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新元瞳孔一颤, 看着泰悦的肩膀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好在戚寻坐在他旁边,并没有注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
泰悦当然也没有一直盯着他看,所以也没什么反应。
“这只猫是今天我们在江滨公园里发现的, 所以临时来联系你了, 麻烦了。”戚寻在一旁解释。
泰悦就知道戚寻那个性格看上去不可能会养什么动物, 怎么会突然在人间来找她,她点头表示知晓, “好的,我去检查一下,你们坐在这边等就行。”
阮新元还是没说话, 他望着泰悦的背影, 发现那团白色的鬼影更加明晰了, 甚至可以看出那团鬼影伸出手挂在泰悦的脖子上, 隐约能分辨出那个鬼影是闭着眼睛的。
他觉得有些惊悚, 但那个鬼影什么也没做,就像找到了一个安家的窝一般舒服得一动不动。
阮新元咽了咽口水。
戚寻侧过身, 以为阮新元是紧张,于是他牵住了身边人的手, “别担心,应该不会很严重。”
阮新元甩掉脑海里混乱的思绪, 尽量不去想那团鬼影, 对着戚寻宽慰地笑了一下, 点了点头。
“小元,治好了它之后,你想带它回家吗?”戚寻揉了揉他的脑袋问。
阮新元睫毛颤动了一下, 直勾勾地看向戚寻,“你呢, 你想不想?”
戚寻毫不犹豫:“你想我就想,你不想我也不想,决定权在你。”
“那……”阮新元和戚寻对视着,一颗心慢慢塌陷下来,“我再考虑考虑。”
养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只需要想就可以,还需要付出金钱、时间和精力,需要负责,在没能下定决心做到这些之前,他都不能笃定去养它。
又过了半个小时,泰悦从隔壁间走回来,摘下了口罩和手套,“这只猫刚过五个月的样子,左后肢骨折,身体表面有多处被树枝刮伤的伤口发炎,同时还有些营养不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问题,刚刚给它打过了针,做了驱虫。”
“虽然不算很严重,但由于他左后肢骨折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不一定能够完全恢复,你们决定怎么处置这只猫?”
阮新元没再看见泰悦身上有鬼影缠着,不自觉松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下,回答:“我现在能不能进去看看它,我们还在考虑。”
“可以,”泰悦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如果你们决定不养的话,我们这边是可以帮忙联系一直在合作的宠物收容所,会确保它们过得好。”
“好的。”阮新元回应完这句话,就走进了隔间,去看望猫猫。
泰姣月和戚寻站在原地,她语调平稳地问身边人,“你觉得你爱人会养它吗?”
戚寻双手插兜,“会的。”
“你这么笃定。”见人没带犹豫的,泰姣月有些惊讶。
戚寻隔着玻璃看向温柔地、小心翼翼地给猫顺毛的阮新元,确定得不能再确定,“因为我的爱人是一个很善良很有爱心的人,从前就是这样。”
“从前……”泰姣月重复地咀嚼了下这两个字。
“我曾经想过,转世的人,到底是不是当初的那个人,我那个时候得出的结论是,不是。”她缓缓说了下去。
“因为大多数转世的人不仅长得和前世不一样,性格脾气等等也都会有所不同,还没有前辈子的记忆,可以说除了魂魄,没有任何相关之处,所以我认为,他们已经不算同一个人了。”
戚寻眼神闪烁,“我知道这些,所以你一直以来也和其他人一样并不赞同我寻找他的足迹。”
“是,”泰姣月神色坦然,“坦白说,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个人在魂飞魄散的情况下,基本上不可能转世了,不过没想到……不仅转世了,连长相性格都如出一辙,姑且算作你运气好吧,运气好得让我羡慕。”
“你也有要找回的人但以失败告终?”戚寻面对地府这些熟悉点的人总是直接戳刀子,话里像裹了冰渣。
泰姣月没回答这个问题,虚空着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前方,“他出来了。”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再讨论刚才那个话题,而是一齐看着阮新元。
“小元,考虑好了吗?”戚寻认真地看着他。
阮新元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被塞了一箩筐星星,“嗯,寻哥,我想养它。”
答案在戚寻意料之中,泰姣月看了眼戚寻后挑了挑眉,“可以,那我和你们说一下养猫的一些注意事项,还有它之后的复查情况。”
“好。”阮新元很开心,转过头隔着玻璃和怯生生的小猫对视了一眼,又回过头,溢满喜悦的眼里装满了戚寻。
由于小猫还需要留在医院里观察几天,阮新元和戚寻在听完嘱咐办完手续之后先行离开。
“寻哥,你觉得给猫取什么名字好啊?”阮新元在回程的车上已经开始纠结上了。
戚寻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前方流动的车辆,给阮新元出谋划策,“可以叫奶牛,因为它的花色和奶牛一样,黑白相间。”
“这个可以,但感觉也差点,”阮新元说不上很满意,“我再想想……”
“要不叫‘快快’怎么样,希望它能快快好起来,希望它以后腿恢复了也能跑得快快的。”他灵光一现。
戚寻语气温柔,表示认可:“很好的名字,它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寻哥,你不好奇我为什么那么快又决定要养它了吗?”阮新元反倒是有些好奇。
戚寻轻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心软善良的人,你也会觉得自己和它相遇了所以有缘分,当你在看到它的时候,内心已经有偏向的答案了。”
阮新元内心一震,戚寻的一番话戳中了他的心窝。
“嗯……我进去看它的时候发现它已经不怕我了,甚至还用爪子碰了碰我,在那一刻我就不想犹豫了,所以再也没纠结,我知道我会负责好好照顾它的。”他低着头,用手指蹭了蹭鼻尖。
戚寻在车厢内调出一首轻快的英文歌,“明天我们去给它买窝和猫粮吧。”
“好。”阮新元很兴奋。
这下好了,他也是有小猫的人了!
取名的事情解决完,他的脑海里又一闪而过一开始在泰悦身上见到的那团鬼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个鬼影待得实在是太心安理得,后面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他之前遇到的鬼,都不会贴人这么近的,顶多飘在边上而已。
但这个问题也没办法直说,毕竟戚寻是看不到的。
要不要问呢……
“咳咳,寻哥,你和泰悦医生熟吗?”阮新元换了个角度开始旁敲侧击。
戚寻顿了一下,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攥紧了些,“还可以,没有特别熟,但之前我妈养过金毛犬,就是她负责的,怎么了吗?”
“喔,就是问问,看你们俩交流感觉关系还可以,现在做宠物医生还挺吃香的,毕竟现在的人不爱生小孩,更爱领养宠物,”阮新元说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不知道像她们这类医生,平时会不会很累,累出点什么毛病之类的……”
戚寻只当阮新元是好奇心发作,简单解释:“医生这行必然很辛苦,不过据我了解,泰悦的精力一直很充沛,身体素质也不错,没见过她有萎靡状态的时候。”
这是肯定的,毕竟泰姣月也是鬼,根本用不着吃饭睡觉,也不会生病。
“噢噢。”阮新元没再问什么。
说到底戚寻和泰悦也没很熟悉,要是对方真的因为被鬼缠身而产生身体不舒服的状况,戚寻也不一定会知道,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这个问题多问没用,目前显然无解。
只能再去找曹毅大舅问问了,不知道对方这次还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应该是真的有什么发现吧,要不然不会再叫他。
阮新元思绪飘远,因为思索问题时不时皱眉,戚寻余光观察到他的一些不对劲,但他这次没有开口询问什么,沉默地开着车。
第二天一大早,阮新元就和戚寻去买了一堆猫猫喜欢和需要的东西,然后在家里给快快物色猫屋安置处,阮新元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客厅的落地窗边,戚寻没什么意见,开始移动一些家具改变客厅内格局。
等到戚寻移动物品完毕,空出来的区域很大,塞下两个猫屋都绰绰有余,很快就添置上了快快的窝和猫爬架。
阮新元帮戚寻的衬衫袖子给放下来,重新系好上面的扣子,“辛苦你啦寻哥。”
戚寻显然很受用,他戳了一下阮新元的酒窝,“还有别附赠的感谢方式吗?”
阮新元仰头和人对视,“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戚寻抬手用拇指指腹揉捏着阮新元红润的嘴唇,令人的嘴唇变得更红更诱人,“你猜猜看。”
戚寻的暗示太明显,约等于明示,阮新元眼波流转,把手覆在了对方摸着他脸的那只手上,然后将它放到自己的眼前。
紧接着,戚寻一边手背正感受着阮新元手掌的温热,一边手心还被烫了一下,是阮新元在他掌心落下了一个吻。
明明很轻,像羽毛、像柳絮,但印下的那刻,他感觉似有火烧,要灼出一个洞来。
再是手指,阮新元边亲,边将呼吸喷洒在戚寻的骨节和肌肤上,然后用一张漂亮显得纯真无邪的脸,说出蛊惑人心的话语。
“戚教授,我还没和你说过,我觉得你的手,特别性感。”
戚寻喉结滚动着,眸色变暗,“宝宝,这是你的感谢方式吗?”
阮新元抓着戚寻的手,笑得令人晃眼,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俏皮的狡黠,“这是……我给老公的奖励。”
“因为老公对我太好了,我要再夸一夸,以资鼓励。”
下一秒,阮新元的手腕被攥住,呼吸也在顷刻间被熟悉好闻的柑橘香剥夺。
戚寻如同一阵连绵的雨,密密麻麻的酥麻感流经他的全身。
这是一个午后令人心动的吻。
*
阮新元和戚寻在家里又腻乎了两天,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戚寻下午需要提前去学校开会,阮新元终于有机会溜出来找曹毅大舅。
这次大舅依旧很潮,和他约的是一家ins风咖啡店,还是网红打卡热门店铺。
他一走进去,就在一堆人里看到了风格迥异穿着素袍的曹大舅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曹毅这回没有来。
“小元来了,来,快坐。”曹大舅见着人,依旧十分热情地打招呼。
阮新元在他对面坐下,礼貌朝人微笑,“大舅下午好。”
“好好好,来,点杯喝的,我请你,这家店挺好喝的。”曹大舅把菜单递给阮新元。
阮新元本身对咖啡不感兴趣,随便点了一杯颜色好看的,很快就进入正题,轻声问:“大舅,我听学委说,你是算出来点关于我的别的东西了?”
“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曹大舅咳嗽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眉毛,显然有些犹豫,“新元啊,我接下来说的这件事,你听了或许会不高兴,甚至觉得匪夷所思,但我说的,一定是真的,不管你信不信。”
阮新元有股不太好的预感,他直觉是“坏东西”。
但他选择先认真听下去,“大舅,你说吧。”
曹大舅摸了把手腕上的佛珠,又搅拌了下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眯着眼睛说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人和鬼魂以外,还有一种有人意识的物种吗?”
“神?还是妖啊?”阮新元下意识随口猜了两个答案,哪怕他自己也觉得这俩答案离谱。
曹大舅摇摇头,“神或许存在,但除了传说和现代寺庙里供人祭拜的佛像之外没人见过,妖自然也同理,你见过鬼魂,但没见过什么动物说人话吧。”
“那个,鹦鹉。”阮新元没忍住。
曹大舅差点把咖啡喷出来,他连忙摆手,“这个不算。”
阮新元重新正色,洗耳恭听,“好的,大舅你接着说。”
曹大舅轻轻叹了一口气,揭晓了谜底,“这种东西,也是鬼,却是有人身的高阶鬼,而我要说的事情就是,这种鬼……”
他和阮新元对视,幽幽道:“就在你身边。”
“是你的,枕、边、人。”
第42章 “说不定我死了他也会缠着我的。”
阮新元攥紧了手, 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反驳一句不可能,但他还是克制住了,等着曹大舅继续说下去。
“本来这件事, 我是没打算和你说的。”曹大舅叹了口气。
阮新元抬眸看向他, 继续保持沉默。
曹大舅继续说, “我第一天见到你和你老公的时候,就在你老公的身上感觉到了非常非常重的鬼气, 而这个鬼气还隐藏得极深,所以当时我下意识地就直接说了出来,导致给你这孩子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后来啊我也反思了一下, 无缘无故说别人爱人是鬼, 换我我也得生气, 所以后面我就找曹毅这小子帮忙, 给你算命, 也没想到你直接答应了的,当然上一回我也没准备说这事。”
阮新元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 唇齿微涩,“那大舅这一次怎么又和我提了?”
曹大舅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自然是因为,我前两天算出他身上有奇怪之处可能已经被你察觉, 因为你的命盘八字显示孤煞异动。”
“小元, 你说说看, 你老公身上,是不是最近有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阮新元皱了下眉,眼里带着些不解, “大舅你指的主要是什么类型的奇怪的事?”
曹大舅耐心点拨,“就是那种非人会做的事情, 比如半夜三更不睡觉,晚上更精神那种!再比如身上不会出现伤口之类的!”
阮新元再次安静下来,低下头,像是在思考,最终他卸了力,说道:“我几乎每天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确实没觉得他有哪里奇怪,也没有做过什么不像人类的事情,晚上他有时候睡得比我还早,之前身上也出现过伤口……而且就像大舅你说的,如果他真的是很厉害的鬼,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在我面前露出马脚?”
“啧……不可能啊,”曹大舅摩挲着珠串,陷入苦恼,“我这盘上显示,你身边的孤煞确实是显世的了,难不成真的在你这里装得太好了?”
“冒昧地问一下,大舅,这个事情,也是你根据我的盘纯算出来的吗?”阮新元虚心求教。
曹大舅暂时放下刚刚纠结的问题,神秘一笑,粗短的食指指了指阮新元身后,“小元,你往后看,有没有在那个瘦不拉几的男服务员周围,看到什么东西?”
阮新元顺着曹大舅指的方向看去,在那个瘦瘦的、几乎一直低着头的年轻男服务员身边,看见了——
一团隔着半米绕着人转的鬼影,有些矮小的鬼影。
“有鬼魂对吧,你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不过,我看得清,”曹大舅悄咪咪说着,但语气笃定,“那鬼魂原身是一个小女孩,和那个男服务员长得有几分相像,我猜测大约是这男生已故的家人,而小女孩由于并不想忘记自己的家人,所以决定飘荡在人间。”
阮新元嘴巴微张,看着那团鬼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看不清,但他能感知到。
他甚至可以在那团模糊不清的鬼魂里,看出对方对那个男生的依赖。
阮新元潜意识已经相信曹大舅的这段话,对方具有辨鬼的非凡能力。
“我确实看不清,大舅你真的是……天赋异禀。”他转回头。
曹大舅收回视线,没有再盯着那团鬼魂看,“小元啊,我在学会走路之前,还躺在爹妈怀里的时候就能瞧见他们,这确实是老天赏给我的天赋,但年轻的那会儿我也有段时间过得很痛苦。”
“因为除了人之外,我还会看到很多鬼,不管好人坏人,好鬼恶鬼,我见他们经历过的事也是常人的两倍,”曹大舅粗糙的手用力地搓了把脸,“如果是年轻几十岁的我,看到这个小女孩这么可怜,一定会想这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但我现在不会了,年纪大了,老了,想通了,这本来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儿。”
阮新元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团小小的鬼魂此时正靠在休息的男服务员后背上,熟练地蹭蹭对方的后脑勺。
他好像看清了那个小女孩的样子,就像很多普通的孩子一样,会勾住亲人的脖子,趴在他们的后背上玩耍亦或者是安睡。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那天在泰悦身上见到的白色鬼影。
也是一样的吗?
曹大舅的话将阮新元拉回神:“正是因为我拥有这种能力,所以那天我确实是感觉到了你老公身上浓重的鬼气,除了是高阶鬼的可能之外,就是他被恶鬼缠身很久了,再加上你是他的爱人,你的命盘也关乎他的,所以算你的,也能算出点他相关的东西来。”
“事实证明,你的命很不一样。”曹大舅接着说。
“你也看得见他们,你的命盘还如此特殊,需要远离一切对你而言可能有危害的人,否则这命可能就无解了。”
阮新元听到这里浅浅地笑了一下,眼里带上一缕难掩的情丝,“曹大舅,你的用心良苦,我明白也很感谢,但目前来说,除了你天赋带给你的感觉,我的丈夫确实没有奇怪的地方,他对我也很好,和他结婚之后我的身体也没有恶化,这一切都是客观的事实,我没有想辩驳你说的那些,除非真的就像你说的,是他被恶鬼缠身,所以被波及了。”
曹大舅也听出来阮新元这番话是肺腑之言,只得再叹口气,“我明白,本身这个世界上能察觉到高阶鬼的人几乎没有,再加上他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你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受到伤害……确实也不需要怎么样。”
“大舅,那如果他对我做出什么事情的话,你的建议是什么呢?”阮新元不动声色地提出这个问题。
曹大舅直截了当地说:“首先当然是必须离婚。”
阮新元抿了口咖啡,“只离婚就够了吗?”
“尽量离他越远越好吧。”曹大舅还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大舅,你看小女孩都这样缠着她亲人,那如果我丈夫真的是高阶鬼……我应该也,甩不掉吧?”阮新元面露难色,神色复杂。
“而且我丈夫看上去很爱我,如果是恶鬼的话,说不定我死了他也会缠着我的。”
曹大舅的脸皱成一团,陷入了新的难题当中。
他思来想去不知道到底什么算作良策,只得这么说,“这样啊小元,你等我回去再琢磨琢磨,反正你丈夫现在是正常的,到底是恶鬼本身还是被恶鬼缠身都没办法特别好确定,等我回去请神再算算,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给你想办法!”
“哎等等,大舅,”阮新元赶忙叫住了人,“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曹大舅刚站起来又坐了回来。
阮新元双手合十摆在桌上,笑得礼貌乖巧,“大舅你看你帮我算命,还请我吃饭喝东西,我也得给你送点东西不是,要不然多不好意思。”
曹大舅摆摆手,“嗐是我自己感兴趣这桩事……呸!是我凑巧给算了算出来的,也无所谓,你要实在是想回馈我,把我推荐给你的朋友算命,我再赚点。”
“好的大舅,那你慢走。”阮新元点头。
曹大舅手里捏着珠串,素袍带风,大步流星离开了咖啡店,很快就没了影。
阮新元收起笑,无声地望着已经放凉被他喝了三分之一的咖啡。
戚寻真的没有任何古怪之处吗?
他没有办法自欺欺人,是有的,而且不止一处。
因为太亲密,总有些事情无可避免,他并不是一个粗心的人,一些东西他都有留意到,但阮新元并不认为曹大舅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如果戚寻真的是什么高阶鬼,有必要还在人间勤勤恳恳做大学老师?
都高阶了,在地府当个大官不香吗?
还要在人间卷着当牛马。
而且也逃不过被父母催婚的命,人家图什么。
更何况,本身就是他先招惹上的戚寻。
准确来说,是他的命格缠上了戚寻,按照这种说法,他才像是缠人的鬼呢。
这玄子命格就很鬼,莫名其妙地就要他找人结婚,命定之人是戚寻他现在想想真是谢天谢地了。
至于他刚才为什么没有在曹大舅坦白这次找他实情之后说实话,自然也是因为,他并没有那么信任对方。
因为曹大舅太着急了,对方的阴阳眼天赋他信,但纯粹想帮他目的他不信。
从第一天遇到开始,曹大舅显然就对戚寻抱有敌意,而如今他才知道这敌意仅仅因为曹大舅觉得戚寻是高阶鬼而已。
这一次对方更是开门见山就直说了这件事,整个话题不在于怎么解他的命,而在于怎么处置他身边的人,好像处置了他身边的人,他的命就解了。
就算戚寻真是高阶鬼又如何,高阶鬼一定是横行霸道的恶鬼吗?
那也太刻板印象了。
更何况戚寻真的没什么可能是鬼。
谁知道曹大舅要是知道了戚寻相关的信息会去做什么法事,真沾染上了晦气东西可就不好了。
还好他当时并没有把戚寻可以救他命的事情说出来。
这曹大舅,比起他外婆年轻时候的算命技巧,还不行啊……
至少他外婆还能算出破命之法呢。
阮新元现在已经基本上摸透了曹大舅的心思,一门心思想着算命的老人家罢了,更多是为了自己……就像法海见了白蛇为所谓正道,“道士”遇了自己觉得的恶鬼,大抵琢磨不透也不想罢休。
以至于他刚刚顺着人的话头说,曹大舅就直接接下去说了,没有捕捉到他美其名曰客观的话语中的克制和疏离。
也还好他一开始控制住了,要不然他也套不出那么多东西来。
至少他现在知道自己见鬼的能力也开始慢慢变强,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身体状况好转有关。
但怎么着听人这么说了一通,阮新元的心情算不上好,甚至有些烦闷。
他看了眼时间,从他来咖啡厅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外头太阳都还算烈,离戚寻开会结束怎么说也得再一个半小时。
思来想去,他还是给乔斯明发了个消息,决定找乔斯明这个旁观者帮忙再分析分析。
阮新元一个电话打过去,乔斯明过了会儿才接起来。
“咋了,元,何事启奏啊。”乔斯明沙哑的声音他一听就知道这人刚睡醒。
阮新元简单对着电话说,语气带点严肃:“给你发个咖啡店地址,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对面的乔斯明一听阮新元这个语气,没有再拖拖拉拉,效率很高地开始穿衣准备洗漱,“好的,我马上过来,使命必达。”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乔斯明就光鲜亮丽地走进了咖啡店。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面位置、穿着鹅黄色薄毛衣开衫的阮新元。
“怎么约咖啡店啊,不像你的作风。”乔斯明在阮新元对面坐下。
阮新元一般约他探店,探的也都是甜品店更多。
阮新元没着急说这件事,“你看看要喝什么,我请你。”
“没事不用,”乔斯明摆摆手,摸了摸耳朵挑了杯青柠气泡水,“听你电话里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
阮新元把曹大舅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乔斯明提了一遍。
乔斯明从起初的波澜不惊,到听完后双眼瞪大的震惊。
“等等元啊……你的意思是说?”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他声音放得很低,“你现在可以看见鬼???”
“我知道这个事情很难让人信服,但我是真的能看见,在和戚寻结婚一段时间之后,从一开始我只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到现在我能将鬼影看个大概。”阮新元撑着下巴,有点无奈地看着乔斯明。
但他之所以这么放心和乔斯明说,他知道乔斯明会相信他的。
果然乔斯明消化了一会儿,也就接受了这件事,把重点放在了曹大舅说的那件事上。
“那……你觉得那个曹大舅说的,是真的假的?”乔斯明把重点放在了阮新元的态度上。
阮新元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纠结之处,“我……”
乔斯明试探:“你其实心里不想去信,但潜意识里又有点信了,是不是戚教授,他确实有过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事情?”
涉及到戚寻,阮新元总是难以剖白,哪怕对面这个人是他好朋友。
“我有些信其实是因为曹大舅确实天赋异禀,但我不信的理由也很简单,我觉得多少有点扯了。”阮新元最终还是有所保留地回答。
乔斯明耸了耸肩,“这搁谁谁不觉得扯……如果不是你,我都会觉得你能见鬼这事儿是中邪了,而且他那个说法是真的太扯了有点,照这曹大舅这么说,那我们身边岂不是有些人也根本不是人,而是鬼吗,又不是拍电视剧呢。”
“我觉得啊,他就多半只是为了增强自己算命的‘法力’,逮着羊毛薅呢,不过我估计他后面大概率还会来找你的,这下怎么说……”
阮新元揉了揉自己后脑勺,“我看他一时半会应该也找不到什么方法,可以先不急。”
“哦对,”乔斯明想起来什么,“你试探你老公,试探得怎么样了,试探完了才能进行下一步根治深入疗法啊!还是这个事情最重要了。”
阮新元想到这个,脑子里都是戚寻铺天盖地的吻,脸没忍住红了。
乔斯明一看人这样就知道不用再多说,“得了得了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办酒席请我就行,我肯定得坐主桌。”
“那你是不是可以挑个时间和他挑明了说,还是等他和你表白?”
阮新元本想说顺其自然,但眼见着离他生日越来越近了,得找个时间点捅破窗户纸,才能将亲密关系拉到底,越早根治这个病越好。
“那……我到时候找个时间,我来吧。”
“你有没有什么表白的好办法?”阮新元虚心求教。
乔斯明狡黠一笑,道:“嘿嘿,你要纯爱点的方法,还是黄/暴点的?”
阮新元大惊,“还有黄/暴款的?”
“那当然,不过鉴于你比较纯情,那我还是告诉你——”
乔斯明话说一半,被阮新元红着脸打断了。
他瞧见对面的人嘟囔了句:“教我黄版的……”
“呃,两版结合的。”阮新元眼神飘忽地补充。
第43章 像害怕刚刚那个鬼一样,害怕戚寻
乔斯明倾囊相授, 阮新元大受震撼,但还是认真学习纯黄结合的表白大法,记下笔记。
“反正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按照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和情感状态再进行调整就行了。”乔斯明说得口干舌燥, 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气泡水。
阮新元犹豫了一下, 戳了戳脸问:“明啊,这其他的办法我觉得挺妙的, 但是……公共场合点蜡烛这个是不是太土了。”
“啧,”乔斯明没忍住笑了,“我跟你说, 我之前追的有些女生, 她们还真就吃这套, 所以我说要看具体情况, 有的人看到这种恨不得调头就跑, 但有些人看了会感动得不行,你上次直接求婚不就成功了, 也是在公共场合,只不过那个地方没什么人经过而已。”
“而且那回戚教授不是直接答应了, 说不定他也喜欢这种方式呢,这叫什么, 叫爱要大声说出来。”
阮新元扶额, “这个反正肯定pass, 我受不了这种,你能想象我在盛都朝园这种地方的楼下放爱心蜡烛表白吗,我自己都不敢想, 其他的我可以试试。”
“说真的,其实我觉得你都不用怎么策划, 直接和人说段肺腑之言就行了,我看戚教授他挺爱的哈。”乔斯明打心底觉得阮新元不用担心。
阮新元小幅度摇摇头,语气很认真,“哪怕有百分之百的概率他会答应,这次我也得认真表白。”
“虽然之前是为了活命,但现在不一样,就算不需要亲密接触,我也是真的喜欢上他了,想和他过一辈子的。”
“想~和他~过一辈子~”乔斯明夸张地模仿,成功得到了阮新元的一记眼刀。
他适时收场,“得,小明同学会远程祝福你的,到时候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找我。”
阮新元和人的空杯碰了一下,“好嘞,事成之后,给你发红包。”
乔斯明装模作样地端起空杯子喝了一口。
他跟大爷似的往身后沙发一躺,懒洋洋地提议,“哎,待会儿去不去台球厅玩,好久没玩了,有点手痒。”
阮新元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没有一点犹豫地拒绝了:“再过半个小时戚教授开会要结束了,我说好去你们学校和他一块吃饭的。”
乔斯明眼神幽怨地看着他,“你个重色轻友眼里只有老公的娇妻,我要去小红书挂你!”
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的阮新元被呛到,呛得眼泪都出来了,眼里带笑,“下次一定。”
*
南阎地府,祀天殿。
钟叩拿着一份卷轴在殿内站定,没什么表情地朝座上正在抚摸画像的戚寻作揖,“殿下,这是您要我找的卷宗。”
他顿了一下,接下去说道:“殿下,还有就是,东煞王来了。”
戚寻刚接过卷轴的手一顿,抬眼目视前方,“让他进来。”
“是。”钟叩退了出去。
戚寻将卷轴先收好没有着急拆开,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过一会儿,身着暗绿色华服的秦不泣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不在人间找我?”戚寻有点莫名,毕竟他俩就住一栋楼。
秦不泣幽幽地盯着他,“是谁说的,结婚之后不要再去打搅你的?”
戚寻想起来了,脑海里浮现出阮新元的漂亮脸蛋,心情变好,他勾了勾嘴角,“那你做得好,坐吧,我这只有可乐,没有香槟。”
“什么都不用,”秦不泣神色带着忧虑,站着和戚寻开门见山说,“我来也是有要紧的事要通知你,今早后枝灵和我透露,中渊要出关了。”
戚寻放慢了倒水的动作,抬眼和人对视,眼神晦暗不清,“我记得,他上一次出来,是在三百年前,这一次时间还没到,他居然提前出来了?”
“那你应该有所预料,他这次提前出关,是因为什么。”秦不泣无奈地叹了口气。
戚寻没有说话,两鬼站在殿内,安静地连呼吸声都未有。
“之前我就提醒过你,在人间和人结婚之事,必然会牵连甚多,不过我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这么快就惊动了中渊,而且他还要提前出来,我总觉得不至于……”秦不泣有些困惑,“但后枝灵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叫我前来提醒你,这……”
戚寻垂眸,把所有情绪都掩进眼底,再抬眸时已经恢复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我知道了,具体什么时候会出来,后枝灵有和你透露吗?”
秦不泣摇头,“并没有,但我猜测,不出半个月,你做好准备。”
“如果他问你这件事,你准备怎么答复?”
戚寻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很淡地笑了一下,“我们在人间都有真身,和人结婚也都是合法合规的,不过几十年后一方故去罢了,我们不同样可以控制真身的老去和死亡吗,只要我们不说,没人会知道我们是鬼,所以中渊说到底要盘问,也不会真的如何,我猜他应该有别的更要紧的事情。”
秦不泣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戚寻言之有理,再加上对方看上去真的无所谓的样子,也就稍稍放下心,毕竟如果中渊真的降罪于南阎,他和西灾北冥二人,也难免被牵连,到时候扯皮都麻烦。
“你心中有数就好,南阎这处确实也少不了你,高低他确实奈何不了你,是我心急了。”秦不泣终于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才慢悠悠地接着说。
“不过我听后枝灵说,你之前准备找她,但是她那段时间闭关了,是和你那位有关吧?”
戚寻给自己倒了杯可乐,“嗯,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我就没再去找她。”
秦不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只好作罢,“你自己有数就好,中渊出关了到时候得开大会,你记得做好述职报告。”
“放心,这个我比你在行,”戚寻将杯中可乐一饮而尽,“既然今天你来了,那我提前和你谈一笔生意如何?”
秦不泣克制地咳了一下,表情有些警惕,“什么生意?”
戚寻甩了甩黑色长袖,“别担心,是人间的生意,我准备在江城重新买一套新房,算作正式的婚房。”
秦不泣松了口气,“知道了,那你过两天到我公司来和我详谈吧,我还有个会要开,就先走了。”
“慢走不送。”戚寻果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秦不泣离开之后,戚寻把危袭给叫了进来。
“联系一下北冥,说我有要事找他。”戚寻眼神变冷。
危袭明显感觉到戚寻身上的气场很不对劲,他不敢怠慢,“是。”
宋祈这人一向风风火火爱凑热闹,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随叫随到,没过多久,此人就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长袍乐呵呵地走进了祀天殿。
“表哥,唤我何事?”他清亮的声音响彻在殿内。
结果在宋祈看到戚寻正脸的下一秒,他就收起了调笑的表情,转为有些凝重,“那啥,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不泣刚才来告知我,中渊不出半个月要出关了,”戚寻嗓音低沉,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件事是后枝灵透露给他的。”
宋祈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有些古怪,一张脸前后一分钟跟调色盘似的,“后枝灵怎么会和东煞说这件事……她不是跟我最熟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俩的意思是,中渊这次这么快出来,是与你有关?”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我靠,不会是你那件事被发现了吧?!”
戚寻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宋祈抖了两下胳膊,痛心疾首,“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怀疑我通风报信啊,表哥,我们亲戚之间的信任何在!亏我还和嫂子说你很爱他呢!”
宋祈自从和阮新元遇到过一次之后就入戏颇深,之前都喊戚寻南阎,现在直接毫无心理负担地喊表哥。
戚寻有些心累地扶着额头,像面对凡间一些脑子愚笨的学生,“如果我怀疑你,我就不会把你叫来,明白吗?”
“噢,也对,”宋祈正经起来,凑到了戚寻边上,弄出些悉悉索索的响动,“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泄露,我不觉得中渊会因你出动,除非后枝灵她搞错了,但……如果真是因为这件事,你当时不都说了只有我和楚长泽知道吗,不是我,那就是楚长泽???”
“不会,”戚寻语气笃定,“我和他有交易在,他不敢这么做。”
宋祈想起这茬,“噢噢噢,也对,那就奇怪了啊……”
“我叫你来,是麻烦你这几天帮我盯个人,盯到中渊出关之前。”戚寻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宋祈挑起一边眉毛,“我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不过你必须从头到尾守口如瓶且不能暴露。”戚寻一点也不担心宋祈会不答应。
果然,下一秒宋祈就点头同意了,看上去还干劲满满,“来来来,这个机会我不会错过的,说吧,叫我盯谁?”
戚寻在宋祈耳边轻轻吐露出一个名字。
宋祈怔愣,“你怀疑的人,居然是……”
*
在假期结束后恢复上课的第三天傍晚,阮新元和戚寻去了宠物医院接快快。
快快恢复得不错,几天过去也长了些肉,没有之前那么瘦弱了。
阮新元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来,快快很乖地窝在他的怀里,还往里钻,他有些惊喜地和戚寻说:“寻哥,你看它还认识我哎,不怕我,小猫,你以后就叫快快啦,快快好起来的快快。”
戚寻温柔地摸了摸阮新元的脑袋,像在摸他专属的猫咪,“嗯,它很喜欢你,我们走吧。”
“需要和泰医生再打声招呼吗?”阮新元蹭了蹭猫咪的额头,抬眼问道。
戚寻摇了摇头,“她还在忙,我们直接走吧。”
“好。”阮新元抱着猫,和戚寻肩并肩走出了医院。
回到家后的阮新元很兴奋,正在一刻不停地给快快介绍它的小窝,漂亮的蓝色小屋很招小猫喜欢,它舒服地窝到了里面,非常乖巧。
“寻哥,你看快快真的好乖啊。”阮新元边摸着它的背顺毛边感慨。
戚寻看了阮新元侧脸一会儿,觉得对方比猫还要乖巧可爱,他走过去,在阮新元身边蹲下来,也伸出手准备摸一摸这只猫。
谁曾想他刚摸上去,快快就缩了缩自己的爪子,有些怯生生地“喵”了一声,微弱的声音还发着抖。
阮新元愣了一下,随即多摸了两把快快,给它顺毛,“不用怕呀快快,是这位哥哥把你捞出来的呀。”
戚寻倒是没那么大所谓,毕竟他本身对宠物不感兴趣,也并没有想要得到它们青睐的欲望。
但戚寻在身边没说话也没再做什么动作,阮新元还以为他有些失落,于是他像摸快快一样,笑着摸了摸戚寻的头发,“人,不要伤心。”
阮新元摸完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戚寻给抓住了,戚寻凑近阮新元的脸,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眸,“小元,哄我可不止得做这个。”
阮新元眨了眨眼,睫毛颤动着,心跟着颤,“你要怎么哄……”
“小元,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吧,就像你上次感谢我一样。”戚寻蛊惑着面前的人,将人牵住拉着站了起来。
阮新元有一阵晕乎乎的感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戚寻压在了墙壁上,呼吸很快变急促,他能够预判戚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但依旧会不自觉地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戚寻就这样垂眸看着阮新元红润的唇,始终没有低下头来吻。
阮新元等了好一会儿,只等到了戚寻身体贴着他越来越近,让他心痒难耐,却迟迟没有吻住他唇的动作。
难不成……是在等自己主动吗?
想到此,阮新元抬眸,直直地撞进戚寻深邃的瞳孔里,在对方的眸子里,窥探到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愉悦。
阮新元攥了攥手又松开,没再犹豫,抬手勾住戚寻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戚寻顺势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摩挲着阮新元腰间的布料,把内里的气息渡了过去。
微凉的感觉进入体内,阮新元闭着眼睛,鼻尖萦绕着柑橘香,他觉得自己的唇齿间像被钻入一阵沁人心脾的风,使他浑身都像浸在了气泡水里,连带着一颗心,也跟汽水般咕噜着冒泡。
与此同时他还感到了热,这种燥热的感受最令他熟悉,因为这是每次戚寻抚摸抑或是亲吻他时,他都会难以抑制产生的生理反应。
为什么会感觉到风呢……
这几天戚寻好像很喜欢和他接吻,每次接吻他都觉得很舒服。
阮新元被吻得有些无法思考。
“喵……”
戚寻率先回过神,从阮新元身上退开,而结束亲吻的阮新元则还有些懵,他舔了舔自己有些红肿地嘴唇,甚至想要追上去接着吻。
戚寻温柔地笑着制止了他,抵住了阮新元的额头,“宝宝,再亲下去,快快要着急了。”
反应过来的阮新元很快松开了手,一张脸红得不行,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降温,马上小跑回了快快面前,冷静下来重新给猫咪顺毛。
“小元,我去给快快拿上次洗完收起来的毯子。”戚寻盯着温馨互动的一人一猫说道。
阮新元眼不离猫,点点头,“好。”
快快这会儿慢悠悠地从窝里钻了出来,显然还是对新地方感到有些好奇,所以试探性地迈出了一小步,因为腿没有完全好,身体一颠一颠的,在快走到落地窗的时候,它突然“喵”了一大声,整个猫身抖得厉害,不受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身上的毛都跟着炸开了一些,变成了猫刺猬。
阮新元紧锁眉头,连忙凑近将猫抱在怀中,“快快,你怎么了?”
他不解地站起身,随即一抬头,看见了落地窗外,有一只清晰可见容貌、身材矮小的胖墩男鬼表情有些受伤,正全心全意地盯着快快,嘴上嘟囔着:“小猫咪……不要怕我呀……”
“怎么了小元?”戚寻在此时正拿着毯子重新走了出来,和落地窗外的鬼打了个照面。
他不动声色地释放出鬼气,落地窗外的胖墩男鬼一感受到这股鬼气,也不管猫不猫的了,马不停蹄地跑走了,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阮新元自觉奇怪没来得及细想,但他神色很快恢复正常,一直摸着猫顺毛,把它抱回了窝里,“快快好像恐高。”
“这层楼层高,正常。”戚寻将毯子叠好,盖在了快快身上。
戚寻的动作轻柔,但刚刚恢复些的快快却又重新抖了起来,看上去还是有些惊恐。
阮新元一只手安抚着快快,然后偏过头,盯着戚寻认真的侧脸有些走神。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快快方才那副样子根本不是因为恐高,因为它还没来得及贴上落地窗往下看,而是……瞧见了那个胖鬼。
等等,那它为什么,也像害怕刚刚那个鬼一样,害怕戚寻?
第44章 “我终于找到你了。”
再等等, 快快是只猫怎么也能看到……?
被他传染了吗???
阮新元的脑内一片混乱,在心里无声感慨这个世界还是太抽象了。
“小元,我脸上有东西吗?”戚寻给猫盖好毯子, 余光里看见阮新元一直盯着他看, 还看得出了神。
“咳咳。”阮新元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下回神, 伸手戳了戳戚寻的手臂,然后朝人勾了勾手指。
戚寻挑了挑眉, 脸凑近了对方,阮新元顺势靠近,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所以你看了这么久, 是想亲我吗?”戚寻意味深长地看向面前的人, 与此同时还抓住了阮新元的手腕。
只是为了蒙混过关的阮新元被人盯得有些心虚, “不可以吗?”
戚寻捏了捏阮新元的脸蛋, “可以, 下次直接亲吧。”
“那不太好吧……”阮新元和人对视。
戚寻抓住人手腕的手往下滑,改为和对方的手掌十指相扣, 他扣得很紧,不留给阮新元挣脱的余地, “有什么不好?”
阮新元用空着的那只手蹭了蹭鼻尖,垂眸没有再和人对视, 这下说出来的话却误打误撞的真心实意, “因为……你不喜欢我啊, 如果我直接亲了你,算强吻,强吻不道德。”
这是第一次他邀请戚寻吻他时他内心的想法, 如今他没有把这句话憋在心里,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不过是那时的他明确的知道戚寻还不喜欢自己, 而这时的他同样明确,明确戚寻喜欢上了自己,所以他说这样直白的话有恃无恐。
戚寻没说话,他松开了手,阮新元的手掌一下子空了,失去了熟悉的温暖。
“我们是合法夫夫,做什么都符合道德。”他听见戚寻避重就轻的回答。
阮新元闻言一下子有些没由来的羞恼,冲动地脱口而出大胆的话:“那上次你和我做怎么不直接进来?”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第一反应是手忙脚乱地去捂住快快的耳朵,然后红着脸教育小猫:“咳咳,小孩子别听。”
戚寻此时的表情因阮新元的那番话变得同样精彩,但他却要比阮新元淡定得多,接下来说的话也直白起来,“小元,因为我想确认,你是单纯的因为想要满足性/欲和我做,还是真心实意想和我做这件事。”
快快有些疑惑地“喵”了一声,像是不太明白主人为什么要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睛圆溜溜地盯着阮新元看。
阮新元捂着快快猫耳的手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耳根一并染上了粉色,“有很大区别吗,答案不都是想和你做……”
戚寻神情罕见地染上了些的委屈,“当然有区别,如果是前者,或许对象不是我也可以,但如果是后者,谁在你那里除了我以外都不可以,我无法替代。”
“我要在你那里成为无可替代的存在。”
阮新元心头一震,胸腔在这一瞬间被震得发麻,羞赧的情绪被另一种美妙的情绪替代,常人俗称……心动、喜欢,亦或者是初生的爱。
这一刻他的冲动调转到了另一个话题,此时的他甚至想要抛却这几天暗自盘算的表白计划,就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又有些突兀的夜晚,全盘托出自己的心意。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样粗略的回答和不够正式的场合,不足以支撑他想传递给戚寻的所有情感。
戚寻看着阮新元低着头没说话,在心里叹了口气,并没有逼迫对方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如以往般揉了揉阮新元的脑袋,“小元,我说这些只是回答你刚才的那个问题,并不需要你因此回应我,不要太有心理负担。”
阮新元依旧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松开了捂住猫耳的手,重新拽住了戚寻宽大的手掌,耳朵越来越红,“我,我会回应你的,但不是现在,你再……等我几天,到时候,你也必须回应我。”
“我想对你说的,你会想听的,我都会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他才抬起头,直直地看进戚寻的眼底。
戚寻在触及到阮新元瞳孔时愣了一下。
他在明亮的客厅内,看到了一束红色的光,这道光很亮,甚至可以称得上璀璨,它在戚寻的视线里将屋内的一切都染成了鲜亮的红,戚寻就这样痴痴地看向阮新元的额头——那个光出现的地方,它昭示着无可替代的情感。
在之前,这道光还是黯淡的,但现在,他无比清晰地看到,光在他眼前闪烁着。
从未有这样的一刻,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以至于连人形都快要无法维持。
他其实没有等很久,但他又等了太久太久,从前人间于他而言天翻地覆都无瓜葛,而如今红鸾告知他是真的重新得到了,他苦苦找寻的爱人。
明媚的红光适时消失,阮新元有些疑惑地看向突然失神的戚寻,“怎么了寻哥?”
戚寻的内里正溃不成军,血肉像被搅在了一块,模糊不堪,他的喉咙像近千年前刚死后一样泛着钝痛,沙哑无法出声。
但随着红光逝去的、那些从未被遗忘的、无法与任何生灵诉讼的苦楚也一并消逝了,只剩下无尽的、他寻求了百年、失而复得的一切。
戚寻垂下眼眸,这次他没有落下眼泪,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疯狂想要占有面前人的渴望,最原始的欲望。
“小元,夜深了,要不要做合法夫夫才会做的事?”他的声音微凉,像秋夜里强势灌入肌肤的冷风,语调拉长出尾,像妖一般蛊惑人心。
阮新元原本还在担心戚寻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了,怕自己理解错了对方话语里的意思。
难道不需要……再等几天吗,等到他正式给一个真实的表白之后?
为什么戚寻在这时转变了想法。
是因为,他感觉出自己现在的心意了吗?
所以无所谓那样的形式。
阮新元的心又被戚寻轻而易举地搅乱了,他抬眸和戚寻对视,“寻哥,你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戚寻的一只手攀附上阮新元的腰肢,暗示般得捏了捏他的腰窝,“小元,你会拒绝我吗?”
当然不会。
阮新元的内心已经作出了回答。
他不自觉挺直了些腰,然后在戚寻想要再伸出另一只手的下一秒,止住了对方的动作,很快站起身,“你把快快哄睡好,我在房间等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只给戚寻留下了一个匆忙离开的背影。
戚寻的手还浮在半空,他没忍住勾起嘴角,开始哄面前这只本就昏昏欲睡的小猫睡觉。
阮新元跑回卧室,先将房间门锁了起来,然后又开始翻箱倒柜之前买的那箱好东西,忍着羞在里面挑挑拣拣,选出了一款他认为最大胆的一套,带着润/滑走去做准备。
戚寻在屋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阮新元有些轻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寻哥,你进来吧……”
“好。”戚寻很淡定,稳步走到了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暖气散开,温热扑在了戚寻的面颊上,他看着房间内的阮新元,无法挪开自己的眼睛。
躺在床上的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遮体的布料,只有一条如蛇般红色的细绳,缠绕至雪白的所有,阮新元不太好意思地用手掌遮住一些最隐秘的地方,但只要他稍稍变动一下姿势,红绳就会勒出一些难以言喻的肉痕。
而更令戚寻意想不到的是,阮新元用一条黑色的领带,将自己的眼睛蒙住了,连带着红润的唇也被塞了一个黑色的口/球,正因如此,阮新元不停地吞咽着,谨防有水从嘴角流出。
明明阮新元的两只手并没有被绑起来,戚寻却像是得到了一个精心捆绑后的礼物,他无法制止得兴奋起来。
因为被蒙住了双眼,阮新元其他的感官变得灵敏起来,他听见了房间落锁的声音,也听见了戚寻皮鞋与地板接触的声响,对方正在向自己走来,他情不自禁地也变得亢奋。
戚寻温热的手掌抚摸了一把阮新元的下巴,最终将人的下巴挑起,“小元,原来你刚刚,是在精心准备勾引我吗?”
阮新元自己把嘴巴塞住了,没有办法回应,只好呜咽着仰起头,用脸颊蹭了蹭戚寻的手掌心,算作他的回答。
戚寻慢条斯理地伸出另一只手,勾起阮新元一边手臂上的红绳,摩挲了两下,将它挑起,把自己的手掌贴在阮新元的皮肉之上,又将阮新元心脏前的那条细绳蹭到那红色处。
阮新元感觉到有些痛,又有些难以启齿的爽。
他摆弄了一下空着的手,下意识想要阻止戚寻的动作,下一秒,戚寻宽大的手掌就把他的两只手手腕都捏住,将他的手臂举到了头上。
阮新元没有办法再动作,他呜咽了两声,戚寻拨弄了一下他嘴里的黑色球体,满意地勾起嘴角,低下头,开始品尝被撑大的嘴唇。
戚寻刻意没有把球给拿出,而是把它当作一片浮在水上的花瓣或者落叶,乐此不疲地拨弄着,阮新元终于克制不住,嘴角流出白色的水,被戚寻一一收藏了完全。
阮新元被蒙住的眼睛此刻溢出了些泪水,浸湿了一小块领带的布料,他吸了吸鼻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恢复了光明,他下意识闭了闭眼,喘着气。
是戚寻将他眼前遮蔽的东西给剥掉了,阮新元水润的眼睛夹杂着一丝困惑。
是戚寻不想这样了吗?
他倒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说不上特别可惜,阮新元在等着戚寻的下一步动作。
他被举过头顶的手臂此刻有些酸,戚寻温热地将他的手臂放下,还揉了揉他的胳膊,就在阮新元以为戚寻就要这样温柔地进行下去时,那条黑色的领带,重新被戚寻用到了他身上。
戚寻甚至没有开口询问可不可以,直截了当地将他的手腕给绑在了一起,阮新元依旧说不出话,他的眼皮抖动着,等到手腕被绑紧,阮新元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完全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坐在了戚寻上方。
他被绑住的双手被带着放在了皮带扣上,戚寻一边揉着探寻目的地,一边对阮新元下着不容置疑地命令:“打开。”
阮新元吞咽了下差点又要流出的口水,乖乖地给人跟随指令,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他的动作也越发熟练。
他此刻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不知为什么还回忆起了火烧般令他心绞痛的、支离破碎的梦。
而对面的戚寻则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湿润,甚至触感像棉花糖一样松软,是阮新元自己努力过的结果,他奖励般地亲了亲阮新元的鼻尖,“小元,自己来。”
阮新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掂量着手心,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完成这件事,想要撒娇求助,但戚教授在这是格外的严格,一定要他独立完成这份的答卷。
阮新元哼唧两下没法,抬起自己做卷的工具,尝试着去解这道题,可这道题实在是有些高难度,他努力的好几次,答案都在他的工具下溜走,让他变得有些急切。
戚教授再次鼓励地亲了亲他的脸蛋,用手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他,“你可以的,再来。”
阮新元重新拾起耐心,重新开始解题,他这次先抓住了答案的柄,再好好地撑开自己的工具,慢慢地、认真地将自己的回答,写了上去。
在这对答成功的一瞬间,两个人双双松了口气,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就在阮新元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的时候,他再一次感到头晕目眩,是戚寻急切地把知识灌输给他,拼尽全力、全心全意。
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只解了一半的题目,戚教授只好还是亲自帮忙。
阮新元紧紧咬住球,身上的红绳磨得他起了赤色的痕,他只好把双手攀在戚寻的脖子上,看见戚寻眼底一览无余的野心。
他在此刻终于窥见了一些戚寻身上真实的面孔,是有点不管不顾的,他想逃离,可已经来不及了。
戚寻动了一下,两个人调换了姿势,阮新元身上的红绳松了,球也被戚寻给扔掉,他还没来得及大口呼吸,就被剥夺了空气,这一次是比塞住球还要更难以招架去呼吸的、戚寻的唇。
阮新元没有办法拒绝,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剥落戚寻的外壳,露出最真实的、他承认的喜爱部分,手掌不停地落在上面,就像此刻的戚寻痴迷他的一切。
他们如同根系缠绕千年的双生树,抓住对方就像抓住了维持生机的水源。
被阻断的叫唤尽数吞没,不知道过了多久,阮新元意识到了戚寻的抽离,下意识抓住了人的手腕,迷离的眼神带着迷惑。
戚寻抚开阮新元的刘海解释:“没戴。”
阮新元消化了一下两个字的意思,并没有退开,而是重新迎了上去。
“新元。”戚寻语气带着警告。
阮新元眼波流转,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红润的嘴唇,此刻他才像那个蛊惑人心的妖,“我都要,别离开。”
戚寻忍得极其辛苦,“你确定?”
“确定,给我。”阮新元嘴巴蹭了蹭戚寻的肩膀。
下一秒,他如同一阵浪花,被不停歇地怕打,被反复激起又落下,令他眼冒白花。
阮新元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再次拽住了脚踝。
戚寻凑到阮新元的耳边说:“宝宝,再来一次好不好?”
……
阮新元心软点头的结果就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再来一次到底来了几次,到最后连戚寻和他说话他都没了什么反应,像是直接昏了过去。
天将吐露鱼肚白,阮新元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被抱到了浴室,温热舒适的水流流经他的全身,他刚想艰难地睁一睁眼睛,就感觉到戚寻温柔的吻落在了自己的额头、眼睛、鼻子还有嘴唇……
阮新元没什么力气应对戚寻的吻,但他觉得自己的心被吻得更完整,亲密过后的温存使他更难以抗拒。
好喜欢……他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级别的幸福。
阮新元浸没在浴缸里的一只手臂动了动。
就在他睫毛颤动的下一秒,他感觉到身边的人摸了摸他的脸颊,而后语气迷恋地哑声说道——
“这是我死后的第九百三十七年。”
“终于找到你了。”
第45章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两章二合一)
阮新元下意识动了动手指, 他庆幸自己实在是太累,以至于做不出任何表情来应对自己听到的这句话。
他感觉到身体里里外外都被清洗干净,最后被捞起擦干, 再到后来熟悉温暖的身躯从背后将他紧紧包裹, 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是何时沉沉睡去的。
一觉到晌午。
阮新元睁开惺忪的眼, 身体像被碾过一般的酸痛,他咽了咽艰涩的喉咙, 撑起身体,抬手揉了揉眼睛和脑袋。
太阳懒洋洋地倾洒在被单上,一点微风吹动白色窗纱。
阮新元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青红的痕迹, 感谢自己还好有先见之明, 昨晚找了个由头把今天上午的课给请了, 要不然他肯定起不来。
他坐在原地放空了一会儿, 视线慢慢望向浴室, 皮肤完全不受控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阮新元这一次可以确定以及肯定……他昨晚没有听错。
即便那个时候他已经很累,累到连戚寻都以为他已经昏睡了过去, 就在他想要努力睁开眼睛回应戚寻温柔的吻时,他听到了。
睡眠已经无法令他逃避, 只要他清醒着,他就会开始想那句话的含义。
戚寻说, 这是他死后的第九百三十七年。
死后。
阮新元在这一刻无法去揣摩这两个字, 甚至有点无法呼吸, 他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腔,拼命地抑制住那股急促的冲动。
这股冲动迫使着他大脑更加清醒,去思考戚寻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所有信息。
最终, 他垂下手,坐在原地像一座石化了的雕塑。
“小元, 你醒了?”戚寻推门而入。
阮新元下意识身体一抖,神色有些慌张,看着戚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戚寻走近,蹲在了他面前,刚伸出手摸了摸阮新元的手背,阮新元却毫无征兆地就把手抽离。
连阮新元自己都是一愣,他看向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的戚寻,小心翼翼地把手摇了摇,向人展示手腕上的红痕,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道:“有点明显……”
戚寻心里的不对劲的感觉转瞬即逝,他重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阮新元两只手的手腕,低头在上面落下一个吻,而后温柔地向阮新元笑着道歉:“疼不疼,不好意思宝宝,昨天没忍住。”
“不痛……”阮新元微微低下头,他被握住的双手不受控地发着麻,他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不,眼前的戚寻,不是人,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要逃离。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的身体代替他作出一个答案。
他在害怕戚寻。
害怕自己的丈夫、自己喜欢的人。
明明他不想要有这样的情绪,哪怕戚寻并不是人,但从认识他到现在,都没有做出过伤害他的事情,甚至对他那么好……
可他没有办法抵抗人畏惧未知事物的本能。
尽管他之前就能够看到鬼魂,可戚寻不一样,他是自己的丈夫、爱人,不是那些或许只看一眼就不会再遇到和有接触的鬼魂,而是有人身的、未知的鬼。
戚寻观察着阮新元的脸色,伸出手背碰了碰阮新元的额头,阮新元被碰到后又没忍住抖了一下,戚寻收回的手顿了顿,“小元,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阮新元小幅度摇摇头,咬了咬嘴唇,慢慢将脸贴在了戚寻的胸前,然后闭上眼,哑声说:“就是好累……下午的课我也有点不太想上了。”
戚寻顺势将阮新元搂进怀里哄着,“如果实在不想去的话,就请假吧。”
“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戚寻揉了两下阮新元空空的肚子,昨天晚上这里头被塞满他的东西,又被他亲手送出去。
阮新元显然也因戚寻的这个动作想起了昨晚那些疯狂旖旎的场景,红着耳根将手覆在戚寻的手背上,阻止了对方的动作,“我想吃馄饨。”
戚寻点头答应,松开阮新元站起身,“我去给你烧,待会儿端给你吃,还是你想去客厅?”
阮新元知道戚寻从来不喜欢在房间留下食物的味道,之前清谈的粥还行,馄饨这种他必须要加醋的食物,肯定不好在房间食用。
他眨了眨眼,“去外面吃吧,我去洗漱。”
说完这句话,阮新元就准备从床上站起来,结果刚把一只脚踏出去,整个人一软,往前栽去,好在边上的戚寻眼疾手快地把人接住。
阮新元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戚寻一眼,戚寻没说什么,而是将人公主抱了起来。
“我……我自己也可以。”阮新元小声在戚寻的耳边说。
戚寻含笑着看他,“没说你不可以的意思,就当我想抱你,好不好?”
人都在他怀里了,阮新元哪能再说不好。
他双手习惯性地搂住戚寻的脖颈,像小猫一样蹭了蹭戚寻衬衫的领口,戚寻将人带到镜子面前慢慢放下,贴心地给阮新元挤好牙膏,阮新元又揉了把眼睛,接过牙刷,“我可以了寻哥。”
戚寻摸了摸他的脑袋,确认阮新元可以站稳之后,转身离开了浴室。
阮新元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撩起睡衣,在胸腹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吻痕,甚至有个地方布料摩擦还会有些发疼,这些通通都是戚寻昨晚没有节制的在他身上留下标记。
就在他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的一瞬间,阮新元突然意识到,刚刚的自己好像忘了戚寻不是人这件事,像从前那样无意识地依赖对方。
他垂下眼皮,浴室里只留着牙刷和牙齿摩擦的唰唰声。
安静的氛围让阮新元重新开始冷静下来,他需要再好好辨析一下戚寻的那句话,但他同样必须忍住去过多试探对方,戚寻是个极其敏锐的人,一旦他试探了肯定会发现不对劲之处,到时候局面就会变得很复杂。
反正从目前来看,戚寻是不可能向他坦白这件事的,而他……该怎么做呢?
为什么戚寻会说出“我终于找到你了”这句话。
他把我当成了谁?
阮新元没忍住这么想。
总不可能自己也活了几百多年吧,这不科学。
但戚寻是鬼这件事已经很不科学了。
阮新元的脑子又开始混乱起来,想不明晰到底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唯一能先确定的,就是按照之前的态度对待戚寻。
那……表白的计划又该怎么办。
自己还应该表白吗……
他不会自欺欺人的觉得戚寻对他是没有爱的,可对方的爱从昨夜的那句话中可以探寻出来只是冰山一角,这样沉重的爱,真的完全属于他吗。
为什么戚寻就这样笃定,自己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呢。
如果真的是他,作为凡人的他,又怎么可能和不生不死不老的鬼共度一生。
他该找谁去寻找答案呢。
所有的一切阮新元目前都无法知晓。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阮新元全身,他吐出口腔中的牙膏沫,用清水把嘴巴里里外外清洗了干净,最后用一捧水把脸都搓了一遍,在洗手台前有些卸了力,双手撑在台的两边脑袋耷拉了下来。
他的腿由于昨晚激烈的战况还是酸软的有些站不稳,又过了几分钟,他站在原地喘了喘气,才一瘸一拐地走出浴室。
卧室的门刚才没有完全被关紧,馄饨香飘进了房间,阮新元扁扁的肚子差点就要叫出声,他慢吞吞地走出卧室,看见戚寻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阮新元盯着戚寻脖颈后的那颗痣有些走神,恍惚间想原来那天他看到的伤口是真的,并不是自己神志不清看错了,只不过因为戚寻并不是人类,所以伤口愈合得很快。
他又想到戚寻过于充沛的精力,难怪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没见过戚寻困倦劳累的样子,感情人家根本已经没有人类系统。
也难怪快快会像怕那只胖鬼魂一样还是怕戚寻。
所以曹大舅当时说的也是真的,戚寻真的是鬼,而且是难以令人发现的高阶鬼,听曹大舅的意思是这类鬼身上的鬼气很重,隐藏的也很深。
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除了戚寻平时几乎不会露出破绽之外,还有一点就是,阮新元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而去怀疑戚寻的身份。
但偏偏这一次,是戚寻自己亲口说了出来。
是因为昨晚的气氛太好吗,所以戚寻没忍住说出了那句话……
“喵~”
阮新元的思路被打断,他低下头,看见快快正准备蹭自己的裤腿,不知道它嗅到了什么味道,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圆溜溜的眼睛带着一种很警惕的眼神盯着他看。
阮新元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红着脸蹲下来给快快顺毛。
熟悉的手法到底还是让快快放松了警惕,它重新蹭了蹭阮新元的裤脚,阮新元松了口气。
他没忍住也嗅了嗅自己,又很快意识到鬼气这种东西无色无味,自己根本分辨不出来,现在身上只带有伴着冷杉的柑橘香。
“小元,馄饨好了。”戚寻把烧好的馄饨端到了餐桌上,对着蹲在地上的人说道。
阮新元拍拍手站了起来,“好,快快吃过了吗?”
戚寻帮他拉开椅子,椅子上还特地垫着一块软垫,“嗯,小家伙胃口挺好的,吃了不少。”
“它今天还怕你吗?”阮新元慢慢地坐下,搅拌了一下碗里的馄饨,吹了吹,不动声色地问。
戚寻依旧没什么所谓,实话实话,“嗯,才过去一晚,得给它适应的时间,希望再过段时间不会怕了。”
阮新元附和着点点头,开始全心全意吃起香喷喷的馄饨。
解决完午餐后的阮新元还是决定去学校,他需要一个没有戚寻存在痕迹的空间再去思考那些令他脑子混乱不堪的事情,喘口气。
戚寻并没有劝说什么,餐后开车将人送到了学校。
和人说完再见踏入学校大门后的阮新元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他回到寝室时,其他三个人正在做作业。
方又知第一个抬起头来,瞧见阮新元问起来:“新元,你今天上午的课怎么没来?”
阮新元放下书包,编了个谎,“昨天晚上回家嘴馋吃了冰淇淋,肠胃炎犯了。”
“这天气都快降温到十度了,元哥你还能吃冰淇淋,可以啊,”蒋其风啧啧称奇,“哎别说,今天白天天气还行,搞得我又有点想吃了。”
“得了吧,别到时候你也肠胃炎犯了,在寝室就一直占着茅坑窜稀。”严康良凉凉道,无语地扫了蒋其风一眼。
“靠,我随口一说好吧,我还是吃苹果。”说完,蒋其风又从左手边桌子底下掏出个红彤彤的苹果来。
“新元,这是今早那老师的课后作业要求,发你微信上了。”方又知点了点手机屏幕。
“滴——”
手机屏幕亮起来,阮新元谢过方又知,小心翼翼地坐下,整个动作都比平常缓慢不少。
蒋其风是个粗心又细心的,见阮新元这样啃着苹果就问出声:“咋了元哥,你是不是屁股不舒服?”
“啪——”
严康良握着的笔掉到了地上,他猛得埋头捡起来,装作无事发生。
寝室里突然诡异的安静了。
阮新元红着耳朵不知道该说什么,方又知扫了他一眼,很快转移蒋其风的话题,“哎蒋其风,那天辅导员说什么事来着要找你的,你当时说要找我帮忙,我给忘了。”
蒋其风果然思路被带跑,“噢噢,对。”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和方又知说起正事,阮新元揉了揉发烫的耳朵,没忍住摸了摸自己被衣服遮住的手腕。
坐了不过半个小时,下午的课程就开始了,这一上就是四个钟头,阮新元本就屁股不太舒服,这么一坐都快坐麻免疫了。
晚饭是他和其他三个人在食堂一起吃的,他吃着吃着就开始走神,这会儿连最会看人脸色的严康良都没忍住问了,“元哥,你是不是还是不舒服,要不去医院挂个水呢,看你有点不在状态。”
“咳咳,是啊新元,我今天叫你你有好几次都没听到。”方又知也没忍住在边上附和。
蒋其风虽然一向是个粗神经的,但也察觉了阮新元今日的不在状态,本来他都不好意思问,结果其他两个人问出口了,他也直说了,“元哥,你是不是和戚教授吵架了,看你今天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
阮新元看着三张关心他的面孔,宽慰地笑了一下,“没事,就是昨天吃坏肚子,今天没什么胃口,我和戚教授能吵什么架,他脾气好的不得了,我都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除了上课偶尔可能会严肃。”
戚寻是鬼的话,应该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鬼……之一吧。
阮新元在心里补充。
“唉,冰淇淋好!肠胃炎坏!”方又知谴责。
阮新元沉默了片刻,突然转变了话题:“那个,我表妹昨天晚上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我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想的。”
蒋其风大口吃着饭,“你说呗元哥。”
阮新元扫了一眼三人,咳了一下,说道:“就是,如果你们是许仙,发现白娘子是蛇之后,还会和对方继续在一起吗,转化成别的就是,你如果发现了自己爱的人不是人,会怎么样。”
方又知以前还真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白娘子传奇的故事谁不知道,“哎我以前就想过,如果是我,我肯定会选择和人接着过下去的,毕竟蛇不蛇的,不影响我确实之前是爱的啊,只要对方不图我的命。”
阮新元看向蒋其风,蒋其风则摇摇头,眼里流露出害怕,“我真不行……我老害怕蛇这种妖怪了,就算是真爱,我也有点无法想象,可能主要因为我不是许仙不需要真的去纠结这个问题吧。”
方又知点点头,“那倒也确实啊,我刚刚说那个话,主要还因为我也不用真感同身受,要是我爱人真不是人的话,我到时候说不定也跑了。”
他说完耸了耸肩。
阮新元没说话,他看向了刚才同样没说话的严康良。
“是这样的啊,我觉得怕倒是一方面,”严康良喝了口饮料顿了一下,“最主要的是,爱也没办法啊,不是同一个种族的,别说没办法同生共死,寿命相差也太大了,许仙和白娘子不也是吗,一个人一个妖,就算白娘子能控制自己的寿命慢慢老去,但许仙是真老了会死,白娘子这种妖可就不会了。”
“哎对对对,寿命不对等这是最重要的,爱不爱都得另说,要是我知道了我另一半不会死,但我还是会死,我可能会劝对方别爱我了,到时候我死了他岂不是会很难过,”方又知说完叹了口气,觉得有些伤感了,“而且如果我是那个可以活很久的,我感觉自己也没有办法看着爱的人就这样老去死去。”
蒋其风看了眼垂眸小口吃着饭的阮新元,“元哥,你妹问你,你怎么回答的呢。”
阮新元抬头笑了一下,“我说,小女孩别老纠结这些问题。”
“哈哈哈哈,也是,像你会说的话,”方又知拍了拍阮新元肩膀,“那新元,如果让你认真回答,你会怎么说?”
“就像你们刚刚说的那样,毕竟不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嘛,没有办法完全感同身受,”阮新元弯了弯眼睛,“别的另说,寿命不对等,是够劝退人的,不过如果能爱个一辈子,也算是够本了?”
方又知手边搅了搅奶茶,随口接了一嘴,“觉得不够那就等着人家下辈子也来找你吧。”
阮新元握住筷子的手一顿。
他的心脏开始发麻,胸腔接连产生钝痛,接着迟钝地放下筷子,捏紧了保温杯的瓶身,将里面剩余的温水一饮而尽。
明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发过病,此时他的心脏却又像灼烧起来一般,伴随着那几个日夜零碎的噩梦,他再次无法呼吸般,想要拽住自己不断撕扯着的心。
好在这样的感受只持续了几秒钟,他很好的在旁人面前伪装,没有展露出再多的不对劲。
方又知三人对于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产生什么疑惑,只当是一个有趣的插曲,一顿饭结束,方又知随口问阮新元今晚留不留在学校。
“戚教授已经来接我了,我晚上回家。”阮新元回答。
蒋其风撞了一下方又知的肩膀,“你就多余问,人家有对象的还守着我们三个光棍干嘛。”
“去你的!我随便问问而已。”方又知打了一拳蒋其风的胳膊。
严康良习以为常地看着他俩打打闹闹。
一边的阮新元也习惯了,笑笑没说话。
他其实是犹豫过要不要这段时间找借口留在学校的,但这样的借口不管怎么找都容易显得很刻意,再加上他本来都打定主意要去观察戚寻的状态,真要是和人分开,他可就难观察了,而且快快还怕戚寻,他总得在家陪陪小猫,给小猫脱敏,随便也自己也脱敏。
四个人吵吵闹闹地回到寝室,阮新元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离开。
他骑车到校门口,看见戚寻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小跑着上了车。
阮新元发现副驾驶也被垫了新的软垫,戚寻给他递来一杯温牛奶,“今天下午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阮新元打开牛奶火速喝了一口,“没有,现在还行。”
戚寻放下心,“那就好,晚上再给你上一下药。”
上药……?
是在上下都有点难以启齿的两个地方吗。
阮新元没好意思问出口,但不出意外应该是,只是昨晚的他实在是太累了,失去了这段本来会有些令人尴尬的记忆。
正在一旁开车的戚寻余光看出来阮新元的不自在,“没关系的小元,只是擦药而已,何况我都见过,你也知道。”
“嗯嗯嗯。”阮新元跟蚊子似的嗡嗡应着,不说话喝起牛奶。
戚寻没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地开车。
阮新元扭头看向车窗,在车玻璃里看见了戚寻的倒影,今天冥想了一下午,现在的他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戚寻说这是他死后的九百三十七年,也就相当于他活了九百三十七年,所以他在现代社会也能如此自如的做任何事情,同时见证了很多事物的变迁。
难怪做历史教授,感情专业对口……
阮新元没忍住想。
在他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车子驶入地下车库,两个人一起走回了家。
一打开家门,快快就眼前一亮,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蹭阮新元的裤脚,阮新元将猫抱在了怀里逗弄,坐到沙发上和快快开始玩起来。
“小元,我还有个线上会议要开,先去书房了。”戚寻看着一人一猫,和人报备了一句。
阮新元抬起头来应声,“好。”
等到戚寻走进书房,阮新元拿出手机,开始边和快快玩耍,边拍照录视频记录。
夜幕完全降临,黑夜覆盖在大地之上,几颗星星悬挂在空,阮新元并没有留意时间的流逝,和快快玩得不亦乐乎。
他将一个毛绒绒的玩具往前丢,快快顺着玩具掉落的方向,往前追着,一颠一颠地小跑到了落地窗前。
在快快兴奋地叼起玩具后,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在阮新元耳边响起。
“小猫咪……好可爱。”
阮新元猛得抬头看,落地窗外,又是那个胖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快快看。
不出意外的,快快又炸了毛,这次快速地埋回到阮新元怀中,阮新元安抚着快快,定定地看着那个胖鬼,“我能看得到你。”
胖鬼显然吓了一跳,他刚想溜走,就被阮新元制止了,“等等,我没有想把你怎么样,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胖鬼哆哆嗦嗦的,看阮新元人畜无害的脸,犹豫了两下还是没离开,“什么……什么问题。”
“你……”阮新元尽量小声说着,“为什么会害怕这座房子的主人,你认识我的丈夫,对吗?”
问完这个问题,他的心脏跟着怦怦跳起来。
胖鬼的神情如同他见了鬼似的,惊恐万分,“认识!他他他——”
阮新元始终提着一口气,“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是——”
“啪嗒。”
就在此刻,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第46章 我,从前究竟又是谁呢?
“小元。”戚寻推开门, 看向坐在地毯上抱着猫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阮新元。
阮新元被吓得浑身一抖,后背瞬间浸出冷汗。
“嗯?”他快速地回过头,朝戚寻有点懵地眨眨眼。
戚寻神色如常, 看上去没发现什么, 而是提醒道:“会议结束了, 我帮你上药?”
此时阮新元的心砰砰跳得极快,他一只手反复摸着快快脊背上的毛, 一刻不停地点了点头,生怕让戚寻瞧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哄完快快睡觉就来,它也玩累了。”阮新元补充了一句。
戚寻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润了润嗓子, 紧接着端着水杯往卧室走, “好, 我到房间里等你。”
直到卧室的门被关上, 阮新元才放松刚刚不自觉绷紧的背。
吓死我了……
他在心里喃喃道。
等到他再抬起头往落地窗外看, 那个胖鬼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阮新元颇觉可惜,刚刚差一点就听到这胖鬼说出来了。
看对方那个神情……好像特别害怕戚寻的样子, 要不然不可能眼里都装满了惊恐。
等等。
他刚刚好像……看清了那个胖鬼的全貌!
明明一天之前看鬼魂还是模糊不清的状态,他刚才却看清了这个胖鬼身穿藏青色长袍戴着发冠, 长相普通但并不吓人,眼里只流露出对小猫咪单纯的渴望。
应该不是个恶鬼。
那他为什么这么害怕戚寻呢……戚寻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唉, 这个胖鬼逃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 如果不来的话, 他好像下次不一定能见到认识戚寻鬼身份的鬼魂。
毕竟这个胖鬼还穿着古代的衣服,其他遇到的鬼都是穿现代衣服居多。
不过既然他现在能看清鬼魂了,应该也能找得到活得久的鬼吧……嗯。
话说就在这一天之间, 他的阴阳眼功力大增,看来和戚寻深入交流了一下后, 在这方面倒是事半功倍了。
阮新元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将快快在窝里安顿好,没过多久,本来就玩累了还被吓了一跳的快快很快就睡着了。
他站起身,用粘毛器粘了一下身上猫毛,调整了下状态,走进了卧室。
戚寻坐在窗边沙发上,身上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黑发顺毛让对方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像个男大学生。
“来了,先洗澡吗,要不要我帮你洗。”他看向阮新元,询问道。
阮新元摇摇头,自己拿起换洗的衣服,“我很快,冲一下就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干脆利落地走进浴室。
戚寻看着阮新元匆忙的背影,没说什么,接着看手里头的书。
阮新元说很快,那真的是很快,不过十分钟,他就穿着睡衣走出来了。
“我洗完了。”他提醒正在聚精会神看书的戚寻。
戚寻的眼神在书上流连半秒,而后把书合上放到了茶几上,站起身来到阮新元身边。
阮新元自觉地坐到床上,他看到戚寻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拆开药膏的盒子,紧接着拿出一根棉签,在上面蘸取了一点白色膏体。
戚寻另一只没拿棉签的手伸手拽了一下阮新元睡衣的下摆,“先擦上面。”
阮新元自觉地把两手放在身旁,胸腔因为有点紧张而微微起伏着。
他垂眸没有看面前的人,但看见了睡衣被掀起后肌肤上留下的斑痕,还有被磨得颜色可以滴血的两处。
戚寻盯着睫毛颤动的阮新元好几秒,感觉人很乖,他有些想亲。
但显然现在亲容易收不住,他只好轻轻吐出几口气,把那股冲动给压下去。
微凉的触感覆上来,阮新元没忍住手抓紧了床单挺直了些腰板,等他适应好那点凉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是迎合,就像那晚戚寻的微凉的唇落在上面后,他也像这样挺起胸膛。
这个下意识的反应让阮新元觉得羞赧,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就回忆起那天晚上疯狂的场景。
那时的戚寻……和现在温柔给他上药的戚寻不太一样。
一边结束,再是另一边,同样微凉的触感落下来,阮新元没忍住喘了口气。
戚寻倒是神色认真,没起什么逗弄阮新元的心思,只是安静又细致地给人擦着药。
“好了。”戚寻将手里的棉签扔到垃圾桶里,随后放下手里的布料,上衣重新遮下。
阮新元悄悄松了口气,手指没再攥着东西,结果这口气还没喘匀,戚寻又下了新的指令。
他看见戚寻边拿出一根新的棉签边拍了拍他的后腰说,“趴好。”
阮新元耳根又跟着悄悄红了,但还是转过身往下趴,“现在趴着会不会蹭到前面刚擦好的……”
戚寻很有先见之明,很快给他调整了下枕头的位置,将一个垫在了阮新元的腹部,还有一个垫在人脸前,“这样就不会了。”
不得不说戚寻想得很周到,趴在枕头上的阮新元觉得这个姿势还算舒服,戚寻往前凑得近了些,一只手帮阮新元拉下睡裤带子,“我开始了。”
阮新元把脸埋进枕头,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他轻声应了一下,“嗯。”
戚寻看着眼前的白稚,宽大的手掌一放在上面,身下人就没忍住颤了颤,他很喜欢阮新元因他而变动的各种模样,让他总在那种时候更加欲罢不能。
阮新元适时变作一团橡皮泥,身后的人帮忙给它塑形,橡皮泥也随之缩动了一下,戚寻感觉自己的指腹被剐蹭到,只好在这时凑到了阮新元耳边,安慰着人放松,阮新元无法,只好努力的调整橡皮泥的质感,争取把它调整到让戚寻可以更好敷药的状态。
微凉的不适感再次袭来,阮新元呼吸下意识变慢了,他把这张脸埋起里就没再抬起过,就剩两只颜色如苹果外皮的耳朵留在外面暴露他内心的忐忑和赧然。
此时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都被他抛开,在最直白的对接当中,他感受到的是最真切的心脏温度,也就再无暇顾及这些。
戚寻的手指并不粗,但每个指腹有薄茧,轻轻蹭过时微小的粗粝感让他在此时越发觉得深刻,阮新元庆幸自己这会儿是趴着的,如果是正对着人,有些反应可就暴露无遗了,他慢慢抬起头,呼吸完新鲜空气后,偏过头看向神情认真的戚寻,“寻哥……好了吗?”
“快了,虽然没肿,但还是有点红,现在还痛吗?”戚寻语气稀松平常,完全不觉得会尴尬。
阮新元也没好意思再扭捏,实话实说,“还有点,但还好,上完药之后感觉冰冰凉凉挺舒服的。”
戚寻依旧细致地给人擦药,“那就好。”
或许是因为躺久了,阮新元这会儿真不尴尬了,身体也很放松,就等戚寻完工,没过一会儿,戚寻把手上的棉签给扔掉,帮阮新元穿好睡裤,“好了小元。”
阮新元趴着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闻言慢吞吞地翻了个身,其实他确实已经不怎么痛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习惯了。
他仰头靠在枕头上眨眨眼,戚寻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捏了捏他的脸蛋,盯着他又不说话。
阮新元和人对视,试图揣摩这个鬼的其中心思,于是他试探着说了一句,“寻哥,你想接吻吗?”
戚寻定定地看着他两秒,随后松开捏住他下巴的手,将手扣紧阮新元放在身侧的手,十指相扣,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阮新元的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他有些晕乎乎的承受着戚寻缠绵悱恻的吻,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身份不明的高阶鬼接吻。
他本应该和之前那样感到害怕的,但阮新元这次只顾着醉在戚寻带着他的舒服的吻里,就算是令人惧怕的恶鬼又怎样,反正要是真恶,目前也恶不在他身,嗯……
阮新元觉得自己实在是该被乔斯明挂到小红书上去,可那怎么办,要怪就怪这个勾引他的鬼,让自己喜欢得离开不了了。
他沉浸在这个令他喜爱的吻里,渐渐明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既然戚寻愿意当初回应他的招惹,答应了他的求婚不说,前不久又和他做了深入交流,应该是对他身为凡人这件事,有应对之法的。
那他要做的就是,好好找个途径打探一下戚寻的来历,还有那句话的含义。
我,从前究竟又是谁呢?
得想个办法让那个胖鬼再来……什么办法好呢?
“唔。”
阮新元感觉自己的下嘴唇被轻轻咬了一下,他有点吃痛地睁开迷蒙的眼,看向眼前双眸深邃的男人。
戚寻退开了一点,用手轻轻抚开他额间的碎发,“怎么和我接吻还走神,小元?”
被抓包的阮新元不承认,他毫不心虚地舔了舔嘴角,“你乱说。”
戚寻看了身下脸蛋泛着粉的人几秒,笑开,“好,我乱说。”
说罢,他又低头吻了上去,然后边问边问,“小元,昨晚最喜欢什么姿势,我好精进技术,讨你喜欢。”
阮新元被这个突然的问题搞得有点恍惚,但戚寻的吻带着诱哄的意味,他在吻里透露出真心话,“喜欢……可以看见你脸的,还有……”
戚寻吻他的额头和鼻尖,又亲了亲他的酒窝,“还有呢?”
“还有可以……深的……”阮新元不愿意说下去了,实在是有些羞耻。
不过戚寻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最后亲了亲阮新元的嘴唇,然后放过了对方,“困了吧,睡吧。”
阮新元有点口渴,他端起床头柜戚寻放着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在床上滚了滚,滚到了自己常睡的那边。
其实他今天罕见的这个点并没有很困,可能是因为戚寻的事情他心思有点重,导致他睡不着。
但他还是默默闭上了眼睛,几秒钟后感受到自己边上塌陷一块,不用猜也知道是戚寻跟着躺下了。
后背贴上一阵温暖,是戚寻在背后将他完完全全给拥住。
熟悉的气息让阮新元渐渐放松了神经,他努力尝试着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阮新元却还没有睡着,他刚想翻动一下身体,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最初的不对劲是抱着他的戚寻的身体慢慢变凉了,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温暖,随之而来的是他感觉到一边脸颊落下一个带着冷气的吻。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露出还未入睡的破绽。
原本闭着一片漆黑的双眸前突然闪过一阵光。
直到这道光消失得差不多了,阮新元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点眼睛。
他在屋内看见了残留的、一粒一粒的红色光影尾巴,慢慢地、无声无息地消失殆尽。
阮新元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翻了个身,面对面朝向禁闭着眼看上去正在安睡的戚寻。
他心一横,抓了一把戚寻的下面,闭着眼的人不仅没有什么温度,甚至毫无反应。
就像……一具尸体。
*
南阎地府,祀天殿。
宋祈在殿内已经等候多时,此时正在百无聊赖地下着五子棋,见到一身黑红金丝袍的戚寻终于从内殿出来,忍不住谴责了两声,“表哥,你也太慢了。”
戚寻勾了勾嘴角,神色不似以往般冷,“在哄你嫂子睡觉。”
宋祈听完一阵恶寒。
他就不应该多嘴问!
戚寻手指敲了敲桌子,“说吧。”
宋祈很快正色起来,“你让我跟踪的……有眉目了。”
第47章 “和我们这些死了几百年的鬼无异!”
“我觉得你怀疑他也不无道理, 但我跟踪了这几天也只发现了他这点异常而已,别的……倒确实没有。”宋祈实话实说,观察着戚寻的脸色。
戚寻听完宋祈汇报的跟踪结果后思索了半响, “有这点奇怪之处就够了, 既然现在已经基本上能确定就是他通风报信中渊, 我之后也不会再去找他,眼下要紧的是解决到时候生出的麻烦。”
“但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有什么由头吗,太奇怪了……”宋祈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 他想要在中渊那里讨到什么好处?”
“可他在鬼界中的身份权势, 已经无可替代……”
戚寻冷笑了一声, “也不一定, 可能只是……嫉妒。”
宋祈愣了一下, “嫉妒……你吗?”
他追问,但戚寻却不接下去细说了, 宋祈只好作罢,暂放自己的好奇心, 反正到时候总会知道的。
“哎我和你说啊,到时候中渊要是真问责你做的这件事, 你自己想办法别牵扯到我们其他几个, 我可不想去守地牢守个几十上百年的, 不让我上人间潇洒还不如让我魂飞魄散算了。”宋祈一边忧愁一边抖着腿。
戚寻给足了承诺,“放心,此事是非都在我, 与你们旁人皆无关。”
“那就行,现在嫂子的魂如何了?”宋祈接着问, “我本来想说让你找后枝灵看看的,但是一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好,真服了!”
戚寻倒是不担心这个了,“应该没什么差错。”
“应该?”宋祈出于谨慎的心理还是多问了一句,“主要是这个办法,补完之后会不会对他本身产生什么不一样的影响啊,毕竟之前我可是察觉过他体内的鬼气浓度不对劲的。”
“只要把魂补完整了,别的影响都是小事。”戚寻多解释了一句。
宋祈总觉得还是不够放心,“这样吧,毕竟你和他相处的太亲密,有些事情可能发觉不了,到时候我约他出来再看看,怎么样?”
戚寻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这个提议,点了点头。
宋祈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那就这么说定了,来,陪我下把棋。”
“不了,”戚寻回绝后站起身,“我得回人间了。”
宋祈捏着白棋晃了晃,无奈地看向说完这句话魂已经飘往人间的戚寻,随后叹了口长长的气,“行吧行吧,还是老婆比较重要,这才下来多久啊……”
戚寻回到人间卧室的时候,看见床上的阮新元翻了个身,此时正面对着他的脸抱着他的腰腹,戚寻看了一会儿阮新元的睡容,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将魂归入躯体当中。
摸到实体后,他心满意足地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再真正睡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等到触摸到的人重新变得温暖,阮新元才在黑暗中重新睁开眼。
他再次听见了戚寻平稳的呼吸声,心中隐隐作痛的感觉才慢慢消去。
那种皮肉被剔除的感觉为何会因自己摸不到对方躯体的温度而存在?
阮新元在戚寻熟悉温暖的怀抱中艰难喘息着,这样既不是害怕也不是惊悚的感受为何会如此令他惴惴不安,以至于他一直到戚寻重新回魂才心归原位。
在戚寻离魂的这几十分钟里,他并没有害怕身旁这具触手可及的冰冷躯体,也没有害怕留下尾影的鬼魂,而是在潜意识里惧怕躯体中的魂魄再也回不来,哪怕他知道,这应该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屋内都流淌进了黎明的白光,阮新元如释重负般才沉沉睡去。
*
“元啊,你今天这么困呢?”方又知打了个哈欠,用笔戳了戳阮新元的胳膊,“好吧我也困。”
阮新元眼下泛着淡淡乌青,见人打完哈欠自己也跟着打了一个,“昨天晚上喝了奶茶,睡不着。”
“什么牌子的我避雷一下,”坐在两人身后的蒋其风也随了个哈欠,又对着方又知说,“救命……我也困死了,早知道昨天晚上不陪你打游戏了。”
“去你的!是你昨天晚上一直缠着我打排位好吧,我本来都准备睡了!”方又知唾沫星子差点气得喷蒋其风脸上。
严康良在一旁默默地打了个哈欠。
要不怎么说哈欠会传染呢,阮新元这下见这场面有点忍俊不禁了,“康良你怎么也打哈欠。”
一旁准备掐架的方又知和蒋其风熄火了,严康良幽幽地来回盯着这俩人看,“他俩吵死了,打得我睡不着,最后还是我喊停让他俩睡觉的。”
“得,我们待会儿午休回去睡觉吧,还好今天下午没课,补觉补觉!我们走吧,吃饭去。”方又知把笔还给阮新元,背上书包站起来。
阮新元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课本和笔,“你们去吧,我直接回家了。”
“ok,那我们走了元哥。”蒋其风跟在方又知和严康良身后,三个人和阮新元说完再见之后齐齐离开。
阮新元整理好书包,从教室离开,骑上共享单车往校门口开去。
七八分钟后,阮新元上了在校门口等他的戚寻的车。
“今天中午宋乘请客,吃中餐。”戚寻揉了揉阮新元的脑袋,和人报备。
阮新元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宋乘是谁,“喔,表弟啊?”
“嗯,”戚寻轻笑着解释,“他说上次在酒吧见到你太匆忙,这次要请我们吃饭,算正式见面,今天上午和我定的,没来得及和你说。”
阮新元知晓了,“噢噢好,哎那寻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点礼物送他,毕竟表弟请我们吃饭呢。”
戚寻摇摇头,“这次不用,不需要那么拘谨,下次我们再请回来就好。”
阮新元听戚寻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
表弟……
阮新元琢磨着宋乘这个人,比起他接触并不多的戚寻父母,宋乘确实看上去和戚寻更为熟悉。
好奇怪,戚寻如果是鬼的话,那他人间的父母是从何而来的?
难不成……他是从人娘胎里就附上魂魄了的吗,要不然怎么做到这么天衣无缝的,还是说因为戚寻的鬼身实在是有权势,所以在人间的很多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得到。
不过确实有些奇怪,明明戚寻说过他的父母也在江城,但是从当初见过一面之后,对方父母并没有加他微信给他联系方式,也没有真的像当初戚寻和他担忧的那样来他们的居所突袭……
甚至连戚寻都没提议过平常去见见他们。
就像他的这对父母,只是为了当初那个场合而出现的。
太有分寸,有分寸的不对劲。
现在想想,他们……不会是戚寻请来的演员吧?
阮新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特别是有这个熟悉戚寻癖性的表弟来作对比。
那这个宋乘到底又是什么身份?
不会他确实是戚寻表弟,只是和戚寻一样,同为所谓的高阶鬼?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他都得趁机会再好好观察观察套点话出来。
阮新元回忆起那天宋乘在酒吧里和他说的那番言论。
当时也是这个表弟告诉他,戚寻从一开始就对他不太一样的事情……还说了一句——
“他从前到现在,只喜欢过一个人。”
一个人……
“小元,冷不冷,要不要开暖气。”戚寻温柔的话语打断了阮新元的思绪。
“啊,”阮新元回过神,对戚寻笑了笑,“不用,车里不冷。”
戚寻没多说什么,随手在车里放了首歌,“好。”
十几分钟后,车子抵达目的地。
阮新元和戚寻下了车,从外观看宋乘选的这家中餐饭店,风格雅致,走进去里面的服务员穿的也都是比较易于行动汉服,如果不是一些难免露出的现代化设施,阮新元都要以为自己穿越了。
服务员领着两人走进了一间包厢,门一打开,阮新元就看到宋乘翘着二郎腿在里面打游戏。
“宋乘。”戚寻喊了他一声,算作提醒。
宋祈抬起头,很快就把手机给放下了,站起身来招呼人,“哎来啦,嫂子好嫂子好。”
阮新元笑着点了点头,跟着戚寻坐到了圆桌宋乘对面点的位置。
宋祈也坐下来,亲自给阮新元戚寻拧开饮料盖放到桌上,很有小辈风范,“我来之前已经把他们家这边的招牌菜全都点了一遍,我问过表哥嫂子你的喜好和忌口了,到时候你俩再看看还要不要加菜。”
“谢谢,”阮新元接过被戚寻倒满果汁的酒杯,“已经很丰盛了,不用加了。”
他刚刚看到了宋祈点完的菜单,有足足十个菜,其中有五道大硬菜,三个大男人吃也够呛。
宋祈招呼完服务员上菜,和戚寻对视一眼,就趁着喝饮料聊天的功夫散出一缕鬼气。
阮新元坐在原地,莫名感觉包厢内好像突然变冷了点,把左手缩进了毛衣袖口里。
他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还以为窗户没关紧漏风。
戚寻侧过身握住他的手,凑近问道:“怎么了?”
阮新元垂眸喝了口果汁,轻声回答:“刚刚有点冷,现在好了。”
宋祈干这事难免有点紧张,在试探完阮新元体内鬼气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鬼气收回。
戚寻从容不迫地捏了捏阮新元手心,“好,吃饭吧。”
“对对对来吃菜吃菜,嫂子我和你说啊这家饭店味道真是江城数一数二的,生意爆好,每次来不提前预约绝对排队排到凌晨,你们要是想办婚礼可以来这,这里办席的人也多。”宋祈语气夸张,絮絮叨叨地介绍菜品,开始转桌子给阮新元他们品尝。
阮新元在宋祈的极力推荐下吃了一口秘制红烧肉,咬下口后眼前一亮,朝着戚寻说:“这个好好吃,寻哥你也吃。”
“好,”戚寻定定看了几秒阮新元亮晶晶的双眸,也接过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嗯,是很不错。”
宋祈得到认可后内心满足,“是吧是吧,这几个菜都好吃!”
在阮新元和戚寻说话的途中,宋祈一直在扮演捧哏的角色,没让局面冷场,但实际上他抖着腿,从试探完阮新元体内鬼气之后就非常焦急。
戚寻在一边看到宋祈给他使眼色,淡淡地装作没看到。
宋祈也只好作罢。
等到这餐终于结束,他才有点如释重负。
“今天下午没课,还需要送你回学校吗?”戚寻帮阮新元擦了擦嘴。
阮新元乖乖地等着戚寻擦完,然后摇摇头,“我想回家休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没怎么睡好。”
戚寻将擦完的餐巾纸放下,“好,那我待会儿先送你回去再去学校。”
“表弟呢?也是回家吗?”阮新元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宋祈。
“呃,我待会儿也没事,应该回家吧。”宋祈还等着和戚寻汇报试探情况呢。
阮新元灵光一现,“这样吧寻哥,我看时间有点赶,你下午不是还得上课,我让表弟送我回去吧,可以吗?”
戚寻沉默了一瞬,但他看着阮新元天真的神色,也没有拒绝,“宋乘,那麻烦你了。”
宋祈在边上也没想到自己被点名,但也不好意思拒绝,谁叫他刚刚说自己没事的,“行,包在我身上,没问题。”
阮新元礼貌地朝他笑了笑,“那我们走吧。”
三个人各怀鬼胎的离开了包厢,阮新元和戚寻道过别后,跟着宋祈上了车。
“表弟,我想问你个事。”阮新元咳嗽了两下。
宋祈脑子放空中开车中,“什么事啊嫂子,你尽管问。”
阮新元看对方这有什么说什么的状态,放心了,“是这样的,我呢准备到时候和你表哥正式再表个白。”
“哎?”宋祈瞪大了眼睛。
阮新元解释:“虽然是我当初主动追求的你表哥,但在表白这方面还是缺了点仪式感,所以我想补一个,我想问你的是,你知道你表哥喜欢什么花吗?”
宋祈仰头思索了一下,“花啊……嘶,表哥他,要说花的话……”
他想了半天,突然回想起来什么,“桃花!”
阮新元有点诧异,“桃花?”
宋祈反应了一下,有点小尴尬,“喔这花不方便送,不过他确实比较喜欢桃花,嫂子你表白要送的话就还是送玫瑰花好了,他对别的花态度都差不多,你送的他肯定喜欢。”
阮新元点了点头,接着问,“那除了可乐之外,他还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特别喜欢你呗……”宋祈蚊子叫似的嗡了一嘴。
阮新元耳朵一竖,“嗯?”
“噢噢这个嘛好像确实没什么,他平时的爱好就看书画画什么的。”宋祈努力回忆。
阮新元捕捉到了什么,“画画?”
戚寻在家里,几乎没有画过画。
宋祈自然不知道戚寻在盛都朝园时是什么样的,理所当然地说:“是啊,他微信头像就是他画的画。”
阮新元想起来了……
戚寻的微信头像是一幅画的一小部分,他在头像框里只看到了画纸有点泛黄的白底和棕木色画轴。
他本来以为这个是戚寻随便拍或者网上找的,没想到是他画的有实物吗?
阮新元顿了顿,接着不动声色地问:“喔是,他在家里有时候确实会画点东西,这个我倒是差点忘了,那……他头像那幅画画了什么表弟你知道吗?”
宋祈笑了笑,“知道啊,画的嫂子你嘛。”
说完这句话,宋祈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马上噤声了。
阮新元在一边眨眨眼,看上去特别无辜的样子,像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宋祈突然闭嘴了。
宋祈心里直冒冷汗,虽然之前在酒吧可以说些不着调的,什么戚寻一开始就喜欢阮新元之类的,但是最近事情越发敏感,特别是像画像这种事还是不太方便说,他只好找补,“呃,我乱说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啦,因为他之前确实会画些水墨画之类的,花桃花最多了!”
好在阮新元听完也没说什么,“噢噢。”
宋祈吐出一口气,心落了地。
十几分钟后,阮新元和宋祈道了别,回到了盛都朝园。
快快一见到他回来就扑到了他身上,阮新元摸着快快开始串联刚刚宋乘和他说的那些和此前的一些端倪。
就凭宋乘脱口而出的程度来看……八成戚寻头像那幅画,画的内容就是他,但是碍于一些别的原因宋乘不方便说。
毕竟戚寻的头像从他加上起就没有变过,那么说明……他见到自己的那一次,应该就已经认出来他是谁了,所以才会在他求婚的时候,那么快就答应了他。
那也不存在戚寻把他认成别人的可能,因为画像上的人肯定和现在的他长得如出一辙。
所以才有那句他听到的,“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样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虽然当初戚寻被催婚的理由也是站得住脚的,但仔细一想还是有些纰漏的地方,只不过当时的他为了破玄子命格活命,才没有想那么多细节。
再后来……他喜欢上了戚寻,也就不会再去思索当初的不对劲之处了。
这倒是真的印证了当初乔斯明说的那句话,在他的角度是他“处心积虑”为了自己,但对方答应的那么快可能也藏了些不为人知的心思。
阮新元越想越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但有些事情越清晰,有些事情就越谜团重重。
他没有办法知道为什么戚寻会寻找他这么久……
他们百年前又有着怎么样的瓜葛。
当然眼下还有一件事情他需要弄清楚,那就是自己的玄子命格到底被破了没有。
这件事不结束,他不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戚寻所藏的种种。
阮新元抱着快快坐到了沙发上,给他外婆拨去了一个电话。
“喂,外婆。”
下一秒,花槿的大嗓门让电话这一头的阮新元直接闹了个大脸红。
“元,你是不是已经和小寻做过了!”
*
B大,下午五点。
刚连上完四节选修课回到办公室的戚寻喝了口水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宋祈给他打了三四个电话,还有阮新元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
戚寻先点开了微信,看到阮新元和他报备自己和乔斯明出去玩了,晚上估计会晚点回来,他回复了个好的,注意安全,又补充了句发个地址给他,晚上去接。
他等了一会儿,阮新元没回,估计是在玩没看到。
然后他给宋祈拨了回去,对面很快就接起,“表哥啊表哥!你可终于接电话了!”
戚寻走到了走廊一个安静的角落,语气依旧从容不迫,“说吧,你中午试探完发现什么了?”
“靠都给你使那么多回眼色了我肯定是发现了重大事件啊!看你在那不着急真是急死我了!你肯定觉得没什么问题!”宋祈都感觉火烧眉毛了,“哎呦,我说当时第一次见你老婆为什么觉得那么奇怪呢!你老婆身上鬼气重得不正常!我今天中午放完鬼气之后发现!”
“你老婆现在身上的鬼气,和我们这些死了几百年的鬼无异!”
“这可不是你补完他的魂能达到的效果吧?”
第48章 “你的丈夫啊……他可是”
“你确定吗?”戚寻捏紧手机, 气息有些不稳。
刚刚说了一大段的宋祈气差点没喘匀,“百分之两百确定!而且还是那句话,他身上的鬼气基本上和你的如出一辙, 但有三分之一可以探出来是陌生的, 不属于任何人, 应该……只属于他自己。”
走廊里一阵风都未有,空气凝滞了数秒, 戚寻紧皱着眉头沉默。
“现在怎么办,这太不对劲了吧……”宋祈在那头也有些苦恼,“最好还是去找后枝灵问问吧, 她反正也基本上知道了, 既然会让秦不泣来和你透露中渊要出关的事情, 应该不会多说的。”
“或者你问问楚长泽呢?这个办法是他告诉你的。”宋祈又紧急想起这么个人。
戚寻垂眸沉声道:“楚长泽之前就同和我说过, 虽能补全魂, 难免会发生一些异动,至于是什么, 无人可知,因人而异。”
“此前我原以为, 这个异动只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也做好了全盘接受的准备。”
是他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戚寻的心口隐隐作痛。
宋祈这下也有些无奈了, “主要是这个情况我们也是都没遇到过, 少说我们在冥界也待了快一千年了, 要不……还是找后枝灵帮忙吧,至少弄清楚他这个状况是为什么,之后会有什么影响, 趁着中渊还没出来。”
“在找她之前,我要先回司命阁一趟。”戚寻稳下心神。
宋祈思索了一会儿, “行,那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帮我继续盯着那个人,顺便和后枝灵透个底,我会去找她的。”戚寻放缓了语调。
*
南阎地府,司命阁。
戚寻面色冷峻,放在桌案上的手青筋暴起,他冷眼扫过一排排卷宗,语气森冷地质问站在面前佝偻着身躯的人,“没有?”
周居仪的白胡子都跟着身体发抖,不敢接收戚寻锐利的眼神,“殿下……真的没有。”
“从前您便来寻过他的生死簿,当初因他魂有所失,便没有找到他的生名,这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有呢……”他大着胆子补充,苍老的声音带着粗粝感,磨得戚寻心生闷火。
“你之前同我说,地魂有失之人,死后同凡人无异。”戚寻的声音让周居仪如坠冰窖。
“我原信你此话,但……”
阁内静得如同死棺。
“呵。”戚寻死死地盯着他,最后却诡异地勾起嘴角笑了,笑得令周居仪不寒而栗,他的后背已经出了不少冷汗。
戚寻没有接着说下去,周居仪抖着身躯把腰弯得更低了,毕恭毕敬地等着戚寻接下来的指令。
但戚寻并没有再让他做什么也没多说一个字,而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司命阁。
周居仪望着戚寻修长的背影,抚去额间溢出的冷汗,长长叹出一口气。
*
戚寻离开司命阁后,暂时先回到了人间家中,他刚一进门,快快却不同以往般惧怕他,而是快速地缠了上来,甚至蹭着他的裤脚发出狂躁地叫喊声。
“怎么了?”戚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蹲下身,耐心地抚摸着快快,给人顺毛。
快快则没有一点好转的现象,又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跑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用幼嫩的猫爪扑在玻璃上,不停地拍打,发出“刺啦刺啦”刺耳的声响。
戚寻眉心一跳,嘴唇微抿着走近,在靠近落地窗还剩一米的时候,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鬼气。
而且,像是对方故意留下的标记。
他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有半分犹豫地拿出手机,阮新元还是没有回他的消息,他很快从学校文件里找出乔斯明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十几秒,电话才被接通,戚寻尽量平稳语气,“你好,我是戚寻,小元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电话对面的乔斯明有点诧异,此前戚寻可从来没有和他联系过,“喂戚教授,我在寝室打游戏呢,新元没和我一块儿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颗心溺入深海,戚寻停止了呼吸,闭了闭眼,“没事,打扰了。”
他利落地挂掉电话,转身再次前往冥界。
*
盛都朝园,一小时前。
阮新元被电话那头的花槿搞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羞红着一张脸回:“外婆,你就不能稍微含蓄点!”
花槿哼哼两声,“我这是高兴你知道吗!昨天刚好抽空给你算了一卦,哪想直接给我算出来你这玄子命格的死局破了,我就知道你和小寻那啥了呗。”
阮新元放慢了撸猫的动作,烫着耳根问:“所以……是真的破了?我不会死了?”
花槿斩钉截铁,“千真万确,你的命格我盘得最熟最准,但是吧……”
“但是什么?”阮新元的一口气又被提起来。
花槿却答非所问,斟酌着说了另一件事:“我还没和你具体说过你小时候生病的那件事吧。”
“是没有。”阮新元回,所以他直到发病之前都不太相信这个事情。
花槿边回忆边说:“在你刚过完三岁生日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二,本来按计划我们得去拜年,结果你半夜三更突然发起了高烧,最吓人的是,你不光哭啊,哭到一半还嘿嘿大笑,笑完又是一顿哭,如此循环往复,把我和你爸妈都吓傻了。”
阮新元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够可怕的。
“我们第一反应肯定是带你去医院,结果在医院打完三天吊瓶,还是没退烧,连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都快急死了,最后不得已回了家,我只好去请神求助。”花槿接着说。
“请神的场面你之后也是见过的,请完神后的结果就说你是被恶鬼缠身了,最后给你喝了碗符水,你才开始慢慢退烧,也不哭不闹了,”花槿回忆起当初那个场面还是心有余悸,“我本来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了我请的那位爻梦神。”
爻梦,便是他外婆一直以来请神的对象,据说主掌管人类梦魇,副可窥探天机。
“她告知了我要你十八岁前找符合那三个条件的男人结婚,才算是真正的活下来,我醒来之后就把这事和你爸妈说了,那个时候同性可还不能结婚呢,我们也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的这件事,结果在你初中那会儿,同性恋居然真的合法了,我们也就商量着把这事和你说了。”
这还是阮新元第一次听完整的事件过程,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惆怅。
“外婆其实知道你当初是不相信的,是从生病了开始才相信的对吧?”花槿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但一直没有戳穿阮新元。
阮新元坦白:“是,我从前……确实不信,直到符合条件的戚教授出现,病症出现。”
“哎呀,你和小寻确实是命定的缘分,这姻缘线我看缠得死死的,你的正缘也是他无疑,怎么,和外婆说说,你现在爱上他了没?”花槿嘿嘿一笑,开始八卦。
阮新元耳根一红,“外婆……”
他咬了咬上唇,低声回答:“爱上了。”
虽然是鬼,他也照旧爱,爱就这样,这也是他没办法的事。
这回答在花槿的意料之中,她心满意足:“行啊,那好好过日子吧,至于你爸妈那边——”
阮新元打断了花槿,“那个外婆,爸妈那边,先别说可以吗,我想到时候有空了当面和他们说,这样也比较正式。”
花槿没说什么,“好,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去跳广场舞了昂。”
“好。”阮新元温柔地笑了一下,挂掉了电话。
和花槿交谈完后,他的心里放松了不少,至少现在解决了一大问题,他不用担心自己再活不过十八岁了。
阮新元揉了揉快快的肚子,蹭了蹭它的胡须,哼起歌来。
他突然想起来刚刚花槿“但是”说了一半,还没说完,刚想趁着花槿还没离开再打个电话,耳边出现响动。
“小猫咪……”
阮新元撸猫的手猛得一顿,他把快快抱进怀里,转过头一看,果然看到了藏青袍黑冠的胖鬼。
这胖鬼居然又来了。
不是很害怕戚寻吗……
不过眼下正好,他可以不用费心思再去找别的鬼打探消息了。
“你好,上次你说的那句话还没说完,你说你认识我的丈夫,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阮新元抓紧问道。
胖鬼的表情又有些犹豫,眼神流露出纠结和恐惧。
阮新元吐出一口气,鼓励道:“你说,我保证不会有别的事情的。”
过了半响,胖鬼最终点头了,支支吾吾地说:“在这里说不清楚,你愿不愿意……随我去冥界,那里,就是你丈夫的地盘,或许你可以知晓更多。”
“噢,你别担心,你身上应该沾染着你丈夫的鬼气,下冥界一两个时辰,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冥界……
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未知世界,阮新元的心有些不安,他警惕的看向胖鬼。
他看了眼自己怀中因害怕而缩成一团的猫,在踌躇间突兀地想这几天快快好像没那么怕戚寻了。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那个胖鬼几秒,和胖鬼对视的瞬间,诡异般地像受到了蛊惑,脑内变得混沌,然后机械般地拿出手机,给戚寻发了条消息。
最终双目无神地吐露出一个字,“好。”
*
冥界。
阮新元再次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面前有一条血红色的长河,河却诡异的清澈,甚至还能看见里头有鱼群和水草,而河的对岸,则有一座巨大的牌坊,上面的牌匾写着几个复杂的繁体字,他认不出。
四周泛着冷气,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阴森可怖。
阮新元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也随之变淡变透明,就像一具魂魄。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胖鬼带到了所谓的戚寻的地盘,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果然,一点信号都没有,只能祈祷一个小时之后能出去,就怕自己回不了消息戚寻找不到他会着急。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人死后下地府的必经之路,”胖鬼身子一癫一癫的,头上的冠也跟不倒翁一般松垮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
“名叫,黄泉。”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朝阮新元歪头笑了,青紫的嘴唇微张,口中却一颗牙都未有。
阮新元的后背浸出一层汗,跟着胖鬼往前走,“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我丈夫的地盘?”
“是呀,你看,那个牌匾上写着的几个字,”胖鬼走下桥,在高耸威严的府门前站定,“‘南阎地府’,你的丈夫,便是镇守这方冥土位高权重的阎王,南阎王。”
阮新元眼神描摹着那四个凸起的繁体字,听完这句话之后,没有再跟着往前走,而是盯着胖鬼的后脑勺说道:“我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你带我回去吧。”
胖鬼步子停了,他身体没动,头却单独扭了过来,阮新元见状瞳孔骤缩,咽了咽口水,心里窜起一股寒意。
“阮新元,年十八,魂有所失,本应死于今年,却在数日前,魂被补,死局亦被破,你难道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胖鬼的声音变得尖细,带着蛊惑。
“我猜,你也知道你的丈夫不会与你坦白,要不然你也不会早觉我奇怪,还受我蛊惑下地府了吧?”
“这其实啊,是你潜意识里想做的呢。”
阮新元却在此时冷静下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面前极端别扭的胖鬼,“那又如何?他不告知我,我便装作不知,总有他愿意告诉我的那天,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就不劳烦你这个外人费心了。”
胖鬼闻言哈哈大笑,直接抓住阮新元的手腕,拉拽着人强行跨过了府门。
阮新元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腕就被松开了,他刚想再说什么,垂眸却惊觉,自己的身体居然……变了回去,不再如同刚才一般像魂魄。
而是,有着实体。
他的眼里闪过惊异,耳边又响起胖鬼的话,“真的凡人,踏过黄泉路,进了这门,可不会有真身所依。”
“除了,鬼。”
胖鬼再次尖声大笑起来,凑到了阮新元耳边,“你的丈夫啊……他可是生生剖了自己的一半魂,流了七天七夜的血,才保你此生不死呢。”
阮新元的心口像被万剑刺穿,密密麻麻的蝼蚁腐蚀过他的心脏,溢出的血液堵住了他的喉头,他突然一声都发不出来。
胖鬼说完这句话,从衣袖内掏出一本簿子,在阮新元面前摊开。
第一页的第一句话写着:
【阮新元,年十八,死于乙巳年始。】
后面的半句话被一道金色的血痕所抹除,簿子翻动,来到了后一页。
【生死千年,斯人旧梦,其前尘名曰,戚岁朝——】
血红色的长河生生不息地流动着,河内的亡灵翻涌,发出幽幽鸣声。
阮新元在逐渐朦胧的双眸里,看见山河被撕裂后天翻地覆。
看见了……从前。
第49章 “同心同行,白骨相依。”
【庆德三九年秋, 戚卫凌率军北击匈奴;次年春,匈奴大败,齐兵凯旋, 万民同庆;齐宣帝大喜, 赐封其为肃国公, 并旨以乐平公主适之,授驸马之职, 以彰殊荣。
后年岁首,乐平公主与闻卿太傅萧夫人同诞一子,萧夫人难产而亡;前婴名岁朝, 字贞昱, 后婴名淮疏, 字止行, 二人自幼共嬉, 一动一静,同窗共读十七年载, 形影不离。】
—
“止行,七皇子的寿辰请帖, 可已送至你府?”戚岁朝人未到,声却已至。
萧淮疏并未停笔, 将笔下这句收完尾, 才抬眸看向眼前人, 戚岁朝“啪”地一下将手上的弓放在一边,而后笑盈盈地在桌案上撑着下巴瞧他,此人身上还穿着一身墨黑劲装, 萧淮疏在那细腰处流连半秒,方才回答:“未曾。”
戚岁朝一下子变了脸, 兴致缺缺,蹭得一下又窜到了萧淮疏边上贴着人坐下,马尾随风带过一阵橘香,无声又霸道地钻入身边人的鼻腔。
“想来也是,他心眼太小,自你父亲再升一职,他连脸上功夫都不做,总是在遇到时当作没看见你,”戚岁朝吐舌,“可你若不去,我也不想去,齐恒决这人面兽心的笑面虎我也不想见,唉,也不知舅舅为何比起做事光明磊落的恒明更偏袒于他。”
“太子过善,有时做事优柔寡断,此乃治国者大忌之一,且身子骨不算好,武力欠缺,而七皇子虽生性多疑城府深,但做事果断、能文能武,其若为皇后所生,皇子中便无人可与之制衡。”萧淮疏说罢,执笔重新写起摘录的诗句来。
戚岁朝叹了口气,很自然地把下巴靠在了萧淮疏的肩膀上,看了一会儿对方抄诗,嘟囔道:“萧止行,这诗多艰涩无趣,你怎不趁着抄诗的功夫考虑考虑我半月前同你说的那番话。”
萧淮疏看着处变不惊、面色冷峻,右耳却不受控地发着热,他一时间不知该回应什么,便沉默着往下写,写着写着,却无知无觉在纸上写出“贞昱”二字,被戚岁朝逮了个正着。
“哎哎哎,好你个萧淮疏,”戚岁朝眼疾手快地将一只手按在宣纸上,不让人遮,“我还以为你心中真是如和尚般清心寡欲,实则写这诗时也在想我,早已乱了心神呐。”
说完这句,他还用手指点了点萧淮疏的心口。
“戚岁朝。”萧淮疏不敢看人,语气微恼,一听便知是羞的。
“哎,岁朝在这。”戚岁朝盯着人眨巴了两下眼睛,想凑人更近。
萧淮疏无奈地放下笔,瞥过眼去不看他,薄唇微启,“你我……同为男子,怎可……”
“什么男子不男子的,”戚岁朝立马打断了他,“想当初我们俩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可是被指腹为婚过的,怎么换了性别,就不作数?”
“旁的我不再多说,我就问你一句。”
“萧止行,你心悦我否?”戚岁朝定定地看着人,捉住人的眼睛,他已宽容了萧淮疏半个月的时间,今日定要个说法不可。
“我……”
萧淮疏的嘴唇紧抿,喉头像被一块寒冰堵住了,既说不出回绝对话来,也僵硬着不敢点头。
数秒后,戚岁朝不再贴着人,神情落寞,咬着唇,像心碎了一地般垂眼欲泣,“罢了,我知你只把我当友朋,那我还是去找那个爱讨我欢心的裘少爷吧,他前日还同我表白心意约我放纸鸢,我当时回绝他说自己心有所属,如今你不肯应我,我便去——”
“嘭——”
戚岁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阵天旋地转,被身边人压在了身下。
萧淮疏泼墨般的长丝垂落至他心口下巴,搞得他脸有些发痒。
被抓住的手腕泛着点疼,萧淮疏箍得可紧,生怕他真的和嘴上说的那般跑了似的,还死死地盯着他。
戚岁朝佯装不解,推了推他的胸膛,“你这是作甚,我要是去迟了,少了时辰同他在桃花树下谈天说地你赔——”
呼吸被夺去,微凉的唇紧贴上来,戚岁朝的鼻尖只剩萧淮疏身上的清新墨香,他眯着眼,看清了对方通红的耳朵,勾起嘴角,回应着对方克制的吻。
戚岁朝主动伸手缠上他的脖颈,用指腹揉捏着萧淮疏后颈上的那颗痣,惹得对方失神后顺势撬开他的齿关,将软舌钻了进去。
萧淮疏再无退路,只得沉溺于这个青涩萌动的吻。
两人分开时,戚岁朝还意犹未尽,桌案上砚台的墨都已干透,日头不似方才那样烈,萧淮疏看着怀中人水润的双眸和红唇。
戚岁朝轻轻喘着气,耐心等待着萧淮疏说话,直直地看着对方如同藏了星河的双眸。
又过了一会儿,萧淮疏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三月春风般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贞昱,我……心悦你。”
“你……别与旁人谈天说地,只同我,好不好?”
“我也会讨你欢心的。”
回应萧淮疏的,是戚岁朝甜蜜俏皮的吻。
“余生来世,都只同你。”
*
【庆德五九年春,止行高中探花,册封翰林编修;庆德六一年冬,闻卿太傅染肺疾,沉疴难愈,溘然长逝,止行失父,太子失师,齐宣帝封谥号正廉;同年春三月,匈奴重整旗鼓,扰乱边界,欲再攻中原,齐宣帝命肃国公率兵驻北,击退匈奴。】
—
“爹,你箭伤大病初愈,又年事已高,此次征战,我与你同去,替大齐杀敌。”戚岁朝身着盔甲单膝跪在戚卫凌身前。
戚卫凌久经风霜的脸上眉头皱成重山,“岁朝,你可知齐宣帝为何不召令其余骁将或你,此番派我前去?”
戚岁朝抬起头,不太确定地猜测道:“因……爹你久经沙场,最知匈奴作战方略和为人脾性?”
“错。”戚卫凌站起身,端详着自己手边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剑。
“只因他现如今在七皇子的多番言论下早已疑心四起,忌惮起我手中的兵权,此战我若胜,必得交出兵权,我若败,战死沙场,兵权自当收回。”
“父亲,你多次御敌有功,也绝无异心——”戚岁朝语气有些急切。
“岁朝,你记住,忠与不忠,从来不取决于我们的心,而是取决于帝王的心。帝王觉得你忠,你便是忠,帝王觉得你要反,那就难逃一死,哪怕你献出再多的忠心,都是远远不够的。”戚卫凌长叹一口气,抚着自己鬓边长出的几缕白丝。
“一旦生出间隙,千金与血肉,都无法补全,我们只能退。”
戚岁朝俊秀的眉眼添上落寞,指甲陷入掌心的皮肉。
“我接下这个旨意,为的也是保全你娘与你,还有止行。你从小有骑射天赋,十七便随我抗敌凯旋,在武;止行高中探花后,在朝中多次建言献良策,在文。你们二人同样受七皇子忌惮,如今他在朝中已拉拢众多官员造势,只怕是早已想好计策拉太子下马,留你在京中与止行互相照应,保你娘安然无恙,记得需得万事小心。”戚卫凌嘱咐着。
“如今不抵从前,圣上年事已高,七皇子虎视眈眈,太子失师失势后越发懦弱无能,但储君之争,不见血,亦不止。”
戚岁朝低垂着头颅,捏紧的拳头发着抖,“是……”
“还有,我知你与止行情深意切,但……万不能做出越轨之事,落人口舌,被抓住把柄。”戚卫凌眼神锐利,像是看穿了一切。
戚岁朝心下有片刻慌乱,又很快恢复平静,“我与止行情同手足,自太傅离去,我怕他孤单自然走得更近了些,仅此而已。”
戚卫凌放下长剑,深深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七日后,戚卫凌率军启程前往北疆,戚岁朝和萧淮疏为其送行。
是夜,两人同枕而眠。
“止行,父亲同我说,舅舅已忌惮他有异心,我怕他此番前去,就算胜了,也凶多吉少……”戚岁朝靠在萧淮疏的怀中,轻声吐露不甘。
萧淮疏抚摸着他的发丝,温声道:“自古帝王之心难测,肃国公忠心耿耿,骁勇善战,吉人自有天相。”
戚岁朝的心安定下来,心跳趋于平稳,搂紧人的腰,“止行,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没有我,你也很厉害,戚小将军。”萧淮疏勾起嘴角。
戚岁朝越听越觉得身边人的话里带着钩子,惹得他心痒难耐,于是他跨坐到人身上,给自己讨甜头。
萧淮疏总是依着他要如何便如何,在这样一个春日夜晚,他们在彼此身上,种出朵朵桃花。
日头好时,戚岁朝舞剑,萧淮疏便将他行云流水的舞姿画在纸上。
日头若是不好时,戚岁朝看着兵书昏昏欲睡,萧淮疏便画他睡颜。
温情时日多了总让人思危。
戚岁朝一刻不敢怠慢自己的武功,白日越发练得狠起来,夜晚汲取萧淮疏的拥抱入眠。
春尽夏来,至秋始,捷报传来,匈奴已降,齐兵大胜。
戚岁朝收到捷报后,一把拥住了萧淮疏,眼里差点涌出热泪,“止行!大吉!父亲又胜了!”
“肃国公又立汗马功劳,是大齐的战神,也是大齐之福。”萧淮疏也难免内心激荡。
戚岁朝看着那封信,兴奋道:“等爹他回来,我要同他再切磋切磋,此次我定能胜过他!”
萧淮疏含笑看着面前人,咳嗽了两声。
戚岁朝皱眉看着他,“可是染了风寒?”
萧淮疏淡淡地笑着,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是我方才太过激动,不必忧心。”
戚岁朝走后,萧淮疏终于忍不住,拿出一块手帕,吐出一口红得发黑的血,然后冷眼看着帕子,将它塞回袖口。
*
【庆德六一秋,肃国公释兵权,归京途中,旧疴复发,不治而薨,举国哀悼,贞昱失父;同年冬,乐平公主悲怆过度,气绝薨逝,贞昱失母。
次年春,太子恒明心怀不轨,以毒投齐宣帝之饭食,然机事不密,事不成,抓后被废,其母崔氏被废后位入冷宫,终不成气候,储君之争,已然昭然。
同年夏初,止行毒发势急,终难瞒于贞昱。】
—
“兔死狐悲,下一个又会轮到谁……”戚岁朝端详着手中的弓,无力感席卷了他全身。
萧淮疏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努力在脸上绽出一个宽慰的笑,“贞昱,不必担心。”
戚岁朝放下手中的弓,双目猩红,“我怎能不担心?”
萧淮疏艰难地抬手,抓住对方的手掌,与人十指相扣,“贞昱,我想吃桃子,喂我吃,好不好?”
戚岁喘了喘气,稳下思绪,起身去拿桃子,将其切块后,亲自喂给萧淮疏。
萧淮疏小口小口地吃着,看着眼前人漂亮的眉目,回忆起十六岁那年的春日席上,戚岁朝给他抛来一个漂亮的桃子,他当时看着那双笑吟吟如桃花般动人的眸子,生平第一次心动了。
后来戚岁朝还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他心明媚,便穿浅单色衣袍,反之,则穿着艳丽,因他早就心悦于自己,所以每每来见他,都穿着浅单色的衣袍。
萧淮疏边回忆着边淡淡地笑着,半天才艰难地吃下一块。
“贞昱,太子大势已去,京中已无容身之处,此前我已与七皇子交易,让他饶你一命……”萧淮疏拼尽全力说着这段话,又咳出血来。
“事不宜迟,今日,快快动身吧。”
“萧止行,你太傻了,你以为你当初吃下那颗毒丹,他就会放我一命吗?”戚岁朝拽着萧淮疏的衣袖,泪眼朦胧,声音颤抖,“这算哪门子交易?!”
“贞昱,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了我,用我一命赌你生,我愿意……”
戚岁朝固执地喂人吃下一块又一块的桃子,眼泪终夺眶而出,“爹娘已逝,唯你在此处,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要走我们一起走。”
数日后的深夜,戚岁朝筹谋好了一切,带着萧淮疏一起,逃出了京城。
在途经江南时,他们遇到了一位神医,神医在看过萧淮疏中的毒之后,告知戚岁朝,萧淮疏此毒可解,但需上万重山求取山顶仙人所植的玄草一株。
尽管病榻上的萧淮疏百般阻扰,戚岁朝还是启程了。
几经波折,三日后,戚岁朝抵达万重山下,日夜不歇,行三千阶,终至道观门下。
戚岁朝向门童诉说自己的来意,求见仙人,门童通风报信,告知仙人要他在门前跪足七天七夜,方见诚心,玄草亦可得。
他听完此番言论,二话不说跪在门前。
不论风雨烈阳,他一直跪着,只靠门童施舍的少许饭菜度日,跪到双膝开始糜烂,最后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却没忘那株救命玄草。
七日终,戚岁朝通过了仙人的考验,得到了那株救命的玄草。
戚岁朝喜不自胜,马不停蹄地带着玄草回程。
风餐露宿三日后,他终于回到了原先的客栈,一推开门,看见了萧淮疏的尸体。
神医面带悲怆地告诉他,太迟了,早在五日前,萧淮疏就因再次毒发坚持不住,气绝而亡,他只能尽力让尸体不那么快腐烂,让戚岁朝见上最后一面。
戚岁朝看着那具不管他再怎么触摸、都没有了任何一丝温度的尸体,如同被挖空了心脏。
糜烂的、不堪的躯体,使他流出血泪,浸染透萧淮疏的青衫。
萧淮疏留下了一封信,他拆开那封信,信中如此写道:
[卿卿如晤:
贞昱,我知你觉我傻,竟与齐恒决做这样托付性命的交易,但我亦知他虽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但从不失信毁约,所以今生我无怨无悔。
贞昱,十月虽未有桃花,帮我葬于桃树下,可好?
来年开花时,便是我来见你。
止行书。]
信被戚岁朝放在心口处,玄草被他塞进了萧淮疏的怀中,随后一个人将萧淮疏按照约定葬在了一棵桃树下。
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
七日后,他动身回了京城。
是夜,戚岁朝躲过官兵的层层搜查,潜入了齐恒决的府邸,没有一点犹豫,将刀刺进熟睡中的人的心口。
戚岁朝几近疯魔,“齐恒决,偿命吧。”
奄奄一息的齐恒决眼里闪过暴怒和狠戾,阴恻地笑道:“我告诉你吧戚岁朝……闻卿太傅的肺疾、肃国公的箭伤……通通都出自我的手笔啊,你杀了我又如何,我不过是我父皇的……一把好刀罢了,是他要赶尽杀绝,而不是我啊……哈哈哈!!!”
“戚岁朝,你的爹娘、知己,通通都回不来了。”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萧淮疏那个蠢货,竟如此情深意重啊……他居然真的相信我父皇会放了你,蠢货蠢——”
“将死之人,没资格评价他。”
戚岁朝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拔出刀血溅了满脸,然后面无表情地再次狠狠刺了下去。
*
【庆德六二年冬,齐恒决继位太子在即,戚岁朝夜闯太子府,直取其头颅,报血仇、轰动京城;次日深夜,戚岁朝孤身潜入皇宫,将头颅高挂于天子殿前,齐宣帝见之,大骇,几欲昏厥。】
—
晨光微熹,戚岁朝看着耳边响起的兵刃声,自嘲地笑这一次葬不到萧淮疏的身边了。
当曾经的下属如今的重兵将他层层围住后,他看向年迈皱纹满脸的齐宣帝,张扬地大笑。
“舅舅,你输了,输得儿子都不剩全尸。”
齐宣帝差点怒急攻心,他即刻命令所有人活捉戚岁朝。
而在所有人要靠近戚岁朝之前,他拔出戚卫凌的长剑,自刎于万兵面前,血溅三尺,血河动京城。
—
【庆德六三年春,三月桃红纷飞,有情人来世相见否,终不得知。】
*
“恭喜啊岁朝,此番渡劫成功,你便是爻梦座下板上钉钉的第一大弟子了。”
戚岁朝睁开眼,发现眼前的环境非常陌生,四周都是玉制的陈设,空中还泛着朦胧的雾气。
“哎呦我差点忘了。”眼前穿着青色长袍的男人见他有些不解,用一片柳叶点了点他额间。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一股脑地都冲入他的脑海。
戚岁朝头痛欲裂整整半分钟,终于渐渐缓了过来。
他想起来了,此前他根本不是什么肃国公的世子,也不是萧淮疏的爱人,是天上爻梦神的半神弟子。
而人间的种种,不过是他成神前的劫难,渡过了劫难,除了心魔,自然便可成为真正的神。
失亲,失爱,自刎……成神。
戚岁朝顿了两秒,突然起身离开,一开始是快步走,到后面是直接跑了起来。
“哎岁朝,岁朝,你要去何处,成神大典在即,你这是要去哪——”
戚岁朝没有管身后人的叫喊,二话不说重新降至人间。
不对……
不是这里,这里没有他的爹娘和萧淮疏……
不是,也不是这里……不是此间。
那又是在何处?
一定是这里!
不对!还是不对!什么时候换了山河人间?!
明明他重溯了时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对!
凭什么——
戚岁朝的胸腔像要裂开,他疯魔般地回溯着人间,却怎么都回不到渡劫时的时空。
“岁朝,劫已过,你已成神。”
一阵幽幽声传来,戚岁朝怔愣着回头,仔细辨析着人声所言。
“为神者大爱天下之人,凡间过往种种,如今皆为虚妄,放下吧。”
放下……
放下?
戚岁朝无声滴落一滴泪,血泪爱亲,往生宿仇,他通通记得一清二楚,怎么放下?又如何才能放得下?!
他还没来得及再和爹切磋武功,还没来得及给娘舞新的剑法,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和萧淮疏看来年的桃花。
怎么放下?!
“师尊,若成神变失去七情六欲,弟子甘愿——”
“魂飞魄散。”
戚岁朝抹去泪痕,不顾一切的,再次回溯人间。
凡间山河几经天翻地覆,却如何都不见故人音容。
不知过了多久,戚岁朝的身躯撕裂开,心脏化作人间的繁花仙草,骨作山川,血作江河。
最终应了那句,魂飞魄散。
*
生死簿已翻尽前朝,阮新元跌坐在黄泉旁,泪流满面。
“所以,不是我走火入魔,他们,曾经都存在……”
胖鬼哀叹一声,“自然,你的止行,便是如今的南阎王,戚寻呐。”
“想知道,他是如何变成鬼王的吗?”胖鬼抖着身子笑了笑,笑得狡猾。
“不要……不要……”阮新元突然心像被压上一座山般无法喘息,他在此刻惧怕……惧怕知晓戚寻的种种。
胖鬼则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很快就重新震动黄泉,新的画面重启——
阮新元无力地抬眸,看见了,萧淮疏的……鬼魂。
*
“我都看到了……贞昱。”
“贞昱……你疼不疼,不要再跪了好不好……”
“贞昱……离开这里好不好……”
“贞昱……”
“贞昱……是我忘了让你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萧淮疏的鬼魂几近撕裂,他亲眼目睹自己的爱人跪叩于风霜泥土间被雨水淋透烈日暴晒,快支撑不住时还不忘念着他的名字。
他目睹自己的爱人自刎于万兵前。
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此前他从未后悔吃下那颗交易的毒丹,而如今看见倒在血泊中的戚岁朝,他后悔了。
后悔今生,没有与他同生共死,他只想戚岁朝活着,却忘了他失去了那么多,又怎么活。
桃花年年开,笑颜未曾年年有。
萧淮疏撕裂着全身,发出嘶吼,身上温润清冷的气质早已不在,他变得阴森可怖,再也认不得自己。
只认得死于他眼前的,贞昱。
千番疯魔过后,他在人间杀戮恶鬼,应杀尽杀,生前从未沾染过鲜血的一双执笔绘丹青之手,此时已经涂满了鲜血,成为了怨念极深的恶鬼。
再一睁眼,萧淮疏已被十八层地狱生吞活剥了个遍,其各处哀号遍野,他挺着支离破碎的鬼魂,来到了中渊大帝面前。
中渊赏识他的胆魄,“南阎地很久没有出现你这般的人物了,而今,我封你为南阎王,镇守此方冥界土地,可好?”
萧淮疏残缺的鬼魂被渐渐补全,“好,但我有个条件……”
“但说无妨,还有人间已换,给自己换一个名字吧。”中渊提醒。
萧淮疏嘴角扯开一个笑,“那就,姓戚,单名一个寻字吧。”
*
“你听说了吗!南阎那个疯鬼,死了夫人后杀神在世熬过炼狱也就算了,他如今竟然寻了他夫人最后一缕快要散尽的魂,和他一起刻在了姻缘石上!”
“怎么?!难不成,他要在地府结婚?和这一缕魂???那可真是疯了,中渊居然还答应了!”
“仗着只有他的鬼气能镇住南阎这块地吧……常鬼哪像他那般怨气这么深。”
“就这一缕魂……怎么也不能轮回了吧,这又是何苦!”
“那他……何时办婚礼?”
众鬼在黄泉河里议论纷纷。
“滴滴——呜呜哇——”
“这是?”
“是唢呐声!有喜事啊!谁家小鬼要成婚?”
“等等,你刚刚问什么来着,南阎王何时办礼?”
“哎呀!你们快瞧!那个身着喜服戴着礼冠的人可不就是俊美阴气森森的南阎王,就在今日,吉日礼成啊——”
—
唢呐喜曲响彻冥界,震动万里亡魂。
戚寻捧着怀中存放着戚岁朝那缕生魂的三生石,嘴中唱道:
“生祀天命,死醉当期
百世焚灵,千魂颂礼
万鬼叩喜,良缘合订
朝不忘,暮不泣
青丝始,白头祭
同心同行,白骨相依……”*
自此,人间翻天覆地轮换了又如何。
“夫妻对拜——礼成!”
*
黄泉上的血色画面消失。
阮新元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头栽入黄泉中的时候,有一个人,将他稳稳地接住了,他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阮新元死死拽住来人胸口的布料,抚摸着面前人的脸颊,感受对方身上的温度,眼角无声流下眼泪,“止行,我曾经许的愿望居然真的显灵了,来世,我也见到你了……”
戚寻心口绞痛,将人搂紧,“对不起贞昱,我来迟了。”
胖鬼尖声打断了含情脉脉的两人,“呔!我还在!我警告你们!”
“别待会儿亲嘴亲起来了,我看到亲嘴会吐哒——”
第50章 “小元是不是需要受点惩罚?”
胖鬼尖声喊完气喘吁吁的。
阮新元在他的尖叫声中抽离回现实, 原先在剧烈起伏的胸腔平稳下来,离开戚寻的怀抱,尽管腿有些软, 他还是支撑着慢慢站起身, 看着那个像是气急败坏的胖鬼几秒, 和戚寻对视了一眼。
戚寻朝着胖鬼阴森地笑了,胖鬼见状咧开青紫的嘴唇, 开始浑身发抖,甚至像个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晃,又变成了那副很害怕戚寻的样子。
饶是阮新元已经见过这胖鬼作风诡异的场面, 还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皱着眉头刚想说些什么, 身旁的戚寻闷不吭声直接一掌劈裂了胖鬼的魂魄。
一团青烟轰然炸开, 烧纸钱味弥漫, 胖鬼连尖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直接消失了。
“止行……”阮新元有点慌张地拉住戚寻的手腕。
戚寻侧过身拍了拍他的背, 安抚道:“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鬼魂不过是那人的化身。”
阮新元咽了咽口水,隐隐有了猜测, “你的意思是……”
青烟慢慢消失殆尽, 眼前的黄泉竟也褪去了血色, 变成了原先的碧绿,让整个冥界与人间连接处的路焕发了些生机,不如阮新元刚下来时那么阴森可怖。
“中渊提前出关了, ”戚寻眼神坚定,笃定道, “小元,我先带你回家。”
阮新元没再说什么,“好。”
虽然阮新元回溯了自己前世颠沛流离的一生,但耗费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左右不过才一小时,他和戚寻一回到盛都朝园,快快马不停蹄地凑上来,亲昵地蹭蹭阮新元的手掌,这回还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戚寻的裤脚。
“快快好像不怕你了哎寻哥!”阮新元惊喜地看向戚寻。
戚寻也跟着蹲下身,揉了揉阮新元的脑袋,紧接着又把宽大的手掌覆盖在阮新元的手上,揉了一把快快的脑袋。
而见到两人平安无事回来后,提心吊胆的快快好像终于放下心,走路慢悠悠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阮新元将它哄入眠,然后在卧室里和戚寻面面相觑。
跌宕了千年的故事历历在目,跨越了山川湖海、时空裂缝的勇敢爱人此刻完完整整、有温度的站在自己眼前,遗憾还有很多,但阮新元已然觉得足够了。
思及此,他的眼眶又开始酸涩变得湿润,漂泊起伏的一颗心在安全区域内激荡着,有太多的话语,都被复杂的思绪给堵在了喉头。
又过了半秒,戚寻走近,弯腰看着他温柔地笑,“小元,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一些事情好不好?”
戚寻总是问他“好不好”,从前是,现在也是,对他永远这么温柔。
这个决定给两个人都留了的空间,阮新元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戚寻则需要去把一些事情刨根问底个明白,他不会让阮新元有任何一点危险,也不会容许自己再离开对方。
“嗯……等你回来,我也有话要和你说。”阮新元眼波流转。
戚寻凑近浅吻他的额头,阮新元抓住人的手腕,踮脚亲了一口戚寻的脸颊,算作回应。
*
中渊地府。
戚寻身着黑袍,面色冷峻地站在阴风阵阵空无一人的府门前。
“南阎,你来得很快。”府门紧闭着,威严熟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猜出来的速度也够快,不愧是你啊……”
戚寻沉默了半响,直接跪在了门前,“帝君,任何惩戒我全盘接受,只要保他安危,让我不要离开他。”
“对你来说,保全了这两件事情,其他事情还叫惩罚吗,不过是不痛不痒罢了。”中渊一针见血,道出了实质。
戚寻捏紧了身侧的拳,“让他回忆起前尘悲痛之事,于我而言,已与千刀万剐无异。”
中渊没有着急训斥他,而是慢悠悠地说着:“看来你认定了我会降罪于你,既如此,你不恨我让他恢复记忆之事?”
“不过你确实一直都不知,为何他曾经只剩那缕残魂,到如今还能重新轮回降世吧?”
戚寻垂眸,等着中渊说下去。
“不是因为他前世自刎过于决绝,只因他前身不是凡人,而是已飞升的神。”
戚寻猛地抬头,心跳咚咚作响,浑身一震。
中渊这次没有再卖关子,而是一五一十地将真相道出。
“他在自刎渡劫成功后,知己为神,便想用神的法力回到原来的时空改变渡劫前的故事走向,但最终走火入魔,致使魂飞魄散。”
听到“魂飞魄散”一词,哪怕对方只是平铺直叙的说出来,戚寻的魂魄像是共振着撕裂发疼,令人喘不过气。
“不过由于他魂飞魄散后,将血肉之躯献给了天地,滋养了万物生灵,才留得一缕魂,没有受到天尊责罚,而那缕魂也随着他本人的意识,兜兜转转来到了你的身边,所以那个时候,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的魂找来给了你。”
“你在姻缘石上刻下自己和他名字的那一刻,他既定的死局再次被扭转了,因为你,你用自己的生,捆住他没有消散于天地间。”
中渊停顿了一秒,“你就是他的生门。”
“如果说他今生转世为人没有遇到你,没有与你两情相悦,那么便会重新走入死局,甚至就在十八岁这一年,但你们二人的命环紧紧相扣,他还是遇到、爱上了你,而你同样在重新遇到他后拼了自己的魂也要补全他的,这是命运给你们的考验,考验生死、真情,你们确实做到了,生生世世恩爱两不疑。”
“那么此生之后,上苍下界共眷,他只会与你,同生共死。”
戚寻发麻像被冰冻的心脏渐渐融化,温热的血水流经他的全身,他冷静下来,问道:“那他身上陌生的鬼气……”
中渊不紧不慢回答:“他既已和你同生共死,自然意味着他也同鬼无异,生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鬼气,这样此后也不必再下轮回转世失去记忆。”
“而我将百年前的往事告知于他,是他命中一环,也是你的,作为上神的馈赠。”中渊说着。
“成神者大爱天下之人,对众生一视同仁,所以才有历来民间谣传神无七情六欲,神同样为人,怎会没有呢,只不过是历经千万年和劫难,将世间情爱怨苦看得更通透明了,可再如何言,神人鬼也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想要人时的一切,抛却成神的机会,已经在百年前付出了代价,重新得回了你。”中渊语气感慨。
“其实渡劫成功者,对人世间之前的事情有执念是很正常的,但一旦有了成神的机会,便不会再去纠结往事,一切当随风而逝,可戚岁朝不同,他宁愿抛弃那些,也要将鲜明的爱恨全都夺回来,不过,倒是和你很像。”
“这在现在人间,好像叫……夫妻相?”中渊有点不确定。
“不过至于为什么是我将此事告知于他,主要是几万年过去了,我在关内炼恶鬼也找不到什么乐子,而且看你提的要求,你肯定也知道现如今我不能把你如何,南阎地需要你的镇守,我只是顺手推你一把罢了,不必谢我。”
戚寻:“……”
戚寻:“多谢帝君。”
“说完这件事,我来和你谈谈另一件,你应该猜出来,是谁将你补魂一事告知于我的吧?”中渊又问。
戚寻点头,“知晓,是泰姣月。”
中渊难得叹了口气,“那你可知,她为何与我通风报信,想要让我降罪于你,亦或是让你和你的爱人分离?”
“因为嫉妒,对吧?”戚寻思索片刻,答道。
中渊接着说下去,“没错,那是一千年前,在你坐上南阎王这个位置之前的事了。”
“那时她在人间不过是一个采药的小女医,后来救了一位兔尾草成精的女子,却遇人不淑遭土匪恶男所伤,最终服毒自尽,是兔尾草精舍命救了她,而她才得以魂魄完整重入轮回,但她在黄泉路上将一切都记起,甚至知晓了兔尾草妖怪的身份,最终选择和你一样不惜一切代价闯到了我面前。”
“但戚岁朝是神,兔尾草终究只是普通修炼成人的精怪,为了救她已经失去了仙缘,无论她如何努力,兔尾草都只能变成回忆不起从前的普通骨精,常伴她左右的那只便是。”
“但她终归是不甘心的,因她为此付出的努力也不算比你少,而你的爱人,却得到了新的肉/体,重现人间。”
戚寻内心复杂,他此前已经猜到了一些,却未曾想当时周居仪口中的两个补魂案例,其中之一,居然就是泰姣月。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打乱了我在关内修炼的计划。”
中渊将府门打开,“我虽不会因此降重罪于你们二人,但一点惩罚没有是不可能的。”
戚寻自然也知晓,他跪在原地,看着缓缓被拉开发出粗重声响的大门。
只见有一排骨精整整齐齐地走了出来,每个骨精的手上都拿着一叠卷轴,按顺序摆到了戚寻面前。
“有一万个被教化的恶鬼还没登记上生死簿,你一半,泰姣月一半,自己看着办。”
中渊说完这句话,就将府门关闭,直接走了。
戚寻看着被堆成山的卷轴,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不已。
*
盛都朝园。
阮新元刚洗完澡,就看到戚寻坐在了卧室的沙发上,已经回来了。
他很快走过去,蹲在戚寻面前,拉住人的手,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抬头看着对方,询问道:“怎么样,中渊有没有降罪于你,严不严重,你一定要和我说实话。”
戚寻捏了捏阮新元的手,含笑着将人拉起,把阮新元带到了床上,然后将中渊和他所说的一五一十告知了对方。
阮新元听完后,愣了愣,喃喃道:“难怪……”
“难怪什么?”戚寻轻声问。
阮新元解释:“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捡到快快之后,就去了泰医生那里吗,那个时候我其实就已经能看到鬼魂了,只不过这个技能只点亮了一半,所以我那天刚见到她,没一会儿就在她后背上看到了一团白色的鬼影,趴在她的背上睡觉,想来就是那个兔尾草吧。”
“有些可惜……”他听完后,内心怅然。
戚寻温热地抚摸着他的脸,“万物各有其命。”
“嗯,”阮新元点点头,咬了咬唇和人对视,“你说完了,轮到我说了。”
戚寻洗耳恭听。
“咳咳,当初……我直接和你求婚,你肯定很惊讶吧。”阮新元说起这件事,回想起当时那个场景,还是很想敲一把乔斯明。
戚寻坦言:“我虽然在教室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你,确实没想到你后面会直接和我求婚,我本来还在想,如何追求你比较好。”
阮新元红着耳朵将玄子命一事和戚寻说了个完全,“如果没有你当初拽着我的魂刻上三生石,估计我真的就不复存在了吧……”
戚寻听后却沉默了一会儿。
阮新元抬眸见人的表情不对,以为戚寻又在为前尘种种而感到遗憾忧心,刚想说些什么宽慰对方,突然被压倒在了床。
“戚寻……”他水润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
戚寻撑在他身上,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幽幽道:“所以小元,你一开始说暗恋我,原来是撒谎……”
“好学生是不会撒谎的,小元是不是需要受点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