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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第14章你还没装够吗?

    第二天,孟清淮十分准时地被生物钟叫醒,腰上的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只剩下绵密的酸胀感和少许刺痛,让人有些不适但可以忍耐。

    今天是周六,他飞快起床洗漱收拾,打开卧室门时看了一眼苏韵的房间门。

    房门紧闭,小韵应该还在赖床。

    孟清淮没有多想,如同平常一样进厨房准备两人的早餐,蒸腾的香气源源不断地从玻璃门里溢出,等他做好一切,盛好两碗南瓜粥放到桌上时,楼上依然没有传来动静。

    孟清淮上楼去叫人。

    “小韵,早饭做好了哦,需要我端上来吗?”他轻悄悄地推开了门。

    苏韵的卧室里,床铺干净整齐地叠着,没有人睡过的迹象。

    在床的对面,衣柜门敞开,里面似乎少了一半的衣服,她常穿的衣服完全不剩,只有一排孤零零的衣架。

    ——

    林夕还没进图书馆大门,就收到了孟清淮的电话。

    号码是昨天交换的,林夕倒是没有想过孟清淮真会主动来联系她。

    “小夕,小韵在学校吗?”

    林夕疑惑:“她?今天周六,她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吗?”

    “她不在家,我打不通她的电话…可以麻烦你给她打一个电话吗?”

    林夕有些云里雾里,但她听孟清淮的声音似乎不太对劲,他喘息声很重,似乎在室外奔走,从扬声器里都能感受到他的着急。

    “你先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她带着行李箱走了,还给我留纸条,让我不要找她。”

    “离家出走?”林夕诧异:“你和她吵架了吗?”

    孟清淮面色煞白:“没有……我们没有吵架,我不知道小韵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林夕听出他声音不对劲:“你现在在哪儿?你没事吧?”

    孟清淮已经一个人在外面找了足足两个小时,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是心脏扑通扑通得快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头晕目眩,就连眼前的斑马线都模糊出了无数重影。

    “我没事……”他话音落地,林夕突地听见一声闷重的倒地声。

    林夕心头一紧:“孟清淮?!”

    嘈杂的声音接续响起,林夕紧张得丢下书就朝图书馆外跑,一边跑一边喊他名字,大概过了半分钟左右,孟清淮的手机被人捡了起来,对方的声音略显急切,问林夕:“你好,你是这个男孩儿的朋友或者家人吗?”

    “我是!”林夕赶忙应声。

    “他在马路中间晕倒了,现在这边有人给他打120了,麻烦你来一趟第三人民医院。”

    林夕匆忙赶到医院时,孟清淮已经清醒过来,他没有听送他进医院的好心人和医生的劝告,硬要出院,走到门诊部时正好和林夕碰到。

    林夕被他的气色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搀他:“你怎么回事?脸上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

    孟清淮仿佛听不到她在问什么,只顾着问她:“你联系上小韵了吗?”

    林夕瞧他是真着急,立刻拿出手机,顺带扶着孟清淮坐到旁边的长廊上:“你坐这儿,我给她打电话。”

    孟清淮似乎不想坐,但被林夕强行按着给坐了,林夕站在他旁边,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冒虚汗,不由得在电话尚未接通的间隙安抚他:“你别急,她一个成年人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不舒服的话就在家里休息啊,在大马路上晕倒这很危险的——”

    “喂?”

    她话没说完,手机里,突然传来苏韵的声音。

    苏韵接了林夕的电话。

    林夕瞄一眼孟清淮,少年雪白的一张脸突地涌起一点血色,林夕把手机递给他  :“快,接通了,你和她说。”

    孟清淮接过了林夕递来的手机,听筒里,苏韵又疑惑地喂了一声:“林夕你在搞什么?打电话来怎么不说话?”

    “小韵……”孟清淮喘息不定,有些艰涩地忍着胸腔的窒息感开口:“你去哪儿了?”

    他刚一出声,对面似乎识别出来他的声音,手机里传来嘟的一声。

    她挂断得果断而迅速,孟清淮一愣,眼神像是突然变得有些空洞,轻轻地眨了眨眼。

    林夕皱眉把手机拿了回来:“她搞什么啊!什么都不说只挂电话算怎么个事儿?”

    她又给苏韵打过去,显示正在通话中……

    很好,被拉黑了。

    孟清淮的手机似乎也是这种情况。

    这下两个人都被苏韵拉黑,林夕也帮不了他,她问孟清淮:“你们真的没吵架吗?你要不再仔细想想?”

    苏韵这种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挂电话的行为,实在不像是没吵架,完全就是在针对孟清淮。

    但孟清淮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昨天他和小韵明明玩得很开心,小韵会因为什么和他生气呢?

    林夕道:“那你也先别急着找她了,她听起来没什么危险,等周一她来学校,到时候我帮你问问情况好了。”

    孟清淮回过神,脸色难看地恳求她:“那等你见到小韵了,麻烦通知我可以吗。”

    林夕应了声:“行,我到时候通知你,所以你到底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我没有什么事,医生只是叫我回家好好休息。”孟清淮隐瞒了营养不良和重度贫血的事情,和林夕道别:“那我先回去了,再见,小夕你有消息请麻烦一定要记得通知我,拜托了。”

    “行。但你能一个人回去吗?还晕吗?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晕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那你别出门乱走了啊,你在家里等我消息。”

    “好。”

    林夕见他说好,觉得他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她离开医院回学校,给苏韵发过去微信消息。

    【你有什么话不能和你哥哥说清楚再走?他都快急死了,今天出去找你还差点被车撞了。】

    林夕的消息获得了苏韵的回复。

    但只有冷冰冰的几个字:【我没让他找。】

    林夕问她:【你现在在哪儿?】

    苏韵没有回答她,过了一会儿,苏韵突然发过来另外一条消息。

    【我请了一周的假,下周不去学校。】

    林夕一愣。

    这怎么行?孟清淮看起来都要急死了,一周不见那还得了。

    林夕左右想了想,倒也没有逼苏韵,只是道:【行吧,懒得管你,但我周二生日,你不来?】

    【看情况。】

    苏韵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周二这天,林夕把KTV的位置发给她之后,她还是来了。

    是和秦璋一起来的。

    这才四天不见,林夕看她似乎瘦了一大圈,但她走进包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何豆豆她们喝酒玩游戏,看起来挺正常。

    玩了一圈,苏韵去卫生间的空隙,林夕质问秦璋:“我周六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她不让我说。”

    林夕有几分无奈,趁苏韵没回来,她拿出手机就准备给孟清淮打电话,秦璋问她:“你要叫孟清淮过来?”

    林夕道:“我和他说好了,一有苏韵的消息就联系他。”

    “别叫他来。”秦璋试图制止她:“小韵现在应该不想看见他。”

    林夕皱眉:“为什么?他们俩到底发生什么了?”

    秦璋没有明说,只道:“总之是伤人的事情,小韵这两天心情很差,住在酒店里都没出门,今天好不容易愿意出来一趟,你再叫孟清淮过来,只会影响她心情。”

    秦璋的话没什么说服力,林夕管不了这么多,她只知道再不联系孟清淮孟清淮可能真的会自己把自己着急死,因此唱歌唱到一半,她还是给孟清淮发了消息。

    手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响了一声。

    卫生间的门紧闭,惨白的光照着一片单薄的人影,孟清淮撑在洗漱池前,眉眼病恹恹的,衬得一张脸白得发灰,唇角有透明的水渍。

    他这两天什么也吃不下去,胸口像是堵了一口郁结的气,吃什么都会往上反,吐得头晕眼花。

    他没有听林夕的劝告,每天都会出去找人,今天本来也不例外,但当他头重脚轻地回到卧室准备拿上手机出门时,赫然看见了林夕给他发的消息。

    ——

    “小韵,你不能再喝了。”秦璋伸手抽走了苏韵的酒瓶:“我送你回去。”

    苏韵的酒量不差,别人喝酒是越喝脸越红,她是越喝越白,而且越发精神。

    她躲开了秦璋的搀扶:“不用,我出去透透气。”

    包间里吵得慌,她起身准备出门,还没走到门口,沉重的金属门被人从外推开。

    朦胧的灯光里,她看清来者何人,面色顿时变得阴沉。

    她无视掉他,连擦肩而过似乎都不想,退回去,重新坐到了沙发上。

    两个宿舍的人都在,路姚远站得离门口最近,激情高歌到一半,转过头忽而看到孟清淮,他鬼叫了一声:“卧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经过之前的事情,路姚远对孟清淮印象很差:“你他丫的怎么阴魂不散啊你,你又来干什么?”

    孟清淮被他推开,但视线却没看他,而是一直盯着坐回沙发上一脸漠然的苏韵,喉结滚了滚:“小韵。”

    他错开路姚远想要往前走,路姚远猜他又是来闹事的,拦住他:“滚出去,谁同意你进来的?”

    他说着准备动手,林夕一口叫住了他:“我叫他来的!他是我朋友。”

    苏韵瞟她一眼,林夕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过去把孟清淮拉了进来:“你坐这儿。”

    路姚远眼角抽搐:“不是,这怎么回事……”

    何豆豆把他拉开:“你干嘛呢你,这是小韵的哥哥。”

    “啊???”

    包厢里一时只剩下伴奏的声音。

    孟清淮找来这个KTV费了不少的力气。

    他不会用导航软件,车是在路边拦的,这会儿其实很不好打车,他拦的车被别人抢走了好几辆,最后送他来的这个司机似乎临时有一点别的事,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就拜托他下了车,他是一路问过来的。

    苏韵把他当空气他不是没有察觉,但他也确实不知道小韵为什么生他的气,他开口想问,却看见苏韵弯腰去拿酒瓶,孟清淮一愣,探出手去阻止她:“小韵,不可以喝酒。”

    少年的手冷得冻人,苏韵下意识侧过眸子去看他,却看见了他手腕新缠上的绷带。

    又换了新绷带是吗?

    恶心感油然而生,苏韵挣开了少年冰冷潮湿的手:“滚开。”

    孟清淮忽而一窒,怔忪地看着她,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小韵,你刚才说什么?”

    苏韵捏着酒瓶的手用力到青筋都出来了,她一张脸雪白,目视孟清淮,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恶意:“我让你滚开,你这都听不明白吗?”

    如果孟清淮的记忆还算完整,没有出过差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听苏韵对他说滚。

    他像是在一瞬间被这句话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肩膀微微地塌了下去,眼帘发颤,嗓音嘶哑:“我有做什么,让小韵讨厌的事情吗?”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孟清淮摇头:“我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要凶我。”

    他越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苏韵越是想到他利用自己的信任和同情欺骗自己。

    她忍住怒意,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发火:“我现在不想和你吵,你回去,别在这里惹人烦。”

    孟清淮听她骂人,越听越委屈:“我没有要和你吵,也没有惹人烦,我不要一个人回去,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去,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就离

    家出走。”

    苏韵听着他的语气,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她更加心烦意乱,怒极反笑:“你别在这儿装委屈!我凭什么和你一起回去?我欠你的?”

    两人争执间,路姚远在旁边已经大概搞明白苏韵和孟清淮的“兄妹”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他讨厌孟清淮。

    他和秦璋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秦璋的心脏病以前非常严重,做了手术之后医生也说有复发的风险,需要好好养着,但孟清淮这家伙之前差点把秦璋害得心脏病发作,这笔账不算不行。

    这会儿时机正好。

    他偷偷出门去找前台要了一瓶威士忌,灌进啤酒瓶子里回到包间。

    “你惹了女孩子生气光靠嘴皮子道歉啊?要不你把这小半瓶酒喝了,我也帮你劝劝苏韵原谅你跟你回去?”

    路姚远突然出声,苏韵皱眉看过去,听他劝孟清淮喝酒,下意识就想骂人,但路姚远手里那点酒实在太少,根本不够看的,那么一点啤酒喝了跟没喝没什么区别。

    她还在生孟清淮的气,根本不想帮他说话,没搭理路姚远的作妖。

    不过孟清淮当真了。

    “真的吗?”

    林夕听他的声音,他似乎还觉得路姚远是在出手相助,林夕有点看不下去他被人这么耍得团团转,想要阻止他,但他动作很快,已经接过酒瓶,凑到了唇边。

    包间里光线杂乱,没有人看得清他的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酒,加上方才也有人开过白酒喝,味道本就混乱。

    只有孟清淮知道喉咙突然蔓延开的辛辣。

    可他从来没有喝过酒,分不出白酒和啤酒的区别,他只是下意识呛咳出声,路姚远好整以暇地提醒他:“一口喝完哦,别剩,剩了就不帮你说话了。”

    孟清淮被呛得难受,想要松开酒瓶,路姚远见状,抬起手按住了啤酒瓶的底座,几乎是强迫孟清淮把所有的酒都吞了进去,孟清淮被呛得受不了,酒瓶刚一拿开就开始剧烈咳嗽,路姚远笑道:“小韵哥哥你不行啊,这么一点啤酒就咳成这样,我们还开了白的呢,你要是喝了不得更严重?”

    林夕觉得他简直是欺人太甚,想要帮孟清淮说话,苏韵却冷冰冰地先一步开口:“装什么装,啤酒有什么呛人的。”

    没有装……

    孟清淮的脸瞬间惨白,他想要辩解,但却不想再惹苏韵讨厌,只是用袖子掩住了咳嗽,把胸腔里的咳痒朝下忍,试图调整自己的喘息。

    他一把拽住了路姚远的裤腿:“你可以帮我劝小韵了吗?”

    路姚远挑眉,他和苏韵关系又不是很好,他怎么可能劝,他瞟一眼秦璋:“秦哥,要不还是你来劝吧?”

    他笑了一声走开了,孟清淮眼神发直地看着他,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耍了,有一点生气:“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他想要质问路姚远,苏韵喊住了他:“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她心底对于路姚远玩弄孟清淮这件事情是有一些不爽的,但碍于她还在生孟清淮的气,因此并不好发作,但她也无法忍受这些人再当众羞辱他,她直起身:“你愿意待在这儿就继续待这儿吧,我先走了。”

    她没有回头地径直走出包厢,孟清淮连忙把酒瓶丢开跟了上去,KTV里走廊很乱,苏韵刻意加快了脚步,轻而易举就甩开了他。

    她乘坐电梯下楼,本想直接回酒店,却没料到,在商场门口看见了不知何时追下来的孟清淮。

    她不由得蹙眉,觉得路姚远说得确实没错,孟清淮真是阴魂不散。

    商场外寒风肆虐,此时已是夜里,冰冷冷的风把酒劲儿都吹散了,苏韵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到头疼,她继续无视孟清淮的存在,转头想要倒回去换一条路,身后,脚步声快速靠近,孟清淮扯住了她的衣角。

    他的拉扯不怎么厉害,如果苏韵侧过脸去,就可以看见他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和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的脸色。

    他的一只手胡乱地按着骤然抽痛起来的腹部,几乎快要发不出声,声音打着飘传进苏韵的耳朵里:“小韵……我肚子突然好疼。”

    商场暖色的光打在苏韵脸上,她有几分自嘲地扯出了一抹笑:“肚子疼?因为那点啤酒吗?”

    少女白皙温暖的手扣上了他的手背,孟清淮快要站不住,胃里像是在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腐蚀,疼得他烧心,他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点头,想要去靠一下苏韵借力,苏韵却缓慢而又毫不留情地扒拉开了他的手,眸子里没有一丁点对他的心疼,只有嘲弄:“你还没装够吗?”

    “没有装……小韵,我真的……”

    有什么东西涌到了喉口,孟清淮立时失声,苏韵见他不再开口,以为他是心虚了,一把抓过了他的手腕:“没装是吗?”

    她不由分说地撕开了他手腕上那些当作摆设的绷带,孟清淮根本没有来得及阻止,绷带顷刻间散落一地,苏韵脸色铁青:“你没装,那你手上的伤口呢?你不是说疼吗?那我现在问你,孟清淮,你到底是哪里在疼?!”

    孟清淮在她的质问中浑然僵住。

    苏韵眼眶猩红:“和你爸妈合起伙来骗我很好玩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她眼睛一阵酸涩,退开一步,没再看他一眼,忍住眼泪离开。

    孟清淮极度恍惚地看着她的背影,垂眸望向地上的白色布条,目光有些抽离。

    被发现了……

    原来小韵生气,是因为发现他撒谎了。

    他知道撒谎不对。可是,如果不假装受伤的话,又应该怎么样,才可以留在她的身边呢。

    需要真正受伤才可以吗?

    他一边思考,一边朝苏韵离开的方向走,走了不到十来米,他实在追不上,胃里的疼痛似乎达到了某种阈值,喉咙又辣又痒,呼吸间冷空气钻进去,就激得他不停呛咳。

    夜色沉沉,三三两两路过的人都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不约而同地选择绕开这个蹲在地上的人。

    孟清淮捂紧了口鼻,试图阻止冷空气的侵袭,但随着他一阵阵的咳嗽,有水渍从他指缝里淅淅沥沥地朝外渗,他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咳出来一滩后,胃里的不适感好了许多,他缓缓直起身,回到了小区外。

    接近零点,24小时营业的诊所还灯火通明,店员正靠在柜台前打瞌睡,突然,门口似乎进来了人。

    店员本能地问了一句需要什么药,眼皮困倦地睁开,却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

    这人看起来实在不太OK。

    白色的衣领和袖口全是斑驳浅淡的血渍,一张脸白得像鬼,看起来瘦得离谱,仿佛走路都是飘的。

    店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撞了鬼,差点吓得到处乱窜,直到孟清淮开口问他要处理伤口的药,嗓音虚弱但还有活人气儿,他才定住心神:“……我去,帅哥,你大半夜这一身血哪儿弄的?”

    孟清淮没有回答他,只是靠在柜台前问他:“我想要买止血的药……还有绷带,这里有吗?”

    “有啊。”店员立马去给他拿,一边拿一边打量他:“止血药要内服的还是外用的?”

    孟清淮想了想,眉目间一片雪白:“外用。”

    店员递给他,多扫了他两眼:“你哪里受伤了吗?”

    孟清淮摇头:“还没有。”

    “还没有?”店员懵逼,没等他琢磨过这个“还”是什么意思,孟清淮已经在柜台上放下一张一百块的现金,拿着药出门去了。

    连找零都没要。

    ——

    苏韵回到酒店,洗了个热水澡,脑瓜子因为喝了太多的酒疼得要命。

    秦璋在给她通电话:“今天需要我过来陪你吗?”

    “你别过来了,你明天不是有课吗?我马上就睡了。”

    她躺到床上,把手机放到了耳朵旁边,秦璋问她:“你和你哥哥说开没?”

    苏韵盯着

    天花板橙黄色的光:“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不需要说开,只需要说清楚,我今天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那以后——”

    “他愿意待在江城就让他一个人住吧,我不会再回那个家的。”苏韵眨了眨眼,翻了个身,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谁:“我不会再对他心软了,他太过分了。”

    “真的不会再心软吗?”秦璋似乎并不信,苏韵肯定道:“说了不会就是不会。”

    她这话刚一放出去,秦璋就像是故意来撕她的flag一样,道:“今天晚上路姚远给孟清淮喝的酒不是啤酒。”

    苏韵闻言一愣:“不是啤酒?那是什么?”

    秦璋道:“你别生气啊,我已经教训过路姚远了。”

    苏韵的心神却已经乱了,刚刚才说过的话顷刻间灰飞烟灭,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又问了秦璋一遍:“他给小淮喝的什么???”

    秦璋并不知道孟清淮有胃病,脱口而出:“他去前台开的威士忌,度数有点高,你哥哥今天应该确实是被呛到了——”

    苏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威士忌???

    他一个才胃出血不久的人,可以喝威士忌???

    苏韵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她突地想起离开商场时,孟清淮白着一张脸和她说过他肚子疼来着。

    所以这次不是装的吗?

    但这个笨蛋,怎么连白酒和啤酒都分不出来?就那么水灵灵地喝了?

    苏韵猛地心急如焚,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秦璋却叫住了她:“怎么了吗?他不能喝酒?”

    苏韵来不及和秦璋解释那么多,她往身上披一件长外套,胡乱踩上拖鞋就要出门,秦璋在手机那头都感受到了她的着急,突然问她:“不是说好了不心软了吗?你现在是准备出门去找他?”

    苏韵开门的手凝固住,像是粘在了门把手上。

    秦璋却也并没有制止她,体贴道:“他不能喝酒吗?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去看看他好了,你就别去了。你也喝酒了,还是早点睡,不然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疼。”

    苏韵的心急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算了,我不去,你也不用去。”她踩着拖鞋重新回到床边,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说了不管就不管,他自己不舒服会去看医生的。”

    像是把自己说服了,苏韵重新躺回床上。

    但这一躺,她忽地发现自己刚才已经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了一身冷汗。

    秦璋不知道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多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吗?要不我还是——”

    “不准你去。”苏韵道:“都这么晚了,你也该好好睡觉了,医生不是警告过你不许熬夜吗?快睡了快睡了,别操心我的事情了你。”

    苏韵故作无事地和秦璋挂断了电话。

    心思却乱了起来。

    ‘他都能把我耍得团团转了,总不至于生病了不会跑医院。’

    ‘再说,说不定那瓶酒他根本就没吞进去呢?可能喝了然后偷偷吐了?他总不至于……连白酒和啤酒都分不清。’

    ‘好了,不要再想他了!’

    ‘孟清淮这个骗子!是死是活都和我没有关系!我要和他绝交!绝交!’

    ‘……’

    苏韵强行闭上眼,在酒精的作用下,强制自己入睡。

    这一晚,她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不到六点她就醒了,浑身感受似乎并不是睡了一觉,而是在梦里和鬼打了一架。

    身体疲乏得没劲儿,心里却还是惦记着某人,她最终还是妥协,没再和自己的内心抗争,换上衣服打车回了他和孟清淮两个人的‘新家’。

    她没有在路上耽误一丁点时间,直接回小区上楼开门锁。

    此时已经七点,正常情况下,孟清淮应该已经起床做早餐了。

    但苏韵打开门进去时,一楼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儿也没有,她走进厨房,厨房里,所有餐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菜板上面连一点水痕都没有,干燥无比,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动过它们了。

    她离开后,孟清淮似乎根本没有做过饭。

    苏韵不禁想到他吃什么,顺手拉开冰箱一看,冰箱里的菜已经放得打蔫都没人动,只有一袋全麦面包被人拆开过,但也还剩下一大半。

    就吃这个?

    苏韵关上冰箱门,朝楼上去。

    她没有去开孟清淮的房门,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预感,孟清淮……一定在她的房间里。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房门打开,她的床上鼓起一团,孟清淮侧躺着,背朝苏韵,身上盖的也是苏韵的被子。

    苏韵见到他好好睡着没什么事儿,放心了不少,但放心的同时又开始找孟清淮的麻烦,以泄她心头忿恨。

    她伸出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谁允许你睡我的床的?你自己没床?”

    苏韵气呼呼地想把他弄醒,但向来浅睡的人这次却没反应。

    苏韵怀疑他在装睡,再度伸手去碰他,这一次,她的手不偏不倚地碰到了他露在外面的脖子。

    苏韵的手倏忽定住,没有收回来,死死地按住了孟清淮的颈侧。

    哪怕他平时体温低一些,但也绝不可能低成这样,苏韵的手顺着他的衣领朝下探了一截,孟清淮那一整片皮肤,都是冷的,仿佛血液已经停止流动。

    苏韵心脏陡然往下坠,伸手就要去掀被子,床上的人忽地发出动静,浅咳了一声。

    苏韵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瘫软在地。

    孟清淮缓慢地睁开眼,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有些艰难地转过身,看见了正瘫坐在他床边的苏韵。

    失血过多的脑子一时没有转得过来,他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有些奇怪地从被子里探出手,去摸苏韵的脑袋。

    苏韵一眼就瞅到了他手腕上不知何时又重新缠上的绷带,咬牙切齿了片刻:“你又在搞什么名堂?我都知道了你还在装什么啊?”

    苏韵看见这破绷带就碍眼,她抬起手,迅速而又粗鲁地把那玩意儿撕开:“以后不准再绑——”

    她的话语在孟清淮的喘息声中消逝。

    深可见骨的伤口被再度撕裂,有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苏韵蓦然僵了神色,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昨晚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孟清淮四肢发软地直起腰,动作有些滞涩地去拿床头柜上的药。

    苏韵反应迅速,帮他拿了过来,火速扫一眼功效,差点被当场气死。

    “孟清淮你这个胡搅蛮缠的疯子!”

    她一边嘴上骂他,一边手忙脚乱地给他处理那二度开裂的伤口,孟清淮倒回了枕头上,鬓角一阵一阵地渗出冷汗:“麻烦小韵了。”

    苏韵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和自己说话。

    这伤口一看就是他昨天自己弄的,是觉得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自己就会原谅他?

    这和威胁有什么区别!

    这种把戏用了一次还不够,还要用第二次???

    苏韵给他重新绑好伤口,眼神发冷,语气不善:“孟清淮,你再拿寻死这种蠢事威胁我,我真的会和你绝交的。”

    寻死?

    威胁?

    孟清淮微微出神,呆滞住了。

    脑海瞬间清明,一直想不通的点突然想通了,他瞳孔一缩,有些怔忪地撑着床榻坐起身:“对不起……小韵,我不知道,是这个意思。”

    苏韵有些疑惑他在说什么,他面色铁青地沉默了片刻,垂眼看了一下自己手腕的伤口,眼里似乎流露出了一点嫌恶,他开口道:“我现在,去收拾我的东西,你可以给我买明天的票吗?我明天就回宁县。”

    “回宁县?”苏韵皱眉。

    “今天……今天也可以。”孟清淮见她皱眉,立马改口:“我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很快。”

    苏韵看他真的回房间摊开了行李箱:“你真要回去???”

    孟清淮取下衣架上的衣服,

    在衣柜木板上靠了靠,他不理解苏韵的意思,忍着贫血带来的头晕和胃里苏醒的剧痛,唇色发白,浅浅嗯了一声:“我会回去,和爸爸妈妈,说清楚的。”

    苏韵盯着他,沉默片刻一言不发,突地,她问道:“你骗我这件事情,是叔叔阿姨提的主意吗?”

    孟清淮矢口否认:“不是他们,是我做的,是我想要黏着你,缠着他们和我一起骗你的。小韵…不要讨厌他们。”

    不论他怎么否认,苏韵都猜得出来是孟伯远和贺燕出的主意。

    但她却并不对他们感到生气,她最气的,还是孟清淮。

    不管是主谋还是帮凶,他都不应该骗她。

    可虽然气他,现在气性下去,看着他认错的这副卑微样子,心脏又不免发酸。

    这个家伙……总有让她心软的本事。

    她朝前走了几步,弯腰把他装进行李箱的几件衣服全部拿了出来,合上行李箱拉链:“我有说赶你回去吗?”

    苏韵靠近他,伸手覆上了他的腰腹:“昨晚那瓶酒,你全喝了?”

    孟清淮有些愣愣地看着她出神,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好像明白,她不再和自己计较了。

    他有些发怔地颔首,苏韵心都凉了半截,想起他昨晚拽着自己说疼的样子:“现在还疼吗?”

    她掌心的上腹并不柔软温热,反而冷得像一块铁,稍稍碰触一下,孟清淮就疼得轻轻弓腰。

    不疼是不可能的。

    苏韵拉过他的手:“去医院看看。”

    她扣住了他冷冰冰的手,孟清淮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韵疑惑地回头看他,一滴滚烫的眼泪突地掉到了她手背上,孟清淮抱住了她,整个身体的重量朝苏韵倚,靠在苏韵的身上轻声喘息。

    “你哭什么?”

    孟清淮拉住了她的手,按到了自己的上腹,忍着猛烈的绞痛告诉苏韵:“我昨天……没有骗人,小韵,我这里,真的很疼。”

    第15章 第15章不要叫我滚…

    苏韵送他去了医院。

    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孟清淮因为难受已经半晕了过去,导致她一个人承受了好心医生的训诫。

    “病历不是显示才出过血没多久吗?为什么喝酒?溃疡反复不是小事情,年轻人也不能这么没轻没重的不把身体当回事。”

    苏韵老实挨骂,回到病房时,孟清淮正躺在枕头上,歪着脑袋在看吊瓶。

    苏韵看见他伸出手,把吊瓶的速度调到了最快。

    “孟清淮!”她嚎了一嗓子,病号立马乖巧,默默地缩回了手,苏韵拎起输液管把速度放慢:“你调那么快干什么?你急着去投胎啊。”

    孟清淮默不作声挨骂,抿唇不说话。

    苏韵提着凳子坐到他旁边,伸出手掐了一下他白惨惨的脸:“问你话呢。”

    他的脸当真是瘦得夸张,下颌线清晰得和书里写的刀削没差,苏韵掐都掐不出二两肉。

    “输完液……可以快一点回家。”

    苏韵道:“回去那么快干什么?”

    孟清淮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袖子:“一起回去。”

    “……”

    虽然他词不达意,但苏韵知道,重点是一起。

    这个人,明明昨天才在自己这儿挨了骂,受了冷落,今天却好像全忘光了一样,又黏了上来。

    苏韵心中的怒意几乎已经烟消云散了,她看向他手腕上有些洇血的绷带,不太敢再放任他一个人。

    他这种笨的要死的人,真的会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她任由他勾着自己的衣袖,半是警告半是教训地用眼神凶他:“想要我和你回去,那你必须承诺,再也不骗我了。”

    孟清淮郑重其事点头。

    他瞳孔滑到一侧,看向床头柜上的手机,伸手去拿:“我现在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让他们和你道歉,我不该做这种事情,他们也不应该。”

    苏韵一听,忙不迭拦住了他:“算了算了,我原谅你了,叔叔阿姨也原谅,你别去说了,我不想和他们扯。”

    她大概能理解他们爱子心切,虽然形式过激,但他们毕竟是长辈,她怎么可能直接让孟清淮去教训他们。

    要真让孟清淮去了,那怎么看怎么都像受了委屈的儿媳妇在撺掇自己老公去教训公婆。

    ……苏韵被自己的这种联想恶寒到了。

    病房里冷冷清清,隔壁床没有病人,孟清淮被苏韵阻止,忽而沉默了下去,眼神不停地在四处打转。

    苏韵看出来他在欲言又止,主动问他:“你想说什么?”

    孟清淮有一点磕巴,舌头差点在嘴巴里打了个结:“我……我,小韵,我……”

    “你什么?”

    “我想说,小韵……下一次吵架,可不可以,不要说那种话。”

    苏韵一愣。

    孟清淮眼底很快聚了一层水光,他眼圈发红地看着苏韵:“我们以后不管再生气,都好好说话,不要叫我滚,好不好。”

    有些时候,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苏韵说的话是气话,但是他反应慢很多,不太能听得出来。

    因此他总是把听到的话全部当真。有些气头上的话,要琢磨很久,才琢磨得出来那只是气话。

    可是那个时候,最难受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苏韵被他的请求说得脸微微一红,心里知道自己情绪上头的时候说话是很过分,但她的尊严不允许她承认错误,她死鸭子嘴硬:“你还教训上我了是吗?孟清淮,是你先骗人的,我骂你两句怎么了?我现在还在气头上呢,我警告你,没把我哄好之前都别惹我啊。”

    她凶巴巴地,孟清淮眼睛红红,又一次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和她道歉:“对不起……”

    太好拿捏了。苏韵感到有些头痛,总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孩。

    “行了你别哭了。”苏韵把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胃:“好点了没?”

    孟清淮点头。

    苏韵道:“医生说有出血点,你昨晚有吐过血吗?”

    孟清淮下意识就想说没有,但明明刚刚才说了不能骗小韵,因此他立马改口:“吐了,但不是很多。”

    苏韵一听:“那你昨晚上为什么没来医院?”

    “吐过之后就没那么难受了,我以为不用来。”

    “下次不行!下次有问题就来医院,听到没?”

    “还有,昨天路姚远给你那个酒不是你能喝的,下次不管谁给你酒,都不要喝。”

    “可是他是小韵的朋友——”

    “现在不是了。”

    提起这个,苏韵眼眸一眯,她突地直起身:“小淮,我现在有事情要出去一趟,我找人来陪你挂水,你老实躺着。”

    孟清淮一顿,伸手去碰她衣角,没碰到,她风风火火地就出了门,二十来分钟后,林夕赶来了医院。

    她进门的时候,孟清淮已经因为体力不支困过去了。

    林夕悄无声息踩进屋子里,把打包带来的饭菜放到了床头,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苏韵去找路姚远算账了,临时联系的她。

    她从上周六起就挺担心孟清淮的,昨晚看他在苏韵面前卑微成那副样子,她不仅担心,还有些生气,觉得苏韵做得过火。

    但孟清淮似乎并不觉得,苏韵无论怎么样对他,他好像都能接受。

    还真是卑微。

    孟清淮一睡睡了接近两个小时,林夕也就守了他两个小时,见他转醒,她下意识放轻了呼吸,问他:“饿不饿?”

    孟清淮意识还混沌着,以为她是苏韵,他有些难受地睁开眼,没看清楚人先开口道:“小韵,喘不上气。”

    林夕不知道他有哮喘,听他说喘不上气,连忙想去叫医生,孟清淮却习惯性地朝她伸出了手。

    林夕一愣,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俯身把他从床上揽了起来。

    体/位稍微一抬高,他呼吸困难的症状改善

    了不少,眼前逐渐清明,他蓦地看清了扶自己起身的人,一怔,他松开林夕,往后缩了缩。

    “……苏韵有事,让我来看着你。”林夕察觉到了他在看清自己后那一瞬间的疏离,她压下心底的那一点点在意,去拧保温盒:“喝粥。”

    孟清淮温吞地说了一声谢谢,接过了她递来的热粥,林夕看他捧着粥碗迟迟不动:“怎么了?”

    “没事。”孟清淮抿了抿唇,吞了一口,温热的粥还没滚到胃里,就被一阵剧烈的反胃感给抵制,他骤然弯腰,拉过床边的垃圾桶,悉数吐了。

    林夕注意到他吐的白粥里混有不少的血丝,咬牙骂了一声:“路姚远这个杀千刀的。你也是,你有胃病还接他的酒干什么?”

    孟清淮没胃口,把粥还给了林夕,脸色苍白:“他说会帮我劝小韵……”

    “那又怎么样?到底是你自己身体重要还是和苏韵和好重要?”

    她莫名有点生气,孟清淮又在她气头上浇了一桶油:“小韵重要。”

    林夕嘴角一抽:“她救过你的命啊?”

    孟清淮点头:“我的命,就是小韵救回来的。”

    林夕耸了耸眉峰:“真的假的?”

    孟清淮眼神真挚地确认,林夕无话可说。

    得,还真救过命。

    孟清淮简直就是苏韵的脑残粉,她也懒得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只是发现他实诚得紧,于是有些坏心眼地问道:“你天天这么缠着苏韵,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嗯。”孟清淮对此毫不否认,他最喜欢的,就是苏韵。

    林夕道:“你喜欢她,可是她喜欢秦璋啊,你不会吃醋的吗?”

    “吃醋是什么意思?是嫉妒吗?”孟清淮道:“小韵说过,她喜欢秦璋,也喜欢我,我和秦璋在她那里,是一个分数的喜欢。”

    林夕听他说话,觉得挺有意思。

    他笨笨的,说话实诚得要命,还有问必答。

    她忍不住继续问他:“哦,苏韵是这么和你说的吗?那她有没有告诉你,秦璋是她的男朋友,和你是不一样的呢?”

    林夕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东西,到底是纯粹地逗他还是别有用心。

    “男朋友……我知道。”孟清淮道:“可是男朋友,为什么不一样?”

    他一直都不明白。

    林夕道:“男朋友当然不一样了,男女朋友是会结婚的,结婚懂吗?”

    孟清淮猛地凝滞。

    结婚?他知道的。

    结了婚之后,就会像爸爸妈妈一样,组建一个家庭,生小孩,然后互相扶持,度过一生。

    小韵会和秦璋,结婚?

    那他呢?

    爸妈明明和他说过,小韵应该和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结婚的,难道秦璋对她比自己更好吗?

    危机感骤然降临,孟清淮心慌意乱。

    他才应该是世界上对小韵最好的人。

    ————

    苏韵拎着一大箱酒,去学校找路姚远拼酒。

    秦璋在旁边看着自己女朋友和自己哥们儿拼酒,有些头疼,但苏韵今天看起来是真的要替孟清淮出这口恶气,他不太好说什么。

    路姚远自诩酒量可以,但在苏韵面前,根本不够看,苏韵硬生生把他喝趴下:“愿赌服输,你和我去医院,给小淮道歉。”

    路姚远喝醉了,醉得狂吐,苏韵也不放过他,硬把他扯去了医院。

    打开病房门时,孟清淮已经挂完水,换好衣服准备出院,他有些迷茫地看着苏韵拖着路姚远进屋:“小韵?”

    苏韵把路姚远丢到了孟清淮脚边:“给他道歉,快点。”

    路姚远倒也不是输不起,他醉得有些颠三倒四,拽住孟清淮的裤脚:“对不起啊……”

    孟清淮身体乏力得紧,被他这么拽一下快要拽倒:“你别拉我…”

    他话音未落,路姚远抱着他的腿吐了。

    孟清淮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他近乎控诉地抬起头,看向苏韵,被路姚远恶心得说不出话,苏韵一把捞开路姚远,连忙过去抱住了他:“打住!打住。小淮,我们回去换一双鞋就可以了,别哭啊别哭。”

    孟清淮没打算哭,只是觉得恶心,求助苏韵而已。

    但苏韵已经有点醉了。

    她抱着孟清淮,双手搂在了他的腰上。

    秦璋就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眼神晦暗不明,上前去拉开她:“小韵,你是不是醉了?”

    他没能把苏韵拉开,苏韵眼里似乎只有孟清淮,她揉了揉孟清淮的腰,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小淮,我带你回家吧,我们回去把鞋换了,你就不哭了。”

    她带着孟清淮出门,病房里,只剩下秦璋,林夕,还有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路姚远。

    林夕注意到秦璋脸色不好看,打了一个哈哈:“你不会吃醋了吧?”

    秦璋一张俊脸微沉,话里不自觉带上了嘲弄:“吃什么醋?有必要吃一个傻子的醋吗?”

    第16章 第16章清明

    苏韵真的喝醉了。

    坐车回去的路上,她有些犯困,黏黏糊糊地靠到了孟清淮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睁着眼睛湿漉漉地看他:“小淮,你还痛不痛啊?”

    孟清淮靠在椅背上,脸色泛白,唇角却蔓延开一丝笑意:“小韵,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啊。”苏韵直起身:“我看起来像是醉了吗?我很清醒啊,就是有一点……唔”

    车辆突地开到一段下坡路,她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孟清淮连忙揽住了她的后背,让她侧着趴到了自己腿上。

    苏韵从小就有一点晕车。

    那会儿,每次放假出门去旅游或者走亲访友,必须坐车的时候,她都要难受得在车里吐上好几回,吃晕车药贴晕车胶布都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试尽了,最后发现侧着趴在旁边人的腿上是最管用的。

    虽然还是难受,但不至于想吐。

    后来的每一次出门,一上车她就朝孟清淮腿上枕,她一枕就是一两个小时起步,孟清淮也从来不会抱怨,维持一个姿势维持得腰酸背痛都不会把她推开。

    此刻看着她的侧颜,孟清淮也记不得是从哪一年起,小韵突然就不再严重晕车。或许是某一年过年走亲戚回家的夜晚,又或许是某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她在他腿上趴到一半,醒过来之后就直起了腰,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景色解闷,此后再也没有了晕车的症状。

    幼年时的这个习惯也在时间的推移中被逐渐淡忘,变成多年之后说起来会惊觉‘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吗’的疑问。

    她明明比他聪明得多,但很多和她相关的事情她自己却忘了,只留他时时刻刻替她记得。

    苏韵难受得想吐,趴在孟清淮腿上哼哼,孟清淮稍凉的手拂开她的发丝,轻柔地替她按着胀痛的太阳穴,苏韵又热又晕,把脸朝他温度不高的怀里蹭得更深。

    她在朦胧地低喃,或许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唤的全是孟清淮的名字。

    下车的时候,苏韵已经半睡了过去,司机是位四五十来岁的阿姨,目送他们下车的时候,她问了一嘴:“需要帮忙吗?”

    孟清淮谢绝了她的好意,没有耽误她的时间。

    苏韵歪歪扭扭地站不太稳,一下车就往地上出溜,孟清淮扶着她走了没两步,发现这样实在是不行,于是把她哄到了旁边的花坛上:“小韵,你踩上去,我背你好了。”

    苏韵听了他的话,一脚蹬上了花坛,晃晃悠悠地在孟清淮的搀扶下站稳,孟清淮在她面前微微屈下身,她立马搂住了他的脖子。

    孟清淮还没搂上她的腿,她突地又跳了下来,站到了孟清淮旁边:“你忘了你现在手上还有伤吗,背不动的啊,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孟清淮微微发愣,苏韵拉住了他的手,虽然晃悠但还是维持着平衡,带着他往前走:“还是一起走路吧,笨蛋小淮。”

    ————

    回家后,孟清淮给她做了醒酒汤,窗外的天色渐渐地阴沉了下来,似乎快要下雨。

    一声春雷劈下来时,孟清淮把火关掉,快步出了厨房。

    他端着醒酒汤上楼,有些担心地走进苏韵的卧室,却发现苏韵已经躺在床沿上睡着了,没有听到雷声。

    孟清淮浅浅地松了一口气。

    他把醒酒汤放下,弯腰给她脱鞋脱外套,又给她调整了一个侧躺的姿势,替她拉上被子,守在了床边。

    最重的一声雷毫无预兆地炸响,苏韵差点被这一声雷吵醒,孟清淮连忙俯身去捂她的耳朵,但腰部发不上力,脊椎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差点摔到苏韵身上。

    床垫晃了晃,苏韵被弄得有些清醒,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睡眼朦胧间,还以为自己在酒店,嘟囔了一声:“你来了啊?”

    孟清淮闭着眼,忍着那一阵猝然爆发的剧痛,没有应声。

    苏韵却以为他是还在闹别扭,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到了身前,亲了亲他淡色的唇:“别生气了,秦璋……”

    一颗心像是被抛到天上又在同时被拽落,秦璋两个字刺耳无比,孟清淮触电似的退开,几乎是摔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心脏蔓延开细细密密的刺痛。

    他按上了唇瓣,从未有过的情愫在滋生。

    他从来没有和小韵做过如此亲昵的事情。

    而小韵和秦璋……是亲密到随时可以如此的关系吗?

    ——

    苏韵一觉睡到傍晚,醒来后头疼的症状消失得差不多了,第二天,她回酒店去拿自己的行李。

    和孟清淮的矛盾基本解除,她也没有理由继续住在酒店里。

    去到酒店的时候,秦璋正在酒店外面等她,路姚远也在。

    苏韵对路姚远没好脸色,秦璋踢了路姚远一脚,路姚远这才凑过来:“苏韵,我来帮你搬行李。”

    “用不着,我自己有手有脚的。”

    她不想理他,但他毕竟是秦璋的朋友,做出这件事情也是为了秦璋,苏韵要是再和他计较,秦璋在中间也不好做,苏韵顿了顿,有些不耐烦道:“昨天你不是已经道歉了吗?这件事情就当翻篇了,以后谁也别提了。”

    路姚远如蒙大赦,他叫车把东西全部搬到了小区,问苏韵:“一起吃饭吗?我请客。”

    苏韵想到孟清淮还在家里,拒绝了。

    “那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我们一起约顿饭,我也给你哥哥正式道个歉好了。”

    路姚远并不知道孟清淮有胃病,要是知道他会因为喝酒胃出血,给路姚远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干。

    最近这两天他已经在秦璋的教训下痛改前非,苏韵看他是认真的,也没回绝他:“过几天吧,我问问小淮……他最近应该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路姚远疯狂点头:“好的嫂子,时间你定。”

    苏韵被他一声嫂子喊得僵了僵,和秦璋对视了一眼,秦璋挑了挑眉,没说话。

    苏韵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回去了,下午学校见。”

    “好。”

    ——

    冬去春来,江城的春天没个定性。

    冷热交替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清明过后,终于稳定下来。

    清明节前奶奶就打来了好几通电话,让苏韵清明节回家去给父亲扫坟,但苏韵身上压了好几门万恶的小组作业,根本没办法回去,更别说和路姚远的饭局。

    就这么拖拖拖,一拖拖到了节后,终于把作业完成,和路姚远他们吃了个饭,她趁着周末,和孟清淮一起回了宁县。

    这一次来高铁站接他们的只有孟伯远,贺燕的预产期快到了,就在四月中旬,她身子沉,已经在医院住下,没办法再出门走动。

    孟清淮对于家庭即将到来的新成员满怀期待,但到了医院,看着他母亲难受,他又有些难过。

    特别是看见贺燕腰上那些狰狞的妊娠纹,他伤心得抱着她哭出了声。

    笨蛋的关心往往直击人心深处。

    可惜人只有在自己脆弱时才领情。

    贺燕这会儿就挺感动的,她眼眶湿润,一副这个儿子没有白养的表情,苏韵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瞧着他们母子情深,突然开口,和孟清淮道:“你在这里陪阿姨吧,我今天要回乡下去烧纸。”

    每年都有这么一个环节,孟清淮也没有说什么,提醒她路上要小心,苏韵应声准备离开,贺燕突然叫住了她:“小韵,今年让小淮和你一起吧。”

    “贺阿姨,我是去给我爸上坟,带上小淮做什么?”

    贺燕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讲究这些了,你就带上他去吧,他应该也挺想去的。”

    贺燕云淡风轻地把孟清淮再一次抛给了苏韵,像是在试探苏韵的底线。苏韵不想妥协,可即便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伤害的人也只有孟清淮。

    烦死。

    吃了一个哑巴亏,她闷闷地看向孟清淮,问他:“你想去吗?”

    问他等于没问,他当然想去。

    苏韵满腹憋屈,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带走了孟清淮。

    不过,带他走可不代表真的要带他去墓地。

    苏韵父亲的坟修在乡下一片竹林地里,奶奶已经在清明前给父亲烧过纸了,她今天忙着在田里干活,就不和苏韵一起去了。

    苏韵在城里买了纸钱和香烛,打了一辆车,回了村里。

    但汽车能够到达的水泥路并没有修到农田深处,两人下车之后还要走大约一公里的土路。

    孟清淮是在市区长大的,来乡下的机会少之又少,乡下的土路爬坡又上坎,苏韵小时候带他来过这些地方,每一次他都会摔个一身泥回去。

    “跟着我走啊,别摔了。”两人沿着田埂走,苏韵走他前面,池塘边,别人家种的梨树开了满树的花,孟清淮觉得苏韵走在树下的背影很好看,伸手去摸手机,没摸到。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把手机掉在医院了。

    拍不了照片,有点可惜。

    两人没走多久,走到一块被砍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树桩前,苏韵停下了步子:“小淮,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对面烧纸,很快就回来。”

    孟清淮对于烧纸这件事情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想和苏韵待在一块儿,苏韵怎么安排他他就怎么做。

    他点头坐到了树桩上,苏韵拎着塑料袋往另一条路走,提醒他:“就坐在这里,一步都不能走开,知道吗?”

    “好。”

    这会儿正是午后,四下无人,苏韵也不担心他这么大一个人会被拐跑,放心地走了。

    孟清淮非常听苏韵的话,苏韵让他一步也不能离开树桩,他真就寸步不离,只是偶尔调整一下坐着的姿势,无聊得开始拔地上的草。

    一小圈地皮快被他扯秃时,远处突地传来一阵嬉笑声。

    他抬起头,看见小路尽头走来了三三两两的人。

    都是男生,年龄好像和他差不多大,嘴里咬着烟,味道远远地飘过来,有些难闻。

    孟清淮觉得他们好像有一点眼熟,直到最前面的那个人走近,和他对视上。

    孟清淮认识他。

    这个人,是他和小韵第一所初中的同学。

    第17章 第17章霸凌(二更)

    苏韵和孟清淮上初中的第一年,曾经转过一次校。

    最开始的学校是寄宿制的公立学校,后一所是没有寄宿的私立学校。

    之所以换学校,是因为,在前一所学校,开学第一个月,孟清淮就受到了同宿舍同学的校园霸凌。

    俩小孩刚要上初中的时候,贺燕和孟伯远针对孟清淮到底要不要去读特殊学校起过争执。

    贺燕觉得孟清淮智力有缺陷,念普通学校很可能会遭到同学的欺负,但孟伯远觉得,孟清淮的智力低下并没有达到需要去上特教的地步,而且,如果真的把孟清淮送去特殊学校,那他以后或许会更难融入正常人的生活。

    两人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最后把决定权交给了孟清淮,而孟清淮的答案是,苏韵上哪所学校他就上哪所学校。

    后来开学,关于住宿的问题再起争执时,他的答

    案也是,苏韵住宿他就住宿。

    苏韵当时十分向往寄宿生活,总觉得一群同龄人晚上住在一起会很快乐,因此,她选择了住校,孟清淮也跟着她一起选择了住校。

    那时候的孟清淮并不知道,住在一起的同龄人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恶意。

    孟清淮住校的第一天是父母陪着他去的,贺燕对寝室环境非常不满意,给孟清淮买了单独的衣柜,单独的书桌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给他挑了一张靠近门口的下铺,铺好床带他出去吃了饭才依依不舍地和孟清淮分开。

    而等孟清淮回到宿舍的时候,他的铺盖卷却被扔到了地上。

    坐在他床位上的人黑矮瘦小,不太自然地模仿大人翘着二郎腿,嘴里咬了一根烟,正在低头玩游戏,一边玩,一边和宿舍里另外几个男生在说着一些孟清淮完全听不懂的污言秽语。

    他们都只是十二三岁的初中生,孟清淮却觉得好像隔了巨大的代沟。

    他捡起自己的东西,有些不解地质问把他的铺盖扔掉的人:“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丢到地上?”

    那会儿的孟清淮还没怎么长开,皮肤白,身量虽然瘦但脸颊上还有肉,白白净净的看起来跟个团子一样,说话的语气也和现在没差,软得毫无气势。

    宿舍里鸦雀无声。

    另外几人都看着他,而占了他床位的人,抬起脸瞟了他一眼,突然,模仿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他的质问,说了一句:“我就是丢了又怎么样?你来打我啊。”

    他模样丑陋,说话滑稽,引得其他人笑出了声。

    孟清淮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他不觉得这好笑。但小孩子脸皮本来就薄,又是第一天进入新环境,他被他们笑得有些难受,抱着自己的被子去了留给他的那个最靠近厕所的床位。

    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妥协,但就这么踏进了校园霸凌的漩涡。

    渐渐地,贺燕给他买的所有东西都被占用,他的零用钱总是不知道跑去了哪儿,他的床成为了他们玩牌开黑以及吃零食的公共区域,而当他们发现他的智力有别于常人之后,他的处境更加恶劣。

    他开始被骗着给他们做作业,跑腿,洗衣服,洗鞋,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对他恶语相向,但要求他办事的时候,就会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央求他帮忙。

    他笨得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霸凌了。

    他们弄脏他的床,美其名曰说这是和他关系好才会上他的床。

    他们不经过他允许穿他的衣服和鞋,穿坏了还要吐槽一番他的东西质量不好。

    而他因为受不了宿舍里的二手烟,提出让他们别在宿舍内抽烟,第二天回到寝室,却被抖了满床的烟灰。

    每次他受不了他们的行径,想要把这一切告诉班主任,他们就会一起苦着脸求他,求情结束背过身,又面面相觑地发笑。

    他们拿准了他是个软柿子,但没人知道他的同桌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那一段时间,苏韵每天都能从孟清淮身上闻见烟味,还能看见他的衣服出现在班上那些单细胞生物身上,她问过他好几次他是不是被欺负了,但孟清淮没有一次和她说了实话,只说他和他们是朋友。

    她对于他交朋友的口味不敢苟同。

    直到孟清淮在宿舍里因为过量二手烟哮喘发作,大半夜被送去医院,苏韵才知道,他真的是被欺负了。

    学校想要息事宁人,要么开除要么给几个男生处分,全看孟清淮的态度,几个男生疯狂装可怜,被家人带着给孟清淮磕头,说自己已经认识到错误求他给他们一个机会,孟清淮心软得没出息,没有说出他们做过的那些恶劣行径,放过了他们。

    孟伯远和贺燕并不知道他们究竟对他做过多少事,于是接受了处分这个处理结果,同时准备让孟清淮和苏韵都换一所学校。

    可苏韵不接受这个处理。

    离开那所学校,等着去新学校上学的空窗期内,她带上刚刚恢复好的孟清淮,去了那所学校外的一条臭水河。

    孟清淮那会儿刚出院,心情一直都很低落,他跟着苏韵去河边时,他的那几个室友都在河边。

    他们似乎逃了课,正在河岸上玩什么东西,嬉笑打闹的,孟清淮看见他们,有点ptsd,想叫上苏韵离开,苏韵却让他站在原地不要动,直接朝那群男生走了过去。

    孟清淮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想要冲过去把她拉回来,但苏韵动作飞快,冲上前去,把那河边站着的五个人全部踢到了河里。

    扑通扑通的声响起,水花四溅,孟清淮吓了一大跳。

    臭水河上游是养殖厂,水臭得要命,但水并不深,不至于把人淹死,可不会游泳的人想要爬上来也需要费点力气,苏韵把他们全部踹了下去之后,就看着他们在水里扑腾,只要看见有人要上岸,就拿起竹竿,眼也不眨地把他捅回去。

    孟清淮看得心惊胆战,想要把她拉走:“小韵,他们会淹死的。”

    苏韵没被他拉走,反而死死地扯住了他:“我就是要把他们都淹死啊,给你出气,他们差点把你害死,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她这句玩笑话差点把孟清淮吓哭,孟清淮哭丧着脸:“可是你会坐牢……”

    苏韵道:“坐牢也没关系啊,他们欺负你的时候就没想过会坐牢吗?还是他们以为他们是未成年,就没人会收拾他们了?”

    她举起竹竿,捅完这个捅那个,学着大姐大的语气恶狠狠道:“总有人收拾你们。”

    她伶牙俐齿,年幼但思虑已经周全,带孟清淮来出气的时候甚至还用家里的电脑查阅过资料,提前踩过点。

    生活在宁县的人,没有几个是不会游泳的,他们看这边上不了岸,已经准备朝对面游,苏韵一脚扎进河里,也不管水浑不浑,她抓住了那个欺负孟清淮欺负得最狠的人,生生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拽上了岸:“小淮,啐他。”

    男生使劲挣扎都无法挣开苏韵,苏韵发育得比他好得多,比他高一个头,她用力大得快要把他的头皮都给扯下来,催促孟清淮:“快点,你今天不教训他一顿我是不会放他走的。”

    那一刻,在孟清淮的眼里,只要有苏韵在,这整个世界似乎就是敞亮的。

    只要有她在,他好像不用畏惧任何人。

    他没有朝人吐口水的习惯,只匆匆忙忙在路边捡了两坨泥,扔到了那男生的身上,苏韵看得不太高兴,拧眉,孟清淮一紧张,那带着青苔的泥不小心丢进了男生的嘴里,苏韵立时满意:“现在还害怕吗?小淮。”

    很神奇。孟清淮摇头:“好像……不害怕了。”

    男生疯狂往外吐黑泥,苏韵却好像还是不打算放过他,揪着他的脑袋,把他按进了臭水沟里。

    他开始咕噜噜冒泡,孟清淮又一轮心惊胆战,生怕苏韵一个没轻没重把他弄死了然后被警察抓走,苏韵却没有真的要把那人淹死,在他即将窒息过去的时候把他捞了起来,问他:“让你也体验一下哮喘发作的感觉,爽了吗?”

    男生叽里咕噜的,试图和孟清淮道歉用以熄灭苏韵的怒火,但苏韵根本就不屑他的道歉:“谁稀罕你假惺惺的道歉,你真的意识到自己错误的话,怎么还没有羞愧得跳下去把自己淹死?”

    苏韵一战成神,成了孟清淮心里的神。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这几个人。

    过了这么多年,孟清淮没再遇到那样恶劣的人,他几乎快要把那几个人的模样忘光。

    而此刻,令人作呕的二手烟味道再次飘了过来,旧时的记忆复苏,孟清淮指尖轻微颤抖。

    “嘿!我去!这不是孟……孟什么来着?”

    “孟清淮啊!”

    他们显然也认出了孟清淮。

    过了这么多年,恶劣的学生早就辍学,却也只是变成了恶劣的大人,不再是小韵能够打得过的。

    几个人围了过来,烟味熏得孟清淮蹙起了眉心,有人问道:“你一个人?你那个妹妹呢?”

    “我们可都还记得她呢,她是真的泼啊。”

    “你还和她在一起吗?我听别人说你们俩没有血缘关系来着,你们不会谈恋爱了吧?”

    “她看得上你么?”

    “我记得,你好像有哮喘?”

    有人掏出了

    一支烟,一边点火一边问道:“哮喘的人是不是不能抽烟啊?”

    第18章 第18章刺骨

    孟清淮别开脸,嫌恶地皱眉,却突地被人扯住了头发,脸被迫扬起,有人把烟强行塞进了他的嘴里。

    苏韵就在对面的竹林里,孟清淮却并不敢呼救。

    他们人太多,而且对小韵有敌意,小韵如果过来,只会受欺负。

    孟清淮被烟熏得呛了两口,问面前的人:“你想要怎么样?”

    “我不怎么样啊?我就是和你叙叙旧。”

    那人拽着他的头发,提膝顶上了他的后背,孟清淮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的一声脆响,闷哼了一声,猛地浸出一身冷汗。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弱啊,就你这样的,真的有女的看得上你吗。”那人感慨了一声,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拖着他去了河边。

    清明后的天气,河水冷得刺骨,孟清淮被按得跪在了河边,脸被压进了水里。

    这个姿势,他的腰被迫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快要坠断,窒息感顺着水流朝鼻腔和喉咙里灌,他扶着石壁想要撑起来,却被压得更深。

    ——

    苏韵给父亲烧完纸,灭了墓前的火星子,提起塑料袋往回走,她的脸被火晃得红扑扑的,一边走一边喊人:“小淮我好了,可以走了。”

    树桩掩在一些半人高的草后,她没听见孟清淮回应她,走过去,瞳孔骤然缩紧:“小淮???”

    孟清淮不见了。

    苏韵在原地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他,她连忙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她赫然松出一口气,但还没开始数落他乱跑,对面,贺燕的声音响起:“小韵?小淮他手机好像落在医院了,你给他打电话干什么?你不是和他在一起的吗?”

    苏韵僵住。

    大气也不敢喘,她假装误触,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孟清淮居然没有带手机。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不是说好了不要乱跑吗?

    漫山遍野的路七横八纵的,她能去哪里找他?苏韵拔腿开始狂奔,一边跑一边喊他的名字,贺燕有些疑惑地看着接通又挂断的电话,没有多想,怀疑她是误触。

    但直到该吃晚饭的点,两个人还没回来,贺燕不禁没忍住,给苏韵打过去一个电话。

    苏韵已经快把这座山跑遍了,但无论如何都没有孟清淮的踪影。

    她不敢回医院去。

    她把小淮弄丢了。

    贺阿姨还怀着孕,马上就要生了,如果知道孟清淮不见了,一定会出事的。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苏韵的手机开始不断地响铃,她快要绝望,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哭了出来。

    她不敢接贺燕和奶奶的电话,捧着手机放声大哭,但哭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没有找到孟清淮,他们却找到了她。

    孟伯远和林芳一起找过来时,天已经乌麻麻一片,苏韵一边哭一边在地里走,还在喊孟清淮的名字,林芳听见她的哭声,朝她跑过来:“小韵!”

    苏韵的腿都快走断了,她看见两个人打着手电朝她走过来,知道没办法再瞒下去了,哭得撕心裂肺:“奶奶,小淮不见了。”

    “我去烧纸的时候,就让他在这里等我的,我只去了十分钟他就不见了,我找了他一下午,怎么都找不到他……”

    林芳和孟伯远都是一惊,但苏韵哭得惨烈,没人怪她,孟伯远道:“我现在去多叫点人,一起找。”

    他拿起手机准备给人打电话,突地,抬起头,问林芳:“这附近有河吗?”

    三人匆匆忙忙跑去河边,打着手电筒找了一大圈,依然没有看见孟清淮的踪影,但好歹松了一口气。

    这种野外失踪,最怕的就是失足坠河。

    苏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抽搐,眼睛和鼻子全部红了,林芳搂着她的肩膀:“别哭别哭,没人怪你。”

    她看向孟伯远:“小燕知道吗?”

    孟伯远眉心紧拧:“哪儿敢让她知道。”

    林芳道:“那你快回去,编个理由先稳住她啊,要是一直不回去的话,她肯定会怀疑的。”

    但有些时候,你越不想让谁知道,越是瞒不住。

    贺燕一个人在病房,心里惴惴不安,她给孟伯远和苏韵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越想越不行,她又是雷厉风行的女人,于是换了病号服就开车去找他们。

    孟伯远给她拨回电话试图安抚她的时候,她已经开车到地方了。

    孟伯远手里拿着手电,正往回走,走到一半,突地看见了她的车,他呼吸一窒:“老婆你怎么来了?”

    贺燕扶着腰从驾驶座下车,朝他走来:“小淮和小韵到底什么情况?”

    孟伯远还想要蒙混过去,但他自己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他,贺燕发怒:“别想骗我,说实话!”

    孟伯远见瞒不了她,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你先别着急,我已经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你马上就要生了就别——”

    “找谁?”贺燕突地有些站不稳:“小淮不见了?”

    孟伯远没有否认。

    贺燕一阵头晕目眩,孟伯远扶住她:“你不要操心,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

    “我怎么不操心!他是我儿子!”贺燕吼他,提腿就要朝里走:“我要去找他,你放开我!”

    孟伯远拦不住她,心惊胆战地跟着她朝里走。

    但她刚跨出去一步,下腹突地传来一阵急痛,她面色一白,捂着肚子,攥紧了孟伯远的手。

    身下有水朝外流,她早产了。

    苏韵和林芳匆匆忙忙赶去医院时,贺燕已经进了手术室。

    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她胎膜早破,只能选择剖腹产。

    孟伯远坐在手术室外,浑身散发着颓然的气息,苏韵不敢靠近。

    她在害怕,害怕他们把所有的问题全部推到她的身上,害怕他们说这全都是她的错,她就不应该让孟清淮在那里等她,就不应该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她明明就拒绝过了。

    是贺阿姨硬要让她带孟清淮去的。

    现在小淮走丢了,贺阿姨出事了,她该怎么办?苏韵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去把孟清淮找回来,可是她应该去哪里找他?

    天已经这么黑了,他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苏韵越想越害怕,还是无法坐以待毙,她站起身,朝楼梯口跑,突地,一个声音迎面叫住了她。

    孟伯远和林芳同时抬起头。

    孟清淮头发湿漉漉的,站在医院的白炽灯下,皮肤几乎白得透明。

    苏韵本已止住的眼泪差点又要涌出来,但她还没开口,孟伯远先走了过来,他语气里含有少见的怒气,问孟清淮:“你跑哪里去了?”

    孟清淮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的表情都这么严肃,他试图扯出一个安慰所有人的笑:“我就是迷路了,我没事。”

    可是这种时候,显然不是说没事的时候。

    他没事,但现在有人有事。

    孟伯远面色果然不虞:“我问你,小韵有没有说过让你在原地等她,不要乱跑?”

    孟清淮闻言,以为他们是要追究苏韵的责任,连忙护着苏韵:“她说了的,是我坐不住,贪玩才走迷路了,爸爸你不要怪小——”

    孟清淮剩下的话被孟伯远一巴掌打了回去。

    苏韵和林芳都是一愣,林芳连忙过去制止他:“你打孩子干什么!他什么都不懂!”

    苏韵有些呆滞,她从来没有见过孟伯远对孟清淮生气的样子。

    从小到大,面对孟清淮的时候,他都是温文尔雅的。

    孟清淮小时候不是没闯过祸,但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这一巴掌,是为贺燕,还是为贺燕肚子里的孩子?苏韵不知道,她只是难受得慌,为孟清淮,这个和她一起在这个家庭长大的人。

    孟清淮似乎也被这一巴掌打得怔住了,但他没能问出

    孟伯远为什么打他,孟伯远已经把他扯到了手术室门口:“你坐不住,十分钟你都坐不住,那你就在这里给我跪着,你妈不出来你不准起来。”

    孟清淮砰地一声被推到了那里跪下,他茫然地盯着手术室的门,脸颊浮现出一个红色巴掌印,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显得异常突兀。

    “妈妈……进去生小宝宝了吗?”他有些僵直地问了这么一句,孟伯远一听,仿佛更生气了,就要告诉他到底因为他而发生了什么,苏韵心尖一颤,来不及考虑太多,她本能地跟着跪了过去,捂住了他的耳朵把他抱进了怀里:“孟叔叔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把他看好,您别骂他了!别骂他了。”

    她把孟清淮拥进了怀里,这才发现他身上是湿润的,像是在水里浸过,她不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去了,明明应该因为他乱跑生气的,但看见他挨骂,她自己的那股气就完全消下去了。

    剩下的只有心疼。

    孟清淮问她:“妈妈怎么了吗?还有小韵,你是不是也哭过?”

    苏韵摇头:“你别管,我们在这里等就好了。”

    她摸了摸他的手:“你是不是很冷啊?我把外套脱给你。”

    没有管孟清淮的拒绝,苏韵扯掉他身上那湿冷的外套,把自己的外套穿到了他身上。

    孟清淮在发抖。

    他们把他丢在河边后,他晕过去了一小会儿,然后就一直在山里面打转,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里,在苏韵找他的时候,他也在找苏韵,但他似乎越走越远,因此始终没有找到,要不是遇到一户人家把他送回了市区,他可能现在还在山里打转。

    整整一个下午,衣服上的水渍已经被风吹得只剩潮湿,他冷得没有一点温度,被苏韵抱住,才感受到了温暖。

    他不自觉地朝苏韵怀里埋,苏韵握住了他的手,察觉到他抖得越发厉害,似乎除了冷,还有一些别的情绪。

    孟伯远那一巴掌应该是打得太凶了,孟清淮从来没被他这么打过,现在根本不敢朝孟伯远那边看,只是一个劲地发抖。

    苏韵攥着他的手安抚他:“别害怕,小淮,放轻松。”

    孟清淮趴在她肩膀上,微微摇头:“我不害怕……小韵,这一次,我也可以保护你了。”

    苏韵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孟伯远和林芳连忙起身,护士推着贺燕出来,俩人立马凑上去问情况,护士道:“家属别急,大人没出什么事情,孩子早产送观察室去了,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孟伯远连连点头,问道:“孩子没有什么先天问题吧?”

    “看起来很健康。”

    “那智力方面——”

    苏韵脸色一变,把孟清淮抱得更紧,恨不得此时把孟清淮的耳朵罩上,不让他听这些鬼话。

    医生道:“智力需要检查才知道,之前没做过产检吗?”

    孟伯远道:“做过的,一直都在做。”

    “那应该不用担心。”

    “好的,谢谢医生。”

    推车上,贺燕微微抬头,看见了跪在旁边的苏韵和孟清淮,她虚弱地瞪了孟伯远一眼,孟伯远似乎这才想到叫孟清淮起来。

    “小韵小淮你们起来吧。”

    得了孟伯远的话,苏韵连忙搀孟清淮起身,他的身体却已经僵冷到无法站直,抖动的频率越发地高,苏韵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发现他眼神有点空,似乎意识不清醒,苏韵慌了神,匆忙唤了他一声:“小淮?”

    孟清淮没回应,头颅有些无力地垂下,撞在了她肩膀上。

    苏韵颤抖着手去拍他:“小淮?你还好吗?”

    他好似没有晕过去,但身体正在痉挛,苏韵感受到一阵近乎抽搐的颤抖,她想要扶他起来,却忽地失声尖叫。

    一阵滚烫在她肩头无声无息地爆炸开,鲜红的血流从孟清淮紧闭的唇角汩汩溢出,浸透了她雪白的衣衫。

    第19章 第19章手术

    孟清淮趴在她的肩膀上吐血,她几乎能够感受到他生命的流逝,但现场在那一瞬间竟然寂静无声。

    除了她在尖叫之外,没有别人出声。

    贺燕躺在推车上,听到苏韵的喊声,似乎想要偏过头来看孟清淮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孟伯远考虑到她此刻的状态,因此挡住了她的视线。

    苏韵抱着孟清淮的手剧烈发抖,没过一会儿,有医护人员过来把孟清淮带走,他们迅速嘈杂起来,在苏韵耳边疯狂询问孟清淮有什么既往病史,她惊惶得失声,有些迷茫地看着所有人。

    很快,孟清淮被推走,林芳回病房照看产妇,孟伯远需要去婴儿室看新出生的婴儿,办一些手续,他只能拜托苏韵在抢救室外等孟清淮。

    苏韵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她赶去急救室外,牙齿控制不住地发颤。

    她不明白,此时此刻,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在这里。

    为什么只有她站在孟清淮的门外。

    她明明才是从始至终最想离开他的人。

    贺阿姨很虚弱,新生的婴儿很虚弱,孟叔叔一个人不可能照顾得过来,可是……那小淮呢?

    小淮还在抢救啊。

    她看见新一车的血袋被送进了手术室,她意识到孟清淮此时的状况很糟糕,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将一张张的白色A4纸交到了她的手里,她麻木地在家属签名的那一栏签上她的名字。

    她其实和他在户口本上并没有任何关系,她此刻做出的一切都承担有风险,但是,她现在想不了那么多。

    在此刻,她竟是他唯一的仰仗。

    手术知情同意书,输血治疗同意书,麻醉知情同意书……

    她等着那张病危通知书下到自己手里,但还算幸运的是,并没有收到。

    孟清淮成功地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

    医生给孟清淮安排了病房,她跟着走了过去,主刀医生看她年轻,想让她叫家长过来,她开口:“您直接和我说就好了。”

    “我们给他做了胃部分切除,因为他胃黏膜广泛撕裂,大出血无法控制,只能切。我看了他的病历,他之前的溃疡没养好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他今天应该遭受过胃部挫伤,有外力因素。住院这段时间需要注意一些方面——”

    医生和她说了很多,她详细地记下了养护指南,回到病房守着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ICU。

    孟清淮需要在这里面观察24小时,苏韵穿上无菌服,细细地打量他被氧气面罩笼着的脸。

    他苍白得像是一个人偶,眼睛紧紧闭着,看得苏韵心慌。

    时间已经凌晨,孟伯远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没有打回去,把电话关机,趴到了孟清淮床边。

    ICU的床费很贵,孟清淮的手术费也很贵。

    他总是生病,生病就会花钱,她无法庇护他的。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思索自己和孟清淮两个人的未来,苏韵猛地凝固住,强行命令自己停止了这种念头。

    她的未来里,应该只有她和秦璋,不应该有孟清淮。

    ——

    贺燕早产加剖腹产元气大伤,但孟清淮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她也急着想看看他,叫孟伯远去喊人时,孟伯远却找不到人了。

    他给苏韵打电话,苏韵的电话关机。

    男人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孟清淮的状况有多么紧急,他跑去急诊科问情况,找到了孟清淮的病房。

    “胃切除?怎么会这么严重?”

    医生和他重复了一遍,孟伯远听到外力因素时变了脸色。

    他意识到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孟清淮一巴掌,应该是误会了他,后悔涌上心头,冲刷掉了刚才见到小儿子的那种喜悦。

    他掌心发烫,走进病房,孟清淮依旧是昏迷状态,孟伯远拍了拍苏韵的肩膀,让苏韵去休息,他来守

    着,但苏韵没有理会他。

    她紧紧握着孟清淮的手,摩挲着他有一些薄茧的指腹,孟伯远的视线忽地落在孟清淮的手腕上。

    那里绷带已拆,但却留下了一道疤痕。

    他愣了愣,苏韵道破了他的疑惑:“孟叔叔,你们之前和小淮一起骗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孟伯远立时尴尬。

    她直接挑明:“我说这个,没有要和你们长辈计较的意思,我知道你们想让我陪着他,但我想问的是,你们做这件事情,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因为你们不想要他了,想把他推给我?”

    孟伯远态度严肃地否认了她:“小韵你想什么呢,小淮是我们的儿子,我和他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他。那件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对,我和你道歉,我们以后不会再强迫你了,你要是真的不想让小淮跟着你,就把他留下来吧。”

    把他留下来……吗?

    苏韵对孟伯远的话持半怀疑态度,但第二天早上,贺燕剖腹产才结束十几个小时就艰难地下了床,坐着轮椅也要来看孟清淮。

    苏韵看贺燕因为心疼孟清淮而哭得刀口出血,心里讪讪。

    对她这种没有怎么感受过父爱母爱的人来说,她或许把这份爱想得太过浅薄,是她误会他们了。

    她不是他唯一的仰仗,孟清淮还有父母。

    ——

    孟清淮在ICU里躺够24个小时,没有出现什么并发症,被转去了普通病房。

    苏韵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贺燕和孟伯远也基本都待在这儿,只有很偶尔的时候,会去新生婴儿观察室看一看新出生的那个孩子。

    那个早产出生的孩子很健康,没有因为早产而受到什么影响,苏韵在他们一次次的谈论中知道了他的名字。

    孟溪林。

    似乎是找人看了生辰八字之后取的。

    这些天苏韵一次都没见过他,在林芳的怂恿下去看了他一眼,她对小孩没什么感觉,总觉得全天下的小屁孩,除了小时候的孟清淮之外,应该都是熊孩子。

    她对这个熊孩子预备役不感兴趣,小心翼翼地抱了抱,一听孟清淮醒了,连忙回去。

    去到病房门口时,贺燕和孟伯远正在问孟清淮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想要知道他胃部的挫伤是怎么来的,孟清淮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摘了,只插了鼻氧管,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苏韵本也想进去,但她的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是秦璋的电话。

    今天是周一,她本来昨天就应该回学校的,但临时出了孟清淮的事情,她只能又和老师请了假,却忘了和秦璋请个假……这会儿秦璋的电话都打她耳朵里了,她才想起,今天是秦璋二十岁生日。

    完犊子。

    苏韵脑筋急转,想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但她还没开始撒谎,秦璋就猜到了:“是不是你哥哥又出事了?”

    苏韵气焰低低:“这次是真的……”

    她想要在电话里祝他生日快乐,但这样的一句生日快乐实在是太单薄,她的礼物都还放在江城的房子里,没有办法拿给他。

    “那我今天就不过生日了,等你回学校再过。”

    秦璋突地这么说,苏韵道:“不行啊,生日只有提前过哪有延迟过的。”

    “那你今天回来?”

    苏韵打开软件看了看票,今天回江城的票已经全部售空了,她想了又想,朝病房那边看了好几眼,对秦璋道:“我明天回来。”

    和秦璋说好,苏韵连忙订了第二天回江城的票。

    订是订了,但孟清淮才刚醒,她第二天就走……

    她有些心虚地回病房,病房里一片安静,只有孟清淮的监护仪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孟清淮似乎又晕过去了,苏韵不知道要怎么和孟伯远还有贺燕开口。

    但孟清淮做了胃切除,他的状况不好,住院至少一个月起步,她总不能一个月不回学校。

    她没敢主动提这件事情,于是找别的话题,问贺燕和孟伯远:“叔叔阿姨,所以小淮出血到底是因为什么,问出来了吗?”

    贺燕道:“他说是自己摔到河里去了,然后走迷路了。”

    他没有必要撒谎,因此没有人怀疑他,但苏韵不知道的是,某个笨蛋有自己的撒谎理由。

    他怕苏韵挨爸妈的骂,怕苏韵被那群不良少年欺负,怕苏韵像小时候一样为了给他出气而去做过激的事情,他满脑子只有苏韵,甚至遗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被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在体内隐隐作痛,没有人告诉他到底做了什么手术,他昏昏沉沉,抬眼都费力,觉得身体似乎快要停摆,心脏却仍然在有力地跳动,五感清明。

    小韵和父母坐在他的床边,说的话他全部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三个人聊了聊孟溪林的事情,他有些困惑地在脑海里思索孟溪林是谁,听了好久才听明白,是他刚出生的弟弟。

    要是现在可以从床上爬起来的话,他也好想去看看孟溪林。

    “叔叔阿姨,小淮这次住院,应该要住挺久的吧。”

    贺燕道:“医生说他身体状况不好,应该要住一个月,还要看刀口愈合得怎么样。”

    苏韵抿了抿唇,还是开口了:“我学校那边的课应该没办法耽误那么久……”

    或许是因为苏韵前天和孟伯远说过那一通话的原因,贺燕和孟伯远这一次显得特别善解人意:“那你回去上课吧小韵,小淮这边有我们看着。”

    他们答应得爽快,苏韵却有些不好意思,承诺道:“我周末会回来看他的。”

    “行,那你什么时候走?”

    苏韵给自己找了一下台阶:“刚才我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明天要回学校签什么字……我应该明天就要回去。”

    贺燕和孟伯远都是一愣,虽然觉得她走得急,但也没说什么:“那你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

    贺燕看了看孟清淮:“没事,那小韵你明天回学校去,这边我们看着。”

    苏韵松了一口气。

    看见贺燕和孟伯远依然重视孟清淮,令她感到无比地高兴。

    她既为孟清淮没有失去父母的爱而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高兴。

    她始终明白,只有他的父母还爱他,她才可以没有负担地离开他。

    第20章 第20章我不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

    苏韵第二天坐上列车回了江城,孟清淮没有醒,她便也没有和他道别。

    回到学校,见到秦璋,她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地活了过来。

    她喜欢和秦璋待在一起,喜欢秦璋身上总是洋溢着的少年感和阳光,和他待在一块儿,仿佛一切阴霾都会被融化。

    他给人的感受,和孟清淮截然不同。

    孟清淮的爱沉重得令人恐惧,像蛛网死死地缠绕猎物,让她只想逃离。

    回到学校,给秦璋庆生后,她又开始了忙碌的校园生活。

    周五这天,本该提前买下周末回宁县的票,她却没买,而是给贺燕打了一个电话。

    “贺阿姨,小淮现在是醒着的吗?”

    贺燕道:“还睡着,他这几天醒的时间很少。”

    “你们有和他说过我周末会回去吗?”

    “没……他这几天倒是没问过你的事情。”

    苏韵一听,虽然有些诧异,但正合她意,她连忙找借口:“那我明天暂时就不回来了吧,我这边有点事。”

    “行。”

    贺燕没说什么,最近这些天她也觉得有些奇怪,医生说小淮恢复得还行,但不知道为什么,清醒的时间却很短。

    醒过来的时候也不会问他们苏韵在哪里,就像是睡够了睁开眼发一会儿呆,然后又继续睡过去。

    本以为周六这天他依然会是这种状况,但这天当孟伯远带着早饭进入病房时,孟清淮却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精气神看起来还挺足的。

    “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孟伯远和他搭话,孟清淮点头,自己摊开小桌板,孟伯远把早餐放到桌上,他看起来胃口还不错,吃的东西都达标了。

    孟伯远以为他会问苏韵在哪里,但他并没有问。

    孟伯远最近忙得很,又要照顾他又要照顾另外母子

    俩,要不是林芳也在这边,他怕是能忙趴下。

    婴儿已经离开观察室,现在被接到了贺燕的病房里,他给孟清淮送完饭就去贺燕的病房,让孟清淮好好休息,孟清淮目送他离开后,依然没有收回视线。

    他一直盯着门口,时不时收回视线看一下窗外的阳光。

    今天天气很好,路上应该不会堵车。

    孟伯远来给他送午饭时,他还是那么坐着,吃过午饭,孟伯远让他休息一下,但他已经强迫自己睡了好几天,眼下一点睡意也没有。

    病房里的时钟一秒一秒地转动,贺燕下楼来看他时,已经傍晚。

    他们抱着孟溪林在他的床边和他说话,似乎想让孟溪林和他互动,贺燕硬要让他抱一抱孟溪林,把小孩递到了他的手边。

    孟伯远似乎有一点担心,或许是在担心孟清淮虚弱,没办法抱稳孩子。

    但其实孟清淮压根就不想抱。

    小孩的哭声让他有点心烦意乱,他别开脸,只盯着门口,躲开了贺燕递过来的小孩,贺燕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问他:“小淮,你在看什么?”

    孟清淮没有回答。

    周六过去,周日结束,苏韵没有出现。

    孟清淮想要给她发消息,问她最近是不是很忙,为什么和爸爸妈妈说好了周末要回来看他,却没有回来。

    他学着使用微信发消息,却不小心没点进聊天框,而是点开了苏韵的头像。

    他被朋友圈的缩略图吸引,点进去,看见了苏韵周六周日发的朋友圈。

    孟清淮点开那些图片,全是她和秦璋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笑得很开心,这两天,她没有回来看他,似乎并不是因为忙,而是在和秦璋约会。

    消停了两天的胃突然开始钝痛,他用力地按紧了伤口,指骨泛白。

    苏韵周一给贺燕回了一个电话,例行关心了一下孟清淮,贺燕和她说孟清淮这两天已经醒了,但并没有吵着要见她。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却是松了口气。

    他既然不吵着见她,她当然不会急着回去。

    因此,说好的周末回去,她第一周没回,第二周没回,第三周依然没回,直到第四周,家里要张罗孟溪林的满月宴,她才买了车票回宁县。

    这一个月,家里请了月嫂在照顾孟溪林,贺燕恢复得还算不错,已经出院回家,只有孟清淮还在住院。

    苏韵是赶在满月宴前一天回来的,孟清淮彼时正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快一个月没见,他头发长了许多,已经有些遮挡视线,在太阳底下泛着柔和的光。

    苏韵远远地看见他,揉了揉脸扬起一抹自然的笑,万分心虚地走过去:“小淮,我回来了。”

    孟清淮手里抓着一把鱼食,正在投喂小水池里面的金鱼,听到她说话,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回过身去继续喂鱼。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苏韵瞥他一眼,很快猜到他是在置气。

    若是以前,她就哄他了,但这次她却没有挑破,朝他伸出手:“分我一点。”

    孟清淮没理她,走到了另一边去,苏韵跟上他:“你的手术刀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孟清淮依然不说话,苏韵看他这副样子,突然开口:“你以为我是回来看你的吗?我是回来参加你弟弟的满月宴的,等你弟弟满月宴结束我就走。”

    果然,他受不了一点激将法,苏韵稍微和他说一点过分的话他就会破防。

    听苏韵这么说,他丢掉了手里的鱼食,抬眸看她,像是气到了。

    苏韵继续道:“你不和我说话我就去看小溪林了,你继续在这里喂鱼吧。”

    她越心虚,说的话就越刺人,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可她毫不畏惧。

    是的,她就是犯错了,她就是明知道他还在生病却为了和秦璋待在一起而没有回来看他,可是孟清淮能拿她怎么样?

    难道他会说出和她绝交这种话吗?要是他真的说了,那可能正合她意。

    孟清淮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就走。

    苏韵也没有去追他。

    看见孟清淮生她的气,她竟然觉得痛快。

    如果他能够因为她的过分行径而主动疏远,那真是再好不过。

    苏韵有恃无恐,晚上回奶奶家睡觉,第二天去参加孟溪林的满月宴。

    满月宴上孟清淮也来了,她故意不挨着他坐,坐到了他对面。

    贺燕把孟溪林给她抱,她明明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就像是为了气孟清淮似的,她一脸欢喜地把孟溪林抱进了怀里:“小溪林给姐姐抱啊,真乖,比哥哥乖多了,姐姐以后不喜欢哥哥了,只喜欢你哦。”

    孟清淮不懂小韵在想什么。

    生病的是他,被冷落的是他,可是为什么小韵的表现却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一样。

    他昏昏沉沉地坐在桌边,看着一群亲戚都围在苏韵旁边逗弄苏韵怀里的孟溪林,腹内那个残缺的器官又开始作妖。

    桌上没有什么他能够吃的东西,贺燕让人给他做了粥,他看着那一碗惨淡的粥,却像是突地有些厌烦。

    厌烦这寡淡的粥,厌烦痛个不停的胃,厌烦自己一片混沌的脑子。

    他什么也想不明白,连苏韵为什么这么对自己都不知道。

    恶心感一阵一阵地上涌,他攥着勺子的手绷紧,脸色难看得褪去了血色,随意吃了两口东西就起身离开了座位。

    苏韵逗孟溪林本来就是演给他看的,见他一走,她立马把孟溪林还给贺燕,跟着孟清淮离开了宴席。

    孟清淮没有走太远,他下楼,刚一走出建筑,就扶着墙吐了。

    苏韵只想过他在生气,但没想过他不舒服,见他掐着胃,立马走了过去:“不是说已经好了吗?”

    她以为他这一次生病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恢复了就可以回到健康时候的状态。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经过手术缝合的胃所带来的病痛,将伴随他终生。

    孟清淮拒绝她的触碰,推开她,但自己却站不住朝地上倒,苏韵忽略掉他那形如摆设的推搡,搂住了他:“行了,你别闹了。”她给自己随便找来借口:“我这个月很忙才没有回来看你的。”

    她在撒谎,孟清淮眼眶红了一片,嗓音里掺了控诉:“你骗人,你明明和秦璋出去玩了都不回来看我。”

    他不是心里能藏事儿的人,这种委屈哪怕憋回去了也忍不住说出来,苏韵被他戳穿,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朋友圈没有屏蔽他。

    ………………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看朋友圈?

    苏韵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个被拆穿的渣女,有些脸热,但这种时候气势不能输,她理不直气还壮:“我和我男朋友出去玩有什么问题吗?你反正在医院里住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她其实和孟清淮很像,天生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在高铁站接到贺阿姨那通电话时的恐惧已然被她忘却,她又在疯狂地麻痹自己,不去在意他的所有伤痛,只想着远离他。但她其实远比孟清淮还要迟钝,孟清淮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却始终看不清,要等到彻底失去,才知道像他这样的一颗真心,远比世上一切都来得艰难。

    孟清淮这一次抓住了男朋友这三个字,他眉眼低垂,问她:“小韵,男朋友,比我重要吗?”

    这一次,苏韵没再模棱两可,她目视他充满血丝的眼白:“比你重要,我和秦璋会永远在一起,但和你不会。”

    最多也就大学这几年,最多最多,再和孟清淮一起朝夕相处这四年……不对,三年半。

    等到毕业,她就会彻底和他割舍掉这种相处方式。

    孟清

    淮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苏韵坚定的目光中,他问出了他想了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你的男朋友一定要是秦璋,我不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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