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却压香衾卧

    棠溪珣的心情很好。


    不知道是那兑了茶水的酒劲终究上了头,还是从管疏鸿把他抱起来之后就开始不断增加的积分实在让人兴奋,棠溪珣脑海中有种飘飘欲仙的眩晕感。


    他对于自己提前往展焕怀里塞帕子的远见也很满意,这家伙一向在不该管他的时候跳出来坏事。


    就这样,棠溪珣被管疏鸿抱着,光明正大地进入了质子府。


    一个时辰的任务计时开始。


    整个质子府里的人目前都正在震惊中。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见自家那个对与人接触深恶痛绝的殿下抱着一个人回来,而这个人,还是最近每个人都在这府里反复听到的棠溪珣。


    天啊,发生了什么!


    大家纷纷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鄂齐,鄂齐这回也有些不能理解,挠挠头,说:“殿下刚才出去之前,说是要教训他。”


    这时,傅绥看着,却忍不住在旁边叹了口气。


    人的第一印象是很致命的,他到现在也忘不了受管疏鸿的命令去监视棠溪珣时,看到这人跪在西昌那些太监和侍卫们的跟前,那副楚楚可怜又故作坚强的样子。


    他说:“棠溪公子可能很害怕,你们看,他紧紧地抱着殿下的脖子,埋在他身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鄂齐恍然大悟:“是了,还是你瞧得细致,殿下会不会是故意把他抱起来,然后准备丢在地上或者湖里头去?”


    傅绥:“……殿下不至于如此凶残罢?应该只是震慑一二。”


    总而言之,经过这两位管疏鸿贴身近侍的倾情解说,府上其他伺候的人都已恍然大悟。


    是了,殿下这种惩戒人的方式倒是蛮新鲜的,但的确有效,别说棠溪珣,他们也害怕。


    在大家的惴惴不安中,管疏鸿已走进了院子。


    他觉得,他这双手,这两条胳膊,已快不能要了。


    胳膊托着棠溪珣的身子,两只大手,一只握在他的腰间,一只把住他的大腿一侧——他竟和一个对自己有觊觎之心的人再次如此亲近了!


    但有什么办法,那种情况下,他不这般根本不能利索地把棠溪珣带走,那姓展的侍卫统领恁的无耻,怀里藏着棠溪珣的帕子,当街就敢拉扯,若是真由得他带走棠溪珣,只怕要出事。


    不省心的家伙!长成这模样还敢当街喝得如此烂醉……便是他为了自己才会这样做,也不该!


    管疏鸿一面腹诽,手上却抱的稳稳当当。


    可惜他这满府的木头疙瘩实在没一个人得用,都不知道上来搭把手,只是傻乎乎地在旁边瞧着。


    管疏鸿神色冷峻,道:“鄂齐!”


    鄂齐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脱口问道:“殿下,往哪里摔……啊,不是,殿下有何吩咐?”


    管疏鸿道:“去叫人收拾书房里的小榻。”


    他这质子府虽大,空屋也多,但平时基本上从不接待外客,里面冷寂的很,可棠溪珣醉成这样,总不能去他或者其他下人的卧室,合适的地方也只有管疏鸿的书房了。


    鄂齐虽傻,但办事迅速,连忙跑着去了,等管疏鸿抱着棠溪珣穿过回廊到了书房门口时,小榻上已经换好了新的被褥。


    管疏鸿想着总算可以把棠溪珣放下了,这才如释重负,大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来,他变了脸色,训了几句鄂齐和傅绥没有眼力见,看着主子辛苦也不知道接人过去,就让他们滚出去了。


    鄂齐和傅绥出了门,相互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倒是心有灵犀了,一同想:


    我们哪里是不知道接,你抱的这样紧,明明根本没有把人递出去的意思,谁也不敢伸手去要好吧!


    管疏鸿一点也不觉得。


    他只是没这样抱过人,怕把人摔着而已。


    现在,他终于可以弯下腰去,将这块烫手山芋放在小榻上软绵绵的被褥间。


    可是,方将手臂抽出来,管疏鸿却发现他直不起身。


    因为棠溪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把手勾在了他的脖子上,此时眼睛半阖,手却还没松。


    管疏鸿只好又把他抬起来,颠了一下。


    棠溪珣睁开眼睛,看了他片刻,这才慢慢地从管疏鸿的脖颈上松开了手,还顺带冲他醉眼朦胧地笑了笑。


    他的样子不像平日那般清明,有些散乱的长发蜿蜒着铺在枕上,眼角双颊都泛着云霞一样的红色,整个人软绵绵陷在被褥间,真可以说是笑靥如花,香气如云,说不尽的温柔缠绵。


    这样的情态,也让管疏鸿忍不住走神了片刻,心里想,不知道他那天躺在自己枕畔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幅样子。


    应当不是,他那日可没有喝酒。


    真是,这到底喝了多少?


    想到刚才街上也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旁边围着,只怕也都瞧见了棠溪珣这样,又或者要是刚才展焕把人带走,他大概也是躺在人家的床上,朝着人家这样笑。


    管疏鸿心中升起了一阵没来由的气堵。


    他皱了皱眉头,叫:“棠溪珣。”


    棠溪珣倒是认识他,懒洋洋地答了一句:“嗯……管疏鸿。”


    随着他这句话,管疏鸿觉得自己膝盖上一阵麻痒,连带着让他的头皮都是一激灵。


    他低头看去,发现并不是错觉,而是棠溪珣正用一根纤长的手指拨弄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指尖在他膝头划来划去。


    “……”


    没想到那小小酒坊里的酒喝着不算呛人,后劲却着实不小。


    棠溪珣往里面兑了些茶,此时还是酒意上涌,虽说不至于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可心脏砰砰疾跳,难免觉得胸口一阵躁意。


    他先天不足,随着年纪渐长,竭虑多思,心脏多少落了点毛病,有时候容易心慌心悸,胸口闷痛。


    这也让棠溪珣落了个习惯,心慌时手里就总想拨弄点别人身上的什么东西安神。


    手里无意识地摸着管疏鸿衣服上的花纹,目光在周围扫过,看见这屋里的摆设布局,棠溪珣一顿,忽地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怪不得眼熟呢,种马的书房啊!


    管疏鸿竟把他带这来了。


    根据原书记载,此地布置的很是精心,可谓是管疏鸿素日最为喜欢的一处欢/爱之所。


    越是书香文墨就越能激发他心底深藏的兽/欲。


    比如,那扇花窗之前,那处檀木桌的上头,包括这铺了柔软毯子的地面,以及棠溪珣身处的小榻,他都曾带着人胡闹过。


    而且不同的地方自有不同的花样,桌上的毛笔,窗前的花枝,屋角的冰盆,都各有妙用。


    此时棠溪珣躺在这榻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床帐上垂下来的两根丝绦随着微风摇摇摆摆——管疏鸿喜欢用它把床伴的手腕吊起来。


    “……”


    棠溪珣默默移开目光,垂眼看见自己正戳在管疏鸿腿上的手指,书中的几句话不期然浮上心头:


    【……这管侯有个怪癖,最爱赏那一双美手。


    美人的手,夜来红袖添香研墨洗笔固然风雅,纤指在人身上划过时的酥/麻更是别有情趣,每每被这般撩拨时,总不免令他格外兴致勃勃,往往会不管不顾,把人压在身下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棠溪珣的手停住了,顿了片刻,默默自己拿回榻上去搁在被子底下放好。


    但这时,系统的提示却也来了:


    【完成剧情亮点任务“被主角抱到床上”,读者好评指数+5,与主角亲密度+1%;


    完成剧情亮点任务“撩拨主角敏/感点”,读者好评指数+5,与主角亲密度+1%。】


    与此同时,棠溪珣觉得他的心口一下子就不慌了也不闷了。


    他知道,一定是他在这本书里存活的寿命又延长了。


    跟管疏鸿相处,虽然难免冒些风险,但是——真值啊!


    管疏鸿这时也松了口气。


    刚才他一直站在床前,严厉而沉默地用目光震慑着棠溪珣。


    他曾经背地里听西昌人说他目光冷冽,看着怕人,现在看来确实有效,棠溪珣总算老实了。


    管疏鸿又有点怕他被吓坏了,瞧了对方一眼,见棠溪珣虽然把手收了回去,但看着自己的眼睛却依然亮晶晶的,没有其他西昌人那种惯常的忌惮和畏惧。


    面对此情此景,管疏鸿却深吸一口气,板了脸退开一步,拎了个绣墩过来,不远不近地在榻边坐下了。


    什么样的眼神都没用,他这回是铁了心要好好跟棠溪珣把话说开,讲明道理,划清界限,让他不要天天这样给自己添麻烦。


    管疏鸿道:“棠溪公子,我真的不喜欢男人。”


    这是怎么了?他和系统争先恐后地说这样好听的话。


    他们简直就等于一起告诉刚才稍有犹疑的棠溪珣——别怕,大胆地撩,只会加分,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反正管疏鸿是绝对不可能跟一个男人发生什么的!


    棠溪珣笑道:“好好,我知道了,你很坚定,真是不错。”


    他的手重新抬起来,这回扯住了管疏鸿的袖子,殷切问道:“你坐在那累不累?要不要上来躺一躺,咱们躺着一起说?”


    想到如果管疏鸿能上来跟他一块躺着,他不知道还能再加上多少分数,棠溪珣心情激动,晕生双靥,发亮的双眼中满是期待,仿佛满天星辰都落进了里面。


    管疏鸿:“……”


    好狡猾,又使上美人计了!


    还上去躺一躺?上次一起在床上时他做的那些事,自己还没算账呢!


    “不去。”他板了脸拒绝道,“我也不喜欢和男人同床共枕。”


    扫兴。


    棠溪珣便懒得理他了。


    管疏鸿有意不去看他一下子黯淡下来的目光,平心静气地讲道理:“棠溪公子,我十分感谢你对我的厚爱,但你影响我的生活了,你知道吗?”


    棠溪珣懒懒地说:“哦?确实不知,倒要请教。”


    他抬起眼睛,满目的无辜:“我只是在酒坊里小酌几杯,是你把我抱进来的,不是吗?”


    这话要是别人在此时讲出来,那绝对是阴阳怪气,可偏生由棠溪珣来说,就好像他真的纯真洁白,什么都不明白似的。


    管疏鸿噎了一下,才说:“是你先说要进我府上的。”


    棠溪珣叹气道:“贺大人那般讥讽我,我要是不做个样子出来,让其他人都觉得管侯恨我至深,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加难过?我一个赋闲在家、前途尽毁的人,只是想少挨几句奚落,都不行吗?”


    “……”


    管疏鸿告诉自己,今天他是要摆脱棠溪珣这个麻烦,千万不要又同情上了,说:


    “我也是看见他们两个不怀好意,才带你进来避避。但,是你纠缠在先——”


    棠溪珣道:“他们就算对我不怀好意,那也不关侯爷的事,你何必管我?”


    他这问题倒是问得真心,刚才管疏鸿确实完全可以不理会他的。


    这是否代表着,随着他和主角亲密度的提升,管疏鸿也会加强对他的重视和在意?


    或许……可以试探一番。


    他一向最会得寸进尺。


    几次被打断了话,管疏鸿也不禁皱眉,对于棠溪珣的冥顽不灵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在我府外出了问题,我会很麻烦。这就是我今日要和你说的……”


    他看着棠溪珣的眼睛,一字字清晰地说:


    “我不会喜欢你,我不喜欢男子,也不会在西昌婚娶,咱们没有缘分。这不怪你,但没法子,所以你也不要为了此事过于自苦了,好吗?”


    他已想好,棠溪珣听了这几句话,一定会再和他争辩,舍不得就这么放手。


    到时候他就说,虽然不能做情人,但当个普通朋友,偶尔来往还是可以的。


    若棠溪珣实在堪不破情关,他可以陪他论一论佛法,以做开解,其实过了那个劲,也就好了。


    管疏鸿已在心里组织好了语言,就等着棠溪珣开口。


    棠溪珣点了点头,说:“好,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下从榻上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下床出门,动作之流畅迅捷,让坐在那的管疏鸿都没反应过来。


    棠溪珣推开了书房的门,一脚迈出去,手扶着门框,回头同管疏鸿说道:


    “你说的是,之前都是我不对。你放心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见你了……鸿哥哥。”


    说完之后,他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管疏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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