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晚上还在说大舅福顺和二叔务尔登呢, 第二日早饭之后,福顺和务尔登就几乎同时上门了。
两人在大门口相遇,福顺皮笑肉不笑的给务尔登打了个千礼:“小拨什库福顺给佐领请安。”
务尔登将他扶起来, 客气道:“你我并不在一个佐领,无需客气。”
福顺:“您是长官,规矩如此,不得不遵从。”
务尔登点头道:“谨言慎行, 你很好。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门吧。”说罢,对来开门的陶二点一点头,当先抬脚进门去了。
福顺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就带出来些,陶二看到了,忙对他摇头,然后耳语一番, 将若有所思的福顺给请进门去。
叶勤正在家和纳喇氏盘点家当, 见务尔登来了,就指着一个记得乱七八糟的账簿讽刺道:“你们府上的奴才也太坑人了, 我就要了那么二十亩地,你看看,这上面的出产,还不如他大舅东(便)门外河沿子里鸭子下的蛋多,感情那是块荒地,除了石头什么都不长是不是?”
当初分家的时候, 除了这牛角湾的一处四合院, 分给叶勤的还有一顷地, 不过, 这一顷地在沈阳那边,叶勤连京城都出不去,他信的着的奴才更少,一顷地给他,就跟打了水漂一样,一年到头还不知道能见到几个收成,偏他又不能去亲自监管,所以,分家的时候,他弃了沈阳的地,要了京城近郊的地。
但这京城近郊的地,每一寸都是有主的,国公府传下来的也就这么一点,分出去可真就没有了,于是当年瓜尔佳氏给拒绝了。她的原话是:要么要沈阳的地,要么要银子,你自己选吧。
叶勤选了银子,一千两白银。
看着很多,但安家的话,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还是务尔登实在看不下去,硬是顶着瓜尔佳氏的压力给了京城西郊的二十亩良田,他总不能让庶兄一家饿死吧?
给了田,那就是给了粮食,省的别人在后头戳他脊梁骨。
叶勤也很满意这京郊的二十亩田地,他将韦氏的墓设在这二十亩地里,这样,他就有理由每年清明、中元、元旦等时节带着妻儿来祭扫了,也算是放风。
叶勤当初放弃了沈阳的那一顷地,要求在京郊划给他一些地,就是打着偶尔出游的目的啊。
这二十亩地在京城二十里范围之内,背靠山前临水,等他手头宽裕了,完全可以在这里建一个小庄子,要是京城住腻烦了,就能偶尔搬到小庄子上住,多么惬意。
德亨也很满意这二十亩地。
为啥呢?
因为这二十亩地就在瓮山脚下,毗邻宫廷养马的草料场,和一座荒废的寺庙做邻居。
这样说的话可能让人泛迷糊,觉着这就不是一个荒郊野岭吗?
但若是告诉你,东北十里之处就是畅春园,等再过个二十年,北面的圆明园将会拔地而起,再过个几十年,乾隆帝会在这里为母后建造一座清华园(后改名颐和园)呢?
而这二十亩地背靠的瓮山,也会被乾隆帝改名为万寿山,这样说的话,这二十亩地的地理位置,是不是就很清晰明了了?
这二十亩地,就是皇家园林的原始状态,怎么能不让德亨满意呢?
当然,土地的原始状态和美轮美奂的皇家苑林还是有天上地下的差距的,但这不妨碍德亨做一做坐拥颐和园的美梦啊。
看吧,开国祖宗再没落,手里也是有好东西的。
不过呢,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眼前的情况是,叶勤被坑了。
叶勤手底下除了从国公府分出来的哈拉嬷嬷一家,他自己也是有奴才的,比如他的奶母一家,还有他的两个小厮一家,以及,他的母家韦氏一家。
除了韦氏一家,叶勤出钱在这二十亩地上,也就是韦氏的坟头附近建了一座宅子,让奶母一家住进去,给他看地看坟,后来两个小厮也成家,京城之内的四合院内实在住不下,叶勤自觉哈拉嬷嬷一家够用了,就再次出钱建了宅子,将小厮一家也打发去“庄子”上给他种地去了。
但十五年过去,估计这些奴才都看不到跟着叶勤的希望了,慢慢的,就心靠国公府了。
叶勤对此无能为力,生了几场气后,想着他也并不靠这二十亩地吃饭,就对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心不烦了。
毕竟是个奶了他一场,跟了他一场的人,就这么地吧。
但如今,这不是眼看着要发达了吗。他就又想起了这二十亩地,想着他梦想里的小庄子是该规划起来,等手头有了余钱,就可以着手开建了。
在计划着如何建庄子的空档,他突然想起了他还有三房奴才在他的“庄子”上呢,就翻出来不知道多少年没看过的账本来,打算先了解了解情况。
这一看,直接给气笑了。
正好务尔登来了,叶勤将账本扔务尔登鼻子底下,让他自己看。
务尔登自然是知道叶勤的“庄子”是怎么一回事的,他合上账本,道:“他们不是每秋都给你送粮食送鸡鸭鱼猪吗?你没收到?”
叶勤抱臂斜眼看他,道:“哦,多谢你施舍为兄口粮了啊?”
务尔登叹气:“弟弟不是这个意思。那几个奴才胆大包天,欺负到你头上,你心大,任由他们欺负,弟弟既然知道了,总不能干看着让他们欺负你吧?”于是就收了那几个有心投靠他的奴才,压着他们继续给叶勤种地养鸭养猪,然后在秋收后送去给叶勤养家糊口。
务尔登自觉为庶兄付出良多,可惜,人家压根不领情。
叶勤:“哼。”不过态度倒是略略软了下来。
他只知道那几个奴才投了国公府,倒是没往每年都还能收到粮食牲畜这一茬上想,现在回头往后看,若那几个奴才果然欺他,他应该一粒粮食都收不到才是。
虽然这二十亩地每年收的粮食都不多吧,但就像务尔登说的,光吃饭是足够了。
算了,不说这茬了。
德亨忙忙活活的给务尔登和福顺倒茶,然后将茶杯放在他们的手边,奶声奶气的招待道:“二叔喝茶,大舅喝茶。”
福顺喜欢的不得了,将大外甥搂在怀里亲香,道:“小德亨啊,今早吃了什么?大舅家养的母羊下崽子了,大舅挤了羊奶给你喝好不好?”
德亨嘻嘻笑着答应着:“好哇好哇,大舅对德亨最好了。”
福顺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纳喇氏在旁道:“留着给巴尔汗和哈宜呼他们喝吧,你让人每天送来的牛乳德亨都吃不完。”巴尔汗和哈宜呼是福顺的儿女,是德亨的表兄和表姐。
自从碓房开始营业,福顺的养殖大业就蓬勃发展,自从养的奶牛产奶之后,福顺就每天让人给妹妹家送牛乳,因为他知道德亨爱吃牛乳。现在有了羊乳,就想着送一些来给大外甥吃。
福顺道:“别提了,巴尔汗讨厌喝这个,说什么,他已经长大了,不喝奶了。个羊粪蛋子,毛还没长齐,就当自己大人了。”
德亨偷笑。
二表兄巴尔汗今年十二岁,正是觉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不受管教的年纪,都不乐意跟他玩,嫌他幼稚。
殊不知,德亨在心里笑话他是真的幼稚呢。
说到娘家侄子,纳喇氏担忧道:“巴尔图那孩子怎么样了?可有写信回来?”
福顺脸色更加不好看了,骂道:“写个羊粪球子,就他认得那几个字,还不如德亨呢,至少德亨会写信,他呢?别说写信了,连两句话都没捎回来过。我只当白养这个儿子了!”
福顺的长子,德亨的大表兄巴尔图,今年十六岁,去年秋天的时候满十五岁,经过佐领内的考核选拔,光荣的成为了一名甲兵,被编入了正蓝旗护卫队,然后在上个月二十五日,护卫康熙去热河西巡避暑去了。
纳喇氏忙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走出去只觉天地广阔,哪有整日着家的,等给他说上一房媳妇就好了。”
说到给儿子娶媳妇,福顺也发愁,道:“康熙四十年已经选秀一次了,下一次选秀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打听了一下,已经参选过的秀女都说了人家,没参选过的也不好定下来。唉,难啊。”
清朝廷规定,八旗秀女大选三年一次,但规定是规定,皇帝说的话才是圣旨,康熙朝的选秀并不是严格按照三年一次大选的,具体定在哪一年大选,得按照皇帝的实际情况来定。
八旗女子若是没有参选就私自嫁人,或者跟人定亲,皇帝知道了,会问罪于女子父兄,所以,谁都不敢触这个雷。
再者,八旗姑奶奶们尊贵,都有嫁人前不跪长辈的说法,万一被贵人选中,进了宫做了娘娘,那可就是长辈跪她了。
所以,八旗女子或出身良好,或长相端庄秀美的,都会进宫搏上一回。
当然,像纳喇氏这样既没出身也没长相不想进宫的女子也大有人在,但像纳喇氏这样“运气”好的,没有入宫做了使役(宫女),而是最后被刷下来嫁给叶勤过平淡日子的并不多。
是喜是忧,其实从她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基本上就定了。
让福顺发愁的是,现在是康熙四十二年,康熙四十年的时候已经大选过一次了,今年和明年肯定是不会再选了,就是不知道后年会不会选。
要是再不选,巴尔图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快二十岁都娶不上媳妇的男人。
嗯,快二十岁,都娶不上媳妇。
就很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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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聊天就是这样, 说上一个跟大家都有关的话题,即便坐在一起的人不插嘴,也能听的进去。
纳喇氏兄妹说选秀的事, 叶勤和务尔登就在旁安静喝茶听着,说到巴图尔很可能娶不上媳妇的事,务尔登就开口道:“吾之妻妹叩德氏年十三,你们若是有意, 等她参选后,你们两家可以议一议亲。”
务尔登现在的妻子叩德氏也是继妻,是康熙四十年参加选秀后,被瓜尔佳氏聘了给务尔登做继妻。
叩德氏的父亲关德也是佐领,他的女儿并不愁嫁,说句高攀的话,以关德佐领的身份,他的女儿配皇孙都可了。务尔登要不是佐领, 他也是娶不到佐领的女儿的。
务尔登说这话, 原是在向福顺示好,但在福顺听来就很不顺耳。
福顺摇头道:“不般配, 你之好意,咱们谢过了。”
佐领的女儿配小拨什库的儿子,那是下嫁。
自来满洲姑奶奶只有高嫁的,没听说有谁是下嫁的,所以福顺在心里看务尔登越发不顺眼了。
务尔登心里也憋着气呢,他算是看出来了, 叶勤的这个舅兄不待见他, 但他忍了。
两人之间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叶勤问务尔登:“你今天过来又是为着什么?”
其实务尔登来是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他现在心里上了根弦,说话做事要注意影响,所以,他主动开口询问,算是给务尔登一个台阶下。
务尔登来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叶勤跟他商量一声都没有,就在自家门口跟个神经病似的嚎了一嗓子,就自己拿着风扇去恭亲王府献宝的事。
当盯梢的将叶勤那一嗓子禀告给他的时候,他就心道不好,等他赶到王府的时候,叶勤已经跟着皇阿哥进去偏殿了,他想追上,被守卫的人拦了下来,无法,只能任他去了。
务尔登原先的打算是和叶勤商量着,选个恰当的时机将这宝贝献上去,现在叶勤自己将宝贝献上去了,先不说叶勤会不会受欺负,最后能得到多少好处吧,至少务尔登这里的好处是没有了。
因为他没露面,这宝贝跟他没关系。
此时叶勤问起他是来做什么的,务尔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他坐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但不甘心是真的。
务尔登看了眼小手扒着桌沿安静听他们说话的德亨,就道:“昨儿个我见德亨在写信,今儿来问问,他可是读书了?在哪个学堂跟着那个夫子念?”
说到德亨,叶勤的眉眼立即上扬了起来,他矜持道:“读什么书,就是日常跟着我,跟着他大舅认识几个字,瞎描画罢了。穷苦人家的孩子,读什么书?等他长大了,让他去东河沿子给他大舅养鸭子去,让他大舅赏他一口饭吃就行了。”
德亨:
纳喇氏立即转过头去看天看地看半空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吵架,就是不看得意劲儿都要飞起来的丈夫。
福顺立即笑呵呵道:“我看行,德亨会打算盘会记账,不怕人糊弄,这就很好了哈哈。”
务尔登:“小小年纪就会打算盘会记账,长大了只做个目不识丁的莽夫,也太屈才了。”这话说的他牙疼,但他忍着。
叶勤:“那你说怎么办?”
务尔登深吸一口气,道:“我家老大比德亨大一岁,也要打算读书了,我准备给他聘请一位夫子来府上坐馆,不如将德亨送我府上”
不等务尔登说完,叶勤立即道:“那就不用了。我就是从那府上出来的,你那府上的先生什么样,我会不知道?”如果没有风扇这回是,如果没有德亨自己给弘晖写信这回事,叶勤最开始的打算,的确是想等德亨十岁的时候,将他送去国公府学上两年,但现在嘛,国公府他已经看不上了。
务尔登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给自己儿子请的夫子,自然是要千挑万选的。”
叶勤:“那也不用了,你们府上风气不好,我怕再带坏了我宝贝儿子。”
务尔登再次深吸一口气,平静道:“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府上是我做主,规矩早就变了。”
叶勤嘴一歪就想数出三五件事来甩他脸上,但他将这些陈年往事在心头转了一个圈,到底觉着没什么意思,只是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德亨读书的事,我已经有打算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务尔登脱口而出:“你有什么打算?”
说完,他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拿风扇,给德亨换了个读书的机会吧?是去哪家王府借读?”
还没影的事儿,叶勤当然不会说的太明确了,只是道:“昨儿个我没提读书的事算了,我直接跟你们说了吧,昨儿个我把风扇献给皇阿哥们,皇阿哥们准备将风扇送去内务府,多造几台出来,献给给宁寿宫和各宫娘娘们。诚郡王会给皇上上折子禀报此事,这风扇毕竟是从我家里拿出去的,皇上少不得要夸我几句吧?”
务尔登:“就只是夸你几句?”
叶勤挑眉:“要不然呢?皇恩浩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得皇上几句夸奖,足以光耀门楣了。”
好一个忠君体情的大傻子!
务尔登简直想一口茶水喷叶勤脸上,怪不得受奴才欺负呢,就你这样的傻子,不欺负你欺负谁?!
务尔登拿拳头在胸口捶了几下,说纳喇氏:“嫂子,他这么胡闹,你就这么看着?”
纳喇氏稀奇:“我们家一向是叶勤当家,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都只有听着的份儿。”
务尔登气道:“那你知不知道,德亨的前程就在这上头上了?他倒好,做好人将宝贝献上去了,德亨怎么办?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
纳喇氏无所谓道:“就让他给他大舅养鸭子去呗,还能怎么办?”
“你!”
务尔登算是看出来,在这里,他就是个外人,谁都不想跟他正经说一句话呢。
“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瞎操心一场了,你们是一家人,我是个外人,就不奉陪了。”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德亨忙在桌子下面拉拉叶勤的袖子,叶勤叹气道:“你只问了明面上的,我自然只答明面上的,说不上两句话就急脾气,还嫌我不搭理你,你也得让人乐意搭理你呢?”
务尔登起身的动作一顿,顺势又坐了下来,拧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叶勤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务尔登瞪叶勤,叶勤嗤笑道:“怎么,只许你问我,不许我问你了?”
务尔登沉着脸道:“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该是时候谋个前程好好挣份家业给子孙了。我是想着,不拘哪个王府,你我兄弟将这风扇献上去,给你谋个缺,你既不想做侍卫,那就去宗人府,或者去内务府。宗人府里的都是宗室,给姓爱新觉罗的磕头你也跪的下去,若是去了内务府,你大小也是个爷,他们不会安排你去伺候哪个外姓臣子,只能将你往娘娘或者万岁爷跟前推。你虽无甚本事,好在皮囊尚好,算的上仪表堂堂,只要不犯错,贵人们不会为难你的。”
“等你老实当差几年,混出个资历来,再看着往上升也就是了。”
说实话,德亨听务尔登说他为叶勤的打算,有种老父亲为不争气的老儿子做打算的既视感。
你看,福顺都不再斜眼看务尔登,而是正眼认真审视起来,似乎是要从他脸上看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心里藏奸。
务尔登为叶勤事业上的规划是难得的实用且稳妥。叶勤是宗室,他能选的出路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做侍卫,给皇帝当奴才,能拉的下脸,跪的下去,然后凭借身份和骑射上的功夫出人头地。
第二种就是去宗人府。宗人府里当差的都是宗室,谁也别嫌弃谁,一切照爵位论资排辈,该磕头磕头,该叫爷叫爷。而且,在宗人府当差,并不看你有多少本事,能进这里面的也不是为着出人头地,纯粹就是为了那一份丰厚的薪水和皇帝特地的拨款赏赐。
但宗人府不是那么好进的。满清进关已经超过半个世纪了,宗室至少也已经繁衍了三代了,宗室人数也在急剧上升,早就超过千数,朝万字开头的关口大步迈进,而宗人府就那么几个缺,到底叫谁上叫谁不上,就看谁更会“争取”了。
叶勤的风扇让务尔登看到了机会,现在宗人府以裕亲王打头,若是能将风扇献给这位皇帝最敬重的兄长,那么叶勤进宗人府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献给哪个皇子也行,八贝勒的娘舅就在内务府,由他牵头运作一番,叶勤也可以进去混个差事当当。
这自古以来权和钱不分家,若是叶勤进了宗人府,宗室找个办事总得要送上点孝敬吧?拨给宗人府的用度用不了的就可以他们自己分了自己处理,不管是送人还是卖了换钱都是难得的实惠,再加上皇上年节的赏赐,叶勤一年到头固定收入就三份,足以发家了。
若是能进内务府当差就更好了,多少皇商大贾找门路送礼打点找不到呢,只要叶勤能拿住了吃穿用度上的一个小项,别说他一辈子花钱了,就是他儿子德亨以后的吃用也都有了。
叶勤有了权有了钱过的好了,这对务尔登有什么好处吗?
自然是有大大的好处,打虎亲兄弟不是说着玩的,叶勤好了,务尔登自然就有了政治和经济上的同盟,不管是叶勤还是他,若是遇到的更进一步的机会,另一个就可以全力托举,等托举上位后,自然也要拉另一个上去。这叫共同进步。
兄弟相互帮扶,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
还有,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兄弟此生没有更进一步的希望,他们还有子侄辈呢。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怎么能便宜了别人?自然是要在自己家中子侄辈中传递下去的。这就叫差事世袭。
所以,务尔登是真的在为叶勤打算,他连叶勤的儿子孙子都想到了,那也是真的将那个风扇的价值利用到极致了。
不过,这也是务尔登认知里的极致,他不了解的是,叶勤已经通过德亨,踏上了另一个比务尔登高的台阶,视野开阔了,想法和做法自然就跟务尔登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说过,收藏满200后要加更一章,原本是想着收藏涨快一点,也好早日顺v,没想到收藏涨的这么慢,现在已经超过7万字了,收藏也才超200,但许下的诺言还是要履行的,所以,今天加更一章。其实这文一直是有存稿的,我连入v后每天更1万+还是更1.2万+都开始计划了,但这文收藏就跟乌龟爬一样,真的很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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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叶勤亲自给务尔登斟了一杯茶, 良久,叹道:“务尔登,你很好, 是我不如你。”
务尔登:“你这话什么意思?”他可不会以为叶勤是在跟他服软。
叶勤道:“那个风扇,我只想着换些金银,盘下个铺子,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 确实没往差事上想。”这个是真的,叶勤自己得承认,务尔登给他描绘的前途太有吸引力了。
但是,“务尔登,你觉着,我像是能正经当差的人吗?”
“我看你是眼高于顶,好吃懒做,不乐意吃苦更不乐意受委屈的人。”务尔登如实评价道。
叶勤:“你说的都对。”
务尔登见叶勤竟然没跟他摆脸色, 也就多说了一句:“你看这世间所有人, 谁不是在吃苦,谁不是在受罪, 尊如皇上还要带兵亲征噶尔丹,贵如皇子也要兢兢业业的当差,才能换得王爵贝勒爵,怎么到了你,就不能吃苦,不能忍受了呢?”
“叶勤, 我从小就不懂你, 到现在还是不懂你。你就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只想着要别人将最好的拿给你, 你好坐享其成,而你自己一点都不想付出,这可能吗?”
叶勤皱眉,他觉着务尔登这话是在趁机骂他,但他自认是在说正经事,于是就略过这茬,话入正题道:“那都是以前了,咱们做人,还得要往后看。既然你们都在,我就说说我的打算。”
“皇上那边我在等消息,皇上不管给我个什么结果,我都认了。八贝勒也跟我说了,会给我弄一些实际上的好处,不管这好处是什么,我是想将风扇的经营权拿在手里的,至少要拿一半在手中,好让我能正经的卖风扇,给德亨挣一份家业。”
务尔登点头,叶勤能想到这些就好。
叶勤继续道:“所以,在皇上的旨意到来之前,咱们就先耐着性子等着,不可操之过急,惹了上面的忌讳。”
福顺点头,道:“言之有理。”
叶勤去看务尔登,询问他的意见,务尔登也点头道:“老成之言。”
自己的打算得到了认可,叶勤心下高兴,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雀跃,道:“先不说这风扇的买卖能不能做成,至少金子银子是少不了的了,等金银到手,我先买房置产,将家业先兴起来再说。”
福顺笑道:“你这打算实在,你看中了哪间宅铺先跟我说,我去给你喊价。”
叶勤对福顺拱手谢道:“正要拜托舅兄,一切有劳舅兄了。”
福顺摆摆手:“你我之间,何至于谈谢,给我妹子操心,为兄心里高兴着呢。”
纳喇氏笑眯了眼睛,给自家兄长斟上茶,送至他手边,福顺接过来饮进,她做的自然,福顺接的自然,虽然两人并没有一句话,但兄妹之情无声胜有声。
务尔登提醒道:“那你的前程呢?你就只甘心做个富家翁?”
叶勤想了想,道:“当差这块儿,我想先听听八贝勒说的好处是什么,你能想到的,八贝勒没准儿也能想的到,如果他真给我安排了个差事,那我就接着,如果没有,咱们再看看那个时候我适合做个什么差事吧。”
务尔登:“你能有打算就好。”
叶勤就笑了,道:“我闲散惯了,这差事里面的道道,还得贤弟你来帮为兄操心了。”
务尔登被他这一声“贤弟”和“为兄”给麻了一下,僵硬着一张大脸道:“义不容辞,你别嫌我啰嗦多事就好。”
叶勤唇角勾了一下,道:“怎么会。这样吧,反正咱们三家住的也近,等八贝勒召唤我,我叫人传信给你们,咱们三个一起去怎么样?”
务尔登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之前福顺和叶勤对他明里暗里的讽刺和排斥尽数都被抵消掉了,他今日来此,其实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去给贵人请安的时候,带上他,混个面熟也是好的。
多少交情就是从这个面熟开始的。
大事说开了,务尔登和福顺也没走,就在叶勤院子的阴凉处支了一张小桌,加上德亨一个小的,爷们儿四个围着小桌喝茶吃菜漫天阔谈。当然是三个大人高谈阔论,德亨听着。
如果有酒最好了,但现在是丧期,恭王府可以备水酒,他们在自己家,是不能喝酒的。
这边兄弟三个其乐融融,四贝勒府那边,男主人也终于回家了。
四贝勒胤禛是个做事板正的人,其实是板正的有些严肃较真了。
恭亲王府那边真不适应他这样的做事风格。恭亲王常宁生前就是个喜好享乐为人散漫不拘一格的人,所以府上风气也偏散漫,他这黑着脸往那里一杵,满府的大爷小爷们都有种在皇上面前奏对的紧张感。
就,很不待见他。
理所当然的,这都是人家暗地里在心里不待见他,面上,俱都还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一万分的听指挥的。
谁让圣上有旨,让诸皇子经理他亲爱的弟弟常宁的丧事呢?
胤禛回到贝勒府,大太监高无庸立即迎上来,禀报道:“福晋已经摆好了膳食,李侧福晋带着宋格格、武格格和耿格格在后院等着爷,大格格和弘晖阿哥也在。”
卓克陀达是胤禛的女儿,今年九岁,因为是府里活着的唯一女儿,府上人都称大格格。
胤禛一路径直往前院自己的起居院落走,听闻后院女人在等他面无表情的,待听到女儿儿子也在等他,就停下脚步,对一直贴身跟着他的苏培盛道:“苏培盛,你先回后院一趟禀报福晋,让那些女人都各回各院,让卓克陀达和弘晖也先回去,等爷叫的时候再来。”
苏培盛忙应下,回到府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拐弯去后院传话去了。
高无庸就知道胤禛会是这样的安排,所以,他早就在前院备下了洗澡水和干净衣裳。
胤禛在恭王府忙活了这七八天,期间回府也是匆匆来匆匆走,根本就没好好洗漱松快过,好不容易丧事办的差不多了,这次回府就好好洗漱一回,出浴桶的时候只觉浑身轻了三斤。
苏培盛早就传话回来了,高无庸也给他准备了洗澡水和换洗的衣物,但他可没胤禛泡澡洗漱的兴致,仔细而快速的洗了个战斗澡,就穿着洁净的衣裳来胤禛跟前伺候了。
胤禛沐浴洗漱结束后,并没有立即去后院,而是一面散着发辫让奴婢们擦干头发,一面闭眼听高无庸和哈图尔禀报府内的事。
听完汇报,小憩两刻钟,胤禛这才起身向后院走去。
后院正堂,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打扮的一丝不苟,正襟危坐的等着胤禛回来。
她从十岁嫁给胤禛开始,这种等待的情形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回了,她早习惯了,虽然是等待,但她仍旧挺直着脊背端坐着默默的等,看的人都替她累的慌。
反正胤禛每次见他的这个福晋,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绷紧了心神,好拿出同等端正的态度来面对她。
这种感觉太糟心了,他在外头已经端累了,不想回到自己府中还端着,这也是他不喜欢来福晋这里的最大原因。
但一想到这是福晋,是他的半身,在这个府里能做他一半主的妻子,他就不敢教妻温柔小意了。
挺好的,这府里有这么一尊神镇着,他在外头奔波的时候也放心将府邸交给她。
解语花什么的,他可以去找美妾。
胤禛一进院门,四福晋就立即起身,带着婆子丫鬟们来到院子里,对着胤禛恭敬见礼:“爷回来了。”
胤禛伸手将她托起,把着她的手向前走,道:“回来了,可算是忙完了。”
四福晋语声不见喜悦,更没有羞怯等多余的情绪,只平平淡淡如常道:“爷辛苦了。”
胤禛:“嗯。”
相对无言片刻,胤禛道:“不是说备了饭食,去用吧。”
四福晋:“好。”
食不言。
老夫老妻的两口子用了一顿再寻常不过的餐饭。
餐后,两人又回到正堂,四福晋这才道:“李氏查出了两个月的身孕,爷不去看看她?”
开口却是赶人的话。
府上唯一的侧福晋李氏查出已有两月身孕的消息胤禛自然也早就得到了,自从大婚、不,是自从胤禛成年以来,他已经有了五个孩子,长女和次子夭折,目前府上孩子只有三个。
分别是大格格卓克陀达,嫡长子弘晖,庶子弘昀。其中大格格和庶子都是侧福晋李氏所出。
这对已经二十六岁的贝勒爷来说,可谓是子嗣稀少了。
所以对李氏怀的这一胎,胤禛心里是十分喜悦的。
但是,“不急,李氏那里有福晋照看,爷放心的很,先叫罢了,日落暑气蒸腾,着实受罪,爷先去看看弘晖和卓克陀达两个。”
四福晋语声温柔许多,难得带了点笑模样,道:“我陪爷去。”
胤禛:“好,一起去。”
卓克陀达已经九岁了,是大孩子了,还是女孩子,四福晋给她单独分了院子住着,院子里一水儿的奴才嬷嬷丫鬟们都交给她自己学着打理。
卓克陀达打理的如何先不说,四福晋的这种做法,却是搏得了胤禛和李侧福晋的好感。
胤禛务实,觉着任何学问不是一天就有的,更不是生来就有的,每一种技能都是日积月累的学习实践得来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个被奴才摆弄的草包,所以,让她从小学着钳制奴才使用奴才很重要。
显然,福晋是跟他一样的想法,所以才将整个院子都交给卓克陀达自己打理。
李侧福晋,纯粹是满意女儿从福晋这里得到的待遇和整个院子所带的殷实的财富。
对了,卓克陀达是李侧福晋的第一个孩子,满名卓克陀达,汉译百合花。
一个十分美丽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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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卓克陀达居住的院落是一个小跨院, 就在四福晋正院的东面稍稍靠前的位置。如今的四贝勒府总体是按照紫禁城(前朝后宫)前殿后寝的规制建造,前面主殿以前部分,都是胤禛的主场, 主殿之后,包括东面安置已经分院的子女的小跨院,以及西面安置侧福晋、格格等妾室的小院落,就都是是四福晋的主场了。
目前四贝勒府中, 只有卓克陀达和弘晖姐弟俩拥有自己的小跨院单独住,年纪还小的弘昐则是跟着侧福晋李氏住。
弘晖的院子就在卓克陀达的小跨院南面,两姐弟的院子一后一前,中间隔了一个拥有假山流水池塘的小花园。
李侧福晋和卓克陀达居住的院落一西一东,母女两个若是想见面,必须得穿过四福晋的正院才行。这样看来,四福晋这是将李侧福晋和卓克陀达母女两个距离性分隔开了,且有不让母女两个见面的嫌疑, 因为从礼法上来说, 卓克陀达是四福晋的女儿,而不是李侧福晋的。
虽然是李侧福晋生的她。
其实不然。
古代人居住房屋在风水上是很有讲究的。女子属阴, 在一个家庭中,女孩子最佳的居住方位应该在阳气升腾最旺之处,这样才能阴阳相调,旺其运势。
而在方位上来说,东方,或者东南方, 属青龙之木, 正是阳气最旺之处, 如果四福晋有亲生女儿, 这个位置绝对非她莫属。
所以,四福晋将卓克陀达安排在她的正院的东面靠前(东向微微偏南)的位置,真正是宠爱她的。
这也是胤禛非常尊重自己这个福晋的最重要原因,她是真的将他的孩子都视若己出,一举一动,尽显大妇风范。
向而立大关迈进的胤禛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所有嫡母都是善待庶出子女的。
胤禛和四福晋出了正院的东小门,沿着花园中蜿蜒的小路,左拐,进入了卓克陀达的芳菲院。
芳菲院里很安静。卓克陀达正坐在窗前低头练字,丫鬟婆子们规矩的各居己位,连呼吸都是清浅的,唯恐打扰了她们的大格格练字。
因为贝勒爷喜欢练字,所以,她们的大格格就在练字上下苦功夫,若是能得阿玛的一句夸奖,她能高兴上个把月。
然后练字就更下苦功夫了。
胤禛和四福晋进了门,守门的嬷嬷立即跪地磕头,请安道:“给贝勒爷请安,给福晋请安。”
正在安静练字的卓克陀达听到声音抬起了头,从打开的窗子里看到了父亲母亲携手而来,立即放下笔,转过一道遮挡的山水泼墨屏风,出了屋门,来到堂前,给已经上了台阶的胤禛和四福晋福礼请安:“阿玛,嫡额娘,您们来看女儿了。”
这一句请安慢声细语,语气温柔婉转,若是名门淑女有个具象化,应该就是她这样子的吧。
胤禛很满意女儿的婉转,或者说他心目中理想的女子就应该是这样的。但四福晋面上却是平平,对这个女儿,她其实是有些无可奈何的。
怎么教,都是这个样子。
她只能将之归功于天性如此。
就跟她的生母一样。
胤禛伸手将这个纤细柔弱的女儿托起,温和了语气,道:“外头热,进屋吧。”
卓克陀达又是一福礼,应道:“是”。转身来到了四福晋身边,伸出手腕托住了四福晋的手。
这是奴婢伺候主子的规矩。
四福晋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她尚沾着墨香的小手,拍了拍,笑道:“快进去,让暑气给扰着了就不好了。”
卓克陀达这里当然是不缺冰用的,但四福晋禁止她夏日多用冰,所以她的屋子里虽然没有暑气,但绝对称不上凉爽。
芳菲院主屋是一门两窗三间大房的格局,东面房间用屏风和家具分隔出了绣房、琴房和小偏厅,也是卓克陀达用饭的地方。
西面房间则是用屏风、多宝阁、拔步床、书柜等隔出了卧室、隐房(也是室内厕所,放马桶的地方)和书房,这里也是卓克陀达日常待的最多的地方。
东西房间分别用琉璃珠和玛瑙珠串成的珠帘做遮蔽,看着清新雅致非常。
伺候胤禛和四福晋在正厅主位坐下,上茶,然后卓克陀达吩咐道:“去给阿玛和嫡额娘铲盆冰来消暑。”
胤禛欲开口想说“不用忙了,爷跟你嫡额娘过来就是看你一眼,说两句话就走了”。
但四福晋见胤禛喉头一动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立即先一步对卓克陀达点头温声道:“孝心可嘉。”
既是说给卓克陀达听的,也是说给胤禛听的。
正低眉垂眸表示恭敬的卓克陀达脸颊微微发红,眼皮撩了一下正好觑见阿玛点头赞同的样子,羞涩喜悦道:“都是嫡额娘教女儿的。”
四福晋对卓克陀达的态度很满意,孩子能念她的好,她这个嫡母就做的很成功。
四福晋透过静止不动的珠帘看了眼东面小偏厅的一张小圆桌上摆着的膳食,问道:“这个点还没用膳,是不合胃口吗?”
一向淑女惯了的卓克陀达面上也没忍住露出些微烦恼之色:“天儿实在太热了,女儿没甚胃口。不过,女儿谨记嫡额娘教诲,要按时用膳,不能任性,糟蹋了自己的身子,所以,女儿就着小咸菜用了一个奶饽饽,倒也受用。”也是因为怕正院那里多问,便吩咐剩下的饭食先放着,等差不多时候再撤下去。
这一点就不用交代了。
胤禛微微皱眉道:“只吃一个奶饽饽顶什么,你想吃什么就跟你嫡额娘说,不然叫个太医来给你瞧瞧,开个汤药喝一喝,兴许胃口就好了。”
四福晋:
在胤禛说话的时候,四福晋会认真听着,从来不会打断他,即便她心里十分不认同。
这个可真是男人养孩子,养不死就是普天同庆。
四福晋见卓克陀达面上连烦恼之色都要褪光了,就拉着她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安慰道:“好孩子,汤药苦的很,能不喝还是不要喝了,没得败胃口”
听了四福晋这话,一股子郁气从胤禛心头慢慢升起,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妻子,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吗?
你不同意爷说的话,能不能等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再提出来,你当着孩子的面跟爷耍你主母的威风是不是?!
胤禛忍功很好,即将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四福晋半点没有察觉到他已经生气了,还在继续跟卓克陀达道:“你不是喜欢那个奶饽饽吗?嫡额娘让厨房多加一个鸡蛋,再用蜜枣、栗子、红糖、红豆、花生馅多做几种花样出来,这样你吃奶饽饽吃饱了,也是一样的。”
卓克陀达不喜欢喝药,这世间就不会有孩子喜欢喝药汁子,她连阿玛的脸色都顾不得看了,忙答应下来:“让嫡额娘费心了,女儿都听嫡额娘的,一定好好吃饭。”
此时胤禛凉凉问道:“是什么样的奶饽饽,你这样喜欢,也拿来让爷尝尝。”
这话阴阳怪气的,他是这府里的主人,居然还有他没吃过的吃食,而他的福晋和女儿却在津津乐道,他说这话,很有问罪“不敬主人”的味道在里面。
这股子阴阳味太过隐晦了,反正卓克陀达是没听出来的,但跟胤禛面对面生活了十几年的四福晋听出来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说什么呢?
她这个丈夫一会天晴一会阴天一会下雨的,他们夫妻十几载,她到现在都摸不准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因为什么生气呢。
久而久之她就不在意了,能猜就猜一点,能意会就意会一点,她猜不出来的,意会不出来的,问他又不跟她说,时间久了,她就当是寻常,不问了不说不在意了。
卓克陀达听见阿玛想吃,就忙吩咐道:“喜鹊,去将饽饽端来给阿玛。”
大丫鬟喜鹊将偏厅小桌上装着奶饽饽的盘子端过来。这一盘子六个奶饽饽,被卓克陀达吃了一个,还剩下五个。
五个奶饽饽,个头都不大,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但看上去圆乎乎胖墩墩的,十分惹人喜欢。且颜色各异,两个奶白色的,两个淡黄色的,一个淡淡枣红色的,被吃掉的那个,也应该是淡淡枣红色的。
胤禛打量了一眼,问道:“这是厨房新做的?”一看就是做来哄小孩子吃饭的。
四福晋平静道:“这是照着弘晖新交的小朋友德亨送给他的饽饽方子做的,弘晖、卓尔还有弘昀都很喜欢。这里面用料丰盈,如今不能用荤,我就让厨房每天都给孩子们多备上一些,让他们看着喜欢,也能多吃一口。”卓尔是卓克陀达的小名,弘昀今年才四岁,跟着李侧福晋住。
作为母亲,四福晋真是为孩子们每天的吃饭问题操碎了心。
胤禛挑眉:“是他?”
四福晋道:“是他。我让奴才给爷禀报过的,爷可能是事儿多,给忙忘了。”当时她可是连方子记下来和信一起送去给他的,这才几天,就给忘了。
胤禛不理会四福晋的暗自嘲讽,拿筷子夹起一个奶白色的小饽饽咬了一口,唔,浓浓的奶香味和淡淡的甜味充斥了整个口腔,取悦了他的味蕾,让他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好吃。
吃掉一个奶白色,又夹起一个淡黄色的,这个入口同样绵软口感丰富,除了淡淡的奶味之外,还有微微的南瓜香味,难怪是淡黄色的,这个是用南瓜做的。美中不足的是,味道有些甜了,不过,小孩子应该会很喜欢。
吃掉一个淡黄色,再夹起一个枣红色,他心里已经猜到这个饽饽应该是用枣泥做的,但入口之后,除了吃出了枣泥的味道,他还吃出了糯米和另一种食材的味道,但这是个什么食材,他回味了一下,却是没猜出来。
四福晋和卓克陀达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胤禛沉默着一个接一个的将三个奶饽饽下肚,都感到新奇不已。
卓克陀达都用小手绢掩住了她的樱桃小口,免得太过惊讶张开了嘴将自己的牙齿给露出来了。
那样可就太不淑女了。
胤禛轻咳一声,放下筷子,饮了一口茶压压嘴里的味道,对四福晋道:“挺不错。都是用什么做的?”
四福晋就将食材说了一顿,胤禛也一一对应着分辨出来,他没吃出来的那种食材,应该是山药。
用过小饽饽,胤禛又检查了卓克陀达的大字,用笔给她圈出几个写的尤其好的,点评一番,两口子来看女儿的行程才算圆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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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卓克陀达一路将胤禛和四福晋送到院门口, 临走前四福晋叮嘱道:“让人将剩下的冰放入你卧房里,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冷气散了, 只剩温凉,正好入睡。”
冰铲了一大盆来,都还没化开呢,胤禛和四福晋就要走了, 四福晋教卓克陀达怎么用冰才会让冰发挥最大的效用又不让她损了身体。
卓克陀达都认真记下来。其实这个方法嫡额娘每年在刚入夏给她分派冰的时候都会教她,但额娘(李侧福晋)却暗地里叮嘱她,除非她热的受不了了,平日里让她一点冰都不要用。
她跟自己亲生的女儿传授秘诀道:“冰是好东西,但对女子伤害最大,你看额娘的肚子一个接一个的生,你就该听额娘的。”
这话论证实在是强。那个时候,卓克陀达的大弟弘昐还未夭折, 府上一女二子三个孩子都是李氏生的, 她说的话,谁都反驳不了。
所以, 即便卓克陀达非常想用冰,也很喜欢吃冰沙奶烙,但她仍旧忍住了不贪凉不贪嘴。
但如今嫡额娘吩咐了,她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略略放纵一下。
就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送走阿玛和嫡额娘,关上院门, 卓克陀达就吩咐乳母:“按嫡额娘的吩咐, 将冰送入我的卧房吧。”声音里带着她不自知的雀跃。
乳母早就被四福晋暗地里治服贴了, 此时听到卓克陀达的吩咐, 二话不说,听命办事去了。
走在去前面弘晖的路上,胤禛难得起了话头,问道:“你对叶勤家怎么看?”
四福晋只是听哈图尔将叶勤祖宗五代给查了个底儿掉,还不知道风扇的事儿,此时就道:“是个老实本分的宗室,家风不错。”
在四福晋这里,吃喝玩乐斗鸡斗蛐蛐这样的只能算消遣,叶勤既不好赌,也不酗酒,而且他还不好色,只有嫡妻一个女人这一点尤其让四福晋稀奇和不理解完全当的起一个老实本分的评价。
胤禛点点头,又问道:“你见过那个德亨,觉着怎么样?”
说到德亨,四福晋唇角微微上扬,立即又抹平了,评价道:“是个十分有趣的孩子,弘晖对他很上心。”
胤禛看了妻子一眼,肯定道:“你很喜欢他。”
四福晋:“没有人会不喜欢聪明有趣的孩子吧?”
胤禛点点头,四福晋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弘晖见了爷,估计会提让他入府陪伴读书的事。”
弘晖心心念念的想要让德亨入府和他一起读书的事,四福晋也写信告诉胤禛了,但在胤禛的回信中,并没有对此做出回答和表态。
说到儿子,胤禛就想叹气,调侃道:“难得他有想要的人,爷还以为他无欲无求呢。”这个儿子,真的一点也不像他,跟个面团似的,说什么都好,给什么都行,一点主见都没有。
四福晋嘴角抽动了一下,道:“爷,弘晖只是年纪小,性情懵懂,等他长大了,懂的多了,有爷操心的时候。”
胤禛立即回嘴道:“爷巴不得替他操心呢。”说完又觉着自己这个阿玛太“上赶着”了,就立即粗声粗气的叮嘱道:“等会你看着就行了,爷倒要好好听听他是怎么求爷的。”
说罢,加快了脚步,往三到院而去。
被甩在后面的四福晋不由无语:你管教孩子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多过一句话了?
弘晖所住的院落名为三到斋,取自朱子的读书三到: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
胤禛亲自给取的。
进了三道斋,弘晖早就收到消息在等着了。
家常拜见父母,不需要日日磕头请安,弘晖素手站在廊下,微微前倾弯腰,操着小奶音一本正经的给父母请安问好:“阿玛回府了,儿子给您请安。额娘金安。”
胤禛板着脸,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当先越过他进屋去了。
弘晖立即脸色煞白,求助的看着落在后头的额娘。
四福晋摸摸他的小脸,想安抚他一下,又想到刚才路上胤禛要她“看着就行了”,就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然后进屋了。
弘晖不知道意会了什么,脸色不仅煞白,手都要微微抖起来了。
看着无助又可怜。
要是德亨在这里,看着小小年纪的弘晖这个样子,说不得立即就一个大白眼飞给胤禛和四福晋两口子了:
这是亲儿子,不是仇人,至于跟押人去刑场似的吗?
跪地请安的哈哈珠子德寿见弘晖吓的面无人色样子,心下也不由开始发怵起来,缩着肩膀惶惶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德寿是四福晋一母同胞的四哥五格的儿子,算是她的娘家侄子,是弘晖嫡亲的表兄。因为上次去恭亲王府,德亨见过一次的那个跟着弘晖的哈哈珠子没看住他,让弘晖偷跑了出去,回府后,四福晋就将他送回家去了。
然后当晚就给娘家传信,第二日,德寿就出现在了弘晖身边,成为了他的新哈哈珠子。
其实弘晖的哈哈珠子一共有四个,连同被送回家去的那个,都是出自胤禛所领的镶白旗九个外旗佐领(三个满洲、三个蒙古、三个汉军)内的旗人家的孩子,平日里弘晖都是由这四个哈哈珠子伺候着读书生活的。
但现在不是治丧吗,恭亲王常宁可是胤禛的亲叔叔,亲叔叔死了,胤禛就将三个哈哈珠子遣回家中待命,只留一个陪伴弘晖。
德寿才来贝勒府几天,并没有见过胤禛。
德寿有些过于规矩了,准确来说,他表现给外人看的,给人的印象就是胆小如鼠。
四福晋原本的打算是将娘家侄子放在儿子身边,让他照顾儿子陪伴的,谁知道德寿竟是这样的性子,失望之余,对给儿子找伴读之事就更上心更迫切了。
但这其实并不能怪德寿。
他也就十来岁,懵懵懂懂已经知道看大人脸色探索世界的年纪,养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贵奴仆环绕的小爷,调皮捣蛋也是家常便饭。
这乍一出来做奴才,见到的都是陌生人,人人都给他说要听话,处处都跟他讲规矩,别说调皮捣蛋了,他感觉在这个府中,连走路吃饭喝水都是错的。
他今天是头一次见胤禛,结合入府前家中长辈给他说的,和这些日子他在脑子里臆想的,直接将胤禛当成了三头六臂会吃人的魔王,刚才他跪在地上头结结实实的磕在地砖上,那是一点抬眼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的。
如今起来了,见到小主子也是吓的不轻,就更加重了胤禛在德寿心中吃人魔王印象。
“怎么还不进来?”屋内,胤禛不带感情的声音传了出来。
弘晖打了一个寒颤,后背出了一身汗,他看都没看德寿一眼,在丫鬟打开的帘子下进了屋子。
德寿低着头踟蹰着不敢跟上,打帘子的丫鬟见状就道:“还不快跟上小主子?”你可是哈哈珠子,不应该是小主子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吗?
心里的恐惧战胜了行动上的畏缩,德亨难得跟丫鬟顶嘴道:“小主子和贝、贝勒爷团聚,奴才跟进去做什么?”
对,就是这个道理。
他根本就不需要跟进去!
德寿说服了自己,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身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廊下台阶上。
晒了一个白天的石阶热到发烫,直接烫了德寿一个哆嗦,然后就是一股阳刚热气从会阴直冲天灵盖,将他的冷汗全都给激了出来。他抹了把顺着脸庞流下来的汗水,觉着心里畅快多了。
他双手规矩的平放在膝盖上,咬着腮帮子直直盯着前方,有水渍从眼窝流下,那一定是汗水。
毕竟,天实在是太热了。
那个打帘子的丫鬟见德寿拒绝入内,面上便有些讪讪的,放下了帘子,没再多说什么,心下倒是高看了德寿一眼。
德寿是福晋的亲侄子,其实府上的仆妇奴婢们都不敢拿他怎么样,他在贝勒府,完全可以做半个小主子,是他自己被自己吓住了而已。
你自己畏畏缩缩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样,谁还拿你当主子?
屋内,胤禛端坐上首主位,随手翻看弘晖这些天的功课,四福晋端着茶碗慢慢饮茶,弘晖战战兢兢的低头站在地板上,拳头放在身侧,握的紧紧的。
纸张一页页匀速落在茶几上,弘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放下,憋着的气也缓缓吐出来了。
“这是什么?”胤禛突然拿着一张纸奇怪的问弘晖。
听闻问话,弘晖反射性的抬头一看,立即面色大变,跟离弦的弓箭一般飞射上前一把将那张纸从胤禛手里抢在了自己手里。
都抢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做了什么,一个磕嘣都不打的“扑通”一下跪在了胤禛脚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捏着抢来的纸,抖着哭腔认错道:“儿子知错,请阿玛责罚。”
突然被儿子雄起但这雄起仅有一秒钟给震了一下的胤禛:
胤禛面色空白的转动眼珠去看四福晋,四福晋也是一脸的惊讶,她先是瞥了一眼儿子手里紧紧攥着的纸,又瞥了一眼胤禛手里还拿着的一沓子纸,大概猜出来了弘晖抢过去的是什么了。
是德亨写给他的书信。
【作者有话说】
标注说明: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朱熹《读书要三到》
这章写德寿比较多,但并不是废话。写他是在重点说明一个问题:他被四贝勒府的奴才们欺负了。并不是拳头打在身上打疼了受伤了才叫欺负,往往一个带着特殊含义的眼神,就能决定一个孩子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性格,甚至给他带来一生的心里阴影。写德寿是在为德亨日后入府做铺垫,希望大家不要觉着我是在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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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胤禛挑着眉看了会手里的纸张, 然后从弘晖手里抽出那张已经皱巴的纸,放在上面,试探着读道:“弘晖, 见字如晤”
正在低头忍不住淌眼泪的弘晖听到熟悉的内容,抬起头来,小嘴微微张开,也忘了哭了, 满是水渍的小脸上全是惊讶的神情。
四福晋也饶有兴味的看着胤禛读信,这可真是稀奇了,胤禛居然能读懂那孩子写的鬼画符?
胤禛一边辨认一边慢慢读道:“你送给我的毛笔很好用,我平时不觉着,用了你送的笔之后,才发现我家的笔管太粗了”
这就是第一页纸上的内容,一张纸,就写着了这么几个字, 这字嘛, 真是丑的一言难尽。
弘晖见阿玛居然把德亨的信读的一字不差,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竟然真的是信, 不是胡乱画的。”弘晖收到信后,都是奴才读给他听的,他就以为是德亨说的话,让奴才记了下来,回来说给他的。
他虽然很稀罕德亨写给他的“信”,但也没真的认为上面写的就是真的可以辨认, 用以承载语言的文字。
此时见阿玛居然将这信给读了出来, 他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胤禛就奇怪了:“你不知道这是信?谁写的?”那你还收着这种鬼画符, 还时常拿出来看一看, 要不然也不会和功课混在一起交给他了。
他儿子这是有什么癖好不成?
做功课被抓包三心二意不认真,此时又被发现他居然读不懂信,弘晖的情绪下沉到了最底层,他缩了缩脖子,蔫蔫道:“儿子知道这是德亨写给儿子的信,但、但,儿子读不懂他写的什么。”
胤禛:
原来是那个叫德亨的小孩子写的,他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四福晋也忍不住插嘴道:“爷竟然能读懂?这信是有什么蹊跷不成?”要不然你是怎么读通的?
胤禛:“这信,是用满蒙汉三种文字穿插写成的,福晋一个字也没看明白吗?”他也很奇怪,这里面还是有好几个满字的,不至于一个字都看不懂吧?
四福晋微笑脸:“原来如此。有几个字好像能看懂。”但看懂几个字有什么用,不还是读不懂信上的内容。
四福晋并不识得蒙古字,实际上,她连蒙古语也只会说寻常请安问好的几句,其他的就听都听不明白了。
但其实,她的外祖母是蒙古格格,记忆中,小时候母亲也是教过她说蒙古语的,不过,她十岁就嫁给了胤禛,从此就以紫禁城为家,说的学的也都是满语满字,偶尔学些汉字,也是为了能看懂女戒,所以,德亨的信对她来说,就是真正的天书了。
也是鬼画符。
至于弘晖,他学的是满字,会说汉语,汉字也开始学了,但是吧,德亨的字写的太抽象了,还时不时就夹杂蒙语,所以他也读不通德亨写的信。
胤禛看着信上的词句倒是怀念的很。呵呵,其实他小时候,应该是刚开始开蒙读书那一段时间,他也是分不清满蒙文字之间的差别,时常将这两种文字给用混了的,全靠着他的勤奋和谨慎才蒙混过师傅的关。当然这一段混乱的时间是很短暂的,凭借他聪明的头脑,很快就分清了满字和蒙字之间的差别和用法,就再不会写混杂文字了。
这个德亨,就像福晋说的,很聪明,也很有趣。
就他刚才读过的这一页纸,上面的字句通顺,用词准确,真不像是个还没读过书的孩童写出来。
挪开第一页信纸,胤禛兴致很高的开始读第二页:“我听吴天宝说,你跟谙达学打拳摔着了,可有摔的很痛吗?如果很痛,那就歇一歇,等修养好了,再继续打拳也不迟的,你还很小的年纪,以后你有很多年可以继续打拳呢”
这是第二页信纸上的内容,都是童言稚语。
吴天宝是哈图尔的手下,哈图尔每天都有很多正事要做,给弘晖和德亨之间传信的差事,他就教给了自己的手下吴天宝。
吴天宝会写满汉两种文字,虽然不甚精通,但应对德亨是足够了。
换信纸的空档,胤禛问儿子:“什么时候摔的?摔到哪里了?养好了没有?”
弘晖觑了眼他的脸色,见寻常,就乖乖回答道:“前天摔的,摔着了膝盖和屁股,已经擦了药油”他没说有没有养好,而是道,“儿子没有懈怠,这两日有跟着谙达继续练习打拳的。”
胤禛沉默了一瞬,平平道:“很好。”
虽然只是平平的“很好”两个字,但弘晖仍旧备受鼓舞,一直跪在地上的小身子也舒展了开来,不再是缩着肩膀佝偻脊背的窝着自己的姿态了。
胤禛继续读第三页信纸:“你摔着了,要吃点好吃的补一补,今儿个哈拉嬷嬷和李阿妈要做三珍糕给我吃,我把方子说给吴天宝听,让你们府上也做给你吃。我听说宫里有一种点心叫八珍糕,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过。如果你吃过,请在下次写信的时候告诉我。”
落款:德亨。
胤禛捏着信纸问道:“这个三珍糕又是什么?”
见四福晋要回答,就道:“弘晖,你来说。”
弘晖回道:“禀阿玛,这个三珍糕是一个糕点方子,以茯苓为主,孩儿参和白术为辅,佐以白扁豆、莲子、山药、粳米,以山楂或者蜂蜜调味蒸制而成。儿子觉着,这应该是个药膳方子。”因为茯苓、孩儿参和白术都是药材,这个他是知道的。
胤禛略略皱眉,道:“你吃过了?”
弘晖看了眼四福晋,低头回答道:“额娘让府上供着的郎中看过方子,说有益气补脾和中消暑之功效,就让厨房做了,儿子每天都吃一块。”
胤禛眉头这才松开,药岂是能胡乱吃的,也对,有福晋看着,自然不会给儿子胡乱吃药的。
胤禛很感兴趣的对四福晋道:“一份糕点而已,竟然有此等功效,拿来爷也尝尝。”
四福晋点头,吩咐人去主院取,对胤禛解释道:“如今天热,做熟的食物不好隔夜,我都是让厨房只做够一天的量,省的做多了浪费了。爷或许没在意,饭后给爷上的糕点种就有这一道三珍糕。”
胤禛伸出一只手将跪在他脚边的弘晖给扶起来,随口道:“爷不爱用糕点,你是知道的。”大夏天的热都要热死的,谁耐烦吃那甜腻腻的点心。
所以,对四福晋那里上的饭后糕点,他是一眼都没看的。
四福晋点头,道:“这三珍糕和奶饽饽一样,甜味都是淡淡的,爷说不定也会喜欢。”
她已经知道了,胤禛很喜欢那个奶饽饽,一连吃了三个,可见他今天对她那里准备的饭食不怎么中意,应该是没吃饱,遇到了喜欢的奶饽饽,就多用了些。
胤禛对四福晋的话语只是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糕点的事,而是吩咐弘晖去拿笔,他就在案几上给儿子批改功课。
这说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的事也常有,四福晋早习惯了,见他伏案批改功课,就给候着的奴婢们打了个手势,让她们去点灯。
虽然弘晖这里的窗户上都镶嵌了透明玻璃,采光优越,但现在外头天色渐渐昏暗了,也该点灯了。
功课批完了,发现儿子虽然有三心二意分心之行为,但功课没有落下一点,心下满意,就点评道:“你最近字写的大有长进,这‘勇’、‘信’、‘昌’几个字就写的很好。”
弘晖被夸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努力抿着嘴不要让自己笑的太明显,要不然阿玛会以为他骄傲自满了。
点评完大字,胤禛又开始抽查他背书情况,弘晖也都在课程进度内倒背如流。
胤禛这回是彻底满意了。
道:“很好,阿玛不在的时候,你功课上没有懈怠,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孩子。以后也需如此,切记戒骄戒躁,亦不可骄矜自满,记住了吗?”
“是,阿玛,儿子记住了。”弘晖大声回答道。
声音里带着被认可后的浓浓喜悦,让胤禛看了他好几眼,正想数落他几句要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候,四福晋突然开口道:“三珍糕送来了,爷要不要尝尝?弘晖,去给你阿玛捧茶。”
给儿子使个眼色,要他捧茶伺候胤禛用点心,不要再继续说功课了。
再说下去,弘晖今晚一定还会躲被窝里再哭一场。四福晋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她心疼儿子,开始尽力在父子之间斡旋。
胤禛在心里骂一句“慈母多败儿”,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开始用这三珍糕。
确实,挺和他胃口的。
四福晋找话道:“爷,宫中真有一道叫八珍糕的点心吗?”
胤禛随口道:“你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宫里有什么点心你不知道?”
四福晋沉吟:“那德亨说的八珍糕,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胤禛道:“纳喇氏也是大族,族里有传下来的一两道点心秘方也不奇怪。”
四福晋还是道:“那也该听说过才是,我出去走动吃席,也没少见纳喇氏,真是头一次听说三珍糕八珍糕的。”
胤禛想了想,道:“可能是他们家中珍藏的汉本,近日被那孩子翻出来,才得了这个方子吧。”
这话胤禛说的就很不要脸了。
珍藏?
要说满人家中“珍藏”的汉文书籍,那得来的渠道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初入关进北京城的时候烧杀抢掠来的。
胤禛猜,德亨所说的“宫中”的八珍糕,应该是大明王朝的紫禁城,而不是今天满清的紫禁城。
四福晋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
怕晚上积食,胤禛只用了两块麻将大小的三珍糕就放下了,胤禛擦了手,呷了口茶,眼看就要离开了。
弘晖壮着胆子开口道:“阿玛,儿子,儿子”
胤禛:“有话就说,吞吞吐吐成什么样子?”
弘晖鼓气勇气道:“阿玛,儿子想让德亨入府陪儿子读书,您看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PS:八珍糕是明朝御医陈实功研究出来给皇子们调理脾胃用的糕点,后流落民间。乾隆下江南的时候邂逅八珍糕,一下子就爱上了,就让宫廷御医改良配方和口味,这道八珍糕,才又重新在宫廷出现。
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到网上搜一搜,针对不同的人群,这八珍糕有不同的配方。
德亨说的三珍糕,完全是他自己瞎胡扯的,其实就是八珍糕的简便配方,自家做来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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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胤禛看着神情忐忑的弘晖, 心道,终于开口了,爷还以为你今晚不敢开口提读书这回事了呢。
他从进门就没给弘晖好脸色看, 就是在一开始就给他一个下马威,好试试这个儿子在看到他后到底还有没有胆气跟他开口提要德亨入府读书的事。
现在看来,这个儿子,到底还是有些胆气的。
或者说, 他近日胆气见长。
既然儿子已经提了,算是让他满意,胤禛就斟酌着开口道:“你可知,那个德亨,还没有种痘?”
德亨还没有种痘?
这一点让四福晋很诧异。
弘晖则是有些茫然,他当然是知道种痘的,种痘是为了防一种叫天花的十分可怕的传染病的。他虽然自己种的时候不记得了,但今年春天庶弟弘昀种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但他也只限于知道。
他其实对种痘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认知和感觉的, 此时他也无法将种痘跟德亨联系起来。
就跟隔着水波看月亮一样,雾蒙蒙的, 没有什么真实感。
四福晋道:“八旗孩童种痘三年一次,最近的一次是今年春天,三年前那孩子两三岁,也是适宜种痘的年纪,怎么这两次机会,他都没赶上吗?”
德亨看着真不像是没有种过痘的孩童, 德亨是宗室, 宗室孩童种痘是宗人府包办的, 他更不存在种不起痘的情况, 所以四福晋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没种过痘,此时听来,心中惊讶诧异可想而知。
八旗孩童种痘,一般是在两岁至六岁之间,最佳种痘年龄是在三岁和四岁,两岁还是有些小了,六岁就偏大了,出痘对他们来说都有风险。
就像四贝勒府上的弘昐,今年已满三周岁,虚岁四岁,就是在今年春天不冷不热温度最适宜的时候种痘成功。
四福晋:“爷是知道因为什么缘由,这孩子才没种上痘的吗?”
胤禛还真知道德亨是因为什么没有种痘,他道:“苏培盛打听来的,说是德亨的奶兄先种的痘,差点没挺过来,叶勤和纳喇氏害怕,就没给德亨种。”
四福晋皱眉:“这不是胡闹吗?德亨已经六岁了,再等下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以后就都不种了?他们佐领就不管不问?”
谁家孩子种痘没有风险,哦,要是因为一两个孩子没挺过来就不给自家孩子种了,这不因噎废食吗?
胤禛在听了苏培盛打听来的这个消息后,也是诧异了一瞬,觉着叶勤这两口子有够荒唐的,但又想到他打听来的叶勤已经没了五个孩子,这个德亨是他膝下唯一一个留住的,就不难理解他畏手畏脚的顾虑了。
胤禛没有回答四福晋的话,而是垂眸看了弘晖一眼,对他道:“等他种痘成功,如果那个时候你还坚持要他入府伴读,阿玛就唤他入府。”
说完,不等弘晖回应,就起身离开了。
结果刚出了屋门,就看到了正在台阶上静坐的德寿。
德寿听到动静一转头,吓的直接从台阶上滚下去,低头跪在了地上。
跟着出来送父母的弘晖见状就道:“德寿,你怎么还在这里?”他还以为德寿回他自己房间去了呢。
德寿伏在地上回答道:“奴才在这里等着伺候小主子。”
胤禛:“是个好奴才。”
四福晋:我就当你夸我了。
弘晖吩咐道:“起来吧,你挡着阿玛额娘的道了。”
德亨立即跪爬着移到一旁,给胤禛和四福晋让开了路。
胤禛和四福晋从他让开的路上走过,临出大门前,胤禛又回头嘱咐弘晖道:“你既受伤了,明日可歇一天武课,后天继续。”
这原本是一件可以当做他功课做的好阿玛给的奖励的好事,但弘晖听了之后,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的心神,已经全都被德亨因为还没有种痘所以不能入府这个消息给占据了。
踏着月色,走在回正院的路上,胤禛和四福晋两口子慢慢溜达着散步消食瞎聊。
四福晋觉着今天她能跟胤禛说的话特别多,但又不得不说。
他略过了侄子德寿刚才不体面的事,道:“爷是不是早就想好怎么拒绝弘晖了?”
胤禛:“嗯。”
四福晋:“爷是有什么打算吗?”
四福晋能猜到一些胤禛是因为什么拒绝弘晖,无非就是外朝的一些事,以及八旗互不干扰的规矩。
但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打算?
你若是真对那孩子没兴趣,你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们母子闲磕牙那个孩子的事了。
你不感兴趣的事和人,一向是不闻不问冷淡处理的。
你既问了,心里就一定是有了打算了。
既然是夫妻,你是不是该把打算透露一些出来,我们母子也好配合你。
四福晋的意思胤禛明白,他原本不想多说,但想着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福晋是有心里有数的人,有些事得让她知道,他在外头行走的时候才能对家中放心。
如今朝中局势越发的浑浊动荡让人捉摸不透了。今年年初的时候索额图一再被皇上叱骂狼心狗肺不念君恩僭越太子,连带着太子也成了尴尬人,又加山东发大水,致使无数灾民流离失所,山东地方官员一再的上折子要朝廷拨银两截漕运,朝中官员则是认为这是山东地方官员为了免责和有借口贪污将灾情尽数往夸大了说,双方因为受灾是否属实这件事来回扯皮不断,到今天都还没个论断出来
现在恭亲王常宁又薨逝了,常宁可是比康熙小了三岁,常宁死了,那皇上的身体让人不敢往下头去想。
裕亲王福全身体也不好,据说已经卧床许久了,说不定能撑到哪一天就去了。
顺治爷留下的四兄弟,如今只剩一个半,这如何不让人唏嘘。
皇上国事家事两头操劳,连带着底下他们这些皇子大臣们也人心浮动,胤禛不想在这个当口向他旗要人,因为这十分的敏感。
如果叶勤一家是镶白旗或者是上三旗当中的任何一旗,胤禛都可以二话不说的将人给招到府里。
镶白旗是他所在之旗,这没得说的,即便叶勤一家不是他所领的九佐领之内的宗室,其他的都统佐领也会给他这个面子,让德亨入府。
上三旗(镶黄旗、正黄旗、正白旗)都是是皇上的奴才,他是皇子,他给汗阿玛上封折子,说看中了谁谁谁家的小儿,想给自己儿子要来做伴读,说不定汗阿玛连这小儿的一家都赏给他做奴才。
但外八旗当中的下五旗不行。下五旗当中的每一旗每一个佐领都是有主的,胤禛要是冒然将德亨给收入府中,那就是在跟其他旗主王爷都统王公抢人,会直接上升到政治层面上的问题。
这就跟你走在别人家的地盘,觉着别人家地盘的路很好走,大手一挥:这块地归我了!
你看这地盘的主人会不会跟你急。
叶勤这一支宗室的族长是努尔哈赤的弟弟穆尔哈齐的曾孙杨福,佐领是穆尔哈齐的曾孙额尔赫布,杨福和额尔赫布两个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
杨福在康熙四十年的时候升任宁古塔将军,但不代表,他在京城的族长地位就可以动摇了,相反,正因为他是受康熙帝信任且重用的宗室臣子,他的族长地位才不可撼动。
哈,胤禛要是趁杨福不在京城的时候伸手去他的地盘上要人,你看额尔赫布会不会跟宗人府告上一状,顺便让皇上将亲儿子的手给剁了。
所以,要真想让德亨入府读书,这事儿,还有的磨呢。
而且,有必要吗?值得吗?
他怎么听说,叶勤家和老八走的挺近的?
胤禛将心里的顾虑跟四福晋大略说了一下,然后道:“如今外头不大太平,弘晖读书的事也不急,等爷去着人问问那孩子种痘的事,再说其他吧。”
四福晋立即明白了,如果德亨没有种痘,即便胤禛搞定了所有外部原因,德亨还是不能入府的。
当世之人畏惧天花,有如弱兔畏惧猛虎。
康熙巡行塞外的时候,没有种过痘的八旗蒙古王爷贝勒台吉们是不允许靠近驻军的,更别提觐见了。
康熙帝对天花的防范可想而知。
老子如此,作为儿子的胤禛,自然也是要效仿的。
四福晋叹道:“真是没想到,那孩子看着健壮又活泼,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孩子,但愿他能过了这一关吧。”
种痘的确是存在风险的,如果没有遇到好的痘苗和大夫看顾,那就更是险上加险的。
胤禛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已经到了正院了,四福晋客气邀请道:“爷要不要进去喝杯茶?”刚办完亲叔叔的丧事呢,夫妻两个自然是不好立即同房的,但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胤禛:“不用了,天晚了,福晋回去休息吧。”
四福晋微微福礼,面上挂上了标准的笑容,道:“那妾就不送了,爷请自便吧。”
胤禛点头,看着自己的妻子转身进了院落,然后关上了大门。
胤禛面无表情的从大门上移开眼睛,对苏培盛道:“去李氏那里。”
他还有一个刚怀孕的小妾要去看望安抚呢。
苏培盛弓腰应道:“喳。”
第 29 章
内务府造办处效率就是高, 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满达礼就遣儿子海望来告诉胤禛,献给各宫主位娘娘们的风扇已经做好了。
海望是个二十啷当的小青年, 正黄旗包衣,他从十五岁开始从护军做起,如今已经是护军校了,一个正六品的小官, 属于内务府三旗(上三旗包衣)正黄旗护军营的下级军官,统领本人所在满洲佐领内的十个护军,掌宿卫宫禁及扈(hu)从等事。
他昨日才从启祥门轮值结束,接下来有十日的假期,这不,一大早的就被父亲派来向四贝勒回话了,与此同时,他还带了一个样本给胤禛查验。
胤禛吹着微微沁凉的风听着海望跟他汇报:
按照品级, 给各宫主位娘娘的都是六扇叶的风扇, 给皇太后的则是九扇叶的。每一台风扇上面无不镶金嵌玉的搞了许多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让胤禛还算满意。
海望回道:“阿玛说了,若要雕刻吉祥花纹, 恐耽误了贝勒爷的使用,是以暂且用金玉做装饰,贝勒爷若是有什么纹饰花样的示下,阿玛再着工匠日夜赶工,必让贝勒爷满意。”
胤禛道:“皇上还未回銮,为了进献各宫娘娘, 所以才纹饰金玉, 我等皇子, 还是以朴素为要。一切等皇上回京之后再说吧。”
海望明白了, 就是为了不打眼,先猫着,等皇上有了谕旨示下,若果真将这风扇普及开来,那个时候再想要怎么奢华想要怎么雅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位皇阿哥,着实谨慎了些。
海望躬身应道:“喳。阿玛让奴才请示贝勒爷,选个什么日子将风扇送与各宫呢?”
胤禛问道:“五贝勒可有去养心殿打听?”
海望回道:“贝勒爷明鉴,除了今日未去,五贝勒日日都要到养心殿走一趟查看这风扇的进度。”
胤禛眉头微挑,带着微微笑意吩咐高无庸道:“高无庸,你亲自去五贝勒府上走一趟,就说风扇造出来了,请他来爷府上一续。”
高无庸领命而去,胤禛对海望道:“你也留下来,等五贝勒来了,你照实回一回他的话,再定如何往各宫分配风扇的事。”
海望:“是。”
胤祺来的很快,胤禛特地给他上了五种口味的奶饽饽和三珍糕他已经让人去搜罗那个八珍糕的方子了又亲自斟了茶请他喝。
胤祺对糕点和茶没兴趣,试用了风扇之后,就要告辞离开进宫去给皇太后请安去了。
他以为胤禛叫他来就是告诉他可以去养心殿取风扇了,所以看过之后就要走。
胤禛无奈,这个弟弟跟谁都不亲,同时也说明他立场中立,跟谁都不搭,所以,胤禛觉着跟这个弟弟交往一下,应该不会存在负担。
但是,这个弟弟也是真的难搞,很没有将他这个哥哥放在眼中。
胤禛劝道:“你先尝尝哥哥这里的点心”
胤禛话还未说完,胤祺就梗着脖子道:“弟弟吃了点心来的。”其实是他在永寿宫那里有吃不完的点心,所以出了宫就不爱吃了。
胤禛泄气道:“你尝尝,看看太后会不会喜欢。”
哦,原来是要献给皇玛嬷的糕点,不早说。
胤祺坐了下来,也没理高无庸递过来的湿毛巾,直接上手捏了一块三珍糕送入嘴中,咀嚼一番,眉头上扬,评价道:“味儿有些淡了,皇玛嬷恐怕不会喜欢,但弟弟很喜欢,四哥可有多的,给弟弟包上一包带走。”
胤禛用手指头点一点他,吩咐道:“苏培盛,给你们五爷备上一盒子,连同方子一起送你五爷府上去。”
苏培盛笑眯眯应下,立即吩咐去了。
胤祺屁股底下就跟突然长了钉子一样有些不自在了,就是这样,跟这些哥哥弟弟们坐在一起,他总觉着不自在,好像自己要被算计了一样。
但到底有没有被算计,还是他自己多心了,他又分辨不出来,所以,他是一向不爱跟这些兄弟们说话谈心的。
胤祺点心吃了,茶也喝了,就要告辞了。
胤禛叹道:“风扇的事儿到底是咱们兄弟一起做成的,永寿宫那边固然重要,但各宫娘娘那里同样重要”
胤祺:“四哥直说就是,跟弟弟不用绕弯子。”他再次打断了胤禛的话。
胤禛不着痕迹的吸一口气,仍旧平静着声音用寻常语调道:“如果请皇玛嬷给各宫娘娘下帖子,一起去永寿宫吹风扇,用点心,咱们兄弟也凑个热闹去给皇玛嬷磕头请安,你说会不会太打扰皇玛嬷了?”
胤禛的意思是,若是分散送往各宫,各宫娘娘们难免会私下打听谁有谁没有还是每一宫都有都是什么样的自己的是好的还是次等的还是别人挑剩下的
总之,为了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猜疑纷争,不如将所有人和所有风扇都聚集到太后处,所有的分配都在眼皮子底下,也好让各宫都心里敞亮。
胤祺是想不到这些的,他拧着眉头有些不赞同道:“皇玛嬷爱静,常宁皇叔的事儿刚过,她未必有兴致召见娘娘们。”更没兴趣见你们了。
胤禛:“哦。”
胤祺看了眼胤禛,他只觉胤禛应该是不高兴了,但他面上与之前并无什么变化,他就将心里的这一丝异样压下,问道:“四哥还有什么吩咐要给弟弟的吗?”
胤禛:
我有一肚子的话憋着说不出来,你说我还有什么吩咐?
胤禛:“没有了。哦,对了,这是海望,是满达礼的儿子,原本是想让他跟你仔细说说风扇的事儿,看来你也未必感兴趣,就算了。哥哥没什么话要说了。”
从胤祺来了就成了隐形人的海望:总觉着这话透着点子委屈的味道,一定是他听错了。
胤祺看了海望一眼,觉着眼熟,就问道:“你是不是在宫里当差?”
海望立即躬身应道:“奴才正黄旗包衣乌雅海望,康熙四十二年四月任启祥门护军校。”
胤祺了然,怪不得他会看着海望眼熟。启祥宫和宁寿宫左右并排挨着,海望今年初夏才在启祥宫守卫宫门门禁,是以胤祺见过他几回,混了个脸熟。
胤祺也只是问了他一下,然后再无二话,离开四贝勒府进宫去了。
海望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贝勒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胤禛:“你先回家跟满达礼送个信儿,让他暂时拖一拖五贝勒。”
海望心里开始发苦:“喳。”
海望离开,胤禛去了后院,邀了四福晋和他一起进宫,去跟德妃娘娘请安。
同时,他又让府里的奴才去各府传信,将胤祺等不及要将风扇往永寿宫送的事说一遍,然后知会各位弟弟们:我已经进宫了,你们能不能赶上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去宫里的路上,胤禛将风扇的始末跟四福晋说了一回,四福晋突然想起来,道:“那天哈图尔回府跟我说,在叶勤家看到了一个会转会扇风的玩具,原来就是这个风扇啊。”
胤禛:“是。”其实哈图尔也跟他汇报了,但当时他没在意,结果第二天叶勤将风扇带去了恭亲王府,他见了之后才和哈图尔的汇报相对应起来的。
胤禛和四福晋如何拜见德妃的事儿暂且不提,但儿子儿媳来她宫里的意思她准确意会到了。
她摘下护甲,在四福晋的服侍下用了一小口奶饽饽,笑了,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饽饽和点心太后未必会喜欢,但各宫娘娘们一定会喜欢,走,将吃食和风扇都带上,咱们这就去永寿宫。”献宝献美食的好事儿,谁拒绝谁是傻子。
她当然要去搏个头功回来。
反正已经做出来了,只要太后喜欢,皇上那里就不会有二话。
一个风扇,又与国事无关,皇上不会和后宫计较的,这就是个稳赚不赔没有风险的买卖,她德妃今天这个体贴人儿做定了。
满达礼真是个办事牢靠的奴才,德妃带着胤禛和四福晋刚给太后行完礼,胤祺就带着内务府的奴才抬着九扇叶的风扇进了永寿宫的大门。
四福晋和胤祺是叔嫂,她避去了偏殿喝茶,静听这边说话。
德妃已经是中年妇女步入老年的人了,她跟胤祺虽为庶母子关系,因为“年老”,也就无需避讳了。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看看这中等个头六扇叶的风扇,再看看那个足足大了一大圈的九扇叶风扇,有些迷糊了:“你们这是,弄岔呼了?”
太后果然是太后,说话就是直接。她直接了当的将事情的本质用她无心无意的讽刺话语给点了出来,但她真的只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说出来的话也只是字面意思。
绝对没有明里问话暗地里嘲讽的意思。
都是养心殿造办处弄出来的东西,怎么你们还一前一后的抢着来给老婆子送,你们就不能派个代表来送或者一起来送吗?还显的亲香不是?
这一前一后的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老婆子不明白啊。
胤祺简直要气炸了:好你个老四,在这等着爷呢,你可真够阴险的!
但胤祺向来是个不会跟人当面说嘴斗气的脾气,他只会将这个教训记下,然后在忘掉今天的事情之前,都不再搭理让他生气的人了。
所以现在即便心里生了气,他也憋在了心里,给德妃娘娘见过礼后,跟太后将这个九扇叶的风扇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德妃听的懂蒙古语,她不仅听的懂,她还说的很溜,所以,她见缝插针的,配合胤祺将太后逗的哈哈直乐。
乐完了,又落寞的感慨道:“要是常宁还在就好了,哀家也好送他一台,让他也消消暑。”
这可真是三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啊。
德妃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伤,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叹道:“谁说不是呢?好在还有皇上和裕亲王在。”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太后立即问胤祺道:“你汗阿玛可是有了?还有你皇伯父,你很应该给你皇伯父送一台这个风扇过去。”
胤祺看了眼胤禛,道:“皇玛嬷明鉴,汗阿玛那里早就有人送去热河了。至于皇伯父那里,这风扇是四哥让人造的,您不如问问四哥还有没有多的?”
胤禛立即起身素手回道:“皇玛嬷,养心殿里造了不少,孙儿这就让人送一台去裕亲王府上去。”太后都发话了,没有也得有。
太后听说两个儿子那里都将要有了,这才脸上又浮现了笑容,点头道:“好,好,好孩子。”
看到坐在下首的德妃,突然又道:“还有你们其他母妃呢?她们宫里可有了?”
胤禛回道:“孙儿都让给准备了,只是如何分配,还要皇玛嬷示下。”
太后有些拿不准了,她一辈子没做过后宫的主,此时让她分配,这不是难为老太太吗?
德妃给出主意道:“哪里需要太后亲自分配呢?不如将她们都叫到太后这里来,自己看中哪个,就挑哪个呗?”
太后立即拍板道:“这个主意好,快,去各宫叫人,就说哀家有好东西给她们。”
自有宫人分散至各宫叫人去了。
胤祺眼睛直直的盯着胤禛,胤禛若无其事的跟他对了一眼,然后平静的垂下了眼眸。
五弟,你要是听哥哥的,咱们兄弟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又何至于此呢?
【作者有话说】
你看,矛盾就是这样从日常生活中积攒起来的。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康熙的儿子们真的各有各的脾性,而且谁都是不服谁的大爷,经年累月的在一起,不闹矛盾才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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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皇太后一声令下, 各宫娘娘们,不管是不是主位,能来的都来了, 再加上进宫前胤禛给各分府的皇阿哥们递的消息,皇阿哥们也都紧赶慢赶的往宫里赶。
等皇阿哥们到了,太后又想起住在宫里的皇子皇女们,又着人去请, 到最后,来的人越来越多,永寿宫大殿竟然快要站不下脚了,太后无法,只好带着众人去开阔的场院中去“鉴宝”。
造办处送来的十几台风扇,全都摆在宫殿之外的场院里呢。
宜妃一向是个爽快爱笑爱玩爱闹的,诸如皇太后惠妃德妃这等年长妃嫔都稳重体面,簇拥着皇太后站在廊下阴凉处扇着团扇笑看小辈们对着满院子的风扇指指点点。
只有宜妃, 跟个穿花蝴蝶一般, 与几个小阿哥们一起在各个转动的风扇间走来走去的吹着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看稀奇。
转了一圈了,宜妃就说了:“这些风扇看着很多, 可不够咱们这些人分的,老五,你弄少了。”
胤祺斜眼睨了胤禛一下,抱着胳膊扭着头不接话,跟自己生闷气。
在胤禛府上的时候,胤禛建议让各宫娘娘和皇阿哥们都来太后这里请安, 他没多想, 感情这个请安, 就是大家一起热热闹闹挑风扇的意思。
是, 我是笨,没听出来你话里的意思,是,你聪明,说话都能耍上百十个心眼子,也不嫌累的慌。
呸!谁稀罕。
胤禟怕热,他此时正自己抱着一台风扇在阴凉处对着自己呼呼大吹呢,听闻到母妃的话就在那边大声回道:“额娘,这不关五哥的事,这风扇是造办处的满达礼带着人造的,您要找就去找四哥去。”
胤祺冷哼一声,表示赞同。
胤禛:
此时的胤禛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滋味。
德妃带着儿媳四福晋在旁扇着团扇笑眯眯看热闹,就好像胤禛不是她生的一般。
胤禩奉着良妃在边角处为她解说风扇的妙处,此时就笑道:“这个还真不是四哥的错,儿臣让嘎达混多搜罗一些能用的木料给造办处,结果嘎达混跟儿臣说,为着咱们弟兄们建王府,京城好的木料都用的差不多了,他只能想法子尽快从江南调运。能造出眼前这些,想来是满达礼从别处省下的。诸位母妃弟弟妹妹们且再等几日,等好的木料到了,一定先造出来给各宫所送去。”
胤禛对着胤禩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为他解围的好意。
胤禩说的是实话,随着康熙的儿子们逐渐长成,一座座王府(贝勒府贝子府等一开始都是按照亲王府的规制划分设计)在四九城拔地而起。现如今,诸如九、十、十二、十三、十四阿哥这些光头阿哥们也即将要大婚分府,京城木料紧张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不是说京城缺少木料,而是缺少诸如黄花梨红木檀木酸枝木这等名贵木材,像是少年份的槐树木栗树木柳树木桃花木这等寻常木材,其实是不缺的。
但是,各宫娘娘们想要这等寻常木材造风扇,造办处还不敢用呢,一个弄不好,慢待妃嫔的罪名就落下来了。
太后看着满院子的儿孙,笑呵呵说宜妃道:“你啊,别整日里想着玩乐,也很该为孩子们想想,他们在外头既要为皇上办差,又要想着孝敬咱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胤祉胤禛胤祺等阿哥格格们听到太后的话,立即素手躬身低头齐声道:“孙儿/孙女理应为太后、皇上分忧。”
宜妃“哎哟哟”的从众位皇阿哥皇格格们中间穿过,走到太后面前俏皮的行了个福礼,道:“孩子们哪里是孝敬嫔妾呢,这是孩子们变着法儿的孝敬太后您呢,咱们这些不中用的,都是沾了太后的光了。”
一句话惹的满宫的主子奴才们都笑起来,一时间宫内充满了祥和安乐的气氛。
太后看着儿孙们都在眼前承欢膝下,因为失去恭亲王常宁的酸痛悲伤的情绪缓解许多,太后对如今暂代宫务的小佟佳氏道:“赏。”
小佟佳氏端着端庄温婉的笑容福礼应下:“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的赏可不是给特定的某个人或者某群人的,而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各宫娘娘各位皇阿哥皇格格奴才们都有赏,所以是吩咐她这个后宫话事人,而不是吩咐某个奴才。
太后凑了会热闹就有些累了,惠妃德妃她们都陪着太后入殿休息,趁着各宫主位娘娘们挑选风扇的空档,胤禩拉上胤禟、胤礻我,来到胤祺面前,提醒道:“五哥可有提这风扇的来历?”
又是一个精怪人。
此时胤祺对兄弟们的戒心已经提到了最高,闻言便在心里将这话转了一圈,也没想明白胤禩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干巴巴道:“说了。你什么意思?”
胤禩是知道这个五哥心思单纯不饶圈子的,就直接道:“五哥可有提叶勤?今儿个咱们个个都有赏,想来太后也不会忘了他这个功臣。”
胤祺松了口气,看胤禩顺眼了几分。这就对了嘛,有什么话直接了当的说明白多好,你不说明白,光让人猜,怎么地,觉着爷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胤祺道:“我提了一句他,皇玛嬷早说了要好好赏他,哥哥这就去跟佟娘娘说一声,赏赐必不会忘了他的。”
“胤祺,你们弟兄们在说什么呢?”皇太后靠坐在殿内敞开的窗口处,看到胤祺几个围在一起说话,不由好奇问道。
胤祺加大了音量,跟太后隔着窗子回话,道:“咱们在说叶勤,就是那个献风扇的闲散宗室,因皇玛嬷说过要赏他,孙儿想着要去提醒佟娘娘别落下了他。”
太后沉吟一下,略略惊讶道:“哀家想起来了,你说那个叶勤会说蒙古语是吧?”
胤祺:“是。孙儿在大街上,就是用的蒙古语和他对的话,他蒙古语说的可溜了。”
太后突然起了兴致,对一旁的德妃和宜妃道:“你们说,哀家要是召这个叫叶勤的进来说说话,会不会太搅扰了?”
在这宫廷中,会说蒙语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不是太后不爱热闹,是她实在热闹不起来。
语言不通,鸡同鸭讲,有什么趣味,又要怎么热闹呢?
宜妃和德妃对视一眼,笑道:“太后若是要见他,他们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怎么会觉着搅扰呢?”
德妃也道:“那个叫叶勤的只是一个闲散宗室,也算是太后的小辈,太后叫个小辈入宫说说话,不算什么的。”
德妃的话深得太后的心。
太后可不在意叶勤怎么着,她在意的是她要是在皇上不在的时候叫个外人进宫见面,会不会“搅扰”了皇上。
毕竟,后宫不得干政,是每一个后妃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
太后之所以是康熙帝孝顺尊敬的太后,就是她从来不会违逆康熙半点意愿。
德妃的话给了太后一颗定心丸。
叶勤是宗室,是他的后辈,还是个白身,他不算是外臣,见他,更不算是干政。
宜妃的回话也很有意思,她避重就轻,只说叶勤如何如何,将皮球又踢给了太后,不管太后做什么选择,都跟她无关。
固然是明哲保身,但毕竟不如德妃讨喜。
所以太后把着德妃的手,笑呵呵道:“叫他太太一起进来,咱们一起说说话。”
只说蒙古话且困在紫禁城和畅春园的太后,无疑是寂寞的,此时听到有会说蒙古话的“外面人”,难得起了一丝向往此处天地之外的兴致。
因为是太后要见叶勤,所以,出宫的时候,胤祺揽下了去叶勤家中传懿旨的差事,他当然不是一个人,传太后懿旨可不是小事,需要有后宫内务府管事太监和礼部官员跟随。
出宫的时候,胤禛在后头追着唤道:“老五,五弟,五弟,你慢着些,等等哥哥。”
胤禛越在后头追,在前头的胤祺就走的越快,像是要甩开后面聒噪的尾巴一样。
胤禛牙根直痒痒,眼看要出了东华门了,出了东华门人可就多了,他就不好再追胤祺了,让外人看着像什么话。
胤禛顾不得礼仪紧跑两步在东华门前拦住了胤祺,胤禛气道:“你没听见哥哥叫你呢?你耳朵聋了?”
胤祺冷笑道:“爷倒是宁愿耳朵聋了,听不到四哥说的话呢。”
胤禛深吸一口气,道:“这事能怨爷吗,爷都跟你说了,咱们兄弟一起去太后膝下承欢,是你拒绝了。”
胤祺太阳穴青筋都要暴起来了,压抑着声音怒道:“我只以为是寻常请安,谁知道你是这个意思?”
胤禛委屈:“哥哥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
胤祺冷道:“恕弟弟愚钝,没听说来。”
送胤禩出宫的胤禟和胤礻我躲在合抱粗的立柱后头探头探脑的瞧热闹,好悬被胤禩给拉住了,胤禟和胤礻我哥俩儿才没冲过去当面围观哥哥们的热闹。
胤禛:“”
此时他有些词穷。
胤祺瓮声瓮气道:“四哥要是没事,弟弟先走了。”
刚才跟胤禛生着气说了这几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并不喜欢和人起争执。
胤禛跟了上去,与他走在一起,眼看着两位哥哥走了,胤禩三个也不躲着了,而是从立柱后面出来,紧走两步,跟上了两位哥哥。
出了东华门,就是出了紫禁城,进了皇城了,胤祺胤禛胤禩等皇阿哥的轿子们就停在东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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