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不远处的村民停下了争吵，齐齐扭头，直勾勾地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下一秒, 这些村民一拥而上, 朝着闻煜和应谦的方向冲了过来, 仿佛即便无所谓自己的性命, 也要为了魔修拦住他们。
闻煜和应谦的动作下意识一顿, 他们条件反射地避开了这些不知是死是活的凡人。
这或许就是这些正派修士在魔修眼中, 最好拿捏的地方了。
【闻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最后一定会发展成这样。
那些魔修总是习惯于用这种手段对付正派修修士。只要不能确定这些人是真的死了, 绝大多数修士都会顾忌着不敢动手。
不过这对于另一个自己而言，应该问题不大。
【闻煜】并不觉得这个场面有多棘手, 那么另一个闻煜应该也能得手。
与此同时, 在短暂的恍惚后，闻煜立马从刚才的惊愕里回过了神来。
几乎是本能般，他从涌上来的人群中，轻易找到了突破的缝隙。
即便那些被魔修操纵的凡人在他面前几乎堵成了一面墙，他依旧从容地穿过人群, 快速逼近魔修。
长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寒光，闻煜抽剑, 只是几剑下去就封锁了魔修逃跑的可能，逼得对方不得不扭头对上自己。
魔修估计也没想到, 闻煜居然就这么轻易地从人群里穿了出来。他下意识看了看依旧陷在人群里、顾忌着凡人性命束手束脚的应谦——明明那才是遇到这类事件后的正常反应。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锐利的剑芒连成一片。
明明只是一柄宽度不过一寸的长剑，却在此刻织出细密的网，叫深陷其中的魔修找不到任何逃脱的可能。
近乎于本能般, 恐惧的神情已经爬上了他的脸。
而闻煜全程死死盯着魔修的脸。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魔修不得不调用更多力量, 既要躲开闻煜的剑又要操控着那些凡人村民，耗费了绝大多数的精力在这些事情上后，他最终没办法继续维持自己的伪装，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样貌。
那是一张闻煜无比熟悉的脸。
闻煜认出来了眼前的魔修——这就是当日杀了他全家的凶手。
他始终还记得意外发生那天时的情景，也记得这个魔修注意到他的存在后，微笑地扭头看过来，面上轻蔑至极、甚至于享受他的愤怒的样子。
于是他后来幻想中的每一个敌人，都有了明确的面容。
“果然是你……”
闻煜在空中一拧身，大半个身体的力量全部压在手中的剑上。
这一剑直直劈开了魔修体表的灵力防护，森白的剑刃干脆利落切开了魔修的手掌。
鲜血随着飞落坠于地面的半个手掌溅开，闻煜透过这层转瞬即逝的鲜血屏障，凝望着对面魔修那种惊惧至极、以至于开始扭曲的脸。
闻煜平时确实不怎么练剑，他在学会了基础剑招后就忙于提升修为，追赶着想要复仇，唯恐落下这个仇敌太多。
不过闻煜习惯于在脑子里，用幻想排演剑术。
他在看到其他修士的招式后，也习惯在脑海里构想应对的招式。
这些幻想的敌人都长着这个魔修的脸，于是这魔修也在他的幻想中有了千般手段、万般变化，最后在他的脑海中被他千刀万剐。
比起他过去预演的无数中可能，眼前这个魔修显得格外平庸，甚至不如他先前在秘境里遇到的那个金丹魔修。
闻煜抬手，长剑轻易斩开了对方惊慌下再度编织出的防御，直直刺向了魔修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或许时长剑攻来的角度过于刁钻、又可能是出剑的速度实在太快，魔修甚至觉得闻煜的剑在他眼前短暂消失了一瞬。
等到他的视线再捕捉到那柄剑，剑光就已经没入了他的心脏，带来了一阵强烈的剧痛。
下一秒，在意识存在的最后一几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失控般地不自觉地朝着前方倒去。
他看到自己的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淌，最后在术法的作用下主动避开了闻煜的手，滴落在地面上。
“……没想到你们这种作恶多端的魔修，血也是红的……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他听见闻煜说了这样的一句话，随即感觉到身体被什么掀开。
而后，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对面，闻煜自魔修的尸体上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他随意把人丢到一边，握着剑的手轻轻一甩，甩开了剑刃上残留的那些血。
血液被甩在地面上组成了变成了一段完美的圆弧，而这个过去的仇敌也再不会对闻煜造成什么影响了。
说不上是从哪里看到的，有人说杀死仇敌后会突然觉得空虚，好像未来的人生也自此失去了目标。
但对于闻煜而言，这就好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他用力闭了闭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境开始回归平静，他的修为在这之后来到了筑基大圆满。
……在未来，想必他那些幻想出来的对手，也不会在顶着这张可憎的脸了。
而随着魔修的死亡，不只是闻煜了结了这段仇恨恩怨，这个村庄也跟着彻底平静了下来。
所以村民都倒在了地上。
当魔修死亡、所有虚幻褪去，他们也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魔尊说得果然没错，这些村民确实全都早早死了。
所有村民心口都有一个狰狞的血洞，看尸体情况估计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
周围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这个村子除了闻煜和应谦外，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活口。
闻煜有些看不过眼这个惨状——这会让他联想到自己曾经的遭遇，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帮这这些人收敛好尸身，叫他们所有人入土为安。
而应谦这时候也主动凑了过来。
此时应谦的脑海中，还在不断重复闻煜刚才出剑的姿态。
如果非要具体用哪个词汇去形容，那么应谦只想到了这个词——从容。
不是什么带着灵力火光，让其他人看上一眼、就非要招摇着叫人知道不凡的剑法，闻煜的每一剑都举重若轻、恰到好处，只有当其他人代入魔修的角度去看他的剑法，才能后知后觉品出其中的凶险来。
……而更惊人的是，他甚至隐约从闻煜的剑里，看出了几丝独属于他的难得剑意。
应谦看了闻煜的剑，他这次是真的服气了。
他确实脾气有些一般，本人又有些自傲，但他也是能看出来其他人的实力究竟是好是坏的。
无疑，闻煜确实能用自己的实力，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应谦想到了那些碎嘴修士说的话，心想这些人居然难得没有说错，闻煜还真就是小门派里难得出来的天才。
应谦装作是帮忙的样子，好奇地问：“没想到你居然真是天才，你这样的天才怎么会在极意宗？”
“这个天赋不可能被埋没啊。”
闻煜斜了他一眼，不是很喜欢对方话里话外透露出的轻视。
他敷衍道：“当然是因为极意宗足够好，师父和师弟都很好。”
应谦：“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当初测灵根的时候就没有其他宗门来拉拢你么？”
每过几年，各门各派就会去望各地城镇收徒、测灵根。
要是检测出天资出众的，不少门派看见了也会开出条件争取，而这些检测出惊人才能的弟子也会在踏入修真界之初就开始出名。
他不觉得闻煜会在测灵根的时候默默无闻，但他以前却连听都没听过闻煜的名字。
“不过说真的……你这样的天赋在小门派里确实有些浪费，要不来我们归元阁？我感觉极意宗可能都没什么能教你的。”
……或许是因为同为被他人盛赞的天才，应谦骄傲于自己的才能，也见不得闻煜就这么浪费自己的天赋。
“对了，你师父是哪个？”感觉极意宗好像也没几个修为高的修士啊。
别说，这种话闻煜还真有些不好回答。
真要说起来，极意宗确实没有教过他什么东西。
闻煜只好说：“我不会去其他门派，我只想留在极意宗。”
“当初是燕如真君救了我的性命，也是极意宗收留了我 ，我是不可能离开的。”
应谦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这样啊……救命之恩确实不好说。”
“不过，真君？”那不就只有元婴修为么？
这个小门派，原来就是用救命之恩把人留下的啊……
闻煜觉得应谦说话的语气有点怪，他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有些不服输地举例门派的其他优点：“当然也不止是救命之恩。”
“对我来说，反正去哪里都差不多，但是极意宗的氛围很好，我的师弟也很用功努力。真要说起来，其他别的门派肯定都不如极意宗。”
只是这些在闻煜看来的优点，在应谦看来就有些怪异了。
应谦心说，要是那些师弟同门一点都不用功、不努力，那才是真的要完蛋了吧？
他想到了自己那些没什么天赋只能努力的师弟，一个剑招练习了好多次也没见说学会。
笨拙得令人生厌就算了，背后还会出于嫉妒编排他。
“这也不算什么优点吧？哪个门派不都是这样？”
“要是不努力一点，岂不是连个说得过去的优点都没有了？”
闻煜：“不是这样的，我的师弟不一样。他很努力也很有耐心，他对基础剑法很标准，每天都在勤奋得练习。”
“他未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剑修！”
因为闻煜自己就是学了一个基础剑法，就将剑术融会贯通，他理所当然觉得这就是通往成功的道路。
但是在其他人看来，听在应谦耳朵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应谦：“……这有哪里很特殊么？”
勤奋学习基础剑法，是师弟还没学会基础剑法，还是门派里只有基础剑法——无论哪个可能都显得有些太落魄了点吧。
以前没听说过闻煜的名字，感觉说不定就是因为当事人没有离开过极意宗，不知道外边其他门派的情况，所以仗着闻煜什么都不知道就随便糊弄人，用救命之恩欺骗了他。
“你要是来我们归元阁，一定能接触到更好的剑法。”
闻煜听到这话，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不需要其他剑法！那些剑法大同小异没什么意思，只要学会基础剑法就能融会贯通……”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魔尊却在此时突然出声，拦住了他。
闻煜看不清楚，但是【闻煜】看清楚了。
【闻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自己，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因为他是天才，因为他就是世人眼里的天才，于是作为天才的他，理应拥有更好的条件，他的每一句话都具备了其他额外的分量。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其他人认真听进耳朵里，然后认真了解剖析。
乃至于曲解。
【闻煜】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所具备的这份失控的力量。
在他的那条时间线上，其他人究竟是怎么看待他和极意宗的呢？
和现在的应谦一样？又或者还会说得更加难听？
他过去为了救治师弟所作的一切，在其他人看来又是什么模样呢……
【闻煜】眼前浮现出了赵尧看向自己的憎恨的眼神，隐隐知道了答案。
【闻煜】：“你不要和他说太多，说得越多情况越糟糕。”
“闻煜，他们都觉得你是个天才，在世人的认知里，你必须有更好的宗门得到更好的待遇，你只能去到更好的地方。你是强者又是弱者，你说的越多，他们越会曲解你。”
“别说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在遇到他了。”
闻煜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最后只说：“反正极意宗很好，你不要出去乱说。”
应谦看闻煜表情不对，后续也确实没说其他什么刺激人的话，只是应了一声。
不过……这个极意宗看上去真有点不对劲啊……
第32章 光影09
在将这些村民的尸体全都掩埋完毕后, 闻煜告别了应谦，回到了极意宗。
燕如真君估计也是没想到，自己徒弟的这次历练, 居然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就取得了有效的成果回极意宗。
在看着闻煜顶着顺利进阶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回来后, 他还觉得有些恍惚, 没想到对比起其他修士而言以年计算的历练时间, 放在闻煜身上居然也能变得这么有效率。
不过这似乎并不是闻煜这次“历练”的极限。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仇敌, 他也终于能放下这些过去的仇恨，闻煜很快摸到了突破的契机。
而与之相对的, 【闻煜】在另一个自己解决仇敌后，就有些想要和对方说些什么, 再度提起“离开极意宗”的事情。
但【闻煜】也知道, 眼下另一个自己摸到了突破的可能，这种时候净说那些让人心烦的话，总归不太合适。
在突破筑基进阶金丹的时候，除却寻常的雷劫，还有一道至关重要的心魔劫。
……要是因为他多说的这几句话, 反而导致渡劫失败、甚至生出心魔，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最后他暂时选择了沉默。
闻煜自然不知道魔尊的想法。
或许是魔尊那句“反正以后也不会再遇到他”的话起了作用, 虽然那段和应谦的对话让他觉得不满，但他也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真要说起来, 这还不如最初魔尊出现时，给他带来的那些震撼。
于是很快的，在抵达筑基期大圆满后, 闻煜在短时间内很快抓住了那一丝灵感，摸到了晋升金丹期的机会。
劫云迅速在闻煜住所的上空凝聚
这也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极意宗只是个小门派, 对于这些极意宗的修士而言，无论是谁进阶、谁突破，都算得上是一个有相当吸引力的闲暇消遣。
有不少好事者远远看着劫云，在尽可能不被雷劫卷入其中的前提下，好奇地追过去看。
而赵尧也在这其中。
真要说起来，赵尧其实不是什么好奇心特别强的人。
相比起探究究竟是谁突破、是谁进阶，他更乐意专注自身，把时间花在修炼上。
但这次不一样。
赵尧听到动静抬头，几乎只是在看到劫云在极意宗上空凝聚的瞬间，他就确定了劫云所在的位置。
——那是他师兄闻煜的住所所在的方位。
但这怎么可能……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明明出去历练前还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回来后变成筑基期大圆满不说，回门派还没过几天，居然就要突破至金丹期了？
或许只是其他同门在闻煜住所附近悟到了进阶的可能……或许是他们的师父燕如真君在教导闻煜的时候意外突破……
几乎是本能的，说不上来具体是个什么心理，平静的假象开始破碎，他开始苍白地为如今出现的这场雷劫辩解。
好像只有雷劫的目标不是闻煜，它朝谁劈都无所谓。
赵尧匆匆地追赶者劫云，一路抵达天雷落下的位置。
他挤进了围观的人群里。
而在那片刺眼的雷光中，他看到了闻煜的身影。
怎么居然真的是闻煜……
“怎么居然真的是闻师兄？”
边上有人语气发酸地嘀咕出声，赵尧几乎以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他自己了。
片刻后，像是后知后觉般，他终于从那被震撼后的茫然里回神，意识到了声源的位置。
赵尧扭头看向声源处，几个有些面生的同门皱着脸望向闻煜的方向，颇有些见不得这场雷劫——
“怎么又是他，他才入门不到两年吧？一年时间突破筑基，这会儿还没到一年吧？怎么又突破了？甚至突破金丹期比之前突破筑基期还要快？”
“反正我觉得这不正常，我以前就没听说过谁这么短时间就能突破金丹的！说不定是私下偷偷吃了什么丹药、强行突破！”
“哈哈，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在之前的宗门大比上没拿到好成绩、受了气，觉得这有堕于自己天才的名头，所以就算是嗑药，也非要扳回这一局呢——啧啧，虚荣。”
“现在突破得快，以后有他好受的，等未来修为受到影响、不得寸进，有的是苦头吃。”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看到他懊恼的样子了。”
“我倒是觉得，就他以前用在修炼上的时间，今天能不能真的渡劫突破都不好说。”
……他们随意揣测着没有根据的事，说出没有道理没有逻辑的话，话语中明明白白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赵尧莫名有些羡慕他们这种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的状态。
因为这种话，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不能说出口的。
或许是他看过去的视线太过明显，那边恶意揣测闻煜的几个同门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们无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也跟着扭头看了过来。
然后就看见了赵尧的脸。
方才进行到一半的讨论彻底中止了。
他们已经认出了赵尧的脸——这不就是他们刚才讨论的闻煜的亲师弟么。
几人立马变了脸色，一张脸又红又绿。
闻煜和赵尧师从同一个师父——燕如真君，就他们之间的这个关系，他们刚才在赵尧面前说的这些话，完全和当着闻煜本人面说，没什么两样。
有个同门挤出了一个笑：“哈哈，赵师弟，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都不出声叫一下我们。”
“刚才……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们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也别和闻师兄说……回头我们一起请你吃顿饭。”
……要是传到闻煜面前，就闻煜如今在极意宗的地位，假如对方真要追究，他们少不得一顿罚。
赵尧状似平常地收回了视线，他只能回答：“行，下不为例。”
得赵尧的回答，几人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哈哈，好的好的，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说了。”
“我们也知道的，我们刚才那些就是在胡说，就闻师兄的天资，哪用得着嗑药啊，哈哈哈。”
他们尴尬地说了几句赵尧理应爱听的话，以此作为收尾，然后立马躲到了旁边去，远离了赵尧。
赵尧缓缓收回了视线，继续望向了雷光深处。
而这场雷劫至此也即将到达尾声。
雷劫正中，闻煜抬头，望向了劫云深处。
或许有修士死在这些进阶的雷劫里，但这些人里绝不包括闻煜。
前面几道雷对他而言也只是寻常，心魔劫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存在的实感。
他看着头顶劫云朝他直直劈下来的最后一道天雷，握紧了手里的剑。
算不得顶级的灵剑上陡然爆发出凌冽的剑气。
他朝那雷光出剑，于是即便是天上落下的天雷，看上去也像是将被他手里的剑劈成两半，连带着挤出最后一道雷劫的劫云，同样轻易被这剑芒震散。
看在其他人眼里，这一幕不可谓不震撼。
天上的雷劫结束了。
没有了天上的雷声压着，地上的喧闹也要爆发了。
在面对闻煜时，所有人都是同样的热情——
“闻师兄，你到底是怎么突破的啊，能不能教教师弟我？”
“真不愧是天才，我第一看见下像是师弟你这样一年筑基两年金丹的修士，我们极意宗是真的要发达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恭喜师弟突破了！顺便问问，哪里历练这么灵啊，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前段时间去哪里历练了？”
他们拥簇在闻煜身边，恭贺闻煜的成就，追问修炼的秘诀。
闻煜才度过雷劫，这会儿还不是很适应自己现在暴涨后的修为，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这具抵达金丹期的身体。
周围乱糟糟地闹成一片，他甚至都听不太清楚究竟是谁在说话。
所幸在他即将被这些好奇的同门淹没时，燕如真君到了。
“行了，你们不要围着他，闻煜他还继续巩固修为。有什么问题，等他之后恢复了再说。”燕如真君说着，把闻煜从人群里带了出来。
因为是门派长老，因为是闻煜师父，没人敢拦着他。
无论最后他们如何好奇，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闻煜被燕如真君带走。
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而在最重要的当事人离开后，这些被吸引过来的同门也很快跟着散开了。
只是在散开前，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感叹，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
——“话说回来，燕长老好像只是元婴期吧——毕竟只是真君，闻师兄一年时间练气到筑基，又一年时间筑基到金丹，他的修为岂不是很快就能追燕长老了？”
……
闻煜跟在燕如真君身后，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得益于他在感觉到自己快要突破时，立马走出洞府迎接雷劫，他的住所倒是没怎么受到影响，还能正常使用。
而在进入房间后，燕如真君先是布下了一个隔音的阵法，随即再出声问话。
“你这次做得很不错，突破后一定要记得好好巩固修为，避免影响将来。”他先是夸了几句，随即问起了闻煜的有些离奇的突破速度，“只是你这次突破得这么快，没几天就越过了筑基大圆满进阶金丹。”
“这里面有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就比如……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丹药，又或者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
“绝大多数丹药都存在丹毒影响将来，你可不能为求快就随便服用丹药啊，为求长久，只有老老实实进阶才是最重要的。”
燕如真君有点担心闻煜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毕竟这个突破速度委实不正常。
他还想再多劝几句，让闻煜不要急于突破，说闻煜这个天赋，突破乃至飞升可能都是早晚的事情。
但在他开口前，闻煜回话了。
“没有吃丹药，就是突然感觉到突破的契机了。”闻煜认真想了想，还是决定补充道，“就在历练时，我遇到了以前的、以前杀害我父母的那个魔修。”
“可能是因为成功报仇了吧？我感觉轻松了不少——可能这和突破也有关系？不过筑基大圆满离金丹也很近了，我看书上说筑基大圆满和金丹只隔了薄薄一层，筑基大圆满就是预备的金丹，我都抵达了筑基大圆满，突破至金丹也很正常啊。”
燕如真君一怔，他没有说绝大多数人可能会被闻煜口中的那“薄薄一层”隔了一辈子、耗尽所有时光都寻不到突破的契机，片刻后才回神露出了一个略显茫然的笑：“这样么……原来是报仇雪恨了啊，难怪。”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修炼速度么……
第33章 光影10
燕如真君心情复杂地离开了闻煜的洞府, 转而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而在回到住所坐下没多久后，他很快等到了门派其他人摆拜访。
闻煜短时间晋级金丹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门派，极意宗掌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 也是立马赶来和燕如真君道贺, 顺便商量些事情。
极意宗掌门先是问了“突然晋级有没有吃什么丹药、有没有为求速度走捷径”之类的问题, 在确认真的只是单纯修炼突破后, 这次放下了心。
他面上转而带上了笑, 开始恭喜闻煜的突破：“还是燕师弟你慧眼识珠, 一下子就从凡俗界带回了闻煜。”
“以他突破金丹的速度，想来全修真界都找不到类似的。”
燕如真君在听说了闻煜给出的解释后, 心情确实有些复杂，可他也同样是真的发自内心地为此而感到开心。
燕如真君想到了闻煜的自创剑法, 想到了闻煜的进阶速度, 笑着回道：“那是自然。”
极意宗掌门开玩笑：“说实话，我确实有些羡慕师弟你的运气，一下山就能阴差阳错带回来这么一个好苗子。”
“只是入门两年就有了金丹修为，想必很快就能一鸣惊人、回报师门了……比起闻煜，我那些收的那些弟子就有些不争气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我沾光。”
燕如真君附和地扯了扯嘴角，他不知道这时候接什么话合适, 同时又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想到了闻煜这两年在极意宗的经历。
真要说起来，他好像确实没有真的教过闻煜什么独门功法、厉害术法。
……这看在其他人眼里, 难道他有闻煜这样一个弟子，反而是他这个当师父的运气好么。
“我当初收下闻煜，也只是见他失去了亲人, 实在可怜。我当日收徒也不是为了现在的。”无意识地，像是想要证明些什么, 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极意宗掌门听见话题突然转到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上，一时间什么有些懵。
怎么就突然聊到为什么收徒上了。
不过当着燕如真君的面，他到没有小题大做说起这个——光想想都知道这话问出来没人能开心。
极意宗掌门只好笑着附和：“这是自然，我当然知道师弟你当日收徒救人只是出于善心。”
“救回来的人有如此天资，也确实算是善有善报。”
燕如真君无意识皱起眉，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异，想说些什么强调“他收下闻煜为真传弟子”之间的因果关系。
只是不等他组织好措辞，极意宗掌门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转而说起了最近的情况。
“那个，师弟，我还有些事想要拜托你，”极意宗掌门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极意宗说到底也就是个小门派，闻煜如今也只是金丹修为，真出事了或许都没办法把人护住。”
“若是他的天资如今就尽数对外公开，难免会惹得其他人红眼，就更别说那些在魔域虎视眈眈的魔修了。”
“我其实是这样想的……我听不少人都在说，闻师侄突破这么快都是因为好面子吃了丹药、用了秘法。要不我们以后，就这么对外说？总不能让那些隐在暗处的人，一直盯着我们这个小门小派不是？”
燕如真君对此没有能反驳的地方，他也觉得就以极意宗的情况来说，这么往外传或许才是最稳妥的。
“这样确实比较合适……”他很快答应了下来，又为此而对闻煜感觉到愧疚。
在极意宗这个小门小派，闻煜连自己的天份都不能随心所欲展露，确实有些对不起他。
不过……
“不过应该问题不大，闻煜他也不是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人，他应该也能理解我们的做法。”
或许是没有其他能补偿的可能，闻煜这样的天才在他们的极意宗确实没什么过分展现自己的余地，他嘴上这么说这，心底也开始隐隐觉得——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闻煜在自己的住所附近布下阵法后，之后也按照燕如真君的嘱咐，花了一段时间巩固自己晋升后变得有些混乱的修为。
等他理清了经脉里那些混乱的灵力、适应了自己这具金丹期的新身体后，这才从从入定状态下回神。
也就是在这之后，魔尊和他再度提起了离开极意宗的事情。
【闻煜】：“修为稳固得差不多了？那就好，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觉得极意宗不能继续再呆了，我们必须尽早离开——在一起悲剧发生前。”
闻煜听到魔尊又提起这件事，一时间还有些懵：“怎么突然又说要离开极意宗了？”
“这也什么都没有发生啊？师弟还是那个师弟，师父还是那个师父，一切看着都还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离开极意宗？”
【闻煜】回答：“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上辈子的燕如和赵尧究竟是怎么变成那样、而我最后又是怎么沦落到魔域的了。”
闻煜好奇：“是因为什么原因？”
“是魔修混进来了么？还是说你在门派里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你得和我好好说说！”说到最后，他想到了“魔修夺舍”的可能，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闻煜】：“是嫉妒，他们都在嫉妒我，也将要把这份嫉妒放在和我一样的你身上。”
闻煜笑了：“嫉妒？怎么可能，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其他别的天才，这个世界上天赋惊人的也不只是我这一个。天赋又不是什么坏事，世人不都在夸赞那些天才？”
闻煜还记得魔尊和他说过的未来。
“再说了，如果真的只是因为嫉妒把我驱逐出门派，我也不可能沦落到被修真界排斥吧？这就是个悖论。”
……毕竟，大门派收徒的标准就是天赋，假如真按照这个逻辑来，又怎么可能真的被修真界排斥在外。
闻煜说到最后，表情也开始变得认真了起来：“你还记得当日从宗门大比回程时，师父在灵舟上和我们说的那些话吧？”
“你这时候说这些，说师父出于嫉妒夺舍，这完全就是对师父的侮辱！”
【闻煜】叹了口气：“我说这种话可能会让人觉得实在自负、会让人觉得我不够谦虚，但我们和你口中的其他天才是不一样的。”
“而且你应该还记得前段时间李家村发生的那些事情吧？那个叫应谦的，看上去完全把你认定的恩情当作是镣铐。他觉得你留在极意宗是被胁迫的，他觉得燕如、乃至这个宗门都配不上你。”
“现在你展露了你的才能，所有人都认定你是独一无二的天才，具备惊人的才能，看到你后想当然这么想的人肯定不会少。你觉得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又会怎么看待极意宗、怎么看待你的师父呢？”
或许其他人只是随口一说，说出“你不该留在极意宗”也只是出于客套、没有真正想要负责任的意思，甚至谈起这些话时也只觉得是在开玩笑、当作是闲暇的消遣。
可听到这些话的人，又会怎么想？
“要是燕如真的是什么心智坚定的人，他也不会就只有元婴修为了吧？”他平静地叙说着实情。
因为确实就有这么一个应谦出现在他面前，闻煜一时间甚至有些茫然，没有像是之前那样果断反驳。
但他还是强撑着回答，看上去像是有些执迷不悟了：“外边的人不知道我们宗门的情况……不一样的。”
“外边的人瞎说就让他们瞎说，反正又不怎么和他们接触，和我们极意宗又没什么关系。”
【闻煜】：“但极意宗里肯定也有人会这么想的吧？”
“要我说，最好趁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在一切还没有变得更糟前离开极意宗，或许还能给彼此留下一个还算不错的好印象。”
闻煜皱眉反驳：“不会的，我和他们相处了两年，我的同门都知道我是什么人，我的师父是什么人。他们一定、他们理应不会这么想的。”
只是想到了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一切，他的话也开始变得迟疑了起来。
【闻煜】知道自己的脾气，也清楚继续劝估计没什么结果。
他听出了另一个自己话语中的迟疑，也清楚另一个自己做出决定的时间估计也要不了多久。
【闻煜】：“那就继续等着吧，应该很快了。”
……
闻煜想要把魔尊的话忘掉，但越是想要忘记越是容易再度想起。
而在他烦恼间，他偶然听到了其他同门谈论他的话。
“我就知道，闻师兄修为涨得这么快，就是因为在嗑药！就连掌门都是这么觉得的！”
闻煜向来无所谓其他人的议论。他正要扭头离开，就听见那些人继续往下说。
“我觉得不应该啊，闻师兄不会是那种追名逐利的人。而且以闻师兄的天资，突破金丹也就是早晚的事情，哪里用得着着急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闻煜听到有人这么为他说话，一时间甚至有些感动了。
只是之后的其他话就没有这么友好了——
“说不定是燕长老想要得到一个好名声，所以让闻师兄吃了丹药进阶。毕竟闻师兄是天才么，他才修炼了多久，又不可能着急突破。”
“应该不会吧？我听说闻师兄平时都是自己修炼，燕长老也不怎么教他，怎么可能突然在意这种事。”
“不要乱说，你这话叫其他人听见了就不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就以闻师兄的天资，恐怕要不了多久，他的修为就能比燕如真君更高了吧……”
后面的话，闻煜就有些听不清了。
他的脑海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会——
一切会不会变得更好？
第34章 光影11
闻煜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儿, 好半晌，才从自己听到这些议论的恍惚里回神。
闻煜毫不犹豫地选择走上前，不可置信地逼问出声：“什么叫师父逼我吃丹药？！你们究竟都在想什么东西？！”
“没有师父就没有我现在的今天。你们说我无所谓, 但你们怎么能污蔑燕如真君？！”
不远处, 几个私下偷偷议论的同门眼见闻煜突然出现, 下意识收声闭上了嘴。
他们完全没想到, 自己只是私下偷偷和其他人说几句闲话, 居然还会正好被当事人直接撞上。
有个同门看见闻煜脸上因为他们的揣测而露出的愤怒神情, 一度有些尴尬，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说什么合适。
他扯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想来想去最后觉得自己这时候只能道歉：“实在是抱歉啊，闻师兄。”
“我们就是随便说说的、就是随便瞎说, 只是听见其他人这么讲所以有点好奇……当然, 我们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些了，也不会再随意揣度师兄您和燕长老之间的关系。”
“主要是，以前没看见师兄你练习剑法，也没见长老教导你，所以就忍不住多想。”比如说闻煜不受待见、比如说燕长老不重视自己的这个弟子什么的。
“而且师兄你修炼这么快, 要不了多久肯定就又能进阶元婴了啊……虽然有些是瞎说的，但我们这也有些是实话的。”
说到最后, 可能是觉得这样有些丢脸，他还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闻煜依旧气愤：“那这也不是你们恶意地这么去想、这么说出口的理由！”
“反正要是让我再撞见类似的事情, 我下次一定会禀报执法堂！”想到自己要是不借着这个机会亲口解释清楚，这些人未来说不定还会继续说自己和燕如真君的闲话。
想来想去，还是让他这个当事人说明自己进阶的事情, 亲口澄清比较好。
“还有我进阶的原因……”
或许他本人可以无视这些关系一般的同门私下说自己的闲话，但要是连累师父背负骂名, 那这件事就必须得和这些人好好掰扯清楚了。
闻煜正要说自己就是正经进阶上来的，不是吃了什么拔苗助长的丹药、也和师父掌门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在他即将说明实际情况的同时，他突然听到了来自燕如真君的隐秘传音——
“闻煜，你得说，你能这么快进阶金丹，是你自己偷偷吃了丹药。”
与此同时，另一边，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前。
燕如真君听说了闻煜最近出关的消息，就想着要把“进阶金丹”的原因和闻煜通通气，让闻煜对外说是吃了丹药，这样对外也不至于说太显眼。
只是来找闻煜的时候，因为自身比其他普通弟子更加宽广的神识，他意外听到了这些弟子的议论声，听到了这些弟子认为是“他这个做师父的因为好面子，于是逼迫天才弟子自毁根基”。
而比起这个推论，更扎心的是他们在后续否定这个推论的原因。
由于他没怎么教导过闻煜，平时也不管闻煜的修炼情况，所以他不可能和“闻煜服药强行突破”的事情存在关联。
——因为对宗门其他见证了他们师徒关系的其他人而言，闻煜就算是短时间内突破了金丹、成就新的修真界传说，对方取得的成就他这个当师父的有什么关系，所以他也不可能掌控并影响闻煜的人生。
难道在外人看来，他这个人要么虚荣、要么就不称职么。
可是这和他确实没什么关系啊……
无端地，燕如真君甚至觉得有些冤枉。
他明明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只是闻煜自己学个通用的基础剑法就够了，这和他平时不教闻煜剑法有什么关系？
而且是闻煜自己突破得这么快，他们甚至还是为了闻煜的安危，才往外传出“闻煜疑似服用丹药”的消息，怎么这又成了他们这些无辜人士爱慕虚脱的坏名声？
可这些话又是私下在传，他既不能展露真相公开闻煜的天赋，又不好出面说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
当事人越是表现得斤斤计较，只会让这些流言愈演愈烈。
而就是在这时候，在他皱着眉劝自己忍耐的时候，闻煜出现了。
在闻煜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是有些惊讶的。
闻煜的修为比他低，可他刚才压根没察觉到闻煜在附近。
……难道这也算是闻煜的才能么？简直可怕！
不过之后听到闻煜出面反驳硬刚、为他说话帮他反驳，他又觉得自己这个亲传弟子确实体贴。
只是在闻煜即将说明“晋级金丹”的具体原因时，担心过去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他立马给闻煜传音，让闻煜自己把这件事认下来。
“闻煜，你得说，你能这么快进阶金丹，是你自己偷偷吃了丹药。”
“魔域的魔修蠢蠢欲动，修真界如今的形式也有些混乱，若是让这个消息传出去了，难免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注视。”
“一年不到从筑基晋升金丹——这个对外提起时，只能是你为求突破服下丹药——这也是为了你自己未来的安危。”
……担心自己这个弟子不理解他让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也担心闻煜意气用事直接把一切都说出来，他紧接着又在后面补充解释了好几句，说明自己让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而闻煜也确实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闻煜面上气愤的神色稍稍淡去，在听到燕如真君的解释后，也很快理解了对方让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他不是什么张狂的性格，没有一定要让全世界知道自己天赋才能的执念。
闻煜抿了抿唇，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说：“还有我进阶的原因……突然从筑基大圆满进阶到金丹——我确实服了些丹药。”
“当初在宗门大比的时候没有拿到好成绩，于是心下不满，鬼迷心窍找了丹药来吃。现在想来，才知道我过去究竟有多狭隘。”
“这件事确实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你们要说就说，以后不要牵扯到我师父。”他最后还是选择把问题揽到了自己头上。
对面，几个同门听到了闻煜说出这个惊人的消息，下意识对视了几眼，都觉得有些震惊。
“原来是这样啊……”片刻后，才有人回神应声，“原来实际是这样的，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往外乱说。”
“师兄你也别太焦虑了。闻师兄你十六岁才开始修炼，两年时间不到就已经触碰到了金丹期，这已经很厉害了。”说到最后，他还安慰了几句。
当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天才承认自己的平庸、坦诚自己的不安——看上去又和俗世里的普通人一样，见证这一幕的人多少也会觉得同情。
闻煜应了一声：“我知道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这时候他又收到了燕如真君的传音。
燕如真君给他指了个方向，说之后有事情想要和他说，让他尽快摆脱这些同门找过去。
于是闻煜心里那些客套话绕了一个圈，最后变成了一句告别语。
“对了，我还有其他事情，我先走……反正类似的话，你们以后都别说了。”
说着，他告别了这几个碎嘴同门，按照燕如真君的传音，去了师父指明的方向，和燕如真君会和。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看着闻煜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这几个同门又忍不住讨论起了闻煜的事情。
天才高高在上时让人觉得不满，但这天才突然哪天从天上掉下来，又难免让人觉得惋惜。
“真可怜啊，明明有那样的天赋，却因为一念之差影响未来。”
“他怎么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呢？”
只是说着说着，人类本能追求刺激八卦的内容，出于本人的情感，甚至还会无视其他人给出的结果真相。
说到后来，他们又下意识忽略当事人给出的答案，随着自己的喜恶肆意猜测了——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有些怪么？就我们之前说的那些话，明明都是偏向闻师兄的事情，但闻师兄还是跳出来为燕长老说话，把一切都揽到自己头上。如果闻师兄真是因为外界的看法、为了得到夸奖贸然突破，按理说他也不该跳出来和我们说这些啊？”
“说不定之前是被心魔捆住了，所以才做出了这种事。现在吃下丹药影响天资，所以后悔了——这也很正常啊。”
“但是问师兄刚刚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那会突然停下来，不会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事情吧？我看他停顿前后表情都突然变了。”
“他一直说什么‘没有他就没有我’，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份救命之恩，所以认下了这件事。”
“……不是，真的假的啊？”
……
闻煜跟在燕如真君身后往前走。
他在心里思索了一下布局，最后发现目的地似乎是他的住所。
是和之前问他修炼晋升时一样，又要问他些其他别的什么事情么？
可是最近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么……
他这么想着，却听到燕如真君再次出声，和他说明了“对外宣称服用丹药晋级”的原因。
“……这也是为了避免你被魔域的那些魔修盯上。”
闻煜只是应了一声，他知道燕如真君这时候想听什么：“嗯，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燕如真君这么说着，随即像是真的放心了，终于转而说起其他话题，“对了，你入门也已经有将近两年了。”
“我知道你可能只要一个基础剑法，就能衍生出万般变化，但如果学会其他正统的剑法，对你而言应该也有好处。或许在未来，你也能参照这些剑法，按照案例整理编撰出自己的传承剑法。”
“我除了极意宗长老的名头，稍微有些名气的或许就是我这一手旋光剑法。你想学么？”
……说到最后，可能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无奈，想不到自己在闻煜面前提起他引以为傲的剑法时，居然要用这样的形容语句，他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下去了。
可是闻煜实际上压根就不需要学习什么正统剑法。
他的剑术上的天赋，早在这之前就已经有所体现。
听到燕如真君想要教自己剑法，闻煜莫名想起了刚才那几个同门说的话。
……想来在他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时候，他的师父当时恐怕也同样在场。
要拒绝么，能拒绝么。
燕如真君是不是也受到了影响？
闻煜很想说些让对方不要理睬其他人的话，但这种话由他来说恐怕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闻煜只好说：“……我当然想，多谢师父。”
于是在这之后，燕如真君在闻煜面前演示了一遍他的旋光剑法。
他出剑的动作无比娴熟，看得出来过去使用这个剑法太多次，他的自信已然在舞剑的动作间自然透出。
一套剑法很快演示完毕。
燕如真君问：“闻煜，你有哪里看不懂么？”
闻煜当然全看懂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难。
但如今这个情况，和过去坦言自己能自创剑招的情况又不一样了。
闻煜想到了魔尊和他说过的那个未来，他想到了自己无意间从其他同门哪里听到的话。
只是他的师父究竟希望他给出什么回答呢……
闻煜忍不住想，他这时候如果装作不会的样子，会不会反而更好？
只是师父清楚他的能力。
要是说他没学会，当燕如真君意识到这是个谎言，之后会不会更生气？
闻煜失声，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第35章 光影12
在突破到金丹期后, 闻煜发现，那些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似乎都只剩下了糟糕和更糟糕的区别。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要为这种过去毫不在意的问题、轻易就能给出答案的回答, 花心思思考斟酌所谓的最佳答案……
闻煜最后只能回答：“……我学会了, 多谢师父教我这个剑法。”
谎言总有戳破的那一天, 似乎只有坦诚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燕如真君看上去好像还是有些不满意。
燕如真君问：“当真都学会了？真的没有不懂的、没有学会的地方？”
“要是真的都学会了, 我们就用这个剑法对练试试？”
“我收你入门两年, 却一次都没有和其他寻常师徒一样，尽到我应有的责任。我也希望你能学会我的剑法, 好将它继续传承流传下去。”说到最后，像是担心闻煜不同意, 他还说出了这些话。
于是闻煜就更不好拒绝了。
闻煜只能答应下来, 两人各自抽出了自己的剑，开始对练。
这也是闻煜第一次和燕如真君对练。
要是他真的赢了，师父又会怎么想呢——在抽出自己的灵剑，站定在燕如真君对面时，他的脑子里不自控地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毕竟——
对闻煜而言, 就和当初在秘境里以筑基期修为对上那个金丹期魔修一样，今日的对练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过程类似的翻版。
与此同时, 燕如真君主动压低了自己的修为，对练总是得尽可能保证修为相近的。
燕如真君让自己的修为保持于和闻煜近似的金丹初期了, 但是袭向闻煜的剑却是毫不留情。
闻煜过去没和燕如真君对练过，以前也没见过燕如真君和其他人对练，一时间甚至有些辨认不出来, 这是不是真的只是单纯的常规对练。
他看着燕如真君手里袭向自己的长剑，总忍不住疑心那柄剑会不会在下一秒就刺中自己。
他隐约感觉到, 对于“师徒对练”而言，他的师父表现得过于认真了……当然，也有可能他师父的剑招就是这样锋芒毕露，外界也错估了燕如真君的实力……
闻煜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是普通的对练，这才勉强定下了心，开始构思应对如何应对燕如真君的剑。
真要说起来，闻煜只完整看过燕如真君演练过一次旋光剑法，他对于这个剑法的了解，始终比不上燕如真君近百年的积累，完全没办法做到和对方一样熟练。
但就算是这样，对他来说应该也够用了。
哪怕只是看过一次旋光剑法，这对闻煜而言也够了。
闻煜和以前每一次一样，开始在脑海里构思应对的方法。
幻想中的灰色影子，与现实中的燕如真君重叠，他很快总结出了师父的用剑习惯——
或许是对这个旋光剑法过去熟练，反而在对敌时显得有些匠气、失了灵巧。
闻煜想，这只是一场对练。
师父的实力超出他的预期，如果他在对练时，能尽可能做到旗鼓相当，然后再找机会输给燕如真君。
这是不是就不会出问题了？
对面，燕如真君心里头憋着一股气，他一上来就几乎用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无视了“师徒对练”本身“师父借机教导徒弟”的意味，极力用自己的剑压着闻煜打，总算是展现出了几分作为师父该有的风采。
看着闻煜一味躲避，看上去对于旋光剑法的掌握依旧生疏，勉强满意后正要说“就此结束”，局势却在这之后骤然一转。
闻煜开始了他的反击。
旋光剑法其实算不得什么精湛的剑法，放在极意宗之外甚至可能没多人听说过。
只是这么一个对外名声平平、在燕如真君手里也显得有些平庸的剑法，却在落到闻煜手上后，展露了几分精妙，瞧起来特别厉害，丝毫不逊于其他别的顶级剑法了。
闻煜没有燕如真君对旋光剑法的熟练，为了能抗住这些朝自己袭来的剑招，只好尝试拆解剑法的招式，然后再度拼凑应对燕如真君的攻击。
而在燕如真君看来，这就显得有些可怕了。
闻煜手里的剑招熟悉又不熟悉。
燕如真君习得这个剑法上百年，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剑法还能这样使用。
……他的这个徒弟只看了这剑法一次，却已经能做到把剑法的每一个招式了然于胸，比他还有更熟练地随意组合拼凑。
那口不服输的心气都要在看到这一幕后，一下就被冲得摇摇欲坠。
燕如真君的鬓角被逼出了一层薄汗。
而闻煜看上去越发熟悉了这个旋光剑法，已然开始了反攻。
燕如真君本就强撑着和闻煜对练，一时间甚至有些没办法应付。
或许是他自己的心思本来就不算干净，他下意识开始觉得心慌。
在看见闻煜手里的剑像是灵蛇一般在空气中蜿蜒着留下一个扭曲的残影、直直逼向自己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即将被长剑刺中的惊恐感，被压制的修为无意识地猛地爆发。
只是在他的修为即将爆发的前一秒，他看到闻煜手腕轻转收剑。
对于他来说可能无法控制的剑势，对于闻煜来说却是轻易就能转变的事情。
燕如真君想要强压下自己的修为——这样起码能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丢脸，却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对应的反应。
而比他反应更快的，甚至还是对面的闻煜。
正常情况下大多会被修为暴涨后引出的灵力流冲飞，可闻煜哪怕在半空中，依旧做出了完美的反应，迅速避开并平稳落地。
反应快得简直令人心惊。
——就好像闻煜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更清楚后续发展一样。
而对面，闻煜下意识避开了危险。
只是在落地站定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不对，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是搞砸了这一次难得的师徒对练。
……一定是他哪里没有做好，以至于燕如真君失态，忘却了对练的限制、拿出了元婴期的修为面对自己。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管怎样，燕如真君肯定是不会乐意再次提及的吧？
闻煜清楚自己不该提起刚才的意外，他小心抬头看了眼燕如真君。
只可惜对面的人背着光，一时间还真有些看不明晰，只能模糊意识到对方始终在看着自己。
他见燕如真君始终定定地望向自己不说话，末了还是体贴地出声打圆场：“……感谢师父您的教导，得益于您的帮助，我才能短时间掌握这个旋光剑法。”
但这对于燕如真君而言，他却并没有感觉到闻煜的体贴。
他看着闻煜刻意忽略了刚才的意外，体贴地和他道谢，他只觉得尴尬又羞耻。
只是面向闻煜的剑就被吓得放弃了对修为的限制，只是他做错了事情却还要他这个年纪不过他零头的弟子配合装作无视……只是他年龄零头的弟子居然就有了金丹期的修为，以及远超自己的剑术。
闻煜嘴上这么说，私底下是不是也会觉得他这个当师父的过分无能？
燕如真君如何看自己，他便觉得闻煜是怎么看自己的。
于是无论闻煜是否提及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都觉得这其中存在恶意。
他这个当师父的，被看过一遍剑法就精通的弟子压着打，这个弟子还说感谢他的帮助。
——这真的是在单纯感谢他的帮助么？
梳理整齐的额发掉下来一缕，燕如真君的脑子了闪过了很多很多东西。
“那就好……只要有用就好。”他故作平静地应了一声，而后留下了一句让闻煜好好修炼的话，就很快离开了。
只留下闻煜看着燕如真君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喃喃出声：“我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
【闻煜】：“在那些不喜欢你的人眼里，无论你怎么做都是错的。”
“你只是知道，燕如也不再是过去那个全心全意对待你的师父了。”
人总是会变的。
……
另一边，燕如真君逃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回想起了对练时闻煜的表现。
无论是拆分整合剑法、随心所欲使用剑招，还是最后提前感知到他的灵力爆发转攻为守远远避开，这都是他做不到的事情。
“这就是天才么……”
循着记忆，他无意识地抽出自己的灵剑，模仿自己刚才看到的闻煜的动作，学习闻煜最后发现不对时将刺的动作转为挡的动作，只感觉手腕强行卸力时被拉扯着带来些许钝痛，勉强做出来的动作僵硬无比，完全不像是闻煜那些轻松随意。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无论是短时间学会并熟练剑法，还是剑招上的灵活变动——这都是他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片刻后，当那份带着不自觉嫉妒的困惑逐渐褪去，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都做了什么后，他莫名感觉到了羞耻。
他神色不明，长剑“哐当”一声掉到了地面上。
……
应谦回到了归元阁。
在李家村的事情结束后，他也回了门派一趟。
只是在路过外门弟子的聚集地时，他意外听到了其他弟子幸灾乐祸的讨论声——
“欸，你们听说了没有？就之前宗门大比时那个小门派里出名的天才，居然为了强行突破服药了？之前都说是个天才，最后不也这样。”
“这个心性不行啊，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天才该有的样子……说不定之前那个越级杀金丹的消息，就是编出来造势的，反正除了其他两个出身小宗门的弟子外，也没人看到魔修真的死了，外边怎么传不都是看他们怎么说。”
“也有可能是那金丹魔修，修为本就平平，谁来了都能赢。”
应谦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人嫉妒的嘴脸，看上去实在丑陋。
要是把这些编排其他人的精力，全部都放在修炼上，恐怕也不至于修为至今依旧糟糕。
“心性不行？修为平平？为了突破强行服药很可能影响将来？”应谦实在看不过眼，毫不留情嘲讽出声，“这些都不是你们需要考虑的事情吧？”
“就以你们的心性和天资，未来能不能进阶筑基大圆满、达到服用丹药的标准来寻求突破金丹，肉眼可见这一切恐怕都与你们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个讨论内容听上去莫名有些熟悉啊……
应谦无视了这些人又红又绿、尴尬异常的脸，终于把这些人说的话，和不久前见到的闻煜对上了号。
只是，闻煜为了寻求突破服用丹药？
闻煜压根就不像是这种人啊。
而且闻煜还是当着他的面进阶的筑基大圆满，又没有在筑基大圆满上卡多久时间，怎么可能会急着突破金丹？
应谦想着自己在李家村看到的闻煜——温和、理智、聪慧、剑术高超，完全没办法把这段话的内容和当事人对上号。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果然还是得去一趟极意宗么……
第36章 光影13
应谦听说了闻煜强行服用丹药进阶的事情, 最后还是来到了极意宗。
因为本身就是修真界大宗门的弟子，自己又有一个合体期的亲爹，他无论去哪里都会得到其他人的欢迎, 轻易就进入了极意宗。
应谦找了几个穿着极意宗制服的弟子问了问路, 按照他们给的位置一路找到了闻煜所在的峰头。
他对极意宗这个小门派是全然的陌生——哪怕过去和应长老去过不少其他门派, 但极意宗这种小门小派显然不在他的拜访行列之中。
应谦难免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找错地方。
好在即将上山前, 他在山脚处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那人穿着极意宗的制服, 正在练习着什么剑法, 定睛多看两眼，才发现原来是基础剑法在他手里被舞得虎虎生风。
这应该就是闻煜说过的那个勤奋练习基础剑法的师弟了。
应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别说，看上去还真的挺熟练标准的。
看来他应该没有找错地方。
而对面, 正在练剑的赵尧注意到其他人定定看过来的视线, 意识到有人盯着自己，也忍不住皱眉跟着扭头看过去。
他看着应谦身上的归元阁制服，实在不清楚这样一个大宗门弟子，如今出现在他们极意宗里的原因。
赵尧疑惑地看向应谦，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你是……归元阁弟子？你来我们极意宗做什么？”
应谦想了想：“我是闻煜的朋友——应该能算是朋友吧？我这次是来找你师兄的。”
“你应该就是闻煜的那个亲传师弟了吧？闻煜倒是没有说错, 你确实还挺勤奋的，基础剑法看上去也确实标准。”
姑且算是夸赞吧。
和最开始听到闻煜说起这个“基础剑法很标准的勤奋师弟”的语气神情存在不同, 应谦想着自己这会儿算是主动前来拜访的客人，这会儿当着赵尧的面, 好歹也还有着最基本的礼貌，语气也算是客气。
再加上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闻煜所在的位置，他的心情还算是不错, 也罕见地夸了夸这些过去会被他直接忽略的普通修士。
只是这份难得的赞扬，听在赵尧耳朵里就显得有些刺耳了。
因为闻煜自己就是个无需勤奋的天才, 当这份不被他需要的勤奋落到其他人头上，反而像是什么另类的讽刺了。
闻煜怎么会在其他门派弟子面前提起自己……闻煜是那种会到处和其他人说他勤奋的人么……
——难道是想用他来衬托自己作为天才的资质？
赵尧的神色立马冷淡了下来，一时间甚至没有回话。
不过应谦并不在意这个。
应谦向来不把这种能力平平的普通修士看在眼里，看对方不回答也懒得继续客套敷衍。
他一边想着“闻煜恐怕真的是对这个师门同门看走了眼”，一边收回视线往山上去，最后一路找到了闻煜的住所。
闻煜这时候没有和往常一样在自己的洞府里修炼，他因为同门和师父的变化心力交瘁，正坐在住所外看着虚空，愣愣地出神想些什么。
这也正好方便应谦找人。
应谦喊了声闻煜的名字，主动朝闻煜的位置走了过来：“可算是教我找到你了。”
闻煜回神，没想到应谦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不通应谦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对于应谦的印象有些糟糕。
闻煜的语气不是很好：“你怎么会在这里？”
应谦还是第一次被其他人当面甩脸子：“我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了。”
他的脾气本就算不上好，只是闻煜以前救过自己，想了想自己之前和闻煜说得话却是有些讨人嫌，这个反应也算是正常，最后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我可是听说了你的消息后，就立马出于关心找了过来，你怎么对我这个态度。”
……不说别的，今时不同往日，在“强行服药突破”的事情发生后，闻煜总该意识到，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没来由的猜忌、而是重要的真相吧？
应谦抱着最后的侥幸心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数次确认发现自己这下是真的看不透闻煜的修为、闻煜也是真的变成了金丹后，最后语气更加失望。
“外边都说你是心急突破金丹，于是服了丹药。他们都这么说，可我却不怎么信。”
应谦自己就是个天才，而他自己是不可能以吃丹药影响未来的方式强行突破的。
在修行路上，腹中金丹未来会变成元婴——这也是最重要的基础。若是金丹的成色不够好、靠外力拔苗助长，总归影响未来攀登大道。
除非实在没有这份悟性，无可奈何下为了突破延长寿元——只有类似的情况下才会有服药突破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他知道，其他天才也知道，闻煜一定也知道。
但闻煜这个进阶速度实在离奇，想来还是做了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没成想你居然真的突破了金丹……”应谦有些愤愤，“是不是门派逼迫你，为了一个天才的名头强行服了药？”
“我就知道，在这种小门派，越是天资出众越是容易被索求无度、榨干用处。你早该离开极意宗，去其他大门派好好看看。”
在极意宗这种小门小派，也就一个闻煜还算是能入眼。
说不定未来收徒大典再度开始，这个极意宗还要借着闻煜的名头出去糊弄人入门、只希望得到其他天资更高的弟子。
“早说了这种小门派有什么好的，说不定所有人都眼红你的才能，在这里甚至还等不到其他能心平气和交流的、同等水平的人。”无意间，他说出了闻煜烦恼的源头，让他的话语为此额外多出了几分说服力、听起来更让人觉得扎心。
闻煜和应谦不算熟悉，他本来不想理会应谦。
应谦太过自我，他只说他认定的事情。因为清楚没办法改变对方的想法，所以就打算让对方一个人自说自话说到厌倦，然后自己无聊离开。
可应谦说的话太难听，偏偏这些难听的话里又带了几分真。
闻煜听着听着，甚至忍不住想要出声反驳。
他想要证明师门对自己的关照，想让应谦知道师门对他的好、让应谦不要再说这些难听的话。
闻煜差点就把自己是自然突破的事情说出口，说那些在外流传的传言都是门派重视自己的证据。
只是对于应谦来说，一个脸门下弟子都无法保护的门派，恐怕更让他看不上眼，讽刺的话还能变得更加难听吧……而且应谦也不像是会为他保守这个秘密的人，恐怕恨不得让天下人知道是门派拖累了他……
闻煜定了定心神，想到后续可能引发的其他意外，还是理智回归，记起了燕如真君的嘱托。
闻煜又拿出了他之前应付其他同门的说辞：“和门派无关，是我自己鬼迷心窍，想要尽快晋升金丹，所以吃了丹药。”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骂我的师门，真有什么话你直接对着我说便好。”
可惜这套说辞对应谦显然没什么用处。
闻煜看上去越是坦荡、越是没有后悔懊恼之类的负面情绪，应谦就越是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以己度人，他要是遇到这种糟心事，恐怕得恨不得咒骂世间所有引出这个结果的其他任何人。
闻煜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坦荡地看上去反而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而且最重要的是，闻煜怎么可能会鬼迷心窍……
应谦怒其不争道：“怎么可能无关？不到一个月前，我亲眼看着你突破到筑基大圆满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着急突破？怎么可能！你要是真的急着突破，恐怕练气就天天想着拔苗助长，哪会有这一身精纯的灵力，怎么可能会为此着急呢？”
“醒醒吧，所有人都想要利用你，他们都在嫉妒你。又想要从你身上谋得好处，又盼望着你从云端坠落、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废物，把你踩在脚下。这种人到处都是，恶心得要死！”
可闻煜就是清楚知道，这件事真的和门派没有关系。
……或许确实有人嫉妒自己，但起码在突破金丹这件事情上，门派是为了他好。
闻煜焦躁又觉得无力：“我都说了，这件事真的和宗门无关。是宗门总我失去双亲后收留了我，是师父在我遇险时救下了我。”
“你这是污蔑，”无奈下，闻煜只能又扯了一个谎，“我急着突破是为了报仇，极意宗也没有想过要拿我做什么。”
应谦轻声：“又是这个回答……是不是有谁问起你为什么在极意宗，你都会对他们说，是你从宗门和师门那里得到了恩惠？”
“这种话以后别说了，你要是说多了，那些原本配不上你的人和事，恐怕就真的要这么去想、然后理直气壮享受你的妥协和付出了。”
“而且，以你的天资，你无论去哪个门派，也有的是人乐意邀你入门。你若是来我归元阁，你甚至无需为了复仇而着急突破，师门里有的是金丹修为的同门，哪里用你这么牺牲未来、强行突破。”
闻煜：“他们不会的！你是在侮辱他们！而且我也不需要其他人帮我复仇！”
应谦也有点生气了，不过不是生闻煜的气，而是生这个破落小宗门的气。
应谦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你会这么想，这么为这个门派辩驳，就是因为他们用感情绑架了你。他们嫉妒你又要留下你，让你生不出去其他别的门派的想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有你情愿一直沉在这个小门派里——这就不正常！”
“而且这个门派除了让你发愁还有什么，我来这里的时候，就看着你坐在这里为了那群庸人烦恼。”
“而你的那个师父，我都不想说他，蹉跎百年也不过区区元婴，他没有教导你的资格，你甚至都没办法从他身上学到什么！过不了多久你成了元婴——我觉得甚至都觉得不用等以后，你的剑已经凝出了剑意，你和那元婴之间的关系都能直接倒一倒。”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甚至都是实话，是为了闻煜考虑的实话。
可这些话语对于闻煜而言还是显得有些冷酷。
闻煜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想说自己的师父真的教了他很多。
可真要他说，他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说不出来燕如真君究竟教了他什么。
两年时间的相处，除了感情上的支持，好像真没有教过他多少东西。
闻煜想，外界就是这么看待他和极意宗之间的关系么。
……或许他离开极意宗，对于燕如真君而言才是真的好事。
闻煜深吸了一口气：“你让我好好想想……还有，你不要再说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对我好，那就不要无视我的话语和情感。”
“情感是没有绑架这个概念的。宗门和师父真的为了做了很多，不能因为做这些事情的人在你看来无关紧要，你就真的无视了所有东西。”
应谦听着闻煜的这番话，一时间还真觉得有些触动。
但同时，他又想起了自己一路过来的所见所闻。
并不崇拜师兄、甚至无视师兄真心夸赞的师弟，到处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声称闻煜没有配得上天资的心性……
如果极意宗真的对闻煜好，怎么会把这个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闻煜年纪不大、正是容易被外界影响的时候。要是听到了那些难听的好，甚至可能影响道心。
要是这个宗门、闻煜的师父，他们真的关心爱护，怎么着都会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好为这个年轻的弟子挡挡流言吧？
而且闻煜在门派里的待遇真的算好么？明明是门派内自己的事情，消息最开始就是从门派里传出去的吧？
这么想着，他又开始觉得这个门派不值得闻煜这么全心全意，出众的天资本就值得最好的优待。
闻煜倒是不知道应谦的想法，看对方不再说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莫名地，闻煜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莫名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仿佛被什么东西指引一般，突然四下望了一圈，最后看向不远处一片能藏人的草丛。
闻煜走上前看了看，居然在草丛里看见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脚印。
也不知道脚印的主人如何愤怒，脚印无比清晰，在厚实的土壤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也不知道究竟用了多大力气。
闻煜盯着这脚印，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座峰头上唯一一个修为高过自己、能无知无绝靠这么近的人——燕如真君。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第37章 光影14
应谦暂时选择留在了极意宗。
而这样一个归元阁弟子突然出现在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派里, 难免有些扎眼。
私底下，也不乏有弟子聚在一起，好奇应谦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 就好像以前看见过一样……有了, 我记起来了, 之前宗门大比里, 我记得当时排名前五得到奖励的人里面, 就有他一个！”
“真的假的？不会是看错了吧？这样的天骄怎么可能会来我们极意宗。”
“这不是很明显么, 就是为了我们的闻师兄来的啊。真不知道闻师兄究竟是什么时候熟悉起来的，之前宗门大比的时候, 我看他们可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不过他们关系熟悉也正常啊。归元阁的弟子是天骄，我们的闻师兄, 额, 起码以前也是个天骄啊。”
“服药突破的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就找过来……你们说，闻师兄和归元阁修士这么熟悉，他不会离开我们极意宗，去投靠其他大门派吧？”
说着说着，最后顺着话题无意识吐露出的话语听起来实在有些尖锐, 周围慢慢安静了下来。
毕竟，无论是或不是——如果真要离开, 闻煜选择归元阁这样的名门大派反而显得极意宗没用；如果继续留下，最后是不是还得夸闻煜他人品上家。
属实没什么意思。
更别说这就是个随意的猜测, 本就没什么实际的根据。
几人正要顺势转移话题，却听到不远处突然有人应了一声。
“确实，他说不定真要转投归元阁。”
几人朝声源处看去, 发现说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闻煜关系最为密切的同门亲师弟——赵尧。
……作为闻煜的师弟, 赵尧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还是说，闻煜真的打算转投其他门派，而赵尧也掌握了对应的确切证据？
有人忍不住追问：“赵师弟？你这怎么说？”
“闻师兄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这种人啊。”
赵尧看了他们一眼，垂眼觑人的样子看上去有些阴郁。
赵尧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声冷笑：“你们把他当作是什么谦虚勤奋的天才，他却未必真的看得起你们这些人。”
其他人不知道闻煜的情况，但赵尧却是隐约知道一些的。
闻煜用不着极意宗的资源，师门传承的剑法对于他来说还不如自己的即兴创作。
闻煜私下会对其他人提起自己，免不得顺带提起其他别的事情。
无论是宗门还是燕如真君，在外人看来对他始终没什么切实的增益。
这样一个对闻煜而言什么用处都没有的师门，闻煜会怎么看呢？
而在闻煜为求突破陷入迷障、强行服用丹药影响未来后，他又会对这个对他来说没有增益的宗门，究竟怎么看呢？
是不是总是会想，为什么门派没有给他提供突破可能的能力……就和他总是忧郁，那份抛洒在闻煜一人头上的天资为什么不能分给其他人一点……
想来闻煜对极意宗的评价不会很高。
赵尧代入自己，要他是闻煜，那他估计也要为自己如此天资却被极意宗困住的事实，从而感到郁闷，想要去其他门派。
私下说其他人的不好、说其他人的平庸、说其他人配不上自己，最后再随意演绎几分无能为力，装作自己这么选都是其他人的错。
心底的那份恶意自此彻底出闸。
他开始肆意涂抹闻煜在他心底的形象，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压根就不存在既有才能又真的谦虚的人。
赵尧并不觉得服药突破金丹是多么不幸——毕竟对他来说能突破就是极好的。
而闻煜对于修真界的事情了解本就不多，或许他也无所谓那点“难登大道”的糟糕下场、自信自己的天赋能克服所有问题。
真要说起来，他的这个师兄抵达筑基大圆满的境界没多久，按理说他对于突破获得金丹修为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焦虑。
本不该焦虑的人突然传出自己急于突破的消息，而门派在这其中又毫无用处，这不就是在给自己未来离开极意宗做铺垫么……
“恐怕他早就想离开了。”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出口，那估计什么人会相信。
但如今说出这句话的是赵尧——那个闻煜真正意义上的同门亲师弟，他们在门派里的关系理应是最亲密的，于是赵尧的这两句话也多出了几分可信度。
就好像是“闻煜亲口承认自己想要离开”一样，这些听到赵尧这么说的同门，再次开始了针对闻煜的议论——
“既然赵师弟这么说，那这件事应该就是真的了。闻师兄还是找忘恩负义，是真的忘记了当初究竟是谁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
“只是一时没突破就想着服药、用外物客服困难，就这样的心性，哪怕他有能力去归元阁、去其他别的大门派，他凭什么瞧不起我们极意宗！”
“那等天资，落在这种人身上是真的浪费了。”
边上，有一个弟子这时候倒是没有出声。
他看着这些人对闻煜的声讨，莫名觉得这个氛围有些怪异。
真要说起来，他参与这类话题对闻煜是没什么恶感的，单纯就是为了消遣时间。
听说了闻煜为了强行突破服下丹药，还觉得闻煜背负着天才的名头一定压力很大，不然怎么可能突然就走错了路。
他看着这些人贬低闻煜，又在贬低的时候无意识认可了闻煜、恨不得取代闻煜，只觉得有些无聊。
听听这些话，哪怕闻煜的金丹成色不好，不还是默认了“闻煜能受邀进入极意宗”的事实……
而且，闻煜真的有私底下看不起极意宗么？
他看了看赵尧，这个闻煜的亲师弟如今眼底只有扭曲的快意。
感觉要是真的有这种事情，类似的消息恐怕早就传遍了宗门吧？
不过也好。
闻煜去归元阁，去其他大宗门，这也好。
人往高处走，去了其他宗门看见了其他远超自己的天才，想必也能打磨打磨自己的心性，不至于未来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带着些许同情，这个弟子理所当然当然地这么想着。
反而显得有些高高在上。
……
闻煜这段时间的情绪一直不是很好。
他迟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离开极意宗，毕竟另一个自己也说过让他离开极意宗的话。
闻煜无意识地再门派里闲逛，像是想要给自己找到最后一个留下来的合适理由。
只是找不到。
他在宗门里来回望了好几圈，找不到哪怕一个还算是关系亲近的弟子。
而在这天，在走到演武场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
对方是不是想和他说些什么？
打招呼？关心？就算是闲聊也可以啊，只要不说什么难听的话……
闻煜面上带出了一点笑，看向来人，无声地问对方想要做什么。
然而这个眼熟的同门只是说：“我想挑战一下师弟你的剑法，还请师弟你花时间和我打一架。”
闻煜记得眼前这个同门同为金丹期修为，但是比他高出约莫一个小境界。
闻煜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不敢深入往下想。
他试着拒绝：“我这会儿的状态不是很好，不是很方便。”
但对面师兄的表情反而更加激动了：“可我真的很想和师弟你打一场。只是状态不佳罢了，相信这不会影响师弟你的实力。”
闻煜盯着那种隐隐透出狂热的脸，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看着对面那种几乎要透出迫切来的面容，闻煜最后还是不好拒绝，妥协答应了下来。
他拔出自己的剑，只觉得对面同门的神情越来越激动。
明明只是简单的比试，却好像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一样……
对面，同门面上的欢喜几乎要遮掩不住了。
他脑子里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就是他的机会。
如果他能在对上闻煜后表现得好一些，是不是他在门派里的待遇也会就此变得不同？
就算是最后可能依旧会输给闻煜，但只要能坚持得久一点，只要能刺中哪怕一剑，他未来都能因此获益，通过闻煜证明自己的才能，得到门派更好的培养。
闻煜这会儿的状态看上去不够好，成事的概率也一定不会小！
……既然闻煜人都要走了，那就正好给他们留出更多资源。
他抱着这样的渴盼，拔剑朝着闻煜的方向冲了过去。
只可惜饶是他如何努力，他最后还是输给了闻煜。
但周围围观的其他人好像也后知后觉从这份异常里意识到了什么，后续提起挑战的人数依旧不少。
闻煜唇角礼貌性的微笑彻底消失了。
他看着这些朝自己涌过来的师兄师弟，饶是不清楚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也能隐隐意识到自己在他们眼中的身份——
此时此刻，他在他们眼中好像不是什么确切的人，而是一份值得所有人挑战的机遇。
他被很多人围着，周围有人为了能和他一战，还在他耳边说着追捧性质的好话。
但闻煜没能从中感觉到哪怕一点该有的温情。
他只感觉这些围着自己的人，都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想要通过他证明什么。
如果闻煜姿态嚣张，那么他只会想当然地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如果闻煜性格傲慢，那么他也会把这份功利视为其他人的无能。
可惜闻煜既不嚣张也不傲慢。
于是闻煜开始觉得茫然，又从这份竭力忽略自己产生的所有糟糕想法、欺骗自己一切理应是正常的茫然里，感觉到无法忽略的痛苦。
闻煜想，自己在这些同门眼中又是什么样子呢。
燕如真君的态度变化，其他同门无意识的漠然……
恐怕他也是真的得离开极意宗了。
——在一切变得如魔尊说得那样糟糕前。
第38章 光影15
极意宗里到处都在传闻煜即将离开的消息。
传闻传得煞有介事、到处都是, 甚至连应谦都听说了。
偏偏凑巧的是，闻煜也是真的想要离开了。
应谦好心问道：“你是不是真打算离开极意宗了？你要是真的准备离开，我也可以帮你引荐。”
闻煜反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应谦挑眉：“我看你那些同门都在说, 本以为就是随随便便乱传的事情, 不过就看你这反应……看了你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毕竟, 放在其他时候, 但凡他说出类似的话, 闻煜第一反应就是重申表示自己不会离开, 而不是想现在这样，反问相关消息的源头。
闻煜没有说话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前些时候演武场的异常了。
“闻煜即将要离开极意宗”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他的这些同门是不是私下都在猜测他要离开，并在做出类似假设的同时, 想要通过他来证明自己。
而他们意图证明自己的方式, 有反向推着他，生出更多离开极意宗的想法，最后又另类证明了他们的猜测。
闻煜陷在这其中，哪怕在得到讯息后立马猜出这一切，依旧没有解决的方法。
唯一能做的, 可能还是如他们所想一般，真的离开极意宗。
闻煜心情格外复杂。
他想着这个传得到处都是、就连应谦都有所听闻的消息, 联想现实中无人出面阻止、无人出面和他谈话的事实，忍不住去向极意宗的长老掌门, 是不是也在盼着他离开。
闻煜用力闭了闭眼，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决定。
他罕见地应声回答了：“是了……我确实想要离开极意宗，去其他门派看看。”
“或许在这之后, 我也会去你们归元阁。”
应谦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像是在肯定他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不过介于闻煜眼下肉眼可见的糟糕情况, 他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说以后会给闻煜好好介绍他们归元阁的情况，表明还能为闻煜引荐他想要拜师的长老。
闻煜露出了苦笑，他除了这个似乎也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合适了。
而在这之后，闻煜也打算为此专程找到燕如真君，说明自己的情况，说自己想要离开极意宗的事情。
应谦得知了闻煜的打算后，因为他本就是为了闻煜来到极意宗的，也说和闻煜一起过去，把事情说完了正好一起离开。
……他也不是很想在极意宗继续待了，同为天才，他完全能共情闻煜的遭遇，那些满脸嫉妒的恶心修士加上本就不大的宗门，属实没什么玩头，光是看两眼都觉得败兴。
闻煜和应谦一起来到了燕如真君的住所外。
应谦到底清楚一点人情世故，知道自己不合适插入这对师徒之间的对话，只说自己会在外边等着。
闻煜应了一声，随即进门，找到了燕如真君说明了来意。
闻煜低着头，他不敢抬头去看燕如真君的脸，总是担心自己会从燕如真君的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
“……师父，我想离开极意宗了。”闻煜好不容易凑出了这样的一个开头。
而在这句话说出口后，后面其他话就说得更顺畅了。
闻煜：“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这个环境。关于我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我的那些同门……他们都想踩着我证明自己。”
“我感觉，我真的找不到自己在极意宗的位置。”
他们也没给他留下喘息的余裕。
所有人都想他离开。
“或许，只有我真的离开了极意宗，一切才会变好。”
燕如真君放轻语气：“这样么……我知道了，虽然只是小事，但类似的小事如果太多，确实会影响心情。”
“那些关于你的闲言碎语我确实也听见过。只是做错事情的人明明是他们，为什么离开的人反而是你呢？”他看上去像是站在了闻煜的角度说出了这些话。
“闻煜，虽然你我的师徒情谊满打满算不过两年，看上去可能有些浅薄，但是相遇就是缘分，我还是希望能继续这份师徒情谊。”
“这样，你继续留下、留在极意宗。门派里的那些事情我会和掌门师兄说，未来让门下所有弟子都谨言慎行。”
毫无疑问，这些话对于如今的闻煜而言，无疑是体贴的，显然是让他觉得熨帖的。
有那么一瞬间，闻煜真的被燕如真君的这些话说服，忍不住动心想着自己要不要真的留下。
不管怎么样，这个门派承载了他不少记忆与感情，也是极意宗带着他走上了修真路。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闻煜肯定是希望能长长久久留在这里。
只是魔尊在这时候说话了。
【闻煜】叹了口气：“燕如他想夺舍你了。”
他清醒地做出了自己的判定，直直拉着闻煜的心脏不断往下坠。
闻煜深陷其中，但经历过一切的魔尊，却能清醒理智地看待如今的这一切。
在过去，燕如真君自觉实力普通、无法成为闻煜的师父，甚至想过让闻煜去其他大门派，拜其他达能为师。
可现在，燕如真君却在闻煜想要离开的时候，想要把闻煜留下。
他真的不知道“让掌门禁止门派所有人说闻煜闲话”这件事，真的发生后究竟会带来什么、对于闻煜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吗？过分显眼的特权只会让当事人更容易被其他人排斥。
可是燕如真君只是这么说着。
突然改变的观念、看似贴心实际不然的话……燕如真君真的不知道，闻煜现在做什么选择最合适么……
除了“夺舍”外，【闻煜】想不到其他任何别的原因。
闻煜在听到魔尊说的那句话后，隐约也有所察觉。
可他和经历了一起的【闻煜】总归存在不同，他总是忍不住带上一点侥幸心理，发自内心地盼望事情没有变得这么糟糕。
闻煜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师父……我总觉得和掌门师叔说也没什么用，我觉得我还是得离开这里。”
无疑，闻煜还是希望能离开的。
如果在一切发生前离开，师父是不是也能恢复正常，所有的灾难都能避免？
“应谦就等在外头，他说会引荐我入归元阁。”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说起了等在外边的应谦。
或许是因为“燕如真君疑似想要夺舍自己”的可能，他无意识地提起在场的另一个人，以此来保证自己和师父都能好好的，确保他在离开前什么都不会发生。
“希望师父您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离开极意宗。”
他期待着能改变命运，走上了【闻煜】截然不同的未来。
但是燕如真君突然沉默了。
如果他抬头看一眼燕如真君，就能看到此时燕如真君过分冷漠的神色。
燕如真君突兀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没想到啊，闻煜，我的这个徒弟，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是在和我炫耀么？”
“只是修为变高了，就开始看不起我这个区区真君，想要‘引荐入归元阁’，转投其他大能了么？”
“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么？要是没有我，你如今能不能好生站在这里都另说。如果没有宗门，你的年纪早就超出了收徒年龄，或许都没有如现在这样踏上修真路的可能！而现在，只是一朝得势，你就忘记了这份恩情么？”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发这份善心，直接让你死在那里！”
越是看着闻煜想要离开，就越是让燕如真君看到了自己的无能。越是看到了自己的无能，愤怒与嫉恨就开始自然滋生。
气愤下，他说出了这些话。
闻煜不可置信地抬头。
这些话从如今的燕如真君嘴巴里说出来，对比起燕如真君过去的话语态度，格外让人觉得难过。
这些无形的字句仿佛化作了恐惧的绞刑架，带来了难言的、作用于灵魂上的窒息。
情绪激动下，他眼前好像也出现了什么黑色的噪点、所有的事物都开始变得模糊。
闻煜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师父才最应该是知道他的所有真是想法的人。
可燕如真君还是说出了这些话，无视了他的所有情感。
或许并非无视……
闻煜突然感觉燕如真君的神识强行挤进了自己的大脑，高出他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强行压在他身上，让他反抗不能。
在他如今最难过的时候，这对于燕如真君而言反而像是什么机会。
哪怕应谦就在不远处，燕如真君依旧选择了夺舍。
——这是有多恨他啊。
就好像那些无论证明依旧不会停歇的流言，他的所有情感对于师父而言，是不是同样不值一提、毫无用处。
分不出是想要夺舍、可以引开他的注意力，于是才说出了这些话，还是说了这些话后突然觉得这就是一个夺舍的大好时机，闻煜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
情感和神识被强行撕裂，带来无法忍受的痛楚。
闻煜的眼底蒙上一层水光，说不出来是情绪上的崩溃，还是灵魂深处密密麻麻的痛苦。
只是和魔尊的情况依旧存在不同。
【闻煜】过去发现燕如真君想要夺舍自己的时候，还以为是魔修假扮。
他拼命反抗，只希望能在解决魔修后，找到真正的燕如真君。
但此时此刻，闻煜清楚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燕如真君。
无法接受现实的崩溃差点让他放弃抵抗，只剩下最后那点求生的本能依旧还在苦苦支撑。
但是燕如真君确实不如闻煜。
哪怕高出了一个大境界，燕如真君依旧不如闻煜。
闻煜的魂魄牢牢锁在这句躯壳中，只有燕如真君的神识在每一次的进攻后，不断被削减，最后迎来了消散的命运。
但是燕如真君看上去似乎并不痛苦。
在消散前的最后那点时间，燕如真君突然亢奋而激动地说：“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哪有这样出众的天资，世界上哪有人能进阶得这么快！”
“原来只是走了捷径拿到了机缘，得到了未来的指点！”到最后，他看上去甚至像是释然了。
如同闻煜在被夺舍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些许燕如真君的记忆，他看到了对方面对自己时的嫉恨与无力。
……那个脚印也确实是燕如真君留下的——他看到了闻煜和应谦的全部对话、越发觉得不平。
恐怕燕如真君也看到了他的记忆，得知了另一个【闻煜】的存在。
闻煜听着燕如真君最后说的这几句话，第一次如此清楚意识到一起灾难的源头。
“嫉妒……居然真的只是因为嫉妒……哈……”
明明闻煜是最后活下来的人，但他感觉不到半点轻松。
这个耀眼的天才，看上去真的快要被世俗的嫉妒杀死了。
第39章 光影16
门外, 应谦隐约感觉到不对。
他看着燕如真君住所外罩着的法阵突然散去，看情况应该是已经谈妥、结束对话了。
只是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人出来。
应谦猜这八成是出了什么事, 迟疑地探头看了两眼, 最后看到闻煜和燕如真君都倒在了地上, 看上去生死不明的样子。
应谦第一反应就是猜是不是遇袭、遇到了什么危险, 结果走上前一看, 发现两人体表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和异常。
闻煜倒是还能喘气, 但是另一个燕如真君的神魂却是突兀消散了。
——这个现状倒是和“夺舍”的情况有些符合。
应谦很快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猜燕如真君这个能力平平的师父觊觎弟子的天资, 看闻煜想要离开极意宗于是匆忙下选择了动手。
就是不知现在闻煜这具身体里的人，究竟还是不是原来的闻煜了。
应谦有些担心出事, 想来想去还是通知了极意宗, 让极意宗的掌门过来看看情况。
因为极意宗不大，在应谦把人安置好、找上极意宗掌门的时候，这件事也差不多传到了其他极意宗弟子耳朵里。
“师徒夺舍疑云”的这个话题本就具备噱头，很是吸引人，偏偏这件事又和极意宗里“即将出走的天才”存在关联, 消息很快传遍了大半个门派。
等闻煜感觉到其他人的灵力探入自己的经脉、被身体上的异样强行唤醒的时候，一睁眼除了看到极意宗掌门以及应谦, 入眼可及的就是不少过来凑热闹、好奇探头往里看的同门。
极意宗掌门简单探查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看起来神魂与肉身相合，应该还是原来的人。”
应谦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管燕如真君在他看来如何无能, 但是燕如真君的修为总归还是比闻煜多出一个大境界，修为的差距意味着彼此神识之间也存在强弱的区分。
在这样的前提下，燕如真君夺舍成功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应谦试着问了句：“你说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闻煜情绪这会儿还有些消极，但是房间内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他只好回答：“……是在李家村。”
应谦闻言也算是放心了一点，他将信将疑地收回警惕的视线，开始等待极意宗执法堂的判定，也不再说话了。
……就在刚才，在极意宗掌门抵达的同时，极意宗掌门也顺带着通知了执法堂的长老，去探查燕如真君的尸首，判定当时的情况。
只是应谦看着闻煜难看的脸色没有问话——当然也有他隐约看出燕如真君真正死因的原因，但极意宗掌门着急要得知燕如真君的死因，却是直接逼问闻煜当时的具体情况。
极意宗掌门：“醒了也好，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师父燕如真君突然死亡，你可有什么头绪？”
闻煜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他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对于他而言仿若噩梦一般的遭遇。
他开始憎恨燕如真君的心思多变，想起对方刚才说的那些话依旧觉得刺耳。
说出实情、唾弃对方的选择，无论说什么，总是能让他觉得痛快一些。
但是，燕如真君偏偏又是他的师父，尽管结局糟糕，可开始总归是带着几分真情的。
在这之前，那一年多的相处又无法作假。
闻煜抿紧唇，他用力闭了闭眼。
燕如真君神魂消散前的话语、过去看向他时的笑容、将他带进极意宗给他一个住所时的友善——这些画面轮番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闻煜并不是那种性格特别果断的人。
他会念旧情，他习惯看其他人对自己好的地方，他的性格对于熟人来说偏向于温和、在一些人看来或许总是有些不合时宜，以至于在某些特定的形容里反而显得有些软弱。
和那些从小就在修真界弱肉强食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修士存在不同，闻煜在俗世人间度过了属于他的十六年。
亲情友爱充斥了他的大半人生。
慈爱的父母、宽和的兄长、还算优越的家庭条件，俗世的一切构筑出了闻煜这个人，他的性格早早定型，和修真界的其他修士总是有些不太一样。
……不然在魔尊出现的那一刻，在得知未来的瞬间，他恐怕就能在一切发生前果断地离开极意宗。
闻煜又忍不住想，既然燕如真君已经死了，这件事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随便编个魔修出来，再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或许大家都能变得开心。
无论是对于他待了两年的极意宗，还是对于教过他两年的燕如真君，这样听上去总会更好听一些、更能说得过去一点。
不至于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丑闻。
只是就如同两年前彻底失去所有俗世亲缘的那一天，如今的命运依旧不在他的掌控中。
闻煜组织了一下措辞正要开口，执法堂的长老依旧快步来到了极意宗掌门面前，上报他查清的情况。
执法堂长老隐晦道：“差不多依旧查清了燕如尸体上的情况，他神魂离体，丹田处的元婴无故失踪，想来是和夺舍有关。”
边上一直沉默的赵尧，却在此时突然出声了。
赵尧：“不可能，师父不可能想要夺舍！师父他以前就劝过我，早就看开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劝我不要和闻煜比。他都能这么心平气和地看待闻煜了！”
“还有闻煜的那枚金丹——那就是服用丹药后强行塑出的次品，说不定还不如师父自己正经修炼得到的修为，师父怎么可能会想要夺舍。”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或许，赵尧心里也是觉得燕如真君有可能想要夺舍闻煜的。不然只是一个没有具体当事人的“夺舍”，他也不会想当然地把燕如真君和闻煜先后填进去，为自己师父辩解说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相比起师父夺舍，说不定是闻煜起了夺舍师父的心思，因为作为天才不满这点修为上的缺陷，所以动了这方面的心思。”过分离奇的辩词，出于那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实情感，就在此时被赵尧毫不犹豫说出口了。
应谦直接听笑了。
作为其他门派的弟子，极意宗处理门派事务的时候，他也配合地保持了沉默。
但现在赵尧这么离谱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也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应谦冷笑，他是知道闻煜肯定不可能是加害者的：“在这之前，不是你们到处说他想要离开宗门、去其他大宗门么？都是要离开的人了，他怎么可能夺舍一个区区元婴？”
“在这之前，多亏了你们到处说他要走，闻道友之前就和我说过，要离开极意宗和我一起去归元阁的事情。这次去找燕如真君，就是为了说清楚离开的事情。”
“你是说，闻道友和我说好了去归元阁，还会临时起意想要换个身份、换一身注定无法进入归元阁的资质，然后披着他师父的皮和我一起离开？”说到最后，说话的语气简直阴阳怪气得不行。
赵尧闻言一愣。
但他哪怕听到了应谦说这些，脸上反而没有露出半点称得上是羞愧的神色。
他仿佛从中得到了什么能反向支持自己的底气，言之凿凿道：“我就知道，我这个闻师兄，果然就是看不起我们极意宗，早早就想着离开了。”
“要不是他真的想要离开，怎么可能会被其他人看出来内心的真实想法，传出类似的传闻。就是因为他自己就有这样的倾向，所以外边才会这么说。”
“不过你也说了，这是你们私下说过的事情。门派里传的到处都是的传闻、只是两个人知道的私下说过的话，谁知道这是不是用来蒙骗其他人的障眼法！”
“毕竟，天才么，总是对自己的要去比较高，谁知道他心理是不是真的接受了他的那颗次品金丹——毕竟之前也有过因为心性不行、鬼迷心窍服用丹药的事情！”
他咬死了“次品金丹”不放，这也是他唯一有资格指指点点、能拿来攻讦闻煜的地方。
极意宗掌门闻言忍不住低头看了眼闻煜，他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一方面，作为门派的掌门，他不是很能接受闻煜这样的天才离开极意宗，但另一方面，看着赵尧强词夺理、咬死了说闻煜有问题的样子，他好像又能理解闻煜为什么决心要离开了。
“没有服用丹药强行突破的事情。”
想着闻煜即将去其他大门派，大门派也不容易遇险，他最后说出了流言底下的真相。
闻煜的未来肉眼可见的光明灿烂，就当作是给闻煜卖个好吧……
极意宗掌门：“闻煜没有服用丹药，他的金丹也是自己正经突破的。”
“只是闻煜突破得太快，我和燕师弟、燕如，也担心这件事往外传后会惹出麻烦，所以才对外这么说。”
“他不可能夺舍燕如，他的修为是踏踏实实自己修炼上来的。”
所有人都惊了。
赵尧第一反应就是否定：“不可能！”
“闻煜从筑基到金丹用的时间还不满一年，他当初从练气到筑基还用了一件时间。晋级金丹怎么可能比晋级筑基还要快？这不合常理！”
边上，应谦听到这，在听说了赵尧给出的具体时间后，也是不自觉睁大了眼睛，感觉惊讶。
他完全没想到，闻煜的天赋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惊人。
两年时间不到突破金丹，他都没有做到过这种事……
而极意宗掌门只是说：“或许你不相信，但这就是事实！”
“闻煜这一年解开了心结，修炼时的心境更加平稳，成功晋升金丹也正常。”
但是赵尧看上去反而更加生气了。
赵尧口不择言：“那他也不是没有动手的可能啊！他这样的天赋，他这样的天资，他又不用从极意宗学什么术法剑法。说不定他早就瞧不起师父和我，一直想着给自己换一个师门。”
“眼下好不容易搭上了归元阁，说不定离开前想着自己在极意宗蹉跎的这两年，心下仍然愤愤不平，所以动手弑师，故意使用计谋引得师父动手。”
“师父他以前就不是这种会对门下弟子动手的人，师父变成这样绝对和他有关系！”即便之前的几次猜测都被反驳确认是错的，他依旧毫不犹豫说出了这样的话。
仿佛只有把闻煜牵扯进来后才能满意，又或者说他真的就是这么觉得的。
应谦回神，他反讽：“啧，按照你这个逻辑……也有可能是闻道友感觉到了他的师父想要夺舍他，所以才想着要提前离开。”
“毕竟以前我邀请过闻道友好多次，他过去每次都拒绝了我，只是最近才突然改口。他的这个变化，绝对和你们有关系！”
“我这说的可比你有道理！”
闻煜和燕如真君的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要是闻煜真想做些什么，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前提下冒险动手。
反正应谦觉得这件事里，闻煜只可能是受害者。
赵尧反驳：“什么叫按照我的逻辑，谁知道你们私下说了什么……”
周围乱糟糟闹成一团。
闻煜听着这些争论，只觉得刺耳。
“不要说了……”闻煜觉得有些莫名窒息，他深呼吸一口气，说话的音量不自觉放大，“你们不要再说了，执法堂已经有结果了，事情到这就结束了。”
极意宗掌门看着闻煜的表情，他看出来了闻煜的难过。
他隐约猜到，或许闻煜就是不喜欢听到其他人这么恶意议论自己和燕如的关系，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个反应。
只是闻煜现今表现出来的反应，就让他选择相信迄今为止没说过几句话的闻煜。
这样的弟子绝对不可能和燕如的死存在直接关系。
“行了，都闭嘴！”极意宗掌门再看向闻煜时，表情温和了不少，“我相信你一定不是你师弟说的那种人。你之后可以在极意宗好好休息，一直到养好伤再走。”
“其他别的事情，我会尽可能处理好的。”
赵尧还在忍不住不满嘟囔：“假惺惺，用师父来衬托自己的善良，真恶心。”哪怕刚才才被警告过。
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变了。
闻煜忍住心下的荒凉，他反问：“师弟，你迫不及待地用燕如真君的死来给我定罪。如果我是假好心，你又是什么呢？”
偏偏赵尧还真就说出不话来了。
之后房间里的人很快都被极意宗掌门带走，只剩下了闻煜和应谦。
应谦看闻煜面色苍白的样子，又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叹了口气出于同情安慰道：“唉，看来你在极意宗过得确实不好，我就说小门小派对天才很苛刻的。”
“不过之后会好起来的，归元阁和极意宗不一样，归元阁不需要弟子因为莫名其妙的顾忌遮掩修为。只要你未来拜入我们归元阁，类似的事情以后绝不可能再发生。”
但闻煜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沉默了好一会儿，闻煜突然问：“我真的能拜入归元阁么？”
应谦理所当然道：“当然，你这样的天资，归元阁怎么可能不收。”
“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能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
说着，他直接掏出了法器——那是一个类似于镜子的法器，能帮他隔空联系远在归元阁的亲爹。
随着法器成功联络，应长老的脸也跟着出现在了镜面上。
应谦拿着法器，和应长老指了指闻煜：“爹，我在外边遇到了一个和我相当的天才，他现在就想要拜入我们归元阁。”
“你是我亲爹，有好事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收他为徒的机会！”
应长老还以为是应谦在和自己开玩笑，他配合地追问：“和你相当？这么厉害？”
“你从哪里看出来是天才的？具体怎么个天才法？你先和我说说具体什么情况。”
应谦说出了他刚才听到的事：“一年筑基，一年金丹……够不够天才？”
“我这个朋友在小宗门里过得不好，就连他的师父都想要夺舍他。如果他去了我们归元阁，一切一定都会变得不一样。”
然而应长老的脸色却是立马沉了下去。
一年筑基一年金丹——就是放眼整个修真界，他都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晋升速度。
而现在，这个大多出现在修士臆想中的离奇突破速度，居然出现在了现实里、出现在他眼前，还想拜入他的门下。
只是……这样的弟子入门，这样一个哪怕他听了都觉得惊人的弟子入门，和他同一辈的应谦未来又当如何呢……
看着新的天才出现、即将取代自己得到所有人的夸赞，看着自己的同门轻松突破、自己却在煎熬着苦修，应谦的心境，真的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么……
应长老果断道：“不行！”
应谦愣住了，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边上的闻煜：“……为什么不行？”
应长老：“没有为什么。只是我的弟子太多，实在教不过来。不过我倒是能帮忙问问其他门派，但我不能收他为徒。”
闻煜微微垂下头，他没有追问具体的原因，连露出难过的表情都觉得疲惫。
他发现自己的人生还是和另一个自己一样，哪怕提前知道了未来，哪怕竭力想要回避，最后还是走上了相似的道路。
这次又是什么呢，因为应谦口中说的、属于他的天赋么？
闻煜敏锐地捕捉到了应长老改变态度的那一瞬间。
这份天赋对他来说真的是好事么……
就如他的名字那样，他的才能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不断燃烧映出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极意宗、照亮了归元阁，甚至即将照亮这整个修真界。
只是比起这份不断燃烧即将照亮一切的才能，他本人反而像是一条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灰色影子。
因为离得太近，火光照在他身上，即便照亮了他的脸、他的全身，也只会在他身后留下一片浓郁的黑暗。
第40章 光影17
应谦最后也没能成功说服应长老改变想法。
最后结束通讯的时候, 当法器的镜面彻底暗淡下去、应长老的脸彻底消失不见，他一边抱怨自己亲爹这次真的是莫名其妙，一边歉意地看向闻煜：“……那个, 我之后一定会帮你问清楚的。”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最后还再次给出了属于自己的承诺。
闻煜只是笑了笑, 没有说话。
应谦：“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我去试试看, 能不能和其他长老搭上话。”
说完, 也不等闻煜给出回答，就立马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房间。
过分仓促的模样, 就好像为了专门证明什么似的。
不久前挤满了人的房间，很快就只剩了闻煜一个人。
闻煜看着应谦离开的背影, 总觉得对方或许清楚应长老拒绝的原因。
他觉得好像越来越能看透一切, 而这却也只会让他越来越觉得痛苦。
闻煜看着虚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前些时候突破金丹的时候，其实还一直觉得，我这样会让师父开心、会让掌门开心的……”习惯性的，他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师父”这个字眼。
或许是清楚知道, 无论什么时候魔尊一直都会在，自己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一定会有另一个自己接话, 即便四下无人，他还是径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又或者是知道自己在和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另一个自己说话, 反而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闻煜：“我本来以为，他们都会开心的。”
“明明都是好事，结果最后所有人都不开心, 怎么会这样呢……还是说这就是一件单纯对我自己而言的好事，所以反而会让其他人觉得烦恼么？”
而魔尊听到这样的问题, 自然是不可能责怪自己的。
【闻煜】颇有些看不上眼另一个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但饶是如此，在当上魔尊后一向不怎么擅长安慰人的他还是尽可能宽慰道：“不是你的原因，这怎么可能是你的错。”
“我之前老是让你离开，或许总是会让你生出‘是不是错误的源头来自于自身’的想法，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有错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那些看向你的人大多总是心思不净，心里总是存着太多嫉妒，把自己的无能归结于其他人的天分，看不过眼其他能力出众的人。”
“这怎么可能会是你的问题……要真有什么问题，或许就是他们和你离得太近，那些庸人总是不自觉生出‘或许大家都一样’的不自量力的念头。”说着，他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归元阁的事情。
在【闻煜】看来，想要拜入归元阁——这对于闻煜来说简直不是什么问题，先前被拒绝也只是人的问题。
……闻煜能看出来的问题，另一个【闻煜】自然也能看透。
【闻煜】提议：“你不要通过应谦去联系归元阁，你直接找上归元阁的掌门说明情况。”
“单独的长老或许会顾忌着自己、顾忌着其他什么人，于是不愿意松口，但门派的掌门要顾忌的事情就多了。就如同极意宗的掌门一样，归元阁的掌门也一定希望能将你收入门下。”
“他不可能拒绝的……要是对外公开，修士意图拜师却因为天资出众而被拒绝，那乐子就大了。”就算是真的被拒绝，也有其他想要踩着归元阁证明自己的其他门派。
而且——
和闻煜温和的脾气不同，经历了所有的一切的【闻煜】成为了魔尊，性格比起另一个自己而言也显得有些恶劣。
【闻煜】冷笑了一声：“而且我觉得，你就该一直出现在应谦和他的那个亲爹面前。”
“既然顾忌着你的资质唯恐影响自身心境，那么你就该天天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曾经究竟有多狭隘。”
“总不能什么影响都没有，甚至那些人还理所当然觉得你该念着他们的好吧？那可不行。”
“你的未来总归还是比我通顺，你可不能把路走窄了。”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也变得郑重了不少。
闻煜笑了笑，面对魔尊的时候或许就是清楚对方一定不可能对自己存什么坏心思，倒是能面前露出些轻松的表情来：“你这个语气，好像是什么鼓动我犯错的心魔。”
“只是……你我的命运如此相似，我们最后不会真的沦落到同一个结局么？”
“我当初要是能继续留在凡俗人间就好了……”他如此叹息着。
闻煜有这样的想法并不算多稀奇，类似的念头【闻煜】以前也有过。
在过去，【闻煜】也因为那接踵而至的灾祸，开始无端后悔一切、憎恨一切。
但这一切实际都没有意义。
所有的烦恼都只会影响自己，反而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闻煜】没给另一个自己叹息的余地，因为没有意义。
无论花费多少时间，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有一个。
【闻煜】：“留在凡俗人间？凡人最是无力，就算是躲过这一劫，之后也会因为其他魔修、其他灾祸，轻易死去。”
闻煜垂下眼：“那……那我要是能修炼得满一些就好了。我要是什么都不会，一切是不是也能变得更好一些。”
【闻煜】不会让他责怪自己：“要是修炼太慢，你连报仇都没有办法。要是什么都不会，最后可能在面对仇敌时只能白白上去送死，一家子全死在一个人手里。”
这么看来，人世间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
这个看似惨淡的结局，对他们而言反而又是唯一看得过去的选择了。
闻煜最后抿紧唇，只能说：“要是你真的是什么想要夺舍我的魔修就好了。”
“如果想要夺舍我的人是你，那我一定也是愿意的。”
【闻煜】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是他自己无能，是他自己软弱，所以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好。
“……或许直接放开修真界的一切，和你一样直接去魔域，拼命成为新的魔尊，这样也不错。”他已经开始疲于应对其他人对他的、那些弯弯绕绕如影随形的恶意了。
闻煜开始渴望一个更简单明了的环境，希望哪怕是恶意也能变得更加直白。
——这个过去因为【闻煜】的魔尊身份，于是怀疑来怀疑去、额外花费不少时间来确认对方身份的闻煜，最后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魔尊沉默了。
【闻煜】感觉到了莫大的愤怒和羞辱。
那愤怒是对这个加诸于他身上的过分荒诞的命运，同样也是对如今轻易说出这些话的闻煜。
和他不一样。
闻煜和他是不一样的。
闻煜还能拜入其他宗门，他的出现到底还是改变了一些事——那怕这件事看上去显得有些微小。
【闻煜】当初被这整个修真界排斥，更多的反而是赵尧对外传出的“弑师”的流言。
和闻煜不一样，他当初被“全家死于魔修手中”的仇恨困住，也不像是闻煜那样在筑基的时候就解决了仇敌，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也算是一个天才，但进阶的速度反而没有闻煜这么快。
……或许也有极意宗的经历再度重演的担忧，但是让其他其他所有门派放弃他的原因，更多的是赵尧对他“不知感恩”的描述，以及他当时看上去反而没有这么出众的原因。
只是现在的闻煜不一样，现在的闻煜明明还是有路可走的。
这是和他不同的，单独面向闻煜的那一线生机。
“不行！”
【闻煜】一字一句道：“不行。你未来一定会后悔的。”
闻煜：“我不会后悔的。”
【闻煜】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可我现在就很后悔。”
魔域的情况和修真界不同，那里的魔修更加“赤\裸”，他们确实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恶意，他们比修真界这些修士更加危险。
但这对【闻煜】而言并非是不能克服的问题。
真正的问题，反而是那份对于魔修的由衷的厌恶。
他总是厌恶魔域的一切。
厌恶其他魔修口中向他看齐、想要拥有更多力量力求进阶使出的各种邪魔外道，厌恶那些魔修总是习以为常献上来的、沾满了鲜血的自以为是的礼物，厌恶不得抵达魔域顶点、却又必须天天看着这一切的“魔尊”这个位置本身——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违背了他的人性。
“你的境遇明明和我不一样，你却偏偏要把路走窄，非要去那个魔域。”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居然也会是这样的人。只是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都觉得羞耻，平白感觉到了羞辱，看着你在这里哀叹的样子都觉得恶心。”
“你愧疚所有发生的一切，愧疚于自己的天赋、想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快晋级，那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样如何对得起我。”
“我回来是想看着你走上和我不一样的道路。就算是没办法成为正道魁首，你也不能成为一个魔修。我回来不是花时间看自己重蹈覆辙。”【闻煜】嘲讽道，“而且，你是否把魔域的情况想得太过简单了？”
“像你这样软弱的剑，最后恐怕都没可能在魔域里活下来。”
来自另一个自己的话，无疑直接刺激到了闻煜。
闻煜也开始愤怒，为了另一个自己无法理解自己的这件事本身：“那除了这个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类似的事情真的不会再发生么？他们真的能平和地看着我么？”
“如果类似的事情再发生了，我又要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一切再发生，然后再经历一次这些事情么？”
“我才不想这样……这样毫无意义。”
【闻煜】：“那就不要拜师，只要成为一个内门弟子就够了，无需什么关系过分亲密的师父。”
“至于其他同门……”意外的，【闻煜】突然开口夸了几句，“别说，你这个说法，你倒是有了几分天才该有的样子，有了所有人都可能妒忌自己的自觉。”
真要说起来，或许对于闻煜而言，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让天才具备天才该有的性格与模样吧。
“你记住，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嫉妒你是人之常情，你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才，所以你永远都无需为此而烦恼。”
“你必须竭力爬升顶峰、成为正道魁首，只要离得足够远，成为所有人眼里闪耀的天才，那么世俗的嫉妒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你只用继续作为天才、成为所有修士修行路上的劫难就好了。能平复心境的人早晚能平和看待这一切，做不到的人直接陨落消失了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闻煜皱眉：“看上去好孤独……如果这样，世界上真的有其他真的了解我的人么？”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么？”
【闻煜】肯定道：“当然有，我不就是么。”
“我以前也一直在等，期待着其他能和我相似、能真的了解我的人。”
“我现在看到了你，我就知道，我等到了。”
闻煜更失落了：“听起来真悲哀，而且我算什么其他人。”
“你不就是另一个我么，你就是我啊。”
【闻煜】却说：“那你为什么连我、连你自己的话都不愿意听。”
“就当我这是在命令你了，你必须拜入归元阁，成为未来人人称赞的正道魁首。”
“这就是你未来唯一能有的想法，这就是你未来在修真界继续待着的唯一原因。”
“——你绝不能对不起未来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