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谢明珠所预料的那样,一个王朝的崭新崛起已然殊为不易,更何况此番登基的,还是一位开天辟地的女皇。
这前无古人的壮举背后,开阳长公主为了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所历经的艰难险阻,说是闯过了九九八十一难也毫不为过。
所以即便疆场之上的烽火,比众人预先估算的还要早熄灭,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朝堂暗战,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就这般明争暗斗、拉扯周旋了好几年,开阳长公主终是凭借着过人的胆识与魄力,力排朝野内外的重重非议,真正将天下大权执掌在手,一步一步踏上了帝王的宝座。
新朝肇建,定年号为天启,昭示着乾坤重启、万象更新的愿景。
天启元年,皇太女李天凤自她的封地岭南启程,一路疾驰返回京都。
刚一踏入朝堂,她便以雷霆之势推行新政,力主大兴水利工程,斥资修建贯通南北的河运水道。
这一番举措成效卓著,从此南来北往的路途距离大大缩短,不仅便利了商旅通行,更疏通了天下漕运,为日后天启朝的盛世光景,稳稳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一年,小时已经长成了十三岁的少女。
自打十岁那年起,她就像雨后春笋般抽条长个,身上那股子孩童特有的婴儿肥渐渐褪去,露出了清秀的轮廓。
如今的她,虽说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却已然显露出国色天香的雏形,一双眼睛灵动有神,顾盼间自有风情。
已是有谢明珠的几分神韵。
只不过她的性子倒是半点没变,依旧是从前那般鲜活爽朗。
再加上这些年常年混迹在市井坊间,与各色大小商贩打交道,身上没有半分娇矜之气,反倒透着股格外平易近人的亲和力。
也正因为如此,她在城里的人气高得很,每次出门在外,沿途的百姓都会热情地同她打招呼,熟络不已。
这一日,是合作伙伴商大萍出嫁的好日子。
整个商家内外都透着喜庆。
自打边境战事停歇,商大萍的父亲商枕河就卸甲归来。
当时众人都以为,商家会就此迁回蜀地的老家,连商大萍的母亲孟氏,都悄悄收拾起了行李,就等着商枕河一声令下动身。
没承想,商枕河却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他转手就接下了岭南水师统领的差事。
这消息一传出来,少不得叫大家震惊又怀疑,他一个打小在内陆长大的“旱鸭子”,连水性都算不上娴熟,居然敢揽下统领水师的重任,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不过这些朝堂上的军务琐事,小时她们这些小姑娘才不关心。
她们最在意的,是以后不用和商家的姐妹们分离了。
光是这一点,就叫她们开心好一阵子。
尤其是商家的几位姑娘,这几年紧紧靠着小时,学着做各种生意,手里攒下的银钱早已堆成了小山,日子过得比从前富庶了不知多少。
可孟氏她们这些长辈却毫不知情,只当是孩子们拿着零花钱,小打小闹地做点玩意儿,压根没把这当回事,更没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商大萍要出嫁,孟氏等人闲着也是闲着,心血来潮翻了翻商大萍院子里的账目,当目光落在进项那一页时。
惊得险些当场晕了过去,手里的账本都快握不住了。
“我的天爷啊!你们这些年到底是做了什么营生?难不成是去海上打劫了不成?就大萍这一个丫头,居然就攒下了这泼天富贵的银两!”孟氏的惊呼声脱口而出,声音都因为过度震惊而变了调,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此时的商大萍,已经由喜娘伺候着上完了精致的妆容,梳好了繁复的发髻,头上只等着最后戴上那顶华丽的凤冠。
整个人透着几分待嫁新娘的娇羞与温婉。
听见母亲这般惊呼,她脸上露出无奈又好笑的神情,轻声说道:“早在我们跟小时妹妹合伙做生意的头一年,就跟你们说过,我们手里不缺钱,可你们偏不信。今年父亲筹备水师,银钱周转不开的时候,我们说要拿出自己的积蓄来帮忙,反倒被你们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说我们小孩子家不懂事,瞎捣乱。”
说起当年这段啼笑皆非的事,商大萍还是忍不住好笑。
一旁站着的几个妹妹也连忙点头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帮着姐姐解释。
她们的话像是连珠炮一样,听得孟氏和在场的一帮姨娘们头晕目眩,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天旋地转,半天缓不过神来。
末了,不知是哪个姨娘反应过来,颤着声音问道:“你们攒下来的这些银钱,怕是比早些年咱们在蜀中商家堡,你父亲攒下来的家底还要丰厚吧?乖儿们,你们老实跟娘说,真的就是靠卖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物件赚来的?”
商家的姑娘们生怕母亲和姨娘们再继续追问下去,耽误了大姐出嫁的吉时,连忙七嘴八舌地解释起来。
把生意上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了新郎接亲的鼓乐声,喜庆热闹。
商玦这个做兄长的,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挺拔,一身长袍衬得他愈发飘逸隽雅。
当下在诸位长辈的拥簇和不舍下,背起戴上凤冠的商大萍。
小时和小暖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踮着脚尖张望。
瞧见商玦小心翼翼地背着商大萍,一步一稳地跨过商家大门的门槛时,忍不住轻声感慨起来:“那年大萍姐才十四岁,商夫人就急着张罗着要给她相看人家,催着她早点定亲。哪里曾想,过了这么多年,大萍姐才出嫁呢。”
不过在如今的岭南,女子晚嫁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二十岁以后再出嫁的姑娘比比皆是,大家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这倒不是因为小暖、小晚姐妹俩曾经宣扬的晚婚晚育起到了多大作用。
真正的原因是,如今女帝都已经登基,朝廷又开设了恩科,女子也能入朝为官了。
这样的好机会摆在眼前,谁家姑娘还愿意早早地被困在柴米油盐里呢?
何况岭南这地方,早前就有女子做官的传统,不少人家看着自家姑娘有几分出息,都想着让她们去考个女官,搏一个光明前程。
哪怕女儿嫁出去了,没得什么实际好处,可听个好名声也是不错的。
逢人哪里不夸一句会教养孩子。
这样一来,婚事自然就被耽搁了下来。
一开始还有些保守的人家忧心忡忡,担心女儿年纪大了嫁不出去。
可后来见周围大半人家都这样,也就渐渐放下心来,不再急着催婚了。
尤其是眼下,朝廷的正经恩科已经正式开考,去年秋天女帝刚一登基,就立刻组织了一场科举,听说今年还会再开。
毕竟连年战乱下来,朝堂上的官员损耗严重,到处都缺人手办事,所以才有了恩科连开三年的说法。
这三年对于天下的学子们来说,可真是赶上了好年头,就算第一年没能考中,还有第二年、第三年的机会可以继续努力,不用像从前那样一等就是好几年。
说起去年的科举,就不得不提小时的哥哥萧云宴,他去年一举考中了探花郎。
不过说起他这个探花郎的头衔,小时还有些替他可惜。
听说他原本考的是第二名,也就是榜眼的位置。
可第三名的那位考生,不仅年纪一大把,相貌也实在寻常,压根担不起“探花郎”这个需要才貌双全的名头。
无奈之下,女帝只好委屈了考第二名的萧云宴,把他调去做了探花郎。
不过话又说回来,历朝历代的科举三甲里,大家往往只记得状元和探花郎。
至于夹在中间的榜眼,的确是很难让人留下深刻印象,这么算下来,萧云宴倒是因祸得福了。
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萧云宴考中探花郎之后,并没有选择留在繁华的京都任职。
反而主动申请外任,如今在西北一处偏远的小县城里做县令。
这事儿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要知道以他的出身和家世,随便留在京都,进翰林院当个编修,再熬上几年资历一转任,做个五六品的官员是轻而易举的事。
将来更是有很大希望进入内阁,前途不可限量。
他父母双亲都是侯爷,母亲更是普天下第一位女侯爷。
一门双侯,何等风光。
更不用说他还与皇太女李天凤以姐弟相称,有这样的背景撑腰。
京都城里的好差事,简直是任由他挑任由他选。
谁也没料到,他竟然放着好好的锦绣前程不要,跑去了贫瘠荒凉的西北。
谢明珠一开始也万万没料到儿子会做这样的选择,不过仔细一想,觉得让孩子从基层一步步历练,积累实际经验,也是件好事,便没有反对。
只是她唯一担心的是,儿子这一去西北,少不得要待上三年五载,他的婚事可怎么办才好?
为人父母的大抵都是这样,孩子小的时候,总想着将来绝不干涉他们的私事,一切都顺其自然就好。
可真等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尤其是像萧云宴这样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做母亲的还是忍不住要为他的婚事操心起来,整日里牵肠挂肚的。
也正因为如此,小时和小暖跟着谢明珠参加完商大萍的喜宴。
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发现谢明珠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神情闷闷不乐。
“娘,您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叹起气来了?”姐妹俩走上前,好奇地问道。
她们家目前还没有搬家,依旧住在原来的院子里,不过院子已经按照双侯之家的规格做了不少改动,大门修得气派了许多,看着就很有体面。
至于门前的那条路,如今也已经全部铺满了平整的石板,两旁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有高大的椰树,而是错落分布着各家各户的门庭,热闹了不少。
她们家也不再是这条道的最后一家,道路尽头被打通,架起了一座小巧的石桥横跨河面,与对面的街道连接了起来,出行比以前方便多了。
都说美貌的人格外能得到老天爷的优待,这话放在谢明珠身上一点都不假。
如今她已经三十多岁,可容貌依旧停留在风华绝代的模样,肌肤细腻。
即便脸上带着几分闷闷不乐的愁绪,那份独特的韵味依旧美得令人羡慕不已。
她抬起头,看着两个女儿,语气里满是担忧:“你们大哥这一去西北,婚事就彻底没了着落。眼看着咱们身边那些知根知底的姑娘,不是订了亲就是嫁了人,我这心里怎么能不着急呢?”
小时一听这话,立刻笑着宽慰道:“娘,您别拿大哥跟别人比呀。您看卫家的那两个表哥,不也还没成亲呢嘛,再何况大哥这年纪不算大。”
“那能一样吗?”谢明珠立刻反驳,“你大表哥去年就已经订下亲事了,就等着选个好日子完婚。二表哥虽说还没订亲,可我听说他和史大人家那位擅长农科的小姐走得很近,两人每日同进同出,一起探讨农事,那好事想必也是早晚的事情。”
谢明珠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句俗语,不由得自己先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我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哟,人家当事人都没着急,我倒是先愁上了。”
小时见母亲刚才还一脸担忧,转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顿时来了兴致,凑上前追问道:“娘,您该不会是已经给大哥想到什么好姻缘了吧?快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一旁的小暖对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并不怎么上心,她安静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后从靠墙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线装书,慢悠悠地翻了起来。
不过翻了没几页,她就发现平日里总围着她转的小弟不见了踪影,便抬起头随口问道:“小鱼儿去哪里了?”
一提起小儿子小鱼儿,谢明珠就头疼不已,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无奈地说道:“别提他了,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小祖宗。方才你们阿坎大伯家的扁扁来咱们家,说要回银月滩去看望他的爷爷奶奶,你弟弟一听这话,立马回屋自己收拾了个包袱,等我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他人都已经跟着扁扁跑没影了,我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谢明珠实在是没料到,自己的性子算是温顺沉稳,丈夫月之羡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可偏偏就生出了小鱼儿这么个“混世魔王”。
不过这孩子也不是那种喜欢打架斗殴、欺辱旁人的顽劣性子。
他的“不省心”在于小小年纪就极有主见,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说一不二。
比起当年小小年纪就懂得做生意的小晴,这个小儿子简直还要“妖孽”几分。
更让人无奈的是,他长得粉雕玉琢,模样格外可爱,嘴巴又甜得像抹了蜜,连家里性子最冷、最不爱说话的小暖,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对他格外纵容。
小暖听了谢明珠的话,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他想去就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银月滩的沙爷爷和沙奶奶最疼他了,小时候您和爹忙着家里和生意上的事情,没时间照顾他,都是沙奶奶一手带着他的,他在那边舒坦着呢。”
小暖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
当年小鱼儿刚满月没多久,照顾他的沙婆子就回去了。
可后来小鱼儿断了奶,月之羡又因为要往高黎运送物资,常年在海上奔波。
卫无谨也还没回来,家里家外一大摊子事情不说,外面还好些生意,商栈更要个话事人。
谢明珠实在是分身乏术。
沙婆子那头晓得了,二话不说就收拾好包袱过来,从那以后一直帮着照顾小鱼儿。
小鱼儿两岁到四岁这段时间,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沙婆子的,祖孙两个感情格外深厚得很。
后来阿坎夫妻不甘心只有两个儿子,决定再赌一把,再生一个孩子,盼着能得个女儿,也算是圆了心愿。
沙婆子便经常把小鱼儿带到阿坎家去,让他和阿坎的两个儿子阿逖、扁扁一起玩耍。
一来二去的,小鱼儿和扁扁就更好了。
只可惜阿坎夫妻的心愿最终还是没能实现,这第三胎,生下来的依旧是个儿子。
阿椿当时那失落又绝望的样子,像极了当时三胎生儿子的叶幻娘……
好在她也是个想得开的人,很快就认命了,一门心思地照顾起刚出生的小儿子。
她的精力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自然就顾不上老二扁扁了。
沙婆子见状,便干脆把扁扁也一起带着,有时候还能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年幼调皮的小鱼儿。
母女三个正说着小鱼儿的事情,家里的管家娘子喜桂就匆匆走了进来禀话:“夫人,下月陈大人家的公子要办满月酒,听说陈大人一家三口都要从州府过来,就在陈家老宅,和陈夫人家的小公子一起办喜宴,到时候肯定热闹得很。”
谢明珠一听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陈大人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总算是成婚得子,了却了一桩人生大事。
他的妻子,还是当年订下的那位王姑娘。
说起来这王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当年为了给家里长辈守孝,硬生生耽搁了十几年的青春,等守孝期满,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老姑娘”。
连她自己都已经断了嫁人的心思,觉得这辈子大概就要独自过下去了。
人家也不称她作王姑娘了,如今都叫起王姑妈。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陈大人竟然还在等着她。
而且如今的陈大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穷酸陈县令。
他如今是皇太女李天凤跟前的得力心腹,前途一片光明,想要巴结他、给他说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
众所周知,这天下将来迟早是皇太女的,所以陈大人即便现在只是个岭南知府,也早已成了不少世家贵族眼中的理想女婿。
尤其是他府中干净,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是难得。于是。
守孝多年的王姑娘终究是动了心,再加上陈老太太几次三番上门提亲,态度诚恳,她便点头应下了这门婚事。
按照当年订下的婚约,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陈大人。
而在同一年,也就是喜桂口中的“陈夫人”,陈金平家的大女儿陈留香也嫁人了。
她的丈夫是个无父无母的北方行商,又恰好也姓陈,便干脆在岭南安了家,背靠着岳父一家的照拂,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眼下陈留香也刚好生了个儿子。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陈家一下子添了两个大胖小子,他们家老太太那里怕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了。”谢明珠笑着说道。
随即又想着陈留香和自家大女儿小晴从小就是手帕交,关系格外要好。
便转头问喜桂:“这么大的事,已经告知大小姐了吗?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也高兴得很。”
喜桂连忙笑着回道:“夫人您放心,哪里还用得着咱们特意差人去告诉大小姐?她心里早就惦记着这件事呢。自己早就掐着日子算好了陈夫人的预产期,估摸着这两日就该回来了。”
谢明珠听了喜桂的话,心里愈发欢喜,随即又忍不住念叨起小晴来:“也不知道小晴这一次去京都,一瘦了没有,那头萧家也没个什么亲戚照拂。”
依谢明珠看,京都那处府邸不要也罢,空着就空着。
京都山遥路远,而且人员复杂,远不如岭南这边自在舒心,谢明珠是打心底里没打算再回京都去。
更何况老爷子如今也和他们一起住。
老爷子年岁已高,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更不能跟着去京都了。
再有鹿鸣书院也离不得他老人家。
如今,这普天下的学子,可都几乎聚集在这一隅了。
说起家里,宋兆安夫妻俩早几年前就已经搬出去,跟着他们的大女儿宋知秋一起住了。
萧遥子隔三差五打酱油一样,早出晚归,存在感太低。
盾山则跑去了北方边境。
至于宋兆安夫妻搬出去这事儿说起来,只因那一开始打定主意不打算自己生孩子的宋知秋,竟然意外怀了多胞胎。
最后一下生了三个儿子。
当时情况危急,宋知秋生产困难,还是小晚和小暖一起,联合汤保保给她做了剖腹产手术,才总算保住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要是真靠她自己生,十有八九是大小都保不住。
三个小娃娃出生后哭声不断,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宋知秋那双做精细活的手金贵得很,自然不能用来伺候孩子。
家里虽说有奶娘和丫鬟,可终究缺乏一个既值得信任又有育儿经验的长辈看着。
偏偏那时候裴玉玉也怀了身孕,快要临产。
兰夫人在宋知秋这里陪完月子,就不得不赶紧去小儿子家里照顾裴玉玉这个小儿媳。
这样一来,柳施和宋兆安夫妻俩就顺理成章地在大女儿宋知秋家里留了下来,专门帮忙照顾这三个宝贝外孙。
宋知秋经此一遭,可真是吓破了胆,对生孩子这件事彻底产生了抵触心理,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后来不知她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找到谢明珠,托她帮忙去银月滩,找卢婉婉要那种专门给男人吃的避子药。
祭婆婆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走了之后,卢婉婉自然而然就接过了祭婆婆的担子,成了银月滩新的祭婆婆。
兰文轩是亲耳在外头听到妻子宋知秋肚子被刀片划开的声音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担忧他至今还记得。
他也怕妻子再受这样的罪,何况如今三个儿子已经足够了,自是十分乐意吃这种避子药。
反正这种药也没什么副作用,且看银月滩的那些男人们,还有月之羡,吃了之后身体都好好的,没出任何问题。
“对了,小时,老爷子不是和你们一起去商家吃喜酒了吗?怎么就你们姐妹俩先回来了?他老人家去哪里了?”谢明珠忽然想起了老爷子,心中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眉头也皱了起来,老爷子那老身骨可经不起折腾,尤其是不能贪杯,要是没人看着他,指不定又要喝多了。
“娘放心,有阿力跟着呢,爹他们也在那儿,好几双眼睛盯着,出不了事。”小时嘴上安抚,还是起身,“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爹被人围着应酬,顾不上爷爷就糟了。”说罢便出门,顺路还要去自家铺子里转转。
小时走后,院子里只剩谢明珠和小暖。
谢明珠总觉得小暖这几日有些反常,待在家里的时间格外多,不符合她这个大忙人的人设。
正暗自打量,就被小暖撞破:“娘有事?”
谢明珠本想摇头,话到嘴边却成了:“我是怕你有事。”
没承想小暖竟真的抬眸:“过阵子要去京都述职。”
“述职?你不在陈伯父衙门了?”谢明珠大惊,小晴刚从京都回来,小暖怎么又要走?小晚还常年在外云游行医,家里这是要留不住人了?
她从前总以为,小时这般活泼外向的孩子会最先远飞,没承想最后常伴左右的竟是她。
“天凤姐调我去大理寺协助办案,那边积了不少陈年旧案,这一去怕是要三五年。”小暖语气平静。
谢明珠沉默良久。
这个女儿打小就对断案查案感兴趣,这不仅是她的梦想,更是在为蒙冤之人昭雪,自己根本拦不住。
最终只能叹口气:“行吧,小晴把京都的宅子收拾好了,你到时候住那儿。吃穿用度别委屈自己,别怕别人说什么,咱家虽不算富甲天下,但银钱管够。”
她总想起电视里那些验尸官忙起来,上顿接不上下顿的。
盘算着要派个妥帖的人跟着,最后敲定了春芬,小暖也没反对。
小暖要去京都的消息很快传开,月之羡特地挑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女护卫随行。
至于刚回来的小晴,谢明珠和月之羡打算让她去鹿鸣山西的书斋学着管理。
别的生意她没兴趣,做官也无意向,书斋里青年才俊多,说不定还能遇着良缘。
毕竟同年的陈留香都已是孩子娘了。
可小晴的事还没眉目,谢明珠倒是发现,隔壁商家主母孟氏近来总红着眼睛,见了她还一副欲言又止。
搞得她也是好奇不已。
这日她和小时去巡查铺子,正巧遇上商璜的娘肖姨娘,忍不住问道:“你家夫人近来是怎么了?”
小时心想莫不是得了红眼病?那可得赶紧治才是,总这么红着眼,真会传染给旁人的。
肖姨娘闻言,先四下看了看热闹的街面,才压低声音:“谢夫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清净处细说。”
好奇心驱使下,谢明珠母女跟着她去了茶馆雅间。
茶点刚上齐,肖姨娘的眼圈就红了,和孟氏一样。
“谢夫人您不知道,你们家暖小姐要去京都那日,我们大公子……竟挖了自己半截肋骨,还是靠近心脏的那里!要不是他习武多年底子好,那心脏……”
这话听得谢明珠和小时目瞪口呆。
小时忍不住暗咐,暖姐虽擅长验尸,可也不会要活人的肋骨啊。
还是商家大哥莫不是犯了什么事?所以需要他的肋骨?反正她这个做生意的脑子是没办法将这事儿往感情那方面想的。
肖姨娘抹着眼泪继续说:“这几日他都在家养伤,我们夫人眼泪都哭干了。说他要是真放不下暖小姐,上门提亲便是,他偏不肯,说什么你们暖小姐还没点头。”
“啊?”谢明珠彻底惊住,怎么就扯到提亲上了?
后来肖姨娘又说,这些年商玦一有空就跟在小暖身后,从前还送过尸体讨她欢心,如今更甚,直接把自己的肋骨当“信物”。
这些事情,他们早前也是一概不知的,还是这次伤了心脏那里,商枕河担心,让人去查才晓得,这个儿子背地里做的都是什么事儿。
谢明珠还是觉得这太匪夷所思了,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平时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来往。
而且两个都忙。
送走肖姨娘,母女俩面面相觑。
还是觉得刚才耳朵里听到的话,有些不真实。
小时更是憋了半天问:“没了肋骨算残疾吗?”岭南残疾人开店置地能免一定税额。
这么严肃的时候,她问的什么鬼问题?谢明珠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别瞎说,就一小块,他年轻底子好,总能长回来些。”
话虽如此,她一想到胸口开膛取骨的画面,就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胸口,连呼吸都觉得发紧。
这哪儿是谈恋爱,简直是要命。
“娘要阻止他们?”小时见她眉头拧成一团。
“我才不操这闲心,这明摆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谢明珠叹气回着。
再说这光景,吃亏的也不是她女儿。
真要是成了,女儿嫁去隔壁,到时候站在凉台上喊一声都能听见。
将来生了外孙,也能天天见着,总比小晚、小宴那样一年到头见不着强。
她又想到小时,虽然年纪还小,但珊瑚岛的圣女身份摆在那儿,阿隼对她更是言听计从,这对青梅竹马大抵是跑不掉的。
只是阿隼的王庭近来不太平,兄弟相残若真到了尽头,到时候只剩下他,总要回去继承王位。
小时肯定不可能跟去,又是一桩烦心事。
夜里谢明珠和月之羡说起这些事,语气里满是为人母的牵挂。
月之羡握着她的手,目光温柔:“孩子们当大了,总是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摸太操心了。”
谢明珠望着眼前的丈夫,成婚多年,他相貌未改多少,只是多了几分沉稳气度。“看来最后,也就只有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月之羡将她揽入怀中,“那是自然。”而且,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说:明天开始写番外啦,感谢大家这一年来[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