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羡看到谢明珠的一瞬间,高兴得一个媳妇就要脱口喊出,只是眼见着此处这么多人看着,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话到了嘴边,赶紧给改成了明珠。
其实对谢明珠越来越了解,月之羡就发现自己配不上她。
或许大部份人都觉得,当时她带着五个孩子,是自己将她带回来,方给了他们提供一隅护身遮风挡雨。
可是谁又懂,她那样厉害的女子,不管当时跟谁离开,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
所以他现在很认可沙老头的话,虽然这老头平日里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有句话说对了。
娶了明珠,真是几辈子攒来的好福气。
如果没有她,自己这一辈子,将错过多少美好,他不敢想象。
这会儿走到谢明珠的跟前,见她也没打个灯笼或是拿个火把,下意识地就朝她脚下看去,“你怎么不打个灯笼?”家里油管够的,倒也不用这么节约。
“这么亮的月亮。”她又不瞎,何必平白浪费油。
倒是看到月之羡满脸的倦容后,十分担心,“宴哥儿说,你们有可能今晚就启程?这哪里能成?好歹休息休息,你们不累,骡子还累呢!明日再启程。”
她这话,沙老头是赞成的,“是啊,反正那老板还能待个几天,你们明日再启程,后日中午也是能到的。”
月之羡的确刚才和阿畅长殷商议,他们俩表示都没有问题,而且这一趟回来,又能给家里赚十斤糯米,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早去早回,就能早些分到钱了,就算是果干最少的人家,也能分到三四两银子。
沙老头的话他可以不听,但看到媳妇眼里的担忧,他立即就点头,“好,那我们这就回家。”说着,就开始朝众人打招呼,还叮嘱阿畅和长殷,“今晚你们就和沙老头一起歇在这,好好看着果干。”
“不是……”阿畅一脸震惊,刚才不是月之羡力战群雄,说服了沙老头他们同意今晚就启程么?
为此,阿畅甚至刚才还回家去装了些干粮,吊床也都捆好了。
就等一会儿月之羡回去赶骡车过来了。
这下倒好,明珠姐一来喊休息,他屁颠颠就走了。
长殷一直都是月之羡的小老弟,对于月之羡成婚后的变化是看在眼里,早就见怪不怪。
他想,这大抵就是汉人说的妻管严。
又或者不能这样说,毕竟阿羡哥都不用嫂子管,嫂子只要随便说一句,甚至一个眼神,他就奉若圭皋。
所以一脸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的表情,一脸得意道:“我就说吧,叫你不着急回家做准备,最起码等阿羡哥去赶车过来装货的时候,再去也来得及,你偏不听。”
他早就想到,依照嫂子的性格,阿羡哥在这说服了村长他们没用的,一会儿他还回家赶车呢!能不能将车赶来另说。
所以完全不用急匆匆地去准备。
果然,叫他猜对了。
阿畅气得嘴角直抽,“那你也不说清楚,他是这样的人。”又看了看自己包袱里的饭团,还是他娘加班加点给他捏的,准备明早吃。
这下也不启程了,明天早上吃了浪费,不吃到中午肯定又馊了。
此刻只恨恨的瞪着月之羡和谢明珠远走的背影咬牙切齿,“阿羡怎么能这样折腾人!”
沙老头倒是很满意月之羡肯听谢明珠的话,反而笑眯眯道:“都说娶妻娶贤能旺三代,阿羡媳妇能管住他,早晓得我老头也不在这里多费口舌了。”劝了那么久没劝成功,谁知道明珠一来他立即就改了主意。
然后喊着阿畅,“你那吊床也不白带,快挂上,准备休息,养好精神明天也好赶路。”一面让其他人赶紧回去休息。
阿畅哪里还有心情睡觉,满脑子都是他的饭团白准备了,而且明天早上还要另外准备中午的干粮。
长殷没带吊床,见沙老头直接往木工房里去,连忙跟后头,“我跟您老这里挤一挤。”
这木工房里有一张旧床铺,上头铺着草席,倒也凉快。
他生得瘦小,也占不了多大的位置,沙老头自是没说什么,只叮嘱他也快些睡觉。
外头,还能听到阿畅的埋怨声。
而月之羡这个罪魁祸首,和谢明珠回家后,也是赶紧休息。
谢明珠本来还想和他多说会儿话的,但后来又想,来日方长,明日他们要赶路,依照自己对月之羡的了解,肯定是恨不得快马加鞭,不肯在路上多休息,快些将这单生意完成。
索性也就不打扰他了。
这次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响动,以为自己终于和月之羡一样早起一回了。
谁知道还是晚了,月之羡这不是才起,而是已经起来自己准备好了中午的干粮,这会儿牵着骡子出去,准备到大榕树底下套车走人。
她站在窗户那往外瞧了瞧,终究没开口喊月之羡,就怕到时候他又停下来和自己说罢,白耽误功夫。
很快,月之羡套上了车,牵着骡子便消失在未散去的晨雾中。
谢明珠也没再睡,起来收拾好,雾气已散去了七七八八,宴哥儿也起来了。
小孩子们一醒来,原本整个宁静的院子这会儿变得热闹起来,洗漱间里叮叮当当的,厨房那边也是乒乒乓乓,弄得跟打仗一样。
小时也被吵醒来,赶上了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吃早饭。
只是吃完饭,宴哥儿他们去上学了,谢明珠也闲了下来。
地里田里都没活,也就是洗洗碗,给菜园子浇浇水,故而就带着小时去海神庙找卢婉婉。
昨天晚上过去的时候,卢婉婉和祭婆婆都已经休息下了。
卢婉婉现在还在学习阶段,所以根本就不用进学堂里,谢明珠来时,她在用龟壳摇白瓷贝学习占卜。
蓝月人原本是生活在凤凰山上的山民,信奉的神灵从前是山神,到了银月滩后,继续供奉起海神庙里的海神娘娘。
但其实他们的信仰有道教和巫教,不过大部份人更崇尚自然,所以后来才拜了山拜了海为神灵。
可即便如此,后来随着新的神灵衍生出来,但许多文化还是延续了下来。
比如上次这风灾,祭婆婆就是用龟壳占卜出来,离他们千千万万远,村里人才放了心。
事实证明,祭婆婆还真算对了。
台风不知离他们十万八千里呢!
所以整片岭南的受灾的海岸线也都不算是严重,甚至台风时裹挟来的暴雨天都没有发生。
由此更加能证明祭婆婆的占卜能力。
小时看到了,十分好奇,“婉婉姨,可以算到我什么时候发财么?”
卢婉婉摇头拒绝,“不行,而且不能随便算。”
“那我看你已经摇了好几次乌龟壳。”小时不信她的话,既然不能随便算,那她怎么一下算这么多次?
她看祭婆婆摇过乌龟壳,摇一次就是算了一次的意思。
“我在学习卦象。”卢婉婉倒是想算,奈何还不会,现在连白瓷贝掉出来的卦象是什么,自己都看不明白呢!
以前还以为在这银月滩做了祭婆婆的徒弟下半辈子不断衣食无忧,还受全村人敬仰。
如今看来,想得到全村人的敬仰,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学习的苦呢!
谢明珠也觉得很神奇,龟壳占卜,中原摇铜钱,这海边就摇白瓷贝。
虽然工具不一样,但殊途同归,毕竟这白瓷贝也和铜钱一样分正反。
她也是和小时一样,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觉得十分玄妙,“有点意思哈。”一面指着卢婉婉一脸神神叨叨摇出来的几个白瓷贝,“这是什么卦象?”
卢婉婉刚想张口答,话却是堵在嘴边说不出,一脸苦思冥想,然后忽然起身,“等我一下。”然后咚咚跑进屋子里翻来一本书,但是因为蓝月文字,她学得也还不全面,因此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嚼。
谢明珠见此,这半吊子都算不上,“得了,你好生学着,我不打扰你了,找雨柔去了。”
小时却是依依不舍,不肯走,“娘,您在等一下。”转头竟然趁着卢婉婉没注意看,一把捡起她的乌龟壳,把白瓷贝全塞进去,自己哐哐哐一阵摇。
谢明珠想拦都拦不住,只能在心里想,神灵莫怪,小孩儿不懂事。
而就这会儿的功夫,小时已经摇出了几个白瓷贝,落在了地面上。
谢明珠是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但是卢婉婉却忽然激动地叫起来,“别动!”
母女俩被她这一惊一乍的行为吓着,果然连忙各自停下,小时也将如今腹中空荡荡的乌龟壳递还给了她,然后朝谢明珠身前缩了缩,小声询问,“娘,婉婉姨不会想揍我吧?”
“那你也是活该的。”谢明珠也知道,人家这些东西是不能乱动的。
但明显她们母女俩想多了,只见卢婉婉飞快地翻着那本泛黄的羊皮书,然后指着页面和地面上的白瓷贝比对位置,啧啧惊呼出声:“一模一样啊。我摇了那么多次,一次没在书上找到一样的。”别说是百分百一样,就是像个三两分也没有。
所以她看朝小时,一脸的羡慕,热切地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小时,快告诉姨姨,你是怎么摇出来的这卦象?”一面也不忘朝书上瞧这卦象什么意思。
具体是什么,全是蓝月字那些弯弯拐拐的文字,认不全,但是个大吉之象,她还是看得懂的。
于是又追问起被她这份热切有些吓着的小时,“你刚才心里想什么?竟然是个大吉之象,你看和书上一模一样。”
“想爹爹以后做生意,能不能赚大钱。”小时这一阵子可是没少听哥哥姐姐们说,爹爹以后要做生意。
谢明珠听出了些意思,一面朝卦象看去,没看明白,书对于她来说,更是仿若天书一般,不过只看图的话,小时摇出来的这些白瓷贝,的确和书中所画的图百分百完美复制。
这会儿又听着是大吉之象,自然是开心,满脸的笑容,“好的我就信。”坏的统统不信,以免内耗。
而卢婉婉听到小时说心里想事儿,于是立即就猜想,莫不是刚才自己想得不虔诚?于是决定继续试一试。
谢明珠见她一脸认真,分明就是已经受到小时的启发,而完全投入其中。
自也不打扰了,带着小时去找苏雨柔。
少不得是和她说起这卢婉婉学占卜一事。
苏雨柔一听,立即来了兴趣,“不知道能否测出我什么时候生产?”反正性别小时已经给了,现在就等日子。
谢明珠看她那还丝毫不显怀的肚子,“你这也太着急了先吧?”
“着急什么?这叫有备无患,到时候好留我夫君在家,万一正好遇着出海的日子呢!”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还平坦的媳妇,眼里的目光很明显已经出现了变化,比以前多了几分没有的柔和。
可见她对于腹中这个孩子,也是充满了期待。
一面问起谢明珠,“明珠姐你当初怀孕的时候,可有什么变化没?”她原本温柔抚摸小腹的手转到了腰上,掐着如今平白无故多出来的肥肉,有点发愁。
谢明珠下意识就想说她没怀过,可是目光一下就瞧见了旁边玩耍的小时,立即将这话吞回去,“早忘记了,何况那时候家里大夫丫鬟婆子全守着,什么也不要自己操心,我这肚子啊,反而更像是个培养皿。”
这话说得有些恐怖,可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小时这时候忽然抬起头来,不知想什么,一脸的认真。
谢明珠自然是好奇,“怎么了?”
小时歪着头,与她十分相似的杏眼认认真真地看着谢明珠,“我在想,抄家可真好,要是没抄家,我们和娘也不熟。”
苏雨柔这将这是孩子的玩笑话,毕竟小时还小。
但是谢明珠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小时尚且都能分辨出自己和以前的娘不一样,那其他孩子们呢?
他们心里如何想的?
不过转而一想,这是自己吓自己,那大户人家里头,一个孩子身边好几个奴仆围着转,做主母的操持中馈,本来就不可能像是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日日陪着孩子,把孩子带在身边。
而且院大宅大的,若是晚上不叫到跟前来一起吃饭,还真是一连几天都碰不上面儿。
她作为一个继室,男人不在家,就一个小姑子也不爱到自己跟前来,她就更不可能热脸贴冷屁股,还把原配和小妾们的儿女喊到面前来母慈子孝。
所以其实说起来,完全也不用担心,反正就跟小时说的那样,大家都不熟。
这样一想,放心了许多。
从苏雨柔家回去的时候,沿途的路边长了好多龙葵,嫩嫩的。
也不知是不是上次下雨后才开始长的,她正巧遇到阿来娘在路边掐,说是拿回去打鸡蛋汤吃,谢明珠想着,菜地里的菜也开始要留种了,少吃点回头菜种子也多。
好分给苏雨柔和卢婉婉,还有沙婶那里也要一些。
加上小时也想和阿来娘聊天,她也在这里掐些龙葵尖回去。
琴婶耳朵不好,弯腰驼背的,小时就蹲在她旁边,她挪一步就跟着移一步,聊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的。
琴婶:“小时呀,琴奶奶和你说,这个野菜好吃呢!”
小时一脸炫耀:“我今天在婉婉姨那里摇了一个超级好的卦象哦,证明我爹以后要挣大钱,给我买大马。”
琴婶笑眯眯的点着头,谢明珠都几乎以为她耳朵一下好了,听明白了小时说什么。
谁知道她竟然说:“茅房漏水不行啊,幸亏现在不下雨,要赶紧补,等你爹回来,喊他快补。”
这跨越度有点大,谢明珠有些好奇,小时要怎么接?
然后就听得小时摇头,“我家茅房新建的,而且可干净了,一点都不漏水,琴奶奶你吃耗子么?我听奎木叔说,山里的人吃耗子,还说那耗子就吃竹子,好大一只,像是兔子一样,肥嘟嘟的。”
肥嘟嘟兔子一样大?谢明珠猜想是竹鼠。
不过小时竟然知道山里现在还住着山民,不过想要进去找他们,不知得跨越过多少危险呢!不然,谢明珠觉得也能将他们归类于潜在客户。
但想到老树丛生的林子里满是瘴气,谢明珠还是作罢了。
什么客户都比不过性命重要。
她就这样侧耳倾听,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掐了一大把嫩嫩的龙葵,回头焯水凉拌,想来味道差不了。
所以准备喊小时回家了,琴婶那里也正好满载而归,打着招呼,喊小时得空去她家里看大鹅。
小时依依不舍地跟琴婶挥手告别,转头就一脸雀跃地和谢明珠说:“娘,琴奶奶家大鹅可大了,咱们可以拿咱们家的小鹅去换么?她家的鹅还会生大鹅蛋,回头换了大鹅回来,生了蛋我们送去给雨柔姨姨吃。”
“你想什么美事,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鹅怎么能换给你,快收收心思吧,扒皮都不敢像你这样想。”除非三只换一只还差不多。
但这种亏本生意,她又怎么可能去做。
母子俩一路说着话,路过海神庙的时候,刚好中午放了学,并不见宴哥儿,只看到小晴带着两个妹妹从里出来。
自不用多说,宴哥儿肯定早就学完,自己先回家去了。
果然,小晴三姐妹看到她们俩,就吐槽起这个大哥。
不过很快就兴高采烈地说道:“祭婆婆说下午带我们去回龙坡。”
回龙坡谢明珠知道,月之羡去采崖盐的时候,就要从那里路过,与鱼尾峡刚好南辕北辙,距离银月滩有一里多的路。
不免有些担心,“你们能走得了?去作甚?”太阳还这么大。
“那边好多咱们村子附近没有的草,还有药草,所以祭婆婆要带我们去分辨哪些有毒,哪些能用药。”小晴回着。
谢明珠听得直咂舌,“要学这么多?”有点怀疑,这些小脑袋能记得住么?“没听你爹他们当年学啊?”
小暖接过话,“我爹他们当然肯定没学,因为这是最近才开的课程。”
“为何忽然多开了课程?”谢明珠好奇,莫不是祭婆婆算到未来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心里有些担心起来。
这时候却听小晚一脸恨铁不成钢,“还不是婉婉姨么?她学得太慢了,祭婆婆又说,命中注定的弟子就是她,担心她学不好,以后村子里的人有事她帮不上忙,所以让我们多学些,以后就不用事事都指望婉婉姨了。”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怕卢婉婉指望不上。
谢明珠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祭婆婆真这样说?那婉婉姨听到没有?”
“听到了,她垂着头,脑袋都要埋到胸里去了。不过婉婉姨是真笨,祭婆婆单独教她,教了好几遍,她都学不来。”小晚继续吐槽。
谢明珠连忙纠正,“好孩子,可不能这样说,兴许婉婉姨只是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天赋。”
她才说完,小晴一脸纳闷地问,“祭婆婆不是能算么?为什么不直接算婉婉姨学什么最快最好呢?”这样就可以直接去专攻那一样,何必像是现在一样一样的试?
“不能随便算的,要是样样都靠算就能算出来,那对未来还有什么期待么?”偶尔算一卦还好,算是平淡生活的调味剂,可未来都依靠算卦,那又有什么意思?
若是一切都是大吉大利还好,若是大凶之相,那不得给人平添恐惧焦虑么?
几个小丫头一脸半知半解,也不晓得是否将这话听进去。
不过对于下午去回龙坡的事情,都充满了向往。
毕竟来了村子里这么久,除了海边之外,其他地方一处都没去过。
小时见姐姐们一脸的兴奋,自然也想跟着去,拉着谢明珠央求,“娘,也带小时去好不好,小时听话的。”
谢明珠其实也有点动心,正好下午也没什么事情,当下便应了,“也好,我正好跟着去看看,没准也能学习一二。”
此话一出,不管是小时还是几个姐姐,都满声欢呼,“娘跟着,哇,太好了!”
母女五个回到家中,果然厨房里炊烟袅袅。
“要不是知道哥哥回来了,我都真当家里有个田螺姑娘。”小暖跑在前头,说着一面将两只手做成喇叭状,朝楼上大喊,“哥,我们回来了。”
“什么田螺姑娘?娘说了,那就是好逸恶劳的懒汉拐骗人家姑娘白给自己做仆人,属于人口拐卖。”小晴给她纠正着,也冲进了院子里。
第47章 娘也想爹了
小暖辩解:“可是农夫还夸了田螺姑娘呢!”
谢明珠听到亲闺女这话,只觉不妙,这娃脑回路不对劲,以后可被别骗了吧?
正担心着,要开口教育,前面的小晴已经扭过头来翻白眼,“老三你脑子有坑吧?那以后我什么都不干,就天天夸你,你把咱的衣服洗了,一日三餐包了不是什么问题吧?稻田里的草薅了,菜园里也锄草?最好还能代替爹去挣钱,到时候我劝着大家一起夸你,天天夸,保管把你夸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小时奶声奶气地附和:“还有打扫鸡窝,挑大粪施肥。”
小暖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摇头,“不,我才不要。”小脸都吓白了。
谢明珠松了口气,看来娃都有娃多的好处,不见得个个都聪明,但是真有一两个犯傻的,不用自己苦口婆心去教育,自有人代劳。
而且效果翻倍,没有生出半点叛逆之心。
“那你还觉得做田螺姑娘好么?”已跑进去的小晴早前显然没有想到妹妹居然会觉得田螺姑娘的故事没问题,现在也不着急上楼了,而是目光担忧地审视着她问。
到底是做姐姐的,即便只长了一岁,但那眼神一扫,还是有些威严在里头。
“不。”小暖摇着头,“我现在觉得田螺姑娘还不如从前咱家的丫鬟们。”丫鬟们有月钱领,一年有四季新衣裳,田螺姑娘不但没工钱拿,也没衣裳穿,更没有床铺睡。
干完活就钻进螺里卷成一团。
越想越觉得她可怜,一时也咬牙切齿地骂起那拐卖田螺姑娘的农夫,“这样说来,这个农夫应该抓去砍头。”也许田螺姑娘的亲人还在找她呢!
小晴满意地看着小暖,“算你脑子没糊涂,走吧,咱去厨房里帮哥哥。”回头将谢明珠手里的嫩龙葵苗拿走,“娘,您就等着,我已经学会炒菜了。”
“好。”小姑娘们有兴趣,谢明珠从来不去泼冷水,“那娘就等着咱家大厨上菜。”何况动手能力强,就算将来不见得样样都要靠自己经手,但什么都会些,也免叫人欺瞒。
如今虽说只是学炒菜,可话说回来,哪一日要是大赦天下,日子好起来了,家里有了帮佣等,那他们若是想欺上瞒下,在厨房里吃回扣。
这都不用自己去操心,宴哥儿和小晴几个,就能一眼看出端倪来。
毕竟常年在厨房里转悠,一个菜能消耗多少油盐柴火,多少菜又能炒一盘,他们心里门清着呢!
谁也糊弄不了他们。
吃过午饭,因是要去回龙坡,谢明珠将草笠都给他们,那里比不得海边,还能在树荫下躲躲阴。
可是小孩子们都嫌弃麻烦,一如既往地摘了,选择轻装上阵,最后仍旧只有她一个人带着遮阳的草笠。
卢婉婉也一起去,见着谢明珠来,自然是高兴,当下跟着祭婆婆清点了人数,便立即出发了。
起先在村里走,路边两旁稀稀落落的都是些果树,树叶也逐渐长出来,还能遮阴。
只是出了村子,穿过那片椰树林后,眼前便是一片沙土地,一望无际,这边的海浪声也比村子里要大上许多,一阵又一阵的。
海风更是因没了半点遮挡,直面吹来。
可即便如此,这海风带来的凉爽,也不足以抵挡头顶直射的烈日炙烤。
小孩子们这时候后悔起来,大部份都嫌弃戴斗笠不方便,家里即便安排了,就像是谢明珠家这一群,全都不要。
这会儿哀嚎起来了,祭婆婆也真担心中暑,只叫他们先找个地儿休息,然后砍了些蒲草来,分给他们自己倒腾个草帽。
大些的自己拿了一把,拧成一个圈就往头上戴,多少是有些遮阴的效果。
其他人也是有学有样的。
又有直接砍芭蕉叶搭在头上的。
只是早前吹过了大风,这芭蕉叶才重新冒出来,小小嫩嫩的,不多会儿就被晒奄了。
但好歹也是走到了回笼坡,远远的谢明珠就看到这边大片的草丛,除了被大风吹倒,又重新爬起来的蒲草之外,还有大片的芦苇,以及零零散散的簕古叶。
谢明珠吃过沙婶家用簕古叶包的灰粽子,味道很香,与柊叶和芭蕉包出来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只是这簕古叶上头有毛刺,不好处理,不然她早前也考虑过割些回去自己学着包。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被风吹倒,横七八竖的禾本科植物,谢明珠瞧着像是芦苇,但是杆子却比芦苇要粗壮,而且还有些泛紫。
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反正杂七杂八,长得相似的都有好多,但仔细辨认肯定不一样。
这里的野草种类之多,连谢明珠也大开眼界,难怪祭婆婆要将他们都带来这里 。
一帮孩子们也都跟在祭婆婆身边,认真地听讲。
卢婉婉也紧随其后。
可谢明珠见她,好像学得手忙脚乱的,好像这脑子真不如小朋友们的新脑子好用。
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见小时都跑了过去凑热闹,还满脸认真听课的表情,忽然觉得这往后没准自己可以躺平了。
就他们这好学的样子,以后肯定饿不死,又有诸多技能加身,说不定还能各自闯出一片天地。
不过很快谢明珠就收了这心思,特么这也不是自己那个时代,讲男女平等,这样的封建王朝,也就宴哥儿有些机会罢了。
想到这,难免是有些沮丧起来,有点心疼姑娘们,明明都那样聪明,可是以后却只有一条路走。
“娘,这个可以吃呢!甜的。”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晃到眼前的,献宝一般递了一根禾秆给她,瞧起来高粱杆一般粗细,上面的叶子剥得干干净净的。
不过谢明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刚才自己看着像是芦苇的那植物。
见小时拿着半截剔过皮的植物茎秆嚼得津津有味,自也接了过来。
不过拿在手里,感觉像是细竹竿,硬硬的。
上面一截已经剥过皮了,她也学着小时直接咬一口在嘴里啊嚼,只是舌苔接触到这味道的时候,谢明珠只觉得大脑皮层飞快地跳动起来,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味道一下从嘴里传开。
一时满脸的震惊,连忙将这茎秆拿在手里瞧了又瞧,想看出点端倪来,一面问小时,“祭婆婆可说了,这是什么植物?”
“是一种芦荻,很甜的,就是不好剔皮,硬得跟竹竿一样,不留神还会划伤手和嘴巴,娘您要小心哦。”一面吐槽:“要不是现在风把果子都吹了,大家才不会吃呢。”
虽然很甜,但是小时还是十分嫌弃,因为她的小乳牙压根就没有办法剔外面那层皮。
这都是哥哥给自己剔干净的。
芦荻?谢明珠的心哐哐跳,这不就是用来熬糖的甘蔗原身么?书里有记载,貌似叫荻蔗来着。
她拿在手里反复瞧了又瞧,仔仔细细地看,那怪自己瞧这表皮上面泛着的淡淡紫色,又嚼了一口,甜滋滋的,就是水太少,才嚼两口就剩下渣渣了。
但甜度熬糖足够。
还是熟悉的白糖味。
当下连忙起身,问着小时:“这种芦荻多么?”
小时摇着头,“不多,就这里有一小片。”都快被他们砍来吃完了。
谢明珠也顾不得热,赶紧过去瞧,好家伙还真是,大棵些的,都被砍了干干净净,现在人手一棵,一边啃着,一边跟在祭婆婆身后学认识别的草。
本来她还想着,从中挑几棵大的好好保护着,等过一阵子就来砍回去培育做种子。
谁知道祭婆婆看她蹲在那里瞧得认真,便道:“明珠,你喜欢吃这东西?取盐崖那边还有一大片呢!等阿羡回来了,喊他砍两捆回来。”够吃一阵子了。
而且这东西又能放。
现在没了果子吃,正好拿着东西打发时间。
原本满脸惋惜的谢明珠听到这话,顿时又打起精神来,“离这里远么?”
祭婆婆以为她要自己去砍,劝着,“那里危险,而且你家骡子也不在,这么远就算你砍了,也不好带回去。”
谢明珠却是问出自己的疑惑,“祭婆婆,这芦荻这么甜,你们就没考虑过,用来熬糖么?”
“熬糖?”祭婆婆一脸吃惊,这还真没想过呢!毕竟大家椰棕糖吃惯了,而且这东西也不是成片,外面的皮又如竹竿一样硬硬的,水份也不足。
因此从没有考虑过。
眼下反应了过来,看着那些被砍得所剩无几的芦荻,这会儿也是满眼惋惜,不过想到别处还有,虽不是很多,但既能熬糖,谁家勤快就砍些回去,自己熬,也省得花钱在外面买了。
于是忙问起谢明珠,“晓得怎么熬不?这外皮硬邦邦的。”
这里没有机器,那只能全凭着人工了。
谢明珠看了一眼这些细竹竿一样的甘蔗,“回去冲洗干净,扔到石臼里打碎,放锅里煮水吧。”
到了这一步,想来自不用自己细说,大家都知道怎么熬了。
果然,祭婆婆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也成,听着简单不费力,既是这样我回头和村里人说一声。”
不过也没忘记夸赞谢明珠,“这做果干是你提起的,这芦荻熬糖也是你想到的,你是咱们银月滩的大功臣,这样我做主,等阿羡回来了,去我海神庙里领着两趟去城里的糯米,就叫他再多拿二十斤,算是给你的奖赏。”
二十斤糯米,这是天大的好事情,简直是意外之喜。
正好她家人口多,即便买了不少杂粮,但有免费糯米,又能缓解粮食之威了。
于是连忙朝祭婆婆道谢。
卢婉婉也满脸崇拜地看着谢明珠,“明珠姐,咱们一样是外面来的,怎么你这脑子就比我们好用,也比我们有见识?”
按理,她和苏雨柔才是正儿八经的京都贵女,谢明珠是京都朱门大户的女人们都看不起的商贾之女。
可是谁能想得到,她们以前所谓的见识认知,现在什么用都没有,反而被满京都都看不起的明珠姐,事事通晓。
此刻她也只能羡慕着。
“什么见识不见识的,不过是以前杂书看得多罢了。”谢明珠随意找了个借口,反正原主自小没娘,只有一个爹,虽也按照贵女来培养,但所教的东西颇杂,管束也没有那样严厉。
卢婉婉一听,信以为真,毕竟当时她们所看的书,除了识文断字的基本书籍,以及些诗集之外,最多的便是女诫女德一类书了。
眼见她追上祭婆婆的脚步,跟着去继续辨认各种芦苇,谢明珠拿着那半截细甘蔗,和小时坐在树荫下继续啃。
皮是真的难剔,所以和小时在那里吃了半响,心里也盘算着,回头跟大家打声招呼,自己想种些,那大根的让他们暂时留着几根。
但是她明显想多了,回去后祭婆婆就将此事告知村子里的人,但是大家一想到芦荻虽然甜,但没什么水份,而且他们更喜欢椰棕糖的那种带着焦香的甜味。
现在各家暂时也还有些糖,所以并没有人去割。
谢明珠见此,也就没去特意叮嘱大家。
第二天下午,沙婶子来约她赶海,谢明珠把一帮孩子也都带来了,如今宴哥儿他们认识的螺和蛤,品种比自己都齐全。
谁知道这海滩上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大收获,他们一家六口,也只捡了几个螺,便收场了。
然晚上吃过饭后,她正要给孩子们洗漱,准备早些睡觉,外头又传来沙婶的声音。
听着那声音还很急。
谢明珠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跑到凉台上来询问,“沙婶,怎么了?”
沙婶举着一个套着鱼皮的灯笼,在院子外面大喊:“快拿上网兜,还有扫帚,扫帚那硬邦些的,跟着我去海边,好多‘沙海’。”
沙海?谢明珠一脸懵,这是什么东西?
整是疑惑,沙婶的声音又传来,“你急得带上灯,赶紧来,我先过去了。”
谢明珠虽没明白沙海是什么,但还是应下了。
一转头,见一帮娃儿都挤了过来,一脸的欲欲跃试,分明就是想去。
“沙海是什么?”她问宴哥儿几人,毕竟他们都去海边上过了两次实践课了,应该认识吧。
然而宴哥儿小晴几兄妹都是面面相觑,一脸不解的样子。
还真竟一时想不起什么是沙海,但听肯定是听过的。
然后在他们苦思冥想的时候,小时嘲风的声音响起:“就是沙蟹呗。”
宴哥儿这才恍然大悟,一脸惊喜地看着小时,“我就说这沙海怎么这样耳熟,用本地的话说,这沙蟹可不就是沙海么?”
“原是如此,那怪你们阿奶这样着急。”他们一家到这银月滩都三个月了,沙蟹酱倒是吃了两罐,却一次没去抓过沙蟹,更别说在海滩上看到了。
于是也连忙去找灯罩。
等着拿到灯罩,发现一帮孩子竟然在拿网兜找竹扫帚。
“不是,你们拿那么多干嘛?”谢明珠可不以为她一个人能用得了两个扫帚。
网兜三角形的,放在地面如同铲子一般,扫来的沙蟹就直接装进网兜里了。
“娘,我们当然要跟您一起去,这沙蟹也是吃季节的,谁知道今年能抓几回,爹又不在,我们虽然小,但人多力量大。”宴哥儿这个做大哥的最为忙碌,还不忘问她,“娘,您拿了几个灯罩?一会儿让小暖和小晚照灯,我和你还有小晴一起抓沙蟹。”
“那我呢?”小时没听到有自己的名字,迫不及待地问。
“你跟着娘,别往里面走就好。”其实宴哥儿想将小时留家里,但知道她肯定不愿意的,到时候撒泼闹起来,又哭又喊,白瞎浪费时间哄她。
谢明珠虽有些不愿意带他们,看是看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甚至工作都分配好了,不忍他们扫兴。
最后也只好作罢,“那好吧,都跟着我,千万要仔细脚下,咱不强求抓多少,安全第一。”
有些不是很放心,想了想又道:“都在楼下等我。”然后进屋子里去,从自己妆台下的柜子里抓了些纯阳石粉末。
也就是雄黄粉,下楼挨个抹在他们的草鞋上和裤腿上,“潮湿的地方,千万不能去,有再多沙蟹咱们都不要,听到没有?”
一帮娃也明白她的意思,是怕到时鞋子上沾了水,雄黄粉掉完了,回来的路上不安全。
连忙答应,又怕去得晚了,沙蟹叫大家给抓完,催促起,“娘,咱快走吧。”
谢明珠检查了一下工具,网兜三个,扫帚三把,灯两个,但是这粗麻袋子拿两个是不是太多了?
她觉得能装满一个袋子就不错了。
但宴哥儿觉得拿着有备无患,要是别家抓得多,不够装还能借给人家得人情。
谢明珠想着那也行,反正也占不了多少空间,于是全忘背篓里一扔,抱着小时,宴哥儿拿着一盏带着灯罩的油灯走在前面照亮。
一家子到村东时候,见着好些人家都从村子各处汇聚而来。
出乎意料,竟然几乎都是倾巢出动。
甚至连小野都扛着一把小扫帚,坐在他爹的脖子上。
看到小时,一脸的炫耀,“我有爹爹骑大马。”
小时冷哼一声,并不搭理,她可还牢记着娘的话。
可千万不能跟着菜鸡打,打输了自己心里不舒服憋屈,打赢了要被他骗,要赔钱陪粮食。
她可不上当。
于是全当看不见。
小野挑衅了一会儿,见小时不理会,急了起来,反而叫他爹冷广凤一脸尴尬,拍了他屁股好几下,要挟着再不老实放他下来自己走,这才安静。
很快穿过了苎麻林,到了海滩上,可发现这里却没人,反而是旁边往小礁石堆绕过去,那里灯火晃动,人声鼎沸。
谢明珠还以为要翻过小礁石山,上次自己在那里发现了螃蟹,还被小水洼里的鱼吓着。
一时犹豫,要不要让姑娘们待这边等着,自己和宴哥儿过去就好。
谁知道宴哥儿已经举着油灯走到前面了,大声喊,“娘,快来,晚上的潮水退了好多,这边的沙滩全露出来了,可以直接过去。”
他一喊,谢明珠闻声抬首望过去,果然见那边没有水光反射,后来的人也都争先恐后朝那里走去。
于是连忙招呼着身后的几个小姑娘,“走,都小心些。”一面让小时下来,连忙将自己手里的灯盏借了旁人的火,给点燃了。
一路举着过去,果然见这潮水晚上可真退得厉害,而且沙滩上都紧实得很,压根就不怕脚踩会陷下去。
绕过了小礁石堆,只见当时小晴姐妹几个把藤壶认做树蚝的小红树林里,这会儿挤满人,而且前面的沙滩上,更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微弱的灯火里来来往往。
惊呼声更是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哇,娘,沙海沙海!”小时激动的声音叫起,和银月滩的人一样,本地话直呼出口。
谢明珠垂眸一看,自家小丫头已经撅着屁股在地上抓沙蟹了。
正要蹲下身帮她,前面就传来宴哥儿急促的声音,“娘,快来这里,好多啊!”
谢明珠闻言,一把抓起小时,正要喊小晴她们,却发现姐妹三个已经跑去前面了,和宴哥儿正占据了一处沙滩。
举着灯照过去的时候,谢明珠以为自己会有密集恐惧症!
然而并没有,只见密密麻麻的沙蟹成群结队的,可爱可爱。
宴哥儿都等不得她放下背篓,将油灯塞给小暖,立马就伸手从背篓里拿了扫帚去。
小晴也忙着凑过来拿扫帚网兜。
只见这俩孩子,一手扶着网兜,一手拿着扫帚,有模有样的,将那些沙蟹做落叶一般,朝着网兜里扫去。
孩子们都上手了,谢明珠也不敢落下太多,油灯给了早就迫不及待催促她快些的小晚,也急忙开始抓沙蟹。
小时的惊呼声一直都没断过,在他们四周跑来跑去的,一会喊这里有一大群爬过来了,又叫那边有一堆。
喊得心急如焚的,恨不得自己七脚八手全给抓了。
有时候还跟着帮忙掀起麻袋口,好方便大将家网兜里的沙蟹倒进去装起来。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对于老天爷的馈赠欢呼的同时,也夹杂着不知道谁家娃儿被沙蟹夹着了,呜呜大喊。
谢明珠吓得连看朝自家小时,见这小丫头聪明着,没让沙蟹夹着,才放心了些。
但也不忘叮嘱,“小时别调皮哦。”其实以这沙蟹的个头,小时只要不将小手指自己专门往它夹子上凑,未必能夹得住。
所以只要不顽皮,应是没什么大事的。
也不知是抓了多久,小时开始哈欠连天了,沙蟹越来越少,大家也都开始收拾陆续准备回家,谢明珠也招呼着几个孩子,准备回去。
只是除了原本背着工具的背篓之外,两个麻袋里,大约都各自装了三十斤左右,谢明珠倒是能用背篓装一袋子回去,可剩下的那一袋,宴哥儿肯定背不动。
整犹豫着,要不就继续叠在背篓上,自己辛苦些背回去。
沙婶找来了,看到谢明珠正对着地上的两袋子沙蟹一筹莫展,笑道:“我正来找你们呢!快扛去我家的骡背上,就直接放我家里,我到时候给你做成沙蟹酱,回头多的让阿羡拿城里去卖。”
要说沙婶对她家好呢!这都考虑到了谢明珠外来的,不会制作沙蟹酱。
其实即便是会,自己偶尔做些来吃,味道不正宗,尚且还能调一调,可这么多,大规模的谢明珠还真掌握不了。
当下听到沙婶的话,自也不矫情,“那就麻烦您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帮忙打下手。”
说罢,将背篓一并都先给宴哥儿背着,又叮嘱几个小姑娘跟紧步伐。
自己捡了一袋沙蟹扛在肩膀上,一手拉住另外一袋的另外一头,和沙婶一起提着往她家骡子身旁走。
等过去但见沙老头已经将他们两老今晚捡的沙蟹捆好了,大约也是五六十斤的样子。
谢明珠见此,心说果然是人多力量大,自己虽然娃娃一堆,但是合作起来,收获成功好超过了沙婶两老。
沙老头看到了,也直夸,小时当然不错过这个表现的机会,说自己也跟着抓了好多。
沙蟹交给了沙老头夫妻,一路回到村子里,到她家门口就卸在这头,谢明珠背着背篓和些零散沙蟹,直接领着娃娃们回家。
晚上的海边虽是凉爽,只不过因为人多,又有灯光到处晃照,惊得红树林里的海鸟飞来飞去的,小暖和小晴身上都被海鸟拉屎淋了一下。
恶心得回来洗了又洗。
反正今晚折腾好一宿才睡下。
好在这一个晚上都在劳作,几乎都是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去上学,谢明珠招呼好了鸡鸭鹅,给沙婶摘了两个黄瓜几个茄子带着,又往背篓里放了两个大罐子,盐糖野花椒都带了些,方领着小时去沙婶家。
一进院子,便见满院子的大木盆里或是大缸里,全是沙蟹。
“怎么来这么早,小时也不多睡会儿?”沙婶有些意外,心疼地看着跟在谢明珠身后打哈欠的小时。
一面指着看盆里缸里的沙蟹让她娘俩看,“我们昨晚回来,就往里撒盐滴油,一个晚上起来换了两三次水,你们看这会儿里头清清澈澈的,可见沙子都吐干净了。”
谢明珠知晓要放盐巴和油,让沙蟹跟蛤一样吐沙子,但是没想到沙婶夫妻俩一个晚上起来这么多次,还连带着自家的那些也跟着处理。
十分过意不去。
这时候沙老头从楼上下来,从清水里抓了一把来瞧,“我看这脚尖也就不用剪了。”
主要是这么多,也不是一斤两斤的,真要一只只剪,还不知要剪到什么时候呢!
沙婶答着行,喊着谢明珠就一起去拿了沥水大勺,又是几张粗网筛,放在沙老头用竹竿搭好的架子上,便开始捞沙蟹沥水。
虽这会儿还是早上,但是海风一吹,晨光晒了没多会儿,沙蟹表面的水份也都干了。
沙老头将沙蟹倒入大盆中,取了城里买回来的烧刀子,适量地撒在里面,既有消毒的作用,又能让这些沙蟹醉晕过去。
银月滩也晾米酒,但度数并没有城里买的高粱酒高,所以用消毒作用并不大,自是不能用在这上头。
谢明珠看着,这沙婶他们夫妻帮忙腌制沙蟹酱就算了,还要消耗人家的材料,自己那几个茄子黄瓜菜值几个钱?
但直接给沙婶他们报酬,只怕不但不要,反而会生气。
还不如回头月之羡去城里的时候,叫他多送阿坎哥他们几斤沙蟹酱,比什么都顶用。
这沙蟹也用不了腌制多久,就是盏茶的功夫就好了。
接下来就是人工捣碎,让蟹壳和蟹肉充分混合。
沙老头家里就有一口大石臼,谢明珠和沙婶在给沙蟹沥水的时候,沙老头就开始冲洗石臼,这会儿醉晕过去的沙蟹,直接一勺一勺地往石臼里舀,沙老头扛着形象犹如铁锤一样的大木杵就往里舂。
这种样式的木杵有两种用法,一面是手柄那边,可以舂到石臼最深处,因为大部份石臼,本身就是上广下窄,如此便可更有效将石臼里的物品加工得更细致些。
而像是铁锤榔头的这边,多用于物品刚扔入石臼的时候,面具也比较大,见效快。
在石槽里打糍粑的时候,就是用这头。
小时坐在楼梯上,自己找了个阴凉又绝佳的观看位置,两只小手拖着下巴,看得认认真真。
当然,一开始看着可可爱爱的沙蟹们被敲碎,还是有些心疼的,可随之一听沙婶说沙蟹酱,顿时又忍不住咽起口水,一下说了许多沙蟹酱给以做的美食。
简直是个十足的小吃货。
沙蟹虽多,但沙婶家这边工具齐全,大石臼摆在那里,沙老头舂累了,谢明珠立马就接上去。
被舂碎的碎壳可不但可以给沙蟹酱增加口感,烂泥一样的蟹肉更利于发酵。
制作沙蟹酱的配方,其实也很简单,除了盐糖之外,家中若是宽裕,还能加上花椒。
沙老头家这边没有,谢明珠带了些野花椒,但并不够用,最后也就没放,留着后面给自己做来吃的时候再用。
调料的比例与沙蟹的比例是一比十,沙婶有一杆小秤,最大上限是五斤量,她分批次称了二十斤的沙蟹,便开始称糖盐。
随后撒在盆里,类似于谢明珠那个时代吃火锅的大长筷子,在盆里朝着一方向搅动,直至盐糖充分与沙蟹融入,便能装罐子里发酵了。
小时终于找到自己能干的工作了,拿着木勺和沙婶一起将罐子里的沙蟹压实。
待压紧实,再往表明撒上一层烧刀子,有隔绝空气的效果,以免霉菌滋生。
然接下来便是技术活,因为这盖子不能完全密封,得留下一丝缝隙用来排气。
谢明珠把握不好,便让沙老头夫妻俩上。
沙老头挨个将罐子搬到阴凉通风的墙根下面,那里还挨着溪水,温度比别处要低些,最是合适沙蟹酱发酵。
一面满意地看着那整整齐齐摆放在墙根底下的罐子,同谢明珠说:“这下你就不用管了,这几天我和你婶子会看着时间开盖搅拌,到时候酱好了,你直接喊阿羡来搬便是。”
又见这么多罐子,除了留一罐子自己吃,儿子家里送,他们还剩下不少,到时候也许也能拿去卖。
阿坎虽在衙门里有一份公务,但是城里样样要花钱,他们两老在这银月滩,没什么花销,若是能帮顾着些,就尽量。
只是到底有些遗憾,这银月滩离城里还是太远了,哪怕只有一天的路程也好,早上出发,夜里到了城里,还能赶上正热闹的草市。
那时候沙蟹还活着,价格可比卖沙蟹贵多了。
正遗憾着,就听得自家老婆子和谢明珠说,“这忙活了一个大早上,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经是中午了,你们娘俩要不留在这里吃饭,家里那边,宴哥儿也烧火煮饭都会,你不用担心他们饿着。”
反正也知道,是过来这边做沙蟹酱了。
所以沙老头也忙开口附和。
谢明珠给谢绝了,“不了,这一早上已经麻烦您两老,我先回去,下午您两老好好休息。”这头也不是吃现成的,一样还要做。
已经耽误人家两老一个早上了,哪里还有留下吃白食的道理?
而且才遭了风灾,谁家的日子都不宽裕。
如此便带着小时回了家。
果然孩子勤快就是好,没在沙老头家吃上现成的,回家却是吃上了。
因家里有面粉,所以宴哥儿调了些裹在沙蟹上,还炸了一盘沙蟹,因此炸得外焦里嫩的。
这可是绝佳的下酒菜,可惜了家里没多余的粮食,不然其实也可以酿些米酒,小酌一下。
下午下起了一场大雨,谢明珠心想明天省得给菜浇水了。
翌日趁着泥土里还湿润,赶紧施了一遍肥。
算起来,月之羡他们要是顺利的话,今天晚上能回来了,想到不但马上可以分银子,还能从海神庙里领到四十斤糯米,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这四十斤里,有二十斤是祭婆婆给她对村子发展做出贡献的奖励。
另外二十斤,是月之羡这两次去城里送卖果干,村里给的佣金。
这样好啊,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难怪银月滩如此团结和谐。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们的以后考虑,她都有些不愿意离开这里了。
三年两载的还好,时间太久总是不行,消息交通都太闭塞,对于孩子的成长来说,过于贫瘠了些。
到底还是得去城里,那边有汉学私塾。
也不是她看不起岭南山民们的本土文化,而是比起本土文化,汉文化的确是比山民们的传统文化要丰富许多,且又可包罗万象。
而且外面还是以汉文化为主流。
就比如这一次,月之羡能跟那京都来的果商做成后面这笔生意,正是因为他把常用的汉字认完全了,能跟人家签上合同。
这就超过了大部份的本地人,因为他们绝大部分都只会本地文字,用这边的文字和语言,无法在外地商人那边得到信任和保证。
她心情肉眼可见的好,小时都看了出来,小嘴也是没有遮拦,“娘是不是想爹了,知道爹今天要回来,所以才这样开心。”
谢明珠尴尬一笑,她表现得那么明显么?连两岁的娃都看出来了?
可是她也不能当着孩子说是想那四十斤米和即将分到的七两银子。
只能认下了,“是啊,想爹了。怎么,小时不想么?”
“自然想的,等爹爹回来,我也能骑大马。”她心里还惦记着,前天晚上小野在自己面前炫耀的事儿。
谢明珠嘴角扯了扯,“你是大姑娘了,往后不能骑了,只有小屁孩才玩这游戏。”
听着娘说自己是大姑娘,小时的胸膛立马就挺起来,背脊骨也直直的,“既然娘说我是大姑娘,那以后就不骑了,等以后哥哥姐姐有了小娃娃,我给他们做大马。”
“做你个头。”谢明珠听到她前面的话,还是挺欣慰的,这孩子糊弄住了。
谁知道后面就开始不靠谱。
果然,她对这两岁的娃娃的了解还是过于浅薄了些。
万万不能指望他们有正常思维和逻辑。
下午卢婉婉来邀她,一起去回龙坡砍簕古叶包粽子,谢明珠也包不来,而且那簕古叶上面有刺,硬邦邦的,她拒绝。
“村口不就有柊叶么?这个也能包,何必舍近求远,跑那么远?”
卢婉婉叹气,“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师父说了,供奉海神娘娘,就要诚心,拿出最好的。”而本地人,比起其他的叶子,觉得这簕古叶包的灰粽子是最香的。
一个人太无聊了,所以眼巴巴地看着谢明珠,“明珠姐你就同我一起去嘛。其实咱们这里还好,我听说别的寨子,要求更高,要包五个颜色的种子,咱们海神娘娘还挺好,就吃一个口味的。”
谢明珠见她都跟自己撒娇了,哪里还能拒绝,索性下午也没什么事情,带着小时,便跟着她一起去了。
不想这一路走走停停的,等将簕古叶砍着挑回来,天都擦黑了。
各自分开,急忙回去。
还没到家,谢明珠远远就看到了大榕树下的骡车影子。
心头一喜,月之羡这是回来了。
一时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朝着家里跑去。
身后的小时个头矮,还没瞧见,见娘忽然加快了脚步,一脸不解,迈着小短腿在后面狂追,“娘,等等我。”
心想娘一下跑这么快作甚?莫不是后面有鬼追?想到这里一下害怕不已,声音都出哭腔了。
谢明珠这才一脚刹住,满脸尴尬,回头一把将她抱起,“啊哟,没事小时不哭,娘又不会抛下你。”
当娘也好几个月了,一激动还是容易忘记孩子这事儿。
第48章 发财大计
家还是这个家,不过当下多了一个人,莫名就好像多了几分往昔没有的那种热闹气氛。
小时挣扎着从谢明珠怀里跳下来,直接就跑过去抱起月之羡的大长腿撒娇,“爹爹,小时好想您。”
这个家里,每一个孩子月之羡都很喜欢。
因为他能真切地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感情并非虚情假意,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生出的羁绊。
但这两次去城里,看到别家小姑娘们漂亮的衣裳头绳,他立即就会想到家里的四个小姑娘。
看到小男孩们站在树下用弹弓打鸟,他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愧疚自己竟然因为宴哥儿比别家孩子懂事,就从未想过为他做一个。
明明他也才是个八岁的男孩子罢了。
自己在他这年纪的时候,可是偷偷上山抓鸟下海摸鱼。
“爹也想小时了。”月之羡将小时抱起来,心中略有些遗憾,着急回来,拿到银子后因是公中的,还没分配,所以也没乱花,不然该给他们买些礼物的。
不过想来很快了,他已经摸准了这做生意的门道。
宴哥儿见娘和小时也回来了,忙招呼着几个妹妹去厨房,灶上还烧着饭呢!
几乎是他们才走过廊桥,月之羡耳边便响起小时奶呼呼的声音,“娘也想爹,想了一整天。”
谢明珠本来在一旁看着父慈女孝的画面,还觉得特别温馨,看来重组家庭也不是全都鸡飞狗跳,丈夫太年轻也不是不好,瞧他和一帮孩子,比和自己相处起来都要好呢!
谁知咋就听到了小时口无遮拦的话。
当即耳朵就红了,心跳咚咚咚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到了袖子里。
哪怕没有抬头,她也感觉到了月之羡忽然变得炽热的目光。
那感觉就好似蹲在灶前,接受磅礴的火焰熏烤,灼得她整个面容都火辣辣的,“小丫头瞎说什么。”她试图反驳,可是声音总觉有些底气不足的感觉。
小时还要辩解,“我没……”
谢明珠可不给她这机会,猛地抬手将她那张小嘴捂住,带着些恐吓威胁着,“不许瞎说。”心里庆幸,好在宴哥儿他们不在,不然自己这张老脸,算是被小时给丢完了。
“呜呜呜。”小时不满地挣扎着,全是对谢明珠这粗暴动作的控诉,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月之羡。
谢明珠的目光下意识随着她的眼神一动,然后便与月之羡春风含笑的俊美五官相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火苗般跳动着的兴奋和激动。
但同样又保持着克制。
这一瞬谢明珠几乎可以肯定,月之羡这小子喜欢自己。
因为她太清楚了,自己看他的目光,也是这样热烈的。
“我,我去厨房看看。”但是她落荒而逃了,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场面。
而她的手一松开,小时不满的抱怨声就叽里咕噜地响起来。
她一句也听不懂,因为这死丫头居然用本地话和月之羡控诉。
这是在防她这个亲娘了。
厨房里热火朝天地挤满了宴哥儿四兄妹,原本就炎热的房间因为她的忽然闯入,显得更为拥挤炎热了。
以至于她满脸的酡红,这几个孩子都误以为她这是被厨房里的热气炙烤出来的。
宴哥儿推着她朝外走,“娘,我们今晚已经商量好做什么了,也都快好了,您去和爹说话,一会儿就吃了。”
谢明珠就这样被宴哥儿从厨房里驱赶出来了。
但她回头看着负手伫立在凉台边的月之羡,清风明月,少年翩翩,那种陌生又令人着迷的心猿意马,她这一次是实实在在体会到了。
就是让人很是手足无措。
好在没多会儿,随着小晚她们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这暧昧的气氛终于是被冲消散了些。
但夜深人静后,两人同榻而眠,哪怕谢明珠早早就进房间,但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只觉得今晚的海浪声尤为吵闹,一阵又一阵,仿佛就专门在她耳边响起。
以至于她想在月之羡进来之前睡着的美梦成了泡影。
于是谢明珠不得不采取假寐。
可感觉到那个看起来精瘦,脱了衣裳却明晃晃八块腹肌的少年睡在身旁,心跳还是不由得加快起来。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 ,可今晚就像是有一扇窗户被打开了一样,风不断灌进来,吹得心里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再也停不下来了。
“明珠。”黑暗中,月之羡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很显然他也不是个能掩藏心情的人。
这份激动谢明珠都能清楚地感应到。
但她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毕竟自己在装睡着。
而就她犹豫这会儿,月之羡又换了个称呼。
他喊:“媳妇?”这是他无数次在心里对谢明珠的称呼,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哪怕第一次当着谢明珠的面喊出口,语气也是那叫一个娴熟。
而谢明珠听在心里,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暗自腹诽起来,难怪都说男人厚脸皮,自己都没有应,他就在那喊。
但月之羡这一声媳妇只是个开始而已,他发现了谢明珠的呼吸变化,越发确定她没睡。
没有回,大概就是女子脸皮要薄一些的缘故吧?
于是想,自己是个男人,有些话就该自己来说!想到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将心里这声媳妇喊出口,便继续再接再励,一鼓作气。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我有许多话,其实很早就想与你说了。”
谢明珠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心里甚至满怀期待,然后不自觉就脱口问:“什么话?”
这话说完后,她就后悔了,有些懊恼自己沉不住气,刚刚继续装睡该多好,安安静静听他一个人说。
一会儿他要是说什么出入的话题和提出过分的要求,自己要怎么对应?
就在谢明珠自己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时,月之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这次去城里,听人说,成婚对你们汉人来说,尤其是对于女子,更为重要。”为此,他问了不止一个汉人。
还特意找了几个年纪大的老婆婆询问。
他想,总问男人肯定是不行的,只有女子才最了解女子想要的是什么。
她们说,女子再嫁就仿佛人生第二次投生,第一次生在父母家,是天注定的,没有办法改变。
第二次便是命运注定的,但又是父母能掌控的。
他自动忽略掉了媳妇嫁给镇北侯的事情,反正现在是自己的媳妇。
所以一定要让媳妇这次所谓的‘投生’,成为天底下最好的投生。
但是所需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们双方都无父母在世,好在有衙门为媒,这不比城里那满脸大肉痣的胖媒婆强么?
所以就只剩下这个三媒六聘,以及自己与她的门不当户不对。
但十七岁的少年郎,那心气只高不低,勇气也无人能敌,对于未来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他坚信自己能配得上谢明珠,所以接下来他的目标简单又明确。
赚钱和学习!
“我虽知晓你当时是为了小时他们,不得已才同我一起到银月滩这偏僻之地,但你既为了我的信仰,愿意与陌生的我同处一室,那我也会尊重你们汉人的规矩,所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趁人之危。”
“你当时与我说两年,那就以这两年为期。两年后,我必三媒六聘,骑着高头大马,八抬大轿迎你进门!所以媳妇,请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月之羡说完这些话后,便没了方才的意气风发,剩余的只有紧张惶恐的等待。
他忍不住想,媳妇会不会觉得自己去一趟城里后,开始变得油嘴滑舌了。
对了,听阿畅说,这种不切实际还没落实的话,都叫画大饼!
但他可以用海神娘娘发誓,他今日所说的一切,都是肺腑之言,绝非虚情假意,他是真心实意想与谢明珠走完这一辈子。
如果以后没有她在,月之羡想,那自己大概就是稻田里没有根的浮萍,流水将自己冲到哪里,便在哪里停歇。
也不知是不是他这番话所自带的buff,谢明珠觉得真挚得仿若山盟海誓一样,很容易就让她感动了。
虽然月之羡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并没有明确地说‘我爱你’,可偏又情真意切。
何况面对的是月之羡,她很难不动心。
那脸那身材,这年纪……
菩萨见了都要多看两眼呢!
而她又不是什么女菩萨,她只是这滚滚红尘里是俗人。
所以最终点头答应了,“好。”
她不知道,这一个简单的‘好’字,究竟是给予了月之羡多大的动力,他几乎就欢喜得有些得意忘了形,激动地想要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只是却从不知,原来看起来瘦弱的媳妇抱在怀里,竟然像是抱着天上的云一样,软软的香香的。
他要娶媳妇!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谢明珠先是被吓了一跳,但象征地挣扎了两下,见他果然真的只是抱一下,纯真得像是回龙坡边上那石砾堆里长出的银莲花,然后就作罢了。
不自觉又被他身上的青草气息吸引,反而自己往他怀里钻了钻。
所以这就是男人和男孩的区别么?
如果是男人,怎么可能仅仅只是抱着?
难怪自己那个世界,都嚷着要谈男大。
是真香。
闻着也香。
这一夜的告白后,月之羡一口一个媳妇,叫得越发顺口了。
一帮孩子都清晰地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变化。
虽然以前也是夫妻,但好像现在更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果然窗户纸捅破以后,相处起来越发自然了。
月之羡他们是昨晚到的,所以一早宴哥儿他们去上学,就见海神庙门口都聚集了不少人,沙老头也来了,正是为了分钱。
银子已经放在海神庙这里了。
所以整个海神庙广场都热闹不已,祭婆婆作为银月滩的主要公职人员之一,肯定也要与沙老头一起负责分发银钱。
故而今天放假一天。
谢明珠觉得这还挺学堂还挺灵活的,没有死守着那些条条框框。
于是一帮孩子在广场附近玩耍,等着各家长辈去分银子。
谢明珠家的银子七两多,果然和宴哥儿早前预算的一样,除此之外,还有她和月之羡分别拿到的四十斤糯米,直接从海神庙里的仓库里称出来。
可将众人都羡慕坏了。
月之羡也是这会儿才知晓谢明珠发现某种芦荻可以熬糖的事情,回到家里,立即就拉起骡子要去砍。
他现在是干劲十足,攒钱然后学习。
所以既然能砍芦荻来熬糖,那就能节约一笔买糖的钱,做生意的启动资金也就能早些攒起来。
因此十分积极。
今天不上学,宴哥儿自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追。
父子俩去了,谢明珠收好银子,将原本月之羡从山脚下搬回来,准备给小母鸡们做石槽的大石槽冲洗干净,届时就直接在里面捶打洗干净的芦荻了。
当然,这石槽小母鸡们根本就没用过,因为后来发现太大太重了,于是月之羡就改成了木头的,拖了半截木头来,凿出了个大约一米长的木槽。
七只小母鸡联排站,足够呢。
然对于这可以熬糖的芦荻,其实谢明珠还是更倾向于称之为荻蔗,要是有机会改良一下,种植的时候再加以粪肥,到时候糖分汁水甚至长短粗细都能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奈何现在这些都是野生的,不过她心里已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种植。
所以月之羡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留些大根的,回头做种。
月之羡不知道这荻蔗就是用茎秆种植,还以为谢明珠是想等到时候开花结穗了撒种子。
自是满口答应了。
为了以防村子里其他人也去砍,将其给收了,所以还在上面系上了麻绳。
这是村子里的传统,从他们老一辈人还在凤凰山里生活的时候,就是这样做记号的。
系上了麻绳,就代表此物有主,另有他用,不可随意砍伐。
大家也都比较遵守这个规矩。
宴哥儿看到月之羡系麻绳的时候,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时候也感受到了这些老百姓身上有着大部份人都没有的良好品质。
若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一步,只怕天下真是可以夜不闭户。
但这种好事,梦里想一想罢了。
就连律例摆在那里,不是每年都有数不尽的人去犯么?
那都是拿命来威胁了,还是有人屡教不改。
所以指望天底下的人都能有这份品质,还不如想盘古重新开天辟地呢!
父子俩砍伐好了甘蔗,有骡子就是方便,骡子驮大部份,父子俩再如同柴火一般挑上两捆,足够一个下午忙活了。
中午到家,正好赶上吃午饭。
要说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吃过午饭,短暂地休息后,全家出动。
放在溪水里泡着的荻蔗,一个午饭的功夫,随着溪水的冲刷,大部份茎秆上的蜘蛛网和尘土杂物都已经冲刷干净。
但到底是要吃进肚子里的,所以谢明珠尤为上心,还是一根一根擦洗。
因为是野生的,所以这些荻蔗不但是细,而且还不是很长,最长的也不过是两米而已。
这要是科学种植,依照此处充足的阳光和雨水,还有肥沃的土壤,没准能长到四米呢!
每根荻蔗,砍成两截,放在石槽里正好。
家里的孩子们也跟着运送,像是小时,自己走路都费劲,但重在参与,洗干净小手,挽着袖子,一次也能拿一截。
谢明珠和月之羡都很喜欢这种全家出动的热闹气氛,小孩子们也乐在其中。
擦洗荻蔗、运送,然后再是扛着木杵一起捶打石槽里的荻蔗。
这荻蔗的皮虽然犹如竹子一样的坚硬,但也扛不住这样用力捶打,不过几下的功夫茎秆就裂开了,还有不少甜滋滋的汁水从中迸放出来,冒着白色的小泡沫。
不多时,这周边的空气里,都充斥着属于荻蔗的甜味。
这与椰棕糖的焦香完全不一样,是一种醇厚甘甜的感觉。
家里有大铁锅就是方便,控火小能手宴哥儿已经就位了,一面和月之羡商量着:“正好爹得空,明天我和祭婆婆请假一天,与您去多打些柴火来。”
其实家里的柴火还有不少,但是宴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养成了一种什么都想囤满的习惯。
所以看到柴垛少了一角,就立即想给填满。
谢明珠有点怀疑他是处女座。
“不用,我回头一个人去,半天就好。”反正现在有骡子,方便得很,所以月之羡是不赞成宴哥儿请假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石槽里打四分五裂的荻蔗都给铲起来,放到木盆里,再运送到铁锅中。
其实他一开始是想徒手抓的,但被谢明珠拦住了,“小心,仔细划伤手。”
媳妇的话一定要听,何况媳妇还这样关心自己,那怎么可能和媳妇对着干?
麻烦就麻烦些,只要媳妇开心。
所以乐呵呵地拿盆,把铁锅里的大锅铲给拿来铲石槽里的荻蔗。
两石槽,刚好就得一盆。
因为这野生的荻蔗水分较少,所以这些打碎的茎秆放入大铁锅中后,还要加水熬煮。
直接上大火,再烧得噼里啪啦的柴火烘烤下,铁锅里的温度直升,很快清澈透亮的水,开始变得浑浊黏稠。
这时候宴哥儿暂时熄火,谢明珠操着椰壳勺子,赶紧将里面的汁水都给盛出来,放在桶里备用。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若有几口大锅的话,就可以直接盛到另外的锅里继续熬煮,便不用这样麻烦了。
因为没有轧浆车,所以茎秆里汁水没有办法最大限度压榨出来,所以熬过两道水后,也没舍得将茎秆扔了,仍旧盛放在筛子里,最后在干煎一遍。
整整一个下午,直至到黄昏,糖水熬出了好几桶,家里的五个巨龙竹水桶都装满了。
但是汁水的甜度还不算浓,这些还不知最后能熬出多少糖呢!
反正十斤未必能出一斤,还不如当初的果干比例高。
但好在这个时候,所有的荻蔗都算是熬过了,残渣也没舍得扔,可做柴火使。
且那烧出的火烟味里,还夹带着荻蔗的甘甜香味。
草草吃过晚饭,谢明珠和月之羡继续守在楼下的铁锅前,直至这几桶糖水熬得浓稠,浓缩到了只有小半桶,方知晓可以凝结糖块了。
刷过一层椰油的擀面板上,糖浆倒下去,这夜晚的凉风一吹,很快就开始凝结成一大块。
一帮孩子早就已经困得不行了,但还等着尝这第一口蔗糖,硬是撑到了现在。
谢明珠让月之羡给他们各自在边上划了一小块尝了个鲜,全都赶去睡觉。
至于这擀面板上的糖,也都抬到了屋子里,盖上纱布,旁边点上艾草,等着明日在切小块。
其实还能继续制作白糖和冰糖,奈何他们这条件不够,而且如今也总共就收获了六七斤糖,比谢明珠所预想的都要少。
按理也是两百多斤荻蔗,谁知道最终只熬出了这一点。
但好在甜度足够,能吃好一阵子了。
第二天月之羡就给切成小方块,分装在罐子里密封着。
谢明珠第一时间就给沙婶送去了半斤,又想到苏雨柔怀孕,便也送了半斤过去,卢婉婉那边本来想作罢,毕竟她跟着祭婆婆是不缺的。
但想到祭婆婆都如此大方给了自己二十斤糯米,而且苏雨柔那边也都给了,到底还是给称了半斤送去。
不同于椰棕糖的焦甜,很快也是获得了大家的喜欢。
有村里人家在沙老头家尝到,因此也开始效仿谢明珠一家,去砍荻蔗熬糖。
接下来两三天,村子里的人都在熬糖,月之羡还去长殷家帮忙,自带铁锅。
熬完了糖,刚好又是出海的日子,村里的男人们一下又少了许多。
月之羡除了夜里去赶海个把时辰,白日里就开始学习。
宴哥儿不在,自然是谢明珠做起了他的先生。
可谢明珠所学的,不管是她自己本人,还是原主,与宴哥儿他们书本上的照本宣科完全不一样。
她两相结合,其实更适用于社会,但如果月之羡想走科举,就这样跟着些明珠学一辈子,秀才都混不上。
但好在月之羡的目的是赚钱,所以谢明珠所教授的这些,其实更适用社会,反而对他帮助极大。
加上他本就有个谢明珠都嫉妒的脑子,轻松就能举一反三,又肯用心学,记性还很好。
反正谢明珠都不止一次嫉妒。
眼下最大的问题,反而是他不会写汉字。
但是纸墨笔砚这种贵物,他们是断然不会去花钱买的。
然后月之羡自己砍了竹管回来,趁着沙老头这会儿出海去了,扯了沙老头祖上传下来的公羊皮,上面的毛居然薅了一块秃秃的出来。
气得沙老头出海回来后,整整骂了他一个下午。
后来又听说他是拿去做笔,故而脸色才好些。
笔有了,虽然技术不佳,但好歹能写字,以水为墨,他就坐在溪边蘸水往石头上写。
谢明珠远远地站在凉台上瞧,心说这货莫不是还想要做第二个王羲之不是?
但这溪水是活水,写干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毛笔做了出来,他不写,宴哥儿就去接着写,谢明珠开始担心这只毛笔的寿命问题。
下午些,沙老头背着手顺着村子外围从椰树林里直接穿过来,是专门通知月之羡去家里把沙蟹酱搬来的,顺便问一问他要不要继续像是上次卖果干一样,帮村里人将多余的沙蟹酱卖掉。
远远地就看到月之羡盘腿坐在那溪边,还真是有模有样地画大字,不禁觉得好笑,“你个二愣子,现在假用功,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去做状元呢!”
不过话虽是如此,走近来一看,眼见着那石头上还没彻底干的水迹,一时也颇为吃惊,连忙改口惊叹,“唉哟我的天,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个天才郎,倘若晓得,我早就让你跟你阿坎哥一去县城里读书了。”
月之羡嘴角一扬,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得意,“呵,读书好又如何?阿坎哥日日都被困在县衙那一亩三分地里,连逢年过节都没法来瞧你和婶子,那有什么意思?”
他现在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以后能天天陪在媳妇身边。
听小时说,以前他们家里,奴仆成群,什么都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也要让媳妇重新过上这样的好日子,那时候钱也赚够了,自己就天天在家里陪着媳妇。
想想,他的动力又来了。
但这关于终极梦想是陪媳妇的话,他没说出口。
不然沙老头必然是要将他给骂个狗血淋头的。
肯定要说,哪里有男人一辈子就是想窝在媳妇身边的?
这有什么出息,是男人就要出去闯!像他一样,哪怕这般年纪了,照样出海闯荡,次次不缺席!
他几乎能想到沙老头说这话时候是什么嘴脸。
但沙老头还以为他是终于是懂事了,居然都能想得到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现在最需要的是陪伴,颇为感慨道:“万幸还有你在身边,现在有了小时他们这帮孩子,也算是热闹起来了。”
月之羡一听这话,就知道沙老头误会了。
自是不接话,默默练字。
沙老头看到他笔下的字,却是越发觉得惋惜,不死心地问:“那你真不打算读书么?”要是月之羡实在想读,自己见他也有这份文才,和老婆子也能勉强供一供。
反正读出来了,将来也是族里的荣耀。
月之羡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商量,“不读。”外面读书耽误人还收费,家里跟媳妇学,媳妇教得多好啊。
沙老头略带惋惜,但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方说起自己的来意,“沙蟹酱都做好了,你得空了去搬回来?还是就拿家里要吃的,余下的先放我那里,得了空你直接赶车过去,送到城里去卖?”
一听沙蟹酱好了,可以去卖,月之羡的兴趣立即就来了,手里练字的速度也慢了几分,“回头我和媳妇说一声,明天就去。”早卖早换钱。
早凑到本钱,也好早做生意。
沙老头没想到他这样积极,还是十分欣慰的,“你如今也算是大了,能给咱们银月滩做贡献,保管以后海神庙旁的祠堂里,肯定有你的位置。”
呵呵,月之羡觉得沙老头在诅咒自己。
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个死老头,嘴里就没有一句好听的话,一会儿要我出息,一会儿又见不得我好,你说你是不是和我上辈子有私仇?”
沙老头懒得和他闲扯,“村里没几个得闲的,女人们去城里我们肯定也不放心,力气也不够使,你到时候就顺道将村里人的沙蟹酱也一并送去城里卖了,不管价格几何,回头丁是丁卯是卯,照例还给你十斤糯米,骡子的口粮也管了。”
想了想,这沙蟹酱重量大,只月之羡这一辆车,如何拉得完?
于是又补充道:“回头看看阿畅得空不,你照例喊上他,再把长殷奎木叫上,我家的车一起赶着,若是能全拉走,就一次带城里去。”
反正一口气卖不完也不要紧,到时候暂时放在阿坎家里就是。
月之羡见他这都安排好了,自没有再多说,何况已经是八月了,那还在山里窝着的寨子里,不少人都要趁着这八月节下山采买,到时候草市就热闹起来了,只怕一摊难寻。
人一多,沙蟹酱也好卖。
想到这里,心里已是有了主意,“那也成,先送去阿坎哥家里,我让长殷占个位置,省得八月节没咱的位置了。”
沙老头已经完全将八月节给忘记了,这是山里人一年两次,其中一次下山采买物资的时候。
这会儿听到月之羡提起,一脸懊恼,“我真是年纪大了,越发糊涂,这样大的事情竟然忘记了。”于是连忙又说:“也没有几天了,实在不行你们这次去,就直接留人在那里吧,留在城里的海神庙那边多给粮食。”
主要把摊位占住,回头再看看各家各户能收出什么能卖的,赶着这八月节一起拿去卖掉。
想到这里,也没在多待,谢明珠在那里喊他上楼喝茶,都没得空去,急急忙忙往海神庙去了。
很显然是要和大家商议八月节赶集的事儿。
谢明珠也不知道什么八月节,就是依稀听到沙老头和月之羡说,这会儿自是好奇。
越过溪去,摘了些黄瓜茄子豆角,装了一大半篮子,等着宴哥儿下学回来,让他送去给沙婶。
一面也问起月之羡,“这八月节,很重要么?我刚才还听你们说,山里的人要出来?”
她知道山里有山民仍旧过着弩不离身,猎不空手的原始涉猎生活,正是‘猎禽采菌,以佐谷食’。
但她观察过,这山里的瘴气就像是个包围圈,压根就没有什么绿色通道,而且又不似当初鱼尾峡那么短的路程。
想要出来,不知要经历多少危险呢?
所以很好奇,里面的人怎么安全从山里出来?
“这事儿说来话长,虽说咱们这里四季不分明,但好歹也要九月后,山里更多的食物和药材都到了成熟期,他们也好收获带下山来。可这八月中旬前后,山里的瘴气都会聚成一团一团的。”反正月之羡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那时候就等于像是云层里出现了许多裂缝。
那有着丰厚经验的老猎人和猎犬带着,自然能从这些缝隙里安全出大山。
又因时间只在八月中旬前后,所以这八月节就定在了中旬。
“竟然如此神奇。”可不就神奇么?谢明珠一个从后世来的人,居然都没在书上发现过类似的事件。
这瘴气居然还是凝结聚成团。
奇了怪了。
不过大千世界,神秘无比,又岂能是人类能完全了如指掌的呢?
所以其实想通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也许这世间真有神灵,这就是神灵为山里的老百姓们开辟的一条生路。
不然就他们常年居住在那山里,哪怕有盐井,但是总不可能每个村寨部落都有吧?而且每个村寨相互离得又那样远,中间危险重重。
就比如这银月滩后面的凤凰山,地势如此之广袤,当年也只有他们这些蓝月人生活在里面,没别的村寨。
而现在他们搬下来了,凤凰山里彻底就没了人烟。
就在谢明珠对于这八月节也有些向往,想去城里看看热闹长长见识的时候,忽然见月之羡一脸惊喜的叫起来,“媳妇,我刚才和沙老头聊天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发财大计?”
“嗯?”发财大计?谢明珠以为,任何能日进斗金的挣钱法子,都在律例里写清楚了。
所以对于月之羡这所谓的灵光一闪,颇为担心,自己还没来得及给这货细细普及朝廷律法,他不会想犯法吧?
比如走私海盐?
这个真的是一本万利!
月之羡神色飞扬,显然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有了完整详细的计划,“用荻蔗熬出来的糖,味道和椰棕糖完全不一样,且甜度更高,我觉得应该比较受内陆的汉人们喜欢吧?”
“所以?”谢明珠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你想自己建个制糖坊?”然后卖糖发家。
还别说,谢明珠是挺认可的,因为市场还挺大,而且市面上的糖驳杂,内陆的话基本都是以麦芽为主,甜度根本比不上蔗糖的甘甜醇厚。
但是这荻蔗根本就没有人种植,如果只是靠野生收割,出糖率太低了,还浪费人工,所以不大可行。
不过看月之羡话还没说完,她也没着急发言,只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
月之羡当然已经考虑过了,全靠着野生的必然不行。
所以媳妇说要种植,那么完全可以让各处的村民们也种植。
他们既然能种植稻谷,那为何不能种植荻蔗?
继续侃侃而谈,“就像是媳妇你跟我说的,桑蚕不能作为食物,但是因为有人愿意花钱收购,如此一来,知晓能换银子,所以老百姓们愿意将稻田改成桑田。”所以他们也能效仿。
这里甚至都不用稻田改桑田,因为有足够宽广的土地给他们使用。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既开垦起来了,便是大面积的,依照朝廷对岭南的优待,鼓励山里的山民们下山开荒耕种,所以免税两年。
前两年也许还好,后面两年他们是否愿意继续种植,那就是另说了。
不过暂时也不用考虑那么远。
月之羡心想如果前两年能顺利让他们大面积种植荻蔗,自己种植的怎么说也比那野生的好些,那所熬的糖产量就提上来了,银子肯定能赚。
能赚银子,给他们的收购价格自然就不低,也许能继续吸引他们种植呢!
谢明珠也听明白了他的话,还别说有两把刷子在身上,但也提出灵魂拷问,“你知道,撇开建造一个制糖坊要多少银子不说,但要发动整个广茂县的老百姓都种植荻蔗,需要投资多少银子么?”没看到银子,谁会去做?
而且这也无先例,若是到时候反悔不收了,他们能将这些荻蔗做稻谷来吃么?
但谢明珠很明显还是小看了月之羡的脑子。
面对谢明珠提出的问题,他一脸自信,“可以让衙门来承头,咱们广茂县打渔不如其他的县,能动员迁移下山的寨子也少,空地一片又一片的白白闲赋着,若是衙门肯牵头,各个村子里自然就组织起来了。”
这话让谢明珠不得不认真地打量起来月之羡,有些好奇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块去的。
有点商业思维在脑子里啊。
不就等于空手套白狼,扯着衙门的旗号做虎皮。
但是以当下广茂县的发展困境来说,没准还真有这个可能性说服陈县令,毕竟种植荻蔗,以当前来看,可以增加老百姓的收入,制糖坊对外售卖糖,衙门也能多一笔税收。
最重要的是,再以长远的目光来看,老百姓开始大面积种田,那么两年后广茂县的税赋收益就会大有提升。
不过没有启动资金,那么肯定也要拿出些诚意来,比如下各处村寨去教授他们如何种植荻蔗等等繁杂事情。
想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衙门又不蠢。
第49章 带娃进城(一更)……
话说月之羡的生财大计,谢明珠认可,但前提是得去城里能说通县老爷,有他们牵头,这件事情才能办起来。
不然人小言轻,没有大把银子撒下去,哪个认你的话?
其实谢明珠想,若是能做成了,也算是有利于民生,将来陈县令那功绩簿上,也能有这辉煌一笔。
两人说着,那宴哥儿他们也放学回来了,谢明珠自是将摘好的菜递给他,“送给你阿奶去。”
在一旁的月之羡看了看篮子,又看了看谢明珠,“媳妇,我也要去那边的。”自己带过去就行了,怎还耽搁宴哥儿练字?
谢明珠以为他不去了,“不打算直接从那边装车么?”这搬来搬去多费劲,何况沙老头家那边的道路还平坦些。
“那也得过去将咱家吃的拿来。”随后将手里的低配版毛笔塞给疑惑还要不要自己去的宴哥儿,从他手里将篮子夺过,一把抱着小时就沿着小溪,从椰树林里过去了。
谢明珠怀疑,他可能是不想练字了。
但有没有证据。
而沙老头那边,说风就是雨,去了海神庙里,又将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头老太太喊去商议八月节之事。
谢明珠喜欢这银月滩的有一大部分,其实还是他们对男女,并没有那种明明白白的重男轻女。
于他们看来,从前居住在凤凰山,那不管男女,都是山神的孩子。
下山来到这海边生活,那就都是海神娘娘的儿女。
他们要生儿子,根本无关什么光宗耀祖,而是单纯的出海需要男人的力气。
所以一般情况下,村里有什么大事情,男女都能去参加。
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这里不能让女人进,哪里不可叫女人涉足的。
只是可惜,这只仅限于银月滩。
出了银月滩,那就是另外一码事情了。
也不知道其他从山上迁移下来的山民村落,是否也好保持着他们特有的传统习俗和文化。
隔日月之羡便去通知了奎木长殷,阿畅那边也有空闲,商议着就让村里人将沙蟹酱都搬去海神庙那边。
照例跟那卖果干一样过秤,好一起给大家先拉去城里,寄放在阿坎家里。
可即便大部份人家,都给煮粥或是油炸,前些天也一直在吃,但还是余下不少,各家也都做了二三十斤沙蟹酱的样子。
村里人家也不少,两车哪里拉得完?所以商议着先送一批去,然后留一个人暂时在县城里,占个摊位的同时,白天也能摆着卖些。
余下的人回来,再跑一趟。
如果还装不完,这不是马上大家也都要去城里凑这八月节的热闹么?到时候人多势众的,一人背一些,还怕拿不完。
现在唯一担心的,反而是这销路。
家家户户都这么多,都说物以稀为贵,怕是卖不出好价钱。
于是大部份人家,也就只拿了十来斤。
单是统计各家各户的沙蟹酱,便花费了一天的时间,这到底是坛坛罐罐的,不必那果干可随意搬移。
好在现在月之羡熟练掌握谢明珠那套做账的方法,所以其实已经快了很多。
不然加上做账,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第二天四个少年人赶着车,便又往城里去了。
大山那些神秘寨子里的人都要出来贸易,宴哥儿他们也是都知道了,无不充满期待。
虽然可能他们没得机会去城里,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整日逮着谢明珠问东问西的。
过了几日,月之羡他们从城里回来,只打算歇息一夜,第二天就要继续去城里。
阿畅留在了城里,听说今年陈县令为了以防像是以往那般为了争夺摊位大家,选择了各村寨抓阄制,抽到哪里就算哪里。
所以其实也不要阿畅占位置,留他下来,只为抓阄。
可谢明珠看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月之羡,自是有些担心,和他商议着,“既然村里这么多人都要去,你就在家里休息一天。”反正已经运去了那么多沙蟹酱,又不可能一下给卖完。
月之羡摇着头,他早就看出来了,不止是孩子们对城里八月节的热闹充满了向往,连媳妇也有些想去。
所以心里已经计划好了,等自己明天把这些沙蟹酱送去了城里,就回来接他们。
正好也能让孩子们同和萧沫儿这个姑姑见面。
“不用。”他回绝着,一面与谢明珠说起,“小时她姑父也回来了,我昨天还瞧见了一回,如今在衙门里做个文书,看着那意思是不打算继续在州府读书了。”
谢明珠好奇心一下就勾起来了,虽杨德发将他这妻弟夸得天花乱坠的,但没看到真人,谢明珠始终是有些不放心。
连忙问起来,“人可周正?”
“读书人嘛,也就那样,看起来文质彬彬,就是跟他说几句话,一脸害羞的样子。”月之羡当然没说那寒千垠害羞的缘故,是因为他叫人家喊他姐夫。
可他实际年纪比人还小月份。
但月之羡的逻辑是,自家媳妇是萧沫儿的嫂子,但她亲哥不是早就入土为安,指不定都再世为人了。
所以觉得萧沫儿应该喊媳妇做姐姐,这样寒千垠叫自己姐夫,那不就顺理成章的嘛。
只是谢明珠此刻心思都在那寒千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上面,压根就没留意到月之羡那眼底的狡黠,还有些担心。
“那这可怎么好?沫儿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他再这样的性子,以后家里谁来主事?总不能一辈子靠他姐姐姐夫。”
她实在担心,那寒千垠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儿。
月之羡却是见媳妇这样上心别人家的事情,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那怕什么,这不是还有咱们和他姐姐姐夫么?”
四个人还扶不起他两个?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谢明珠听得他把自己都给算进去了,还阴阳怪气的,一时没好气,“你操个劳什子的心,离了个十万八千里。”
“那我不是不能眼看着你一个人操心嘛。”他倒是实诚得很,只是说这话的时候,故意露出一脸的可怜来。
谢明珠却是不理会,“少又在这里糊弄我,你是个什么人我心里还没数?”不就是想在人家面前称大哥占便宜。
月之羡叫她揭穿,不但不愧疚,反而一脸的吹捧,“果然媳妇天下第一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
“呵呵,收起这一套,我不吃。”当她是小时那样好哄么?
不过也知道月之羡没那么不靠谱,如果那寒千垠果然不好,他回来早就同自己说了。
当下见也劝不了他迟一天再去,便催着他快些睡觉。
月之羡发现,现在没有香香软软的媳妇抱着,夜就变得漫长了,醒来几次都还是夜色。
天晓得这几天他在外面是怎么熬过去的。
“媳妇给我抱一下。”小狗一样往谢明珠脖颈蹭过去。
谢明珠有点嫌弃,因为发现这月之羡过分粘人了。
但想到明天他要赶路,又于心不忍,将准备抬起来踹的脚默默收了回去。
也亏得没踹,不然少不得又要后悔。
光阴似水,转眼月之羡又从城里回来了。
他是来去匆忙,硬是不肯在那城里多待一刻钟。
所以赶着第三天晚上回来,去瀑布底下洗澡,没顾得上头发擦干,就兴奋地喊着宴哥儿,“快去收拾东西,明早咱们就启程去城里。”
谢明珠正好从厨房里端着饭菜过来,听到这话满眼的难以置信,“去城里?”又回想着刚才听到他喊宴哥儿收拾东西,“孩子们也去?”
“自然去,咱们大家都去,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已经和庄晓梦夫妻说好了,这几天咱家的鸡鸭鹅他们夫妻过来看着。”
苏雨柔怀着身孕,虽然她也想去凑热闹,但不说这山遥水远的,夜里还要在外面露宿,她能否撑得住。
就是那城里,这会儿也比不得平时了,人挤人的,好不热闹了。
她一个胎还没坐稳的孕妇,少凑为妙。
谢明珠再怎么迟钝,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月之羡这几天跑了城里几个来回,就是想赶在八月节之前,将东西都送城里去,到时候好用骡车来拉着大家一起进城。
这会儿只庆幸那天晚上没踹他,不然这会儿该愧疚了。
但也有些责备,“你既是早就计划好了,也不与我说一声,我也好给沫儿多准备些东西。”
月之羡主要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来着,不是小暖说,这样就能获得双倍快乐。
“别急,反正明天就庄老四跟我们一起,无妨的,不见得就非要大早上赶路,反正后天能到就成。”所以明天她要摘菜还是作甚,都有大把的时间呢!
又想到这次一家人都进城去,还赶上了这八月节,少不得是待个三两天,反正今年草市的摊位重新规划了,每一个寨子都有摊位,他们寨子的摊位全挨在一起,晚上有的是地方挂吊床。
村子里大部份人都在一处,安全能得到保证,绝对不会发生上次媳妇差点被拐卖的事儿了。
所以压根就不担心住的地方。
何况再不行,媳妇带着孩子们去阿坎哥家住也行。
谢明珠听他说起庄老四,也是好奇起来,“我看村里人都去得差不多了,他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原本也不去的,但阿香婶给他相了个山里的姑娘,说起来和我还有些远亲,也是姓月,听说是我祖父太公那一辈的族弟,搬去深山里去了。”只不过人家能不能瞧得上他,那是另说的。
毕竟月之羡可听说,上次他进城看的是什么病。
谢明珠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村子里的人对八月节如此热情,这说来说去,是冲着人家山里的姑娘去的。
什么卖东西,倒是次要的。
一时也恍然大悟,“我就说,这海也不出了,就小野他祖父自己划着船在海边晃一趟就回来了。”
不过她也好奇,“这不是每年他们会出山来采办物资两次么?怎么以前就没想着这婚姻大事?”
“怎么没有?阿坎的媳妇椿嫂子,就是白月人。”不过说是白月人,其实祖先和蓝月人是一样的。
谢明珠有些吃惊,因为她一直都不知道,上次去城里,也没去阿卡哥家,自然没见过这椿嫂子。
这时候又听月之羡说道:“山里人都不大愿意搬出来,就怕外头打仗受牵连。”他们蓝月人要不是凤凰山当年的山火,指不定如今还在山上住着呢!
而且里头的姑娘嫁出来了,回娘家实在是艰难,所以大部份人不愿意嫁出山外的。
哪怕大家的习俗饮食习惯都差不多,信仰也没差,可都仍旧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
也是这样,这么多年,银月滩也就阿坎哥媳妇一个是山里出来的。
宴哥儿兄妹几个得知可以一起进城,方才已经欢呼过了一会儿,眼下正在屋子里各自收拾自己的行李。
换洗的衣裳,还有夜里最重要的吊床等等。
甚至还捡了不少漂亮的贝壳海螺,准备也一起带去送给姑姑。
所以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的,谢明珠听到房间里不断传来的声音,很是好奇,“总共就那一两样收拾的,怎弄得跟搬家一样?”心里则对这些下山的所谓山民们,充满了好奇心。
一面朝屋子里喊,催促着他们赶紧出来吃饭,“方才不说就喊饿了,赶紧来吃饭再收拾。”反正月之羡也说了,只要后天能赶到城里就是。
所以也怕耽搁这一时半会儿了。
月之羡却是听到她的话,心里一阵感动,“既是早饿了,怎不吃?”竟为了等自己饿着肚子。
“知道爹今晚要回来,当然要等着爹一起,一家人就是要一起吃饭才热闹。”小晴先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提着她和小时的包袱,往凉台边上的栏椅上一放,“爹,这俩是我和小时的。小时明早还要给姑姑带她种的豆角,明儿记得要提醒她。”
小晴也实在怕自己记不住,再说一遍,好叫大家知道,明儿能提醒一二。
此前谢明珠就想给萧沫儿带蔬菜去的,但那时候城里少,多出点城里没有的东西,一下就叫人察觉出来了。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银月滩一直都没交田税。
但现在城里热闹,来来往往都是各片大山里的山民们,带下山来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
所以就算城里多出一两样原来没有的蔬菜,也不用担心。
也是这样,谢明珠心里也盘算,明早各样的蔬菜都给她带些。
她现在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寒千垠好端端的在城里上学,不惜小夫妻新婚就别离,如今忽然跑回来,还在衙门里谋了个文书的差事做着。
这一看就是要长久留下来的意思。
所以很怀疑,是不是萧沫儿压根没听自己的,怀上了。
但看月之羡这样子,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也没问他。
小时慢吞吞从房间里出来,正好听到摘豆角的话,又强调一遍。
等月之羡抱她坐到凳子上,宴哥儿他们几个也陆续来了。
一顿晚饭吃得热热闹闹的。
只是想来是因为明天要去城里,大家都尤其兴奋,大晚上来还不肯去睡,追着月之羡问,“爹,山民们都长什么样子?”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那山民在他们眼里竟然头上有两个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魈鬼魅的。
“我这样的。”他就是山民,自祖父那一辈就下山了,在这银月滩扎根。
“啊?”一帮小姑娘显然都愣住了,随后摇着头,满脸的不信,“不可能!”
山民怎么可能都长这样好看?
“蓝月人本就是山上下来的,自然也是山民。”只不过迁移下来多年。
谢明珠在一旁解释着,一面推着她们进房间,“快些去睡觉,明天要是谁起不来,就别去了,留在家里照看鸡鸭鹅。”省得还要麻烦苏雨柔夫妻两个早晚跑过来。
果然,有时候还是需要稍微威胁一下。
这一句威胁比刚才苦口婆心劝要管用许多。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凉台上就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
月之羡这才说起蔗糖的事儿,“这两次去城里,都匆匆忙忙的,我也没得空去县衙,不过同杨捕头和阿坎哥都提了一嘴,他们在外头有见识,也都说可行,只不过陈县令那头,咱还是要拿着些蔗糖去给他。”
不然怕是信不过。
毕竟这早前也没有人用这芦荻来熬糖。
谢明珠其实挺敬佩这广茂县的官员,和他们县衙一样接地气,半点官僚主义都没有。“那就多带些,一斤够不够?”不过话也说回来,他们就是想贪墨,想吃得满脑肥肠,这条件也不允许。
就城里那破烂的样子,店铺是有些,可是能收得了几个税收?鱼税收上来,还不够给守备将军那边讨要过去。
按理这是朝廷给分拨军费,奈何朝廷对于岭南,还真是不上心,也就是流放犯人的那会儿,能短暂的想起来罢了。
可要说是真的一点不管吧?还早早就颁布了对岭南税赋的减免政策,虽然大部份缘由是为了鼓励居住在大山里的山民们搬出来。
但汉人有句老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山里就算是瘴气横生,山民还是不愿意迁移下来。
这多年来本地衙门政绩难出,朝廷对于这岭南的态度,也开始变得不闻不管。
所以上次天灾谢明珠问是否有赈灾,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衙门有那能力么?
现在想来,她也觉得自己当时也是天真。
“足够了。”月之羡想着一家人忙了一个下午加半晚上,也才熬得了那么点糖,已是送出去了一斤半,哪里还能这样糟蹋。
何况媳妇肯定要给孩子们的姑姑送,这样家里剩下的糖,难免是紧巴巴的。
于是又改口道:“半斤足够了。”
谢明珠想了想,“那也成,你去装一斤,分开装,半斤拿去衙门里,剩下的半斤给我,我拿去给沫儿吃。”
除了蔗糖,椰棕糖她就不带了,这八月节其他村子里的人肯定有多余的,会拿出来卖。
而且家里本来也没几块椰棕糖了。
但是沙蟹酱能多给些,另外瑶柱海蛎这些,也能给装一点。
这样各类干货一装,竟然已是好大一包,明天又要采些蔬菜,只怕到时候拿个大些的背篓也未必能背的完了。
当晚谢明珠将自己只穿过两次的新布鞋给拿出来,连带着孩子们的也都给准备好,明日直接叫他们换上。
反正对这一次去城里,她有一种小时候在外婆家过年赶庙会的喜悦和期待。
一番收拾准备,夜色已经很浓了。
躺下后,谢明珠还在心里想,还有什么落下的?
迷迷糊糊的,竟也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听得外面吵吵闹闹的,猛地睁开眼,才想起今天要进城,连忙收拾着出门来,但见月之羡带着一帮孩子,已经在溪边捆扎蔬菜了,豆角黄瓜茄子花菜等。
已是拿了个竹筐装着,想来一会儿就要直接抬到榕树下的车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选打工人,穿越到了这里,还每天像是个辛劳小蜜蜂一样。
可早起这事儿一直以来,她都没成功过。
唯一超常发挥,也就是在流放路上的时候。
但那时候是没得办法,脖子上架着刀,犹如猛虎在侧,如何能安眠?
不过,她这帮早起的孩子和早起的夫君,倒是将她这缺点给补全了。
见他们都已经在做准备,也不用自己操心了,索性安心去洗漱,等收拾好,也正好吃饭。
吃完饭将碗筷洗刷好,与月之羡将家里门窗检查了一遍,准备出院子。
孩子们早就将骡子牵过来了,宴哥儿甚至已经套好了车,行李干粮什么的,这会儿也捆在了车上。
就等着他们俩来。
这会儿见谢明珠在关院门,只激动得朝他们大声催促,“爹、娘,快啊!不然一会儿日头出来了。”
谢明珠能理解他们这激动的心情,“好,就来了。”
一面赶紧与月之羡过去。
等月之羡拉起骡子,车轱辘转动起来,一帮孩子立即兴奋地叫起来了:“哇,出发了,进城了!”
谢明珠的视角看去,只觉得这帮孩子大呼小叫的,有点疯……
但是孩子嘛,这样咋咋呼呼活泼些,该表达高兴情绪的时候不用压抑着,才是正常健康的心理状态。
自不多说,这沿途如何过?只说他们顺路去苏雨柔家里接她这小叔子,路过冷家门口时,那阿丹和冷广凤夫妻俩都早在几天前去了城里。
他们夫妻俩,除了卖东西,还要为阿丹弟弟阿畅的婚事上心,所以前几天跟着村里大队人马就已经先出发了。
也就留了儿子小野和祖父冷老头在家里。
小时可是抓住这千载难逢机会你狠狠炫耀了一回,打算一雪前耻。
冲着门口玩泥巴的小野就大喊,“我爹娘带去进城玩耍,你爹娘不带你哟,好可怜。”
小野眼眶含泪恨恨地瞪着她,大抵是看着小时的哥哥姐姐们都在,所以没吱声。
但随着谢明珠责备小时,骡车行驶过他们冷家院墙后,就听到了小野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还别说,有一阵子没听到了。
谢明珠给气得,拍了小时的屁股两回,“你真是闲的,惹他哭来作甚?”又不是不知道那个长舌根。
若是只哭今天还好,若是每天都要哭一次,一次半天起步,冷老头有的受不说,苏雨柔这隔壁邻舍的,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庄家这边,庄如梦早就收拾好包袱等着,车一来他就往上蹦,一脸的兴奋,“我昨晚听我哥说,我娘给我介绍的这姑娘,比你年纪还大一岁,和你又是同族人,过几年我长大要是和她做了夫妻,你岂不是要叫我姐夫……哈哈……”
笑容未达眼底,就被月之羡一脚踹下去,“你自己走路吧。”反正阿香婶只叫自己把庄老四带上,又没说非得要让他一起坐在车上。
庄如梦一个不留神,还真真就从车上滚了下去,猖狂的笑声全卡在了喉咙里。
幸好他大哥庄晓梦就在旁边,扶了他一把,不然真要摔个结结实实。
只没好气地将包袱塞给他,“你就活该走路的命!”好好的,非要摸老虎屁股,如今要靠着人家带去城里,还分不清楚大小王。
话虽如此,但还是同谢明珠和月之羡拜托道:“他若是路上不肯听安排,只管动手就是,只要不打死便好。”
“不是,你是不是我亲大哥?”庄老四不满地嚎叫着,自己被月之羡踹下车,不替自己找回公道就算了,竟然还让他们只管对自己动手……
而且底线之低,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好。
啊呸,这根本就是没有底线。
当下又气又委屈。
谢明珠知道他就是顽皮了些,但也不过是十四岁的男孩子罢了,没当回事,只喊着他,“快些上来吧。”不过却也有些出乎意料,阿香婶这咋还给他找了个大姑娘呢?
又朝楼上栏边冲自己挥手的苏雨柔喊,“你好生顾着自己,回头我和婉婉给你带好玩好吃的。”
卢婉婉早就随着祭婆婆去了。
听卢婉婉说,可能还会和其他村落的祭婆婆会面。
谢明珠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有些诧异,感情他们这些祭师,还要趁着这八月节搞个交流会?
“一路平安。”苏雨柔终于开始孕反了,果然快乐日子没过几天,这会儿也不敢乱动,一动胃里头就跟那翻江倒海的,所以要她男人庄晓梦心疼,也不许她下楼来,就叫她在那里休息。
这厢打了招呼,与他们别离,带着庄老四出了村子。
如今鱼尾峡也安全,一路上既没什么人烟,也没有什么危险,第二天午饭过后,自是顺利到广茂县城。
路上谢明珠才听到庄老四说,他二哥三哥,阿香婶也给相了姑娘。
谢明珠听到的时候,对于阿香婶那叫一个佩服,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一厉害,一次八月节,把自家儿子的婚事都安排完了。
就差庄老五,不过那个还小,倒也不着急。
但谢明珠听出来了,那意思都是男人出去涉猎没回来,守了寡的女人,给她二哥三哥介绍的那俩,也是和自己一样,拖娃带崽的。
人家的意思,带着孩子在山里也不好活,所以如果他们同意养孩子,这两桩婚事是极有可能成的。
愿意下山同他们到银月滩生活。
反而是庄老四这个,有些难说,毕竟他年纪小,人家姑娘今年却是十八,未必肯与愿意等他这么几年。
眼下到了这城门口,便能看到原本清冷的城门口,这会儿已经是不少人进进出出的,甚至连城外都有人在扎堆。
还有不少穿着七分袖八分裤的山民,全是蓝靛打底的色,衣裳上也不绣花,也就用黑色镶个边儿,年轻的男人们和银月滩的年轻人们一样,头发只束上面一半,下面散披着,但不知道从哪里分了一撮头发,编了个小辫子,像是抹额一样从额头前穿过。
而且还都背着弓箭,谢明珠和孩子们一样,都是第一次见,西洋镜一般,目光也都被吸引了过去,“那些是什么人?”
月之羡瞥了一眼,将目光落到庄老四身上,“就是他媳妇未来的族群,纵月。”
“啊,纵月?”谢明珠大脑宕机了两秒,是自己想的那个纵月吗?哈哈!“你们山里的人,怎么都是带着个月?这有什么说法么?”
就目前为止,月之羡他们是蓝月人,阿坎的媳妇是白月人。
现在又冒出个纵月人。
庄老四插了嘴,“也不是,我们祖上全是一支,听说是三个亲兄弟,分别为日月星,他们在各自成家之后,分成了三个族。”
而他们蓝月人白月人,纵月人也好。
其实都是属于月族一脉,属于一家人。
可如果再往大了的说,他们日月星三个族和汉人一对比,也是一家人。
谢明珠都听懵了,“所以咱们这进城后,还能遇到蓝星人蓝日人?”
一帮小娃娃也听得满脸好奇,目光这会儿都在月之羡和庄老四身上来回扫,或是朝这会儿已经被车甩在了城外的纵月人瞧。
可惜瞧不见了。
略有些遗憾。
“是这个道理,不过没有蓝星人。”庄老四一脸认真地强调着,然后继续解释:“而且我们广茂县连带着附近这几个县城,都是月族人,往上州府那边,星族人,朝下就是日族人。”
不过话音刚落,就指着前面街边一群穿着白色衣裙的少年少女,额头上都有银色的月亮标记,也不知什么颜料画上去的。
“快看,是明月人。”
他有些激动,声音一下就将对方吸引过来,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朝他们马车上望过来。
谢明珠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垂着头,她还以为可能丢人的是自己,毕竟这么多没见过的少数民族,真没见过。
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就是自己那个世界,只单说苗族,不也有上百个分支么?
说来说去,他们这些岭南原著人,按照庄老四的说法,就是三兄弟的后代分支。
所以这理论上,的确是一家人。
但现在庄老四这咋咋呼呼的,把人家当西洋镜来看,希望人家别生气才好。
正想着,已有两个满脸洋溢着笑容的少女,推搡着往他们这骡车前面凑。
现在街上可比不得早前了,到处是人,月之羡生怕骡车撞着行人,只得赶紧勒紧缰绳,注意力都在路上,这会儿她俩堵过来,被迫将车给停了下来。
心底有些不耐烦,心说两个大活人白长了一双眼睛,不看路的么?要不是自己手脚快,她俩就直往这骡背上啃了。
没想到那两个少女却直奔他跟前,你推我躲,满脸娇羞。
而对面跟着他们来的那些少女少年,这会儿也高声起喝或是吹口哨。
这样的画面,谢明珠初高中,不知道见了多少幕,哪里还看不出这些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这会儿难免是带着些戏谑,朝月之羡笑起来,就看他怎么处理。
庄老四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两个明月人是冲月之羡来了的,一时也是十分不服气,忍不住转头朝宴哥儿求赞同,“她们俩眼神不好,我这么个美少年看不到,却是看上一个有妇之夫,瞎了。”
声音不小,别说是车上的谢明珠和五兄妹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车旁两个面对着月之羡,满脸娇羞的少女,也都愣住了,一时那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
谢明珠觉得,庄老四这该不会是故意说给这两个少女听的吧?
两个少女明显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尴尬地连忙相互拉着手跑了。
她们的族人见她们这话都没说上就回去了,一脸不解。
不过谢明珠见她们俩好像说了什么,那帮族人就一脸释然的表情,甚至还有些惋惜。
也是,就月之羡这张脸,路上有女孩儿搭讪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不然谢明珠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被月之羡下了降头,只有她看着月之羡帅得惨绝人寰。
感情这问题是出在银月滩和广茂县都没有适婚女子的缘故。
月之羡没想到一场危机就这么被解决了,看庄如梦总算是顺眼了些,“算你还有些眼力劲。”做了一件好事情。
而这一闹,他也是将草笠给带上,拿了块面巾挡着,还不忘给谢明珠也一块,“媳妇你也戴着。”不然就媳妇这脸,比自己还要危险。
如今的广茂县城,可不比寻常。
有了这面巾带着,果然少了许多麻烦,只是原本空荡荡的路上,如今变得实在拥挤。
费了好大的功夫,他们这才到衙门对面的草市,把庄老四下在这里。
然后继续赶着车,往杨德发家去。
毕竟给萧沫儿带了这么多东西,总不可能真拿背篓送过去,何况孩子们又许久没见这小姑姑了,自然是想念。
从大街上分出来,路上总算是松缓了些,但这边的道路也变得狭窄。
到他们家巷子口的时候,车就再也过不去了。
月之羡只得将车暂时停在这里,望向谢明珠,“你去敲门看看在没?”在的话,他便直接将两个筐给搬过去。
然后再去衙门那边停车。
谢明珠从车上跳下来,谁料几个小娃儿就迫不及待地紧随其后,一路跟着过去,满脸的期待。
随着谢明珠抬手叩响了房门,他们的表情也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谁呀?”寒氏询问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嫂子,是我。”谢明珠回着,又不大确定她是否记住了自己的声音,正要说名字,就听得里门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瞬房门就打开了。
寒氏满脸笑容地站在里面,见了她好不激动地拉过她的手,“你来了便好,这两天听着你们银月滩的人差不多都过来了,久不见你,叫人好担……”
然她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明珠身后的一排小脑袋,脸上的欣喜又添了几分,激动地大喊大叫,“快,快都进来,我的个娘哦,怎么都生得这样好看,难怪你们姑姑总是惦记着,心肝们,快随我进来。”
说来寒氏和杨德发夫妻虽成婚多年,但却还没有孩子。
这会儿看到生得美貌的一帮孩子,一时竟激动坏了,个个都简直是长在她的心尖尖上,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每一个她都能腾出手去牵着进院子。
又忍不住夸赞起谢明珠,“你把孩子养得这样好,与当初头一回见着,简直是判若两人。”那时候满脸的疹子不说,个个小赖子一样,还脏兮兮的一头枯黄头发。
几个孩子都被她过度的热情惊着,但好在很快都反应过来,连喊婶婶好。
听得寒氏好欢喜,“都快进来,上楼找你们小姑姑,她在屋子里呢!等婶婶给你们拿糖吃。”
几个孩子次第进来,因为知道这是姑姑的姑姐家,所以都有些拘谨,站在那里等谢明珠。
第50章 带着娃打架(二更)……
这会儿寒氏也终于看到了巷子口的月之羡,正从车上搬东西,一下就猜到了是谢明珠给萧沫儿带来的。
虽也替萧沫儿这个弟媳开心,她这前嫂子如此把她挂记在心上,但也心疼谢明珠,本就条件不怎样,还要养这么多孩子。
一时也是忍不住责备起她:“你是不打算过日子了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将家里的粮仓都搬了过来呢!”
“都是些吃的。听说孩子们的小姑父回来了?”谢明珠其实一开始没打算拿这么多,尤其是蔬菜。
可是后来怀疑萧沫儿可能有了,方才给准备这么多的。
“是回来了,叫他姐夫领着去衙门里,混口饭吃。这样也好,省得小夫妻两个分居两地。”寒氏虽是叹着气,但那脸上的欢喜是难掩的,尤其是说到小夫妻俩以后不用两处分开时。
谢明珠本还欲问,但见月之羡已经抬着竹筐上来,便过去搭手。
不过月之羡侧身避开了,“我来就好,你先跟着嫂子进去。”根本就不叫她沾手。
谢明珠也就没强求,只是小心叮嘱着,“仔细些。”一面转头与寒氏一同进了院子,招呼着孩子们上楼。
按理,她们也在门口说了一会儿的话,却是不见萧沫儿下楼来。
她不可能没听到声音,所以谢明珠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所以等月之羡将给萧沫儿带来的两大竹筐蔬菜干活搬进来,与他的打了招呼,待他赶着车走后,方准备带着早就迫不及待想见姑姑的孩子们去找萧沫儿。
寒氏进厨房准备给孩子们煮糖水,然后再烧饭。
然这烧个火的功夫,一抬头没见月之羡在凉台上,急急出来问,“他怎走了?”
“去衙门那边停车,顺道还要去草市里和沙伯他们打声招呼,一会多半也不过来了。”谢明珠回着,见寒氏还挽着袖子,就怕她麻烦想给烧饭什么的,便又说道:“我们一会也要去草市,嫂子你不必麻烦,我们先去屋子里看看沫儿。”
寒氏摆着手,“不麻烦,行你们去瞧,一会儿吃饭。”
谢明珠早前来过,还跟萧沫儿住了一宿。
自是熟门熟路,何况这吊脚楼,其实还不如他们家的宽敞。
所以她领着自打进门后就安静拘谨的孩子们,轻轻敲了门。
里头很快就传来了萧沫儿听着有些虚弱的声音,“嫂子快进来,门没关。”
萧沫儿早就听到了嫂子他们的声音,可奈何如今这身体不适,实在不想起来。
谢明珠闻言,果然只消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屋子里上次放在正中间的纺车已搬到边上去了,那里重新摆上了一套桌椅,上头还有茶碗茶壶。
而萧沫儿就一脸苍白地卧在挂着白色蚊帐的床榻上,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
“你这是……”谢明珠见她那一脸的虚弱模样,这哪里还用问,这不就是跟苏雨柔如今一个样子了。
尤其是看到床底下露出些边角的痰盂。
所以不由得叹了口气。
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就……
几个孩子在看到她后,也都面露担心,连忙围了上去,“姑姑,你没事吧?找了大夫来瞧没?”
小时也挤在边上,“姑姑,小时给你呼呼就好了,到时候不用吃药看病。”
“你们都小声些,一个个说,别吵着姑姑休息。”谢明珠说着,见窗户都打开了些,“你既是总在屋子里躺着,这窗户多开开。”得叫屋子里的空气流动着。
何况现在一下涌入了这么多人进来。
而宴哥儿兄妹五个,听到谢明珠的话,果然没争相开口了,一个个跟萧沫儿说话。
正说着,寒氏推门进来,除了果干,还有些新鲜的小芭蕉和一些小芒果。
自不用多说,肯定是从外面果商手里买回来的了。
现在广茂县的树上,别说是果子,花儿都没得一朵。
除此之外,还有些花生和炸豆腐干的小零食,以及一盆糖水,连带着碗勺都拿来了。“你们就在这里和沫儿说话,饭一会就好了。”
“姐姐麻烦你了。”萧沫儿想起身来。
可是寒氏立即抬手示意她躺下,“你就好生卧在床上,有什么事情,喊我便是。”
说罢,转头和谢明珠说了几句,方出去了。
谢明珠见几个孩子和萧沫儿也说了会儿的话,这一天多也都在外面赶路,吃得也简单,何况新鲜果子有一阵子没吃到。
自打来了岭南,嘴巴都刁了不少。
知道他们惦记,只挥手示意他们过去,“都去吃吧,不过别碰坏了碗,果皮也不可乱扔。”
叮嘱过,让宴哥儿带着妹妹们去桌前,这被围满的床前一下空闲了。
她坐了过去,拉起萧沫儿的手,一时竟也是无言以对。
萧沫儿垂着眼,大抵也知道嫂子心里在想什么。
但见谢明珠不开口,还是只得鼓足勇气问,“嫂子,你都猜到了吧?”
“嗯。”谢明珠劝着自己,事情已经是这样了,现在最优解就是让萧沫儿把身体养得健硕些,也免到时候生产时候体力不支。
她知道这小姑娘现在是拿自己做长辈,只怕对于这样的意外,她也很担惊受怕,眼下自己的确是不可在给她压力了。
于是扯出了个自以为算是和蔼的笑容,“都是缘分,这也是说不准的。”毕竟就是自己那个时代避孕措施做到位了,不也还有人意外怀孕么?
所以其实怪不了她。
如果真要找一个人来背锅,那只能是寒千垠,管不着下半身的狗东西。
这样一对比,她家月之羡多好,晓得要克制。
果然,听到了她这话,萧沫儿眼里的紧张和担忧明显减弱了几分,甚至是有些激动地看着她,“嫂子,你不怪我了?”
“我怪你作甚?你们是两夫妻,难道我还能管你们不让睡一处不是?”而且她也发现了,这寒氏夫妻俩大抵是没有孩子的缘故,她对于萧沫儿腹中这个孩子十分看中。
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将寒千垠给喊回来的吧。
萧沫儿却是叫她这番话羞红了脸,忍不住将薄被往脸上拉了拉,满脸羞涩,低声提醒:“嫂子,阿宴他们都在呢!”
谢明珠这才止了那话,自又问起她,“妹夫怎样想的?可心甘情愿回来?”
说起这个,萧沫儿倒是来了精神,“其实,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只是早前姐姐那头,总是盼望他出息,没办法只能认命去读。不过如今有了这孩子,把他喊回来,比谁都要开心呢!”
而几个孩子虽坐在桌前吃东西,但一直都竖着耳朵偷听这边大人说话。
原本宴哥儿大些,都已经猜到了几分,小姑姑的肚子里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如今明确地听到她说孩子,也是如妹妹们一般,下意识将目光都落到萧沫儿平坦的小腹上。
小时更是激动地要下椅子跑过来说话。
不过叫谢明珠一个眼神,震慑得她立马又乖乖坐下。
宴哥儿也示意她坐好。
如此,几个孩子没过来捣乱,谢明珠也方能继续和萧沫儿说话。
其实她的理想状态是把这几孩子都赶到外面凉台上去的,好方便说悄悄话。
可是又考虑到他们这是来人家做客,做娘的不在跟前,只叫他们独自坐在凉台上,怕也不自在。
二来,也是许久没见到萧沫儿这个姑姑了,能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过她倒是听出来了,这寒千垠不愿意读书,也知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
退一步说,他对自己的文才还算是有认知,没像是那些明明不是读书料子,却还指望读书出人头地的书生强太多。
可现在即便在县衙里得了一份差事做,但身份学识没得法子提升,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
心里不免是替他们担心起来,这以后有了孩子,那点月奉只怕是难过日子。
何况他们也没自己的房屋。
但话说又回来,现在萧沫儿和寒千垠就算是有房子,自己搬出去住,谢明珠也不放心,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罢了。
而且寒氏和杨德发没有孩子,往后萧沫儿这孩子生下来了,寒氏必然是帮忙跟着带,这样萧沫儿也能轻松些。
于是便道:“也罢,我本还担心,你们夫妻这总是住在姐姐姐夫家不方便,但如今看来,反而是住在一起,才叫人放心,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养着身体。”
萧沫儿连点头,她也没搬出去的想法,反正姐姐姐夫也好相处,而且样样给他们夫妻打点,如果搬出去了,她什么都不会,也不知日子怎么过呢!
谢明珠见她点头,一时忍不住想,虽说当时杨德发说萧沫儿嫁过来没得公婆,但如今看来,他们这做姐姐姐夫的,变相也如同公婆一样照顾他们小夫妻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提了一回街上的其他月族人,几个孩子一下来了兴趣,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萧沫儿听得一脸好奇,可惜自己这个时候不宜出门。
不多时,那寒氏便来喊吃饭。
谢明珠倒也没有拒绝了,萧沫儿也起身一起过去用了些饭,只不过才吞下去不到片刻,就又全都吐出来,看得人实在心疼。
而一帮孩子都惦记着街上的热闹,谢明珠索性也就先告辞,叮嘱着萧沫儿,“你好生去休息,就不必管我们了。”
“那嫂子你们晚上在哪里住?”她家里 ,还有一间空房,虽说是堆了杂物,但是收拾一下也能住人。
“银月滩的人来了不少,我们就在草市里过夜,家什伙都带了,你不用担心,晚上热闹着呢!”这么多孩子,吵起来自己都受不住,何况是他们这样没孩子的人家,一个两个还好,这一群都来了,就算是人家留客,也不敢答应。
萧沫儿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妥,少不得提起上次人贩子的事情。
寒氏也在一旁劝着。
但奈何谢明珠去意已决,只能送他们出巷子。
回来寒氏进萧沫儿里,原本是要和她说,她嫂子这一趟来城里,都给她带了多少东西。
只是随即看到桌上整整齐齐,如果不是各样吃食都消减了许多,她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们到底吃没吃的。
毕竟果皮渣子都不见半点。
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么一群孩子,这放在哪里,按理不是犹如蝗虫过境一样?可现在这屋子里不但干净整洁,桌面也整整齐齐的。
吃食更是剩下那么多。
她甚至是有些怀疑,莫不是谢明珠专门收拾过了?
回头等那杨德发回来,少不得是和他说起这事儿,只道:“这些个孩子是真乖巧,规规矩矩的,我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么多孩子,回头肯定要给沫儿他们收拾屋子,就要花费半天,不想进去不但各处都规规整整的,连我端过去的小零嘴,人吃的也不多吃。”
实在是太有教养了。
她家里也不是没有别家孩子来玩,虽不说弄得乌烟瘴气,但乱七八糟是必然的,至于给零嘴,吃不完走的时候也会揣满荷包。
反正留下的就是个空盘子。
虽自己是拿出来招呼客人,是真心实意的,但对方一点不留,又不是十分熟悉,所以感觉心里还是不舒坦。
杨德发却只责怪她,“人家好不容易来了,孩子们和弟妹也好一阵子没见面,怎不留家里?”又说这帮孩子,再怎么落难了,那都是侯府里出来的。
那谢明珠便是现在给乡下人做媳妇,但也改不了人家从前是那侯府当家主母的身份。
所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是知书达理的。
寒氏听了好不委屈,“我如何不留了?人家不愿意,我又能有什么法子?”然后气得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气呼呼地甩手走了。
杨德发疼得咧牙咧齿的,但也不敢真同媳妇发脾气,连忙追上去,一面讨好着,“都老夫老妻,我随便说一句怎么了?何况你昨日才说,以后要多温柔些,免得弟妹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学咱的坏脾气。”
这话一出,果然将寒氏给哄住了,“也罢,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
又说他两个夫妻闲话,而谢明珠早带着五个孩子,到了草市,并且顺利地找到了银月滩的位置。
除了留在这里看摊位和大家行李的,也没几个闲人。
沙老头盘腿坐在竹席上,身前的摊位摆满了各种味道的沙蟹,这会儿正和一个山里出来的其他月族人说话。
因是说的土话,谢明珠也听不明白,故而就没管,只是想着这生意,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庄老四也在,但脸拉得跟驴一样长,也不知是谁得罪了他,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那里。
小时走过去,拿手指戳了戳他,“小四叔,你怎么了?”
十四岁的庄老四就是个大孩子,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泄,所以如今有人来问,也不论大小,直接就将小时做倾诉的对象了,“那个纵月的太欺负人了?她竟然说我毛没长齐。”
小时听得一脸不解,伸手直接往庄老四头发上拽,“你这毛不是挺多的么?”
但下一瞬,已经成功出售沙蟹酱半斤的沙老头就过来,一巴掌拍在庄老四的后脑勺上,“你个混小子,嘴巴上没毛啊,什么都乱说?”
谢明珠也是嘴角直抽,忽然觉得庄如梦谁都能打一下,真的不是大家的问题。
大概也猜到了,他这多半是因为年纪小,被阿香婶给他相的那个纵月大姑娘嫌弃了。
一面示意小时在去找哥哥姐姐们玩耍。
这一次银月滩来城里的孩子也不少,大人们生怕给走散了,所以都拘在这摊位附近。
说起来,亏得是鱼尾峡那大蛇被天雷打死了,那边的瘴气也没了。
不然哪里敢想,别说这些孩子能小小年纪就进城来,就是银月滩好多女人,一辈子怕也难以进城一趟。
小时有点不明白庄老四为什么又挨打了,但还是没抵得住哥哥姐姐他们那边的吸引,赶紧跑了过去。
而挨打在庄老四更委屈了,“我什么都要怨我,那女人有眼不识珠,我娘要怪我,现在说也不准我说两句,我命怎么这样苦啊!”
他是真委屈了,越说越觉得难过,直接就仰着头扯着嗓子干嚎。
当然,也没叫他真哭起来,毕竟还做生意,影响呢!
于是被沙老头踹了一脚,叫他后面树下哭去。
说起树,谢明珠忍不住看了一眼这后面的大榕树。
草市里这样的大榕树很少,但这次他们银月滩抽到的位置并非是上次歇脚的地方,那株才是榕树王呢!
不过即便如此,这株榕树上,也花花绿绿挂满了不少吊床。
不出意外,今晚指不定她家的吊床都是挂在上面,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好位置。
一面想着,同沙老头问起,“阿羡呢?”自打月之羡表白过后,谢明珠也开始逐渐学着这样唤他。
一改往昔直呼其名。
“我正要和你说,他拿了糖,带着奎木和长殷找你阿坎哥去了,说还要去见陈县令,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这次这么多人从山里出来,比往年不知多了几倍,陈县令只怕到处在游说他们迁移下山来居住呢!”所以沙老头都拿不定主意,月之羡这个时候去,可否能遇到人。
而且还说要做什么生意。
不免是好奇,只问着谢明珠,“你可晓得,他要和陈县令做什么生意?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心倒是大,才给村里卖了一回果干,他就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也不怕回头闪了舌头。”
虽然谢明珠比谁都清楚,沙老头对月之羡的疼爱,但也不大赞同他老是出言打击人。
也难怪月之羡专门和他杠了。
当下也连忙解释,“这次是真有可能,若是能办成了,惠民大众,陈县令功绩簿上还能写上辉煌一页呢!”
鉴于她为人处世,以及给村子里带来的利益,还有改变了月之羡浪荡子的功劳。
所以沙老头一向十分信任谢明珠,当下听得她的话,一脸的震惊。
而且都没有半点怀疑,就赶紧问,“真的?”
“自然,说的就是那熬糖的事儿,那糖您老也尝了,觉得好吧?”谢明珠嘴上虽是在回他,可是目光仍旧是到处扫视,“怎么不见祭婆婆她们师徒俩?”
当然,她主要是为了找卢婉婉。
沙老头满脑子都是熬糖的事儿,而且谢明珠说又能惠民万众,陈县令若是做了也有好处,这时候已经信了七八分,心里正琢磨着。
莫非真有搞头?
听到谢明珠问,也没留意。
是那委屈巴巴的庄老四凑了过来,“我知道,她们在草市南边,其他月族人的祭婆婆,也在那。咋的,明珠姐你要去看热闹么?”
“去看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会儿也没那么晒了。
然后问他,“你要去么?”
“去去去,我还能给你看着小时他们。”庄老四其实是被他娘勒令待在这里帮忙看摊位的,可如果他要是跟着明珠姐出去,娘回头肯定不会说什么。
何况自己不是还帮忙明珠姐看孩子们。
今儿帮忙明珠姐看孩子,回头就能给二三哥他们看。
谢明珠觉得可行,当下将几个孩子喊来,和沙老头说了一声,便与庄老四一起给带着,往南边过去了。
“听说有十几个祭婆婆参加呢!好像明月人的祭婆婆,是今年才上来的,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庄老四也不知哪里听来的八卦,一脸的好奇。
祭婆婆是每个村子祭师的统称,也不论年纪大小,反正只要坐上这个位置,就这么叫。
大家数百年来,早就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
但是小晴她们听了,嘴巴都张得大大的,“那以后我们也要叫婉婉姨祭婆婆么?”
“是这样的,祭婆婆就是要将自己奉献给神灵,给族人。所以当然要舍弃自己的姓名了。”庄老四解释着。
听得几个小姑娘唏嘘不已,原本对这个职业有些向往心思的她们,这会儿也断绝了想法。
毕竟做祭婆婆,吃的太多了,那满屋子都快堆不下了。
可如果名字都要抛弃,那以后是不是家人在眼里,也和全村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时候庄老四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其实没这么严格了,我听说好多村寨的祭婆婆,还嫁了人生孩子呢!”
谢明珠猜想,这大概是因为广茂县人口稀少,又尤其缺女人的缘故,所以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也不得不改了。
而这帮在杨德发家里沉默寡言,安安静静的孩子,这会儿和庄老四是七嘴八舌地不知说着什么。
又或是一会儿看这里的摊位,那里的人和着装。
不过谢明珠发现了,不管是蓝月人白月人还是纵月人,好像都尤其敬畏月亮。
在银月滩,女人们的首饰也都几乎离不开月亮,但是这次进城来,大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甚至连耳饰都没戴。
其他月族人也是如此,个个都很朴素。
很显然,不是他们没有首饰头面,而是和银月滩的人一样,觉得财不外露。
只怕也是为了防备,这城里有海盗细作的缘故。
她跟在庄老四和一帮孩子身后,这般走走停停,也是看得眼花缭乱的,不少山民所卖的药材,她都看上了。
这要是能拿到,转手送去岭南以外的地方,不知价格要翻多少倍呢!
奈何家里就七两多银子。
穷,穷得无可奈何。
于是只能将目光都收回,不看也罢。
徒添悲伤罢了。
明明大把的商机,奈何没有本钱。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得前面的庄老四大声喊,“明珠姐,到了到了,快来,这边好多人,好热闹!”
谢明珠忙加快步伐,对于这各个月族人文化思想交流会也充满了向往。
也不知道能碰撞出什么火花。
一面叮嘱着宴哥儿和庄老四:“拉紧手,别被挤散了。 ”
两人自是应着,往人群里挤进去。
谢明珠实在担心,忙追上一同跟着挤进去。
然而还夹在这拥挤的人群里,就听到前面的庄老四大喊起来,“不好了,打起来了。”
她也不知什么打起来了,但随后又听得小暖快要急哭了的声音,“呜呜,婉婉姨和祭婆婆挨打了。”
一时谢明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破开前面堵住的人群,往里一瞧,顿时傻了眼。
所谓的文化交流!
居然这样朴实无华么?
几个女人在对骂,汉话和土话来回交替,她虽听得不完全,但也明白有多脏。
而另外一头,他们银月滩的祭婆婆和卢婉婉,正被四个女人围住群殴。
祭婆婆别看她年纪大,但手脚矫健,奈何卢婉婉还没适应,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里的伤势也才见好,一直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那个。
她正要询问,这怎么打起来了,一面继续往前挤。
只听得有人说,“唉哟,这银月滩怎么还没人来?都要被红月这几个女人打死了。”
于是谢明珠挽起袖子冲上去了,一面不忘叮嘱着,“小老四,帮我看着他们几个!”然后脚步飞快,翻身爬过去那祭祀品都被打翻了的摊位,直接加入战斗中。
这是谢明珠从前未曾预想过的事情。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别的女人扯头花扭打在一起。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也一直都觉得这种行为不可取,根本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所在,还会教坏孩子。
但是,当身临其境,眼看着自己的好姐妹和村里的祭婆婆挨打,作为银月滩的一份子,她也备受大家的保护,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何况她也问清楚了,对面的红月人,除了祭婆婆师徒两个,另外的两人也只是同一个村寨帮忙的。
既然对方请了外援,那她就不客气了。
当即抬脚就将压在卢婉婉身上的那红月女人一脚踹开,卢婉婉的肋骨受过伤,哪里经得起这样叫人按在地上捶?
那女人显然打得正是起劲,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帮忙,都被踢懵了。
但她的另外一个同伴,立即就朝谢明珠扑来。
原本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卢婉婉正觉得她的明珠姐犹如天神一般降临,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她要被对面的贼人偷袭,吓得失声大喊,“快躲开!”
谢明珠躲了,但还是慢了半拍,被人一巴掌刮在了脸上。
好在脸上是戴着面巾的,那妇人用尽了力气,手指却被她面巾勾住,最后只将她面巾给扯下来。
却是傻了眼,竟然是好一张漂亮的脸蛋,硬是给她看愣住了。
谢明珠就是趁着这机会,双手朝她肩膀推去。
谢明珠虽看起来弱不禁风,腰纤如柳,可那一把的力气是有的,百来斤的货物她都能扛着回家呢!
可想而知,那妇人就这样被她推倒,她立马是效仿刚才对方骑在卢婉婉身上一样扑过来,一面不忘喊被她彪悍惊住了的卢婉婉,“你还愣着作甚?快来帮忙!”
瞧她废物的,看祭婆婆一把年纪了,一对二还能打个平手呢!
卢婉婉听到她的呼喊,方回过神来,只是还没等她爬起,那个一开始被谢明珠踹的女人又把她按住了。
宴哥儿看得心急如焚,生怕自家娘吃亏,急得要上台去,却叫庄老四拉住,“不行,这是规矩,女人打架我们不能上场的。”
宴哥儿顿住了脚步,果然看着这里有好几个红月男人,但并未上去。
他是没有去,咬牙含恨地和庄老四留在这里。
但是却放了自家四个妹妹冲上去。
几个忽然出来的小姑娘,小猫儿一般张牙舞爪的,疯狂扯头发咬人,掐住一点肉就不肯放,顿时疼得那个重新按住卢婉婉的红月女人嗷嗷大喊,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谢明珠也不知道自家几个女儿怎么上来了,大些的三个还好,小时年纪小小,人家一抬手就能给她扇飞了。
大抵是因为担心,又或许是作为一个母亲,眼见着孩子可能会受伤,所以她的潜力被无限激发,母性光环一下点亮了技能。
当即是大杀四方。
台下的人群里,有一对与本地人从衣着上就有着鲜明对比的年轻男女,衣着华贵,气质矜贵,相貌更是出众。
倘若不是如今大家都被这打架吸引了过去,只怕更多的人是将目光聚集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不过那穿着一身鹅黄色流仙裙的娇俏少女,在谢明珠的面巾被扯下的那一瞬间,也是惊呼出声,“无歇哥哥,你快,想不到岭南这种瘴气横生贫苦之地,居然还能滋养出这样的绝色美人来。”
谢明珠身上穿着的,是本地人的衣裙,与宋制的褙子和百裥裙相似,只不过袖子与裙子都短了几分。
一来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这样凉快些。
二来是为了方便干活。
这样的衣裙特别能将人衬托得纤细窈窕。
而且蓝月人的衣裳颜色,都属于那种深潭碧潭水的浅色系,尤为好看。
而谢明珠又有着这样一张脸。
至使这位凰阳来的小郡主柳颂凌忍不住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这柳颂凌乃开阳长公主独女,而开阳长公主,则是当今圣上的妹妹。
父亲则是镇西节度使,祖籍正是凰阳。
所以这位小郡主,算得上是整个凰阳最为尊贵的女子了。
而被她称之为无歇哥哥的矜贵青年,正是当年与女儿断绝关系,伤心欲绝后告老还乡的卫太师幼子。
此番二人离开凰阳,正是因柳颂凌的表姐菁华公主将出嫁往北辽和亲。
与她感情最好的柳颂凌听得那北辽人茹毛饮血,实在不忍表姐去那等贫寒之地受苦,却又没有办法改变这桩婚事。
所以打听到这北辽王贪图美色,便想到了一个法子,多寻些各色美人,到时候送与表姐,一同带到北辽去,让她们代替表姐伺候那北辽王。
为故而这柳颂凌便央求着四处游学的卫无歇,带着自己离开凰阳寻美人。
两人当然不会专门往岭南这种贫瘠之地,只因途中卫无歇收到了老父亲的书信,得知镇北侯死后没多久,镇北侯府就被二王爷谋反一事连累,举家流放至这岭南。
老太师虽怨恨女儿决绝无情,为了一个男人而抛下所有,但事已至此,她也去世了难么多年,如今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
现在老太师年事越高,越发思念这个女儿。
如此听得镇北侯府被牵连后,起了将这个外孙接到身边亲自教养的心思。
他不信,这孩子能如同他母亲一样蠢笨。
卫无歇是不喜他那个姐姐的,对于姐姐的记忆也早就模糊不已。所以连带着对这个所谓的亲外甥,也没有任何的想法和感情。
更没想到真将人找回去,他可不认为以他姐姐那种蠢人和镇北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能生出什么聪明后代?
但父亲既然态度坚决,他也走一趟岭南,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当是另说。
因此也没有刻意去寻。
此刻听到柳颂凌的话,方抬眼朝那打架的女人堆看去,果然一眼就从这群女人里看到了那个有着一张绝色容颜的女人。
鹤立鸡群的具象化,大抵就是她站在那里,一样的衣衫装束,但她仍旧还是能叫人一眼看到。
是很美,哪怕她现在发鬓散乱,嘴角也带着丝丝血迹,但竟然美得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就仿佛才经一番云雨后的红莲,妖娆又清纯。
他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看谢明珠的目光里满是嫌弃恶心,仿佛她整个人都是脏的一样。
此刻又见到谢明珠动作粗鲁地和对方扭打起来,便将目光给收回了,脸上还残留着嫌弃,“这等粗鄙之辈,真送到菁华公主身边,不知会给菁华公主添什么麻烦。”
何况女人美,不在皮囊。
柳颂凌嘴角露出个开心的笑容,她就晓得她的无歇哥哥,才不是那等俗人。
这一路上什么美人他们没见过,即便是眼前这个最美,可一样入不了无歇哥哥的眼。
不过想到无歇哥哥陪着自己走遍了这么多州府,心里忍不住升起丝丝甜蜜。
她就知道,在无歇哥哥的心里,自己和所有的女人都是不一样的。
于是见无歇哥哥抬起脚步离开,也赶紧追过去,“那无歇哥哥,咱们怎么时候走?”
这个破县城,什么都没有,连个住的像样地方都没有,又这般炎热,实在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种瘴气横生的地方待着?
她这多少是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但凡有更好的生存环境,谁愿意在此处受苦?一如那陈县令方主薄,他们但凡上头有人,又如何会落到这里,一辈子没出头之地?
卫无歇心思不在找外甥的身上,倒是对这些山民们带下山来的山珍药材十分感兴趣,没准有那一位所需要的药。
倘若能帮忙找到,兴许机会就来了。
他们两人在这里的短暂出现,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毕竟蓝月族和红月族的祭婆婆打架,连原本还在破口大骂的其他两拨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更别说是这四周围观的人群了。
而此刻这场‘拳脚’交流会也终于进入了尾声。
谢明珠因为四个女儿上场后,忽然战神附身一样,大杀四方。
也是如此,这场战争才提前结束。
只不过不管是她和几个孩子,还是祭婆婆与卢婉婉,以及对面的四个女人,个个都头发散乱,脸上手臂上到处都是抓痕,甚至是脖子上都没落下。
青一道紫一道的。
对面得还有小时她们四姐妹留下的咬痕。
祭婆婆盘腿坐在原地休息,目光还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红月族的祭婆婆,“老东西,你说你活着是不是浪费粮食?占卜不如我,打架也不如我蓝月族,我要是你我这会儿就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说到此,还不忘捡起屁股底下硌人的占卜龟壳,见着是对方的,直接就扔了过去,“你正好躲在里面,一辈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祭婆婆虽也打了满身的伤,但此刻神清气爽,她以为自己的徒弟算是笨了,没想到对方的更笨。
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不要脸,占卜比不过,竟然就直接破口大骂,骂不过就开始动手。
现在好了,即便她们师徒找了两个女人来帮忙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没打过?
不过祭婆婆当然没忘记,这都要归功于谢明珠的出现,以及这四个小闺女,今天算是给蓝月族煮贡献了。
于是在出言折损对面的时候,不忘夸赞她们母女几句。
卢婉婉状况就没那么好了,人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虽是仗着年轻,肋骨早就归位了,可终究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现在只觉得胸口还隐隐作痛,也不知师父怎么还能如此精神十足的。
谢明珠也喘着粗气,正襟跪坐在那里休息,四个孩子就靠在她身边。
气头过了,这会儿只觉得浑身无力,只担心地给女儿们检查身上的伤势,见着都只是皮外的,方松了口气。
一面也对自己方才带着孩子打架的行为,反省一二。
有点冲动了。
但好在没打输,心情也雀跃起来,自不觉得身上的伤有多痛。
休息了一下,张罗着起身。
宴哥儿和庄老四这会儿也跑了过来。
宴哥儿眼里满是担忧,庄老四就不一样了,这会儿看着谢明珠这个美人姐姐,瑟瑟发抖。
刚才她如何拳打脚踢对方,自己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回去也劝劝大家,也别太羡慕月之羡了,谁知道他背地里是生活在什么水深火热里呢!
毕竟家里的媳妇这么能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