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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练剑练剑

    叶鱼被吓了一跳,尚不知莫羡渊在抽什么风,听见命令只得老实捡起木剑跟上。


    洪青瞧着他与殿主离开的背影,捡起自己被打飞的木剑,忍不住叹气。


    主殿后有校场,平日里许多守殿弟子都会在此处观摩。这里有莫羡渊留下的剑痕,残存的剑意可供守殿弟子参悟。叶鱼甚少来这里凑热闹,他以为所谓的剑痕剑意不如自己练剑来的有用。


    莫羡渊立在场中,那些守殿弟子们自觉空出校场。


    他目光沉沉盯着叶鱼道:“让你学的剑招,可都会了?”


    叶鱼却不怕,说:“自然。”


    “既然如此,便在这里演示你学的东西。”


    叶鱼跃跃欲试,他早便想让莫羡渊看看。当即举剑腾身舞动。


    三招,不,两招半后,叶鱼手中的木剑被莫羡渊挑飞。


    莫羡渊手中多了一枝细软的柏木枝,叶鱼手中的剑被挑飞的猝不及防。他瞳孔骤然收缩,莫羡渊冷声道:“捡起来。”


    叶鱼捡起木剑,意识到了什么,冷着目光再度舞剑,不出两招,木剑摔落在地。


    他认出来,用的是他方才打落洪青剑柄的动作。


    一模一样。


    叶鱼盯着莫羡渊手中软塌塌看起来毫无力量的软枝,不用莫羡渊再出声,他已经捡起木剑,屏住呼吸握紧剑柄攻向莫羡渊!


    挑飞!


    进攻!


    挑飞!


    足足五次之后,叶鱼手背通红,他握着剑柄欲要再度动手,莫羡渊只冷冷看着他:“我教你一次,明日这个时候,我来看你学的如何。错一招,我抽你一鞭。”


    叶鱼与莫羡渊对视:“好。”


    一招一鞭而已。


    叶鱼知道莫羡渊在惩戒他什么。


    他不自觉出了点毛病,还毫无所知。


    日日对战洪青,让他的剑招走了偏门,钻进只克制洪青的死胡同,实则换了任何一个人,招式之间漏洞百出。


    叶鱼抿着唇,心中知道自己的错处,却并未服软。


    他非要让莫羡渊打不了他这一鞭!


    莫羡渊握着手中的软枝一动,叶鱼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手中随着他的剑招摆动,力求将莫羡渊的一招一式都记在脑海中,无一错漏。


    叶鱼的记忆力相当好,他能记住无数的符文如何组成符箓,无数的阵法布置与材料,记住剑招对他本不难。


    但叶鱼很难说清楚,看莫羡渊展示的剑招是什么感觉。他分明看清了每一个动作,却觉得每一个动作都难以复刻,与剑谱中演示的剑招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


    剑谱中的剑招只是动作,莫羡渊的剑招让叶鱼恍然觉得,只要莫羡渊想,任何一招都能杀了叶鱼。


    呼吸间,莫羡渊扔开手中的软枝:“明日。”


    这是莫羡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教叶鱼。


    叶鱼咬牙握紧手中的剑。


    一夜未眠。


    叶鱼感到了挫败。


    越是拆解剑招,试图复刻昨日的莫羡渊,越是发现无法复刻。


    任何一招都无法复刻。


    乃至于叶鱼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记对剑招,每一招是否真的是对的,还是早在与洪青对打之时便错了,还尚不自觉。


    他要挨打了,叶鱼心想。


    复刻不了莫羡渊,甚至越练越不会这套剑招。


    叶鱼从小到大,挨过的打不计其数,无论是做乞丐还是做修士,技不如人,挨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次不同,这次并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一种带着惩戒意味的,为了纠正他错处的鞭打。


    甚至不会让他有任何痛楚,仅仅是在鞭打他的羞耻心,让他改正错误。


    叶鱼盯着莫羡渊手中的鞭子。


    这套剑招并不复杂,但叶鱼陷入混乱中,十一招足足错了五招。


    他难言的烦躁,莫羡渊真要在他面前摆师父的做派,惩戒他?用这种东西?


    莫羡渊手中执约摸四五寸长的黑色软鞭,冷冷开口:“伸手。”


    叶鱼心中很是不屑。


    他剑招确实练错了,他承认,不过莫羡渊此等教训方式实在儿戏可笑。


    他虽跳过了炼体期,却不可能怕打手掌心这样滑稽的惩罚。


    叶鱼满不在乎的伸出手。


    还将自己的袖子朝上捋了一下,方便莫羡渊动手。


    “啪!”莫羡渊冷漠挥鞭,那小鞭子破空抽上叶鱼的掌心。


    “啊!”叶鱼轻松的神情大变,猝不及防痛的险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叶鱼什么痛没吃过?这鞭子却极其古怪,竟然痛得他失防!


    他紧咬牙关,那疼痛似乎不止落在皮肉上,还透过皮肉触及神魂!


    不等他适应这样的疼痛,鞭子已经再度落下。


    叶鱼一声不吭,在心中破口大骂。


    该死的莫羡渊!竟然用了能伤害神魂的材料鞭打他!他显然知晓寻常的惩戒对叶鱼没有作用,有备而来呢!


    狗东西!


    畜牲不如!


    如此黑心的人,不堪为人师长!


    叶鱼将莫羡渊喷了个狗血淋头。


    五招。


    叶鱼错了五招,莫羡渊便打了他五下。


    叶鱼的掌心皮肉仅留下淡红色,很快便消弥无踪,唯有他自己知晓痛感仍旧残余在他手上,他的掌心。


    火烧火燎的感觉并不好受。


    莫羡渊收回鞭子,看着叶鱼。


    叶鱼很不服气,但他这人不服输归不服输,对于修炼向来知错就改,完全不觉得掉面子。


    当即便捡回自己的剑,握在手中望向莫羡渊。


    莫羡渊并未抽出自己的佩剑,他起手,两指并拢便化气为剑,动作凌厉,剑招利落,没有丁点多余的动作。


    他没有外放自己的杀气,但剑招本身练到了极点,任何动作都是可怕的杀招。


    叶鱼眸子紧紧盯着莫羡渊的动作,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他将莫羡渊的动作在脑海中复刻,敏锐的发现莫羡渊的动作比昨日的慢了数倍。这是专门为了教他。


    叶鱼立刻没空想七七八八的在心中抱怨,他眸子明亮,眼中只看得见莫羡渊的动作,掌心的痛感被忘却,木剑被抬起,跟随舞动,回旋,出招。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的动作逐渐统一,风声呼啸,树叶簌簌。


    叶鱼的动作越来越连贯。


    他的注意力自莫羡渊的动作逐步回到手中的剑,人随剑动,好似木剑生了剑灵自身舞动,行云流水。


    半刻钟的时间,莫羡渊剑招已落,叶鱼却动作未停,手中几乎生了风。


    一整套剑招毫无错漏停顿自他手中舞出。


    最后一招落下时,叶鱼自空中旋身落地,长呼一口气。


    他的凤眸中全然兴奋,完完全全沉浸于方才的畅快感中。


    莫羡渊则是盯着他兴奋发亮的眼睛,几息后收回目光,转身回主殿。


    嗓音淡淡吩咐:“再练一百遍,三日后校验。”


    叶鱼根本没回莫羡渊的话。他跃跃欲试,试图抓住方才的感觉,再舞出这套剑招。


    这次不知为何,剑招衔接远不如方才跟随莫羡渊流畅,很是生涩。


    叶鱼练了两遍,陷入沉思。


    方才恐怕是莫羡渊的剑意影响了他。


    剑修一道,最重要的便是剑意。若是剑意登峰造极,便是一招一式不会,剑尖所指亦是无可阻挡。


    天下剑修,莫羡渊若说自己是第二,其他剑修恐怕会羞愧而死。


    想明白的叶鱼并未气馁。


    他握着剑,动作滞涩地练习剑招,一遍又一遍。


    他想到死前追杀他的那一批剑修。


    莫羡渊乃是剑修中第一人,不知那狗东西在剑修之中是何等地位,他需要多久才能超过那些人。


    一想到有剑修第一为自己指导,超越上辈子的仇人指日可待,叶鱼便觉得浑身血液奔走沸腾,不知疲倦!


    ……


    莫羡渊卷着鞭子在掌中。


    洪青在主殿等他,见他后行礼:“弟子洪青见过真君。”


    莫羡渊道:“日后莫要再与他对招。”


    这个“他”自然是叶鱼。


    洪青低头,应是。


    叶鱼与人对招练剑不算错处,这办法与莫羡渊入道的办法异曲同工。


    但绝不能是与一人对招。


    莫羡渊在心中想,再过些时日,可以带他下山。


    *


    叶鱼尝到了做剑修的畅快滋味。


    他一面不想在莫羡渊跟前服输,觉得他不配为师,一面有觉得莫羡渊实在是厉害,这世上恐怕找不到比莫羡渊更厉害的剑修做师父。


    怀着这样微妙的心思,叶鱼破了莫羡渊定下的禁止。


    他倒也没有干什么走捷径的歪打算。


    叶鱼就干了一件事,在他的偏殿布置结界阵法,屏蔽外界窥探。


    莫羡渊这厮恐怕三天两头监视他,从前他在主峰时尚且时时受到窥探,如今在戮剑殿,什么动静都能落入莫羡渊耳中。


    结界一开,叶鱼便在结界内没日没夜的偷偷练剑。


    白日里他仍旧若无其事的出门,与洪青一同在校场上练习剑招。


    到了夜里,洪青以为他去修习的时候,叶鱼便在殿内舞。


    莫羡渊要他练一百遍。


    叶鱼便明面上练一百遍,夜里偷偷再练一百遍。


    要说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蠢,那倒也不是,但叶鱼就是要这么干!


    三日后莫羡渊校验时,叶鱼的剑法已经练的极好,与三日前全然一个天一个地。


    叶鱼得意的翘着嘴角,两颊便压出酒窝。怎么?他进步神速,可有惊讶?


    莫羡渊仍旧那副冷淡的表情。


    并未夸奖叶鱼,转身便冷淡离开,丢下一句:“半月后下山。”


    叶鱼马上忘了追究莫羡渊这副冷淡的反应,脑子里全是半月后下山的事。


    莫羡渊要他下山独自去历练?


    叶鱼大喜,莫羡渊说在戮剑殿内不可修炼,既然下山,那便是出了戮剑殿,届时他便能冲击筑基期!不日便能摸到金丹!


    叶鱼回到偏殿。


    殊不知他的阵法在莫羡渊眼中,毫无作用可言。


    这世间的大部分阵法,对莫羡渊都是无用的,他与普通的合体期修士不可同一而语。


    他以为叶鱼耍了这次小聪明,在他面前沾沾自喜过后,便会撤下结界。


    他并未追究叶鱼这次破禁,也是看在叶鱼并未是在修炼上走歪路。


    然而叶鱼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他的小聪明未能在莫羡渊面前得到想要的效果,不仅不气馁,反而愈挫愈勇,夜里几乎无一日不背着人独自练剑。


    虽天赋平平,但在修炼上的确勤勉。


    莫羡渊如此想。


    勤勉便够了,世上人多半无甚天赋,却连勤勉也不足。


    ……


    浮台州在九州中,有天元宗坐镇,格外安稳祥和。


    其他几州却并非如此。


    以叶鱼最为熟悉的青云州为例,杜家乃是青云州最大的世家,他们族中能者辈出,族中太上长老乃是大乘期老祖,每隔六七百年左右,也会有族人飞升入上界。


    比较起天元宗虽有不足,但掌控青云州绰绰有余。


    青云州其他宗门世家皆要献好于杜家。


    然而杜家内也非铁桶一个,反而派系众多,各自为了彼此的利益暗中不知下多少毒手。


    修真界便是如此,你死我活,利益至上。


    你若不争,便等着有朝一日被人踩在脚下。


    掌控一州资源的大族忙着利益争斗,底下小宗小派的事自然无人在意,今日谁仇杀灭了谁的山门,明日谁带着老祖上门报复血洗,都是常事。


    各种邪修鬼修也借此猖狂,藏在各大宗门间撺掇拱火,借此牟利。


    青云州最多的邪修,乃是血修,以吸食操控人的血液为手段,叶鱼上辈子曾在血修手中栽过跟头,险些被对方操控血液爆体而亡。


    此次,他们到的地方,乃是川临州。


    川临颇微妙,一州之上,有三宗七族中的一宗一族。


    分别为山海宗,与赤川李家。在川临一东一西割据一方。


    叶鱼与莫羡渊落地的地方,在两方交界处。


    川临州地势东西高中部凹陷,两边皆发源大河汇入州中形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最大的湖泊名为吞海,连通州外真正的汪洋。


    八月末,川临正是燥热时。中部湖泊众多,水汽蒸腾,在高热中糊住人的皮肤毛孔,叫人喘不上气,愈加暴躁。


    一高一矮行走于林间,日光自枝叶缝隙间投下亮白的斑块,在人的面孔上游走。


    前方的少年身形清瘦,一双凤眸黝黑,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天生一副笑脸模样。


    他握着腰间的剑,黑眸中带着兽类的敏锐与机警。


    落后他一步的男人身形较他高大许多,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漆黑的长眉压着双如墨的冰冷眼眸。


    他的气息收敛到极致,若不是叶鱼能够感受到他落在自己后脑勺的视线,几乎要以为莫羡渊丢下他一人在这深林中。


    林子内有此起彼伏的妖兽吼叫声,他们感受不到莫羡渊的存在,但知道叶鱼这个小蚂蚁在从它们的领地路过,警告他快点滚。


    叶鱼充耳不闻。


    在路过一块沼泽地后,叶鱼看到了此行目标。


    他仰头,树荫缝隙间,一整块光斑完全的照亮了他的面庞,让他微微眯眼。


    他头顶上,树木最低的那根枝上挂着薄薄的东西,随着林间的轻风飘动,透过红黄色的模糊光斑。


    叶鱼盯着看了片刻,转头去看莫羡渊:“师尊,只准用剑,不准用任何法术,符箓,阵法么?”


    莫羡渊淡淡看着他。


    叶鱼扭回头,仰脖子打量那张剥得格外完整的人皮,喃喃道:“那我恐怕打不过啊。这要杀许多人才能剥得这样完整罢?”


    他口中说着“打不过”,黝黑的眸子里却隐约亮着火苗,扯着唇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师尊,记得在我被打死前救救我。”


    叶鱼身上流露出与在天元宗截然不同的气息,在生死场中磨练过无数次的杀气自他身上出现。


    那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炼气期该有的。


    莫羡渊回应叶鱼的玩笑话:“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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