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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21章他配不上

    在孟清淮的视野内,苏韵的脸色由红变白。

    她像是被孟清淮的问题惊到说不出话,匆忙往后退开一步:“你在说什么啊?你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吗?”

    “男女朋友,就像爸爸妈妈那样。”

    苏韵怔住。

    看起来,他是明白的。

    他突地朝她走近一步,身高竟然带给苏韵一点压迫的意思:“小韵,我为什么不可以?”

    苏韵荒谬地看着他,甚至怀疑他被别人夺舍了:“什么为什么,你当然不可以,孟清淮,你疯了吧。”

    她抽身要走,孟清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没有,小韵,是你先说话不算话。”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拉住她:“你和爸妈说每周末都会回来医院看我,可是你没有回来,这件事情你撒了谎,那你之前让我待在宁县,不要跟着你,你说你会定期回来看我的话,是不是也在撒谎?如果你是在撒谎的话,那么我也不要再听你的话待在这里,我要永远跟着你。”

    永远二字令苏韵感到惊惶。

    她从没有在孟清淮的身上看见过的偏执,在此刻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他竟不再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小狗,而像是一条毒蛇,缠住了她的脖颈。

    她被他逼得有点急了,扯开他的手:“你不准,孟清淮,你不准跟着我!我喜欢谁和你没有关系,你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

    孟清淮被她推开,蹙眉重新朝她靠近,像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影子:“小韵,你应该最喜欢我的。”

    “我凭什么最喜欢你!”

    孟清淮理所应当道:“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我们是最应该陪伴对方一辈子的人。”

    苏韵听他这么说,简直想发笑。

    陪伴一辈子?和他吗?

    他能拿什么来陪她一辈子,如果和他在一起的话,这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都只能留给她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他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甚至很多时候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他能拿什么来陪她?爱吗?

    苏韵不想把话说得太直白刺激他,选择了和缓的方式:“爱情看的不止是时间,小淮,我们只可能是朋友和家人,永远也不可能是恋人,我喜欢的人只有秦璋,这种话你以后别再说了,我不想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孟清淮沉默下去,没再开口。他恍惚间想到秦璋,在脑海里比对自己和秦璋的区别。

    慢慢的,他好像明白了苏韵没有说出口的话。

    一颗心忽而被浓重的自卑笼罩,秦璋成了令他自卑的根源。

    ——

    满月宴结束,孟清淮的病也已经大好,他不再住院,要和苏韵回江城。

    苏韵早就料到这次回来之后会被他缠上,但鉴于前一两个月孟清淮确实每天都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着,没有动不动跑去学校找她,他的可信度在她这里有所拔高,苏韵没怎么拒绝,随了他。

    回江城后,日子照旧一天天地过,苏韵学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除去上课,大部分时间都挺空闲的,一旦闲下来,她就会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写她的书,别人约她她才出门。

    之前写的书虽有起色,但也在互联网的浪潮中被冲刷得平平无奇,不过她至少拿到了一笔稿费,值得庆祝。

    她写书的事情只有秦璋知道,要分享也只有找秦璋分享,恰逢周末,苏韵和他在手机上约好,第二天在校门口会面,但她第二天去到校门口时,却没有看见人。

    她给他打电话,电话也没人接。

    苏韵于是转而去联系路姚远,路姚远的电话倒是很快接通,苏韵问他:“秦璋在宿舍吗?”

    对面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而是停顿了片刻,像是有些犹疑:“秦……”

    “他在你旁边吗?”

    “没,没呢,他昨天不是说要和你出去约会吗?你们没在一起?”

    “没有。”

    “那他可能是临时有事?你要不待会儿再联系他呢。”

    苏韵没从路姚远这里问到什么东西,她给秦璋留言,让他看到消息记得给自己回电话。

    秦璋一直没回,约会临时取消,苏韵只能回家。

    孟清淮没有料到她会回来,门锁响动的时候,他还在厨房里收拾早上吃过早饭留下来的碗筷,听到门口有动静,他连忙探出头,一双眸子亮了亮:“小韵,你今天不是出去找秦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苏韵叹了一口气:“别提了,被放鸽子了。”

    她四仰八叉地瘫到了沙发上,看起来丧丧的,孟清淮一听,火速把餐具全部收拾好,凑到了她旁边,从茶几底下拿出他那还剩一点就可以全部拼好的妆奁:“那我们今天一起拼图吗?”

    “不要。”苏韵翻一个身:“无聊死了。”

    孟清淮被她拒绝,又从旁边拿出遥控器:“那我们一起看电视?小韵你之前看的那个电视我一直没动,我们可以继续看。”

    “那个啊……那个我都已经在学校看完了。”苏韵盯着天花板出神,突地,她转过头看向孟清淮:“小淮,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孟清淮连去哪都没问,只顾着点头:“好啊。”

    苏韵带他去了游乐场。

    天生的哮喘注定了孟清淮和刺激的游乐项目无缘,但苏韵又是非过山车不坐,非跳楼机不玩的人,于是在陪孟清淮玩了两个小儿科项目之后,她把奶茶什么的全部塞到孟清淮手里:“我要去玩跳楼机了,你在这里待着,原地不动。”

    “好。”

    孟清淮答应得倒是爽快,但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苏韵可不怎么信他,她看了一圈周围,突地去旁边的小摊上,给他买了一顶红色的棒球帽:“带着这个帽子站在这里,到时候机器升上去我也看得见你,要是你敢跑远了我下来就收拾你。”

    孟清淮手上捧着她的奶茶串串还有冰淇淋筒,根本没有手去戴帽子,苏韵捏着帽檐敲了敲他的脑袋:“弯腰低头,长那么高我怎么给你戴。”

    他听话地蹲下了身。

    苏韵给他把帽子压到头上,头发挡住了孟清淮的眼睛,他有些难受地眨了眨眼,苏韵伸手去给他弄,把他的刘海拨开。

    她给他戴帽子整理头发的时候,他就这么专注地看着她。

    眉眼深邃,五官帅得无可挑剔,近看之下,竟然让人有些发愣。

    苏韵觉得自己被那双真挚的眼睛吸进去了一瞬间,她晃了晃神,猛地撇开视线:“头,头发有点长了,等会带你去剪头发。”

    “好,谢谢小韵。”

    他骤然来了这么一句。

    苏韵很清楚这是孟清淮寻常惯用的礼貌用语,但此刻的他看起来过于正常,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竟然有些像是熟人之间在开一些客气的小玩笑,莫名地让人脸发烫。

    苏韵怀疑自己今天是吃错药了,或许是孟清淮那张脸太有迷惑性,她竟也觉得他帅得没边。

    可恶,一个笨蛋为什么要长那么好看。

    她抬起手,敲了一下他的帽檐,转身去排队,提醒他:“别偷吃我的零食啊。”

    跳楼机升空的时候,初夏的风掀起了她的衣摆,她垂眸看着那一抹红色在眼前逐渐缩小,变成一个红色的小点,突地从胸腔深处呼出一口气。

    时间,如果能够永远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

    从跳楼机上下来,苏韵看起来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异常,她兴高采烈地朝孟清淮跑过去,想要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的体验,还没走近,突地有人快她一步走到了孟清淮的旁边。

    苏韵顿住脚,挑眉看过去,孟清淮被那突然

    出现的漂亮女生绊住脚,弯腰仔细听了听那个女生说的话。

    片刻后,他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有些慢吞吞地打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女生要到微信走了,苏韵看着她走远,这才慢吞吞走过去,笑着问孟清淮:“有人要你联系方式啊?”

    孟清淮点头,苏韵看他处变不惊的样子,问他:“你不小小的激动一下吗?有漂亮女生看上你了哎。”

    孟清淮疑惑地看她:“她们每次加上我的微信,过不了几天就不会和我聊天了。”

    “每次?”苏韵惊讶,孟清淮打开手机给她看自己的微信,苏韵一划拉,他的微信里,除了几个熟人,剩下的全部都是不认识的人。

    孟清淮的聊天方式也很特别。

    所有加上他的女生问他在干什么,他要么在菜市场,要么在超市,要么在家里做饭,要么在玩拼图看电视,而且他的回复慢得很,基本隔几个小时才回一条。

    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告诉某个女生自己正在回另一个女生的消息。

    别人骂他海王他还会弹回去一个问号。

    苏韵额角抽搐,再也看不下去,把手机还给他,欲言又止:“小淮……”

    她突地意识到,他根本完全没有谈恋爱的概念。

    之前在满月宴上和自己说的那些,应该真的只是把依赖的爱当做了男女的爱。

    她叹一口气,把手机还给他:“以后不想要给联系方式的时候就拒绝掉好了,人家是想要和你谈恋爱,不是和你聊每天吃了什么啦。”

    孟清淮微微一愣:“谈恋爱……和我吗?”

    苏韵伸手去从他手里接过自己快要融化的冰淇淋:“不然呢。”

    孟清淮的声音有些低,差点随风散开:“她们为什么会想和我谈恋爱啊,我配不上的啊。”

    苏韵的动作骤然一僵。

    她眼眸忽而上抬,漆黑的眼珠凝视他:“你说什么?”

    孟清淮竟也显得云淡风轻,陈述事实一样的语气:“我配不上她们,也配不上小韵,因为我的智商很低,身体也不好,你们都应该和健康聪明的男孩子在一起。”

    苏韵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心脏像被这句话扎了一个窟窿,忙想反驳,可嘴唇微张,说不出话。

    她能说什么?

    说他配得上吗?

    可如果他配得上的话,她自己又为什么嫌弃他,想要甩开他?

    恍然间,苏韵意识到,学生时代她曾死死守护的孟清淮的那颗自尊心,终究是被经年后的她自己,践踏了个粉碎。

    第22章 第22章心脏病复发

    苏韵最后什么也没说。

    她明知道他是一个固执认死理的人,但她却没有去否认他对自我的否认。

    她若无其事地带孟清淮去剪头发,剪完头发,却好像没了游玩的心思,问他:“有什么想吃的吗?”

    本以为他会说都可以,但这一次他居然有了主意:“要吃粤式早茶自助。”

    苏韵眼尾一扬:“你偷看我刷视频了?”

    孟清淮别开视线:“没有啊……”

    呵呵,才怪。

    苏韵最近减肥,每天都在刷吃播视频聊以慰藉,早茶视频已经被她反复刷包浆了。

    孟清淮不提她也会去吃的。

    “走吧!”

    两人回了江大附近,找到了那家自助餐厅,吃饭的时候,苏韵把孟清淮当作分享对象,和孟清淮聊起了自己的书。

    孟清淮最近一直都不知道她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捣鼓什么,忽地听说她写了书,还赚到了第一笔稿费,他毫不掩饰对她的夸奖,苏韵听了,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如果这种夸奖是从秦璋,或者别的人嘴里说出来,她应该会更加有被认可的感觉。

    孟清淮的认可太普通了,普通到有些廉价,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会夸她的。

    她兴味索然。

    这家自助餐厅距离江大很近,就在江大和江大附属医院中间,人流量很多,生意很好。

    苏韵把该吃的都吃了,撑得吃不下时,孟清淮才只吃掉一屉虾饺和一点粥。

    苏韵瞥他:“你最近胃又开始不舒服了吗?”

    她突地这么问,孟清淮掩在腹部的手连忙拿开,面色自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小韵为什么这么问。”

    苏韵指了指自己面前摞起的餐盘:“你才吃掉我的十分之一啊,这个灌汤包你拿去吃了吧,等会回家别饿了。”

    孟清淮接过了那盘灌汤包,汤包的表面晶莹剔透,他一口咬下去,温烫的汁水溢进口腔,淡淡的油腥味其实恰到好处,他却感到反胃。

    似乎自从上一次手术之后,他不论吃什么东西,稍微吃得多了一点,胃里就会受不了。

    他几乎已经可以和这种恶心感共存,因此,当苏韵问他味道怎么样时,他脸色虽然有些颓败,却还是扬起了嘴角点头:“很好吃。”

    “那你多吃一点吧,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养了这么久还没养回来。”

    苏韵已经撑得完全吃不下了,转而投喂孟清淮,孟清淮对她的投喂来者不拒,直到胃里顶得有些难受了才搁下筷子,借口上厕所,跑去卫生间缓了缓。

    食物好似涌到了喉咙,他想吐,但只是捂着嘴干呕了两声,把呕吐压了下去,洗了把脸就往回走。

    离开卫生间时,他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秦璋没想到能在这里撞上孟清淮,他下意识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苏韵,松了一口气,错开孟清淮就要离开,孟清淮却突地拉住了他:“你怎么在这儿?”

    “你回小韵信息了吗,她说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你今天为什么放她鸽子。”

    秦璋看起来有些心虚,他和孟清淮拉开距离,提腿要走,店门外,似乎有人在等他,孟清淮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穿着裙子的女生。

    孟清淮皱眉:“你是在陪别人——”

    秦璋没有解释,一言不发只想赶忙走,孟清淮没放他,又追了上去:“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今天明明和小韵说好了的,为什么要来陪其他的女生,小韵才是你的女朋友啊。”

    他替苏韵打抱不平,秦璋闻声,突地停下了步子:“对啊,她是我女朋友,但你不也喜欢她吗?”

    “我——”

    秦璋下唇泛着浅浅的绀紫,他呼吸似乎有几分急促,往后退开,眸光扫向站在门外的那个女生,对孟清淮道:“我现在有了新的女朋友了,我马上就会和小韵分手,你有机会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他把这些话告诉了孟清淮,试图通过孟清淮传达给苏韵。

    孟清淮定住,轻而易举就相信了秦璋。他忽地涌上一股怒气:“你为什么要——”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秦璋打断他,忽而摇摇欲坠地扶紧了旋转楼梯的扶手,门外的人见状,匆忙跑了进来:“怎么了?又开始了?走,回医院,都和你说了你现在状况很危险,干嘛非要跑出来吃这顿饭。”

    孟清淮有些怔忪地看着秦璋灰败下去的脸色,不明状况,但却意识到了他似乎不太舒服,闭上了嘴,没再质问他。

    秦璋和那个陌生的女生一起走了。

    孟清淮不理解,为什么秦璋要和小韵分手。

    那个女生哪里比小韵好呢?

    他当然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后,他一言不发,思索着要不要把秦璋说的话告诉苏韵。

    想告诉她,因为不想她蒙在鼓里。

    不想告诉她,因为怕她伤心。

    他纠结了很久,没纠结出一个结果,回家的时候反倒是苏韵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问他:“你在想什么?”

    “小韵,你很喜欢秦璋吗?”

    苏韵微微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怀疑他是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为了打消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于是肯定道:“喜欢,非常喜欢。”

    孟清淮一滞,这次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那如果秦璋要和你分手,你是不是……会很难过。”

    苏韵点头如捣蒜:“那我会伤心欲绝的。”

    她表情一点都不真诚,但糊弄孟清淮绰绰有余,孟清淮把她的话当了真,脸色发白,嘴唇紧抿,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秦璋不能和小韵分手。

    在早茶店的时候,孟清淮听见那个女生叫秦璋回医院,因此第二天,孟清淮找去了距离最近的江大附属医院。

    他没有遇见秦璋,但在楼下,见到了路姚远。

    之前的事情已经化干戈为玉帛,路姚远上一次请客吃饭的时候已经和孟清淮道过歉,孟清淮对他没有敌意,走过去叫住了他。

    路姚远一愣,四下张望:“你怎么在这儿?你一个人?”

    “我来找秦璋,你带我去可以吗?”孟清淮说得自然,路姚远一愣:“苏韵知道了?”

    孟清淮以为他说的是秦璋出轨的事情,摇了摇头:“小韵还不知道,我瞒着她的。”

    路姚远松一口气,但又有些诧异:“苏韵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秦璋现在和你关系这么好?”

    孟清淮没有回答路姚远,只让他带自己去找秦璋。

    一边走,路姚远一边和他搭话:“你是不知道有多吓人,我就说这破专业的作业量迟早把人逼出事。”

    孟清淮静静地听他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怎么回事呢?”

    路姚远道:“就前天晚上啊,我们熬夜搞小组作业,本来一点的时候我就让秦璋去睡了,但他偏不去睡,非要和我们一起熬,熬到三点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了,脸白得跟鬼一样,到了四点果然出事了。”

    “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他那个破心脏病复发了,亏得我们给他送医院送得及时,不然这傻逼学院真得摊上条人命。”

    心脏病……

    孟清淮问路姚远:“那治好了吗?”

    路姚远也显得很头疼:“哪儿能这么容易治好啊,他那个心脏病是先天的,出生没多久就做过手术,但控制得一直不好,一直在恶化,十八岁的时候检查出来心衰二级,到了三级就会很影响他日常生活,他家里人被逼得没办法了,才同意让医院给他做了导管介入治疗,这才做过手术没两年,现在复发得太快了,他姐昨天凌晨听到消息就连坐好几个小时飞机赶回来了,现在全家人都焦头烂额的,手术肯定是要做的,但这个风险……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孟清淮听得半懂不懂,但大概也知道秦璋的心脏病有些严重,可是严重到什么程度,他却没有一个概念。

    他和路姚远去到了心外科住院部,病房里,秦璋一家人都在,正在和医生说着什么,孟清淮看见了昨天在早茶店里看见的那个女生。

    她眉心蹙得很紧,在和医生争执。

    秦璋似乎对这种现状感到无力,想要让她平静一点,叫了一声姐。

    孟清淮一愣。

    所以这个女生……不是秦璋的女朋友,而是秦璋的姐姐。

    那秦璋并不是因为这个女生而要和小韵分手?

    孟清淮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跟在路姚远身后,路姚远敲了敲门走进去,秦芩看见有外人进来,忍住了和医生的争论不休,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今天感觉怎么样啊你?”路姚远自然地坐到了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就开啃,秦璋一眼瞧见孟清淮,问路姚远:“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路姚远还没开口,孟清淮走到了秦璋的病床旁边,目光和话语都很直接:“你昨天骗我说你要和小韵分手,是因为你不想因为自己生病连累小韵吗?”

    秦璋一滞,旋即意识到路姚远和孟清淮说了些有的没的,他拧眉不语,孟清淮忽然道:“小韵很喜欢你,就算你生病了,她也不会嫌弃你的,她很心软,我生病的时候,她都会照顾我。”

    孟清淮并没有对秦璋的病产生清晰的认知,他以为秦璋的心脏病就和他时不时的头疼脑热一样,是经过治疗,可以完全康复的病症。

    他对秦璋说:“你生病的事情我会告诉小韵的,你不要自作主张和她分手,她会很伤心。”

    第23章 第23章他好像确实有一点吃醋了……

    秦璋试图阻止孟清淮,但少年说完这话就离开了医院,径直回了家。

    孟清淮并不讨厌秦璋,他始终记得秦璋领他走进校门口的那一天,也一直觉得秦璋是好人。

    见到秦璋生病,他也会觉得秦璋可怜。

    回到家后,他毫不犹豫地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苏韵,苏韵一开始还怀疑他在胡说八道,但被孟清淮带去了医院。

    直到真的走进病房,见到气色不佳的秦璋,她才相信了孟清淮所说的话。

    秦璋的父母也在病房内,见到苏韵,两个大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招呼了她一会儿,把房间留给了她和秦璋。

    秦璋有些头疼:“其实——”

    “小淮说,你想要和我分手,是真的假的?”苏韵有些难受地看着秦璋发紫的唇,袖子里的手攥紧,指甲陷进了掌心:“你要提分手,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和他说是什么意思。”

    秦璋表情有几分苦涩,勾起唇扯出一抹勉强的笑:“这不是怕你当着我面哭出来吗……毕竟像我这么完美的男朋友突然提分手这种事情,还是蛮伤人的……”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苏韵脸色严肃,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这么严重?只是熬一个夜而已,怎么就——”

    秦璋眸光也黯淡下去,苦笑道:“你也觉得挺弱吧,我也这么觉得。”

    “我没——”

    “分手的事情,我没开玩笑。”秦璋面色平静,短短两天不到,已经对自己病情复发这件事情完全接受:“虽然最近都是我家里人在和医生沟通,但我也知道,这次的手术就算成功了,复发率依然很高,可能是体质问题吧……反正,就是比较倒霉,我随时可能会死。”

    他坦然地说出这个结论,也不再和苏韵隐瞒什么,有些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虽然听起来很狗血,但总不能真的拖累你吧,要是你觉得良心不安的话,当作不知道好了?你以后想要和谁在一起都可以重新开始,哪怕是孟清淮……也比现在的我强。”

    他说了一大通,苏韵只反问他:“你是医生吗?”

    秦璋一愣。

    苏韵道:“那你凭什么说你要死了。”

    “我——”

    “不想听你说话,你闭嘴。”苏韵勒令住了他,秦璋稍一抿唇,苏韵道:“该治病就治病,哪来这么多幺蛾子,我想和你分手的时候我自然会说,你难道以为我是什么男朋友死了之后还要给他守身如玉的圣母吗?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苏韵嘴毒归嘴毒,嘴毒完,扭头眼睛就红了,回家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哭了整整三个小时。

    孟清淮在房门外都能听到她的哭声,敲她的门她也不给开,孟清淮只能在门外守着她。

    苏韵无法接受,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秦璋身上,一想到他可能真的会出事,她就悲痛到无法呼吸,觉得上天对他不公。他那么完美乐观,连生病都是他在安慰所有人,他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她想了很多‘不应该’,但这人间的事,又哪是应该和不应该辨得清的。

    她在房间里把自己眼睛哭得发肿,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再度醒过来,是梦见了秦璋。

    她梦见了一中的教学楼,梦见她追随了三年的那道校服背影一转眼躺在手术台上,被手执冰冷血刃的医生宣告死亡。

    她所盼望的未来猝然消失,和她过往的青春一同坠入深渊。

    醒过来时,天蒙蒙亮。

    今天有早八,但时间还早,苏韵准备先去医院看一看秦璋今天的状况再去学校。

    她速度飞快地收拾完毕,推门想

    要出去时,感受到了门后的阻力。

    孟清淮在她门外靠了一整晚,见到苏韵起床,他也忙不迭跟着起身,看了看她哭得发肿的眼睛,他胸腔有些闷窒,有些嘴笨地想要安慰她,但还没开口,苏韵已经下楼,孟清淮拖着两条有些麻木的腿,一瘸一拐地跟上她:“我做了早餐,在厨房里温着的,小韵要去看秦璋吗?可以给秦璋也带一份早餐。”

    他竟也想得周到,用保温盒装了一份早餐,苏韵打开看了一眼,他用的食材竟然还挺合适,她有些诧异,孟清淮一边给她打包一边道:“应该都是秦璋可以吃的,我昨天在医院的时候,问过他的家人……”

    他居然还去问了这种问题?

    苏韵多看了孟清淮一眼,点了点头,拎起保温盒准备出门,孟清淮没有跟着她一起出去,只把她送到了门口:“小韵,你不要太担心了,秦璋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治好的。”

    他并不知道秦璋的病情,但苏韵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说了声好,然后转身进了电梯。

    孟清淮目送她离开,看着电梯门在眼前闭合,他握着门把手关上房门,身体有些脱力,靠着门板滑坐到了地上。

    苏韵一晚上没开门,他就一晚上没合眼。

    之前的手术令他元气大伤,只是熬了一夜和做了一顿早餐,他已经有些心慌。

    视网膜上爬起无数明明灭灭的光斑,头晕眼花的低血糖症状让他站立不住,几乎已经不可能跟着苏韵出门去,还好……小韵并没有想过要带上他。

    他靠在门板上缓了许久,缓到嘴唇和指尖重新涌起一些血色,才扶着旁边的鞋柜站起了身,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拉过毛毯把自己裹了起来。

    他忘记了订闹钟,一觉睡过去没了晨昏的概念,直到晴明的天色快要落幕,一整天没有进食的胃开始造反,一点一点的闷痛透过胃壁撕扯他脆弱的神经,把他从昏沉中拽了起来。

    睁眼,屋里一片暮色沉沉,他感受到了饥饿,但一想到吃饭这件事情,他近乎本能地排斥。

    吃了就会想吐,可是不吃的话……这种疼痛会发展到需要靠吃药缓解,孟清淮分得清孰轻孰重,他找来一块全麦面包,像是完成任务似的一块一块地开始咬。

    半个面包下肚,似乎吸附了胃里的酸水,他不再觉得那么难受了,尽管嘴里白得没有味道,身体虚软得站起来都费力,但对他来说,能够暂时让疼痛停止,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

    屋子里冷清得很,孟清淮摸出手机,想给苏韵打电话,电话还没拨过去,门口发出响动,苏韵回来了。

    她眼圈的红肿已经消下去很多,顺手按开了客厅的灯,孟清淮走过去,想要问一下她今天过得怎么样,秦璋的情况有没有好一点,但苏韵似乎依然很累,浑身都散发着不想交流的气息,进门就往楼上走。

    他想要跟着她上去,但他走得太慢,还没上楼,就听见她的卧室门锁咔哒一声落下。

    他被拒之门外。

    只能在心里虔诚的期盼,秦璋能够早一点康复,这样,小韵才能早一些恢复活力。

    第二天一大早,孟清淮起床做早餐的时候,苏韵已经在厨房里了,他好奇地走进去,看着苏韵有些笨拙地提着菜刀在剁肉,孟清淮站到了她旁边:“小韵……你在干嘛?”

    苏韵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把刀撂到了菜板上:“快快快,小淮我来不及了!你来剁肉!我要去搅和一下锅里。”

    她今天精气神看起来好多了,孟清淮看她这样,胸口压着的那块大石头好像也临时被挪开,接过她的剁肉工作,一边干活一边问她:“这是在做早餐吗?”

    苏韵嘴上抱怨:“谁知道秦璋那家伙今天大清早发什么疯啊,居然想要吃燕麦瘦肉粥,这什么黑暗料理,我能去哪儿给他买?”

    孟清淮听着她抱怨,连他都能够听懂,她并不觉得麻烦,反而为秦璋有胃口而感到高兴。

    她是在口是心非。

    孟清淮垂眸笑了笑:“下一次秦璋想要吃什么,小韵可以叫我起来帮忙,我不会去告诉秦璋我有帮过忙哦。”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苏韵每天都会起得很早给秦璋做早饭。

    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是孟清淮第一次见到她持续性地下厨。

    苏韵是一个很不喜欢下厨的人,她讨厌鸡蛋的黏腻,讨厌剥玉米时钻进指甲缝的碎屑,讨厌一切肉类滑溜的触感,也讨厌厨房的油烟气,这些孟清淮都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他才觉得诧异。

    在小韵的心里,秦璋,好像确实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他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偶尔会突然愣住,胸口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却忽地想起林夕问过他的话。

    他好像,确实有一点吃醋了。

    第24章 第24章(二合一)他不值得同情……

    2025年的春天逐渐落下帷幕,天气渐渐炎热,秦璋的手术定在了五月底的一个周一,手术顺利的话,他手术结束之后还可以舒坦地度过端午假期。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谈论风险和预后,苏韵和路姚远依然每天上学放学都会去医院看他,但秦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差了下去。

    连苏韵都明白,这场手术是非动不可的。

    他的心脏已经虚弱到让他无法正常地出门走动,哪怕只是一些玩笑似的惊吓,都可能会让他心悸。

    每次苏韵去探望他,他都会让苏韵下次不要再来,分手的事情两人虽然都没有再提,但苏韵明白,秦璋现在基本已经默认和她分手了。

    她又怎么会不清楚,他是不想拖累她。

    但秦璋越是这样,她越是雷打不动地去看他。

    或许人就是这样矛盾,拼命想要靠近你的你越想远离,而主动要离开你的你却拼了命地去挽留。

    孟清淮偶尔也会去看望秦璋,但秦璋并不待见他,每次见到他,都是冷着一张脸,他始终介怀孟清淮一家人合起伙来欺骗苏韵的事情。

    苏韵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佳,于是提醒孟清淮,让他和秦璋保持距离,别再去医院探病。

    她严肃地和他分析了一通情绪对于心脏病患者的重要性,孟清淮其实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出现会影响秦璋的心情,但他也知道病号为大,于是照做,没再往医院跑。

    直到手术前的周四,苏韵要上晚课,临时拜托孟清淮给秦璋送她托人拿到的某篮球明星签名球服。

    孟清淮不懂这些东西,但苏韵说秦璋很喜欢,于是让他一定要今天就给秦璋带过去,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去送完东西就马上回家,别在医院多待。

    孟清淮应承下来,提着纸袋去了医院。

    路姚远正靠在病床边上打游戏,秦璋在睡觉,一张俊秀的脸被消磨得只剩下病气,病房里没看见其他人,孟清淮放轻脚步走进去,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了路姚远,路姚远抬眼一看:“什么东西?”

    孟清淮小声道:“小韵让我带给秦璋的。”

    路姚远打开看了一眼,眼睛亮了一亮,似乎就打算伸手叫秦璋来看,但手伸到一半,他蓦地注意到那人扎着针的手背和仿佛在睡梦中也并不踏实的呼吸,他顿住动作,把纸袋放到了旁边:“等他醒过来再说吧,对了,苏韵什么时候过来?”

    秦璋住院之后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虽然他不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有苏韵在这里的时候,他的精神才会稍微好一些。

    孟清淮不知道苏韵什么时候下课,他摇了摇头,想起苏韵的嘱咐,只道:“我先回去了。”

    路姚远没有拦他:“那你路上慢点,辛苦你跑一趟了啊

    小淮。”

    和孟清淮相处了一段时日,路姚远现在对孟清淮印象已经改观非常多,他现在不仅不讨厌他,反而还挺喜欢他的,叫小淮也叫顺了口。

    孟清淮冲他点头笑了一下,低声回应他:“不辛苦。”

    离开病房,孟清淮准备坐电梯下楼,但电梯外等的人有一点多,他被人推来挤去,连续等了三轮都没有坐上,于是放弃乘坐电梯,走向了安全通道。

    此时已近天黑,秦璋住院的楼层是在十一楼,几乎没有人会选择走楼梯,孟清淮进去那扇消防门时,里面安安静静。

    他往下走了一层,突地,听得十楼的平台处有人在说话。

    “1109那个男学生是你负责的吧,最近经常来探望他的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女朋友吗,长得真好看,明星似的,你说那女生是真的不打算和她男朋友分手还是被道德绑架了啊。”

    “肯定是被道德绑架了啊,那男孩儿的病可严重了,就是手术成功了后续存活时间也是个未知数,你说要是和这种人结婚了,哪天突然一个没看住,心脏病发作死了,那不就得守寡了?没生小孩都还好,要是有孩子更完蛋,话说我那天才听见那男的亲姐和他女朋友在聊什么,他亲姐嘴巴厉害得很,和我们李医生都能吵起来,说不定是在博那女孩的同情。”

    “啊……那这也太缺德了,人女的那么漂亮,想找啥样的男的没有,非找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就是说啊,这个社会,难道还有什么真爱?好笑,女的还不抓紧分手等啥呢,她那条件想找啥样的找不着。”

    …………

    孟清淮下楼的动作在两人的交谈中停滞,他睫羽微颤,有些缓慢地理解了他们的话。

    秦璋的心脏病……是治不好的病吗?

    心脏陡然一坠,他转身往回走,回到病房时,1109号房里仍然只有秦璋和路姚远两个人,但秦璋似乎已经醒了,路姚远正在给他倒热水。

    孟清淮的突然折返是路姚远没想到的,他倒水的间隙看过来:“你怎么又回来了?来得正好,你帮我去接点——”

    “秦璋……你和小韵分手了吗?”孟清淮打断了路姚远的话,看向秦璋。

    秦璋和他对视,眸子微冷,没有应他,孟清淮掩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你们应该马上分手……”

    路姚远脸色一变:“你说什么鬼话呢!上次你不是还不准他们分手吗,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孟清淮拧紧了眉心:“可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

    秦璋缓缓启唇:“你不知道什么?”

    孟清淮喉咙哽了哽:“我不知道你治不好了,你随时都会死,你不可以和小韵在一起……”

    秦璋的脸色在他的话里沉了下去。

    “孟清淮你在说什么!”路姚远目瞪口呆,孟清淮却没有被他吼住,说出的话依然在刺痛秦璋:“对不起……我知道你生病了,很难受,可是不管怎么样……你既然已经配不上她了,就要主动离开……”

    这是孟清淮前段时间自己琢磨出来的道理,连他都懂,秦璋应该也懂的。

    他希望秦璋可以理解他,但秦璋忽地冷笑了一声。

    这种话,秦璋他自己可以说,苏韵可以说,但是孟清淮,这个用自残这种下作的手段死缠烂打的人居然在这里教训自己,秦璋只觉得可笑。

    他突然伸出手,拔掉了手背的注射器,路姚远眉目一拧:“秦——”

    “你别管。”秦璋避开慌里慌张想要拦住他的路姚远,有些吃力地站直了身子,平视孟清淮,声音不自觉压低:“我拖累她?要不你去问问小韵,她有没有觉得我累赘?”

    孟清淮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辩驳道:“小韵人很好的,她不会觉得你是累赘……但是即便这样,也不可以因为她人好就去连累她,你要认清你自己,不要再缠着她了……”

    路姚远简直要被孟清淮这些话气死了,但秦璋拦着他不让他动手,惨淡的脸上是讽刺的讥诮:

    “这话难道不该我对你说吗?配不上她又一直缠着她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孟清淮顿了顿,有些迟钝地会错了秦璋的意思,以为秦璋在说那件事情,于是道:“我没有再要求小韵和我结婚了啊,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已经没有缠着她了——”

    秦璋听得这话,瞳孔一缩,眉目在顷刻间变得危险:“你要求她和你结婚?”

    路姚远心头一跳,察觉到不对劲,他认识秦璋这么多年…这个人,很少露出这种表情。

    就在路姚远思索要不要先把两人分开时,秦璋已经一拳朝孟清淮砸了过去,孟清淮始料未及,被他一拳打中了耳骨和下颌,身体晃了晃,靠上了墙面。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孟清淮。”秦璋忽地高声,携着怒气:“我和她的事情压根不用你操心,我秦璋就是死了也不会想着去拖累她,你呢?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有多嫌弃你多想摆脱你吗,你居然还想和她结婚?你对你自己是什么鬼样子有一丁点清醒的认知吗?!”

    在路姚远的印象里,秦璋从不会说这种刻薄人的话,但此刻他看起来是真的气得不行,甚至抬手还要揍人,路姚远怕他出事,连忙抱住他了腰:“哥!哥!快消消气消消气,别和傻子一般见识啊!别把你自己气出毛病来了。”

    孟清淮惊疑不定地看着暴怒的秦璋和路姚远。

    他不太明白秦璋为什么会因为自己和小韵表白这件事情如此生气,也不明白他话里说的“鬼样子”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和小韵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为什么在他的嘴里却像是罪不可恕。

    他想要反驳秦璋,还想要质问路姚远,为什么要骂自己是傻子,可看着秦璋起伏不定的胸口和有些哮鸣的喘息,他突然有些害怕,往前挪了一步,想要劝他:“你不要生气……”

    但是已经晚了。

    胸口突然升起一股猛烈的疼痛,秦璋死死地绞紧了那处的病号服,大口喘息的同时鬓发间飞快地渗透出湿冷的汗水,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急速坠落,

    孟清淮浑身一僵,路姚远扶住了秦璋,眼神发直,惊恐得大喊:“医生!快来人!这里有人心脏病发作了!”

    幸亏是在医院里,医生来得非常之快,一同过来的还有秦璋的家人。

    秦芩尽量让自己维持冷静,她跟随着医生去到抢救室,在那扇门关上的刹那间,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慌:“怎么回事?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路姚远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某个身影,孟清淮刚从楼上追下来,就被他揪着衣领给掼到了墙上:“都怪你!你这家伙,我真的没错怪你,你简直是灾星!”

    孟清淮的耳鸣还没有完全消失,后脑勺在墙上重重地磕出了一声响,他丧失平衡的感受更严重了,眼神发灰:“我没有说错话……为什么怪我……”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说出为什么怪他这种话,路姚远当真觉得他不可理喻:“他一个心脏病人,你怎么可以和他说那种话,你是不是成心刺激他!”

    “我没有…”

    路姚远见他死不认错,快被气死,掏出手机就要给苏韵打电话,孟清淮听到了那熟悉的手机铃声,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去抢路姚远的手机:“不可以——”

    路姚远不耐烦地甩开了他,冷冷地嗤他:“既然不是你的错,那你怕什么?”

    孟清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可是他知道,秦璋因为他说的话受了刺激,小韵一定会怪他。

    他的声音近乎沙哑,央求路姚远:“求你……不要告诉小韵,求你了。”

    “你求我?你现在应该求老天爷,让秦璋不要出事,不然你死定了。”

    孟清淮的恳求毫无作用,苏韵半个小时后赶到了医院。

    秦璋依旧还

    在里面抢救,没有音讯。

    路姚远并没有在电话里告诉她细节,她火急火燎地走过转角,迈进那走廊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金属椅子上面浑身发抖的孟清淮。

    他抖得厉害,苏韵心里一坠,下意识地想要去关心他,却注意到那亮得刺眼的抢救灯,关心被抑制住,她紧紧皱起了眉心:“发生什么事了?”

    路姚远道:“你自己问问你哥哥,他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苏韵看向孟清淮:“我不是让你来送东西吗?发生什么了?”

    孟清淮嘴里一直絮絮叨叨着不是他的错,听到少女的质问,他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小韵……我,我……”

    苏韵着急地抬高了音量:“你干什么了!说啊!”

    孟清淮说不出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路姚远看得心浮气躁:“还装!你他妈还哭上了!你不说我来说好了!苏韵,他今天送完你的东西,突然倒回来质问秦璋为什么不和你分手。还说秦璋配不上你,不应该拖累你,对一个马上就要做手术的心脏病人说出‘你救不活了,你随时都可能会死’这种话,你说,他到底是不是存心的!”

    苏韵呼吸一滞,看向还在发抖的人,仿若难以置信:“他说的……是真的?”

    “不,不是的……我虽然说了,”孟清淮想要辩解:“可秦璋不是因为这些话——”

    “你说了就是说了,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想要解释的具体情况被苏韵一口斩断,她怒不可遏:“孟清淮我有没有警告你让你送了东西就快点回去?!”

    孟清淮耳朵嗡得厉害,被她一吼,脑海里更是乱成一团,他害怕苏韵生气,想要为自己辩解,哑声道:“我知道的……我本来是要回去的,可是,我必须告诉秦璋啊……他生了这么严重的病,应该和你分手的,他就是……就是配不上你,我没有错……”

    当着秦璋父母家人的面,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天真得近乎恶毒。

    “你闭嘴!”

    孟清淮被她怒斥,虽然怕得发抖,但依然固执地死不悔改:“我不要闭嘴……你不要因为同情而被他们骗了,他就是会拖累你,小韵,他会死的啊……”

    “到底是谁喜欢骗人?你不要把你自己那种恶心人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秦璋他和你不一样!”

    听到恶心两个字,孟清淮蓦地怔忪:“哪里不一样……小韵,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是我其实比秦璋还要好一点的,我虽然笨……但是我活得会比他久的,我——”

    “活得久又怎么样?你这种人,活得再久又有什么用。”

    有一刹那,肺里残余的空气化作冰凌,把孟清淮由内而外扎得鲜血淋漓。

    他有些懵懂地看着苏韵,一张脸恍然间煞白,唇角有些生硬地扯动,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有些想要粉饰太平的意思:“小韵……你又在说气话了……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不可以,不可以再和我说这种话……”

    苏韵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一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眼底居然带了一些松快的意思,脱口而出:“我没说气话,孟清淮,我今天就非常认真地告诉你,你根本没有资格和秦璋说出这种话,这个世界上唯一拖累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孟清淮的那双眼睛在她的一字一句里变得干涩无比,有些困难地在心里分析苏韵说的话,反驳她:“不是我,为什么会是我……小韵你在胡说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来学校找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说过的……不能打扰你,我已经很少再——”

    “错!那是骗你的借口,我只是嫌你脑子不好,我觉得你丢人,不想和你谈恋爱也是因为你笨,除了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你什么都帮不了我,你带给我的几乎都是麻烦!每次想到可能会一辈子被你像现在这样缠着,我都非常头痛!”

    少年赫然惨白的脸色惊醒了苏韵,苏韵嘴唇微抿,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被人听见之后,就再难收回。

    她也不想收回。

    孟清淮被她尖锐的话语刺中,有些措手不及,他控制不住地耳鸣,想要停止思考,但无数可怕的念头依然猝不及防地朝他的脑子里涌。

    他恍然间明白,那些他耗费所有精力才学会的,用来照顾她的一切,在她眼里,只是常人随手可以做到的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智力低下,是比命不久矣,还要令小韵难以接受的事情,不知何时会死掉的秦璋不是累赘,活着的他才是。

    孟清淮一个字也无法再说出口,眼神茫然地看着她,痛得快要窒息。

    医院里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激得他想要咳嗽,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在疼,或许是被秦璋打过的耳骨,或许是在墙上撞过的后脑勺,又或许是千疮百孔畸形的胃,再或许,是胸腔里还在麻木跳动的心脏。

    似乎有人想要过来劝一劝苏韵,但被苏韵不耐烦地怼了回去:“我不需要他为我说话,这种绑架我已经受够了。”

    她不想要再和孟清淮说什么,转而看向急救室的门。

    孟清淮看着她的侧脸,瞳孔有些发散,忽地垂下头,抖着手在衣服口袋里摸出了气雾剂。

    苏韵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但没有管他,冷着脸走到了急救室外。

    她听到了某人急促的呼吸声,也听到了他在凌乱地调整喘息的频率,听到他按下气雾剂的响动,她知道,他现在哮喘发作非常难受。

    但她没有回头去看他。

    苏韵你要明白,此刻被他害得生死一线的人,是秦璋。

    他不值得同情。

    第25章 第25章成千上万

    秦璋被从抢救室推出来时,孟清淮已经走了。

    苏韵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一颗心系挂在秦璋身上,听医生说秦璋没出什么事,提了一两个小时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秦璋的手术被迫延迟了。

    由于他的身体需要恢复,本来周一就该进行的手术只能重新安排,排到了端午节之后。

    这代表这种焦虑的生活还要往后延长两周之久。

    秦璋的父母看在孟清淮是苏韵哥哥的份上,没有追究孟清淮的责任,但苏韵心里却不太过得去这个坎儿。

    孟清淮是罪魁祸首,但他居然悄无声息地跑了,他好歹,也应该和秦璋道歉。

    苏韵在医院待了很久,离开医院时已经凌晨一点。

    她回到家,家里漆黑一片,只有玄关的地方被人留了一盏壁灯,看见这盏灯她就知道孟清淮回来了。

    她换鞋上楼,路过某扇紧闭的房门时,她没有驻足,选择了用手机给他发消息。

    【等秦璋清醒,你去给他道歉。】

    孟清淮没有立刻回复她的消息。

    她站在屋子里,看向书桌后分隔开两个房间的那一面墙,忽地,一个念头侵入了她的脑海。

    这是她亲手塑起的无法打破的厚障壁,从今天起,她应该真的可以摆脱掉他了。

    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全部说出来是什么感觉?苏韵以前没有试过,因此不太清楚,但她想象当中,这应该是快乐的,是如释重负的。

    可当她躺进孟清淮今天早上才给她换过的被单里,被柔软干燥的太阳气味包裹住,她的心,却并未体验到丝毫快感。

    她仿佛搬走了心尖压着的一块旧石,但崭新的巨石,又取代了那个位置,尚未磨合的尖锐棱角刺得她生疼。

    网络上有一些一传十十传百的谣言,说当你梦见你和某个人的往事时,代表那个人正在离开你,这么些年里,苏韵很少很少梦见过自己和孟清淮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却在今晚,沉入了那泛黄斑驳的梦境。

    刚认识孟清淮时,她还在惦记着去世的父亲和抛弃她

    离开宁县的母亲,整个小女孩都郁郁寡欢,每天和奶奶待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没什么事,但一旦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就会看着父亲的遗像哭。

    父亲的遗像就挂在墙壁的高处,他是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摔下来摔死的,摔得惨烈,苏韵没能见到遗体,只知道父亲死了,被装进了棺材,埋进了土里,再也不能带着她喜欢的零食回家,再也不能驮着她出门去压马路,再也不能见上一面。

    孟伯远和贺燕知道她救了孟清淮之后,经常光顾她的家,给她带来很多的东西,也提过好几次,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生活,但每次都会遭到她的拒绝。

    她家里的房子是父母在她出生那一年修建的,这栋房子还很新,一切都有父母的影子,她舍不得房子,也舍不得奶奶,一度发展到他们一提让她跟他们走,她就会哭着赶人。

    奶奶劝过她很多次,让她跟他们走。

    跟他们走,去有钱人家里过好日子,而不是待在这里,做一个没爸没妈的孤儿。

    她不为所动,只有这里是她的家,她才不要去一个全是陌生人的地方。

    她拒绝了很多次,孟伯远和贺燕不再强求她,但他们的儿子,那个看起来就很好rua的城里小孩儿,每天都朝她这里跑。

    苏韵家里虽然没钱,但爸妈还在的时候,对她也不差,她的性格被养得有些刁蛮强势,同村的小孩比较排斥她,基本不怎么约她一起玩。

    但孟清淮不一样。

    孟清淮每天都来乡下找她,他的爸妈每天开着贵得要死的车换着送他过来,到了傍晚再来把他接回去,苏韵家里没什么好玩的,他就会给她带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儿,带着她出门去玩,不让她待在家里。

    五岁的小孩,什么都玩得来。

    孟清淮给她带过漂亮的娃娃,但她不喜欢,于是他给她带游戏机,游戏机她玩腻了,他又给她买可以坐人的玩具车和四轮滑板,两个人玩腻了,他就陪她一起去村头,拿游戏机和玩具车贿赂其他小孩陪苏韵一起玩游戏。

    那应该是苏韵最喜欢孟清淮的时候。

    她每天一大清早就在自家房子的二楼翘首以盼,听见有汽车在院子停下的声音,就叮叮当当从楼上跑下去迎接孟清淮,两个人就这么相处了近乎一个月,苏韵完全把孟清淮当作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孟伯远和贺燕再来问她愿不愿意搬去别墅里和孟清淮每天待在一起,她答应了。

    她搬进了那栋后来生活了十多年的别墅,孟伯远和贺燕对她很好,给她装点房间,无微不至地置办了所有她可能用得到的东西,他们不要求孟清淮的学习,但是会要求她的学习。

    在她上小学后,不仅给她打点学校的关系,还给她请辅导老师。

    那会儿,三十来岁的孟伯远和贺燕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贺燕每天早上都会给她梳头发洗脸,在她的书包里装上零食和食盒,孟伯远下班回来,甚至会给她辅导作业,教她很多。

    她感受到他们的爱,但她依然会时常想起父亲和母亲,想起父亲出事的那个雷雨夜,想起母亲离开那天,那碗没有等她的面。

    她变得害怕打雷,害怕被在乎的人一声不吭地抛下,而她那时最在乎的人,就是孟清淮。

    一遇到雷雨夜,她就会吓得跑进孟清淮的房间,硬要挤到他的床上去和他一起睡,看不见孟清淮就不得安生。

    有一段时间孟清淮染了流感,发烧发得厉害,无论如何都不要她挨着他睡,但那段时间恰逢夏季,夏夜里总是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惊天巨雷,她生怕孟清淮像爸爸一样,在雷雨夜里消失不见,害怕得守在孟清淮的房间门口喊他,硬要他回应她,但孟清淮烧得人事不省,孟伯远和贺燕怕她也被传染,没有给她开门,只是哄她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肿着眼睛下楼吃早饭,餐桌上,只有贺燕和做饭的阿姨,孟伯远和孟清淮不知所踪,只剩下两个被动过的餐盘。

    苏韵看着那个属于孟清淮的餐盘,突地开始放声大哭,哭得止都止不住,吓了贺燕好大一跳,问她怎么回事,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哭,嘴里念着孟清淮的名字。

    贺燕连忙送她去了医院。

    孟清淮还在输液,见到她顶着两只兔子眼睛走进门,还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哭,就被她抱住了。

    那时候和孟清淮说了什么呢?哪怕是在梦里,苏韵也记不清了。

    但自从那之后,两间卧室面对面开着门,就成为了雷雨夜睡觉的惯例。

    而孟清淮也在成千上万个清晨里,等着她起床坐到餐桌旁,才开始吃饭。

    梦醒时分,意识从回忆中抽离,苏韵爬起床,完全忘记晚上做了什么梦,只是眼睛莫名有一点肿,她挠了挠头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三点的时候,孟清淮回了她的消息,短短的一个字。

    【好】

    他是答应去给秦璋道歉了。

    苏韵下楼,孟清淮的房间门还是闭着的,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起床做早饭了。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自己昨晚和他说了那种话,他应该已经明白自己的态度了,说不定已经准备和自己绝交?

    苏韵想着,下楼准备自己随便吃点东西对付,但却在餐厅看见了孟清淮的背影。

    桌上一如既往地放着早餐,用食品罩盖着,孟清淮坐在平时坐的位置,似乎是在等她。

    这是什么意思?

    她昨天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他难道还没听懂?还是说……听懂了,但依旧准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韵轻轻蹙眉,走了过去,孟清淮看向她,伸手去揭食品罩,苏韵却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走向了玄关:“我出门了,你别擅自去找秦璋道歉,我什么时候叫你去你再去。”

    按照正常情况,他一定会叫住她,让她吃了饭再走,但孟清淮没有开口,他眸光晦涩地看着她的背影,喉结轻轻地动了动,只是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苏韵动作麻利,顺手带上了门。

    房门闭合的咔哒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震颤,她从视线里消失,只留下黑漆漆的木门,黑得离奇,像是足以把人吞噬。

    早餐纹丝未动,孟清淮的食指下意识地掐住拇指,有些神经质地开始剐蹭那上面的倒刺。

    “早餐也不需要了……”

    他嘀咕了这么一声,端起一盘南瓜饼,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却又在一瞬间想到什么,伸手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南瓜饼已经冷掉了,表面的面包糠变得有些发硬,孟清淮胡乱地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嚼碎,吞咽,他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进入胃袋的食物尚未被消化,就全部吐了出去。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垃圾桶里被嚼碎的食物残渣,不好吃,怪不得小韵不喜欢。

    很恶心,和他一样。

    第26章 第26章孟清淮,你是在诅咒他吗……

    五月末,天亮得早。

    苏韵去医院时已经天光大亮,秦璋一整晚都没醒,她去看了他一眼,时间临近上课才赶去学校。

    校门口的早餐铺子冒着浓浓的白色水蒸气,苏韵闻到食物的气味,感受到腹中空空如也,这才想起从昨晚起她就什么也没吃。

    胃里已经饿过了劲儿,对于食物没什么欲望,她随手买了两个包子,去了教室。

    正好期中,是最忙的时候,今天的课一如既往被安排得很满,她没精打采,进教室就找了一个后排的角落,趴下准备补觉。

    老师还没来,教室里很吵,嘈杂的程度有一些像是高中的课间休息,明明所有人都在说话,但那

    些交谈混在一堆,竟然听不出哪怕一个人说的是什么。

    她面朝墙壁,神思恍惚间,有人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一瓶冒着冷气的白桃味苏打水放定在了她眼前。  ?

    “小——”

    苏韵坐起身,下意识开口,却忽地看见坐到自己旁边的人是林夕,她顿了顿,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抓起那瓶水,问她:“你怎么想到给我买这个?”

    “顺手拿的,怎么,不要?”

    “不要白不要。”苏韵拧开瓶盖,熟悉的桃子气味涌进鼻腔,给她带来了片刻的清新和宁静,但旋即,林夕开口,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听何豆豆说,秦璋的手术推迟了。”

    苏韵侧过眸子,没吭声。

    林夕单手撑住下巴,支在桌子上盯她的侧脸:“路姚远可是什么都和何豆豆说了,你把小淮骂了一顿?”

    ‘小淮’两个字从林夕嘴里念出来,苏韵觉得有些刺耳:“怎么,你想帮他说话?”

    “没有啊,他是你的人嘛,你想要怎么教训都是可以的,反正他那种对你一根筋的人,就是不论怎么被骂也会凑上来的吧。”

    苏韵听她说话听得烦闷:“什么叫他是我的人?他就是他自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吗?不是青梅竹马?”

    “林夕!”

    “哦想起来了,你昨天和他说你觉得他丢人,那应该算不上青梅竹马,不过这种话也能对一个傻子说得出口啊苏韵,还真是够无情的。”

    苏韵算是明白了,林夕这家伙,是来给孟清淮打抱不平了。

    苏韵也不和她客气:“你知道什么啊,你在替孟清淮说话之前,知道他对秦璋做了什么吗?”

    林夕道:“不就是说了一些事实?”

    “事实就可以毫不顾忌别人的身体状况随便说吗?”

    “那你顾及了他的智力情况吗?”林夕眼里的笑意也渐渐淡了:“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他为什么要和秦璋说那些话吧,你难道想不到他是为了你才说那些话的?他本来智力就有问题,能把话说得多委婉啊。”

    又来了。

    苏韵简直忍无可忍:“我不需要他为了我做任何事情,我早就受够他了,你要是心疼他,你大可以去找他,你不是喜欢他吗?你去追他啊林夕,你去和他谈恋爱,去和他结婚,去照顾他一辈子。”

    林夕在她话落定后沉默了片刻,脸色变得有几分尴尬,没想到苏韵会提到喜欢和结婚,她挠了挠眼尾:“什么啊……玩玩是可以……”

    苏韵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嗤了一声:“他那种智商,可不知道谈恋爱还有玩玩的。”

    她拎起书换了座位,没再挨着林夕,上完一天的课,放学她再去医院时,秦璋已经清醒过来。

    她立马要给孟清淮打电话让孟清淮来给秦璋道歉,但秦璋阻止了他:“你别叫他来。”

    他不想见到孟清淮,苏韵道:“行吧……那我替他和你道歉?”

    秦璋却不领她的这个人情:“你帮他给我道歉,是把他放在自己人的位置把我放在外人的位置吗?”

    “……”

    她坐到病床旁边:“不管怎么样,他昨天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都是胡说八道的,什么治不好了啊,你好好治病,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为这种话把自己气成那个样子,真的没必要啊。”

    “我不是在因为这个生气。”

    苏韵一愣:“不是这个?那是……”

    “孟清淮说,他之前要求过你和他结婚。”

    提起这个,秦璋的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苏韵顿了顿:“……他是提过,不过就那么一次,你……别告诉我你是在因为这件事生气啊?你之前不是说要和我分手,我和谁谈恋爱都可以?”

    “我那是说话没过脑子。我后来几天想明白了,谁都可以,他不行。”秦璋道:“他一家人之前合起伙来骗你的同情,谁知道他爸妈存的什么心,你要是真和他在一起了指不定被他一家人欺负成什么样子,绝对不行。”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苏韵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倒是没有想过,秦璋变成这样子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她朝他凑近了一点,握住了他有些发凉的手:“我昨天已经和小淮把话再一次说清楚了,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而且他对我是没有那种心思的,他说要结婚可能只是因为他不想和我分开。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你的身体养好做手术,别去想我的事情了。”

    ——

    在医院陪秦璋待了许久,离开医院后,苏韵不想要再回到那所房子。

    不知道为什么,和孟清淮把话挑明之后她虽然松了点气,却有一点不敢再面对孟清淮的那双眼睛。

    当然,她绝不承认自己是不敢。

    她只是不想见他罢了。

    但不管是真不想还是真不敢,她都得回去,她在医院尽可能地拖拖拉拉,拖到不能再拖,踩着月光回了家。

    客厅的灯开着,照得房子里亮堂堂,孟清淮坐在沙发上,正在摆弄他的拼图。

    苏韵已经不记得他玩这个东西玩了多久,正常人打发时间一个月就能弄出来的东西,他应该已经弄了三个月不止。

    苏韵假装没瞧见他,打开门,关上门,弯腰,换鞋,朝餐厅走。

    这一套流程结束,她忽地觉得有些异样,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孟清淮看了好一会儿。

    她蓦地反应过来。

    孟清淮今天……没有和她打招呼。

    苏韵脱下外套,走去了餐厅,餐桌上空空如也,他还没有准备晚饭。

    孟清淮注意到了她的动静,放下手里的拼图走了过来,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差别,温声问她:“小韵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奇怪得很,难道这个点了才准备做饭?还是说他已经吃了,只是没有等她。

    苏韵心里忽地有点闷,她没搭理他,走去客厅:“不用了,我点外卖。”

    孟清淮跟上了她,但也十分反常地没有追问她到底要吃什么,而是问她秦璋的事情:“小韵,秦璋醒过来了吗?我什么时候可以去——”

    苏韵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去道歉了。”

    “……不用去了?”

    苏韵道:“他说他不想看见你。”

    空气寂静了一秒,孟清淮的双眼被眉弓投下的阴影遮蔽,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依稀觉得他的身体似乎僵了僵,再开口时,他已经缓慢地坐回了沙发上,重新捡起了他的那些拼图碎片,像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那可以再等等吗。”

    他的视线看着茶几,并没有看苏韵,苏韵不理解他这掐头去尾的话,问他:“等什么?”

    孟清淮没有回答。

    苏韵怀疑他刚才就是在自言自语。

    气氛凝固得让人有些难受,苏韵打开手机准备寻找今晚吃什么,孟清淮却像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小韵,要是秦璋的手术失败了——”

    苏韵目光一凝:“孟清淮,你是在诅咒他吗?”

    她猝然打断了他的话,孟清淮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解释道:“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问一下,如果失败了,你会不会需要——”

    “没有如果。”苏韵听他说话就来火,真是受够他了:“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她懒得再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嘴里啧了一声,直接起身上了楼。

    孟清淮看向她的背影,手指有些颤抖,他缓缓垂下头,把捏着的最后一个小部件卡上了妆奁的顶端。

    他拼了三个月的东西总算大功告成,他把桌子上的垃圾全部收拾好,装进了垃圾袋里。

    门口已经有好几袋垃圾,孟清淮把它们拎了起来,下楼去丢垃圾。

    夜里的风有一些凉,吹在他身上,他莫名地觉得胸口呼呼地灌风,浑身从头到脚好像都是空洞洞轻飘飘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今天一整天,他都是这个状态。

    好像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能再像平时一样凭着记忆给小韵煮饭,因为他突然不知道小韵喜欢吃的菜到底是什么,他也不能像平时一样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做什么,不能随意地开口和她说话,因为她讨厌他的,对于讨厌的人,是不想看见,不想说话,不想触碰的。

    在客厅的时候,他其实想问的是,如果秦璋出了事,她会不会需要自己留在这里陪她。

    他的行李已经快收拾好了,但他想要等到秦璋手术结束再回宁县。

    因为怕秦璋真的出事,她难过又找不到一个寄托。

    就像小时候养的猫猫狗狗去世了,她会伤心,需要和他抱头痛哭一场才能好。秦璋显然不是猫猫狗狗,秦璋如果出事,她应该会伤心得更厉害。

    他不想让她难过。

    孟清淮在垃圾桶旁边伫立了很久,久到小区便利店关门,漆黑一片的玻璃里映出了他站在路灯下的镜像,他目视玻璃,看向自己病态苍白的脸,忽地想要把这张脸撕烂。

    小韵需要的,是秦璋,不是眼前这个人。

    心脏在胸腔内快速地跳动,他突地有些恍惚,为什么坏掉的必须是秦璋的心脏,而不是他的呢?

    第27章 第27章止疼药

    第二天一早,苏韵依然没有吃到孟清淮做的早餐。

    肚子饿得要命,只能去医院楼下觅食,苏韵一边啃红薯一边朝医院住院部走,今天周六,她不用去上课,可以在医院陪秦璋一整天。

    放在平时,周六日的两天,孟清淮是一定会缠着她打转的。

    但今天没有。

    她隐约可以察觉到,自从周四自己和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那是一夕之间的变化,像是拔苗助长,没有任何循序渐进的过程。

    她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但他恐怕已经认清了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应该慢慢地远离她了。

    苏韵不再去想他,上到住院部十一楼,电梯叮地一声,她随着人流出去,刚一走到转角处,余光看见了走廊尽头阳台上的两个人。

    林夕脸颊有点发红,表情严肃,像是在骂对面的人。

    孟清淮垂着眼,眉心轻轻拧着,神情有一些惶惑,似乎有一些不太明白林夕为什么生气,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挨训。

    林夕单手掐腰,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我要是知道你今天叫我陪你来医院是做这种荒唐事,我绝对不会来的!”

    孟清淮低声道歉:“对不起啊小夕,我应该在电话里和你说清楚的……”

    “你应该和我道歉吗?!”林夕伸出手,气急了似的,捶了一下孟清淮的肩膀:“你知道刚才秦璋的主治医生把我留下来说什么吗?他让我带你去看一看心理科,你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啊孟清淮?”

    孟清淮任打任骂:“我以为是可以的……”

    “可以又怎么样!可以就能做吗!”林夕直接拉住他的手要带他下楼,两人一转身,苏韵正站在他们对面。

    她的视线从两人碰在一起的手上离开,无视掉林夕,看向孟清淮:“你去找了秦璋的主治医生?”

    她的语气不怎么好听。

    她是在质问他。

    孟清淮像是想要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没发声,苍白地沉默了下去,苏韵却又道:“你又想干什么啊孟清淮?你没直接把他气死,现在是想要从他的医生那里下手吗?”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这种人,但她也无可否认,听到他去找了秦璋的医生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会害了秦璋。

    仿佛只要涉及到孟清淮,那一件事情就一定会出岔子,哪怕他是无心的。

    孟清淮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腰腹里强忍的疼痛莫名地有些难捱,他哑声想要辩解,但不及他出口,林夕替他骂了回去:“苏韵你有点太过分了!你好歹问清楚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

    孟清淮蓦然用力拉住了她,林夕侧眸看他,他眼帘抖得厉害,无力地闭了闭眼:“别说了小夕……我们走吧。”

    他的声音几乎只剩气音,拉住林夕都显得十分勉强,林夕咬牙瞪了苏韵一眼,察觉到他状态不太好,挽住他的手臂撑住了他。

    今天早上见面的时候他就在楼下吐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很不好,但林夕看向苏韵,苏韵却好像对此视而不见。

    甚至他连站都站不稳了,苏韵还在刺他:“你们今天是谁约的谁啊?约会为什么不去外面,来医院干什么?”

    林夕本来都想扶着他直接走了,但苏韵却像是硬要找茬,林夕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你去管你男朋友啊,我和小淮约不约会、在哪约会你管得着吗?”

    苏韵眸光发冷,视线焦灼在他们肌肤相触的区域:“哦,那真的是在约会咯?”

    她往后退开一步:“希望你是认真的吧林夕,既然要和小淮谈恋爱,就不要只是玩玩而已了,不然小心他寻死觅活地缠着你哦。”

    她话音落地,四周像是被消了声。

    孟清淮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瞳孔无意识地颤抖。

    苏韵竟然从那双眼里看到了一阵无法言述的悲戚,仿若无声的控诉,控诉她毫无缘由扎向他的尖刺。

    她心头震颤,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无遮拦,却硬生生逼着自己攥紧了掌心,狠下心来撇过视线,不去看他。

    “你们继续吧,我走了。”她堪称狼狈地转身,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孟清淮却忽地叫住了她。

    “小韵。”

    苏韵被硬控住。

    他有些急地咳嗽了起来,咳得浅,但有尖锐的哮音,苏韵转过头看他,他的冷汗几乎是眨眼间布满了鬓角,颧骨泛开病态的潮红,抽出了被林夕握着的手臂。

    林夕愕然:“小——”

    孟清淮强忍下了喘意,扶着墙壁看向苏韵:“我没有在和小夕约会。”

    苏韵一滞,她看着他,觉得他似乎有点站不稳,她想要去扶他,但双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嘴里的话不经过大脑思考全凭本能:“随便,那是你的事情,你——”

    “小韵你不用特意来提醒我。”孟清淮赫然打断了她的话:“我都知道的……,不论是你,还是小夕,我都配不上,我不会去连累任何女孩子。”

    苏韵愣了愣神,神情几分空白,但孟清淮说完这些,依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我这两天没有给你做饭,不是在和你闹脾气,是我突然不知道你到底喜欢吃什么了……小韵,你喜欢的东西好像都变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的…我们现在能够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很少,我很难知道这些,所以会做出你不喜欢的饭菜,做一些惹你讨厌的事情。”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要怎么弥补秦璋,怎么弥补你,秦璋不需要我的道歉,你应该也不需要……我的脑子很笨,嘴也很笨,你们好像都很讨厌我说的话,其实,我昨天问你秦璋的事情,真的没有诅咒他的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有什么意外,你会不会难受,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需要我抱一抱你,不过那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小韵……”

    他突然没有再说下去。

    苏韵看着他赫然变红的眼眶,突地有些害怕。

    害怕他眼睛里的那一滴泪,害怕自己被他彻底瓦解,全盘崩溃。

    她惊慌失措地往后退,没有再去听他最后的话,孟清淮最后的一句话却还是带着哭腔从她身后传来,击中了她的心脏。

    “小韵…为什么只有你长大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魔法,可以修复一切,那么可不可以也把他脑袋里面坏掉的东西修好呢?他也想要和她一起长大,想把那些已经旧了的记忆全

    部换掉,想要说一些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的话,而不是现在这样,他不想要再这样了…

    ——

    苏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转角,去到秦璋的病房的。

    她神思恍惚,脚步虚浮,那么短短一段路,她走得像是行尸走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她的魂儿。

    孟清淮说她讨厌他。

    她真的讨厌他吗?

    苏韵站在1109的门口,盯着门牌号,有点像是在发呆,秦芩路过时看见了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没……”苏韵眨了眨眼,看向秦芩:“芩姐,如果……我是说如果,秦璋会在病床上躺一辈子的话,你会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吗?”

    秦芩比秦璋大五岁,苏韵听秦璋聊过一些和秦芩有关的事情。

    秦芩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毕业后在国外读研,后来也一直留在了国外,近两年家里人催婚,她更是很少回来,甚至春节都可能见不到人影。

    她和父母的关系并不算好,唯一关系比较好的人就是秦璋。

    听到苏韵的话,秦芩顿了一下:“照顾他一辈子?想得美呢。”

    她说完这么一句,旋即又叹了一口气:“好吧开玩笑的。那还能怎么办呢?他是我弟弟啊,要真不行了总不能不管他吧,家人嘛,不就是这样。”

    说完,她拍了拍苏韵的肩膀,冲她笑了一下:“不过你别有负担,你可以直接甩了他,我绝对第一个同意。”

    苏韵有些出神地看着她。

    家人……吗?

    她和小淮,不也是家人吗?

    手里那半个还没有吃掉的红薯已经变冷,她嗓子眼冒出一股酸味,突地有一点想吐,准备迈进病房门口那条腿收回来,她转过身往回走。

    转角处已经没有人,她按亮电梯,视线有些焦灼地盯着电梯上升的层数。

    其实自从那天和孟清淮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心里就觉得不对,她并不痛快。

    她说的那些,那些一直以来她的最真实的想法,好像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变了。

    她不知何时开始有一种模糊的念头——她对孟清淮的感情是割不断的,哪怕他是累赘,她也无法真的抛下他。

    但秦璋出事,他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过分,哪怕是为了她好,她也无法接受,那时候,她应该是把孟清淮当做针锋相对的人,所以才会把那些其实已经作废的伤人的念头脱口而出。

    此时神思清明,苏韵想,去找他吧,和他说清楚,和他和好如初。

    他已经知道错了。

    今天是周六,她很早就和小淮说好过,周六周日的时间,是应该陪他的。

    电梯叮地一声在眼前打开,苏韵急忙走了进去,离开住院部,在门诊外看见了林夕,但只有林夕。

    她拔腿朝林夕跑了过去:“小淮呢?”

    林夕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转身就走,苏韵追着她到医院外:“他人呢?”

    林夕冷眼觑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系,我和他——”

    “你和他?”林夕没个好脸色:“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关系多好呢。”

    “我现在没功夫和你吵架,小淮他是在医院里还是已经走了?”

    林夕没好气道:“你给他打电话啊,你问我干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韵这才想起可以和孟清淮打电话,她昏了头,连忙掏出手机。

    林夕瞧着她,本以为她这通电话打过去肯定不会被接通,毕竟刚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那人离开的时候明显已经要哭了,但苏韵打过去,电话铃甚至一声都没有响完,就被人接了起来。

    林夕撇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苏韵没管她是什么反应了,电话一接通,她立马开口:“你人在哪儿?”

    孟清淮那边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小韵……我已经在回小区的路上了,你放心,我没有再和小夕待在一起,也没有留在医院…”

    听到他的声音和解释的语气,苏韵居然有些心酸,她放缓了语气:“你已经到家了吗?”

    孟清淮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盯着屏幕上的小韵两个字,按着腹部的手已经用力到发抖:“嗯…马上就到家了。”

    “在家里等我,我现在就回来。”

    孟清淮愣愣地看着屏幕,突地,他问她:“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吗?”

    “不是。我回去找你。”

    苏韵挂断了电话,孟清淮不知道她为什么找他,但还是很快速地撑着椅背站了起来。

    他肚子里绞痛得厉害,但身体上的疼痛并非无解,孟清淮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小区时,在诊所拿了一盒止疼药。

    他以前并没有吃止疼药的习惯,但那天从医院回家之后吃了一颗,发现止疼药是很神奇的发明,不论身体四处有多痛,只要吃下去这么一颗药,就可以维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他只需要三颗药,就可以维持一整天的健康,花不了很多钱。

    孟清淮在诊所接了一杯水,吞了药,准备回家里等苏韵,但他还没有走进楼栋,就被人叫住了。

    是小韵在喊他。

    他顿住了步子,转过身,眼前是活动广场栽种的榕树,他没有在那些粗壮的树干和斑驳的金色树影中看见苏韵,甚至以为是自己在热天里出现了幻听,他后退一步,想要上楼,身后突地撞上一片温热。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孟清淮愣怔地垂眸,只凭她的手便认出了她:“小韵…?”

    苏韵掐住了他的衣服,他腰上的衣料被她攥得皱巴巴,孟清淮眼睫轻颤,低声问她:“小韵,怎么了吗?”

    五月末,本是不该有蝉鸣的季节,孟清淮却清楚地听见了稀疏的蝉叫声,像是宁县的夏。

    总是入夏入得更早一些。

    他有些忐忑地轻轻拽开了她的手,转过身面对她。

    苏韵一张脸涨得通红,额角有亮晶晶的汗水,她盯着他,有一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了口:“我来和你道歉。”

    第28章 第28章Foryou

    阳光有些刺眼,孟清淮抬手挡住了射向她眉眼的光,微微弯下腰问她:“道什么歉呢?”

    他嗓音依然是哑的,但眉目间一片温和,像是真的不知道苏韵在道什么歉。

    “我那天和你说的那些话……其实不是我现在真正的想法,你可不可以,不往心里去。”

    她知道,她说的那些话都很过分,但凡换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再原谅她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孟清淮面前,她总是可以厚着脸皮理所当然地耍赖,仿佛只要是面对他,哪怕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只要她命令他忘掉这一切,他就真的会当做没发生过。

    “不是真的吗……”孟清淮看着她,神情有些空白,似乎是在分析她为什么突如其来地改口,苏韵急切道:“我承认,我之前确实是那么想过,但是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想了,小淮,你不是累赘,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嫌弃你了,我保证,我发誓!我要是再和你说那种发神经的话,我这辈子…这辈子都发不了大财!”

    她说得诚恳,孟清淮的脑子里却像是蒙了一层雾。

    他搞不懂,只能问苏韵:“那小韵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以前那么想,现在突然不那么想了呢?”

    苏韵一噎。

    心路历程吗?

    她也不知道啊。

    她卡壳,孟清淮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地问她:“小韵,小夕…她是不是在医院和你说了什么。”

    苏韵愣了愣:“……是说了点……不过……”

    她想到了秦芩林夕和自己说的话,但那些其实并非最重要的,她自己的想法才最重要。

    “和她没关系!是我自己想明白的!”

    她推着孟清淮往楼里走,却没

    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在顷刻间转败。

    小韵是骗他的。

    她来找他道歉,一定是因为,林夕告诉了她医院的事情。

    他是笨蛋。他不知道人在没有脑死亡的时候是不可以捐献心脏的,不知道这种手术的风险有多高,不知道和秦璋换了心脏的话他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他不该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去医院问这件事情,不该去做这种蠢事,现在看来,小韵一定又以为他在拿寻死威胁她。

    她嘴上说着不讨厌他,心里又在想什么呢?或许是觉得他恶心至极。

    ————

    苏韵觉得奇怪,自己明明已经和孟清淮道歉了,但孟清淮这一次,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

    她周六周日这两天严格控制了去医院的时间,余下的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家里陪他,但他好像困得很,基本都待在他的卧室里,连门都很少出。

    不仅不和她接触,而且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做饭,但苏韵都已经和他说了按照以前那样做就行,可他固执得很,每一顿都要问她到底想吃什么,问至少三遍,直到她说出一些自己其实没那么爱吃的东西,他才会去准备食材做饭,顺便把她不那么喜欢吃的东西记下来,贴在冰箱上面,把他之前写的那些苏韵真正喜欢的东西取代掉。

    苏韵头疼,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和他聊一聊,但孟清淮一天到晚就像瞌睡睡不醒似的待在他的房间里,甚至不缠着她拼图了,连苏韵敲门他都不出门,苏韵被他这冷暴力逼得没了办法,只能和他来硬的:“孟清淮,我现在给你一分钟的时候,你再不把你这个破门打开,我现在就出门去,一个月都不会回来!”

    今天已经周三,孟清淮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快一周,苏韵实在是忍无可忍。

    这番狠话似乎起了一点效果,孟清淮悄声打开了门,看向她,问的却是:“小韵,需要我帮忙收拾行李吗?”

    苏韵差点被他气到吐血。

    一个月!她说的可是一个月!

    孟清淮到底怎么了???他不在乎她了吗?她要和他分开一个月他都可以无动于衷了吗?

    苏韵气晕,开始和他耍泼:“你打开门了啊,我不走了,我说的是你不开门我才走。”

    孟清淮被她绕了一下,仿佛觉得她说得有理,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又准备关门回去,苏韵单手撑住了门板,不准他关门:“今天天热,我房间朝阳的,我要住你的屋子。”

    孟清淮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微微侧过身让她进门:“好,那小韵住我这里,我不是很怕热,我去睡客厅就可以。”

    “孟清淮!”苏韵横在了门口不让他走:“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你说出来。”

    她突如其来的质问把少年问懵在了原地,他温吞地道:“我没有意见……”

    放屁。

    苏韵道:“我知道我那天和你说的话很过分,超级过分了!要不你骂回来吧,你随便骂我好了,你平时对我有什么不满,你通通一次性说出来行吗?”

    “我没有不满,真的。”

    “那你为什么最近很少和我说话?”苏韵一点也不习惯孟清淮的沉默。

    明明以前他的话最多,一件很小的事情都可以和自己絮絮叨叨很久,但最近他突然不怎么说话了,导致整个房子里都冷冷清清的。

    “说什么呢?”孟清淮接了她的问题,但却表现得分外不理解:“小韵喜欢我说什么呢?”

    什么叫喜欢他说什么?

    “你什么都可以说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喜欢呢?你以前不也什么都和我——”

    “可是小韵,你也说了,你以前是讨厌我的。”孟清淮的逻辑惊人地实现了闭环,把苏韵弄得哑口无言。

    她发现了,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把他伤到了。

    苏韵开始发愁,她在脑海里疯狂搜索应对这种情况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他撒娇。

    她在孟清淮面前是一个脸皮很厚的人,以前也不是没惹过他生气,一旦惹到了他,她就会开始撒泼打滚,这次也不例外:“我不讨厌了,真的。我之前真是昏了头了瞎了眼了,你就当我脑袋被驴踢了吧,我现在被你冷落得受不了了,你要是再不和我说话的话我真的会因为失去温度被冻晕过去了,求求你了小淮,和我说话吧。”

    她哭丧着脸,漂亮的眼睛垂下去,像一只湿哒哒的被冷落的小猫,就差朝他身上蹭了。

    孟清淮的手指被她勾住,心里一时晃得没了一个平衡。

    她很少这样,但当她这样努力地和他撒娇的时候,他知道,她表达的诉求都是真的。

    此时,她是真的需要他和她说话。

    孟清淮虽然捋不清小韵为什么突然这样,为什么时而讨厌他时而又需要他,但他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小韵,那我和你说……嗯……”

    他一时实在是不知道能和她说什么,苏韵就那么眼瞅着他,孟清淮匆忙从书架上抽出来一本书,举到她面前:“我们一起看书,我给你读可以吗?”

    “好啊。”

    听别人念书其实是一个无聊的事情,但是苏韵这会儿只想能听到他的声音,只想和他多交流交流,她最近看他实在是太闷,有些担心他自己把自己闷出毛病来,因此她踢掉拖鞋,盘腿坐到了他床边的毛毯上,脑袋靠上了床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孟清淮也坐过来:“你拿的什么书啊?”

    孟清淮垂眸看了一眼书名,是他没有看过也压根看不懂的书。

    他把书封朝向苏韵,问她:“小韵看过这本书吗?”

    苏韵瞟了一眼。

    孟清淮随手拿的那本书,是美籍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赛尼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苏韵是看过这本书的。

    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

    她小时候乱七八糟地看了很多书,这本书当时她看过,但那时候年龄实在太小,对这本书已经毫无记忆,甚至连讲的什么故事都完全忘光了,当时可能也根本就没看懂。

    书应该是本好书,知名度也很高,可惜她不是一个喜欢二刷任何东西的人,如果一本书小时候已经看过一遍,长大后就不想再看了。

    要不是孟清淮随手把它从书架里抽了出来,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这本小说。

    苏韵冲他微笑摇头:“没看过哦,但是我还挺感兴趣的,小淮你念给我听吧。”

    “好。”孟清淮听她这么说,于是坐到了她旁边,垂眸翻开了书的扉页。

    苏韵的视线没有落在书上,而是落在他翻书的指尖。

    孟清淮的手指骨感修长,即便苏韵不去碰,也知道那是冷的,他的手一年四季温度都不高,小拇指那一片最冷,夏天的时候可以用来冰额头。

    孟清淮手背的皮肤很薄,可以看见青紫色的血管,苏韵记不清是一直都这样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这样,她注意到他打开书的第一页迟迟没有再动,歪过头去看他手里的书,问他:“怎么了吗?”

    孟清淮没说话。

    苏韵看过去,突地笑了。

    孟清淮这个倒霉蛋,拿的是英文版的书,但不知道为什么,外面居然套的壳子是中文的壳子。

    她觉得还是不要为难他了,准备让他重新换一本,孟清淮却盯着那一页有些泛黄的纸,指向中间那一行小小的英文,问她:“小韵,这句英文是什么意思呢?”

    他问她这句话的时候,窗外似乎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苏韵瞟了一眼那一行字,这句话在互联网上的权威程度哪怕她没读过这本书,也是知晓的。

    “为你,千千万万遍。”

    第29章 第29章(二更)别离苦

    她对他念出这句话时,他似乎怔了一怔,旋即把书合上放回书架,换了一本别的中文书。

    他说话的语调一贯很轻,恰好是午后,苏韵大概听他念了两三页纸就困得不行,打着哈欠歪到了孟清淮身上。

    春夏之交的热风打着旋钻进屋子里,吹乱了她的耳发,孟清淮

    注意到她沉下去的呼吸,悄声合上了手里的书。

    屋内敞亮而又静谧,孟清淮也觉得有些困了,他托着她的头,让她躺到了自己的腿上,自己也靠着床沿闭上眼,和她一起沉入了午后的梦乡。

    ————

    秦璋的手术推迟了两周,安排在了六月十日的早上九点。

    之所以选定这个日子和时辰,还有一点迷信在里面,据说是路姚远的妈妈在宁县找大师选的日子。

    苏韵打开日历看过,是百无禁忌的一天。

    但即便有了黄道吉日的保障,手术前一天,她依然焦虑得完全无法睡着。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她就离开小区去了医院。

    秦璋进手术室的时候她忍着没哭,但他刚一被推进去她就红了眼眶,她坐在外面,和秦璋的家人和朋友一起,几乎觉得度秒如年。

    秦芩也紧张,但看苏韵似乎比她还要紧张,她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她看苏韵顶着两个红彤彤的大黑眼圈,一看这几天的睡眠质量就一塌糊涂,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别害怕,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了,一定会没事的。”

    苏韵点头,只是依然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没有心情去做任何事情,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等着秦璋出来。

    不远处,连接消防通道的墙体后面,孟清淮站在那里,也和她一样,关注着手术室的情况,同时关注着她。

    孟清淮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因此不敢出现,只能悄悄地在这里和她一起等,手术进行了两个小时左右,他也就在这里站了两个小时,直到手术灯熄灭。

    走廊上的所有人都站起来围了过去,孟清淮站得太远,听不真切,他在人群中寻找苏韵的身影,看见苏韵见到秦璋后如释重负地露出了一抹笑,他大概明白,手术成功了。

    医生护士要推着秦璋乘坐电梯回病房,家属们准备走楼梯跟上,孟清淮看着他们朝这里走过来,连忙转身。

    他步子迈得很快,离开医院的时候,收到了苏韵打来的电话。

    连续这么多天,她的声音难得如此轻快。

    “小淮,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孟清淮听得出来,她还是哭过了。

    他握着手机,站在医院外的公交站台前:“秦璋醒过来了吗?”

    “还没呢,哪有这么快啊,手术都做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呢。”

    孟清淮哦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开始卷自己的衣摆:“小韵,我想要和你说件事。”

    那边似乎有人在叫她,苏韵边走边道:“你说,什么事儿?”

    孟清淮道:“我想要回宁县了。”

    苏韵的脚步忽地停顿,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孟清淮重复了一遍,听起来语调自然,仿佛只是在和苏韵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想回宁县。”

    苏韵有些错愕,喜悦都被冲刷掉了一层,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回去?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还是——”

    “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原因,我想要回去,是因为我有一点想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了,我想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孟清淮琢磨了好几天的理由总算是派上用场,他撒完谎,又道:“而且,小韵,等秦璋恢复好,他会介意我和你住在一起的,你们要继续好好交往的话,我不应该再待在这里。”

    孟清淮居然考虑到了这点,苏韵有些许诧异:“可是……你确定吗?”

    她其实想问他,真的能够接受和她分开吗。

    但这既然是孟清淮提出来的,或许……他真的觉得在她身边待腻了,想要回到他父母的身边?

    苏韵心里一时居然有点乱糟糟的,虽说她一直以来都如此希望,但这一天如此轻而易举地到来,竟然让她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但她似乎也并没有挽留他的道理,她略一思索,只是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孟清淮和苏韵一起坐过几次高铁,他已经知道了去高铁站坐高铁的流程,但是该怎么在手机上买高铁票,他却还不是很明白。

    他在电话里问苏韵:“小韵,你可以教一下我怎么买回宁县的高铁票吗?”

    苏韵听他这么说,回他:“不用,我帮你买就好了,你想要哪天的票?”

    “不,我想要自己买。”孟清淮拒绝了她的代劳:“你教我买吧小韵,如果你今天不能回来的话,在电话里面教我也可以。”

    苏韵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自己买这个票,但既然他这么要求,她也没有多问,在电话里教了他。

    教孟清淮学习什么东西,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会遇到很多坎坷。

    她让他先去应用商店里下载软件,他不小心点到了突然弹出来的广告,然后下载了一个错误软件。

    下载了错误软件他并没有立马发现,而是等到按照苏韵的讲解捣鼓上阵子,发现和苏韵说的对不上,他这才灰溜溜地去重新下载。

    好不容易把软件下载完毕,他又在登录账号和实名认证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最后在苏韵的指挥下,成功买成了宁县到江城的反方向的票。

    还自动勾选了一大堆根本就用不上的服务费。

    苏韵发现他买错了,叫他把票退掉,他又卡在退票的那个页面,无论苏韵怎么和他说,他都找不到在哪里退票,苏韵性子急,一边嘀嘀咕咕嚷他一边劝他别自己买了,但他还是固执,就这么一边挨骂一边继续学。

    “干嘛非要学怎么买票啊。”苏韵弄不懂他,又拿他没办法,最后,浪费了快四十分钟,他终于成功买到了一张周六早上的票。

    苏韵反手给自己也买了一张,准备到时候送他回宁县,免得他在路上又丢了。

    做好这些,她告诉他:“我今天在医院陪床,明天回来和你一起收拾行李,对了,你留几件夏天的衣服在这里好了,反正你到时候应该偶尔还会过来的吧,别到时候搬来搬去的麻烦。”

    孟清淮说了声好,苏韵没有多想,挂断了电话。

    她在医院陪了秦璋一晚,确认秦璋没什么事了,第二天一早,她准备回小区去帮孟清淮收拾行李,但她始料未及的是,她醒过来打开手机一看,就在昨晚凌晨的时候,她收到了孟清淮发给她的消息。

    他骗了她。

    他没有买苏韵说的周六那一趟车,而是买了昨天深夜的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顺利抵达宁县。

    苏韵不用送他了。

    苏韵有些震惊,连忙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你已经到家了?”

    “在吃早饭,小韵,奶奶也在这里,你要和奶奶说几句话吗?”

    “我——”苏韵还没开口,电话就被他转手给了林芳,苏韵想要问他的话被他的这个举动堵了回去,林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有时间把小淮送回来怎么也不回家里来吃个饭?走得这么急啊。”

    孟清淮似乎还给她打了掩护。

    他明明是一个人买的票,一个人去坐的高铁回家,全程连和苏韵道别都没有,但他似乎是和家里人说的苏韵陪他回来的。

    苏韵有些哑然。

    他考虑得如此缜密,以他的智商,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反正……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她弱弱地和林芳找了个借口,林芳和她聊了几句,把电话还给孟清淮,她总算抓到机会问他话,他却又把手机拿给了贺燕和孟伯远,苏韵硬生生忍着和所有人都寒暄了一通,最后,手机终于落回他的手里。

    她已经有点生气:“孟清淮,你现在吃完早饭没?没吃完就吃你的饭,吃完了回你房间给我回电话,我有话要问你。”

    他回来得突然,贺燕和孟伯远今天还有工作,没法腾出空来问问他为什么突然回家,吃过早饭就出

    了门,家里只剩下林芳,月嫂,还有两个月大的孟溪林,孟清淮吃完早饭,拿着手机上楼,回到房间,纠结了一小会儿,想起苏韵的语气,还是听她的话,给她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苏韵很快接起:“我不是和你说好买周六的票我陪你一起吗?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孟清淮没说话。

    苏韵已经回到小区,正在进电梯,她有些上火:“孟清淮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回去?你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我没有走丢。”

    “我说的是万一!”苏韵道:“你不能养成这种擅自行动的习惯,以后——”

    “不会有以后的。”孟清淮突地打断了她的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竟然令苏韵有些陌生,不等苏韵再说什么,他冷不丁开口:“小韵,我手机没电了,我要挂电话了。”

    不由分说,孟清淮破天荒地先一步挂断了她的电话。

    苏韵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像是一脚踩空,心里什么东西打翻了似的五味杂陈,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受。

    他想他的爸妈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去了,甚至和她撒了一个小谎,这其实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

    算了,别想太多,难道孟清淮就一定要围着自己转吗?

    苏韵没再矫情,她攥紧手机走出电梯,拿钥匙开了门锁。

    客厅依然是一尘不染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餐厅里甚至还放着孟清淮前一天洗多了的菜,本来应该是准备今天炒的。

    冰箱上,他记录的她喜欢吃的饭菜还贴在那里,苏韵甚至觉得下一秒,孟清淮就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直到她推开孟清淮的卧室门。

    他的卧室被清扫一空,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房子,倒更像是等待出租的空房,很明显,这不是一天能够收拾干净的程度。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收拾房间的?为什么她没有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控制,她拉开衣柜,衣柜里也是空的,苏韵和他说的话他当成了耳边风。

    他没有留下一件衣服,他给苏韵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是他耗时三个月拼好的妆奁,他把那个东西放在了苏韵房间的桌子角落里,苏韵打开时,注意到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她晃了晃,拧开盖子,看见了她和孟清淮人手一把的钥匙。

    他把钥匙留下了,这个夏天,他似乎没有打算要回来,又或许,他的意思是,以后的每个夏天,他都不会再来。

    第30章 第30章我不喜欢她了,真的……

    和孟清淮分开的第一周,由于秦璋大病初愈,苏韵一颗心都还落在秦璋那儿,说实话,没有太多时间去在意孟清淮离开的事情。

    直到秦璋的身体渐渐好转,一切步入正轨,她开始正常地上学放学,一些不适应才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她变得不太想回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家。

    房子很大,但她能够用得到的地方很少,孟清淮回宁县后,她没有再进过厨房,没有再打开过客厅里的电视,她每天都在学校解决一日三餐,回家只是睡觉。

    那个房子提供给她的,似乎只有一张床。

    比起家,更像是酒店。

    早出晚归半个月之后,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再住在这个房子里。

    她联系了贺燕,想要把房子卖了。

    在电话里,贺燕避开房子的事情不谈,反而是问她孟清淮为什么要回宁县。

    苏韵道:“他说他想你和孟叔叔了才回去的,他没和你们说过吗?”

    “这样啊…”贺燕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但是小韵,小淮他现在好像不太喜欢讲话了,之前在江城的时候也这样吗?”

    苏韵略一迟疑:“没有吧……”

    孟清淮把秦璋气进抢救室的那几天他们确实有过冷战,但后面经过苏韵的软磨硬泡,不都已经好了吗?

    贺燕没有从她这里打听出来什么,只能道:“好吧,那也可能是最近天气太热了,他身体不太舒服。”

    “小淮最近又生病了吗?”

    “老样子,就是吃不下饭,过几天带他去医院复查一下。对了小韵,马上七月了,你暑假回宁县吗?”

    “啊……暑假吗,和舍友一起报名了学校的竞赛,这个假期应该要留校了……”

    听苏韵这么说,贺燕没多说什么,把话题扯回了房子:“那房子就别想着卖了,到时候和室友一起在家里准备竞赛多好。”

    “可是——”苏韵想要拒绝,她想把房子卖掉,钱还给贺燕,但贺燕没再听她说话,假装很忙地挂断了电话:“不和你聊了啊小韵,小溪林哭了我去哄哄他,你在江城好好儿的,照顾好自己,别让奶奶和我们担心哦。”

    挂断电话,贺燕悄悄走进婴儿房,把孟溪林从月嫂怀里抱了出来,去了别墅一楼的花园。

    此时正是午后,太阳亮得晃眼,孟清淮坐在水池边,目光透过院门的缝隙,不知道在看什么。

    贺燕今天没有会要开,比较空闲,她抱着孟溪林坐到了孟清淮旁边,晃着孟溪林的爪子吸引孟清淮的视线。

    少年有些缓慢地收回目光,看向她和孟溪林,贺燕笑着把孟溪林朝他的面前送了送:“抱一抱弟弟吧小淮,他一看见你就笑哎,老喜欢你了。”

    婴儿肉嘟嘟的脸蹭上了孟清淮的鼻尖,孟清淮闻到了一股奶香。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抱他,但每一次,他小心翼翼地把孟溪林抱进怀里,孟伯远看见后就会从他手里把小孩接过去。

    他虽然迟钝,却好像也明白,自己是不应该抱他的。

    他可能做不太好,会摔了他。

    两个半月大的小朋友已经比出生时长开了不少,萌得像一个圆润的白面馒头,戳一下脸颊会马上回弹,贺燕总说他和孟清淮小时候长得很像。

    而他确实也一看见孟清淮就笑,见到孟清淮的时候,脑瓜子就会朝哥哥那边转,两截圆滚滚的胳膊冲孟清淮晃。

    “怎么抱呢妈妈?”面对小朋友的喜欢,孟清淮有些不知所措,贺燕笑他:“哎呀随便抱啦,别听你爸的那么多讲究,把他的头和屁股托住就好了。”

    贺燕把小孩直接塞到了孟清淮的怀里,他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垂眸看着孟溪林,把小孩子朝自己怀里紧了又紧,手指分开护住了他的身体,生怕他从自己怀里滚出去。

    他看向贺燕:“好轻。”

    贺燕笑了一下:“你看他,躺到你怀里就开始犯困了,刚才奶妈哄了他一个小时他都不困,闹腾得跟个猴一样。”

    她伸出手逗了两下孟溪林的下巴,孟溪林被她弄得有点痒,胖乎乎的脑袋一转,躲开她的手,埋进了孟清淮胸口。

    心脏的位置顿时被小孩的体温熨得滚烫,孟清淮有些愣神地看着怀里的那一小团东西。

    或许是天气太热,而孟清淮体寒,这样蹭在孟清淮的怀里温度刚刚好,孟溪林困困地眨了眨眼,圆滚滚的手攥紧了孟清淮的衣服,开始睡觉。

    少年垂着眼睛,有些新奇地看着怀里的人类幼崽,纤长的睫毛扫下一小片阴影,眉眼苍白病气,却温润得离奇。

    他就这么抱着孟溪林僵坐了一会儿,甚至不敢太重呼吸吵了他睡觉,直到奶妈拿着毯子下来,他才把孟溪林交给了奶妈。

    孟溪林被送去睡午觉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贺燕这才开口:“小淮,我刚才和小韵打电话了。”

    听到苏韵的名字,他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贺燕道:“她说要留在学校和室友一起做竞赛,这个暑假应该就不回来了。”

    孟清淮脸色发白,但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贺燕见他沉默,突地问道:“你不喜欢小韵了吗?”

    她的这句话扎中了孟清淮,他抬起眸子,眼底蓄着连贺燕都无法读懂的浓烈情愫,但却硬生生当着贺燕的面,把所有的一切都压了下去:“妈妈,我好像不是那么喜欢小韵了,我不太想一直和她待在一起。”

    贺燕一怔,难以想象能够从他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为什么啊小淮?小韵对你不好吗?”

    “没有啊。”孟清淮面不改色:“小韵很

    好的,只是……我也不知道,妈妈,可能是我变了,我现在真的不是那么想和她黏在一起了。”

    贺燕听到他说这种话,惊讶程度非同一般,孟清淮直起身:“以后你和爸爸也不要再骗小韵陪我了,我并不想让她陪我,更别说和她结婚。”

    贺燕怔忪,孟清淮却已经离开了院子,回了别墅。

    他动作僵硬而又滞涩地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一关上门,就开始去摸索柜子里的药。

    时间明明还没有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止疼药的效果提前消失了。

    孟清淮有一些迷茫不解,他的腰和腹部疼得难以直立,跪在床边,埋头去倒那个白色瓶子里的药。

    瓶子被他晃得叮当响,抖出来两颗药,他水都没用上,把药放在嘴里咬烂吞了进去。

    药效发作得已经没有之前快了,他疼出了一身的汗,疼到神志模糊时,药效才开始起来,他这才有了一些力气。

    和贺燕说的那些违心的话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他抓着床单,爬到了床上,绞紧了被褥,攥着被褥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嗓音在一瞬哽咽到失声:“妈妈……我可以喜欢小韵吗?”

    他双眼空茫地盯着紧闭的窗帘,眼泪在问完这句话的刹那间滚落,渗进了床单里。

    他完全是撒谎。

    和苏韵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自己快要被撕扯成碎片。

    他想她想得要命。

    可是……在他这里,苏韵的生活,凌驾于他的生命之上。

    他不会再去打扰她,他就在这里,等她回来。

    如果她想起他,来看他一眼,他就不再痛苦。

    ——

    七月中旬,学校开始放假,代表着大一生活的结束。

    考完试当天,七月十五,是孟清淮的十九岁生日。

    苏韵和孟清淮的生日其实挨得很近,孟清淮只比她大一个月的时间,他七月她八月,他们都出生在夏天,因此每一年的暑假,苏韵都会吃上两个蛋糕。

    上次和贺燕说暑假要竞赛,不打算回去,其实有一半是假话。

    竞赛是真的,但孟清淮的生日,她还是要给他过的。

    之所以和贺燕那么说,是因为,她在记仇。

    孟清淮回宁县的时候糊弄了她一遭,她就要糊弄回来,他回去的时候连一声再见都没和她说,她回去也不会和他打一声招呼。

    她就要偷偷回去,吓死他。

    她故意把票买得很晚,准备卡在十二点之前回去和他说一声生日快乐,在这之前,她连一通电话,一条消息都不准备给他发。

    她做这些赌气的事情的时候,其实能够猜到他迟迟没有收到她的生日祝福会有一些难过,但她不急,反正他就在那里,跑不了。

    在面对孟清淮时,她从来不急。

    她的祝福虽然会迟到一点,但总会赶在七月十五结束之前,送到他那里。

    她是这么想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天算,她的那一趟高铁……好死不死地晚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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