笑道:“只是家宴,你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用顾忌那么多,想去就去吧。”
乔蕤欢快地应了声,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这般匆忙离席,哪还有两个月前刚到盛京、迫不及待想见容翊淮的样子。
见她身影消失在院中,宋湘灵便问容翊淮:“我刚哪有生气?”
顶多是为了那个称呼有点不舒服。
容翊淮敛眸:“原来没有生气吗。”
“我看刚刚给你夹的菜,都要被你戳烂了。”
桌上余下三人都看见了她刚刚从碗中丢到碟子里,那块软趴趴、被筷子尖戳出了不少凹陷的胭脂鹅脯上。
明晃晃地在证实,刚刚宋湘灵的确心情不佳。
宋湘灵:“”
她怎么忘了,容翊淮这人一贯眼尖。
崔瓷看着小两口,喜上眉梢。她和夫君对视一眼,亦在容相脸上看出了笑意。
晚膳用完,崔瓷忍不住将自家儿子拉去旁边,又细细说了一通。
她知道,今晚小别胜新婚,恐又要失了分寸,还是得趁早提醒,免得明日又看见阿灵偷偷涂药。
容翊淮听着,应着,只是崔瓷盯着他,却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多少。
宋湘灵倒是在一边频频点头,如小鸡啄米。看得容翊淮咬牙想笑。
这么久不见,还想躲着他?
末了,崔瓷讲得口干,让婢女续个水的功夫,便见儿子拉着阿灵离开了。
一进院子,容翊淮便将她打横抱起来,往房中走,宋湘灵知道他急切地要做什么,赶忙道:“不行不行,小蕤还在院里”
容翊淮皱眉:“我与你的院子,她待在这做什么?”
“我们之前订了两盒香粉,今日正巧送到,小蕤大概还在等我一起试试呢。”她在他怀里,越说,越有些底气不足,声音便低了下来。
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则托着她的腿,闻言不满地颠了下。
宋湘灵尖叫一声,赶紧把他的脖颈环住,因着这个姿势,饱满的弧度便贴上了他结实的胸膛,挤压得扁扁的。
而房中的乔蕤亦听见动静,慌忙跑出来,便看见表哥抱着嫂嫂,而嫂嫂羞红了脸的模样。
她一下子怔住了。
容翊淮面色如常,小心把宋湘灵放下来,对乔蕤道:“回你自己院子去。”
宋湘灵赶紧推了他一把,他作为表哥对表妹说话也太凶了吧!
小蕤在丞相府的这些日子,谁也没有对她说过半句重话。
原以为乔蕤会委屈,谁知她反而眼睛一亮,快速回答:“抱歉表哥,我马上走!”
说完,手里揣着香粉一溜烟地离开了院子。
宋湘灵气得锤他:“你干吗这么快就赶人走?她肯定想歪了!”
容翊淮牵起她的手,灼灼的眼睛紧盯着她,像要把她拆吃入腹一般:“没想歪。”
“我就是要收拾你了。”
一听这话,宋湘灵的脸红得更胜刚刚。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院中的下人们亦偷笑着赶忙离开了,容翊淮带着宋湘灵进了浴房。
沐夏倒是有眼力见,宴席还没结束的时候便让人备上了热水,现下温度正好。
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除去了身上衣物,容翊淮抱着怀中的温香软玉,语气不善。
“两个月的时间,看来还没让我的阿灵学乖一点。”他的手指逐渐向下移,“刚刚哪条腿踢的我?要怎么惩罚才好?”
宋湘灵呜咽了一声,刚刚他禁锢住自己的腿那么久不放开,明明已经惩罚过了,为何眼下又提起这事?
“乖,说话。”看她羞得浑身粉红的样子,容翊淮心情不错,撤出两只手指,轻轻掐住她的面颊。
“唔别这样”
湿润滑腻的触感被轻轻浅浅地涂在下颌上,宋湘灵挣扎了两下,可是容翊淮另一只手又制住了她的腰。
他手心带着烫人的热度,所到之处无不在点火,很快便烧得宋湘灵理智全无,尽数由他掌控。
“还好是在浴室里,本来就到处是水。”他更狎昵地欺身而上,“乖宝,放松些。”
这次沐浴,两个人都洗的不安生。
甚至越洗越不干净了。
直到浴桶里的水晃出去大半,容翊淮才大发慈悲,把她抱了出来。
轻轻擦干净身子,他长手一勾,轻薄的布料便在宋湘灵面前晃了晃。
宋湘灵眼前一黑。
不是塞进衣柜的最下面了吗,是怎么被翻出来的?
“我给你穿上。好不好?”他呼出的热气打在她的耳廓上,痒痒的,酥麻感从耳垂传入四肢百骸,更是让她连直起脊背都要做不到。
“你怎么会买这种东西你不是正人君子吗,混蛋!”轻薄的布料果然上了身,感受到身后愈加粗重的呼吸,宋湘灵一边颤一边骂他。
“是啊。”容翊淮轻笑,“多亏阿灵让我知道,原来我并非什么正人君子。”
布料沾湿,明明刚刚穿好,现在又被他随意地拨到一旁。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那张浓艳俏丽的脸上露出些羞愤的神情,皮肤白净如瓷,丰盈有度,只是那越丰,越白,越细,越干净,便惹人越想磋磨毁坏。
心头叫嚣的欲望从未这般热烈。容翊淮在她耳边问:
“我此去一趟,阿灵都没发现,丢了什么东西么?”
被他一提醒,宋湘灵马上反应过来了。
她更是激烈地回身骂他:“你怎么连那东西都拿?你真是登徒子!混蛋!”
容翊淮听她骂自己,可是生养在娇闺中的女子,连骂人也都只有这几个丝毫没杀伤力的词,忍不住又笑了笑,在她腰上留下动情的红痕。
“什么东西?”他非逼着她说出来,“肚兜,亵裤?怎么,阿灵觉得害羞说不出口吗?”
第52章 054你拿我的小衣做什么?
明明是每个女子都要穿的贴身衣物,却被他说得平生色气的味道。
他当时出发去北境后没多久,披月便发现有两件肚兜不见了。和宋湘灵提起时,却以为只是她衣裳太多,随便塞在了哪,便谁都没有在意。
何况丞相府的守卫森严,她这小院也从来没有进过外人,总不能是别人偷了去吧。
谁知,原来真是被偷了,而那登徒子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一想起他浑身清贵淡漠,去北境的路上英姿飞扬,却在行囊中偷偷藏了她两件轻薄小衣,她便臊得不行。
被他的指腹恶劣地磋磨着,宋湘灵快受不了了,带着哭腔问:“你拿我的小衣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穿?”
容翊淮抵着她:“做什么,当然是做想你的事情。”
有几个深夜,便是用着轻薄衣料来做些旁人根本想不到,原来一向寡淡的小容大人也会做的事。
他从来不是圣人,他亦有欲。
这欲甚至显得不堪,如同熊熊烈火,将他整个理智都烧灼。
宋湘灵羞耻极了,被折腾得狠,在他怀中被逼出眼泪,又被他伸出手指擦掉。
手指已经撤走了,眼下支撑着她的,是另外的物事。
又想起之前嫂嫂支的招,
宋湘灵看准机会,正想去蹭他的腰时。
他的手便将她脚踝握住,往上推:“两个月了,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怎我们分别了两月,阿灵还想着用老招数对付我?”
她脚踝细伶伶的,莹白又骨骼分明。容翊淮的手掌大,两人的身体像是天造地设地契合,她脚踝在他圈着的掌心中,严丝合缝,一点儿空隙都不露。
又是完全被掌控的动作,宋湘灵没辙,又嘤嘤呜呜地骂他:“容翊淮,你要不要脸呀,连我的小衣都偷,赶紧还我。”
被她想到骂人的新词了,虽然语气软趴趴的毫无威慑力。容翊淮一笑,令她身子都弓起来:“那几件小衣已经不能看了。乖,我买新的给你。”
宋湘灵脑海中顿时浮现生。动的画面,他是如何用自己的小衣裹住,青筋分明的大掌覆上去,包裹
怎么就不能看了,那布料一定是被蹂成了皱巴巴,湿漉漉,软塌塌的模样,深一块浅一块的
不能再想了。
因为容翊淮笑了一声,对她的状态了如指掌:“你好像有点兴奋。”
宋湘灵急着反驳:“哪有?我是在想你这么坏的行为,要赔多少件给我”
容翊淮盯着面前漂亮的她。就是这张嘴,向来说不出什么实话。
从头到尾,就是小骗子。
“好啊,赔给你。一百件,一千件,都赔你。”
第二日,宋湘灵在容翊淮的怀抱中缓缓醒来。
他还阖着眼,面容平静,怀抱却紧得吓人,宋湘灵面前便是那片好看的胸肌。去了北境几个月,线条好似愈发饱满。寻常正经穿衣服的时候,旁人恐怕想不到,布料下还能有这样的好身材。
她怔了一会儿,伸手推了推,没有挣开。
不过这动作却把他惹醒,有些不满地睁开了眼,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睡够了?”
宋湘灵嘟囔了一声:“好热”
容翊淮笑了声,放开她。
宋湘灵重获自由,赶忙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身体摆成一个蜷缩的姿势。
容翊淮看她那样子忍不住失笑,伸出一只手压在她腰侧和小腹,轻轻揉了揉:“还胀吗?”
昨晚到最后,她一直推他,嘴里说着胀。
肚子里满当当地吃满,容翊淮再不舍得离开,终究还是抽身。
大掌按压在她的小腹上,带着温暖的温度。容翊淮很满意,他去了两个月,走之前叮嘱厨房一定要多做她喜欢吃的餐食,想着能把人再喂胖一点。
若是日日相见,大概看不出潜移默化的改变,可是与她两个多月没见,几乎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容翊淮心下就清楚了她的变化。
小小的人,皮肤白皙细腻,该纤瘦的地方显瘦,该丰满的也丰满。他是知道宋湘灵无论如何都会很好看的,可是如今的她,却极像一朵承受雨露滋润而盛放的花,叫人忍不住一采再采。
“这里也多了些肉。”容翊淮揉着她的小腹,“很可爱。”
宋湘灵却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小厨房开了窍一样,每日都给她准备极多好吃的,无一不合她的口味。
况且乔蕤也在,再加上窦晚,三个女郎时不时便会去外面的醉花轩或者春华楼,将人家从盛春到初夏的新品尝了个遍。
她抓住容翊淮的手,想制止他继续摸自己小肚子的动作:“是长胖了一些,看来近日不能多吃了。”
“没关系。”他道,“手感很好。”
在北境,容翊淮每日清晨便起身,要么赶路,要么办事,自律清醒至极。
偏偏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只觉得身体也被她带软,带得骨头都快酥了。
两人黏黏糊糊在床上贴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先起身。
容翊淮揉着她,忽然道:“阿灵,你想要诰命吗?”
宋湘灵一怔:“诰命夫人?”
“是。”容翊淮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解释道,“昨日陛下传召我,同我说,若手上这件事办好,或许,我可以接替父亲丞相一职。”
宋湘灵没做声,心里却在嘀咕,天,皇帝竟然给了如此诱人的条件?
在她的印象之中,大庆开国百年,有过数十位丞相,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在出任时也已经年过三十,那是位锐意革新的丞相,尽管因年纪较轻饱受同僚非议和妒忌,最终却能名垂青史。
若容翊淮查清案子,真的接替了容相一职,他将会打破百年的历史,成为更年轻的一个。
如此高不可攀的职位,如此引人饱尝的权势,难怪,他什么都不顾,执意要和将军府结亲。
宋湘灵想,若自己是男子,当如此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时,一定也会迫不及待要伸手采撷。
权力的果实,向来是无比诱人的。
宋湘灵哦了一声,又问:“我明白了,但这和诰命有什么关系?”
“昨晚骂我的时候脑子转得倒是很快,怎么这会儿反应不过来了?”容翊淮笑道,“若我真能为丞相,你便是丞相夫人。我若上奏请你为诰命夫人,想必陛下也不会拒绝。”
宋湘灵知道,诰命夫人向来是朝中官宦妻子们都想要的一向荣誉。除了可以享受尊荣,参与皇室的祭祀庆典活动之外,更有朝廷的不菲赏赐。
想到这,宋湘灵悟了。
这桩各取所需的婚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升迁、受益。
她是他的合作伙伴,亦是要从中获得利益的。
她便点了点头:“那我想要。”
容翊淮眼中,这会儿的宋湘灵乖极了,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他将她揽进怀里,情不自禁地贴了贴她的额头。
“好,阿灵想要,为夫就去争。”
话音刚落,便感觉怀中人又在推他。
他皱了皱眉,往怀中看去,便看她从自己的臂弯中探出一张皱着的小脸来:“我饿了。”
容翊淮松开她,将沐夏唤进来。
沐夏在丞相府中做了许久的奴婢,办事极为稳妥,走进来时垂着眸,丝毫不往榻上去看,只四平八稳地将早膳端进来,放在案上。
容翊淮将托盘端过来,用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喂给她吃。
小笼**薄馅足,宋湘灵的馋虫早被勾出来了,一口一口细细嚼着,吞咽着。
乖的不得了。
容翊淮看着她吃,心情极好。
他没告诉宋湘灵,丞相府的规矩,早膳一般要在堂中同家人一起吃,宋湘灵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睡晚了,便在院里吃。若觉得身上酸软不想下地,他就坐在床沿喂给她吃。
她不需要遵从丞相府的那些墨守成规,只要开心自在就好。
有容翊淮的态度,容青厉和崔瓷对她同样极为宽容。宋湘灵在丞相府,受宠程度甚至胜过以往。
宋湘灵就这样一口一口吃完小笼包,又被他喂下豆浆。
奶白色的液体挂在唇角,颤巍巍地,她本能地伸出小舌舔去,看得容翊淮心中亦是一紧。
有时候真的有恶劣的念头,想让她舔点别的。
她那么娇,若是真的让她做了,恐怕要哭半天,又和他抱怨半天。
他也舍不得。
宋湘灵喝完豆浆,抬眼便对上了容翊淮深深的眸色。
这种神情她再熟悉不过,就是要狠狠收拾她的灰暗神情。
她顿时紧张起来,在榻上挺直了脊背,将托盘推远:“我吃好了。”
“我还一口没吃呢。”容翊淮靠近,“伺候你那么久,讨个利?”
还没等她同意,人便压了过来。
可怜宋湘灵,刚刚被喂饱,又要反过来喂饱他。
当然,是用其他的方式。
另一边,堂上。桌案上放着精美的菜肴,却无人擅动,容青厉等候着,脸色越来越黑。
崔瓷在一旁,听了婢女来回禀的话,掩口笑了笑,看向夫君:“我们先吃吧。翊淮已经让人把早膳送去院中了。”
容青厉一听更是恼怒,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成什么样子!”
乔蕤在旁插嘴道:“表姨夫,您就别怪表哥了,他毕
竟刚刚从北境回来。”
“我昨晚还看到,嫂嫂是被表哥抱回去的。”想起昨晚昏暗灯光下看到的那对人影,嫂嫂红透了的脸和表哥绷紧的下颌线,乔蕤反倒比当事人还激动,“现在肯定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打雷都分不开的啦!”
“表哥运气真好,怎么娶到这么漂亮的嫂嫂的。”她又嘟囔了两句。
“好了蕤儿,你不是说想吃牛乳糕?让她们陪你去厨房看看做好了没。”崔瓷看夫君一听阿灵昨晚是被翊淮抱回院中后便愈发沉了脸,赶忙支走乔蕤,又给容青厉夹了块爽口的腌菜,“小夫妻,多正常啊。他们关系亲密,对咱们丞相府开枝散叶,岂不是好?”
容青厉听了这话,紧抿的唇角才松开来些:“罢了。”
崔瓷又笑了笑,低声道:“再说,当年你,和今日翊淮相比,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听了这话,一贯冷静的当朝丞相竟有些羞惭,轻咳两声:“哪有?我何曾同他一样,连早膳都不与长辈一起吃,偏拿到房中去的?”
崔瓷笑了一声:“你是没有,你那时候都顾不上吃早膳。拉着我就——”
“咳咳。”容青厉的耳廓也漫上红色,“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乔蕤欢喜地捧着牛乳糕回来了,一边吃,一边道:“刚做好,厨房说还没来得及送去表哥和嫂嫂那呢。”
崔瓷想着阿灵爱吃这种软软的糕点,便含笑道:“蕤儿一会送些给你嫂嫂。”
片刻后又叮嘱:“缓一些再去,啊。”
第53章 055湘灵,你有时候和容翊淮越来越……
乔蕤等了半个时辰,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端着牛乳糕去了表哥和嫂嫂的院中。
站在院内,她还谨慎地看了眼旁边劳作的小厮,见沐夏姑娘已经出入房中,取了盛早膳的盘盏,这才欢欢喜喜地进去了。
房内的窗户大开着,容翊淮已装束整齐,站在镜前整理腰上革带,看见乔蕤进来,淡淡冲她点了个头。
沐夏刚刚便看见乔蕤,将她过来的消息汇报给了两人。宋湘灵亦不惊讶,一边问:“你怎么来啦?”一边往头上戴发簪。
“厨房新蒸出来的牛乳糕,说还没来得及往嫂嫂这送,我就端过来啦。”乔蕤将盘子放在案上,“我尝了很不错的,嫂嫂和我口味喜好一致,应该也会喜欢。”
宋湘灵现在还未上妆,便道:“好呀,我来尝尝。”
谁知正往头上簪的发簪却有些不听使唤,宋湘灵没辙,唤了声:“容翊淮,总簪不好,过来帮我看看呀。”
容翊淮嗯了一声,放下正欲往束带上挂的玉佩,走过来帮她簪发。
两只手都空闲了下来,宋湘灵便拿帕子擦了擦,拈起块松软香甜的牛乳糕,一边看镜中容翊淮认真为她束发的模样,一边慢条斯理地吃。
一副怡然自得,任凭夫君为自己服务的模样。
乔蕤看了忍不住偷笑:“看来我和姨夫姨妈说的话是对的。”
“我说表哥刚回来,和嫂嫂肯定浓情蜜意,如胶似漆。”她眨眨眼,“看我说对了吧?”
宋湘灵还没回答,容翊淮便含笑:“不错。”
“束好了。”他将簪子插。入发髻,退后两步。
宋湘灵心想,在人前的时候,他这夫婿果真十分称职,也难怪大家都说他们感情好。
在人后就恶劣了些,没日没夜压着她欺负。
不过,她好像还挺吃这一套的。
乔蕤嘻嘻笑了两声,又道:“嫂嫂,我听姨妈说,宫中近日要举办荷宴?你收到帖子了吗,可要参加?”
宋湘灵点头,帖子是昨日送到府上的。因肃云帝的亲妹慕阳长公主酷爱荷花,每每到了初夏第一批荷花盛开的时候,便会在宫中召开宴会,遍邀京中王侯和夫人。
就连政事繁忙的肃云帝,偶尔也会出现在这荷宴上,与臣民同乐。
一看乔蕤蠢蠢欲动的神情,宋湘灵就明白了,笑着问:“你想去?”
“想去的!”乔蕤眼睛睁大了,她自小在太原郡长大,听说过京中盛宴繁华的景象,却从不曾亲历过,不免向往。
“好,那日我带你去。”宋湘灵道,“估摸着你窦姐姐应该也会参加。”
“好久不见窦姐姐了,正好,我还想着把上次的香粉拿给她看看,请她给些建议呢。”乔蕤道。
宋湘灵想,窦晚这些日子几乎都在府中。名为萧隋安的未婚夫已经来了京,且她瞧着那架势,似是非要娶到窦晚不可。
可窦晚的态度亦很坚持,她心悦赵玉,脾气上来的时候说非赵玉不嫁,惹得窦府一时鸡飞狗跳,窦大人怒极,已经将她关了禁闭。
是而已经多日都未出门了。
宋湘灵对赵玉的印象说不上好。毕竟窦晚已为他同家里闹成这样,却并未见他有过什么表示。倒是映证了之前窦家护卫说的话,不过是仰仗着寿亭公祖上荫蔽,游手好闲罢了。
可惜,她同窦晚说起这些时,窦晚亦会不高兴。
乔蕤看向容翊淮:“表哥,你要去吗?”
“哪日?”
“三日后。”宋湘灵回想帖子上的时间,又道,“小蕤,不必问他,他应是不会去的。”
从前盛京中可不少这样的活动,他基本从未出席。
几乎唯一的一次,便是去年文定公主办的赏花宴,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出现,藏起了自己的纸船,于无人处给了她。
“嗯。那日还有公事要办。”容翊淮淡道。
这便是不参加了。
宋湘灵早知道他会是这回答,便将他晾在一边,将帖子取出,同乔蕤看起上面的日程来。
乔蕤看得仔细,喃喃道:“好大的阵仗不愧是长公主殿下举办的荷宴。届时皇室一定都会出席吧,还有几位王爷和公主,应该也会来?”
容翊淮系玉佩的动作微妙地一顿。
他摩挲了下璎珞,忽道:“几时开始?”
宋湘灵疑惑抬头,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有公务,不去么?”
“我改主意了。”他将璎珞整理好,玉佩自然垂下,“说起来,这似乎还是你我成婚后第一次结伴出席宴会,我也是该去的。”
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
这日清晨,宋湘灵和乔蕤穿戴好,乘上容府的马车。
乔蕤坐在马车上,激动地撩起帘子,道路愈往皇宫的方向走,人便愈少,周围的护卫也愈加神色严肃,她有些遗憾:“这就是表哥平日上朝的地方?真严肃。唉,表哥明明说也会去,怎么临时有事又被叫走了。”
宋湘灵宽慰她:“无事,他说了办完事情便来寻我们。索性上午议程宽松,无非是自行赏玩,他能赶上中午的宴席即可。”
何况她看容翊淮,也不是个有闲情逸致赏花的人。
乔蕤放下帘子:“那也好,等会我们就直接去找窦姐姐吧。”
进了宫,容府的马车进不去,要换乘轿辇。
宋湘灵和乔蕤提着裙裾下了车,坐上了皇宫准备的轿辇,沿着外命妇入宫方才可通行的道路,雕栏画栋、红墙绿瓦,平生肃穆,不一会儿功夫,轿辇便到了清荷池。
“容夫人,乔姑娘,已经到了。”抬轿的宫人道,轿辇压低,方便她们下来。
眼前是一处月门,再往里,是清波荡漾的清荷池。
宋湘灵道了谢,旁边跟着的披月熟练地递给为首的宫人一些赏钱。那宫人的笑容愈发开怀,小声道:“谢容夫人赏,奴才听闻今日皇后和贵妃也会来。”
这倒是个消息,宋湘灵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宫人离开了,宋湘灵带着乔蕤跨入月门,瞬间便闻到了属于初荷的袅袅清香。
池边的亭台中,已经布置了大小不一的桌子,三三两两的大人、命妇、贵女们聚在一起,原本正在谈天说地,乍一见门口又到了新客,视
线便聚集在宋湘灵和乔蕤身上。
最为惹眼的,自然是宋湘灵。
在未出嫁前,她便是盛京有目共睹的美人,当年众多世家公子求亲、抢着给将军府下聘书的壮观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不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不过见到宋湘灵,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样长相的女子,当然有成为焦点和话题的能力。
眼下还是她出嫁之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大家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都看得出来,无论是在将军府还是在丞相府,她都是被精心地、竭尽全力地娇养着的。
宋湘灵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去亭中坐下的几步路时间,亦有几位夫人和贵女上来攀谈,话语带笑,隐隐也能感到奉承讨好之意。
她心中了然,作为将军府的千金,如今又嫁了在朝中炙手可热的容翊淮,想要结交她的人,自然比以往要多得多。
今日宴会的主人慕阳长公主也款款走来。她身着华服,头上戴着明珠宝石镶嵌的发冠,气度非常。作为当今圣上一母所生的亲妹,她的地位自不容小觑。
慕阳也已经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小女儿华曦郡主的年龄和宋湘灵也差不多。
是而,长公主在看向宋湘灵的时候,更是亲切,将她的手握住轻轻拍了拍:“湘灵,许久不见。今日还是新婚后头一回参加宴席吧?你不必拘束,好好赏玩,知道么?”
宋湘灵乖巧应了:“好。多谢长公主殿下。”
慕阳是真的喜欢这姑娘,看她落落大方的样子更是欣喜,又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将人放走。
窦晚便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手:“湘灵,小蕤,到我那里去坐。”
窦晚原本坐的亭子要靠里面些,宋湘灵一路走过去,倒是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对上左盼的视线,她笑了笑。而左盼则做贼似的低下了头。
左盼旁边坐着叶盈,看见宋湘灵后,倒是很体面地也冲她一笑,算作打过了招呼。
只是恐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此刻她的指尖正紧紧捏着袖口。
一看左盼那神情,宋湘灵更觉好笑,这是已经害怕上自己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先前对她出言不逊的时候,反倒挺勇敢的。
窦晚也看到了鹌鹑一般低下头的左盼,嗤笑了一声:“在净慈寺没待够三个月就给放出来了。我听闻,是左大人又去求了陛下,说为了女儿的前程和终身大事打算,不能长久待在净慈寺和那些清修的姑子们一起,声泪俱下,据说连衣襟都哭湿了一大片。”
“陛下这才允准,让左大人提前把她接出来。”窦晚道,“不过,虽没满三个月,七八十日总是有的,也差不离了。我看啊,这位给事中千金的婚事,怕是难了。”
尽管对外只说是清修,可毕竟是受陛下责罚,何况又是在寺庙里,眼下满盛京都将她视为笑柄,谁还会去提亲。
宋湘灵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左盼,见对方根本不敢将头抬起来同她对视,便又将视线重新移回正前方。
耳畔传来窦晚的声音:“有没有人说过,湘灵,你有时候和容翊淮越来越像了?”
宋湘灵一怔,语气还是平淡的:“哪有。”
窦晚无语:“现在,就有。”
乔蕤小声接话:“嫂嫂,其实我也觉得有。”
“肯定是错觉啦。”宋湘灵对她们俩这样说道。
为什么要像容翊淮?虽然他平常绷着脸抿着唇的样子是挺好看的,可是她也不要像他。
在亭子中坐了下来,宫人们呈上了茶水。既是荷宴,连茶水都是用荷叶制作的,尝一口有淡淡的清香,很是风雅。
乔蕤拿出了袖中的香膏,这是她选了好几种花朵后找盛京匠人配出来的,膏体呈淡粉色,还亮晶晶的,她递给窦晚,道:“窦姐姐,你闻闻这个香膏,可有什么建议?嫂嫂说还不错。”
窦晚喜欢捣鼓这些东西,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将香膏接过去,轻轻嗅了嗅。
她见过的好东西极多,一闻这香气便有了考量,便细细道:“挺好的,不过在后韵上倒是可以再改动些,不妨试试”
不远处,前来赴宴的容翊淮和萧隋安,视线齐齐看定亭中的女子。
只不过,是各看各的心上人。
萧隋安作为靖南节度使之子,甫一进京,便引来瞩目。
多的是人想与他结交,只有某个女子,从头到尾躲着他,眼里只有个他根本瞧不上眼的纨绔。
他看着窦晚,笑了下:“翊淮,我倒是很羡慕你,轻易便能娶到心上人。”
容翊淮闻言,苦笑了声。
哪里轻易?
明明惊心动魄。
当时不过去了北境一趟,他的心上人便与燕王定下了婚约。
回来后不过是短暂地犹豫,去将军府求亲的人就快要把门槛踏破。
他生怕行差就错,把心上人拱手让了他人。
这些话,他倒不愿同萧隋安讲,只道:“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萧隋安苦笑了一声:“就算难,也没有我艰难。起码你现在同夫人是两情相悦,她也很喜欢你的吧?不像我同窦晚。”
容翊淮听了他这话,却倏然沉默了。
成亲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似是从来没有从阿灵的口中听到过喜欢两个字。
毕竟,平日叫他都是全须全尾的名字,一点儿也听不出情意绵绵,平日与他相处时,除了和她有肢体接触时看见她一二害羞神色,旁的时候倒是全然没有。
容翊淮想到这里,心忽然颤了一下。
他知道这桩婚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在执意索取。若不是燕王退了婚,他根本就没有娶到宋湘灵的机会。
可是,他会不会是宋湘灵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成婚数月,相识十余载。可她会不会,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第54章 056你说的没错,她当然是喜欢我的……
容翊淮莫名地恐慌起来。
若是在成亲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认为,只要把人娶到,他就觉得够了。毕竟他不是耽于情爱之人,从来都不是。
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娶到她,才只是一切的开始,而他的欲望原来如此贪婪,还想让她喜欢他,想让她爱他。
这种感觉太不好受。容翊淮也会觉得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住,丝线的另一头便在宋湘灵手里,在宋湘灵的眼角眉梢唇角。
她皱皱眉,扬扬唇,眼睛弯一弯,小小的神情亦如同蝴蝶的翅膀扇动出暴风,让他心底产生万丈波澜。
她,到底有没有喜欢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萧隋安见容翊淮半晌都没说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亦是个机敏聪慧的人,仅这一眼,便从容翊淮有些绷紧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萧隋安轻轻皱眉。
盛京人皆说,丞相之子容翊淮与其夫人青梅竹马,终于修得正果,是天作之合。
难不成,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简单顺遂?
他正欲开口:“翊淮,你”
便听到容翊淮平静,却隐隐显得执拗的语气:“你说的没错,她当然是喜欢我的。”
萧隋安不置可否。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容翊淮忽然瞳孔一缩,看见一熟悉身影端着一杯茶,走到了宋湘灵所在的亭中。
他几乎想也没多想,立刻赶了过去。
萧隋安被落在原地,一愣,往那边看过去,原是一身华贵的燕王,竟又不知为何
去了宋湘灵那边,正在与她攀谈。
再看容翊淮紧张的神色,何曾还有平日的半分从容。
萧隋安顿了顿,心头的猜测仿佛也得到了证实。
容翊淮和宋湘灵,还真没那么简单。
另一边,窦晚正在和乔蕤兴致勃勃地讨论香膏的后调要使用什么原材料,才能在保证香气悠远的同时,不破坏现在膏体粉红的、亮晶晶的好看颜色。
宋湘灵对这个并不太懂,她只喜欢买现成的,并不曾自己制作,便撑着头,饶有兴趣地听她们谈论。
谁知,身边忽然暗了下来,宋湘灵一偏头,便看见燕王走过来,微微俯首问道:“这是在说些什么?本王路过,听得如此激烈的讨论,便停下来问问。”
乔蕤还未见过燕王,对上视线后,对面前高大俊逸的皇子也微微红了脸,李潭渊道:“这位便是丞相夫人的远方表亲?本王亦有所而闻。”
“小蕤,这位是燕王殿下。”宋湘灵平静提醒。
她似乎已经习惯,燕王总是会找各种奇怪的理由,出现在她的周围,古怪地同她攀谈两句了。
乔蕤一听,赶忙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窦姑娘,今日倒是有兴致出来走走了?”李潭渊笑道,又转向宋湘灵,“还有容夫人,倒是很久不见了。”
他视线转向宋湘灵耳垂上挂着的玉石耳珰,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很好看,衬你。”
宋湘灵微微蹙眉,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珰。这便是当日容翊淮听说自己在千金竞同左盼为一副不值钱的耳珰竞价之后,派人制了来的其中一对,当然,品相和价格同当日千金竞的那一对相比,都一骑绝尘。
“容夫人大喜之日,本王亦送了一对耳珰作为贺礼。那耳珰是宫中匠人所制,选取的材料亦是无上佳品,想来容夫人是能看得上的。”李潭渊很好心,亦很无辜的样子,“倒是从未见你戴过。”
听了这话,宋湘灵一愣。
燕王给她成亲的贺礼,是一对耳珰?
她怎毫无印象。
虽说当日在清点贺礼造册的时候,她并未全程动手,只是挑了些自己喜欢的拿了回去。
难道是容翊淮清点的?可他倒是从未对自己说过。
再者,皇室的贺礼一般都用普通臣子无法使用的明黄色匣子包好,按说在贺礼里,应该也很显眼才对。可她就是毫无印象。
就在宋湘灵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身旁便又快步走来一个人,将宋湘灵挡在了身后。
容翊淮来了,两个一般高的男子,正在此处显而易见地对峙。
“容某替夫人感谢燕王好意了。”容翊淮语气微冷,话也硬邦邦的,“只是,我不喜欢自己夫人的耳垂上,戴着其他男人所赠的耳珰。”
听了这话,李潭渊勾了勾唇角:“倒是可以想见。翊淮,你一直都是这性子。”
容翊淮亦直视着他:“见笑了,容某看中的,绝对不会相让。”
听了这话,乔蕤和窦晚对视了一眼,无声地齐齐尖叫。
可宋湘灵却没有那么自在了,旁边亭中的公子和贵女们亦发觉不对,看向了这边,让她无意识又变成了焦点的中心。
李潭渊看出他视线中的执意,遗憾地倒退了一步:“翊淮,你会错了本王的意,本王只是路过,便随意交谈两句,并未有其他的意思。”
“你作为夫婿,也应当大度些。”李潭渊语带劝告,却像是在暗讽他多疑,听得宋湘灵愈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容翊淮笑了声:“这是容某的家事,不劳燕王费心。叶姑娘来了,燕王还是好好哄一哄你的未婚妻吧。亦或者,以后王府若有了正妃和侧妃,少不得殿下还要在她们之间左右逢源,希望到时,殿下也能大度地将一碗水端平。”
这下,不仅仅是李潭渊,就连窦晚和乔蕤,也听出了他话中浓浓的敌意。
两人又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这可是在皇宫,眼下参加的可是宫宴,面前的是当今圣上的第二位皇子!
容翊淮这话,属实是有些过了。
李潭渊的眸色亦沉了下来,看得出也是不高兴了。可他斟酌了片刻,想起容翊淮近日常常去父皇的议政殿,却又忍了下来。
他在陛下身边的探子已经清楚,父皇让容翊淮查的,是北境细作一事。
父皇没将此事交给太子或自己,反倒是让容翊淮去查这案子,这份受信任和重视的程度倒是让李潭渊亦感到吃惊。
他敛了笑容,也是忽然发觉,从前那个在朝堂上出众但寡言的男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稳稳当当地攫取了父皇相当的信任。
竟已经敢当面同他这个皇子叫板了。
李潭渊深吸一口气,将怒意忍了下来,只在心底狠狠给他记了一笔账。
叶盈也已经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对李潭渊道:“潭渊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李潭渊转身:“无事。走吧。”
叶盈咬了咬唇,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所有人,包括宋湘灵和容翊淮,都在说她的潭渊哥哥不可能只有一位王妃。
这件事,叶盈亦是知道的,只是她从前向来侥幸,毕竟潭渊哥哥同宋湘灵退了婚,而不是将她和自己一起娶作王妃,这不就说明,他只想立自己一人吗。
可是眼下,叶盈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到不确定和恐慌。
她偏偏又什么都无法做,只能跟在燕王身后,笼罩着整个皇室的阴影,完全没有一丁点的选择权。
见人走了,容翊淮这才平静了些,坐了下来。
宋湘灵问:“他真的送了我个耳珰?我怎么都没瞧见呢?”
见自己的夫人还不依不饶地执着于其他男子送的礼,容翊淮瞥了她一眼,语气便不那么客气了:“送过。至于为什么,理由我刚刚已经说过,那是真实原由。”
换做从前,容翊淮还不会发现原来他的掌控欲强到如此地步。
他看着面前的宋湘灵,头上戴的簪是自己从北境寻来的红玛瑙,耳垂上坠的珰是自己找匠人打造的,身上穿的衣料,从里到外,乃至最不为人所知的小衣,都是他准备的。
若再往里,她的每一寸皮肤,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被他抚。摸亲吻过无数遍、留下过数道他曾经到访过的痕迹。
宋湘灵摇摇头:“不是,我是问你把那耳坠放哪了。”
“已经毁了。”他轻描淡写。
宋湘灵睁大眼睛。
乔蕤和窦晚亦睁大眼睛,随后自觉地离开了亭中,就当没听到。
“那可是皇室赠送的东西!”宋湘灵语气都拔高了两分,“你糊涂了,怎么敢直接毁掉!”
哪怕是藏起来,或者干脆直接压箱底也好啊,反正她也不会戴,何苦要直接毁掉,若是东窗事发,必定会落人口舌,甚至招致祸事。
“看见就不开心,所以干脆毁掉了。”容翊淮喝了一口茶,“放心,事情是段廉和李芜一起做的,再无旁人知晓。夫人若想此事为人所知,倒可以把声音再拔高一些。”
宋湘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随后发现,他用的茶杯是自己用过的。里面的荷叶茶水是自己喝过的。
“这是我的茶杯”她提醒。
“我知道。”容翊淮亦抬眼看她,“难不成我用她们二位的?”
宋湘灵:“你可以唤宫人再为你倒一杯。”
容翊淮放下茶杯,又软了语气:“阿灵,不要为我的行为生气。”
“你知道我的,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而且若我做出的,它就必定要圆满,我有这个能力,让一切按照我的意愿发展。”他语气沉着,一双眼盯着宋湘灵,“所以,放心。”
“我只是身为一个丈夫,只希望我的妻子不要用除我之外,其他男子赠与的东西,只是这么简单又卑微的要求罢了。”
第55章 057原来阿灵也会为他吃醋吗?
宋湘灵:“”
她忍不住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就算你没有将那耳珰销毁,就算你告诉我燕王送了耳珰,我也不会戴的。”
容
翊淮心一动,面上依旧平静:“当真?”
“当真。因为加上我之前的,还有你送我的那些,我的耳珰实在太多,都戴不过来了。”宋湘灵问,“昨日,沐夏还送了一张盛京的首饰铺订单给我,你又找人做什么了?”
容翊淮淡道:“先保密。但你会喜欢的。”
宋湘灵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说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不戴燕王送的耳珰,真的只有太多了这一个原因?”他又问。
宋湘灵肯定是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的,可他若不逼问,她便真的不说。容翊淮太了解她。
“唔,”宋湘灵狡黠地笑,“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正好有宫人路过,容翊淮面不改色地让宫人为自己添了杯子,续了茶:“既没有其他的原因,那我也不必给阿灵做新的了,反正已经戴不过来了。”
宋湘灵喜欢那些亮晶晶的首饰,闻言便急了:“不行!”
对上容翊淮似笑非笑的视线,她没辙了,压低声音道:“好嘛好嘛,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啦,我现在很烦燕王,总觉得他假惺惺的,我才不愿意戴他给的耳珰呢。”
容翊淮心底这才舒服了些:“嗯,我和阿灵所想一样。”
宋湘灵笑嘻嘻地戳了戳他:“那说好了,你还要给我买耳珰哦。还有,上次说的小衣你也得赶紧赔。你说了,要赔一百件。”
容翊淮喝下一口茶,很是平静地提醒:“阿灵,你真的要在大庭广众的宫宴里,和我说这个?”
宋湘灵顿时缩了回去。
像只小猫似的。容翊淮又在心里想。
虽然不乖,虽然时不时便会挠他一爪子让他受伤,可也是真可爱,让人根本不忍心对她说任何重话,只想把最好的东西捧过去,献给她。
荷宴很快便开始了,慕阳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叫了大家去清荷池边的一处吟风轩,席上已经摆满了各类菜肴,很是诱人。
身为夫妻,宋湘灵的座位自然同容翊淮在一起。
他自然而然落座,还提醒道:“今日席上是竹叶青酒。你不适应里面的一味原料,不要喝。”
宋湘灵点点头:“这你也知道。”
“你忘了?”容翊淮慢条斯理地剥了颗葡萄,“去年赏花宴,某个醉鬼坐着我的马车,一路都拿我当枕头。”
深紫色的葡萄皮被他细细剥开,露出里面通透水润的果肉来。容翊淮将葡萄放入她的盘中。
果汁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往下流。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宋湘灵盯着他的手,一时又想到了点别的。
过了会儿,乔蕤也来了,坐在宋湘灵的旁边。
宋湘灵压低声音问:“你窦姐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乔蕤小声道:“窦姐姐刚刚被她的未婚夫唤去了诶,他们来了。”
宋湘灵看向吟风轩入口,两人果真前后来了,窦晚走在前面,似有些气冲冲的,身后的萧隋安表情也不好,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看起来是吵过一架。
进了门后,两人一左一右分开来,窦晚来了她们这边。
见她沉默着不想多说的样子,宋湘灵没问,让宫人给窦晚乔蕤两人各准备了一碗冰牛乳。
众人都坐定,宴席却未开始,宋湘灵看见那主位空着三个位置,心中便有了计较。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公公过来报:“陛下驾到,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宋湘灵心中暗自吃惊,没想到今日的荷宴不只是皇后和贵妃,连皇帝也来了。
她跟着下拜,余光中看见明黄色的衣角和靴面踩过地毯,随后是玫红色的裙裾,飘摇而过。
“不必多礼,今日只是宴会,起来吧。”肃云帝已经坐到了主位上,和颜悦色地对大家道。
宋湘灵起身,看了眼座上。皇上同皇后二人皆穿着明黄色的华服,坐在最中间的主位。慕阳长公主虽是今日宴席的主人,可是皇上和皇后来了,便和一身玫红色衣裙的贵妃一起,坐在旁边偏下的位置。
宋湘灵还是第一次见皇后。和玫贵妃相比,她看似要年长一些,无论是打扮还是仪态,都端庄典雅挑不出任何错处,很有母仪天下的威严。而旁边的玫贵妃,则显得要张扬许多。
她暗想,如今太子和燕王在朝堂上大抵不如看似那般和睦,那这位皇后和贵妃,在后宫恐怕也斗得如火如荼。
一道道菜肴按顺序摆上了各自面前的桌案。肃云帝看后,很是欣赏地对长公主道:“慕阳,你倒有心,这荷宴年年办,倒是年年都有心意。”
“是啊。陛下您看,这道菜竟是将一整朵荷花炸过,不知慕阳妹妹是怎么做的,竟还能让花朵保持原本的形状,还请妹妹说说看,让我也听一听,学一学。”玫贵妃看着面前菜肴,娇嗔道。
皇后的眼风扫过玫贵妃,淡淡道:“听闻前几日,贵妃妹妹便用一道特制的精巧菜肴留住了皇上去你宫里,看来,这法子还不错。”
玫贵妃听懂了皇后话中的意味,却看向肃云帝:“那道菜是上次,陛下带臣妾微服去京中的春华楼品到的新鲜玩意,既然陛下爱吃,我便找了春华楼的厨子学了一手。可臣妾不太擅长此道,还好陛下不曾嫌弃。”
肃云帝道:“你有心,朕怎会嫌弃。”
宋湘灵暗忖,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这还是在宫宴中,这两位娘娘便显露出争锋之意,何况是在后宫里。
好在,皇后和贵妃都还留有余地,没有再继续就此事说下去。
宋湘灵心一松,正欲好好用个膳,却听见玫贵妃忽然笑道:“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小容大人同夫人一道出来。缘分果然阴差阳错,这二位,一开始倒是险些都进了皇室,没想到竟会结为良缘。”
宋湘灵一怔,抬头看向玫贵妃,有些不解。
相比之下,容翊淮显得淡然得多。
席间有不明就里的客人,闻言便问道:“贵妃娘娘,这是何意?”
慕阳长公主面上有些尴尬:“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又何必再提,白白让小容夫人心里多想。”
玫贵妃掩口笑了句:“是我多嘴,自罚一杯。”
见大家想要用糊涂账揭过,宋湘灵疑惑的目光又看向了容翊淮。
见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副得不到答案就要恼怒的模样,容翊淮解释道:“是长公主曾为华曦郡主的婚事向陛下请过旨,当时很不巧,选的是我。”
宋湘灵目瞪口呆:“你,你拒绝了?”
竟还有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自然拒绝了。”容翊淮道,“我对做驸马没有兴趣。”
“何况,我与郡主先前根本没有过往来,如此便结下婚事,岂非荒唐。”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宋湘灵的神情。
即便听了他的解释,可却并没有高兴起来,容翊淮不禁暗想,她这种反应,可是醋了?
原来阿灵也会为他吃醋吗?
容翊淮一时心头狂喜起来,又将声音愈发放柔了些:“阿灵,我在未向你提亲之前,便已经属意了,我要娶你的。我的选项里,再无他人。”
宋湘灵暗忖,那是自然。
毕竟他要查清案子,接手容相的官职,便需要将军府的助力。
除此之外,再无人可以为他提供这样的帮助。
而若是真的娶了皇室女,只怕更会遭皇上对外戚的忌惮,还想拜相?岂非白日做梦。简直与他的抱负背道而驰。
宋湘灵点点头,她知道的。
可是为何,心还是有些堵堵的,好像胀着什么东西似的,卡在那里,上不去,亦下不来。
她从前只顾自己的婚约,似乎没有想过,容翊淮在整个盛京亦是如此优秀和显眼,想嫁给他的贵女,一定只会多不会少。
都是因为一直被他坚定地选择着,让宋湘灵都忽视了这些。
皇后似乎看懂了她面上的表情,便轻轻对贵妃道:“好端端的,为何非提起这事来,玫贵妃,是你失了分寸了。”
玫贵妃面色一僵:“是臣妾多嘴,刚刚只是有感而发。”
慕阳长公主看了宋湘灵的神情,亦有些怜爱,赶忙哄道:“放心,我家华曦郡主一直养在公主府,从未与小容大人见过,不比你,与他青梅竹马,这才是天作良缘,顺理成章。”
宋湘灵便笑笑:“谢谢长公主殿下的,我省得的。”
话题到这才算彻底揭了过去。
容翊淮心情不错,想着刚刚萧隋安的那个问题,就算他一时给不出明确的答案,大抵也差不离了。
阿灵对自己,绝非毫无情意。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变得轻飘飘的,随后的席间,注意力便一直在宋湘灵那边,为她布菜续茶,不亦乐乎。
尽管发现宋湘灵在听到解释后,情绪很快便恢复了
正常,他亦没有过多在意。
宴席正在进行中,却忽听外面闹哄哄起来,有人在叫嚷着:“不好了,寿亭公之孙赵家公子,不慎落水了!”
宋湘灵一怔,而旁边的窦晚,则是蹭一下站了起来。
皇上亦有不悦,但还是派身边的两名护卫前去帮忙,寿亭公是朝中老人,他的后代在宫宴上遇到这种事,就算不会危及性命,他也是要好好解释一番的。
便亦起了身,大步离开了吟风轩。
肃云帝一动,其他人也跟着站起身来,纷纷走到清荷池的旁边。
容翊淮面色稍沉,拉着宋湘灵的手。
宋湘灵此时注意力都在池边聚集着的人们那边,全然没顾自己的手此时被容翊淮攥在手中。
“诶,怎看起来池中似是有两人?”玫贵妃惊愕道。
落水的人均是浑身湿透,头发和衣裳紧紧黏在面上、身上,一时竟分不清谁是谁。
宫中护卫已经齐心协力地将两人捞了上来,其中一身形高大的看似是男子的身影倒在了地上,不住抽搐吐水。另一人身形则显得娇小一些,还有意识,本能地用戴着玉镯子的手撩开了糊住面部的湿发——
众人更为惊愕,窦晚则讶异出声:“左盼?!”
第56章 058容翊淮也来逛青楼了??
随着湿漉漉的头发被拨开,下面露出一张花了妆的脸,宋湘灵也认出来了,那就是左盼。
左盼是四品官员之女,今日设宴,她没有资格与皇室坐在吟风轩的正殿,只坐在侧殿与其他人一同用膳。
而寿亭公的孙子赵玉,是有资格的。刚刚宋湘灵也在席上看见了他,只是他什么时候悄悄离席的,她倒是没有发觉。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是为何会一起落在这清荷池中?
眼下,两人衣发皆湿,在水中抱作一团,又被一同救上了岸的样子,着实有些狼狈。
皇帝皱了皱眉,皇后轻轻抬手,宫人赶忙为浑身湿透的左盼递了一件外衣遮盖。
赵玉已经人事不知,左盼吐了几口水后便清醒过来,披上外衣后赶忙跪下:“臣女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的安宁,臣女知罪!”
皇后亦蹙起黛眉:“寿亭公之孙赵公子尚未清醒,那便你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盼的眼眶红了:“回皇后娘娘,臣女在宴席饮多了些茶水,想出来更衣,谁知忽听见好大一声落水的动静,便听到有人在喊赵公子不小心跌入了清荷池。臣女见他在水中挣扎呼救,想必是不通水性,见护卫大都聚集在吟风轩附近,怕误了救人的好时机,便跳下去救了人”
“你会游水?”皇后狐疑。
“回皇后娘娘,臣女是会的,只是赵公子对臣女来说太重了,臣女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稳住不让他往下沉去,撑到了护卫赶来”
皇后同肃云帝对视了一眼,道:“这倒也算是救命之恩了。”
玫贵妃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终究不太体面,都是未婚男女,如此便坏了男女大防。”
皇后道:“贵妃妹妹倒也不必如此苛刻,左家女毕竟是情急救人。虽的确坏了规矩,但不如陛下给个赏,赐二人个婚事,一来他们男未婚女未嫁,本宫瞧着,年龄长相倒也合适,二来,亦不会有人再说什么闲话。”
窦晚睁大眼睛,死死盯住岸上落汤鸡一般的左盼。可此时,根本轮不到她说话,她只能沉默着。
肃云帝沉吟了片刻:“皇后说的有理。先带赵公子和左家女各去更衣休息。朕明日自会问一问寿亭公的意思。大家先回宴上吧。”
只是这样一闹,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宴席上了。
宋湘灵担忧地看了眼窦晚。后面的宴席中,她几乎再一口未动。
窦晚的打击的确挺大,她正在和家里闹,想退了和萧隋安的亲事,让家里做主让她嫁给赵玉。
谁知自己这头还没成功,那头赵玉便落了水,湿着身子被和左盼一起救上来,估计明日就会下圣旨赐婚。
想起刚刚岸边被救上来的男子,一贯优容闲适的外表和气度不再,不省人事地本能吐着池水、身上裹着滑腻水草的模样,还有旁边楚楚可怜,借机邀功的左盼,窦晚皱了皱眉,胃中产生恶心之感。
宋湘灵担忧地看她:“你没事吧?”
窦晚摇了摇头,没说话。
宴席很快结束了。窦晚依然沉着脸。萧隋安走过来,道:“小晚,我送你回去。”
结果窦晚只是抿着唇冷冷看了他一眼,便独自带着婢女往前走了。萧隋安亦是皱了眉,却还是紧跟在后面。
宋湘灵刚想说什么,容翊淮却将她拦住了:“她有她表哥送,无事。阿灵,我先送你和乔蕤回去。”
走出皇宫,上了容府的马车,宋湘灵依然沉思着,也不说话。
容翊淮看着好笑,问:“还在想刚刚宴席上的事情?”
宋湘灵嗯了一声:“这事我总觉得蹊跷。赵公子再怎么不谨慎,在宫宴上便落了水,着实显得匪夷所思,而左盼,与赵公子非亲非故,怎就会去舍命救人。”
容翊淮淡淡道:“没有蹊跷的事,唯一的可能,便是背后真实的原因还没有被发现。”
宋湘灵:“那你怎么想?”
“怎么想?”容翊淮笑道,“旁人的事不值得我浪费时间。我只想知道,今日听了长公主的话,阿灵是不是有点醋?”
宋湘灵:“”
她若无其事,却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袖口。只是还没揉搓几下,手便被容翊淮拉了过去。
“不用回答了。”他笑道,“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宋湘灵翻了他一眼:“乱说。”
什么醋了,谁醋了啊!
她只是在想,容翊淮当然不会去给皇室当驸马,拒婚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嘛。
容翊淮心头一动,若不是乔蕤还在马车上,他只想亲口用唇堵住那张总是不说真话的嘴巴。
乔蕤嘻嘻笑着,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表哥,嫂嫂,我不看,你们想亲就亲,就当没我这个人。”
容翊淮淡道:“你确定没有在指缝里偷看?”
被抓包的乔蕤赶忙将手指合拢。
宋湘灵恼羞成怒:“容翊淮!再闹你就给我滚到别的马车上去!”
因为羞怒,也顾不上控制音量了。听了这话,不仅容翊淮笑得一派温柔,连连哄她,连外头驾着马的容家车夫,都险些一鞭误抽在马蹄子上。
吟风轩旁的偏殿。
左盼已经换了衣服,婢女心疼地为她暖着手,道:“姑娘何苦,为何要去救那赵公子?这对您的清誉有损啊!”
“我还有什么清誉?”左盼脸上,刚刚回皇后话的羞怯已经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是空白,“我在净慈寺跟姑子们清修过三个月,盛京世人眼中,我已同姑子无异。不会有人再上门提亲了。”
即便有,也不过是一些八。九品小官家的庶子,要么长得歪瓜裂枣,要么性情人品下作,她可是正四品给事中之女,怎可配得他们?
她从宴席中出来,亦是心头不快,想出来走走。
结果便听到有人喊赵玉不小心跌进了池里。左盼瞬间知道,机会来了。
若舍身相救,两人全身尽湿衣冠不整还被圣上看到,被赐婚的概率很大。
虽说这赵玉在朝中没有任何官职和实权,可他毕竟是国公的孙子,单是祖上的赏赐和积累都够再撑百年。
这是左盼在去净慈寺前都不敢肖想的婚事,可今日,富贵险中求,她竟真的将这婚事攥在了手中。
她扯出一个笑容来。
-
这日,宋湘灵在家中同乔蕤一起看话本。一册翻完,两人都兴致缺缺。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即便中途下过雨,微凉了半日,在第二日清晨太阳升起来之后,便又
愈发让人觉得燥了。
乔蕤小声道:“嫂嫂,又是好久不见窦姐姐了。”
那日荷宴上,她将自己做的香膏给了窦晚,让她回去试试涂在腕上、颈上的留香效果。窦晚笑着接了,原本很开心的事,却在赵玉落水被左盼救了之后,她心情便急转直下。
赐婚的圣旨第二日便下来。窦晚原先的那一点侥幸也彻底断了,她即便心悦赵玉,也是断断不可能去和左盼做平妻、更不可能做妾。
窦府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背地里颇松了一口气,也放松了对窦晚的看管。
眼下,是窦晚自己不愿出来。
宋湘灵看了眼外头,忽道:“我记得,先前窦晚说盛京中有一家听雨楼正在筹建,她挺想去的,听说近些天已经开张了,不如我们喊上她,一起去逛逛?”
乔蕤吃吃一笑:“嫂嫂,那地方我们女子怎么进去呀?”
听雨楼名字风雅,实则是盛京内公子和郎君们听曲看舞的地方,不接待女客。若不是窦晚先前对它感兴趣,宋湘灵一时还想不到这个主意。
“打扮成男子便成了,带上护卫和小厮,不会有人怀疑。”宋湘灵道,“这一招窦晚擅长,让她帮我们,我差人去叫她。”
果然,听说是去听雨楼的,一直在闺中惆怅不已的窦晚才勉强来了些兴致,答应了一同前往。
她们换上男子的衣物,又在面颊上遮了一层比肤色更深的粉,将白嫩无暇的肌肤盖遮了遮,便坐马车去了听雨楼。
窦晚帮她们改化了浓眉,也将肩膀垫宽,乍一看,倒是三个风流倜傥的弱冠人,身边的护卫们再靠近一些,将她们护在里面,若不细看,果真不会惹人怀疑。
“楼里据说有位兰芝姑娘,琴艺极好。不知今日我们有没有运气能听她弹一曲。”窦晚对听雨楼果真熟悉。
马车很快到了听雨楼,即便外头阳光正好,听雨楼内则依然是一派红袖靡靡。三人下了车进入,楼里年纪稍大的一位妈妈便迎了上来。见到三人身上的绫罗,妈妈热情地招呼她们进了二楼一处包厢。
“我听说三楼风景好,要多少钱?换我们上去。”窦晚道。
“三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今日三楼已有贵客一早便包下了,实在是没办法换。不如我为您三位免了茶钱,再多叫几位姑娘上来陪着?”妈妈一脸歉意。
宋湘灵不免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装饰果真与一二楼不同,显得格外恢弘精致,此时门户大关,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人。
“兰芝姑娘今日可在?”窦晚又问。
“兰芝也在三楼陪着呢。”妈妈赔笑道,“今日还有雪芳、柳儿,也弹得一手好琴,还有章儿,舞技极好,我叫了她们上来陪三位。”
“那好吧。”窦晚一听便有些兴致缺缺,她即便来了听雨楼,也只想看最好的那个花魁,“你先去叫人,把食单拿来我们点着。”
“哎,好好好。我这就去叫人。”妈妈笑着扭着腰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三位环肥燕瘦的姑娘便娇笑着进了房间,不知是谁的纤纤玉手正欲将包厢门合拢以便寻欢作乐,宋湘灵却被扑面而来的脂粉味扰得有些发闷,便叫那姑娘只关了一半。
果然是妈妈精挑细选的人,只见雪芳穿一广袖窄腰浅色衣衫,明明是清淡的颜色,却似刻意小了半号,箍出引人遐思的曲线。旁边坐着弹琵琶的柳儿,衣裙是渐变的青色,指甲上亦涂着青绿色的颜料,如同危险的蛇。
而那位章儿,则身轻如燕,眉间以花钿点缀,她衣上的熏香好似最浓,轻盈一舞间,便将香气洒遍了包厢的各个角落。
小厮送上了点好的吃食来,窦晚一边看舞,一边低声对宋湘灵道:“难怪听雨楼刚开,便如此座无虚席。”
宋湘灵点了点头,赞同道:“若我是男子,也会想为她们一掷千金的。”
这几位姑娘,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段无一不美,又如此多才多艺,难怪讨人喜欢。
窦晚压低声音:“那,容公子呢?”
宋湘灵想了想:“他应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从小家教甚严,冷情冷性,想的都是功绩和仕途,恐怕根本腾不出时间来满足私人的欲望。
一曲弹完,柳儿放下琵琶凑了过来,一边为窦晚倒茶,一边媚眼如丝问道:“公子,都来这听雨楼了,怎的还只饮茶?不如尝一尝我们这儿最好的秦淮春,柳儿陪你一醉方休,可好?”
宋湘灵看着她俯身过来的身姿,原本便低的领口在弯腰的动作下,里头的风光更显得起伏明显,几乎压出一道深深的阴影,她不禁想,难怪,若是男子,一定很难抗拒这种诱惑。
好在窦晚平日里见到的美人不少,面不改色地婉拒了柳儿的邀请。
乔蕤坐在旁边,乖乖的,反倒又吸引了章儿的注意。只见她水蛇一样的细腰扭过来,将红绸轻轻丢在这羞涩郎君身上,又拈起糕点,送入这小郎君口中。
见“他”脸红,章儿更是得意。
这是一人伺候一个。雪芳亦将手指从琴弦上移开,来到宋湘灵面前。
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见面前的郎君,视线上移,似在透过隔间房门的那半扇空隙,看着三楼贵客所在的房间。
雪芳亦回头看去,只见那紧闭的房门却打开了些,听雨楼的小厮正从里面取出一空了的酒壶去换。
而里头,一身红衣的兰芝姑娘正在表演绝技,轻轻立于桌上,一边下腰,一边为面前的男子斟酒,巧笑倩兮,极尽妖娆。
的确是等闲顾客看不着的。既看到了这一幕,应当暗自叫好吧?
可雪芳却发现面前的郎君微皱了眉头,视线中并无一丝惊艳,直到那三楼房门又关上。
雪芳笑道:“公子可是对三楼的贵客身份好奇?听说是朝廷要员呢。”
宋湘灵嗯了一声,心情乱糟糟的。
可不就是朝廷要员。
刚刚那红衣姑娘给斟酒的青年男子,不是容翊淮又是谁?
第57章 059还是阿灵身上的香气好闻。……
宋湘灵忽然遣散了这三名女子。
她平日不怎么发怒,但一发怒,将军府带出来的气场便从骨子里透出来,一双原本妩媚的眸子也带了冷意,叫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雪芳和柳儿她们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什么举动得罪了这位公子,正欲道歉,便听得宋湘灵耐着性子道:“没你们的事,先出去。”
那三位姑娘战战兢兢地对视一眼,离开了包厢。
窦晚亦吓了一跳,小心地问:“湘灵,怎么了?”
乔蕤看她忽然很不高兴的模样,亦皱起眉:“嫂嫂,怎么了,是雪芳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宋湘灵语气平静,“是容翊淮。”
“我刚在三楼看见他了。”
窦晚和乔蕤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对视了一眼。
就三楼那个,有兰芝姑娘正在伺候的厢房?
容翊淮就是那个所谓的“朝廷要员”,“贵客”?
窦晚下意识的反应亦是不敢相信。刚刚宋湘灵说容翊淮不会来这种地方,她也是
认同的。
眼下,还是得先稳住宋湘灵。
于是,窦晚软了声音,试图安慰道:“湘灵,是不是看错了,三楼的包厢房门不是一直关着么,你看,现在也关着呢。你怎会看到容公子?”
宋湘灵抬头看一眼,果然,包厢关的好好的,透着里头的灯光,似乎还能看见窈窕的身影在舞动。
不知道里面是怎样春意融融,乐不思蜀呢。
“刚刚有小厮进出换酒壶,我看见他了。”宋湘灵道,“就是他。我还不至于连他都认不出来。”
窦晚沉默了。
他们这些贵女,对丈夫到秦楼楚馆的行为,向来是无法容忍的。
乔蕤一听嫂嫂这么笃定,顿时便火冒三丈。
“表哥怎么能这样!他今日出门的时候,明明跟我们说要办事,怎么一眨眼功夫便来了听雨楼,还让当红花魁伺候着?”
“他不是一向不来这种地方吗,怎么一来就包了视野最好的包厢,还知道要点兰芝姑娘,看上去这么了解的样子!”
“我真是看错他了!”乔蕤去拉宋湘灵,“嫂嫂,我们现在上去找他理论,我陪你一起!”
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相处,乔蕤已经完全倒向了嫂嫂。尽管她并没有看到楼上的表哥,却相信嫂嫂一定没有看错,表哥一定就在楼上。
乔蕤说得着急,没有字斟句酌,可却都是实话。只是落在宋湘灵的耳中,却觉得更不开心。
亏她刚刚还那么相信容翊淮,还为他说话。
还觉得,他不会来这种地方。语气信誓旦旦的。
谁知,当场便被她抓了个正着,说出口的话被瞬间打了脸,怎能让她不生气?
“我不去。”宋湘灵起身,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只有在极度不高兴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冷若冰霜的表情。
窦晚一看,坏了,上次看见这表情的时候,还是在千金竞,左盼出言不逊那一次。
她放柔语气,想先稳住宋湘灵:“湘灵,说不定有什么误会,我听说这听雨楼亦是很多大人们谈事情的场所,没准,容公子也只是在谈公事。”
“不行。”宋湘灵却说,“他哪怕只在这里谈公事,我也不能接受。”
窦晚不说话了。
可不是,即便是在谈公事,可里头乐声靡靡,舞姿妖娆,怎么看也不清白。
“那,不如马车先送你回去?”窦晚问,“今天和他谈一谈,若是有什么误会,即刻解开了也好。”
“他都这样了,我还回丞相府?”宋湘灵语气笃定,“我回家。”
谁都清楚,这里的“家”,指的只能是将军府。
正好,听雨楼离将军府也不远,她便索性坐上容府的马车,让马夫送自己回了-
三楼包厢内,容翊淮淡淡起身:“先失陪。”
萧隋安亦是有些不悦地瞥了眼坐在对面那满脸欲。色的男人,跟了上去。
“翊淮,迟到早退?”他笑着问,“来得晚便罢了,你可连一盏茶时间都没待够。”
容翊淮出来后,才觉得透了透风。
他差点被里面纷繁的脂粉香气熏得失去嗅觉了。
虽房间外也没清新到哪去,总比密闭的屋子要好一些。
“若他肯早一些开口,我只需待一炷香时间就可离开。”他言语中很是不快,语调整个冷下去,“找的什么地方。”
萧隋安亦冷笑一声:“那陈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酒色才能撬开他的嘴。”
“若不是他忽然变了卦,改口要提供线索,我今日应当在窦府,同我未来的岳丈商议备婚事项。”
容翊淮闻言,笑了声:“赵玉那事,你做的?”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了然。
萧隋安没说话,看了他一眼。
“你手段倒是利落,让他直接在大庭广众下丢了面子。”容翊淮也不同他继续确认,心中已有明确的答案,“我听说,赵玉在府中哀求寿亭公,却被寿亭公驳斥了一番,眼下,婚事圣旨已下,你可以放心了。”
“以赵玉在京中的名声,能撞上窦晚的喜欢已是天大的运气,还指望这运气能再来一次么,寿亭公比他孙子更懂这个道理。”萧隋安敛眸,看着楼下随着乐声鼓点旋转的舞姬们。
“只是,没到成亲的那一日,我便不能真的放心。”
容翊淮不语,很能感同身受。
在备婚的半年里,他亦时时惦记,时时恐慌。
想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最好睡一觉起身,便直接到大婚那日。
本就如此坎坷艰难,若临到头又出什么变故,他恐怕会发疯。
“即便如此,你这一步也心急了些。”容翊淮道,“赵玉落水一事显得蹊跷,若有人去查,难保不牵出你来。”
“所以这次,是我好运。”萧隋安笑一笑,浑不在意的样子,“行了,进去?”
容翊淮侧目,紧闭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声、男人的叫好声。他不免又皱了皱眉,只觉不适。
刚刚里面那叫兰芝的女人,软着身体和嗓音进来,虽说琴艺和舞技的确好,他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她一边下腰一边给陈槺倒酒,因为他的位置离陈槺近,溅出的酒水还不小心撒了些在他衣裳上,惹得他皱眉。
随后兰芝用涂了口脂的唇叼着一只酒杯,将里面的酒水渡给陈槺的样子,更让他觉得恶心。
就这么口对口用一只杯子,不脏么?
小容大人本还提了筷打算随意吃点东西,看了这幅场景,顿时连筷子都放了下去。
酒杯更是碰都不碰一下了。
他忍无可忍,耐着性子等陈槺说出了线索,马上便走出来,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他对萧隋安道:“要进,你自己进去吧。”
“我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连话都不多说一句,便迈步走了。
见人走得毫不留情,萧隋安亦偏头看了眼那房门,目光生厌:“呵,谁想再进去。”
容翊淮刚刚走出听雨楼,抬眼便好像看见了容府的马车。
听雨楼地处闹市,来来往往人马纷杂,还没等他看清楚,那马车便一闪而过,消失在了道路的拐弯处。
应该是错觉吧。容翊淮心想。今日父亲在朝中,阿灵同母亲应当都没有出行的计划。
想起阿灵,容翊淮一直绷紧的唇线才有了些起伏。
听雨楼里那些女子身上的香薰着实让人透不过气来。
还是阿灵身上的香气好闻。
他这样想着,坐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回府。”
片刻后又改口:“罢了,先去趟首饰铺。”
上次订做的给阿灵的首饰已经做好了,他想先取回来。
回去后,一定要先沐浴更衣,再去见阿灵。
尽管只在包厢里待了很短的时间,身上却不免也沾染上了不好闻的香气。他得赶紧处理掉,免得阿灵闻到了会不高兴,也会不舒服。
在首饰铺,掌柜的笑着将精巧的小盒子递过来,容翊淮打开看了一眼,很是满意,痛快地付了钱。
随后他一路捧着匣子,坐马车回了府,却发现,宋湘灵不在院中。
他一怔,问起沐夏:“夫人呢?”
沐夏回道:“少夫人今日同乔姑娘、窦姑娘一起到街市上逛去了。”
她们去听雨楼,并未让沐夏知道。
容翊淮应了声。正打算先去沐浴,将身上这些恼人的脂粉气给洗掉,却听见身后传来乔蕤惊喜的声音:
“表哥,你怎的在这?”
容翊淮看向她,颇为嫌弃地打量了一番她的衣着:“这是闹什么?”
乔蕤飞快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男装,的确有些不成体统,可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了,赶忙上前:“别说这个了,表哥,你快去——”
一开始,乔蕤是抱了期待的。
既然表哥在院中,岂不是说明,嫂嫂在听雨楼看见的那男子,并不是他喽?
可是待她走近两步,便嗅到了容翊淮身上异样的香味,顿时笑容僵住,由惊转怒:“表哥,你真是从听雨楼回来的?”
容翊淮皱眉,明白了什么:“你也从那回来?你嫂嫂呢?”
乔蕤一跺脚,颇为气急败坏:“表哥,你还好意思问!你在听雨楼潇洒快活,被嫂嫂看见了!”
容翊淮瞳孔一缩。
乔蕤的后半句让他感到惊愕又担忧,甚至忘了自我辩解。
他是去了,可哪里潇洒快活,饭一口未吃酒一口未动,还快被熏死了。
他快步走上前,不可思议道:“她看到我了?那她呢,怎没和你一同回来?”
乔蕤声音都拔高几分,语调中尽是对表哥的失望:“嫂嫂回娘家了!表哥你看看你这事做的,嫂嫂肯定对你失
望极了!”
她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面前的男子已失魂落魄地冲了出去,像一阵风般,眨眼功夫,便驾上马离开了丞相府。
第58章 060他便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
宋湘灵一回将军府,便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宋英锐和阮芪。
阮芪睁大眼,看着她一身男子装束,肤色也不似平常那么白皙,看样子是故意化成这样的。她惊讶问道:“阿灵,怎回来了?为何穿成这样?”
说罢,便往马车上看:“你夫君呢,可同你一起回了?”
宋湘灵只道:“他在忙。我一个人回来看看,堂哥堂嫂这是要去哪?”
闻言,阮芪看了丈夫一眼。
不对劲。
阿灵原先几次回来,不说欢天喜地,总也是高兴的。一双好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一看便知心情不错。
可是今日不同。
她虽也在笑,但是那笑容带了勉强的成分,不达眼底,看着像是为了让他们放心,而故意扯出的一个笑。
阮芪本来是想同宋英锐一道出门去买些东西吃的,闻言,跨出门槛的绣鞋都缩了回去,拉着宋湘灵:“阿灵,来,快进来。”
“祖父今日不在?”宋湘灵任凭嫂嫂拉着,来到他们的小院里。
“老将军去见故交了,说是晚间回来。我这便让人给他送个信。”阮芪道。
宋湘灵却道:“不用麻烦了,祖父难得好好和朋友说说话。再说,我也没什么事。”
宋英锐皱眉:“阿灵,真的没什么事?你这样子可不像没事。”
“是不是容翊淮欺负你了?”他语气严肃。
宋英锐也是护着他这堂妹的,眼下将怀疑的矛头直指容翊淮,便直呼其名,连容公子也不叫了。
阮芪已经让婢女送来了一碗冰酥酪,上头放了些切成小块的时令水果,还有木薯做成的粉白小圆子,香甜可口。
“这个很好吃。阿灵尝尝。”阮芪镇定道。
她并未问起更多的细节,那一碗冰冰凉凉的酥酪却让宋湘灵彻底放下心来,打开了话匣子。
“堂哥,嫂嫂,我看见他去听雨楼了。”
说完,她也不顾宋英锐和阮芪诧异的眼神和沉默,用小瓷勺舀起上头的小圆子,送入口中。
小圆子在揉制时放了恰到好处的糖,吃着不会太甜,却格外劲道。宋湘灵咬了一口,便觉得来了些气,又狠狠嚼了两次,才将那木薯圆子咽下。
阮芪疑惑问:“听雨楼是哪里?”
她本不住在盛京,是这几个月才来的,有孕后又不常出门,没听说过这新建的听雨楼。
宋英锐有些尴尬:“新开的秦楼楚馆。”
阮芪冷笑:“你倒知道的清楚。”
“夫人莫冤枉我!”宋英锐赶忙解释,“那日我出门为你买那家茶酥,正好路过听雨楼,这才知晓。我从来没有进去过,不仅是听雨楼,哪处的花楼我都没进去过。”
阮芪不理他的解释,又看向宋湘灵:“哦,阿灵你打扮成这样,原是去听雨楼玩了啊。”
宋英锐笑道:“怎么,阿灵也对那听雨楼里的姑娘感兴趣,不惜作男子装扮也要进去看看?”
听了这话,宋湘灵咬了咬唇。
尽管一身男装,连妆容也改动了,可她一做这女儿家的动作,女子身份便暴露无遗。
她想,是啊,连身为女子的她和窦晚,都对听雨楼的姑娘,尤其是兰芝姑娘感兴趣,那容翊淮若是好奇,去看一眼,是不是也情有可原?
虽说在她印象中,容翊淮向来不是个如此空闲无聊的人,可,万一呢?
随后,宋湘灵脑中又浮现出那一身红裙的妖艳美姬一边塌下柔软的腰肢,一边为他斟酒的画面。
红衣似火,又似血,平添危险的气息,她不过只是匆匆一瞥,便能瞧见那美姬的好身段,容翊淮坐在里面,怕是连她身上何处纤瘦何处丰腴,都看得一清二楚吧。
就算对人家好奇,看一眼就得了,顶多听她弹一曲,就像今日雪芳和柳儿她们做的一样,有必要让人家做出如此高难度的姿势吗?
既然她只随便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如此香艳的场景,那房门紧闭的时候,里面的人又在做什么?
她听窦晚说,有些秦楼楚馆玩得很花,还有跳一支曲子便脱一件衣裳的,几支舞结束,便只余最后松松垮垮的肚兜小衣,遮不住一点春光。谁知道在门阖上的时候,里头是不是也在这样玩?
这样想来,她便觉得不能原谅了。
手上那碗冰酥酪,亦被她用小勺搅得乱七八糟。
阮芪看她这模样,失笑地摸了摸她的脸。手指一碰,擦下一片不同于她白皙肤色的脂粉来,而擦去的那一块,便露出她原本皮肤的好色泽:“先去洗把脸,再换身衣服,等会我们再细说。”
说罢一挥手,披月便忙不迭准备热水和衣裳去了。
热水刚端回来,阮芪便让披月帮着宋湘灵去洗脸。她刚刚进去,便听得门口小厮来报,说容公子来了。
阮芪一扬眉:“哪儿呢?”
小厮低头回答:“容公子已经进了府,还在主院里站着,未敢进来。”
阮芪便道:“那好,让他在外面等着。”
如今刚到申时,大地经过了一整天太阳的炙烤,已经变得很是炎热。阮芪便是想着这一点,才让他在外面等。
小厮有些为难,对方毕竟是相府的公子,如今又在朝廷上身居要职,正欲说什么,阮芪却道:“无事,你只管按我说的话去回。若是连这一盏茶的时间都待不住,那便不来了最好。”
小厮应了一声,便退出了院子。
原以为需要好一番解释,谁知容翊淮听了他的话后,眉目微敛,只冷静地道了声“知道了”,便站定在了原地。
他今日着一身深青色衣袍,虽说夏日到了,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料子,那颜色却极为吸光吸热的。他亦刻意没有选择院中树下的阴凉之处,似是道歉,亦像是在赎罪。
风偶尔会穿堂而过,摇动院中栽种的花朵和树木,亦会吹动他的衣袍。他便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似木,似竹,亦似一座岿然不动的山。
下人们私下交换了眼神,心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姑爷看着,倒像是来认错的。
看着,倒是心诚。
容翊淮面容中正,看着没有多余的表情,亦忽略了下人偷偷打量他的各色目光。
他的视线,只定定地看在妻子所在的小院。
过了一刻钟。
那些在树荫下做些轻省工作的小厮们,有的都抬手擦了擦汗,遑论站在太阳下的容翊淮。
可他依然没有动。
那院门忽然打开了。容翊淮眸色一亮,马上抬步走去,可是待那人出现在门后,他却难掩失望。
出来的人是宋英锐和阮芪,不是她。
“阿灵”或许是因为站了太久,他的嗓音有些哑,语调却是焦急的,只是刚刚说出这两个字,便被宋英锐打断了:
“先别说旁的,我只问你,阿灵说今日在听雨楼看见你了,她可否看错,那是不是你?”
容翊淮坦诚:“是我。”
“我正要与阿灵解释,今日其实——”
宋英锐却摆摆手,第二次截断了他的话:“你既然已经去了,便别怪阿灵生气。无论你
是为着何种理由,是真的去寻欢作乐,还是其他的什么事情,你也是去了。”
容翊淮知道这个道理,眸子垂了垂:“我知道。”
“可是,堂哥是不是,也得听我把话说完?”
毕竟是在朝廷身居要职的人,此话一出,宋英锐一愣,旁边站着的阮芪便道:“你同我们说,没有用。得让阿灵愿意听才行。”
容翊淮的视线又往里看去。
院子里空空落落,只有下人们在劳作,哪有她的影子。
想来她根本就不愿听。
“劳驾,可否帮我替她带句话。”容翊淮的视线转回来,轻声道。
事实上,房门中的情形远不如外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堂哥和嫂嫂都出去了,宋湘灵亦有些着急,在屋内踱了一阵步,问披月:“他们在说什么呀,一点儿都听不到。”
披月掩口笑道:“小姐,您想听,便出去呗。”
谁知宋湘灵一听这话,非但不出去,反而坐下了。
“我才不出去。他自己进来跟我解释。”
披月心道,外面有小姐的堂哥和嫂嫂拦着,只怕人一时进不来。
正想着,有个婢子走了进来:“小姐,姑爷说,他今日去听雨楼,是去查案子的。”
宋湘灵哦了一声:“你跟他说,查案子查到青楼去了?我才不信。”
婢子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过一会儿,又传话回来:“小姐,姑爷说,只是因为那证人是个酒色之徒,才将地方选在了听雨楼,先犒劳一顿,才能从他口中问出东西来。”
“你跟他说,就算是询问证人,也不需要他事事亲力亲为吧?再说我看他今日也玩得很高兴嘛。”
婢女应了一声,片刻后又回:“小姐,姑爷说,因那证人十分狡猾,他若不出现,只怕那人不会大大方方给出线索,而且姑爷说今日他并不开心。”
宋湘灵挑眉:“你问他,人都在他面前扭着身子下腰倒酒了,他是不是把那姑娘身上每一处都看了个清清楚楚,还玩得不开心?只怕都乐不思蜀了吧?”
婢子:“小姐,奴婢累了。”
她本就是一个院中粗使的丫头,就这么一句一句给院里院外传信,还要记下两位主子那么长的话,一趟趟传过来,只觉额上背上都出汗了。
宋湘灵给了一锭银子给她:“最后一趟。”
她最在意的,也就是那红衣姑娘,在他面前腰肢款摆,妩媚敬酒的模样。
婢子接了银子,顿时眼前一亮,又愿意出去传话了。
谁知听了这话,院外站着的三个人却同时沉了脸。
宋英锐和阮芪异口同声:“你竟还做这事?”
好啊,不可原谅!
容翊淮却咬咬牙,眸子又深又沉。
今日那兰芝给斟酒的明明是陈槺那蠢货,怎阴差阳错的,把这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
第59章 061“你才舍不得呢。”
看着宋英锐和阮芪的目光,容翊淮心头窝火得很,只想狠狠把今日的账记在萧隋安的头上。
找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找的听雨楼!
他先前一心扑在公务上,听雨楼是哪里,他事先压根不知。
还是去了后才知晓,当场脸便一黑,略坐坐,撬出来线索后便走了,谁知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然还恰好被夫人看见。
他对婢子道:“再帮我传句话,最后一句。”
说罢,便拿出两锭银子要往那婢女手中放。
阮芪很不赞同:“容公子,你还想买通我们府中的婢女,怕不太好吧?”
容翊淮咬咬牙。
“那,我便自己去同她说了。”
无论如何,这误会必得解释清楚不可。
否则他与阿灵之间,本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只怕马上就要碎个干净。
说罢,人便大踏步进了院子。
阮芪和宋英锐对视一眼,没拦。
两人都看出来了,这误会很深啊。
容翊淮在外面站也站了,烈日下晒也晒了,还耐着性子同阿灵玩了那么久传声筒的游戏,也是该让他们当面好好将事情说清楚了。
容翊淮快步穿过院子,只是在房门前,终究顾及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耐下冲动,叫了声:“阿灵。”
听见他声音传来,宋湘灵微怔,扬声道:“我不想见你。”
既然还愿意跟他说话,便说明他还有机会。
容翊淮想着,开口朗声道:“不愿见我,也要听我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里头的女声果然变得气急败坏起来,只是在那气冲冲的语气里还带着点娇,挠的人心痒痒:“你还有什么清白可言,我都看见了!听雨阁的兰芝姑娘很好看吧,你眼睛都黏在人家身上移不开了!”
事实上,只是那匆匆一瞥,宋湘灵只能看见容翊淮的一张模糊的脸,至于他正注视在哪,自是不可能看得清的。
可不知何种心情作祟,宋湘灵就是想将这件事扩大,变得更加严重。
容翊淮一时没做声,他对她太熟悉,轻而易举就能猜出她现在的神情。
一定是挑着柳眉,好看的眼睛睁大,瞳孔水润润的,娇得不行。
他顿了顿:“阿灵,你听我说,兰芝给斟酒的并不是我,我只是坐在旁边。”
“那又如何?”凶巴巴的声音从窗内传来,“你也说了,你坐在旁边,也看了个清清楚楚吧?”
容翊淮沉默一瞬。他只看了一眼,一眼过后,便皱着眉移开了视线。妖艳的舞姬、调笑的男人,在浑浊的空气中总让人感觉黏腻恶心,那一眼非但没让人身心愉悦,还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一桌子酒菜丝毫未动。
可是,去了就是去了。
“我错了。阿灵。”他沉声道。
院内,下人们原本就竖着耳朵偷偷听小姐和姑爷你来我往的对话,闻言,手中动作都一停。
身后宋英锐正扶着阮芪慢慢进了院,两人步子同样一顿。
此话一出,房内外都安静了。
似是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飒飒响声。
隔了一会儿,容翊淮继续检讨,字字句句,十分清晰。
“我今日是同你说要出去办事,这个没骗你。但却没事先了解到是在听雨楼,这是我的错。”
“为了撬开证人的嘴,同僚迫不得已叫了位姑娘,我应当避远些,便不会叫你看错。这亦是我的问题。”
“虽我今日问清线索后便即刻离开,并未停留超过一盏茶的时间,却没看见同在楼中的夫人,未能与你及时说清,这是我错的第三处。”
“但请你,相信我。”他道,“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若你不信,今日在听雨楼之人,均可作证。以后,我也绝不会再去类似的场所。”
宋湘灵听着外面如雪碎玉一般的嗓音,沉默了。
她绞了绞帕子,她倒也没想到这么多
披月低声道:“小姐,可要原谅他?”
宋湘灵顿了顿,将手上新的一碗冰酥酪又搅乱了。
上一碗被她搅得乱七八糟后,阮芪失笑,让人又备了一碗。
容翊淮的额角和脊背亦起了薄汗,却依然没有动。
过了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她糯糯的声音:“罢了。”
容翊淮启唇:“可要跟我回家?”
颐指气使了一阵,宋湘灵忽然有些羞恼,亦不想那么快见到他那张脸。
她道:“我还要把这碗冰酥酪吃完。”
披月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她便又听到容翊淮问:“阿灵,上次在荷宴中不承认,这次,我可以理解为你确实吃醋了吗。”
宋湘灵手一抖,瓷勺砸进碗里,当啷一声,冰酥酪溅出不少。
披月赶忙去擦,却听得自家小姐声音大了些:“谁醋了!”
外头安静了些,宋湘灵心头怦然,虽嘴上不愿承认,可看见他身居楼上,同美艳舞姬还有她不认识的其他人共处一室时,那种从心口蔓延开的酸涩感却不会骗人。
她垂眸,正有
些惴惴,门帘却忽然被掀开,帘上的珠玉流苏碰撞,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深色衣袍的俊朗男子走进,靴子跨过门槛的那一瞬,眼睛便定定地看向了她,漆黑的眸子里,只有她。
尽管在日光下罚站了不短的时间,他此时的心情似是不错。
他站定在宋湘灵面前,垂眸看着坐在桌前的,他的妻子,果如想象中一样,一双眸子因刚刚的怒意而潋滟,见着他忽然打破了界限闯进屋内,还带着丝惊诧,朱唇微微张着。
面前放了碗冰酥酪,早搅得不能看了。
二人对上视线,宋湘灵正欲说什么,身子忽然一轻,腰肢和腿弯被她强有力的大掌托起,便要往外抱。
“看来只能采取点强硬措施了。”他在她耳边道。
宋湘灵一惊,本能地想要扭动身子,又被他在某个部位拍了一巴掌。
不重,但也不轻。
经了那么多床笫之事,他对她的身体熟悉得不得了。这具身子早已在他的耕耘和娇惯下一点点地向他打开了,又被他精心用锦衣玉食好生娇养,如今骨肉匀亭,纤秾有度,尤其是刚刚那拍在挺。翘。臀。部上的一巴掌,他很清楚她是喜欢的,虽被打得颤抖,她哆嗦了一下,却主动抱上了他的脖颈。
宋英锐和阮芪一看,知道这话都说开了。
果然,小夫妻蜜里调油,哪怕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
宋湘灵则羞恼地不行,红着脸还想扑打他,谁知他却阴恻恻地在她耳边道:“若摔了,不要怪我。”
一副若是摔了,都是因为她在他怀里乱动的缘故。
宋湘灵一听这话,愣了一秒后,忽然笑了。
“你才舍不得呢。”
怀中的女子得意洋洋地笑着,像是吃准了他的心思,眼角眉梢间的狡黠竟像只小狐狸,看得容翊淮心神一晃,暗中咬了咬牙。
已经被她吃的死死的了。
“嗯。”他干脆承认,“我舍不得。”
“不过,惩罚还是要惩罚的。”
宋湘灵睁大了眼睛,明明是他今日去了听雨楼,如此不守夫道,为何要惩罚的却是她?
容翊淮没回答。低头看她那张素净的脸。以自己对她的理解,若是和好友出去玩,必是会化妆的,可现在脸上却干干净净,像是才用清水洗过。
再加上刚刚府中,刚回去的乔蕤穿的那一身怪模怪样的男装,容翊淮马上就知道,今日三个女郎去了听雨楼,是专门改了妆的。
那地方都是男子,女子们也极尽打扮以招揽宾客,她们三个女郎便这么大咧咧地跑去,若是碰到了危险该怎么办?
一想到宋湘灵穿着男子的装扮,偷偷摸摸地去了听雨楼,还装模作样地也点了姑娘,他心头便堵得慌。
正欲说什么,拜会完老友的宋士威迈入了门槛。
他一进门便看见孙女婿抱着自家孙女正往外走的模样,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禁愣了愣:“这是在做什么?”
这种样子被祖父看到宋湘灵忍不住把脸往他怀里藏了藏,又道:“放我下来”
谁知这个动作却取悦了男人,他不动声色地将人抱紧了些,道:“今日我们在外面闲逛。阿灵累了,我抱她回去。将军,先行告退了。”
宋士威闻言,亦忍不住道:“阿灵,多大个人了,在府中便罢了,若是让旁人看见,岂非让大家笑话?”
容翊淮笑道:“无事。府中马车便停在门口,不会让她被旁人看到。今日阿灵累了,改日我再带她来拜会老将军。”
宋士威看了眼跟出来的宋英锐,想确认是否真如他所说。
见宋英锐点头,宋士威便允了:“也好,不过近日越发炎热,倒不必急着来这一趟,有这份心意便好。”
容翊淮应了声,便将宋湘灵抱上了马车。
她刚在马车上坐好,容翊淮长腿一迈,便上了来。
那车厢原本是宽敞的,可或许是两人刚刚才有过身体接触,亦或是外头太热让人平生燥意,总之,宋湘灵觉得空间变得逼仄,不通风起来。
面前,她的夫君正盯着她,占有欲极强的眼神,像是盯住了什么猎物。宋湘灵本能地打了个颤,随后便听他轻笑一声:“看来最近,府中的厨子用心了。”
“阿灵浑身到处都软软的,抱着你的时候,腿肉似乎都要从我指缝里溢出来。”
他说的是事实。一抱,几乎立刻溢了满手。偏偏那肉都听话地长在该长的地方,别的地方,脸依然小且尖,腰依然纤细柔韧,他仿佛用一只手便能掐住。
马车的帘子放下来,完全紧闭无人打扰的空间,吹不进一丝风。
容翊淮的视线从她的脸缓缓下移,看定某处。
因换回了女装,领口的位置一片白皙。他个子高,垂眸便看见领口之下的鼓胀。
宋湘灵一激灵,赶紧抱住自己。
可是这动作不如不做。反倒让那胀鼓鼓的部位显得更为突出了些。
“既是换了男装,这里是不是也用布条裹住了?”他语气狎昵,“这里想全挡住可不容易,裹得很紧?是不是都红了?”
“乖,把手拿开。为夫给看看。”
“容翊淮这还是在车上”宋湘灵小声拒绝,手亦护在前面,不肯放下去。
可容翊淮下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便是一定要做的。
一只手伸来,轻而易举便卸了宋湘灵双臂的力气,转而握住她的手,轻轻的,却不容置疑地,控制在了身后。
他随后探近,挺立的鼻梁几乎要碰上她微颤的皮肤。
宋湘灵忍不住往后靠去,可是身后便是车厢的内壁,随着马匹行进,颠簸出稳定的节奏。
本身便在颠簸的车马,自是消弭掉了车厢内的动静。
“果然红了。”容翊淮笑了一声,“看着真是可怜。”
宋湘灵陡然嘤咛,他竟然……
他不知羞的吗!
此时马车正经过闹市,宋湘灵能听见车厢外摊贩、行人的声音,闹哄哄的,而她却被压在车厢的内壁,无力反抗地承受着胸口的湿意打着圈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的颠簸反而成了助兴的节奏,总之当容翊淮再次抬脸时,看到的是宋湘灵已然失神的、挂着泪的一双眼。
这让他满意的不行,松开被他禁锢好久的手腕,帮她整理好衣物后,便重新坐回了原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乎被玩酥了的她。
还坏心眼地提醒她:“阿灵,马上就要到了。”
宋湘灵心里想骂他。可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马车便这么到了丞相府门口。
见两位主子迟迟不下车,车夫亦有些疑惑,轻轻唤了一句,便只听见了公子淡淡的声音:“都走远些。”
车夫福至心灵,赶忙给门房他们都使了眼色,一干迎接的人等瞬间作鸟兽散。
见人都离开了,容翊淮又将宋湘灵抱下了车。
这次,人倒是乖觉了很多。
像是被欺得狠了,反而听话起来,在他怀里不动也不闹,红着一张脸安安静静地被抱进院中去了。
将宋湘灵好生抱回房中去,容翊淮看她乖顺的模样,又在她唇上啄了好几口,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一步。
“乖。”他问,“为夫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去书房一趟,很快。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宋湘灵点了点头。
实际上,被欺成这样后,他说什么,她恐怕都只能点头。
“阿灵好乖。”他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准备。”
宋湘灵这才找回了一点神志。
皮肤上的胀与麻还在细细密密地裹着她,从前不是在榻上的话,容翊淮不会这样做,今日却在外面便如此放浪形骸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让容翊淮的眸色沉了沉,想着她既还有力气瞪自己,看来是精力还没用完。
晚上尚可以好好惩罚回来。
“那便胭脂肉脯、奶卷酥、椒油笋?再让李芜去给你买豆腐皮包子?”容翊淮随口说了几道她素日爱吃的。
这几样菜,做起来都十分麻烦,还有豆腐皮包子,据说上次李芜夜里把掌柜叫醒现做一笼后,那掌柜的看见他便没好气。可是容翊淮提起,像是只要宋湘灵想吃,即刻就有。
“随便。”宋湘灵道 。
容翊淮笑了声,知道她还在羞恼,不愿理他。便让下人把风轮抬进来,好让她凉快些,便去了书房。
今日从陈槺那里撬出的话,倒是十足重要,几乎填补了他猜测链条中还未齐全的一块。
他人一走,宋湘灵便坐在案前,用手撑起小巧的下巴。
院中栽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树木,到了夏季,一棵棵均吐露盛绿,茂盛无比。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披月,你觉得我是吃醋了吗?”
披月沉思了稍许,点点头:“奴婢觉得,是。”
闻言,宋湘灵更苦恼了。
她怎么能吃醋呢?
明明只是一桩各取所需的亲事,她竟然会产生醋意,那岂不是对容翊淮有些喜欢?
可是不应该这样的。
如此想着,心头更是焦躁起来,她命下人将风轮拉近了些,又自己抄起团扇,扇起风来。
披月知道她在气恼什么,想为她出主意:“小姐,吃醋是很正常的事情呀,您想想,京中高门里从不缺盲婚哑嫁的夫妻,难不成个个都有感情?可那些夫人们都会吃醋,毕竟,若是丈夫对其他女子比对自己更好,那自己说的话,分量岂不是就轻了。”
“连带着在府中的身份地位,或许也会跟着下降。所以那些夫人们,自然要将丈夫牢牢拴在身边,对丈夫身边出现的女子,产生醋意。”
宋湘灵有些愕然,看向披月,没想到她的婢子竟会说出这些话。
披月羞涩地摸了摸后脑:“近日沐夏姐姐在带我学着管一些琐事,跟着听了些,没想到在这用上了。”
“也就是说,醋意未必是喜欢。”她试图总结。
“这奴婢就不好说了。”披月道,“您喜不喜欢容公子,只能问您自己的心。”
宋湘灵却因为这番话而心安理得起来。
也是,她如今也是他容翊淮的夫人,若是传出丈夫在外寻欢作乐的消息,她这个主母的脸要往哪放?
她生气,亦是应该的。
宋湘灵这头已经说服了自己,容翊淮那边,在书房处理公事时则颇有些心不在焉。
近些日子,她已经为他吃了两回醋了。
一是他曾险些当了华曦郡主的驸马,在荷宴上,她便流露出不太愉快的情绪。
随后又是今日,因着误会他去青楼找女人,竟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
可是与她细细解释一番,便又好了,软在他怀里,听话的,乖乖的模样,实在让人心动不已。
容翊淮顿时觉得,自己在太阳下暴晒的那半个时辰,很值。
若能逼出她的真心话,他宁愿再去晒几个时辰。
他细细分析着近日的蛛丝马迹,忍不住勾了勾唇。
后来他觉得这样有些太浪费时间,便将注意力重新转回面前的文书上,想着尽早处理完工作,便能尽早再回阿灵的身边。
只是看着看着,面前的字迹便又模糊起来,他想起马车上她面色绯红,欲拒还迎的神情,唇角终于是放不下了。
李芜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主子这一副诡异的模样。
他正准备说出口的话便卡了个壳,而容翊淮看向他后,原本那温柔含笑的神情便消失了,只简单道:“回。”
李芜想,真是夫人前夫人后两幅模样。
可这话他却不敢说出来,只回道:“是。您走后,那陈槺在听雨楼又待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我看他的方向并不是回府的那条路,便叫人跟上了。果然,他去了贺来钱庄。”
容翊淮淡淡投去一瞥:“果然。”
“贺来钱庄,是兖国公的生意。”
李芜道:“是。”
“既然是去贺来钱庄,那钱庄的掌柜即便与北境的事没有直接关系,也一定是个知底细的。估摸着兖国公不会直接见他一个小人物,恐怕这掌柜便是中间人。”容翊淮道,“盯着吧,你先下去。”
李芜应了声,正欲离开书房,便听见自家主子又道:“等等。”
“公子可还有什么事吩咐?”他站定,问。
随后他便听到公子道:“再去买一笼豆腐皮包子。”
李芜:“公子,那掌柜现在看见我就黑脸。”
“即便黑脸,生意也是要做的。”容翊淮慢悠悠道,“出高价就行。她想吃。”
李芜心想,不用公子专门提这一句,他也知道是夫人想吃。
又在书房处理了一阵公务后,容翊淮便回了院中。
叫厨房准备的她爱吃的菜肴已尽数备好,豆腐皮包子也买了回来,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宋湘灵先吃了一口包子,在那薄软的皮上咬下一个口,她有些惊奇:“怎感觉这次比上次更好吃?”
容翊淮笑:“或许,是这次做它们的时候,老板没有起床气。”
宋湘灵:“”
他到底要揶揄她上次深夜想吃豆腐皮包子这件事多久?
见她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些,容翊淮平静道:“开玩笑的。据说是因为改良了新配方,附和顾客在夏季的胃口。”
宋湘灵点点头:“果然觉得清爽可口些。”
她全程吃的很香。成婚这些日子以来,厨房已经完全摸清了她对口味的喜好,竟已经将她喜欢的菜色和口味放在了容翊淮前面。当然,这也是容翊淮默许的。
他本身不是个对口腹之欲有过多要求的人,在北境的那段日子,即便是干饼就热茶,亦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事实上,他对身外之物的态度一直如此,吃,穿,用,无一没什么执念。
还是在面对她之后,他才惊觉,原来人总有执着,不是执着在这上面,便是在那上面。
而他的执着,都系在面前的人身上。
看着宋湘灵吃得香,他亦忍不住多动了几下筷子。
用完晚膳后,婢女们将碗盏都收了出去,又送来餐后甜饮。今日厨房准备的是牛乳,宋湘灵一碰那碗,皱了皱眉:“怎是温热的?”
容翊淮道:“你今日在将军府已吃了两碗冰酥酪,不能再饮冰的了。”
想起那两碗冰酥酪,宋湘灵颇有些不服气,她都只是喝了一点,便因为心事重重给搅成了让人提不起胃口的样子,便试图讨价还价:“都没喝完,加起来也就勉强一碗。”
“那也不行。”容翊淮道,“两碗都是刚启出来的,正是最凉的时候,如何能按一碗去算。”
若是朝堂上那些同僚,看了他如今这幅和夫人耐心沟通是一碗还是两碗冰酥酪的样子,恐怕连下巴都会惊掉下来。
宋湘灵撇撇嘴,乖乖把牛乳喝了。
容翊淮取出了从书房带来的笛子。
与阿灵成亲前,他在北境写信给她,还说等他回来后要教她。可是后来,一会儿是撞见她在河边和燕王说话,一会儿是看见宁沛给她送了箭囊,要么便是急着查案子,竟都忘记了。
刚刚在书房看见自己从前用的这支,才想起来这回事。
他的这支,是在集市上买的,和送她的那支不同,没有经过他亲自雕刻打磨。
等宋湘灵喝完牛乳,接过婢女准备的水清过口,再抬眼,便见容翊淮将一支笛子横在了唇边。
她亦被提醒,看向在桌案上放了好几个月的定情信物。
那只骨笛的做工实在精巧,即使到现在,宋湘灵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他亲手磨的。
容翊淮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好看,轻而易举便找准笛身上的孔洞,微微垂眸,幽怨的音色便传了出来。
宋湘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看他的手指,看他手背上的青色脉络,看他的唇,亦看他的眼。
他在专注的时候似乎显得更为迷人。伴着悠远的笛声,宋湘灵也轻易被拉入了那个氛围中,看他一举一动,指尖的跳跃游走,竟是有些呆住了。
他在吹笛的时候,亦是这么好看。
宋湘灵想,或许她会为不该对容翊淮产生喜欢的心情而纠结,懊恼,可有一点是肯定的,从小便没有变过。
那就是,她是一直都觉得容翊淮很好看。
容翊淮吹完半支曲子,将笛子放下来。
见宋湘灵似乎还在发呆,他不禁笑道:“想什么呢?”
宋湘灵便说了真心话:“我在想,之前竟
不知你会这个。”
闻言,容翊淮淡笑了一声:“关于我,你不知道的或许还很多。”
“不过没关系,以后,你都会慢慢地,一点点地知道。”
他将自己送她的那支骨笛拿起来,递给她:“要学吗?”
宋湘灵点头:“学。”
本来她便下定了决心,因为母亲会吹这个,所以要让容翊淮教会自己的。
容翊淮笑:“那好,坐到我怀里来。”
宋湘灵:“?”
“你坐过来,我才方便教你。”他说得自然,“避免孔位是反着的。”
宋湘灵十分狐疑。
听起来并不是什么正经教学。
可容翊淮的两条腿自然敞开着坐在椅上,他人高马大,两腿中间便能圈出一块恰巧容纳她的位置,他的腿型是修长又健壮的,坐在那里天然便带了散淡疏慢,见她犹豫,还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像在示意她:就坐这儿。
坐在他的大腿上。那就是她的座位。
俨然一种无声又诱人的邀请。
宋湘灵抿了抿唇,这诱惑她竟有些难以抵抗,甚至身体还在暗暗叫嚣着想。夫妻间的默契让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大约不会是简单的笛子教学,但还是挪动步子,坐了过去。
第60章 062阿灵,要喜欢我……
几乎刚刚坐在他的腿上,便被他的气息和怀抱包围了。
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她无处可逃,却又隐隐享受。
“笛子横放在唇边。”她正靠着的胸腔因发声而微微震动,容翊淮声音低哑地开口。
他微微垂眸,妻子就这么乖乖的坐在他的怀中,穿着夏季轻薄的衣衫,勾勒出窈窕的景致,那腰简直不盈一握,而臀腿却是有肉的,竟多了些风情万种的味道。
一人的座位要坐下两个人,终究是有些逼仄了,宋湘灵能感觉到,她的大腿外侧亦贴着他的大腿。那里的线条虽是放松的,可却让她有些紧张,忍不住将腿合拢了些。
她在自己怀里,自是什么动作都逃不过容翊淮的眼睛。见状,他也不拆穿,好整以暇地道:“好了么?”
宋湘灵已经将那支骨笛横在了唇边:“嗯。”
下一瞬,两只大掌从身后绕过来,包裹住了她的手。
每一根手指都契合,若不是知道在教吹笛,恐怕接下来便会演变成十指相扣的动作,宋湘灵看着被他牵引着的手,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先教你吹五音。”
他的食指一动,便连带着她的手移动了孔位,道:“轻轻吹。”
宋湘灵照做,却没吹出声音。
身后传来他的轻笑声:“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无事,慢慢来。”
宋湘灵有些懊恼地嗯了一声,忽而想起新婚夜的那天,卡在入口进不去,两人都很难受的时候。
他那会儿因着燕王的礼而不太高兴,可还是怕伤着她,尽管语气冰冰凉凉,却也是耐心地,说着类似的话。
第一次,无事,慢慢来。
竟真的让她放松下来,可以逐渐容纳他。
宋湘灵的耳廓忽然红了起来。
好端端地,她怎么想到了这个?
“再试试。”他冷静出声。
容翊淮的嗓音只是有些微沉,语气却是很寻常的。手上的动作也很规矩,只是把着她按压孔洞,并无一星半点出格。
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想入非非似的。
她敛下情绪还有胸腔内隐隐惴惴的不安,又吹了一口。
这次,响了。
因为容翊淮带着她的手指,很准确地按住了孔洞,于是她吹出了一个标准的宫调。
宋湘灵的眼睛蓦然睁大了,欣喜感霎时升起。
盛京中的贵女们大多会弹奏一两样乐器,以琴和筝为多,她却是一样都不会的,所以从未感受过从自己手中,唇边,奏出曲调的感觉。
她惊喜地下意识偏过脸去看他。
容翊淮就在她的身后,两人的面庞格外近,几乎能看清面上的每一个细节。似也没想到她会特意转过头,两人的唇险些擦到一起。
他垂眸看她的欣喜之色,也被带得勾起了唇角:“才一个音,就这么高兴?”
“你不懂。”她腰一扭,又坐了回去,还催促道,“快教我下一个。”
动作间,柔软的臀。肉蹭过他某个地方,她还沉浸在高兴中,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容翊淮失笑,带着她的手来到商调的按位。
他发现宋湘灵在吹笛这项技艺上倒是很有天分。
对初学者来说,能将笛子吹响已不大容易。原本他做了准备,单让她学会呼吸和吹气的方式,恐怕就要些时辰。只是没想到,第二次她便能吹响。
他带着她的手一个个按过宫商角徵羽。五音的音调从笛管中流泻而出。先是他手把手教,后来他就放手,让她自己试。
他撤走时,一开始,她还有些生疏,不大熟练地练了一遍音调后,便顺了下来。
是,她一直都很聪明。
“我在初学者里算什么水平?”又一次顺着吹奏下来,宋湘灵兴致勃勃地问。
他却没回答,顿了顿道:“宫长音,商,角,徵长音,角。”
宋湘灵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按着他报出的音调吹奏。
容翊淮点点头,又道:“徵长音,角长音,徵,角,徵。”
宋湘灵照做,语调响起,串联成片,她看见他面上的表情越来越温柔。
他道:“你会吹《姑苏行》了。”
“这么简单?”她语气上挑,欣喜都快兜不住了,“容翊淮,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还只是第一句。”他含笑,“阿灵在初学者里,肯定是很厉害的那一类。”
“那和你比呢?”宋湘灵又问,“和你刚学的时候比,如何?”
她洋洋得意的,看着极富自信。
“阿灵想听我说什么,承认你比我厉害?”容翊淮端坐着,问。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宋湘灵哼唧了两句。
他眸中含笑,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只有她一个。
她看着他,一时怔然。
白天已经得到的“不喜欢”的结论,忽又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
下一瞬,便被他握住了腰。
像是某种默契,彰显着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轻纱一样的衣物自肩上滑下,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淡淡的香气萦绕,容翊淮看着面前逐渐展露的美好身躯,不由在她颈间落下一个吻。
她还在背对容翊淮坐着,若不扭头,便看不见他的脸,而他却能将她整个身体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姿势太让人害羞了,她想动,却被他长腿一夹,有力地禁锢住了。
“我看不到你”宋湘灵求饶。
“乖,那有镜子。”他含着她的耳垂,含糊道。
什么!
那不是更羞耻了吗!
她瞥了一眼,只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绯红的双颊,含水的双眸。
这才刚刚开始,自己便
而她的身后,男人衣冠整齐,形容一丝不乱。一张好看的脸神情柔和,眸中带着藏不住的欲。
一炷香时间后。
宋湘灵跟着他的动作,已说不出话来。
容翊淮的脑中,却梦魇似的又想起萧隋安的那个问题。
在今日这般亲密无间的氛围里,容翊淮隐隐觉得,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的可能性,会比寻常更大。
他于是闷声问:“阿灵,你喜不喜欢我。”
“?”
“喜欢吗?”他见她不说话,心头忽地涌起不安,动作也暴烈了些,“阿灵,喜不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亦可以说服自己。
宋湘灵被这动作弄得乱七八糟,一副她若不说,他就会一直这么做的架势。
在他紧逼的动作和言语中,她只感觉目眩神迷,出声便是凄艳的,无法克制的破碎哭腔。
“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
闻言,他一怔,更为激动地将她抱起来,往榻上去。
方才还高高悬起的心落了地。
而且是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块绵软,温暖的垫子上,安然无恙。
他在她耳边呢喃:“我当然喜欢你。”
“喜欢得无法自控”
可是这次,却没有听到她的回音,竟又是被压在榻绵软的锦被里,昏了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将她汗津津的身子拥紧。
“阿灵,要喜欢我”-
时至仲夏,崔瓷的生日要到了。
她未出嫁前贵为太原郡主,如今又是二品丞相的夫人,掌管着这偌大的丞相府内大小事务。
且今年她正好四十岁,是一个整数,容青厉一早便定下来,一定是要在府中好好宴请宾客的。
不过,崔瓷性子喜静,这宴席便不宜邀请太多的人,宾客名单敲定下来,便只有与容青厉交好的几位清流良臣及其家眷,还有崔瓷的几位相熟的夫人和儿女们。
恰巧,崔瓷与窦尚书的夫人关系也很不错,因此,窦晚和其兄窦令柏也在宾客名单之列。
这段时间,赵玉与左盼的婚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不知是寿亭公还是左家哪方有推动之意,亦或是都有,总之,尽管赵玉非常不愿,也不得不接受在下个月,娶左盼为妻之事。
既然定了下来,窦晚就彻底心死了。她再喜欢赵玉,也做不出插足人家婚事的举动。因此,窦家对她的看管便放松了。
而萧隋安那边,或许是因为竞争对手已经退场,倒显得游刃有余,没有先前对婚事那么急迫了。
这日,丞相府内已完成了布置。宋湘灵作为少夫人,也跟着管家段廉、沐夏她们好好学了一番,倒是有了不少经验。
一下午的时间,宾客陆续来齐,便叫人关了府门。只余旁边一个角门,用来接受贺礼。
此时还未到晚宴时分,正堂上,容青厉和崔瓷正与其他人谈笑说话,因着有朝中大臣,容翊淮亦参与。
宋湘灵倒闲下来,可以同乔蕤、窦晚她们好好在园中逛一逛。
崔瓷喜欢紫薇,丞相府的花园中,栽种了数量可观的紫薇花。如今正是盛开的时节,一进园子,便见树上枝头云霞似的点点紫色,连绵成片。
除了紫薇之外,还有茉莉,白生生的,香气袭人。园中专开了一片池子,引水入府,水面上亦有白色荷花,清新淡雅。
宋湘灵看窦晚这些日子来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虽无一开始那么气恼,终究没有那么高兴,便陪她一起在园中逛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廊中休息。
“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今年十一月。”窦晚反而率先开口,她这段时间需要倾诉,开口便是这件事,“说是找净慈寺的住持看过,是个好日子。”
宋湘灵陪她坐下来,府中下人过来倒了杯茶后,她便让他们走了,问道:“八字合算结果呢,你可知晓?”
窦晚道:“据说不错。否则我的父母不会催促着让我嫁给萧隋安。”
“呵。萧隋安这人,现在倒是不急了,上回还跟我说,若我还没想好,婚事还可以晚些时间。”窦晚扯出一个冷笑,“装什么大尾巴狼。”
乔蕤问:“那窦姐姐怎么想,婚事可要推迟?”
“有什么推迟的。”窦晚道,“反正再拖也是他了,我又没办法嫁给心上人。赵玉和左盼下个月成亲,请柬还递了窦府一份,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宋湘灵失笑:“你也不必这么想,索性萧公子说了这话,若你当真不情愿,不如再等等日子。好了,不说这些恼人的事了,小蕤,香粉拿出来给你窦姐姐看看。”
她还是将话题转移了去,免得窦晚一直沉浸在那种情绪中。果然,听到香粉后,窦晚勉强起了些兴趣:“是按上次我说的,改了后调的配方?”
乔蕤笑着道:“是呢,你闻闻,是不是比上次好多啦。”
几位女郎在园中说笑,席上,崔瓷看着陆续摆上桌的菜肴,对身边的婢女道:“你去寻少夫人她们过来。”
说罢,又笑着看向客人们:“各位见笑了。”
宾客们都知道这位少夫人便是宋府的千金,纷纷摆手表示无事。
容翊淮却起身:“我去吧。”
说完,也不多看宾客们一眼,便径直起身出去了。
宾客们不免交换了个眼神。
都说小容大人宠妻,看来这宋府的千金嫁到丞相府来,却是一点委屈也不曾受过。
按说今日,她应当陪同夫君一同待客,方才像一位夫人。可是丞相府中,无论是容相还是容相夫人,亦或是她的夫君,都放任她离席。
他们都是容相或崔瓷的好友,谁都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不免都有些愕然。
容翊淮在荷花池旁的亭子里找到了他的夫人。
她正与其他两位女郎一起传递着一小盒香粉。拿到后,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又笑着点点头,将香粉交给下一个人。
如此活泼灵动。
容翊淮的唇角勾了勾,亦想起昨夜在榻上,她又一次在他的逼问下,说了喜欢他。
这简直成了容翊淮最近的怪癖,很是恶劣。可是又成了他骨子里的一种瘾。
她喜欢他的。
这个认知让容翊淮的心软成一片。
“阿灵。”他站定在亭外,唤她,“宴席已经要开始了。”
宋湘灵诶了一声,赶忙站起来,冲他走过去:“你怎么还自己来找,不应该在堂上陪客吗?让婢女过来就好啦。”
“无事,父亲在待客。”他道,朝她伸出手。
宋湘灵牵了上去。
十指相扣之后,她这才想起身后跟着的窦晚和乔蕤,不免有些脸红。
一开始牵手,她还会有些别扭,现在倒是从善如流,自然得很。
窦晚看着走在前面,郎情妾意的两个人,不禁笑着问乔蕤:“他们平常在府中也是这样?走哪都手牵着手?”
乔蕤一脸讳莫如深:“嗯嗯。”
“不只牵手,好几回我还看见表哥抱着表嫂回去呢!”
窦晚一脸吃惊:“啊真的啊?”
被乔蕤撞见的都有好几回,私下里不得天天抱一回啊。
宋湘灵懊恼回头:“别听小蕤胡说。”
乔蕤缩了缩脖子,嘻嘻笑了声:“嫂嫂,我有没有胡说,你和表哥都清楚。”
宋湘灵嗔怒地看了容翊淮一眼:“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
容翊淮挑眉:“事实而已,为何不让人说?”
“若是旁人知道了,怕是会说你太过宠妻,失了分寸。”
他轻笑,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将她的手更握紧一点:“这也是罪名?我倒觉得是美名。”
宋湘灵不说话了。
她夫君一向厚脸皮的,她好端端的和他争什么。
身后,窦晚和乔蕤交换了一个又一个眼神,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
就这般回了堂上。
宴席已经布好,看见容翊淮拉着妻子的手回来,同僚和夫人们都忍不住笑。
容翊淮若无其事,宋湘灵则红着脸将手抽了出来,冲大家行了个礼:“刚刚未能陪客,是我失礼。”
窦晚母亲、窦尚书的夫人连忙道:“这有什么,今儿是为了容夫人的生辰而来,容相和夫人在就好了。再说,你虽嫁人,终究年岁还小,和我们坐在一块儿,自然是不知该说什么的。不如和年龄相仿的伙伴多说说话。”
于私,窦夫人也是希望自家女儿多和湘灵在一起聊聊。湘灵和翊淮也是青梅竹马,成亲后如此幸福美满,她家小晚和隋安除了自小相识,还多了层表兄妹关系,怎就不能同他们这样了。
现在,无论窦府还是萧家,都在等着窦晚的态度转圜。
或许多聊聊,女儿心中的结便解了。
宾客纷纷上座,宋湘灵坐在了容翊淮旁边。
既是四十的生辰,厨房自是准备了各类精美佳肴,宾客们赞不绝口,但只有丞相府中人知道,这些好菜,一半是崔瓷爱吃的,另一半是宋湘灵爱吃的,再额外加了几道专门设宴的大菜。
着实和容相和容翊淮都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两人倒是在吃食上都无太多
要求,这方面,是丞相府家传的君子习性。亦是一致地希望,妻子能吃得满意便好了。
容翊淮看着宋湘灵,眼神温柔。
她并不需要知道,为何在嫁入丞相府后,吃食都迅速地转变成了她最喜欢的那些,只需要吃得开心就好了。
席上,容翊淮对宋湘灵堪称无微不至。
他几乎自己都没怎么吃,注意力都放在夫人身上,无论是宋湘灵杯中的茶水快见了底,还是上来的甜品有些太冰,他都注意着,亦提醒着下人和婢女,不亦乐乎。
其他人看在眼里,不说话,心头却是在想,若不是今日受邀来参加生辰宴,恐怕想也想不到这种场景。
虽说这些大人们对妻子亦都极好,可扪心自问,总有隐隐的男子自尊作祟,确实没有能为了夫人做到这种地步的。
而那些夫人们,看了却不免有些羡慕,恨不得向比自己还小不少的宋湘灵,请教驭夫之道。
窦晚也看在眼里,不免想到若是以后成婚,萧隋安会为她做这些事情么?
想想萧隋安那双笑不达眼底的眼睛。窦晚顿觉无趣,算了。
崔瓷喝了些酒,看着坐于下方的儿媳的脸,便又想起了应玉。
若是应玉还在这堂上必定会有她和夫君的一席位置。
崔瓷带着醉眼看着翊淮照顾夫人的一举一动,满意地点点头。
她亦希望,应玉和宋旌在天上看见,能满意,放心。
这场宴席,宾主尽欢。
作为主家,逃了接待便罢了,送客的环节,自是要好好全了礼的。
宋湘灵和崔瓷一道,送了女眷们离开。
窦晚同乔蕤去取一些香料,还未赶回。窦夫人借机拍了拍宋湘灵的肩膀:“湘灵,你知道我们小晚的事情,还请你帮着劝一劝。那孩子,一直到现在还在为寿亭公之孙的婚事耿耿于怀,可那赵公子,怎么也不算是良人。”
宋湘灵敛了几分笑容:“我知道了。窦晚不是不知变通之人,想必她是会想明白的。”
窦夫人苦笑一声:“希望如此。”
不一会儿功夫,窦晚取了香料回来,看向宋湘灵,主动道:“湘灵,要不再走走?”
宋湘灵一怔,答道:“好啊。”
两人重新绕着荷花池走了走。
夜晚的池边已经安静下来,偶尔能听到蝉声。暮色幽静,正是能让人打开心扉的好时候。
窦晚流露出白日未曾见到的犹豫,她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阿灵,我真的挺羡慕你。你和容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成亲后过得这般甜蜜。”窦晚低着头道,“可是我与萧隋安,空占了个表兄妹的名分,实则除了儿时见过几面外,并不算特别相熟。”
“尽管盛京内盲婚哑嫁属寻常事,但我很难接受。”她道,“现在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宋湘灵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她的心也像一片池水,被窦晚的这番话点中,泛起了些涟漪。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道:“窦晚,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和容翊淮,我们也不像你们以为的这般情深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