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凤当时在海上,早就见过了凕人女子的绝色,所以如今看到这姐妹俩,倒也不意外。
只不过此刻想来,觉得今日之事,还是自己一时疏忽所造成的。
明明知她们女子皆都是绝色之姿,却没有安排好妥善之人过去,才造成了今日祸事。
不过好在运气不错,此事方起就被发现端倪,如今要亡羊补牢也为时不晚。
当即也是压住心中怒火,通过小时再问了娜然姐妹一遍,心中立即就有了成算,朝身边的心腹女护卫宁商吩咐,“立即传信与元宝岛,派人将负责珊瑚岛事宜相关的人都拿下。”
宁商得了话,立即就要去安排。
宋兆安却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忙阻拦道:“郡主,此事不宜大张旗鼓,若是真有细作在其中,恐叫他们提前知晓风声逃窜而去。何况与珊瑚岛之事有关之人,也并非个个都是心肠歹毒利益熏心之辈……”
被拦住的宁商有些犹豫,虽然现在的宋兆安算得上是郡主的下属,但从辈分上来论,却是二师伯。
就是来公主来了,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二师兄。
所以朝自家主子李天凤投递过去眼神询问。
李天凤抬了抬手,示意她自去办,这才转头朝宋兆安看过去,“二师伯所忧,天凤都明白,只不过此事您也说非寻常之时,自是要用非常手段。”
又知宋兆安这个人是认死理的,因此也是耐心解释。
当然,她接下来这番话,不但是要说服宋兆安,更需要小时转达给娜然姐妹俩。
要叫她们这些凕人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下属,必定会还他们凕人一个公道。
“其一,将凕人作为商品买卖之人,不管是利益熏心还是他方细作,如今都是死有余辜。其二,他们公然违背本郡主的命令,也该死!”
“可也不见得人人都生歹心,这其中少不得是有被牵连之人,你这样没查清楚,就将他们一并抓起来,难保不会落了个暴虐的名声。”宋兆安当然明白,这些心生歹意之人,又违背李天凤的命令,当然是该死。
可总有一部分无辜之人吧。
然而李天凤却幽幽笑起,只不过那笑容里含着几分冷意,“如果贩卖凕人这些人,是细作,那么他们作为同僚,日日一同共事,却没有发现半点端倪,便有不察之罪!如果不是细作,那同僚贩卖凕人,他们任有失职!”
再有,现在外头战火连天,虽为涉及至此,可此处为大后方粮草基地,可不能生半点事端。
便是有了,她也要立即用铁血手腕压下来,速战速决,以恐拖下去生乱。
二来,也必须马上给凕人一个交代,好叫藏在丽水种的那些凕人,早些回珊瑚岛。
而听得了她这些话,似乎也考虑到了前方战火,宋兆安叹了口气,“也罢了,既如此,那我现在便于城里内外广发告示,好叫那些凕人瞧见后安心。”
最好,也能对涉及凕人买卖那些人起到些恐吓作用。
“那就劳烦二师伯了。”李天凤点了点头。
待宋兆安去办后,便与小时道:“我方才的话,你转达给这姐妹。”又打量了那姐妹两个一眼,瞧着还是有些虚弱,“今晚先带她们回我郡主府去,待余下的凕人女子一并救出,再送她们回珊瑚岛。”不过这样一来,可能要小时跟着,不然这交流是个大问题。
只是小时这近来沉迷聚财之道,也不知是否愿意……
她那点担忧,小时早就看在眼里,“天凤姐放心,我的生意跑不掉,何况有阿隼看着,我这两日就先跟着娜然姐姐她们,不耽搁什么。”
李天凤得了她这准话,蹲下身怜爱地揉了揉她那小胖脸,“果然是我的好妹妹,回头姐姐少不了你的好处。”
“天凤姐这是拿我做外人呢!”小时嘿嘿一笑,“不过要和我娘说一声,免得叫她担心。”
“那是自然。”如果不是时间太晚了,李天凤甚至打算亲自去一趟,顺便看看自己这最小的弟弟月云鱼。
很快她匆匆带着人马离开,又有车马来接小时与这娜然姐妹。
姐妹俩虽是听不懂方才在这厅里到底是说了什么,但大概能从彼此的表情和语气里判断些出来。
如今上了马车,车里就小时一个人,娜然赶紧问起来,“可是要将那些人抓了?”
小时点着头,将方才厅中李天凤的安排都与她俩告知了一遍,这才忍不住好奇,“两位姐姐,都不好奇现在是要去哪里么?”
梦鸾不知在想什么,小时说完后,她就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倒是这娜然一脸冷静,“不管去哪里,你既跟着,想来是没事的。”
而她话音刚落,那梦鸾忽然道了一句,“你们郡主也未免太严厉了些,其实只要将害我们那几个人抓教训一番就成了。”怎么还把其他无辜之人也要一并抓了。
自打小时与这姐妹交涉以来,都是这娜然在说话,梦鸾一直沉默寡言,以至于忽听得她这圣母发言,小时都给愣了一下。
漂亮的小脸上满是震惊。
不过娜然却一点不意外她姐姐能说出这番话,当下理都没理她,而是同小时说道:“你不要听她胡言。”但语气里,仍旧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小时见此,就更好奇了,朝她靠近了几分,目光偷偷打量梦鸾,嘴上压低声音问娜然,“你姐姐一向如此善良么?”
娜然颔首,“是啊,她一向都觉得,当与人为善。”又想到小时岁年纪小,但心智却老成,如今也没有是可瞒她的,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我们被绑,正是那日她看到那些官兵落水,非得要带着我们去营救,哪里曾想,不过是陷阱罢了,反而被他们引离了海滩,然后全给绑了。”
当时也是糊涂,能到海上来的人,怎么可能是旱鸭子呢?
这话可将小时听得瞠目结舌,眨巴着明亮如星子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梦鸾,忽然有点一言难尽。
但娜然这话是没压低声音,梦鸾也听得清清楚楚,“娜然你在怪我么?可是见人落了水,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不救?”
娜然听到她的反问,想到还有些姐妹生死难料,甚至可能已经被卖出了这白鹿城,甚至是丧命,心里就很难过,“姐姐难道觉得你对了么?”
此话一出,那梦鸾明显是有些委屈起来,“我也不知他们都是坏人。”
小时见姐妹俩这可能要吵起来,赶紧给打断,一面也试给梦鸾讲道理,“与人为善是没有错,不过这前提也要看看对方是不是人嘛?这也有可能对方是个披着人皮,人面兽心的畜牲啊。”
就比如梦鸾这次救的人。
“可是,我起先又不知他们是好人坏人。”梦鸾还是觉得妹妹在怪自己,连带着小时也觉得是自己的错,眼圈已经红了,眼泪珠子好似那断线珍珠一般,顺着美貌的脸颊就滚落下来了。
但小时又不是男子,还是个孩子,美人落泪在她这里压根是激不起半点的同情怜惜之心。
所以说话自然是不怎么客气的,“不知道是好人坏人你就去救?姐姐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她觉得这梦鸾肯定是在水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导致脑子里全是水,不然作为一个大姐姐,怎么能蠢成这副样子呢?
蠢得是真可爱。
还有这娜然,被她姐姐害成这样了,竟然不敢责怪她半分。
心里也是十分好奇。
见那梦鸾被自己说生气了,别开脸去哭,于是便拿手暗地里戳了戳娜然,示意她朝自己靠近了些。
然后又凑到她耳边悄悄问,“我看她也不是第一天这样善良的,你怎么当时怎么就不拦着她一些?”
那善良两字,她咬得特别重。
娜然苦笑,瞥了哭得难过的姐姐一眼,连声音都没刻意压低,显然也不怕梦鸾听到,“她是我族圣女,将来要统领我族,她的话,我们自然是不能置喙的。”
小时又一次惊呆了,“她统领你们?”这以后要是也叫这梦鸾来当家做主,那他们凕人何愁不灭啊?
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你们这选圣女是根据什么依据来选的?有标准么?还是以圣母为标准?”
“时辰,我姐姐出生的时辰,与上一代圣女仙逝之时最为相近。”他们凕人觉得圣女是永生的,灵魂永远不灭,不过是换了一副躯体,重新来到族群里而已。
“这也太草率了些。”小时感慨了一句,随即提出自己的疑惑,“你们怎么能保证,你们的圣女转世后,仍旧会出现在你们族里,而不是转世到了其他人身上呢?”
甚至有可能这一世都不是人,而是阿猫阿狗。
不过这话小时也不敢真说出口。
娜然会怎样她不知道,但是没准这梦鸾会扑过来打自己一顿。
而显然她这个问题,是娜然从前没有考虑过的,竟然给一脸震惊。
第202章
小时也没在这上面多纠结,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思维跳跃是很大的。
而且话还很多。
“娜然姐姐,你们比疍人还要擅水,而且你们又长得好看极了,那以前海上的海盗们,怎么从来没有为难你们?”海盗们不打劫疍人,是因为嫌弃疍人太穷。
当然,应该凕人也很穷,看她们穿的草鞋就知道了,而且还居住在山洞里。
可是凕人女子好看啊,不但脸生得好看,连这四肢都纤长休息,这要是跳起舞来,还不知多美呢!
随便抓一个卖出去,都是叫人一郑千金的绝色。
所以她满脸都透着强烈又好奇的求知欲。
娜然还以为她会继续说圣女转世的事情,谁知道她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可娜然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自己抹眼泪啜泣的梦鸾就扭过头来,含泪的眼里还带着得意和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我们是海上的神灵,他们在海里迷失了方向,还要靠我们来领航,你见过有凡人敢亵渎神灵么?”
一番话,让小时觉得,梦鸾是个真圣女,毕竟她都有颗坚信了自己就是神灵的心。
不过架不住娜然要拆台,让本好奇想问她们为什么不会在大海里迷失方向的小时一下就得到了解惑。
只听娜然不以为然地说道:“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比疍人还要擅水,除此之外,我们每个凕人从出生,就会有一头属于自己的海猪,所以莫说是迷雾天,我们能帮海上迷失方向的船队找到正确方向,即便是风暴雷雨天,只要不是出现大海漩的话,我们带着自己的海猪,在海里都没什么问题。”
也正是这与生俱来的本事,海盗们从来不敢于他们凕人恶交。
提起海猪,娜然有些担心,她们被抓的时候,海猪刚好出去打猎了,也不知回来没见到她们这些主人,会不会发疯。
而小时听到她说的海猪,不免是想起了当初偷偷喂的茳猪,也不知道现在鹿乡湖里过得怎样了?一时间也是有些怀念起来。“我们以前也养过一头茳猪。”
就是茳猪和海猪比起来太小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也在海里养一头海猪,像是凕人们一样。
这个念头刚在心里生出,她立即就忍不住朝娜然问,“凕人以外的人,也能养海猪么?”
娜然被问住了,毕竟这还没有先例,所以摇着头,但也没完全拒绝,“不知道,暂时没听过。而且海猪都是我们从小就开始养,一起长大,我们每日都会在水里跟它们带上数个时辰的时间。”
也是这样,她们凕人才总是喜欢在水里。
其实主要就是为了陪伴自己的海猪。
“我现在也不大,我觉得想要养也来得及。”小时觉得现在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不能长久待在海边,不然养海猪应该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如果不上学就好了。
这让小时内心忍不住咆哮: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发明的上学啊!
不过,养不成,她到时候去看看娜然的海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反正现在都放假了。
而且没准还能和他们凕人换些物资呢!
就像是豆娘那样,和疍人在海上做交易。
虽然凕人的数量少,人口远比不得疍人庞大,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小时,娜然还以为她还在为海猪的事情遗憾,却不知小时已经在想着怎么从他们凕人手里赚钱了。
想是从未见过这样有趣又聪明的小孩儿,还天生懂得她们凕人的语言,所以对小时除了说不尽的喜爱之外,还有一种想要同她亲近的感觉。
因此误会小时因为海猪难过后,还赶紧安慰起来,附和着小时的话,“嗯嗯,也许你以后真有机会养属于自己的海猪呢!”
一面又忍不住朝车帘外面的街市看过去。
在进城来的时候,还要防备着被那些贩卖她们的歹人看到,所以藏藏躱躱的,现在郡主已经着手处理案情,因此娜然也没那担心害怕了。
注意力也逐渐被这热闹的街市看过去。
真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街上熙攘的人群好不热闹,各族人穿梭其中,和睦相处,小摊贩的叫卖声和篮子里的小零嘴和小玩意儿,完全将她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更不要说那些灯火通明的茶楼酒肆里。
至于梦鸾就更不用多说了,早就擦了眼泪,目光穿过那车帘缝隙,早就已经看不过来。
小时和娜然说海猪的时候,她都没听到了。
也是如此,接下来的车程对她们姐妹来说,一下快了许多,只觉得不过是眨眼睛的功夫,车就停下来了。
竟然就已经到了郡主府。
这头早就有人接到了消息,已在侧门口等着,一切都给安排妥当。
自不用多说今日如何安居。
只说那李天凤果然是雷霆手段,又有豢养专门来送信的海鸟传信,昨儿晚上消息就已经到了元宝岛,那边立即着手安排人,很快就将与珊瑚岛事件有关的人员都给缉拿归案。
又连夜审问,各司人员,参与或是没参与的,一一也是水落石出。
所以天没亮那会儿,已经追着查出来的线索,开始调查贩卖人员的踪迹。
这些小时和娜然姐妹两个自然是不知道的,一个早上都在郡主府里。
一开始小时还能和她们姐妹俩聊天,虽然和梦鸾总是很快因为观点不和就结束话题,但这不是还有一个娜然吗。
只是将她们凕人的事儿都问完了后,小时开始觉得无聊了,然后可惜起这时间来,要是不在这郡主府里耽误,今天不知要赚多少银子呢!
又好奇今日书斋里开始售卖的序号本子,生意如何?大卖了没?
所以过了午饭,小时就熬不住了,开始问府里的管事,什么时候能走?
最后别说是府里的管事被她问怕了,就是侍女和护卫们,见着她都绕道躲。
终于,日落黄昏之时,李天凤派了人来接,还带了好消息来,说是被拐卖的凕人女子大部分都已经被找回来了。
只有三个被买走了,现在也已经派人去追,想来不出意外,半夜就能回来。
也亏得是她们生得美貌,即便是反抗过于激烈,但是想到凭着她们的美色,以后能卖个好价钱,因此人贩子也没真下死手。
大家除了身上受不同的伤势,或是失了清白之外,没出一条人命。
又好在,凕人对于女子清白之事,没有汉人那般严苛,何况她们又不是主动的。
可她们不追究,如今觉得能活下来已经很好,这是她们的事。
李天凤那边,还是将一切与之相关的人员,连根拔起,管你是个什么身份,当时就斩了不少人。
听说那画舫停放的小分流边上,水都染红了一片,空气里全是刺鼻的腥味,引来了不少吃腐肉的黑雅侯在旁边等。
而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也将藏在丽水里的其他凕人给引了出来。
何况昨天晚上宋兆安就到处贴告示,他们即便有可能看不懂汉人文字,但有不一部分总是能听懂汉话的。
大街小巷里都贴满了这样的告示,少不得是要引起老百姓们热闹议论。
所以丽水里藏着的凕人也听得了消息,不过当时半信半疑,直至今日被绑走的族人被找到了,李天凤又一下杀了不少人。
听说除了她手底下的官员,还有城里世家的子弟。
这些个人头,算是给藏在丽水里的那些凕人的定心丸。
也是这般,他们才肯冒头的。
又有领头的和李天凤交涉过后,这才有了人来接和小时待在郡主府里的娜然姐妹。
小时以为自己终于解放可以回家了,谁知道才抬起脚步,就听得来人讨好地笑道:“五姑娘莫要急着回去,郡主这里还有话,请五姑娘一同去丽水边上。”
小时不解,“不是能和他们的人交流了么?”还要自己去作甚?不过想了想,去城外也行,到时候自己还方便去鹿鸣山的书斋呢!
然后明天跟阿隼接上哥哥,一起回城里。
如此一想,美哉。
然后就上了车去。
却不知,这上了车,下了车后就上船。
子夜十分船至狗牙滩港口,又转上了海船,等她一觉醒来之时,东方鱼肚白,入目的已经是茫茫大海。
金色的晨光之下,雪白的浪花湛蓝的天,这是她在城里看不到的风景。
所以小时自然也没半点恐慌,因为接下来很快就完全被船四周时不时跳跃出海面的大海猪给吸引了目光。
娜然她们的海猪,几乎是船才离港口两里不到,就全部都聚集了过来,一个个激动地跃出水面。
也就是这船足够大,要是普通的打渔小船,不知已经是被这些见到主人后欢腾的海猪们扬起的水花打翻了多少次。
小时都看呆了,哪里还记得书斋里的阿隼、要下山回家的哥哥,以及家里的娘和姐姐弟弟们。
满眼都是那些个和娜然她们嬉闹的海猪,羡慕不已。
她也好想跳下海,骑在海猪的背上在大海里遨游。
李天凤不知何时走来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不想要一只海猪?”
“想啊。”小时心说这还用问?一面用那热切的目光紧紧地看着李天凤,“天凤姐我真的可以么?”
李天凤回以她的是相当热切的笑容,但并没有直接许诺她可以养,而是问道:“听说你觉得他们凕人选择圣女的方法很不严肃。”
小时到底是孩子,对李天凤又没什么防备。
毕竟从第一次见面,李天凤就送她一大坨金子。
这样的天凤姐,肯定不会算计自己。
于是很自然就被李天凤的话题给引导着,“对啊!天凤姐你也觉得不妥吧。”
李天凤赞同地点着头,看似顺着她的话,“是啊,而且我听说除了其实除了出生的时间和上一代圣女仙逝的时间相近之外,其实还有每一代圣女身上,其实都有个天生的胎记。”
小时也不意外,李天凤能说出这些话。
虽然当时马车里就她们三人,可赶车的是李天凤的人。
就是有些意外,居然还有什么胎记,一时好奇心也被勾起来,“天凤姐你怎么知道的?那娜然姐怎么不晓得?”
凕人族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营救他们的人,自然不是族里的普通人,是一位族老,还懂得些许的汉话。
所以李天凤当然从他口里套出来的。
而且他们第一条件,是以圣女的胎记为准,如果寻不到,那就以出生时间与上一代圣女最为相近的人为圣女。
这算是退而求其次。
一听到这个胎记的时候,李天凤立即就想到伪造在自己身边可信任的女官身上。
但是这太假了,凕人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
而且还是个外族人。
于是她想到了天生语言天赋极好的小时,即便小时不是凕人那又如何?她张口就会说凕人的话,完全可以说是上辈子留在记忆里的。
而且小时是个孩子,凕人就算是排外,但如果是一个小孩儿呢?肯定不会对小孩子有什么戒心了。
不过凕人那边虽然解决好了,可小时不是普通的小孩儿,不好忽悠不说,小师叔和小师娘也许也不会同意,但现在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彻底掌控凕人。
专门将珊瑚岛给凕人,就是她的诚意,但是没想到手底下的人出了这样的乱子,想再次获得凕人的信任虽不是什么难题。
但她没时间。
现在急需凕人帮忙在海上掌舵,耽搁不起。
于是思来想去,决定从小时这里下手。
反正算是先斩后奏了,不过要是能将小时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回头要是老爷子和小师叔他们责备,应该也不会太严重。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问你想不想养海猪?你要是想要海猪,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小时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有些防备地看着李天凤,“天凤姐,你不会害我吧?天底下可不会掉馅饼,娜然姐说了,不是他们凕人,是很难得到海猪的承认。”
所以小时清楚,就算是天凤姐给自己找来了一只小海猪,能不能和自己亲近都是两码事情。
还得需要凕人的秘法。
李天凤看着小时这神情,晓得是忽悠不了的,不由得叹了口气,“我肯定不会害你,而且这事儿办好了,其实是双赢,不对,是三方都受利。”
说到了利,小时一下就机灵了,也积极了,“除了我们俩能得益,还有哪方?”
“你不是嫌弃那梦鸾过于善良了?那如果由你以后来做凕人的圣女呢?”李天凤说完这话,满怀期待地看着小时,有些担心她拒绝。
李天凤也觉得,如果以后是梦鸾成年后从凕人族老手里接管族群大权,那这原本人口就稀少的海上部落,只怕真有可能是要走向灭亡的。
但她即便是能干预,但终究是不能完全左右他们部落的未来走向。
而听到这话的小时,眼珠子转了一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以后自己要是能插手凕人的事,那给他们这些海上的人引航,可不就是换点物资了,那得拿出真金白银来。
时间多久?什么天气?各样结合下来算多少一次。
就算是天凤姐的船和爹的船,那也要亲兄弟明算账。
至于养海猪这个小爱好,这会儿已经是靠后了。
所以心里一番快速盘算,戒备地朝左右扫视了一圈,确定这四周没有任何人,连李天凤的护卫都离得远远的。
更不用担心凕人能听到她们俩在商量作假。“这也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情,即便是骗人,但我也心甘情愿。”
李天凤被她的痛快,甚至‘深明大义’都给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小时那一下变得亮堂堂的眼珠子,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
不过既然小时答应了,那就是好事,自没去多想。
“好,我就知道小时你是个好的,我手底下有一个奇人,可帮你在后背上刺下凕人圣女的胎记,就像是天生带来的一样。只是你可能要受些苦。”李天凤说完,又有些担心起来,生怕小时拒绝。
可小时一点都没犹豫,“无妨的,只要能让凕人从此以后和咱们一条心,我吃点苦不要紧。”屎难吃钱难挣,这道理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一点皮肉之苦,能换个一劳永逸挣钱的好法子,小时觉得还是很划算的。
至于爹娘那边,根本不用自己考虑,有天凤姐呢!
她一脸的真挚,又还是个小娃娃,答应得这样爽快,让李天凤忽然的良心过不去,随即心生愧疚,自己刚才竟然还想用海猪来套路小时。“小时,你放心,天凤姐不会让你白吃这苦的,等此事尘埃落定,姐姐的宝库里,你随便挑随便拿。”
小时心里都快乐开了花,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果然东桥边那瞎子算得准啊!说自己今年要发横财。
她一直以为这横财是年底过年,能拿一大笔压岁钱。
没想到,是天凤姐的宝库啊。
一时也是激动地握着李天凤的手,“既然如此,宜早不宜晚,何况还要等红肿消去,天凤姐你快安排吧。”
这会儿,是她怕李天凤反悔,自己的金鸭子飞了。
第203章
毕竟是骗人,小时还是很心虚的,以至于这一直忐忑不安的,后背上那刺青仿的假胎记,她都没怎么觉得疼。
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果然有两把刷子,手艺不错。
又好奇李天凤到底要怎么让对方信服?总不能让自己脱了衣服给他们瞧吧?
然而她想多了,虽然没有那么直接,但也可以说是简单粗暴。
到了那岛上,李天凤自去与凕人族老们交涉,她则和娜然一起在相对安全的海边看海猪。
那么大的海猪这样近距离观望,甚至还能上手摸,巨大的浪花一波接一波,她很快就成了个落汤鸡。
娜然便领着她去换衣裳,可可爱爱的小孩儿谁不喜欢?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见娜然也湿了衣裳,便亲自带小时去换,自然而然就看到了她背上的所谓胎记。
然后小时迷迷糊糊的,一切相当的顺利,她就将梦鸾给取代,成了凕人的圣女。
当然,这其中也多亏了她一口流利的凕人语言加了大分。
还有本身这一次凕人劫难,算得上是梦鸾这个有一颗圣母心的圣女引起的,虽然李天凤手底下那些人也占了一半的责任。
但作为将来要引领一族的圣女,大家其实对梦鸾是不满的。
所以有了更好的选择,小时又还是个孩子,族老们觉得还可以按照自己的预想培养,自然就要选择小时。
加上给爹娘又是厉害的人物,将来没准凕人还能靠着这一份关系,在海上获得更好的生活呢!
族老们拉着她不肯放时,希望留她在岛上培养,还特意选了一只最好的小海猪给她。
但李天凤一脸不容商量的态度就给拒绝了,而且还坚持认为小时不是什么凕人圣女转世,他们只靠一个胎记就认定小时的身份草率了,还说小时爹娘绝对不同意的。
小时要不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李天凤谋划的,当时看到李天凤想都没想就拒绝,真的就信了。
这一手以退为进,小时表示学到了。
但后来经过凕人们的据理力争,李天凤还是松了口,愿意帮忙带话去给谢明珠和月之羡夫妻,甚至说如果他们不同意,可以劝说一下。
如此一来,凕人对李天凤那叫一个感激不尽。
小时看到明明是李天凤算计了凕人,凕人还对她感激涕零的时候,甚至有人主动站出来,说可以帮他们引航。
她就深刻记下,但凡搞政治的,心都是脏的。
以后她要远离李天凤这个姐姐。
不过她也赚了,凕人为了留住她,不但给了她海猪,还用了秘法,哪怕现在她的海猪没办法亲自养,交给了娜然帮忙照顾,但只要自己靠近大海,海猪就能寻着自己的气味找过来。
这一点,算是小时目前得到的唯一实质性好处。
等随着大船回到了狗牙滩,转河船入了丽水回城,李天凤关切地看着小时,“我先送你回家吧,你哥哥和阿隼,应该已经先回去了。”
毕竟,他们在珊瑚岛上,耽搁了两天。
小时忙摇头,“不着急,咱们先去你府上。”心说天凤姐不会是想出尔反尔吧?说好去宝库的呢?
李天凤还真忘记了,听得小时的话,恍然反应过来,“成,那我叫送你去,我还有别的事情。”又说正巧裴玉玉在,往她那里直接拿钥匙就成,想要是随便挑。
这一句随便挑对小时来说,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直接扑到她怀里就蹭蹭,“天凤姐你最好了。”
李天凤觉得这个妹妹有时候聪明得不像话,还老装小大人。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不说到礼物,就原形毕露了。
蹲下身搂着她,往她小脸上亲了一口,“好,那你以后和我天下第一好。”
“那是自然。”小时信誓旦旦地应着,事实上已经不知道和多少人天下第一好了。
高兴得鹿鸣山下都没去,直接进了城,往郡主府去。
裴玉玉今日正好在府上,忙着整理文书,得知带着小时来的护卫说,郡主让五姑娘进宝库随便挑。
顿觉得郡主糊涂,前方战事吃紧,即便这岭南粮草能供应得上,但也不是随便拿老百姓的,得结算银子啊。
眼下是有些银钱,可战事何时结束还未可知,各岛上的建设还有船舶司,又要修路,哪里不要钱?
但郡主话都许诺了,她也只能把钥匙递给小时,看着小时兴奋一闪就不见的身影,忍不住忧叹,“这不就是老鼠掉进米缸里了么?”
小时可爱漂亮,说话又好听,这护卫早就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听了裴玉玉这话,自然是不赞同,替小时辩驳着,“裴大人多虑了,五姑娘是个有分寸的。”
裴玉玉心说我在家里住了那许久,难道对小时的了解还比不过你跟她几天的相处么?
但小时都拿着钥匙去了,她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何况是郡主自己允诺的。
叹了口气,继续做事。
何况,现在很为一件事情发愁。
西蜀王倒下后,他蜀地居然出了个猛将,原来蜀地商家堡堡主商枕河。
虽手段杀伐残暴了些,可是在战场是一将可抵万军,如今已是投在长公主麾下,与云戟将军一南一北。
此人能力不可小觑,也是如此长公主殿下十分重视,对方更是愿意将家小都迁移送至白鹿城来。
这本是好事情,可见对方的诚心。
然,方才收到消息,汴河一战,他将汝王七万降兵坑杀,一个不留,此等之举,嗜血残忍,与那杀神阎王又有何区别?
如今他家小迁移来此,要是老百姓们知晓了,也不知是否惧怕。
偏一开始给他们家挑的地方,就是衙门后面,紧挨着月家那一片。
因商枕河妻妾众多,儿女不少,大部分年幼,当在草市隔壁书院读书。
所以安排到枕月埔是不合适的。但城里实在是没得位置了,故而才决定将那块地划分给他们。
为此还专门将几户人家迁走,如今已然开始帮忙修建屋舍,还通知了他家小到白鹿城,直接入住便可。
如今人都快到了,要是忽然换地方,似又有些说不过去。
裴玉玉如今是好不为难。
对比起她的为难担忧,小时这会儿真如同她所预料的那般,耗子进了米缸,这个想要,拿个想拿。
但一次拿完了也不可能,而且真拿完了以后肯定还会补上,但自己还想进来就难了。
所以为了以后还能时不时进来,小时痛下决心,最后只拿了一麻袋。
源源不断才是真正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觉得这一麻袋不算多,但对于来接她护卫来讲,已然是惊掉了下巴。
而等小时到家,那凕人圣女一事,李天凤已经亲自来与谢明珠说过了。
如此,谢明珠也晓得小时去了李天凤府里宝库,见她真扛了一麻袋回来,有些哭笑不得的,“你是真拿你天凤姐不做外人。”
“我没拿她做外人,她不拿我当人。”自己都成她的政治棋子了。
小时回了一句,就去要去抱弟弟。
被沙婆子一巴掌拍走,“你才从外头来,一身脏兮兮的,我听说还摸了海猪,快去洗洗。”
“那都是前天的事情了。”有什么海猪的味?但小时看着弟弟似乎又长变了模样,白白胖胖的,眼睛果然好像跟自己相差无几了,爱得要命。
果然家里这么多姐姐哥哥,唯独弟弟和自己长得最相似。
她忙去洗了手来,抱着弟弟玩了会儿,这才去问阿隼生意的情况,又与宴哥儿和小晴说这一趟出海珊瑚岛之行,夸了一会儿凕人女子的美貌。
一个下午就这么蹉跎完了。
月云鱼也满月了,谢明珠本想着大家都忙,外头又打仗,是不打算办满月酒的。
可好些人家都送了礼来,所以有些纠结,要不要在清阅楼里包酒席,答谢大伙儿一回。
可这样一来,那些没送礼的,只怕也要闻讯而来。
好不纠结。
沙婆子却是极力建议办满月酒,她的目的很明确,“家里就小鱼儿最小了,给他办一个也无妨。二来我听你二嫂说,就这几年里,你单是吃满月酒的酒席,就不下百来场,这白花花的真金白银,不知送了多少去,如此你孩子满月,为何不办?难不成还等着以后小宴他们成婚么?那得猴年马月去?而且这些年里,你又不知要吃多少酒席。”
虽然吃一场酒席没有花多少,但是仔细算起来,不说娶妻嫁女的,就是这满月酒,还真是早就超过了一百场。
而且要等宴哥儿他们成婚,少不得也是十年起步,这十年里又是多少?
全部加起来,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现在柳施也不是那不食人间火的了,拿起算盘就噼里啪啦算起来,脸都吓白了,“唉哟,这真是吓死个人了。明珠我跟你说,这满月酒必须办啊!”
又朝着自家那两个还在被自己禁足的女儿看过去,恨铁不成钢,“我不管你们俩怎么想的,嫁人也好,生个孩子也好,得叫我也办几场,不然这送出去的不见回来,我和你爹这一辈子是白干了。”
宋知秋姐妹俩因为娜然姐妹的事情,回来被责骂了几天,现在柳施也不让她们出门,就待家里。
是看哪里都不顺眼的。
尤其是她俩相亲不积极,言语间还十分排斥以后生孩子,她就更着急上火了。
现在就指望女儿成婚生孩子,能给回点礼金回来。
“那就办吧。”谢明珠见他们都这样积极,而且以后也的确不可能再有小孩儿了,就同意了。
沙婆子见她答应,立即就和柳施商议起来,“虽说满月了,但叫她母子两个在家里休息,酒楼那边你去张罗,喜果这事儿我来安排。”
如此,两人就将这满月宴的事情一手包了去。
接下来几日都是忙得如火如荼。
发帖子请客人,一番下来,谢明珠也快坐满双月子了,那小鱼儿更是长得越发可人。
自不多说,满月宴那天是多热闹,这奶娃娃又如何招人喜欢。
与此同时,城里也流传起了死神将军的名号。
不过越传越离谱,从一开始他坑杀七万俘虏,到现在一个人杀一城,更是能召唤黑白无常勾魂。
小时他们自然也听说了,觉得传言都不可信,太离谱了。
有没有鬼都另说呢!还出了黑白无常。
所以都没放心上。
小孩子们都期待起隔壁的新邻居来。
谢明珠家是这条路的最后一家,左边是河,河对岸就是她家的果园,而右面是别家的果园,越过这片果园,才是邻家,又有这林子相隔,所以不怎么来往。
现在这片果林砍伐得差不多,只剩下稀稀落落几棵的椰子树和荔枝,所以从她家这头看过去,隔壁是什么光景一目明了。
而且还挺宽敞的。
终于,一个午后暴雨结束,算得上是凉爽的风里,这家人终于搬来了。
说是坐船走海路来的,二十多架马车拉着行李。
小时跑到孙嫂子她们住的这边排楼上,从后面的凉台上往那边看,只见十几个小孩儿,大的如他哥哥一般,小的和小鱼儿一样。
而且妇人也是一大堆,闹哄哄的一片。
她虽是聪慧,但到底是小孩儿,看到忽然来了这么多孩子,那叫一个激动,拿了海螺哨子,就往人家去。
谢明珠早知道隔壁搬来的就是那位死神将军的家眷,自是要去登门拜访的。
而且对方还和她一番同出自蜀中,所以礼物早就备好了。
可是现在人家才搬来,风尘仆仆,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安排,自是不好现在去打扰。
哪里晓得一转头的功夫,小时这个皮猴子就跑过去了。
只得喊了喜桂和春芬来帮忙,准备收拾一番,拿着礼物登门去拜访。
却不想,比小时先和这商家人打交道的,却是小暖。
彼时小暖冷着一张脸,随着年纪越发大,性子也和她的名字皆然相反,冷幽幽的。
小时背地里说,肯定是跟尸体打太多的交道造成的。
而小时的对面,则是个看着比她大一岁的小胖子狼狈地坐到在地上,满脸苍白不说,还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一条胳膊则软绵绵地挂在肩膀上。
小时只看一眼,就晓得出了什么状况。
肯定是暖姐把人胳膊卸了。
一时之间也是急了,他们家这么多孩子,而且大部分看起来都很好骗的样子,将来都是自己的客户啊。
暖姐怎么把人打了?
但就算是自己的未来客户,可姐姐是亲的,她还是要站在姐姐这边,连忙将准备推销的海螺都收起,“暖姐,怎么回事?”
小暖自打那日来参加六弟的满月宴后,这是头一次回家,本高高兴的,不想都要到家了,竟然被这忽然杀出来的小胖子拦住,二话不说就要抢自己给小时和小六带的礼物。
他们兄妹几个,本来就是和萧遥子学了些武功基础的,她又是和尸体打交道,最是了解这人的身体结构。
所以这胖子上来就拦住路抢她的东西,她当然直接就以最快的方式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她不喜欢拖泥带水,毕竟这期间容易出更多预想不到的变故。
而杜绝这些变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变故出现的机会。
如此,她当然是选择下狠手了。
小暖这正和小时解释,没想到被哭声吸引来了一群人,其中为首的是个满头珠翠的妖娆妇人,上来就心疼地把小胖子搂在怀里,哭天喊地的,“儿啊你怎么了?谁打的你?”
小胖子见了她,越发委屈,只是胳膊疼得要死,说话都发颤,因此有些含糊不清的,“娘,,娘,她,她这个小贱人,她要杀我。”
那妇人一听,这才发现自家儿子的手臂,顿时心疼不已,更是气急败坏,朝着院子里大喊,“来人啊来人!给我将这小贱蹄子打杀了!”
母子这对话,惊得小时睁圆了眼睛,这家人怎么张口就喊打喊杀的?在城里还没遇到这样的人家呢!
一面下意识挡在自家姐姐面前。
而小暖也蹙着眉头,丝毫的不惧,扶了扶小时的肩膀,“你后面去。”有理在先,最后真出了人命她也不怕。
只不过妖娆妇人那一嗓子,院子里还真来了不少人,看样子都是练家子。
小时的心一下都提起来了。
他们家可没战斗力啊!
然而就这会儿,只听得嗖的一声,小时和小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那群在妖娆妇人命令之下,乌泱泱杀出来的护卫全都停住了脚步。
而他们的脚下半尺之距,插着一支飞箭。
一群护卫见了那支箭,一个个立即半跪下来,恭敬拱手,声音整整齐齐:“见过大公子!”
那原本嚣张跋扈的妖娆妇人,这会儿也兢兢战战起来,跟着叫了一声,“大公子。”
那小胖子则忍住手臂脱臼的,也是发抖叫了一声大哥。
小时和小暖见此光景,不免是好奇心满满,扭头朝后看去,只见从街上来的那路上,有个骑着白马的冷峻小少年,约摸和卫星海他一般的年纪,剑眉星目,相当俊美,只不过眉眼间和那浑身,都透着一股叫人说不上来的冷冽。
一手握着弓,一手牵着缰绳。
“好有派头!”小时心中此刻只想,她也要学骑马,学射箭!这实在是帅爆了!
少年郎并未下马,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
就在小时小暖以为他要为家里的兄弟出头时,谁知道他忽然冷冷地地开口,训斥起那母子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赶紧滚回去。”
又扫视了那一帮家仆,顿时吓得他们全都垂下头来。
这是个什么事儿?小时有点懵。
不想这时,就见小暖朝那马背上的少年看过去,点头打了个招呼,就拉着小时要回家。
走了不过两步,小时终于反应过来,“暖姐,你认识那大哥?”
“方才头一次见。”小暖语气平平地回着。
“啊?那他怎么就放咱们走了?”小时不解,暖姐可是把他弟弟的手臂都掰了。
却听小暖淡淡说道:“他自家弟弟,什么秉性多半也是心知肚明,这样的事情想来也绝非第一次。不过看他还算是有几分明事理。”
不是,虽然暖姐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小时还是有些不明白。暖姐哪里来的自信?人家不但手里有武器,而且家里还有打手,凭啥觉得不会追究?
然她这好奇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见她娘急色匆匆跑来。
谢明珠想着到底是第一次登门,自是去换身衣裳,没想到这衣裳还没换好,就听得这边出了事情,也顾不得等喜桂春芬,急忙赶来。
但见两个女儿这样子,好似刚才那商家门口的事情,和她们无关,正要松了口气,就听小时口气兴奋地说道,“娘,暖姐把胳膊新搬来那家小子的胳膊卸了。”
谢明珠得了这话,嘴角直抽,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她赶紧朝小暖看过去,“怎么回事?你没吃亏吧?”
如果是小时动的手,谢明珠还要掂量谁的错,但如果是小暖,那肯定问题在对方。
第204章
小暖见谢明珠担心,赶紧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谢明珠一听,想到这隔壁家里,听说小妾孩子一堆,心下就晓得了,想来是哪个受宠的小妾平日里嚣张惯了,孩子也一样飞扬跋扈。
不过听小暖说来,那受宠的小妾和嚣张的庶子,都对那马背上的小公子都恭恭敬敬,那看来这家人也不是宠妾灭妻的主。
而且那小公子也是通情达理明白是非。
但眼下也没多想了,只先带她俩回家去,便叫上喜桂和春芬,捧着礼到隔壁去。
心想要是对方问责,就当是赔罪的礼,要是不问,那就是初次拜访送的礼。
又说这头,那个被小时羡慕觉得十分有派头的小少年,正是杀神阎王商枕河的嫡长子商玦。
天下未乱,西蜀王还没称帝时,作为商家堡堡主的商枕河就十分在意这个长子,从小亲自带在身边抚养。
所以这孩子虽是年纪不大,但也是个杀伐果决的主儿,当初在蜀中时,没少跟在他爹商枕河身边杀敌,一手弓箭更是玩得出神入化的。
手里可谓是正儿八经沾过血的。
如此,那周身的气质自然是同龄孩子不能相提并论的。
更何况又是商枕河亲自养的,未来的商家接班人,所以即便他上头有母亲,周边还有他爹这许多姨娘和诸多的兄妹们,但无一不畏惧他敬畏他。
因此,纵然是受宠的肖姨娘和她的宝贝儿子商璜,这会儿见了商玦,都不敢吱声,畏畏缩缩的。
眼下商玦已经翻身下马来,走到小胖子跟前,扶起他的手臂,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原本被小暖歇下的手臂就装了回去。
商璜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断掉的手居然就好了。
只是还没等他因手臂恢复而高兴,头顶就传来商玦冷冷的训斥声音,“不要惹事,不然我会亲自打断你的腿。”
商璜吓得缩了缩肩膀,跟个鹌鹑一样,连忙称是。
他娘肖姨娘则赶紧表明态度,“大公子放心,以后我一定会管束好璜儿的。”
商玦目光漠然地扫了她一眼,没说话,直径从他母子二人身前走过。
接下来,一帮奴仆自是被训斥,还有两个最先开头响应肖姨娘母子的,被拉来打了板子。
以至于谢明珠带着喜桂和春芬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这院子是临时扩建修缮的,楼是足够住了,但是这墙垣和谢明珠家一样,并未是泥瓦对切,也非夯土建筑。
只是一排高高的竹竿并列在一处。
而且大门也是敞开的,谢明珠能看到行李还散乱没来得及整理的院子里,这挨打的下人们。
春芬二人大抵也是第一次看到下人挨打,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小声在谢明珠身后张口:“夫人,咱们这来得不巧。”
可在楼上没管这些乱七八糟杂事,指挥着其他奴仆们搬运行李的商夫人孟氏,已然看到了谢明珠三人。
她只瞧了谢明珠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忙指挥着奴仆们一嘴,然后提着裙子匆匆忙忙下楼来,一脸热情又亲热地朝谢明珠直奔而来。
此举自然也引得其他人的主意。
一时之间,谢明珠三人便叫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
那商玦自然也看到了谢明珠,不过眼里只闪过那么一丝诧异,就回归了平静,等他娘孟氏下楼来,便跟在孟氏身后,一起迎出门来。
规矩自然是挑不出他的错,见了谢明珠也是端方有礼的。
但他母亲孟氏就不一样了,热情得让谢明珠猝不及防。
此刻的孟氏的确很激动,她终于见到了谢明珠,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谢家妹妹,说起来咱们还是乡邻,以后又是邻居,可要多多来往才是。”
她的高兴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心情也十分激动,甚至不顾家里还没收拾好,就要拉谢明珠去做客。
春芬和喜桂反而被她这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本来还担心这商夫人会不会因为小姐的事情生气。
哪里晓得是多想了。
谢明珠虽也意外,这孟氏的热情,但考虑到他们家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安顿,也就没多待,只约了过两日得闲了,一起喝茶。
对方答应了,反而为肖姨娘的事情道歉。
虽然这母子俩实在明理得有些过分了。
但是对于谢明珠家来说,自然是好事情,这样以后做邻居,也不怕起龌龊。
当下也没在这头多待,自先回家去。
只不过她领着春芬和喜桂回去了,那孟氏还一脸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
站在一旁的商玦十分不理解,试探地问道:“母亲,你确定,你真的知道她是谁?”方才,他确实是听到母亲称其为谢夫人。
可母亲这声谢夫人,是听大家都这样称呼,还是她真清楚,这位谢夫人是谁。
孟氏很不满儿子这副老成的口吻,“我当然知道,你真当你母亲我是蠢的么?她不就是你爹心心念念,没娶到的谢家小姐么。”
商玦就更不理解了,“既然母亲知道,可为何还能与她如此亲昵?”难道,心里就一点都不介怀么?
孟氏得意地笑了笑,“为何不能?她有丈夫孩子,过得好好的,自然是不会影响到我。再何况你爹这么多妾,就算是谢夫人还未嫁人,和你爹也没可能。”天底下可没有自己,能容忍自家男人后院里这么多女人了。
说到这里,她都忍不住想要夸自己两句,“所以,你爹对她心心念念又如何?又不会影响我,我才是你爹三媒六聘娶回来的妻子。反而我和她交好,也许你爹心情还好,对我更好呢!”
只是商玦听着他母亲这些还沾沾自喜的话,越发不能理解了。“行吧,母亲您高兴就好。”
“我当然高兴。”孟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一介农妇女儿,能被你爹八抬大轿娶回商家堡做正室,现在又做了人人羡慕的将军夫人,说起来我还要谢谢这位谢夫人呢!多亏得我和她有两三分像。”
不然就她这样的出身,以及那重男轻女的爹,早就仗着她这两分姿色,把她卖个哪个老财主做小妾呢!
怎么还会有机会嫁给英俊神武的商枕河呢?
所以替身也好,什么也罢,孟氏觉得,将军心里肯定是有自己的,不然天底下像谢明珠的女人多了去,他怎么只挑自己这个只像两分的?
说到底,肯定还是自己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将军不但娶了自己做正妻,这些年就算后院进多少女人,都压不过自己,更是将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教养。
做父亲的亲自抚养儿子,这是多少人家都求不来的?
因此孟氏从来都心满意足。
商玦见母亲脸上那洋溢着的幸福笑容,忽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不懂什么是感情吧?
最起码,他是不懂母亲对父亲的感情。
而就在这时候,忽听得他母亲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儿子,你随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告知你。”
商玦应了声,心中倒是有些好奇,母亲要同自己说什么?
母子俩上了楼,关了门,确认四下无人后,那孟氏才道:“说起来你父亲也是可怜,他当时想要求娶谢夫人,却被你祖父一口拒绝,谢家更不知此事。而他要求娶谢夫人,只因年少时候,谢夫人对他有一次救命之恩,他一直念着,这念着念着就成了执念。”
说到此处,孟氏眼眶一红,眼泪滴答往下掉:“你爹是真的苦啊!我虽嫁到商家堡时,你爹已经接管商家堡大权,可你祖父偏爱你叔叔,以前听说好几次丧命,所以谢夫人待他有救命之恩。只不过谢夫人是个善良人,只怕也根本不知,自己不过随手救了个人,却叫人惦记一辈子。”
这些,是商玦从来不知道的,更不晓得,被他父亲一直放在心上的谢夫人,更不知此事。
一时也是满脸愕然,也有些怀疑他母亲这些话的真假,“母亲如何得知?”
“你父亲一次醉酒说的。”孟氏叹着气回道。又满意地看着眼前一表人才的儿子,“我想着你爹亲自抚养你,想来也是不想重蹈当年覆辙,兄弟相杀。”
他是要告诉那些庶子们,这个家只能是玦儿的。
而孟氏的这些话,一度让商玦觉得,自己大概错怪母亲了。
母亲并不是个糊涂人,她这是大智若愚,明明她什么都清楚。
然而商玦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下一瞬他就听得擦了眼泪的孟氏说道:“可你爹儿子那么多,就只选你,就像是那么多女人,他选我做妻子,说明在他心里,咱们母子还是最重要的,和后院那些可不一样。”
这才是熟悉的感觉,商玦听到这话,反而松了口气。
就是有点想告诉他母亲,爹选母亲做正妻,是因她背后没有强势的娘家,而且身家清白。
最重要的是她对爹是真的奉若神明。
有什么问题,她自己也能脑补自己解决,总能想通。
也不要爹哄。
而至于爹选择培养自己作为商家未来的继承人,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太蠢了?
但看到母亲一脸的幸福,他忽然觉得,这些话实在是没有必要说。
人生短短三万天的春秋,怎么过不是过?
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这话果然很叫孟氏满意。
而且谢明珠家这头,大家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那商夫人问责。
谁知道这会儿竟听春芬和喜桂说,那商夫人十分友善不说,还热情不已。
这倒是把小时给整不会了,不过她脑子里全是骑着马的商玦,所以等下午宴哥儿和卫家兄弟回来,立即就迎上去,噼里啪啦将商家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回。
最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三,“你们会骑马射箭么?”好叫她带去给小伙伴们显摆显摆。
“自然会,书院里君子六艺必修。”卫星河先答了话。
话音刚落,小时立即就跳出来,一把拉住他,“那走走,骑马带我溜一圈。”
宴哥儿和卫星海看了一眼,就直接从他俩身边越过,卫星海那嘴里更是有些不服地说道:“感情转来的新生就是他,今日王先生将他夸得天上地下的,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几分能耐。”
宴哥儿是没有什么压力的,毕竟他是全年级第一,卫星海稳居第二。
而且他们这第一第二中间,还有很长的距离,所以就算是这商玦来了,可能会第二。
至于自己的大表哥,那就第三去吧。
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倒是觉得对方既然算是武将出身,那自己这武上可能真不如人家,看来是要上些心了。
因此扭头就要出门去。
卫星海海自顾说着话,见他这才到家又要走,有些疑惑,“你作甚去?”
“天还没黑,我去校场练练箭靶。”陈老太太家现在住的那附近,原来是为了防备海贼,收拾出来的练武场,虽不是十分宽敞,但还保留着。
他过去远比去城外进多了。
还能练半个时辰。
第205章
卫星海怔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赶紧拔腿跟上,扬声怒道:“该死的萧云宴,你又想背着我偷偷卷!”
孙嫂子刚从地里摘了一大篮子新鲜蔬菜回来,心里纳闷:刚才明明看见两位公子进了门,怎么转眼又出去了?
她转头看向还在跟小时吹嘘自己箭术多厉害的卫星河,笑着问道:“星河公子,我们大公子和你家大哥,这是又要去哪儿啊?”都放了假,不休息也罢,现在还要日日去先生家补课,如今天都要黑了,刚到家又往外跑。
卫星河这才回过神,可抬眼望去,两人早已没了踪影,脸上也满是好奇。
一旁的小时环着胳膊,半信半疑地盯着他打量:“星河哥,你真有这么厉害?要是真的,那我也去打猎呗!”
一听“打猎”二字,卫星河顿时慌了神。
真要上手,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可不就露馅了?可直接拒绝又怕引小时怀疑,连忙找了个借口:“不成不成,咱们可不能学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家里又不缺吃穿,跑去山里杀生,这不是有伤天和嘛!”
怕小时再追问下去自己露馅,他赶紧拔腿就跑,还不忘回头喊一句:“我去瞧瞧小鱼儿,今儿是不是又胖了些!”
小时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这笑声引得不远处井边摘菜的孙嫂子好奇望过来:“你又笑什么?刚才瞧你还一脸崇拜他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倒像是在笑话他?”
“我这不是瞧着他事事都被我哥和星海哥压一头嘛,整日别瞧一脸谈笑风生,其实我都瞧得出来,他心里不好过。”
小时也生怕他长此以往没了自信,特意顺着他说两句给他找补找补,谁知道他自己先心虚跑了。
小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也不知听了多少,没好气地掐了她一把:“你就瞎闹!何况星河表哥不过是学问上稍逊一筹,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再有那学问不好不代表没别的本事,我瞧着他侍弄花草植物,可拿手得很。”
她话音刚落,孙嫂子就连连附和:“晴姑娘这话太对了!早前我们一起在篱笆下种的花,就数他种的那些长得最枝繁叶茂。”说着,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卫星河的优点。
小时听着听着,渐渐收起了笑意,小大人似的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果然,人这一生下来,就没有无用的。照你们这么说,他不过是没找准自己的位置罢了。既然如此,他的确不该再硬磕读书这条路,这不是白白浪费光阴嘛!天凤姐那边正找人培育稻子,想提高产量,不如叫他去试试?没准他就是天选之人呢!”
到时候真能让稻谷增产,那可是不世之功,不比考个状元还厉害?何况历史上的状元郎多如牛毛,又有几个能被人记一辈子?
谢明珠从隔壁商家回来后,先上楼看了眼小儿子,等卫星河上去后,便趁机下楼收拾晾着的尿布,恰好将小时这番话听了个正着。
她忍不住笑着夸赞:“要不说你们年轻人脑子活呢!小时这话倒是有些道理。只不过卫家是诗书传家,你星河哥要是想就此肄业去培育稻谷,我看他祖父和父亲怕是要气得打断他的腿!”
眼下岭南的士农工商虽不如别处分得那般泾渭分明,但卫家毕竟是书香世家,怎么容得子孙后代去田间地头抛头露面?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而卫星河正在楼上,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起初听到小时说故意哄他,心里还挺不是滋味。若不是自己读书不如哥哥和表弟,也不至于要靠别人刻意捧着找自信,一时间难免有些黯然。
可紧接着,听到大家细数他的优点,想到自己种花种菜向来得心应手,从未失手,心里又忍不住生出几分自豪。
他越想越意动,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读书,就像妹妹们说的,只是不擅长读书,又不是别的地方都差!
小时那句“人生来总没有一个是无用的”,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
有人天生擅长读书,有人擅长带兵打仗,有人精通经商理财,而他现在终于清楚,自己真正适合的是什么了。
不过明珠姨的顾虑也没错,祖父和父亲就算不至于真打断他的腿,也绝不会同意他丢下学业去种地。
可他是真的不想读书了,那些策论文章看得他头晕脑胀,只觉得自己近来都苍老了不少。
他忍不住琢磨,若是自己先偷偷去尝试,等真做出些名堂来,祖父和父亲说不定就会松口了?想要光宗耀祖,又不止读书这一条路。
越想,他心里越是斗志满满,压根没细想。她们几个在楼下说“悄悄话”,怎么偏偏就让他听得一字不落?
此刻瞧见睡篮里醒过来的小鱼儿,他连忙伸手抱起。
在家里时,他就常常抱弟弟,动作娴熟得很。尤其是小婶生下妹妹后,娘对弟弟的心思淡了些,大多时候都是他在照看着。
楼下,谢明珠收拾好尿布,抬头往楼上瞥了一眼。
夕阳余晖里,今年刚拔高了不少的卫星河正抱着自家小儿子轻声哄着,身影瞧着格外温和。
她压低声音,朝两个女儿叮嘱道:“凡事过犹不及,他的事情,终究还是要他自己拿主意。”言下之意,是叫她们别再刻意引导了。
姐妹俩乖巧点头。
孙嫂子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这母女仨说话不压低声音,原来是故意说给楼上的星河公子听的!
谢明珠见女儿们应下,便拿着尿布上楼去了。
小晴望着楼上的方向,忍不住叹了口气:“人活一世,身不由己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小时深有同感,点头附和:“是啊,还是咱们家好,爹娘从来不会因为我们是孩子就忽略我们的感受,更不会随便限制我们的喜好。”就像她小小年纪做生意,换做别家,哪里会允许姑娘家抛头露面?
想到这里,小时也忍不住感慨:“我上辈子一定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不然这辈子怎么能遇上爹娘这么好的父母呢!”
小晴听了,也觉得恍然。
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前几年那场流放反倒是件好事,彻底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运。
转眼到了晚饭时分,萧云宴和卫星海踩着饭点回来,两人浑身都带着汗渍。
卫星河本就好奇他们去做了什么,见状连忙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了?难不成去码头上扛大包了?”
萧云宴先去打水洗脸,随口答道:“去靶场练了会儿箭。”
不知是谢明珠母女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卫星河自己想通了,不再纠结自己不擅长的事,心里也有了明确的未来规划。
他脸上不见往日的郁结,反而笑着打趣:“活该你们俩样样拔尖,就凭着这份努力,旁人的确比不上。”
他也愿意努力,可若是逼着他学那些不感兴趣的东西,只觉得度日如年。
但要是让他去地里,哪怕日日披星戴月、荷锄而归,他也甘之如饴。
此刻他的语气和神情都比往常轻松了许多,萧云宴自然察觉到了,心里难免有些疑惑。
晚上阿龙送他们回家后,萧云宴忍不住问起妹妹们缘由,听后反倒有些担心:“他现在若是执意放弃学业,外祖和大舅定然不会应允,这中间不知还要起多少波折。”
“那又如何?若是连试都不敢试,那才叫真的悲哀。”小时不以为然,“最起码得争取一番,不然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呢?”她转头问了一句一直心不在焉的阿隼,“你说是吧?”
“嗯。”阿隼点头,眼神却依旧有些飘忽。
小时瞧着他这模样,不由有些担心:“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阿隼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就是想到开学后要去鹿鸣山书院,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很辛苦。”其实他原本已经想好了办法,不去鹿鸣书院。
可晚上回来后,听到大家说起隔壁搬来的商家人。
小时瞧见商家大公子骑马射箭的模样,眼里满是喜欢。
他也会骑马射箭,而且鹿鸣书院里也教这些,听说还有不小的马场。
若是留在小时身边,固然能日日相伴,可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
等长大了,若是没有过硬的本事,怎么能好好保护小时?就算能花钱雇佣护卫,终究不如自己亲自守护来得放心。
是小时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这个外来者,丝毫不介意他的眼睛,带着他到处玩、一起做生意。
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小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只管放心去。你的股份我帮你看着,该赚的银子,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瞥了自家哥哥一眼,“别跟我哥比,他是天生的读书人,咱们是天生的生意人,犯不着拿自己的短处去碰别人的长处。”
阿隼微笑点头,心里却想着:其实他或许也有些读书的天赋。
但小时这番话,还是让他心里暖暖的。
她是怕自己像卫星河那样,整日活在别人的光环下,承受太大的心理压力。
第206章
外面的战事并不影响白鹿城的平静生活。
对于孩子们来说,假期也过得快如流水,转眼谢明珠家里又重新冷清了下来。
只是今日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小时下学高高兴兴回来,就见了垂泪的谢明珠,家里的气氛更是异常低迷。
“这是怎么回事?”她赶紧去问早她一步回家的小晴,却见小晴也眼眶红通通的,心头忽然生出一个及其不好的预感,“难道是爹他……”
她不敢在继续说下去,因为月之羡在半月前跟随运送辎重的队伍一同去了高黎。
虽说那边当下无战火,说是大后方也不为过,可既是打仗,那城里不知藏匿了多少细作。
小晴也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哪怕小时已经连忙住了口,但她还是担忧地朝谢明珠那边看了一眼,与此同时飞快地捂住小时的嘴。
生怕她再说什么鬼话,那无异于是对大家现在担忧的心情火上浇油。
一旁安慰谢明珠的柳施也开口告知道:“是小晚,她不知怎么就混在了去往战场的医疗队里,要不是今日我们去了医馆,都以为她这些天住在医馆里呢!”
而且她经常和汤保保出诊,其实就算是去了医馆,没遇到她也不会起疑的。
是汤夫人主动问起谢明珠,如何放心让小暖那么一个小姑娘跟着大家去战场的?虽不要她上前线去,可终究是战场,刀剑无眼的。
再有她年纪还小,如何吃得了那份苦头?
这一问,谢明珠才知晓,当时觉得天旋地转的,又气又急又忧。
好在她算是经过大事的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这么小的女孩子,便不是她亲生的,但早已是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来看待的。
怎么会不伤心?再外头还好,要强没流眼泪,可是回了家里来,在小晚屋子里翻找到她留下的信,谢明珠还是忍不住哭起来。
这会儿似也没缓过神,魂不守舍地坐在那里发呆。
就是小时和小晴到了跟前来,也没半点反应。
也是柳施继续说:“眼下汤家那边,也过意不去,只觉得他们也是有过错的,听信了小晚的话,没来这头知会。”
小晴凝着眉头,也觉得小暖过于任性了些,她想要救死扶伤,但也要顾及一下家人的感受,或是同爹娘告知也好,爹娘也好给她做些安排。
就这样跟着那些大夫们去了……
小时也有些焦心,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瞧着众人都为此愁眉不展的,终究不是法子,只走过去拉住谢明珠的手,“娘,如今晚姐走也走了,咱也不能为了她一个人,叫天凤姐大动干戈去拦人,倒不如现在做些补救,找几个信得过的护卫赶紧追去才要紧。”
若是能将人劝回来最好了。
听得她这话,谢明珠才缓缓抬起眼帘,“我已让人阿虎去你大师伯家找你程疆三哥,让他挑几个人去瞧。”
按理,这个时候找李天凤最好的,可当下她那头正是用人之际,谢明珠也不好去麻烦。
偏这医疗队伍走的是陆路,这会儿只怕已是到了顾州去。
若是水路上,谢明珠还能指望月之羡能在高黎将人给拦住。
又眼见着大伙儿都为此担忧,不是个法子,总不能因她一个人不过日子了?于是收整了一下心情,“也罢了,她有这一份心,其实是好的。”就是终究年纪实在太小,但凡十八九岁,谢明珠是绝对不吱一声。
柳施是觉得人不好喊回来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决绝而去,不过谢明珠没再因此继续黯然失魂,觉得总是好的。
连忙道:“既是已经找程老三找人去了,那就不要太过担心,何况她一个小娃娃,若是队伍里的人发现了,没准这会儿已经将她遣送回来的路上呢!纵然是没有,想来也会多照顾她几分。”
听得照顾这话,谢明珠又觉得,这不就是给队伍添麻烦。
但现在说什么也无用了,到底还是自己放手给他们的自由权限太大,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这一次小晚的事情,也算是得了警醒,一面朝眼前的小晴和小时看过去。
姐妹俩被她这一看,心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小时下意识朝小晴身后缩了缩,“娘您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晚姐那样的大志向,何况我只想在家里头。”
至于危险的地方?脑子抽了才去,自己就是个孩子而已!得有自知之明,在这城里背靠大树赚点小钱就算了。
“你最要好老实些,我也不是要限制你们什么,只是你们终究还小,凡事要量力而行。”谢明珠叹了口气,又正好听得屋子里睡觉的小鱼儿醒来,便起身去瞧了。
小时还想跟去后面争辩,就被柳施一把给拉住,“得了,你娘的注意力好不容易被你弟弟吸引过去,你莫要再去提这事儿。”
小时这才住了脚步,和小晚嘀咕起来,“暖姐也不会偷偷跑去战场吧?”
“她去作甚?”小晴心说小暖又没学医,虽然拜的师父是骨科大夫。
就听得小时说:“战场上尸体多啊!你看咱家鸡鸭鹅哪个没被她霍霍?可她说那终究不是人,没得个意思。”
小晴被她说得头皮发麻的,但还是回道:“我听得人说,那战场上的尸体都是七零八碎的,对她应该是没什么用的,何况义庄有现成的无主……”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楼下传来喊声,“小时妹妹。”
姐妹俩朝楼下看过去,但见来人是隔壁商家的小姐商七萍。
商七萍和她是同窗,两家又是邻居,加上对方性子和她也是相近,都是那活泼跳脱的,一来二去的,自是成了好姐妹。
当下听得商七萍喊,麻溜地翻过栏椅,跳到旁边的椰树上,抱着树杆就顺势滑下楼去。
此举看得小晴直皱眉头,“教你飞檐走壁你不学,你偏要同个摘椰猴儿一样。”
只不过这话,小时是没听到的,下楼就朝商七萍直奔去,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自打商家搬来后,看到商玦的好身手后,这学武一事,谢明珠家又重新正规学起来。
现在小时虽不说能像是话本子里那样飞檐走壁,但是能借力踩着楼梯扶手跳下楼,也比这顺着树杆滑下去要好看。
她这会儿拉着商七萍,从街上出来,直奔风家去。
此前她一直都是在找城北那边的工坊加工货物,然后自己批给小货郎们。
自己基本就是动嘴皮子跑跑腿把银子赚了。
但是后来她一算,自己弄个工坊加工,不知要省下多少成本,但城北那边肯定是没地了。
枕月埔那边又远,最后便将目标放在了教练场附近,那边谢明珠有好几处院落。
虽已租了出去,但有一处早前是给庄如梦住的。
但庄如梦现在高低也是个掌柜,早就自己置办房屋了,指不定没个两年就要娶媳妇,所以那房子一空闲下来。
小时就抱着谢明珠的腿给求来了。
不过,要搞这么大,她其实心里也没底,所以为了有人分担风险,便通过和商七萍的关系,把商家几个姐妹都拉来入伙。
商夫人孟氏并没有苛待妾室所生的儿女,可谓是一视同仁,所以从也不短缺她们的月钱。
几个小姑娘攒了这么多年,这下全在小时的忽悠下,给投进去了。
不过小时后来想,商夫人当然能对他们这些庶子庶女一视同仁了,因为全都不是自己生的,她自己生的,有商大将军自己教养呢!
商家姑娘们的银子投了进来,又是第一次做生意,虽然是在小时忽悠下一时冲动投的,反应过来后,想要后悔已是为时已晚。
如此,她们可比小时忧心多了,日日都在担心血本无归,故而也比小时上心。
这样一来,小时发现自己即便没了阿隼,但也一样有人跑腿使唤。
日子依旧是过得美滋滋的。
而且她的鸡蛋也不是放在一个篮子里,旧篮子有珊瑚姐妹几个,这个新篮子里的鸡蛋还有商家姐妹跟着平摊风险,她就几乎没什么忧愁了。
不过前两日她们这小作坊里开了工,招了十来个绣娘,从谢明珠的首饰铺子里拿些边角料,自己加工头花。
世面上流行什么,这作坊里就做什么。
这下好了,脑子都不用动,外头什么头花好卖她们的工坊就做什么,反正是给小摊贩们卖的,价格便宜,所以质量追求也没有那么高。
用谢明珠的话讲,小时她们这作坊,简直就是义乌小商铺……
而从前两日到今天,十个绣娘做得也不少了,明日就有小商贩拿货,商家姐妹几个这是头一次经历,难免是担心到时候没小商贩们来。
心里是没个底的。
但她们明显是小看了小时和这帮小商贩们之间的‘友谊’是有多厚了。
小时瞧出她们的忧心,所以也不着急去工坊,而是带着她们在街上慢吞吞走。
左一个小贩,右一个小摊地打招呼。
这些小摊小贩们见了她,那叫一个热情,还主动问起明日能拿到多少货。
“有钱大家赚,保管都有份的。”小时也是热忱地招手回应着,一面得意地朝身后商家几个姐妹看去,心说怎样,跟着本姑娘混,难道还能叫你们喝汤?
那必须是吃肉啊!
第207章
短短两百米不到的街道,她们就路遇了两个挑着筐的货郎,六个街边摆摊的小贩,四个提着篮子走街串巷的少年卖货童。
个个都要在她这里拿货,商七萍姐妹几个那悬着的心,也是终于放了下来。
但既然出都出来了,还是决定去工坊看看。
陈大人虽和方主薄一起去了州府,但他大哥陈金平一家和老娘还住在这里,陈金平一直都帮谢明珠管着糖坊,这几年来也是没出什么岔子,谢明珠便是一月半月的不去过问,也无妨。
可见他这个人是牢靠的。
加上陈老太太又喜欢窜门逛街,没少到谢明珠家来,有时候陈金平的媳妇赵满娘也带着小儿子一起过来,只不过她这小儿子如今也是会爬会翻了。
比过谢明珠家小鱼儿要好带许多,因此也是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这个工坊小时教给了赵满娘来帮忙看着。
也不要她做什么事情,闲暇时候过去看看,提防工人们不要做错式样就成。
至于质量,她虽没多高的要求,但也要看得过眼。
不过这也不用担心,因为她这里是按照计件结算银钱的。而结算之前,还要抽检一下质量。
所以对于她们会不会偷懒,小时才不担心呢!
她们要是不想赚钱,那就偷懒呗,要是货真供不上,就给开了,另外招人。
这会儿一帮小姑娘来了工坊,自是要路过陈家门口,赵满娘带着小儿子在院子里晒干贝,看到小时一行人,连忙靠墙过来招呼,“小时,是要过来看货么?”
小时笑眯眯地回着,“我是不担心的,有婶婶你们帮忙看着,自是不会出岔子的,就她们姐妹几个放心不过来。”说到这里,还当着人家姐妹几个的面,就和赵满娘吐槽,“她们几个,胆子也是忒小了,就为着这点事情,一天天魂不守舍的。这不我只能带她们来看看,好叫她们吃个定心丸。”
商七萍姐妹好不尴尬,虽是将军家的小姐,这城里好像嫡庶也没像是外头那样分得明明白白,但到底不如小时这外向性子,还天不怕地不怕的。
加上知道赵满娘是陈家媳妇,陈家二老爷可是在州府做官。
虽说品阶上是比不得自家父亲,但却是实打实的郡主心腹。
因此也不敢怠慢,如今挨个福身行礼。
墙里的赵满娘见了,忍不住笑起来,“好姑娘们,不必这样客气。也莫要担心,我们小时啊,这做文章弹琴什么的,兴许她是拿不了头筹,可要是论如何赚银子,她是一等一。”
一面又和小时说道:“我知晓你明日要交货,有些怕赶不上,让留香她奶在那边帮忙看着,也叫留香跟着做一些。”反正不是什么技术活儿。
小时得了这话,打趣起来,“这样说来,回头我还要给留香姐开一份工钱呗。”
赵满娘笑起来,“哪个要你的钱?你给了我这轻松活计,不要我动手,甚至连嘴皮子都不用动,就是过去看一眼,便拿了你的工钱,我本就觉得不妥。”
按理,自家男人在谢明珠那边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了,自己在这头带个眼睛看看而已,就不该拿钱的。
这话小时却不赞同,“婶婶,你这样想要不得的,人家讲那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留香姐可是一针一线劳作了的,我又不是那黑心烂肝的,怎么能白白占她的便宜。”说罢,踮着脚往院子里探,竟然吹起口哨朝着芦席上坐着玩海螺的陈家小老幺逗了两下。
这才带着商家姐妹几个去工坊了。
赵满娘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去瞧了,过会儿来我这里喝口糖水,我这就去煮上,一会儿你们可不要偷偷跑了。”
小时没回头,只扬着手回应着她,“好嘞,那您可要多煮一些。”
跟在她身后的商家姐妹,除了和她做同窗的商七萍,其余的都比她要大,但大抵是从前都拘在后院里,见过的人,左不过也就是家里的丫鬟护卫罢了。
所以到了这外头,到底是有些拘束的。
如今见小时一路走来,不知和多少人打招呼,而且和谁都能聊得开开心心的,无论男女老少都要说几句。
怎叫她们不佩服呢?
商七萍那眼里更是充满了崇拜之色,“小时,你好厉害,认识这么多人,而且你怎么做到大家都这样喜欢你的?”
小时听到这话,一脸自信,更是有些大言不惭,“因为我生得好看啊,别看我是有点小胖,但这其实是叫有福气。”有福气的娃娃,谁不喜欢呢?
她还真没说错,胖乎乎的小姑娘的确可爱,加上她本来还遗传了她娘的好容貌。小的时候也就那双眼睛,可是随着越来越大,容貌也是越发与谢明珠相向了。
商大萍‘噗’地一声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自吹自擂。”
商家七个姑娘,全是妾室所出,也不论贵妾贱妾的,名字最后一个都是萍,至于字辈什么的不存在,就用按照顺序来排列。
名字有点不上心。
老大叫商大萍,紧接着老二就是商二萍,一直到眼下最小的商七萍。
不过再过一阵子,她就不是最小的一个了,因为这次她们从蜀地迁来时,他爹刚好叫人送了个姨娘来队伍里,还是怀着身孕的。
想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功夫,该是生产了。
鉴于本地的男孩儿比较多,所以她们都对这位姨娘肚子里到底生弟弟妹妹充满了好奇心。
是不是真像是外头传的那样玄乎,到了这个地方,生出来的都是儿子。
几人在外头的说话声,一下就引来了陈老太太的主意。
她立即就从院子里出来,满脸堆着笑容,慈爱地看着走在前头的小时,不过嘴里却揶揄着小时,“唉哟,原来是我们的东家大驾光临啊!老身有失远迎了,还望恕罪!”
小时见她这做派,扶着门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陈奶奶您是近来大戏看多了吧?还同我嚼文嚼字的?”
“那可不,我看人家戏台上就是这样演的。”陈老太太回着,走上来牵着她,又和商家姐妹几个打招呼,见只来了三个,“其他的姑娘怎么没一起来?”
商大萍作为长姐,站出来回话,“她们功课做得不好,叫我母亲看过去了。”她感觉少不得是要打一顿手板心的。
陈老太太听了,微微皱眉,“你母亲也实在严厉,你们往后难不成都要去做官不是?小姑娘家家的,就该这个时候随心所欲些。”不然往后成婚,哪里还能有现在的快活日子。
这点小时十分赞成,毕竟她一直都觉得上学限制了她的生意,不然早就做大做强了。
而且当官吧,俸禄不咋样。
别的她不知道,她就看陈县令和方主薄,在衙门里兢兢业业做了这么多年,一个铜板都没攒下。
吃口烧烤,想要占人家的便宜,还要自己帮忙去排队呢!
可见做官实在寒酸极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附和陈老太太的话,在里头干活的陈留香听到她们来了这么久,迟迟不见进去,便出来寻。
正巧听着这话,自然是不赞成,“奶,你这话说的不对,且不说做不做官的,便是不做,也要多学些,往后总是能有用途。再说了,现在郡主也说了,外头怎样咱管不着,可是咱们岭南,有本事的姑娘,也能去做官。”
说到这里,朝小时看来,“比如玉玉姐,她现在可不就是做了女官吗。”
小时捕捉到她眼里那闪过的一丝羡慕,“莫非你也有这个志向?那是好事情。”说着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留香姐你可要好好努力,等你做了官,你就是我官场上的人脉,有人要是敢给我气受,我自要告诉她,我上头可是有人的。”
这一番话,可将陈老太太逗得不行。
陈留香却是给了她个白眼,“我可罩不住你。何况你打趣谁呢?郡主可是你姐姐。行了,都别挤在门框,叫商家妹妹们进去瞧瞧。”
当下,祖孙俩带着小时与商家姐妹们,进了工坊里。
绣娘们见了这帮小掌柜,少不得是要起来打招呼的,不过也就只打一声招呼罢了,毕竟要抓紧干活。
这多做就多拿钱,谁会浪费这时间。这可是个轻松活计,又是在城里,远比去北城那边的工坊方便多了。
商家姐妹俩虽说绣娘们第一天来工坊里时,就来瞧过,但那时候线在一头,布在一头,也瞧不出什么来。
可现在不一样,她们那身前身后的,筐里都装满了明日小商贩们要的头花发饰。
姐妹几个挑选些出来看,针脚密集,也没什么线头,看着远比她们所预计的那样好多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们不免是觉得定价有些低了。
商大萍不由得朝小时看过去,悄声嘀咕起来,“她们手倒是巧,只怕是戴个两三年都坏不了的。这样,以后大家可还会来买咱的东西?”她有点担心,这工坊是不是白开了,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私房钱,是不是就要打水漂了。
不过她这些话,好叫小时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一件衣裳都不想重复穿出去,何况是头花呢!而且外头款式换得那样快。咱们这又不贵,谁会在头上戴个一两年?”
还拍着她的肩膀宽慰,“把心放肚子里吧。咱主打的就是低端市场,甚至针对同龄人,你真要定个高价,到时候质量比不上我娘他们那种正经铺子里,人家还不如直接添一些去那里卖。”
再有,本来大部分群体都是小姑娘们和条件一般的小媳妇们,她们手里能有几个钱?卖得太贵了,那还怎么愿意掏钱呢?
商大萍是一点生意没做过,商家堡以前的生意也是外头的男人们经营,她们内宅的姑娘们,一概不知的。
所以对于这经商一事,到底是脑子慢半拍,不过听小时说得头头是道,又一脸自信,就道:“算了,我也不懂,以后反正都听你的,真要亏钱,你也跟着亏了。我不信你还会做亏本生意。”
“早这样想不就好了,在家乘着凉,喝着茶饮数钱不好么,非要和我一起折腾。”事实上,如果商家姐妹们今天不嚷着要来工坊瞧,她是另外有安排的。
商大萍赞同地点了点头,心想以后也不操心这事儿了,反正真有什么问题,小时肯定比她们更先发现。
而且就算是发现了问题,她们这一窍不知的,也解决不了。
以后就不添乱了。
不过今天来看了,心里好歹有底了。
回了家去,刚进院子,商璜就贼眉鼠眼地迎过来,“咋空着手回来了?别是被隔壁那小丫头把银子都骗光了吧?”
商璜仍旧一往如故的胖,明明隔壁那小丫头也胖,可别人见了都喜欢她,自己胖大家就觉得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了?这身上的每一坨肉,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亲自吃出来的,他们凭什么说自己?
想到这里,就拉下脸来。
商大萍几个可不愿意理他,毕竟这张口就说晦气话。
他自讨了个没趣,还死皮赖脸追上去,“怎么的,别真叫我说中了?”
“你别以为大哥不在家里,就横起来了,再叽叽歪歪,我们叫小时喊她暖姐来。”商七萍只觉得他好烦人,扭头说起威胁话。
果然,一提到小暖,商璜还是有些畏惧,顿时停住了脚步,但仍旧是有些不服气,望着她们几个的背影继续小声叫嚣,“哼,有本事你们自己来卸掉我的胳膊啊?提别人做什么?”
这豪横话刚说完,一转头就对上一双令他背脊生寒的双眼,头不自觉就垂了下来,吞吞吐吐地叫道:“大大……大哥,您怎么回来了?”
商玦冷眼打量着他,没有一点废话,“收拾东西,立即回书院。”说罢,便转身离开了,也不知作何去。
商璜自是不敢多问的,此刻只两腿打颤。
哪怕知道大哥是不可能专程从书院里回来喊自己回去,但这叫他遇着了自己生龙活虎的……
他不想上学,到了那山上,就日日夜夜都要读书,什么趣味都没有,同窗们还跟木头人一样。
好不容易咳嗽了几声,找先生请假回来养病。
现在只后悔,自己老老实实待在楼上就好了,跑来嘲讽她们几个死丫头做什么?眼下苦着一张脸,四处想找他娘帮忙想法子。
不想竟然看到了小时出现在自家院子里。
小时是过来叫商家姐妹过去一起吃烧烤的,反正今天都已经晚了,也没别的事情要忙。
“我好像看到你大哥了,他不是在山上么?啥时候沐休了?”反正小时是不信那商玦会跟着商璜一样装病回来。
商璜此刻却是没心思理会他,满脑子都是想着找娘,“你瞧见我娘没?”心想只要娘在,肯定能帮自己想办法,就算是真的病了也行。
小时瞧着他这大块头,鄙夷地皱了皱眉,“你莫不是还没断奶,天都还没黑你就到处找娘。”说罢,见他们家一个丫鬟从前头端着茶饮路过,连忙小跑过去问,商家姐妹在何处。
没再搭理这商璜,找商大萍姐妹几个,自是去家里头弄烧烤吃。
就她们小女孩儿们,大人们是正经吃饭的,所以便在秋千架旁边弄来炭火自己烤。
自己动手,一边玩耍,倒是津津有味,不亦乐乎的。
隔日去上学,就听得商七萍问:“昨儿我家里头的动静听着没?”
小时摇着头,她昨儿晚上睡得可香了,“咋的,商璜被你大哥揍了?”
商七萍摇着头,“那倒不是,就是他不想去书院,又怕我大哥,所以找了肖姨娘,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些巴豆来,没个轻重的,昨晚险些就给拉没了。”
小时听得直抽嘴角,“胆子倒是大,这是真不要命了。何况装病就装病,干嘛真吃药?就不会假装着凉啥的?”巴豆可是能吃死人的。
“你以为没有么?听说先是自己打水弄湿了身体,在外吹风,可是咱这白鹿城也不冷啊,吹了个把时辰,他仍旧生龙活虎的。肖姨娘就做主叫他吃了巴豆。”商七萍说着,到底是有些担心他,“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没醒来呢!那脸白得跟纸扎铺子里的纸人一样,看着吓人。”
如果这是商璜自己吃的巴豆,小时其实能理解,毕竟商璜看起来就不聪明,但是竟然是肖姨娘给他吃的。
让最近跟着看了不少后宅话本子的小时忍不住怀疑,“莫不是商璜不是肖姨娘生的?没准她想母凭子贵,其实生了个女儿,这商璜是换别人的呢?”
不然,哪里有亲娘如此害自己儿子性命的?
原本忧心忡忡的商七萍听得她这话,倒是被她这话给逗笑了,“那倒不可能,你别看他胖,瘦的那会儿,半张脸像他娘,半张脸像我父亲。”
小时一听,越发起劲了,“那就是肖姨娘太蠢了。”她将声音压低了些,再不怎么喜欢那肖姨娘,但总归是邻里,而且除了第一次的扯皮,后来小时发现她也没多坏,就是嘴巴讨人厌罢了。
然后就很是想不通,“要说你们肖姨娘,也没怎么美若天仙,怎么还最得你父亲宠爱呢?”
“我父亲好像就不喜欢聪明的……”后院里,商七萍暗自琢磨了一下,不管是母亲还是娘,还是其他姨娘,好像都没有脑子特别好的那种。
以前她不觉得,毕竟每天都是自家人面对面,没得个比较。
可搬到这边来后,民风开放,她们也沾了光,老的小的,全都能从院子里出来,自由去往。
见的多了,这一对比,就发现了自家这些长辈们的不对劲。
现在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们姐妹几个,都比小时大,却不如小时聪明伶俐,这肯定是和她们的娘有关系。
小时倒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只是觉得这商大将军有点东西啊!后院的女人们都不是那种聪明的,难怪能这样和平相处。
因为都没啥心眼子。
但凡其中有一个聪明的,只怕后院早就鸡飞狗跳的。
第208章
但也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聪明人呢?”
“我喜欢聪明人啊。”商七萍咧着嘴朝她笑。
有一说一,商家姑娘们虽然不是太聪明的那种,但长得是真漂亮,她这一笑小时都觉得好看极了,跟红色的芭蕉花一样好看。
商七萍还在继续说:“和聪明人在一起,就没有那么多事情要操心了。”
“那你这就是单纯的懒而已。”小时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扒拉过来书本,往书袋里就扔,“你家姐妹几个今天什么章程?”
说起这个,商七萍顿时又来了劲儿,“原本是今日要给我大姐相看的,不过昨儿出了这事,怕是今日不成了。”
“啊?”小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都瞪圆了,“你大姐不是今年才十四么?这么小就要相看人家?”
商七萍摇头,一面掰着手指数,“不小了,今年要是相看好了,再学个规矩什么的,不得要一两年?到时候一转眼,不就及笄了么?”
小时嘴角直抽,她可始终都记得暖姐和晚姐她们说的,女子年纪尚小就成婚生子,骨头都没长好,到时候肯定要变形。
而且这期间,还不知会遭多少病痛折磨呢!
一辈子可就这么短,可不能就小小年纪拖着个病体熬日子。
也是这样,那柳施后来也觉得自家的两个女儿也不是年纪很大,就是二十以后再张罗也成的。
她没说话,商七萍就小声嘀咕,“要是不赶紧些,我娘她们说,就成了你宋家姐姐两个老姑娘一样,无人问津了。”
小时收拾书袋的动作都顿住了,一时看着她,有些一言难尽。这种她们家内院里说别人家坏话的事情,就不要告诉外人了。
尤其是自己还是讨论目标的亲近之人。
有点蠢,但又蠢得如此真诚,小时都不好意思责备她了。
只是深深吸了口气,“这种话,既然是你家关起门来说的,你怎么能到外头讲。”
“你又不是外人,你带我们赚钱呢!我今天中午就听说了,早上有好多小摊贩在卖咱们工坊的货了。”如此,商七萍觉得小时不是什么外人。
然小时那句‘这也不能说’还没说出口,就听得商七萍继续说道:“是我娘她们在外头逛街,听人说起的,还和人家吵起来了,说那些人多管闲事,没想到吵不过。”说到这里,她口气里竟然满是庆幸,“幸好我娘她们带的丫头多,后来打起来,才没吃亏。”
小时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有点不够用了。听商七萍的这意思,一开始是商家人在外头听到这闲话,然后帮宋家打抱不平,还和人家吵架,吵不过然后打起来了,最后幸亏自己带的丫鬟足够多,打赢了。
那这样说起来,她们还是为了维护自家这头。
小时有点感动,“你娘她们也没到过我家,和我二婶姐姐们也就见过一面,咋这样维护。”
“因为母亲说远亲不如近邻,而且你娘和我们还是同乡,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肯定要和你们打好关系,所以有问题不要怕,上就行了,背后有我父亲呢!”商七萍口中的母亲,自然是孟氏,而非她的生母。
“没瞧出来,伯母还挺仗义的哈。”小时意外不已,不过说着见商七萍书袋还没收拾,笔也没洗,赶紧催促着,“你说话就说话,手脚动起来,又不影响你,赶紧的,咱先回家放书袋。”
商七萍这才像是反应过来,连忙动手。
很快两人回了家去,商七萍却被告知今天家里有事儿,她一脸抱歉地从门里探出头来,“多半是肖姨娘的事情,母亲肯定要教育我们一番,今儿我没得空了。”
小时闻言,朝她挥手,“行,那你忙去。”
自回家去。
进了门,见小晴已经早一步回来了,赶紧上前与她说道:“晴姐你敢相信,他们家要给七萍她大姐相看人家了。”
小晴不以为然,“相看就相看,那还有订娃娃亲的,又不是看了就要成婚。”
这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小时觉得小小年纪就讲这些,不妥啊。
“倒是你,近来和商家姐妹们好得穿一条裤子一样。以前也没见你和哪个好成这样的,要不是有阿隼,说你是独来独往也不为过。”小晴笑着,见她书袋沉甸甸的,伸手拿了过来。
小时嘿嘿一笑,“那不是近水楼台的,有人一起上下学,不用专门绕道去等,陪我玩陪我疯,我当然乐意之至。”
又道:“所以以前才有青梅竹马一说啊,这就隔一堵墙,啥啥都是现成的,正应了那句,窝边有草,何必满山跑。”当然要是没有草,她不吃也成的。
只不过说完这话,就被小晴戳脑门,“你这叫什么鬼话的。”
“我哪里说鬼话,对了我和你说,外头有人说知秋姐她们是老姑娘,七萍她娘几个听着了,还和人家动手打起来,你可晓得此事?”小时想起这茬,赶紧问。
小晴哪里晓得这些,不过听到这话,也是为之一怔,“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可不,回头我等珊瑚她们得空了,去打听打听。”对于此事,小时还是很好奇的。最好再验证一下,是不是商家的女人们真正维护自家姐姐们,要真是这样,那隔壁果然是可交的。
如果不是的话……
自己那工坊,过一阵子就倒闭吧。
这一件事情,最终还是叫大人们晓得了,后来一打听,还真是如同商七萍说的那样。
柳施心里记她们的情,走动自然也就越多。
只是与之同时,为两个女儿的婚事也愁起来。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她也开始给宋知秋姐妹俩张罗相看。
宋知秋她们肯定是拒绝了的,但柳施早就拿捏住她们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有一次脖子上都勒出红痕来了,吓得宋兆安也匆匆回家来,似还掉了眼泪。
经此一闹,宋家姐妹俩没法,只能同意。
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姐妹俩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生孩子的,暗地里琢磨到时候就找个性格好些的夫君,最好还是那种想要纳妾的。
到时候让妾室生去。
什么情爱孩子的,都是虚妄,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见,被生孩子吓出来的恐惧是真不轻。
这些,当初本意是想让她们晚婚晚育的小晚和小暖当然不知道,会给宋家姐妹带来了这么大的后遗症。
这日小时回来,只见自家大门口,居然还停了两辆陌生的马车,有一辆上,还挂着兰家的牌子。
她立即就好奇起来,尤其是这几天让宋家两位姐姐相看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的,便联想到,莫不是要相看。
也不知是高矮胖瘦丑美的。
不过说起来,这兰家可不比当初裴怀英的裴家差。
待进了院子里,果然见好不热闹,尤其是自家凉台上,除了娘和二婶之外,还有几个衣着讲究,形容优雅的妇人。
两个姐姐也在,只不过比起大人们,就有些不在状态。
她正疑惑咋没看到来相看的人?总不能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东张西望找着,就被按住了肩膀,小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找了,你没看二叔今天也在。”
小时得了这话,立即朝二叔家竹楼那边看去,果然见二叔还在。
不止如此,还有三个正襟跪坐的年轻公子,一时不由得惊呼出声,“一次相这么多?”
小晴其实也才回来,大人们有事情,她就没上去。
只摇着头:“别瞎说,兴许是陪着一起来的呢!”就是不知道,哪个才是兰家的公子。
姐妹俩说着,自往孙嫂子她们住的这边竹排楼去。
自打小鱼儿出生没多久后,她们都搬到了这边来。
问缘由,那就是小鱼儿有时候实在她吵了,她们又要读书,所以就搬了过来,倒是莫嫂子搬了过去,晚上也能方便一起跟谢明珠照顾小鱼儿。
上了竹排,偷偷找个角落站着,又有椰树叶遮挡住身影,视线不要太好。
姐妹俩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趴在栏杆上瞧。
也不知过了多会儿,凉台上相谈盛欢的众人,终于是动了,一起挽着手下楼来,瞧起来亲密无间的。
“这不会就成了吧?”小时见这光景,忍不住疑惑。要真是这样,草率了。
小晴觉得有八九分可能,不然就客客气气送人出门了。
而那边,宋兆安这边似乎也得了信号,见女客这边已下楼,他也在几个年轻人的拥簇下楼来。
一行人到院子里,那三个年轻人又朝长辈们挨个行礼,小时姐妹俩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三个年轻公子,居然有两个是长着一样的脸,说不得是多俊美,但也是好看的,英眉剑目,又因是读书人,浑身上下还透着些儒雅。
可虽是好看,小时还略有些遗憾,“还以为,会像是话本子里说的那般,姐姐们自己的因缘自己巧遇呢!”
“怎么遇?两位姐姐每天就家里和首饰铺,两点一线,指望天上能掉下个人来么?”小晴其实想到她们要是都真嫁人,心里也有些失落。
第209章
小时撇撇嘴,心想她们也不是没机会出去,也就是懒得出去罢了。
那早前去城外鹿鸣山下,住了好些天呢!就是不争气,当下顺着小晴的话往下说:“可惜了,鹿鸣山下那里多的是文人雅士,我每次去,总都能瞧见几个相貌端方的,偏偏她俩一个没捞着,反而在河里捞了娜然她们两个姑娘家。”
这话可把小晴逗得不行,“你不提,我倒是快忘记了,你是做了人家的圣女,往后是不是也要回去继承珊瑚岛?”
继承珊瑚岛没想法,这也不用想,那都是天凤姐的权宜之计,自己就是个傀儡。
所以小时只惦记她的海猪长大了多少?自己和它这么久没见,下次见面的时候,和自己真能亲?
言归正传的,瞧着那三位年轻公子要走了,姐妹俩赶紧换位置瞧。
小晴瞧见对方行为举止温文儒雅,与二叔谈笑风生,似无任何怯意,不免也心生几分欣赏来,“我看倒是不错,早前也瞧见不少年轻学子来二叔跟前,只不过一个个都紧张得很,好似二叔会吃人一样。”
“可再怎么周正也没用的,我瞧着知秋姐她们都不上心。”小时一想起那凉台上敷衍的宋知秋姐妹,十分忧心。
又见宋兆安在他们三上马车离去后,也去了衙门,便准备下楼,“咱去问问。”
姐妹俩跑到楼下,谢明珠和柳施还在楼下,尤其是柳施满脸喜色,很显然今儿的后生她是十分满意的,正拉着谢明珠说什么,根本没有留意到两个小的。
如此这般,小时姐妹俩自是上了凉台去,果然见宋知秋和宋听雪托着腮帮子发愁。
小时立即就凑过去,“知秋姐听雪姐,怎来了三个?哪个是和你们相亲的?”
这话一问出口,宋听雪就抽着嘴角不屑道:“三个都是,那两个长一样的是兰家长房的公子,另外一个是二房的独苗苗,外头说的什么兰氏三杰,就是他们。只不过也好意思,才活了几年就敢称杰称雄的,我看狗熊还差不多。”
“哈哈。”小时忍不住笑起来,不过看宋听雪这意思,一个都没瞧上的意思。
小晴则迫不及待地求证,“可我看二婶二叔都一脸喜气洋洋的,怎么回事?”她也有些担心,看两位姐姐这意思,是没那想法的。
又怕楼下的娘和二婶听到,连忙将声音压低了些。
这时宋知秋抬起头来,一脸认命了的意思,“他们可不就相中了,我们三姐妹从此后变了妯娌。”
这话一出,小时和小晴都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啊?”
小晴更是难以相信,“这这这,也太儿戏了吧?”感觉大人们怎么也胡闹起来了?
而且三姐妹?这意思是,玉玉姐也要嫁人?
“玉玉姐知道此事么?”小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今日裴玉玉都没在场。
正问着,她娘谢明珠不知何时上楼来的,显然一点都不意外姐妹几个在这楼上蛐蛐。
走过来将刚从孙嫂子手里接过来的新鲜荔枝放到桌上,捡起一个就开始剥,很自然就接过了小晴的话,“那兰家二公子早前就在你们天凤姐手下做些整理文书的工作,玉玉过去了还是从他手里接过来的。”
所以裴玉玉和兰家二公子本就相熟,甚至可以算是郎情妾意了。
又说今日这三人,双胞胎兄弟是长房的,大的叫兰文轩,小的叫兰文彦。
至于另外一个则是二房的,叫兰文舟。
他们兰家其实也是长公主的心腹,如今族中得力之人,不管是在岭南还是朝堂,皆有他们的身影。
小晴姐妹俩听得这话,还是觉得太快了,“真就定下了?”
小时还不死心地朝宋知秋姐妹俩看去,“玉玉姐和他们家二公子好,那是她的事儿,你们就没什么想法?就这样认命了?”
宋听雪这会儿已经改趴在桌上了,有气无力的,“还能挣扎什么?不然我娘一言不合又要闹自尽。再说退一万步说,我们的要求别人看来也是不可理喻,他们家都同意了,我想着这也不可能找到比他们更合适的。”
也许有合适的,但可能又没这相貌和才智。
还有家世也是大问题,反正自己挣钱知道有多辛苦,宋听雪是绝对不可能低嫁的。
不然总不能自己到时候吃山珍海味,人家粗茶淡饭吧?
但她又不可能把对方一家养起来。
所以想了想,算了,这兰家也成吧,左右都是逃不过嫁人这事儿的。
他们家门当户对,总不用自己补贴。
“啥要求?”小时见她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说话也慢吞吞的,不指望她讲,宋知秋那里也沉默寡言,便朝谢明珠问。
谢明珠也没想到,宋家姐妹提出的这些要求,虽然自己看着其实没什么,但放在这个时代,就是不可理喻,异想天开。
但对方答应了。
“你姐姐们的意思,想要分开单过,成了婚自己在外头找一处院子。”甚至是回娘家住。
“这同意了?”小晴有些意外,按理这些世家们,分家是不可能分家的,而且礼教森严,还要晨昏定省什么的。
谢明珠点着头,“是啊,竟同意了。”她自己一开始都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这些世族们,不就是靠着族人拧成一股绳,将财富统一,资源整合集中,这不才从时代中慢慢脱颖而出的嘛。
这要是都分了家,家中的资源和财力,自然也都要被分成小股。
说是零零散散又不为过。
如此散沙一盘,如何成事?
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甚至有些不敢小看这兰家了。
他们是开阳长公主的心腹不错,可是有句老话说的好,树大招风。
要是一个不留神,功高盖主,就该是灭门之祸了。
这个度实在不好把握。
想来他们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所以现在才决定将家族化整为零。
“其实这样也好。”她没去和孩子们细说,只看着把成婚一事当作任务来完成的宋家姐妹俩,也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婚事就这样定下了,不管以后日子如何,你们都好好的。”
她其实是不建议这种传统相看的,而且还是柳施用上吊来逼迫的。
到底,不管在这个时代多少年了,她还是保持着自己现代人的思想,对于自己的女儿,她不会让她们把婚姻当作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情。
人的这一生,重要的事情太多了,兴趣事业爱情都是,婚姻和孩子,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
但她两边都适当劝过了,到底是没法插手,更无法替别人做决定,因此现在也只能旁观。
宋知秋勉强露出个笑容,“谢谢小婶。”一面又想,那兰文轩其实也还好,他作的几篇诗词文章自己瞧了。
相貌也算是俊逸,读书还不错,只要他自己不犯糊涂,作为自己的夫君,应该是不错的。
再有不用同公婆住在一起,日子过得舒坦,他们家也不会觉得自绣花挣钱有失他们家的脸面。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孩子不知道怎么解决了。
她本来是不打算自己生,以后若是对方要纳妾,她养妾室的孩子就好了。
可是,这如今看着小时她们满院子跑,忽然又觉得,孩子如果不是自己的,那又有什么意思?总觉得是差了点什么?
反正现在的她是很迷茫的。
懒得再多想了。
比起她的多愁善感,宋听雪唯一满意的,就是妯娌都是自己的姐妹。
这个事情定得很仓促,从柳施听到外头的闲话,到一哭二闹三上吊,再到她们同兰家公子相看、交换庚贴,两家长辈把婚事定下,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全部完成了。
接下来一个月,柳施全力筹备婚事,因三对小夫妻成婚后都是打算出去单住的,所以嫁妆聘礼,多以产业银票为主。
加上外头在打仗,兰家不少族人也未必能赶得回来,因此便是一切从简。
自不多说,谢明珠带着女儿们,也是添妆不少。
终于在一个好日子里,三个姑娘在兰家敲锣打鼓的接亲队伍拥簇下,嫁出门去了。
家里就少了她俩,喜桂和春芬都没跟着去,可小时总觉得一下空落落了不少。
抱着酱油罐坐在栏椅上和谢明珠发愁,“晚姐去战场了,暖姐不回家,爹也不在家,知秋姐听雪姐嫁人了,哥哥和阿隼又在书院里忙学业,这再过几年,晴姐她们若也要嫁人了,到时候咱家这一个桌子都围不满了。”
说着,看着凉台上那张大桌感慨。
家里最热闹的时候,这一张桌子根本就坐不下。
尤其是现在王机子他们全都不在。
小时有点烦外头的事情了,“娘,什么时候战事才能停歇下来?”她就搞不懂了,爷爷是读书人,打仗关他们什么事情?
这个谢明珠还真不好说,纵观历史,一个新王朝的诞生,没有那么容易的。
随便拉扯个十几年甚至百年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也是摇着头,“这不好说,一切看天命吧。”尤其这还是一个女帝要登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