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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71 章

    就是因为佟府之事涉及大量火枪使用, 所以在连夜叫人时候,允祥才特地命人加急将阿尔松阿从瓮山火器制造营给叫来。

    果然事情不浅。

    允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头疼道:“皇上,显亲王的确要避嫌。”

    雍正帝道:“保泰,你去审问。”

    保泰心中暗叫命苦,领命去了。

    德亨轻咳一声, 问阿尔松阿道:“钮祜禄大人,你一把火枪都没有卖给隆科多吗?”

    阿尔松阿看着德亨,眉头皱了起来,看着雍正帝,迟疑不语。

    雍正帝眼睛一瞪:“说,朕恕你无罪。”

    阿尔松阿是难得的、完全属于他们满人的大匠之才,火枪、大炮、坚船、利箭,他都可以造, 且都是世界顶级。

    可以说, 只要他不参与谋反叛变,不管做什么, 雍正帝都会给他兜底。

    阿尔松阿道:“端惠公主,曾经从中牵线搭桥,从制造营买走二十支新式火枪”

    德亨逼问道:“有多新?”

    阿尔松阿忙道:“就是显亲王的建锐营新更换的那一批。”

    德亨故意大大松了口气,道:“那就罢了。”

    所谓的新火枪,自然是相对于要淘汰的旧火枪而言,真正的“新”火枪, 那都是机密。

    说起来, 隆科多轻易被糊弄就是吃了不懂的亏了, 啧, 土老帽!

    德亨自然知道萨日格联合阿尔松阿从隆科多手里吭银子的事情,此时提起,不过是将之过了明路。

    还是允禩,他一脸不赞同道:“公主也太好拿捏了,隆科多让她从中牵线搭桥,她就卖娘家面子,去给隆科多脸上贴金?”

    允祥忙道:“这也不能怪她面软,这毕竟是先帝指的婚,她出嫁从夫,也难免的。”看了眼雍正帝,到底将话明着说出来:“皇上也是想看到她能和佟佳氏一团和气的,唉,都是隆科多太无法无天了,连累了公主。”

    以前,“无法无天”这话允祥在面对隆科多的时候可是不敢说的,毕竟这可是“舅舅隆科多”啊,不过现在嘛,呵呵。

    允禩:“总之,公主还是要担责的,皇上,不如将公主从天津召回,细问佟府之事。”

    傅尔丹忍不住道:“八王爷,据臣所知,自从大婚,公主一直住在国公府,并未踏足佟府一步,您要问她佟府何事?”

    允禩:“不是说了,她从中给隆科多牵线搭桥”

    傅尔丹:“那也只是‘牵线搭桥’,最终卖与不卖,还不是钮祜禄大人说了算,您若是要牵连公主,这名头也太草率了些。”

    允禩老神在在道:“瓜尔佳大人,您不是在包庇公主吧?”

    傅尔丹脸黑:“我只是一个议政大臣,领户部事,有什么资格去包庇公主,八王爷您说笑了。”

    允禩似笑非笑,问道:“皇上,您说呢?”

    雍正帝自然是知道归根结底,采买火枪之事跟萨日格没关系,就道:“让公主上封自辩折吧。”

    席文毓连忙记下,等事后发往内阁,由内阁拟旨送往天津端惠公主那里。

    外面已经有光亮照进室内了,雍正帝看了眼时钟,已经六点半了。

    雍正帝问道:“朝臣们到的怎么样了?”

    领侍卫内大臣马尔赛进来禀报道:“大臣们已经都到了,皇上可要上朝?”

    此时,马武也快速进来,道:“皇上,庄亲王和弘昇世子请见。”

    雍正帝:“宣!”对马尔赛道:“让内阁收齐折本,来养心殿等候,其他人都去做事。”

    该干嘛干嘛去。

    马尔赛领命传旨去了。

    允禄和弘昇两个,带着一身火药味的烟尘进来,两人衣服上都是灰烬,面上也混合着乌漆嘛黑的汗水,看着就跟刚从火场出来的一般。

    也确实是是从火场走了一遭。

    允禄开口就是一副烟罗嗓子,声音沙哑回禀道:“回皇上,已经查明,火枪最开始,是从隆科多妾室李四儿院中响起的,接着就是玉柱所居院落。也已查明,佟府火拼所用火枪,大多数都是南海子健锐营淘汰下来的旧火枪,有少量五把,是健锐营新火枪。”

    允祥问道:“李四儿和玉柱两人呢?”

    允禄:“早就死透了,被火枪打成了筛子,他们母子,应该是最先死的两个人。”

    众人:

    雍正帝:“凶手呢?”

    允禄:“是岳兴阿的心腹,供说是奉了岳兴阿的命令,若是昨晚他没有回府,心腹带人回佟府,先杀李四儿和玉柱。目的是,为母报仇。”

    众人:

    雍正帝吩咐道:“派人去裕亲王那里问一问,岳兴阿审问的怎么样了。”

    然后问允禄:“可有审问出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将整个佟佳氏都卷进去,以至于几乎造成灭门的?

    弘昇已经喝下一杯水,也已经用湿毛巾擦过脸了,此时就道:“皇上,让臣来为皇上和众大人解惑,让十六叔歇一歇。”

    雍正帝:“准。快说。”

    弘昇道:“经十六叔和臣初步审断,岳兴阿最初是只让心腹用火枪杀了李四儿和玉柱,为母报仇。但心腹在行凶之前,先按照岳兴阿的指示,去佟府仓库取了火枪。”

    弘昇在后一句上加重了语气,表示这才是重点。

    大家都知道火枪定然是佟府的,但最初岳兴阿的心腹,也有可能是从外将火枪带入府内的岳兴阿是端惠公主额驸,也定然也是有火枪的但现在听来,应该是别有内情。

    是以弘昇加重了后一句的语气。

    以及,隆科多藏火枪的地方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居然让跟自己有嫌隙的岳兴阿知道了。还是说,隆科多在自己府里有恃无恐?

    亦或者,岳兴阿早就派人监视着隆科多的一举一动,所以才对藏枪处了如指掌,还告诉了自己的心腹。

    啧啧,这对父子啊

    弘昇沉声道:“杀害李四儿和玉柱的枪声引得佟府大乱,行凶之人并没有趁乱撤离,而是又回到火枪库,拿了更多的火枪和子弹,见人杀人,佛挡杀佛。隆科多的管家也是知道佟府火枪库所在,他带领了家丁,同样去火枪库取了火枪,两方便对杀起来。”

    众人:

    这真的是岳兴阿的心腹吗?灭自己的族?

    弘昇:“另一座府邸的鄂伦岱半夜听到声音后,命家丁也带上自家府里的火枪,去声音传来的方向去查看,然后,他们在两府夹道遭遇,开始对杀起来。”

    衍潢色变:“等等,你是说,他们是在两府夹道遇到的,不是在隆科多府里?”

    弘昇疲惫的眼睛里冒出火光,道:“是,所谓的岳兴阿心腹,在隆科多府上大杀一通后,开始向鄂伦岱那边府上撤,且‘心腹’越杀越多,最后杀进鄂伦岱府里,鄂伦岱及其妻妾儿女结死,十不存一!”

    “鄂伦岱府上杀完,放了火,然后向周边胡同杀去。后来巡防步兵赶到,也卷入进去,直到禁军赶到,人才开始组织逃窜。”

    “刚才所述,都是从抓到的和活下来的人供述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惊疑不定的相互对视。

    居然被廉亲王猜中了,果然是有蓄谋的谋杀。

    只是那岳兴阿的心腹,真的是心腹吗?

    雍正帝凝声问道:“行凶之人是何来历?”

    弘昇:“都是佟府和佟佳氏族人新近招的门人、奴才和家丁,甚至还有丫鬟、仆妇。”

    说到丫鬟、仆妇,众人都忍不住去看德亨,在座人中,只有德亨最爱用丫鬟、仆妇做事,做的还都是男人的差事。

    德亨不屑道:“当我调养丫鬟、仆妇是那么容易的吗,我可舍不得用她们去杀人。要杀人,找那街头暗巷里的亡命徒多合适,给钱就能办事,还不容易泄露。我可有的是钱。”

    众人:

    叨扰了。

    弘晖也道:“幕后之人派遣丫鬟、仆妇去佟府杀人有一个好处,可以拉定亲王做障眼法,非常好用,众位以为呢?”

    众人低头:

    不敢惹,不敢惹。

    允祥也问道:“除了这一点,可还有其他和定亲王相关的?”

    众人:

    您饶了我们吧王爷,我们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弘昇心下忍笑,面上认真回道:“没有了。侄儿和定亲王也算是打小的交情了(只要参加宫宴祭祀等都在一起),也曾在军中用过他的人,他身边当差办事的人不说全见过,十之七八是有的。在佟府所见之人,不管是活的,还是已经死了的,都跟定亲王没有关系。”

    允禩将话题重新转回来,问道:“可有查问,佟府是因为什么,近期招这么多人进府。”

    弘昇道:“据佟府还活着的人说,他们府上,每月都会招人,但都是一两个,且都是派去幕僚、花园等粗使地方做活,主人身边,都是不缺人伺候的。”

    有人疑惑:“那这么多生人”

    弘昇:“佟佳氏占了五条胡同,一家招上一两个人,这人不就多了?”

    嘶!

    果然是有预谋的。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在幕后处心积虑,欲致佟佳氏一族于死地。

    允祥和雍正帝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感觉。

    朝阳门外,梓宫前书生血溅,背后主使之人,还未有着落呢!

    苏培盛来报:“十四爷请见。”

    雍正帝:“让他进来。”

    允禵一进来,雍正帝就阴阳怪气道:“十四弟好惬意,昨晚睡的可还安稳?”

    别人都是连夜进宫,就你,天光大亮才姗姗来迟,用过早膳了吗?

    允禵:!!!

    一股子无名之火生窜而起,反射性就欲反唇相讥。

    弘晖出声问道:“十四叔,佟佳氏昨晚出事了,您可知道?”

    允禵冷笑一声,道:“知道啊,不仅知道,我还捉住两个乱窜的毛贼呢。想来你们对这毛贼没甚兴趣,我这就告辞,不惹你们的厌了。”

    德亨扶额,明明是提供线索有功的事情,兄弟两个是怎么做到一见面就要开战的?

    雍正帝顿时脸黑如锅底,允禩掩唇轻咳一声,德亨瞥了他一眼,嘁,别以为你掩唇我就看不到你笑了。

    允祥叹气道:“十四弟,事关重大,如果你有线索,还请如实相告。”

    德亨也温声劝道:“是啊,十四叔,咱们这些人聚在这里大半夜,分析的口干舌燥的,可能就等您给咱们解惑了。”

    允禵:“这听着还像句话。人我已经带来了,用了刑,他咬死不说,但我总是瞧着眼熟,就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不敢放过,就想着,我瞧着眼熟的,你们定也瞧着眼熟,就带来给你们也瞧瞧了。”

    似是允祥、允禩等都正色起来,他们和允禵生活在同一个圈层里,允禵瞧着眼熟的,说不定,他们也是见过的。

    人在西华门外,提人需要时间。

    允禵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浑身直冒黑气。

    见到别人案上都有茶杯,自己这里没有,也没有太监给他上茶,他冷笑一声,倒是没发作。

    看的别人倒是心中诧异,隐晦的打起了眉眼官司。

    这位十四爷,果然收敛了。

    唉,他们空有茶杯,其实里面是空的。

    其实别说茶了,这会子都过了七点了,他们滴水未沾,肚腹早就空空如也。

    皇帝不赏茶饭,他们也就只能空着,要是必定不敢要的。

    在去带人的空档,马武匆忙拿来了一份供词,交予雍正帝御览。

    雍正帝看了,挑了挑眉,对德亨道:“定亲王,岳兴阿提出要见你。”

    德亨脸顿时比雍正帝的还要黑:“不见。”

    雍正帝:“保泰问他话,他只说,除非见到你,否则他一句话都不会说。”

    德亨冷笑道:“除了他们父子之间那点子腌臜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众人对德亨对岳兴阿的态度都能理解,谁摊上这么个糟心妹夫,谁都会如定亲王这般吧。

    唉,端惠公主那可是他们满清格格中有名的风华绝代,真是,姻缘多舛,怎么就遇上了岳兴阿呢?

    允祥劝道:“有可能事关公主,你还是谨慎些好。”不是堵一时之气的时候。

    德亨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一般,问道:“皇上,您说,我要去见他吗?”

    雍正帝点头,道:“去见一见也好,听听他说些什么。”

    德亨:“那好吧,回头我去见一见他。”

    允祥问道:“除此以外,隆科多还供了什么?”

    雍正帝将供词给他,让他自己看。

    允祥看过,嗤笑道:“隆科多还在叫冤屈呢,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冤的。”

    允祥将供词折了折,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这里面有隆科多“为主分忧”的供词,不方便给人看。

    【作者有话说】

    没有啦

    №10 网友:爱灵灵83% 评论:《[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打分:2 发表时间:2025-01-25 03:13:09  所评章节:217

    一朝穿越岁月长,

    家中东墙补西墙。

    小小少年展锋芒,

    教得父舅管舂粮。

    妙法织得羊毛毡,

    功成国富献帝王。

    门第自此官爵显,

    他朝摄政国富强。 [送红包]

    1 [作者加精] 来自上海   [投诉] [不看TA的评论和完结评分] [回复]

    第 372 章

    允禵所说的毛贼很快提来。

    浑身绵软无力, 堵着嘴,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身上没有血渍, 却有着浓厚的血腥味,果然是受过刑了。

    众人都聚精会神去辨认这人容貌,看自己是否有印象。

    德亨也看着此人,若有所思, 道:“将他嘴里的麻核取了。”

    因为嘴里塞了好几个麻核,撑的他脸颊鼓胀,导致他容貌变形,恐不好辨认。

    雍正帝挥了挥手,有侍卫将他嘴里麻核取了,又应德亨的要求,将他架起来,好能竖着见人。

    德亨沉吟道:“此人当真面熟, 你们觉着呢?”

    他是真的瞧着这个人面熟, 以前应该见过,且见过不只一次, 只是因为时间流逝,且不再想起,便淡忘了。

    虽然淡忘了,但等再见,仍旧会觉着面善。

    就像允禵说的,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

    允祥摇头:“没见过。”他没觉着面善。

    其他诸如富宁安、马奇、马武等, 也都摇头, 说没印象。

    反而是傅尔丹起身, 站到这人面前,左看右看,拧眉细想。

    可能是被取了麻核,又被弄来这养心殿,上了药,喂了水,缓解了伤势,此人竟然睁开了眼睛。

    傅尔丹一见这张睁着眼睛的脸,顿时喝道:“此人我定然见过!”

    众人一惊,都纷纷问道:“是谁?”

    傅尔丹摇头,道:“此人定是行伍之人,我只能确定是见过,至于在哪里见的,这人是谁,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想起刚才德亨也说这人面熟,就让出位置来,好让德亨能看的清楚。

    德亨站到了此人面前。

    这人看到德亨,定了一瞬,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血牙,呵呵道:“给主子爷请安。奴才不辱使命,事儿已经办成了。能再见主子爷一面,奴才纵立时死了,也安心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色变,弘晖更是惊的站起了身,被衍潢按住,对他摇摇头。

    弘晖只得按捺住冲动。

    德亨听到这泼脏水扣帽子的话,挑了挑眉,很感兴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这人:“主子爷说笑了,奴才怎么会不认识主子爷。”

    德亨啧啧称奇道:“真是不应该。我手下竟然有你这样的人才,我居然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不想让你在我跟前出头,故意压着你的?你说出来是谁,我替你出气。”

    “你放心,你既然叫我一声主子爷,到了我面前,我定然保你性命,你以后啊,就等着飞黄腾达吧。”

    这人:

    看这人惊愕的神情,似允祥、马奇、马武、马尔赛他们,都忍不住抽动了嘴角,扭曲了面容。

    这位定王爷,可真爱玩儿。

    这人显然很有几分胆魄,此时与德亨周旋道:“没有谁压着奴才,主子爷出手大方,只要能为主子爷办事,奴才心甘情愿不被主子爷所知。”

    德亨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好奴才啊。”

    似是拍到了伤口,这人瑟缩了一下。

    德亨摇头道:“不过,你这奴才办事儿不利索啊,隆科多没死倒也罢了,他人被关在天牢里呢,你们确实拿他没办法。但鄂伦岱也没死,你说你是不是办事不力?是不是对不起我付给你的银子?”

    这人明显愣了一下,脱口道:“怎么可能,鄂伦岱中了好几枪”意识到什么,这人立即闭口,不说了。

    但这话说出口,就已经承认了他是昨晚逃脱的参与者,抓他不冤。

    德亨继续道:“算了,鄂伦岱虽然还留了一口气,但他中了好几枪,想来这口气也撑不了多久了,阎王”指了指自己,道,“让他三更死,他就活不到五更。”

    “不过,我跟你们说过,事成之后回竹竿巷待命,你怎么跑十四爷府上,还被他捉住了?”

    竹竿巷在佟府以北,允禵的郡王府、现在的贝子府在佟府以南,这人总不能南北都分不清吧?

    主子让你回北面的竹竿巷,你跑去了南面,你只是要做什么去?

    这人:

    “奴才该死。”这问题不好回答,请罪总行了吧。

    德亨狰狞了面色,逼近他,掐着他的伤□□喝道:“说!”

    如惊雷炸响在耳边,让这人耳鸣失聪片刻,眼神开始混沌起来。

    他张开了口,就要说话。

    这人做惯了奴才,听到这种熟悉的、以往经常听到的愤怒命令的口气,心理和行为上就习惯性的要服从。

    但他毕竟还有理智,眼珠子急速转动思考对策,嘴上已经开始说话了。

    不管是什么,一定要说,不然就要受罚了。

    他含含糊糊语焉不详道:“奴才奴才主子不是让奴才去牛角巷待命吗?”

    这人是有急智的,在这种半失去自主的情况下,他还临危耍了个小聪明。

    他和德亨都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德亨的人,那么,德亨所说的“竹竿巷”自然是诈他的。

    但他又的确是认识德亨的,且是相当熟悉。所以,情急治下他自作聪明的说了一个他们两个都熟悉的地方,以表示他的的确确是德亨的人,要不然,他怎么能说出德亨发迹之地、牛角巷呢?

    不得不说,在受了重刑之下,还能在养心殿开这么一局,这人除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同时心智、谋算也不可小觑。

    但是,他暴露了。

    德亨看他熟悉,他只有更熟悉德亨的。

    德亨在找他与这人曾经的交集,而这个交集,就是牛角巷。

    牛角巷?

    德亨突然灵光一闪,捏着他的下巴仔细打量,恍然道:“我说我怎么看着你眼熟呢,你是不是安王府的奴才?”

    “什么?安王府?”

    德亨跟众人解释道:“安王府在牛角巷以北,我家老宅就在牛角巷,和安王府算是邻居。”

    众人恍然,如果是邻居的话,那定亲王说看这人熟悉就说的通了,小时候见过嘛。

    傅尔丹更是拍掌道:“您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人的确是安王府的奴才。我以前不止一次在您身边见过他,所以有印象,就看他也脸熟。”

    因为自家女儿和大外甥德隆的缘故,傅尔丹真没少见德亨小时候和那个时候跟在他身边的人。

    德亨纠正道:“你不是在我身边见过他,你是在雅各布身边见过他。”

    马武:“是正黄旗副都统雅各布?”

    德亨点头,道:“正是他。雅各布是先帝夺安王府佐领给我的属人,我少年时候,雅各布担任了我近十年的护卫首领,后来我被先帝派去黑龙江,他并未跟随,又因为勇武,被先帝一路提拔至副都统。”

    “这人曾和雅各布在安王府共事,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去找雅各布,他也的确领过我的赏钱,估计也没少从我那里领年终福利,所以我对他有印象。不过,这人后来就不出现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这人这会子已经从失聪中缓过来了,听到德亨的话,还在道:“主子爷在说什么,奴才怎么听不懂了。”

    德亨道:“你听不懂没关系。别说你现在还活着,就算你已经死了,既然有了调查方向,你的生平,迟早能查出来。别忘了,你是八旗兵丁,从你出生起,你的父母兄弟姊妹,你的一举一动,都记录在册,有迹可查。”

    “就算你的佐领名册已经毁了,没了,将你的尸体搬去牛角巷,总会有认识你的人出来认领尸体。你有父母妻儿吧?可有想过他们的以后?”

    这人:

    “看你无动于衷的样子,看来至亲的生死在你眼中无所谓,你可别说你无父无母无妻无儿啊,无父无母有可能,无妻无儿我是不信的。呵,八旗兵丁及其家属,无故不得离京半步,你既然在京行动自如,那么你的家应该还在牛角巷吧?你们家祖坟我都能查出来埋在什么地方!”

    这人终于色变。

    允祥立即道:“皇上,臣弟请宣雅各布来辨认此人。”

    雍正帝道:“不急。”

    众人还在疑惑,就听雍正帝下令道:“衍潢、弘昇,你们两个,速调取禁军、护军去将安王府邸、别苑、私宅给围了,不许漏掉一个人。”

    衍潢和弘昇领命而去。

    雍正帝继续下令:“十二弟,你速派遣内务府人按图索骥,去京郊附近安王府庄园拿人,记住,任何一个主子都不放过,全都给朕锁拿来!”

    允祹领命而去。

    雍正帝继续下令:“马武,你带领侍卫,去国子监锁拿和吴尔占等过从甚密之人,记住,宁可错拿,不要放过一个可疑之人。若果真无辜,自证清白后,朕定然放人。”

    “是,奴才领命!”马武去调集手下侍卫,朝国子监奔去。

    听到这一连三个命令,这人终于激动挣扎起来,怒骂道:“胤禛,你不得好唔,呜呜呜”

    德亨在他胃袋上捣了一拳,示意侍卫将麻核塞他嘴里,禁止他胡言乱语。

    这人已经没用了。

    就刚才三条圣旨,不管佟府案是不是吴尔占做的,最后只能是他做的。

    估计雍正帝已经盯上吴尔占很久了,只要吴尔占是岳乐的儿子,他这次就逃脱不了了。

    雍正帝眼睛如淬了毒一般看着这个人,下令道:“将这人拖去安王府大门口,凌迟,处死!”

    所有人:

    一时间,养心殿里落针可闻。

    雍正帝眼睛落在允禵身上,允禵抬眼对上他,浑身紧绷起来,他直觉,老四要发疯。

    雍正帝:“允禵,你如何看此人眼熟,可有想起来?”

    允祥:“皇上”

    雍正帝双眼喷火:“朕要听他自己说!”

    第 373 章

    允禵腾的站起, 大怒道:“你想听我说什么,听我说我以前跟安王府过从甚密,所以认识他府上的奴才吗?!”

    雍正帝咆哮道:“难道不是吗?!”

    允禵:“你若是看我不顺眼, 不如直接废了我!何必辱我至此,牵强附会,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我!”

    “你,你”雍正帝气到已经失去理智。

    他眼睛充血, 颤抖着身子四处寻摸,看到一侧架子上架着的宝刀,过去抽出来就冲允禵而去。

    允祥忙上去抱住雍正帝的腰身,不住劝道:“四哥,四哥,你清醒一点。”

    遥想当年,六十开外的康熙帝要抽侍卫的刀砍杀为允禩说话的允禵,得要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儿子才能抱住他, 制止他的行动。

    到了雍正帝这里, 一个允祥就牢牢治住了他。

    不知为何,看到这场闹剧, 德亨居然忍不住的想笑。

    允禩施施然起身,来到雍正帝面前,幽幽道:“皇上四哥”

    “四哥”二字一出,不说雍正帝,就连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怔忪住了。

    八贤王,什么时候唤当今四哥过?

    大概年幼还混上书房时候吧?

    允禩笑了一下, 这一笑, 多有讽刺, 他平静道:“四哥似是忘了, 我的王府,和安王府只隔了一堵墙,如果说谁和安王府最熟悉,非我莫属。”

    众人突然反应过来,自从刚才那人被提入养心殿,允禩就再未说过一句话。

    允禩:“刚才那人,他一进来我就认出来了,他是玛尔珲身边一员悍将,最是勇武,更是以足智多谋被玛尔珲所重视。”

    又看向德亨,道:“你疑惑这人为什么后来不去雅各布身边凑了?是因为我跟玛尔珲说,皇上已经决定建承德织造局,与其将眼睛放在一个吃奶的小娃娃身上,不如去夺权谋利,从简亲王和显亲王手里抢肉吃”

    才刚进来的简亲王雅尔江阿:

    刚才说什么了?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允禩:“后来,你就去四哥府上读书去了,印证了我的话,这人才彻底从雅各布身边消失了。”

    德亨:“原来如此。”

    允禩看向雍正帝,道:“所以,跟安王府过从甚深的是我,不是老十四。他是跟在我身边,才偶尔见到过那人几次,所以才会觉着眼熟。”

    允禵眼睛蕴起了泪水,带着哭腔唤道:“八哥”

    允禩脱帽,摘下朝珠,跪下,一副厌世的神情,无所谓道:“如果皇上一定要治罪,就治我的罪吧。”

    “饶了十四弟,不要再让皇太后担心了。我去了,也请皇上,优待惠太妃,她已经风烛残年,苦挨日子罢了。”

    说罢,伏身叩首在地上。

    所有人:

    允祥也跪了下来,抱着雍正帝的腿,仰脸哭道:“四哥,罢手吧。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不要再追究了,四哥!!”

    雍正帝身子摇摇晃晃,脸上悲愤不已,仰天“啊”的一声,软倒在地,和允祥抱头痛哭起来。

    允禩:

    允禵:

    怎么地,怎么好似我们兄弟欺负了你们兄弟一般,还有没有天理了!

    德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考虑自己也要不要掉几滴鳄鱼的眼泪,看到弘晖眼圈微红,似是失神,就过去拽了拽他,用气音问他:“怎么了?”

    弘晖回过神来,看着德亨,鼻子一酸,掉下眼泪来。

    德亨:

    算了,他是怎么都笑不出来了,完全没心情了。

    雍正帝哭成那样,无法,众人只得暂时退出养心殿。

    养心门处,皇后翘首以盼,已经等待多时了。

    见到众人出来,就迎了上去。

    德亨和弘晖紧走几步,一左一右搀扶住她,道:“额娘,您怎么来了?”

    德亨接过宫女的伞,给打在皇后头顶。

    皇后让请安的众臣都起来,道:“本宫有要事要禀告皇上,皇上可有空闲了吗?”

    领侍卫内大臣马武为难道:“皇后娘娘,皇上此时,不方便见人。”

    皇后点头,道:“罢了,本宫再等等吧。”

    养心门自然是有皇帝歇脚处的,弘晖和德亨两个扶着皇后回到养心门,弘晖问道:“皇额娘,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吗?”

    皇后叹道:“是很要紧,佟佳皇贵太妃,要不行了。”

    弘晖面色一变,道:“她知道了。”

    皇后:“是。宫里有佟佳氏的奴才,咱们都知道,我也清理了不止一遍了,但还是防不胜防。昨晚宫中,皇上前脚召你们进宫,后脚佟佳皇贵太妃那里就知道了。我和皇太后都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连皇上连夜召你们进宫我都不知道,还是她派心腹奴才去叩我的宫门,我才知道了。”

    弘晖怒道:“皇宫宵禁时,命奴才叩皇后的宫门,这皇宫到底是我爱新觉罗的,还是他佟佳氏的!”

    皇后道:“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人我已经拿下了,现在是,皇上要如何对待皇贵太妃。”

    弘晖深吸一口气,道:“皇额娘且在这里坐坐,我去与大臣们说。”

    皇后拉住弘晖的手,担心道:“这,毕竟是后宫之事,应该先禀告给皇上吧?”

    儿子啊,你爹还没死呢,前车之鉴,你可千万别替他做主啊!

    弘晖拍了拍她的手,道:“儿子知道,儿子心中有数,佟佳皇贵太妃之事,不仅仅是后宫之事,现在也是前朝之事,儿子只是去跟简亲王这些宗室商议一下,要怎么禀告给皇上。”

    皇后一听是去说给雅尔江阿听,顿时放心了,道:“你快去吧,让德亨留下来陪我。”

    弘晖跟德亨点点头,去找同样在养心门另一头暂时歇脚的雅尔江阿、允禩、允禵他们去了。

    德亨仔细打量着皇后的脸色,可惜,皇后脸上涂抹了脂粉,看不出原本的面色来,只是,疲惫之相显露无疑。

    德亨担心问道:“额娘,您胸闷不闷?有没有恶心想吐?热不热?要不要儿臣叫点冰来?您想不想喝茶?”

    皇后和跟她来的宫女都笑了起来,皇后道:“我好着呢,就是早起了一个时辰,回头补一补觉就行了,不碍事。”

    德亨道:“这怎么能是补一补觉就能补回来的?夜里有没有受惊?要不要太医来开一剂安神的方子吃一吃?”

    皇后拍着他的手,非常平静且坚定,道:“只要你和弘晖都立着,就没有什么能惊的到我,你且安心吧。”

    德亨:“是。”

    佟佳皇贵太妃的消息谁都不敢隐瞒,还是说与内侍苏培盛和赵拙言听了,让他们去回禀给雍正帝。

    一个字,推!

    只要知道的人多了,就不会只我一个担责了。

    雍正帝恢复的很快,只两刻钟,就有旨意从养心殿传出来:

    一是皇后治理后宫有功,赏赐珍宝和中药材若干,命回宫休息。

    意思是,事情我知道,皇后你辛苦了,一定是给累病了,回去好好养病,多余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于是,皇后是被从养心门抬回长春宫的,宣了太医去诊治,是再没有精力管什么皇贵太妃的事情了。

    您自生自灭吧。

    这就是雍正帝的处置。

    二是命允禄带领内务府护军把守后宫各宫门通道,遇到乱窜乱走者,不管是谁,不管拿的是谁的腰牌,看的是谁的颜面,先拿下交慎刑司审问。

    三是命众王公大臣在养心门候着,随时等待召唤议事。

    众王公大臣们齐齐叹息,都觉着,这养心门实在是太小太简陋了,很该命内务府赶快重新修建起来,至少有乾清门一半的大小和功能吧?

    当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后来雍正帝在养心门外给他们修建了一个军机处,这就是后话了。

    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今日的整个北京内城,全部戒严。

    雍正帝一一召见某些人,加速处理佟府案和国家政务,对允禩和允禵两人绝口不提,好似将三刻钟之前的事情给从时间长河中抹去了一般。

    德亨将皇后送回长春宫,确定她确实没有事情,长春宫伺候的人也都妥妥的,又派人叫了锦绣来长春宫侍疾,等到锦绣到了,夫妻两个对了下头,德亨就快速赶回了养心殿,回禀了一声,去刑部大牢见岳兴阿。

    保泰在刑部大牢里摆了茶桌,一边听着那一边的隆科多一会沉默,一会胡乱攀扯,一边无聊的喝茶。

    见到德亨来,喜道:“你可算来了,那个岳兴阿,嘴硬的我都想给他用刑了,因拿不准公主的意思,我竟一时不敢动他,啧。”

    怕打坏了。

    虽然不至于心疼,但毕竟是额驸,伤了公主的面子,总归也不好。

    他跟端惠公主的关系可比跟德亨的关系亲密多了,哼,小德亨一般二般的都不爱搭理他,不如公主,贴心的很。

    德亨道:“我去见见他,听他怎么说。”

    保泰:“我带你去。”

    德亨:“让人给我带个路就行了,你们在外头听着,务必要将他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

    保泰惊疑不定的,这是要做什么?

    德亨深深看着他,问道:“听清楚了吗?”

    保泰咽了咽口水,点头保证道:“我务必会将你和他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然后报给皇上。”

    德亨点头,道:“就是这样。”

    岳兴阿见到德亨,眼睛大亮,笑道:“王爷,您来了。隆科多已经下狱了,您还满意吗?”

    德亨笑了,他道:“你是说我满意隆科多下狱,还是满意佟佳氏灭门?”

    岳兴阿神色凝固了一下,不解道:“您在说什么?”

    德亨:“岳兴阿,你昨天下狱,是以不知道外头的事情,昨晚,佟佳氏一族发生火拼,不只是李四儿和玉柱死了,鄂伦岱也死了,粗粗统计,死了已快两千人。佟佳氏,灭门了。”

    岳兴阿面色大变:“不可能!你在说什么玩笑话,佟佳氏怎么会灭门!”

    德亨奇怪:“你派遣心腹回府,用火枪射杀李四儿和玉柱,为母报仇时候,你没有想过,事情会失控吗?”

    岳兴阿天旋地转,失去全身力气,软软跪倒在地,还是不相信道:“你胡说,你胡说,你在说谎,你是在故意诅咒佟佳氏,我不信,我不信”

    德亨捋了捋袖子上的褶皱,道:“你信不信都无妨,你找我有什么话,现在就说罢。”

    岳兴阿疯了一般捶打着牢房,目眦欲裂嘶声喊道:“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快放我出去”

    德亨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任由他嘶喊叫骂,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说】

    №30 网友:阿晚68% 评论:《[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打分:2 发表时间:2025-01-24 13:13:34  所评章节:217

    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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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74 章

    赵昌刚死那会子, 德亨整个报复的心熊熊燃烧,在脑海里模拟了一百个法子,将隆科多千刀万剐, 让雍正帝尝一尝失去的滋味儿。

    所以,在岳兴阿再次拜访,德亨是做好了挑唆利用的打算,快速了结隆科多, 好出了心中的恶气。

    当他在花厅里等待岳兴阿时候,永琏踢着小皮球找了过来。他这个年纪,跑跳已经很稳当了,德亨就每天都抽出时间来带着他踢球、踢毽子、跳绳、跳皮筋等,消耗他过剩的精力。

    看到永琏,德亨霎时间冷汗涔涔。

    惊觉,在他亲手算计人命的时候,他就已经双手染血, 如果持身不正, 杀了人后,他还有勇气用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去拥抱妻儿吗?

    隆科多是该死, 他可以死在律法之下,可以死在仇人的报复中,死在政敌的攻讦中,唯独不该死在自己充满恶意和戏弄的报复中。

    不是隆科多不应该,是会脏了自己的手。

    隆科多不值得他这么做。

    赵昌不是他的至亲,感情上, 也没有亲密到需要他亲手报仇的地步。

    赵昌的死, 虽然心痛, 固然遗憾, 但更多的,是让他感觉到了冒犯。

    打狗要看主人!

    他身居高位,大权独握,俯视世间,说一不二。他庇护的人,理应在他的羽翼范围内平安喜乐,而不是像赵昌和刘狗儿一样,被人粗暴的拉出来,裁决生死。

    这两人的死,尤其是刘狗儿这个无辜者的死,就像狠狠扇在他脸上的一巴掌,疼,但更多的是羞辱。

    他定亲王,在雍正帝和隆科多眼中,算个什么东西!

    这才是让他愤怒到要杀人的根由。

    而且,无人敢、也无人能阻止他。

    愤怒蒙蔽了他的双眼,差点让他迷失在权利中,走上一条不归路。

    隆科多只是一个符号,他可以是跳入自己眼中的任何一个人,是王公大臣甲,是普通官员乙,是自己的属下丙,是街头巷尾的丁,是商贾、是士绅、是普通百姓

    这些人,难道只是因为冒犯了自己,自己就要给自己找合理的理由,然后理所当然的要了他们的命吗?

    有一就有无数次,隆科多会是那个开头。

    他执掌大权,俯视众生,如果只是因为讨厌一个人,就用自己的权势轻而易举的杀人,那他跟视人命如草芥的隆科多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幸好,幸好!

    他及时从这团名为“杀隆科多理所应当”的迷瘴中清醒了过来。

    隆科多罪孽深重,他是一个该死的人,杀了他,是替天行道,能避免很多人因他遭受人祸。

    这是一层美化了的外衣,更是师出有名的旗帜。

    这一层理当如此,成为德亨问心无愧的理由。

    但不能掩盖这层合理的旗帜下他因赵昌和刘狗儿之死滋生出来的阴暗报复的险恶心理。

    他不能自欺欺人,无视他已经被权利腐蚀,有歪斜倾向的本质。

    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是他一直在教儿子的道理,而他这个做阿玛的,身体力行的,又是在做什么?

    他就是这么给永琏做榜样的吗?

    惊觉到自己的错误,德亨羞愧不已。这个错误还没有犯下就已经被他察觉,他又庆幸不已。

    隆科多仍旧会死,他如果一定要搞他,拿就必须立住大义的脚。

    至理,至性,至正。

    德亨写下这六个字,让人送去给萨日格。

    他们兄妹共勉。

    对岳兴阿,他要改变一些策略才行。

    同盟?

    不是德亨看不起他,岳兴阿这样的人,还没有资格上桌。

    他本质上是和他的父亲隆科多一样自私残忍的人,毕竟他们父子自小生活在同一个环境,受到同一个价值观的熏陶,但他却没有隆科多的心智和手段,就像一个低配版的隆科多。

    大概是还年轻,又一直被打压的缘故吧。

    但没关系,现在,我先给你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让你势如破竹。

    对德亨能见自己,岳兴阿有些受宠若惊。

    每次来国公府,最多是管家接待他,偶尔萨日格会露露面,跟他说两句话,纳喇夫人也会前后脚的出现,然后骂他一顿出气。国公叶勤,嗯,老丈人顶多就是路过,然后斜斜看他一眼就走了。

    德亨是一次都没露过面,更没见过他。

    虽然但是,岳兴阿并没有觉着自己受到了怠慢,德亨的国公府,那是满京城有名的难踏足,且不是这两年的事情。

    从国公府建成开始,就是像他这样的子弟难以踏足之地。

    岳兴阿作为额驸,现在不仅进来了,还能受到主人招待,岳兴阿不觉着自己受到了怠慢。

    谁都默认,他这个额驸,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他自己也认为是的。

    他就是占了公主的便宜,他自己承认。

    国公府这样疼爱、维护萨日格,这让岳兴阿带入了自己,他本该、也应该享受萨日格这样的待遇,但他没有。

    他现在遇到了,就十分的羡慕和向往。

    所以,他来国公府,是享受的。

    当然,这种隐秘的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对德亨,岳兴阿是敬仰的。

    岳兴阿和德亨虽然差着辈分,年纪也差不多,他作为佟佳氏,完全可以藐视德亨。事实上,平日里,在街上遇到了,对其他宗室,都不说是边缘宗室,是对衍潢这一个级别的宗室,岳兴阿都是藐视的。

    当然啦,衍潢是个人物,如果真遇到了,岳兴阿还是会正眼看他,并客客气气叫他一声王爷的。

    作为佟佳氏嫡枝中的嫡枝,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但德亨不一样,岳兴阿是听着德亨的传言和成就长大的,小时候,那个李四儿还没出现的时候,隆科多就没少在府上提起德亨,且是高看一等、满口赞叹的评价的。

    所以,对德亨,岳兴阿从小就种下了自愧不如的种子。

    随着德亨成为康熙帝的宠臣,随着德公爷的名号一天比一天响亮,岳兴阿这一个圈层的子弟都对他推崇备至,德亨也就成了岳兴阿推崇的对象。

    谁都不能否认,德亨是隆科多那个层次的人,这么多年、这么多因素下来,岳兴阿遇到德亨,先从心里上矮了一截。

    现在他又尚了端惠公主,德亨就是他的大舅子,在大舅子跟前低头,理所应当,那不丢人。

    见德亨之前,岳兴阿先自己攻略了自己。

    见到德亨,岳兴阿热切的行千儿礼,德亨是亲王,他连世职都没继承,更没爵位,只是一个额驸,他理应行礼。

    这个千儿礼他行的心甘情愿同时,还带着讨好。

    德亨见到岳兴阿,也没让座,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岳兴阿还维持着屈膝弯腰低头的行礼姿势,没听到叫起,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他站在厅里,开始尴尬起来。

    想说些什么,对上德亨凌厉的眼神,又不禁迟疑。

    这想反抗又犹犹豫豫在试探边缘打转的窝囊样,让德亨不屑一顾。

    见到德亨不屑轻视的眼神,岳兴阿色变,德亨在他开口之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上你吗?”

    岳兴阿自己找个座位坐下,沉声道:“知道,你认为我不配公主,说实话,我也觉着自己不配。”

    德亨傲慢挑眉:“哦?”他给他说话的机会。

    岳兴阿:“公主青春貌美,而我是个死了原配妻子的鳏夫。公主财权无双,而我是个仰家族鼻息的膏粱子弟。公主得圣心,而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公主温雅馨香,而我铜臭满身,自惭形秽”

    岳兴阿极力赞美公主,贬低自己,但他侃侃而谈,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自惭形秽,认为自己配不上公主。

    他如此形态自若,正体现了他的傲慢和高高在上,毕竟,不是哪个男人都可以近距离的靠近公主(大婚坐床),都可以如此评头论足公主的。

    德亨冷笑一声:“似你这般污浊之人,也只能看到表面的花团锦绣了。”

    岳兴阿:

    德亨:“我并不孤芳自赏,也不傲慢自大到认为天下男子皆配不得舍妹。我坚信,放眼四顾这天下的男人女人,自有风华,也定有匹配她的人,但我可以确定,像你这样的人,是一定配不上她的。我不是说你们的出身,也不是指你们的品貌。”

    岳兴阿:“那是指什么?”

    德亨笑笑,道:“是你们根本就不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岳兴阿皱眉:“你什么意思?”

    德亨闲谈一般说道:“你知道我的妹妹是怎么长大的吗?”

    “她从三岁上,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就跟着我学习洋文,在别的小格格痴缠奶娘的时候,她开始跟着先生读晦涩难懂的古文,在同龄女孩儿爱花弄草时候,她在烈阳下、寒风中站桩练功,在其他贵女挑选锦缎头花时候,她在对着账簿核算下一个季度商铺运营预算,当然,别家姑娘物色夫婿时候,她在带领手下巡视田庄产业。”

    “你们只看到她在万国之间周旋游刃有余,只看到她翻手金银,覆手权利,却看不到她曾经为此付出多少。她苦学十几载,最后却被你们这等人摘了桃子,你说我恨不恨。”

    “岳兴阿,你说,似你们这般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的人,如何能和我的妹妹相配。”

    “美貌只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世人皆轻贱女子,她纵使身为女子,也能做到与我、与众位王公平起平坐,岳兴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往她身边凑。”

    “我妹妹并不是非权贵不可,只要是有能力、有品格、有自尊的男子,皆可配她。你是吗?你被你的父亲压的连独立人格都没长出来,你连‘自尊’的边都沾不上。”

    “你就是个大号的婴孩,你要我如何看得起你!”

    岳兴阿腾的起身,脸涨成猪肝色,喝道:“你叫我来,若只是羞辱我一顿,那你做到了!告辞!”

    “这就受不了了?岳兴阿,你果然很没用。你不会真的烂泥扶不上墙吧?要是真如此,你踏出此门,以后就不要再来了。当我国公府是什么地方,癞蛤蟆随意蹦跶的池塘吗?”德亨在他身后悠悠道。

    岳兴阿转身,怒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已经忍到了极限,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这位是公主的兄长,他不要跟他一般计较。刚才的话太难听了,他怕再待下去就要爆发了。

    德亨:“我的妹妹可以嫁给一个纨绔,但不能是无能的废物,连最基本的纨绔都做不好。我原本是寄希望于你,期望你能帮一帮她,看来,你连要帮她的心气儿都没有,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岳兴阿一听这话,怒气反而消了一些,怔忪片刻,坐了回去。一边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气,一边问道:“公主遇到困难了?我怎么不知道?”

    德亨哼笑一声,道:“困难不是一直都在吗。隆科多意图掌控公主,你不知道?”

    岳兴阿:“他就是打着掌控的主意,才先帝一提,他就上蹿下跳的开始张罗赐婚。”

    佟佳氏不知道尚过多少公主、郡主、县主,她们对别人可能是皇家贵女,但对佟佳氏来说,她们也只是寻常女子。

    婚嫁自有礼仪,佟佳氏都是待之如常。

    当时,隆科多那么兴头的张罗着他和端惠公主的大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要大婚呢,为的不就是吞公主财权入腹。

    德亨叹息道:“你身为额驸,我以为你会争一争,谁知道,你就这么干看着,任由隆科多将她吞吃入腹。最后还不是只便宜了你那后母和兄弟,与你这个额驸又有什么好处。说你是废物,你还真是个搓圆揉扁的真废物。”

    “她不是我后母!”岳兴阿拍桌子大怒道。

    刚才那么多奚落的话他都忍了下来,最多只是抬脚离开,现在突然就忍不了了。李四儿母子还真是他的死穴。

    德亨嗤笑道:“那是什么?”

    岳兴阿仇恨的脸都扭曲了:“一个贱婢,和野种。”

    德亨:“哦?那只是你以为的吧。可别忘了,隆科多嘱意尚主的人一直是玉柱,而不是你。只是因为你乃原配嫡出,先帝才坚持选了你而已。说到底,你能尚主,也只是因为佟佳氏原配嫡出的身份,而不是因为你这个人。”

    岳兴阿眼神充血,他狠狠握住拳头,瞪着德亨,咬牙一字一句问道:“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德亨:“去帮一帮公主,将隆科多拉下来,你代替你的父亲去做佟佳氏家主。”

    岳兴阿:“我一直在试图帮她,她不屑一顾而已。”

    德亨:“你是说跟隆科多吵架,窥探他行踪,烧他的书房,打压他的奴才这些事?你莫不是还未长大,跟自己的父亲撒娇吧?”

    岳兴阿气急败坏道:“我那是让他不要去欺负公主,给公主报信,偷他的密信和账簿给公主不是你说的那什么你是不是在故意羞辱我!”

    德亨:“哦原来如此,你有心了。”

    岳兴阿:

    岳兴阿泄气道:“你直说好了,要我怎么帮她。”

    公主为要,公主为要,公主为要

    岳兴阿不住在心里说服自己。

    德亨:“是你自己夺权做家主,说的好像我求你帮忙似的。”

    岳兴阿:!!!

    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我要奋力一搏做家主,请大舅哥,指点!”

    德亨脸也黑了下,不悦道:“等你做了家主,再看有没有资格叫我吧。”

    岳兴阿死鱼眼:

    德亨:“话归正传,萨萨之所以看不上你那些手段,不是因为太过幼稚,而是蚍蜉撼树,根本就动摇不了他。”

    岳兴阿:“怎么样才能动摇的了他?”

    德亨:“行正道,做正义之事,用国法惩治他,从而动摇他,取代他。”

    岳兴阿拧眉,不解。

    国法?

    他们佟佳氏就是国法,用“国法”惩治隆科多?这不痴人说梦吗。

    岳兴阿:“能不能说的明白些?”

    德亨:“天津港早就选好址,也进入筹建阶段了,隆科多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从中谋利。

    如果天津港偷工减料而成,将会存在巨大的安全隐患,等出了事故,问责时候,可是跟隆科多一点关系都没有,公主就惨了,她作为筹建者,一定会第一个担责,我希望你能阻止这个结果的发生。

    还有,天津港乃是南粮北运的紧要关口,从港口修建开始,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南粮运入,隆科多也一定会忍不住插手。我希望你能盯紧了在天津的所有佟佳氏,看牢他们,不要让他们肆意妄为,最好能抓到他们听命隆科多贪污腐败的罪证,将隆科多一举下大狱。

    我在京里,也会联合言官参奏他,皇上初登基,定会立典型,震慑诸王百官,隆科多这个时候碰上来,现成的靶子,就算最后要不了他的命,他人也废了,不再是威胁。

    这样天津港会如期修建,海粮按部就班的转运,公主修建天津港、转运海粮有功,你这个额驸自然也跟着受赏,公主也会高看你一眼。

    隆科多废了,佟国维这一支,你身为嫡长,又是额驸,自然而然就是家主了。那什么贱婢什么野种的,最后还不是要仰你鼻息?”

    岳兴阿兴奋的眼冒精光,一捶手掌,赞叹道:“着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妙的法子。”

    德亨讽刺道:“那是你从来都没想着走正道。”

    其实若只是贪腐,根本伤不到隆科多,更不能让他下狱,清廷最常规的做法是,让隆科多限时间补齐贪污的亏空。

    但岳兴阿想不到这一层。

    他早先的愤怒啊生气啊悲愤啊早化作柔风吹走了,此时的他踌躇满志,还道:“大舅哥,你一定会帮我的吧。”

    德亨大怒:“我给你出主意你还不满足,还要我怎么帮你,你别得寸进尺!”

    最后,岳兴阿是被德亨命人轰走的。

    但岳兴阿那个得意啊,他是哼着小曲儿一步三摇走出国公府门的。

    岳兴阿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回去之后,左想右想才反应过来,他忘了问那个天津港到底什么时候开建,他什么时候才能发挥他的聪明才智。

    但又不好意思再去问,怕显的自己太蠢了,所以就安耐住了。

    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做事,得先预备人手。

    他思忖着,佟佳氏的奴才固然知根知底,但要说做事,未必能有那份本事,他还是要从外面招一些能做事的幕僚、门人、先生之类的,至少写写画画上,好能为他捉刀。

    所以,他打算等人手都筹集全了,他再去德亨跟前问玄机:“大舅哥,您看,我人都备好了,就等着大干一场了,咱好戏,什么时候开场啊?”

    这不是显的他很会做事?

    但他不知道,他从外面招来做事的这些人,都是些别有用心之人。

    岳兴阿前脚刚走出国公府,德亨后脚就吩咐已经和国子监学生“交往”上的门下人,辗转给吴尔占送了一个消息:

    儿子要搞老子了,你有没有兴趣插一手。

    既然知道是吴尔占策划的“梓宫血案”,德亨自然会遣人去和他接触,收集他的资料,判断他的品性和思维方式,以预判他可能的行为。

    在这个过程当中,德亨发现,吴尔占除了恨康熙帝这是必然的他还特别恨佟佳氏。

    吴尔占曾经不止一次跟人说过,类似于“康熙帝和佟佳氏乃血脉相连,不分彼此”这样的话。

    德亨猜测,吴尔占可能恨佟佳氏更甚康熙帝,因为佟佳氏的风光,刺痛了他这个落魄贵族的眼睛。

    如果岳兴阿是内部动乱的引子,吴尔占就是攻玉的那块他山之石,两相合力,应该能起到一些可喜的化学反应吧?

    做完这一些之后,德亨暂且放了下来。

    发酵需要时间,且最后爆发的地点在天津港,那里将是萨日格的主场,如何操作,且看萨日格的。

    德亨的主场在京城,具体来说,在紫禁城,在雍正帝身边。

    德亨会见机行事,寻找挫败隆科多的时机。

    遇事他就帮一把,比如衍潢的健锐营要换新火枪啦,比如有那个作坊可以打磨与火枪相匹配的子弹啦,比如哪里要出新货啦

    德亨发现,鄂伦岱的猖狂与隆科多不相上下,于是“透露”给隆科多的消息,顺便也给了他一份。

    德亨只给了一个大纲,佟佳氏和吴尔占,按照他粗放的剧本,合力上演了一出震动朝野的大戏!

    德亨寄希望于吴尔占能出人出力,帮岳兴阿扳倒他老子,而吴尔占,直接就是奔着灭了整个佟佳氏去的。

    吴尔占这到底是有多恨康熙帝,能丧心病狂到拿着隆科多假公济私得来的火枪,血洗整个佟府,连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仆妇几岁小儿都不放过。

    德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吴尔占不是在灭佟府,他是在灭康熙帝,他是因为杀不到康熙帝而拿佟府人命泄私愤。

    这个人,已经失去理智,趋近于疯狂的边缘,或者干脆说,他早就疯的不是人了。

    如果隆科多是坏,吴尔占就是癫,两人都视人命为草芥,说不好谁更发指一些。

    所以,在认出那个安王府旧人后,德亨毫不迟疑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将整个安王府都拉下水。吴尔占逃不了,和吴尔占志同道合的那些人,也同样跑不了。

    都是一群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

    德亨是不会和这样的危险分子共事的。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实非德亨所愿,但他并不后悔。

    建到一半的天津港说塌就塌了,还是往海里塌的,可见这豆腐渣工程有多么脆弱,佟佳氏从中贪污了到底有多少。

    佟佳氏居然因为赈灾粮分赃不均而内讧打起来,最后还使用了炸药,可见他们是有多么的贪得无厌和有恃无恐。

    都说天津港塌了,损失钱粮无数,可有人在乎过,在建港工地里做工的差役、民户、灾民有多少?死了多少?伤了多少?活了多少?

    这些活生生的人命,都以一句“损失钱粮不计其数”给概括掉了,谁来在乎过他们!

    灾粮分赃不均,火拼。佟佳氏火拼的时候,就没有误伤一个无辜之人吗?

    德亨相信萨日格一定会有安排,会有兜底,但他的妹妹,合该就要给这群烂人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吗?

    佟佳氏,死不足惜。

    包括佟府里面的奴才奴婢,妇孺女眷,别说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往日没有仗势欺人过吗?他们没有享受佟佳氏的荣华富贵吗?他们不曾得了好处吗?如今佟佳氏遭报应了,他们怎么就无辜了呢?

    岳兴阿说要见德亨,德亨来见他了。

    岳兴阿很高兴,德亨说的他都已经做到了,为了能够一击致命,他还亲自上金銮殿上,大义灭亲,首告隆科多,多么的有震撼力!

    岳兴阿并不知道一夜过去,佟府已经没了,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命“心腹”回府先杀了李四儿和玉柱有什么不对。

    隆科多已经倒了,这对贱婢母子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他只是担心,隆科多会手眼通天,连夜安排人保护这对母子,会给他报仇带来阻碍,才先下手为强罢了。

    只是提前一点,他不想再有麻烦而已。

    要他说,他给了他们母子一个痛快,他已经很仁慈了。

    他是在为自己和公主积德,他才那么痛快的送他们母子下地狱,而不是慢慢折磨死他们。

    “王爷,您来了。隆科多已经下狱了,您还满意吗?”

    都是隆科多的错。公主不会被问责,赈灾粮还好好的,没有运出天津港,您将我捞出去,我就是新的家主,我一切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做的。

    对这个结果,您还满意吗?

    以后,公主一定会高看我一眼吧,那我和公主,是不是就可以举案齐眉,比翼双飞了?

    岳兴阿在监牢里做着自己的美梦,殊不知,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

    他的佟佳氏,已经没有了。

    而德亨,也不打算捞他出去。

    德亨做了什么呢?

    我让你去跟你的父亲争权,让你去保护公主,让你去保护天津港,让你去保护赈灾粮,我没说要你派心腹回府杀人啊?

    你们府里的大批量火枪是我藏的吗?

    哪怕你们藏刀剑,也不会死的这么彻底吧?

    你说我满不满意!

    遇上你们父子,真是我前世造孽!

    德亨看着岳兴阿从嘶喊怒骂到慢慢平静下来,道:“发完疯了?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岳兴阿仇恨的看着德亨,道:“你是故意的。”

    德亨:“什么?”

    岳兴阿:“都是你算计我的。”

    德亨:

    “哈哈哈哈哈”

    德亨仰首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岳兴阿啊岳兴阿,我以为你会和隆科多不一样,不成想,你们还真是亲父子啊。占便宜的时候没够,遇到事情了,就胡乱攀咬。

    如果现在在你面前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人来告诉你外面的消息,你是不是也会问他,你们佟佳氏灭门,是不是他算计的?”

    岳兴阿拍着牢门大吼道:“我都是听了你的话,才变成如今这样的。”

    德亨嗤笑道:“那你来说说,我说的哪一句话,让你误以为,拿着火枪去杀自己父亲的小妾和亲兄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岳兴阿:!!!

    德亨:“你好好想一想,编瞎话也行,你说一句话出来,我带出去给众位阁老们断一断这个案子。是你自己丧心病狂,告父弑母杀弟,还是受了我的挑唆,按照我的意思做事。我给你这个说话的机会!”

    “你说啊!!”

    岳兴阿:

    岳兴阿伏地痛苦哀嚎起来,那声音,凄厉的让躲在一边看笔贴式奋笔疾书的保泰直起鸡皮疙瘩。

    同时又带着畏惧的眼神偷瞄德亨。

    悄咪咪说真的,对岳兴阿刚才说的这一切都是德亨让他干的,保泰是相信的。

    前半截,岳兴阿做的多好啊,一举将隆科多扳倒入狱,只要他出来,有德亨和公主做靠山,他就是新的佟佳氏家主。

    但可惜啊,谁能想到,一夜之间,佟佳氏灭了呢?

    而灭门的开头,就是岳兴阿派遣心腹入府枪杀李四儿和玉柱。

    这就跟德亨没关系了。

    唉,岳兴阿画蛇添足了,他要不是自作主张,要是能一心一意听德亨的话,他都能想到,岳兴阿以后的日子会过的有多么让人羡慕。

    真是,太可惜了

    这真是,太可惜了。

    允祥看着手里的供词,不禁遗憾道。

    保泰也叹道:“是啊,德亨给他指了一条通天大道,天津港虽然塌了,但他保赈灾粮有功,又检举了大贪,虽然子告父有些大逆不道,但也可说是大义灭亲,至少能做到功过相抵。等他出来,大好前途就在眼前。可惜,他太执拗于报仇,将大路走成了死局。”

    雍正帝:

    德亨。

    德亨居然和岳兴阿和解了?这是将岳兴阿当做自己人了?

    他怎么不知道。

    可惜,岳兴阿烂泥扶不上墙,浪费了他的苦心。

    还好,烂泥扶不上墙。

    允祥道:“岳兴阿犹自不信佟府之事,皇上,还要审他吗?”

    雍正帝:“先关着吧。隆科多那边呢?”

    保泰:“他一直在重复说自己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他无罪。”

    雍正帝:“继续审。”

    保泰:“是。”

    允祥:“吴尔占等都抓到了,皇上要派人去审问吗?”

    雍正帝:“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审的。”

    允祥:“之前的梓宫案”

    雍正帝:“就是他们做的,毋庸置疑。”

    允祥:“那,要如何处置?”杀是不可能的,吴尔占等是宗室。

    雍正帝:“吴尔占圈禁,其余安王府等,一概人等,发配黑龙江,即刻出发。”

    允祥:“华圯”您之前可是说过,要留华圯这一支的。

    雍正帝:“让华圯留京,废黜安亲王爵位。”

    允祥:“是。”

    大戏落幕,唯留断壁残垣沐浴夕阳西下。

    在外地为官,听到消息的佟佳氏们纷纷请旨回京,要为佟佳氏伸冤正道。

    安亲王一脉被勒令只带随身物品徒步出京,徒步赶往黑龙江,他们不允许骑马,更不允许坐车。

    华圯携妻带子,搬去了一座小宅院,作为一个闲散宗室子,清贫度日。

    一鲸落,万物生。

    佟佳氏和安王府同时凋落,空余出大片产业和土地,等待新一轮的瓜分。

    四九城的老少爷们非常容易忘事儿,佟府一夕之间灭门已经成为过去,他们新的乐子,是去前门大街看读书人建图书馆的热闹,嘿嘿。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加更二合一,够肥了吧

    №31 网友:MOMO92% 评论:《[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打分:2 发表时间:2025-01-24 12:53:30  所评章节:217

    催更诗

    作者:MOMO

    作者今天加更了吗

    作者今天没有加更

    作者打算啥时加更

    快了快了快了快了

    写于2024.1.24午睡前 [送红包]

    5 [取消精华] 来自上海   [投诉] [不看TA的评论和完结评分] [回复]

    第 375 章

    佟佳皇贵太妃薨逝, 丧仪按部就班,庄重而寥落。

    佟府案进入尾声,而这个尾声, 就是如何处置佟佳氏留下的偌大家产。

    隆科多和岳兴阿父子还在,他们这一支的产业可以封存,但鄂伦岱一起其他庶支旁支的呢?

    佟佳氏有大案在身,在将这些大案了结、亏空补足之前, 这些暂时失去主人的产业谁都沾不上手。

    随着东南季风的强劲上岸,北上的海船络绎不绝,天津港建设不能再耽搁,雍正帝命内务府将佟佳氏产业整理出来,可流动钱粮都拨往天津,供重新修建港口使用。

    其他诸如玉器古玩字画田亩山林庄园等,全都抄没入官。

    剩下的,就是两个一等公和若干个世职承袭问题。

    正阳门内建图书馆, 需要将被选中的地址上的民房拆迁了, 然后再平地起高楼。

    可问题是,民房是你想拆就拆的吗?里头住着旗民呢, 你房子给人拆了,八旗旗民住哪里去?

    所以,你得给人家拆迁费、安家费,你要是有心,再给些米粮,作为安慰金, 大家伙儿都念您的好儿。

    拆迁是大事, 为了能让旗人、民人们走的心甘情愿, 拆的欢天喜地, 德亨可是拿出来三百年后轰轰烈烈大拆迁方案来的,那安抚慰问是一套一套的。

    允址拿到了这个拆迁方案。

    可关键是,他不想出这个钱。

    一毛都不想出。

    于是就在读书人之间筹款,让喊着要建图书馆的读书人出钱。

    啊这!

    这事儿,似乎是不应该不能够不可以这么做吧?

    哈哈哈哈哈

    四九城的老少爷们最近就是看这帮子读书人的热闹。

    没银子,你敢拆我家一块门板试试!

    德亨也忍不住,没事儿就跑来棋盘街外正阳门内这一块儿来瞧热闹,他墨镜一戴,扇子一插,再提上一个八哥儿鸟笼子,往人群里一钻,妥妥一纨绔子弟。

    除非是非常熟悉他的人,否则还真难以认出来,眼前这个满脸八卦的公子哥儿,就是他们大名鼎鼎的定亲王。

    “街坊们,之前定王爷说的,一家一户,按居住房屋面积来算,一方补贴三两五分银子,十方就是三十五两,三十方,就是一百零五两银。除此以外,还有人头补贴,不分男女老幼,不分旗人民人,只要是红纸上的人,一个人头补贴五两,白纸上的人,一个人头补贴一两五分银”

    有人就抱怨了:“这红纸白纸差的也太多了。”

    另一个人就说他:“哎哟喂,您的意思是,主子和奴才一个价儿喽?”

    众所周知,所谓的红纸白纸就是户籍,主人家户籍册所用纸张是大红色,奴才户籍册是随主人家,但记录的纸张是白色。所以,红纸白纸的一说,就知道是指代什么了。

    另有一个大嗓门就嚷嚷了:“还是咱们王爷仁义,居然还给奴才头发银子,你见哪个王府拆迁民房,还将奴才考虑进去的?”

    “是是,是这个理儿,还是咱们王爷仁义。福爷,您继续说,旁的人别打岔,别打岔”

    这位福爷,是这朝阳门内有名的牙行,专做房屋过户、典当生意的,在房屋上面的消息,他就比旁人灵通一些。

    茶小二姻殷勤的给他添上茶,福爷呷了一口,哈了口气,继续卖力道:

    “正阳门可是这四九城的正门户,临着棋盘街,衙门、官宦人家不老少,就算是平头百姓,不论旗民,都也不是什么破落户。这样的人家,人可能不会太多,但宅院占地可不老少,一户少说有十间房,一房有十方、三十方、五十方不等,就按折中三十方算,一户光房屋,就能补贴至少一千两,更别说再加上人头了。”

    “街坊们,我这都是往少了算的,你说哪户房舍少了十间?只要一动脚搬家,一千二百两拆迁银立马到手,你们说,我算多了还是少了?”

    一个粗布汉子就嚷嚷道:“我们主家是正经的两进的院子,前后六间大房就能有一千两的补贴,更别提少爷们住的厢房、小姐们住的绣楼,还有咱们奴才住的倒座房,牛马牲畜房,真要按王爷这补贴法,乖乖,我家老爷至少有三千两的进账。”

    就有汉子嘻嘻哈哈说他:“你们主家那宅院,我从外头看就知道有多少,你定是说少了。”

    “说少了才是正当,他要说实诚了,回府他家老爷不抽他个皮开肉绽的。”

    “哈哈哈哈”

    福爷按按手,站在茶桌空隙间的空地上,大声道:“街坊们,不管这宅子是大、是小,按定王爷这法子,咱们定然是吃不了亏的。”

    “不仅吃不了亏,还有的赚,拿着这到手的一千二百两银子,买新宅院也好,买块空地,新建也好,总归是都能得了好儿,但是,现在是三王建这图书馆,三王啊,一家一户,就给五十两,让咱们滚蛋!”

    “打发叫花子呢!!”

    “就是,都是王爷,怎么这个就这么悭吝”

    “不能够,没有一千二百两,我是死都不会搬的!”

    茶馆里顿时沸腾起来,怨气能将屋顶给掀翻了。

    “安静,安静”有一个穿着差役马褂的人吆喝着让叫喊拍桌子的男人们都安静下来,听他讲话。

    “街坊们,我李老二领了个差事,说一说这内里的话,不是说不应该,是说了给你们听,你们心中好有个数儿。”

    “李监头,您有话请讲。”福爷跟李老二拱手请道。

    李老二道:“您们似乎忘了,咱们现在住的地儿,啊,房舍、牛马圈,是睿王爷带领咱们祖宗刚入关那会子,给咱们住的。什么红纸啊白纸啊,那是后来的户籍册子,不是房宅契。您们自己说,您们手里的宅契,是红纸还是白纸。”

    众人皆哑然。

    有汉子憋气道:“可是,咱们老一辈在这地儿住了多少年了,房子怎么就不能是咱们的了?”

    李老二:“您这说的就是赌气话了,正儿八经的,皇上要咱们搬,咱们就都走,这里的房子,房契都在内务府,都是皇上的。就说近些年,四九城兴建了多少王府、贝勒府、贝子府,有多少就是在寻常旗户上面建成的?他们搬的时候,可有补贴了?怎么到了占用咱们的地儿建图书馆,就要给咱们补贴了?”

    “要真补贴,以前那些人,恐要说事儿了。”

    有那积年的老人,就道:“补贴这事儿吧,是有先例的。犹记得,顺治爷那会子,给老王爷们建王府,迁走的旗人,也是有补贴的。我听我祖父说起过,顺治爷的老例是按房间算,一间房给银三两半,有多的,有少的,但也都有,大家伙儿也都搬了。”

    李老二先给这老头儿行了一礼,笑道:“您老说古,咱们是信的,看来,定王爷就是按照顺治爷定的老例给咱们发的拆迁银。”

    有人就疑惑了:“咱们现在按方算,一间十方算的话,得有十两银呢,比三两半多六两半。”

    福爷就道:“一甲子前一斗米才多少钱,现在一斗米多少钱,米钱涨了,房钱自然也是涨了。”

    众人纷纷附和:“是这个理儿。”

    “可是,咱们在这里说的再多,三王不给,咱们也没法子?”

    “不给不就不搬!”

    “对,不给咱们就不搬”

    德亨手掌在茶桌上拍的啪啪响,跟着吆喝道:“不搬不搬不搬哎哟,哪个孙子踩我脚!”

    华圯:

    华圯豆大的汗珠挂了一脸,给德亨使眼色使的眼睛都要抽筋了,见德亨只顾着吆喝就是看不到他,情急之下一时没忍住一脚踩了下去。

    踩完就后悔了。

    如今这位主儿是他能踩的吗?

    他不会生气怪我吧?

    德亨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对面那个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是玛尔珲的儿子华圯。

    他在这里坐了老一会了,已经过完了瘾,就跟在华圯身后走出了这间用草棚子搭建在城墙根下的茶廖子。

    到了街道上,德亨用扇子遮住大太阳,咧嘴道:“找我啥事儿?”

    华圯:“恳请移步说话。”

    德亨:“你带路。”

    华圯就带着德亨向头甲巷口的一间看着就规整阔气的茶馆走去。

    路上,华圯等了一会都没见有奴才跟上来,就问道:“跟着您的奴才呢?您就一人儿?”

    德亨:“带着人出来,还怎么混迹市井?”

    华圯沉默了三五步,才闷声道:“您该多顾着些您自个儿的安危。”

    德亨不在意道:“怎么,谁还能在这四九城大街上刺杀我不成?”

    华圯彻底沉默。

    这边一溜儿整整齐齐三条胡同,分别是头甲巷,二甲巷,三甲巷,所以你就知道,居住在这三条胡同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头甲巷胡同口的茶馆,富贵不一定,雅致是定然的。

    更让人惬意的是,大夏天里,这茶馆里不仅有风扇,还有冰,所供饮子,不仅有茶,还有冰酪冰沙这等消暑小食。

    所以,这茶的价格,就很可观。

    人流也就那样,跟对面热火朝天的茶廖子不能比。

    茶馆安静,两人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华圯给德亨点了四样点心,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德亨掏出一锭银子给茶小二,道:“都算我账上。”

    华圯面色顿时白了下来,道:“一顿茶点我还是请的起的。”

    德亨挥挥手,让茶小二拿着银子下去,道:“我知道你现在能动用的家用有多少,何必打肿脸撑胖子,最后受苦的还不是家中女眷和孩子。”

    华圯脸稍更白几分,不自在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我们家还在受监视不成?”

    德亨笑笑,道:“整个安王府一脉,就剩你一家四口人,还要怎么监视?你忘了,我小时候,我们家什么样了?你们一家现在住的那宅子,跟牛角巷胡同的宅院差不多大。北京城规整的四合小院,都差不多大。”

    华圯想到二十年前,德亨一家住在牛角巷小小四合院里,而他,作为索额图的外孙,岳乐的嫡孙,住在宣阔显赫的安王府,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两家虽是邻居,境地却是天壤之别。

    二十年后,两人正好颠倒了过来。

    世事无常,有如黄粱一梦,不知是真是假。

    华圯想到往昔,忍不住怆然涕下,悲戚起来。

    德亨看着街上行人慢悠悠喝茶,等着他平静下来。

    第 376 章

    华圯很快收拾好情绪, 道:“让你见笑了。”

    德亨:“你找我什么事儿?”

    华圯:“听说皇上将佟佳氏产业没官,公主又不是撑不起来,佟佳氏的家业理应是公主的, 现在怎么反倒是没官了呢?”

    德亨勾了勾唇角,道:“隆科多这一支的家业才是公主的,其他的佟佳氏,跟公主无关。”

    就连隆科多那十几个兄弟的, 真算起来,都跟萨日格无关。

    这是他跟萨日格一开始就定好的目标,只隆科多这一支能吞下,就很可观了,至于其他的佟佳氏,若是伸手,就要惹人忌讳了。

    吃相也不好看。

    华圯定定看着德亨,嗤笑一声, 道:“都说定亲王慷慨, 果然如传言,偌大的佟佳氏, 说让就让了。”

    德亨:“你若是行挑拨之事,这点道行浅了些。”

    华圯:

    “我如何敢在您跟前造次,我就是替公主不值。”

    德亨后背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华圯。

    华圯顿时如坐针毡,紧张起来。

    德亨笑道:“你们安王府,都是这么说话的?绕了大半天, 我连你真正的意图都还不知道。”

    华圯眉头狠狠跳动一下, 不知道该作何答。

    上来就直奔主题, 说出所求, 的确不符合他日常说话做事风格。

    但显然,现在形势不由人,他得按德亨的规矩来。

    德亨道:“你用一句话总结你的目的,不然我就要走了。”

    华圯张了张嘴,最终苦笑道:“我有一个姐姐,嫁给了佟佳法海的儿子,因在外地为官,得以免受此难”

    德亨点头。

    华圯有些不适应的难受,按说,他说到此处,对面闻弦歌知雅意,就该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但德亨就这么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华圯:“若是姐夫能袭爵,他会上书,请将佟佳氏内外产业,交于公主执掌。”

    德亨笑笑,道:“真舍得下血本。”

    华圯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现在整个佟佳氏产业都入了内务府,我们都不认为,皇上会再还给佟佳氏,就算还,还不知道要脱几层皮。我们都猜测,为了好看,也是为了安先辈英灵,佟佳氏两个一等公爵位,仍旧会让佟佳氏世袭,但家族产业,就不做奢望了。”

    德亨点头,评价道:“还算看的明白。”

    听德亨此话,再看他态度,华圯心中有了些底气,继续道:“但作为承爵者,对家族产业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与其入了内务府,不如给公主,讨了公主的好,也能得些庇佑。以后,我们这些人,日子也能好过些。”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带着无限的怅惘和迷茫。

    德亨笑道:“这是佟佳氏让你代他们发声?他们怎么不去找皇上说?皇上如今对佟佳氏,可是惋惜痛惜怜惜的很呐。”

    华圯面上空白一瞬,继而恢复如常,道:“佟佳氏死的不少,活下来的更多,为了谁能够袭爵,暗地里也都较着劲儿呢。我这位姐夫,虽然是佟国纲之孙,论血缘最近,但因为姐姐的缘故,承爵恐不会太顺利。”

    法海是佟国纲的次子,鄂伦岱的弟弟。但鄂伦岱非常讨厌这个弟弟,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羞辱他,所以,法海活着时候,没少任外官,他的子孙也一样。

    倒是逃了一劫。

    但因为娶了玛尔珲的女儿,如果皇帝忌讳,那他就与爵位无缘了。

    现在,他们就是在想法子消除这个“如果”。

    华圯看了德亨一眼,继续道:“我表姐,就是八福晋,想要帮我们,但我觉着,皇上一向忌惮八王爷,与其求八王爷,不如来找您说话好使。”

    德亨笑了,道:“与其给八王爷添麻烦,不如来给我添麻烦,担是非,是不是?”

    华圯忙道:“绝无此意,您莫要多想。如果公主在京,我们会去求她,如果她愿意,佟佳氏以后就在她手下讨生活了。她如今不在京,我只好来您这里探探路,看能不能走通。”

    德亨认真考虑起来。

    如今还活着的佟佳氏子弟,大多都是低层不起眼的小喽啰,中层的都少,如果接管佟佳氏产业,金玉古董字画什么的就算了,只田庄山林这一项,就不可小觑,属于风险小,收益大的投资。

    且,萨日格手下能用的人不是他这里的,就是弘晖那里的,她封公主时候,康熙帝给了两佐领,倒是有两千卫军,但杯水车薪。萨日格需要完全属于自己的人手。

    隆科多和岳兴阿父子两个还活着,就算萨日格拿到了隆科多名下的产业和人手,短时间之内,也不会用的顺手。

    倒不如,另辟蹊径,或可柳暗花明。

    德亨道:“我要见一见你那位姐夫,看他是不是能为我所用。”

    华圯大喜:“我这就替你们安排”

    德亨回宫时候,已经是下晌了,小太监在景运门等着,一见到德亨,就跑过来焦急道:“王爷,皇上命奴才在这里等了您一个半多时辰了,您快去养心殿见驾吧。”

    德亨让一个侍卫去毓庆宫帮他带句话,让定王妃知道:他回来了,现在去皇上那里。

    跟着小太监进了景运门,德亨随口问道:“可知道皇上找我什么事儿?”

    小太监眼珠子溜了一圈儿四周,见人少,凑近了德亨,小声道:“大约是佟佳氏袭爵的事情。”

    德亨心道,可不是巧了吗。

    德亨:“谢啦,我知道了。”

    小太监腰更弯了几分,谄媚道:“您客气,您客气,咱们日常可没少受永琏小阿哥赏,对了,永琏小阿哥现如今就在养心殿呢。”

    德亨笑笑,扔给他一个荷包,道:“拿着玩儿吧。”

    小太监:“多谢王爷赏赐”

    雍正帝批了一下午折子,终于将自己给批累了,就叫了上书房的小子们来考查功课。

    永琏小不点儿,就混在叔叔哥哥们中间,一同被带来了养心殿。

    挨个儿检查功课的时候,永琏就乖乖坐在一旁喝蜜水吃点心,等见叔叔哥哥们被训成了孙子,要走的时候,他就拍拍点心渣,要跟着离开。

    被雍正帝留了下来。

    永琏不大乐意,道:“我想去小叔院子里去跳格子。”

    雍正帝知道什么是跳格子,吩咐左右道:“去弘旦那里将永琏的格子毯拿来,朕陪他玩儿。”

    苏培盛:“喳。”

    跳格子是小孩子玩的游戏,永琏最喜欢和阿玛一起玩儿,阿玛不在,他就去阿哥所找小叔和哥哥们玩儿。

    他最不喜欢和汗玛法玩,因为汗玛法不和他一起跳,只会坐在那里,投骰子看他一个人跳。

    不好玩!

    德亨来的时候,就见永琏四肢张开趴在格子毯上,小腿乱蹬,小手乱扑腾,嗷嗷叫着:“我不!”

    雍正帝老神在在的坐在御塌上扔骰子:“左三。”

    永琏:“我不!”

    雍正帝再投一下:“前二。”

    永琏:“我不!”

    雍正帝再投一下:“后四。”

    永琏四肢扑腾的更欢腾了:“我不我不我就不!!”

    德亨:

    德亨好奇问道:“你们在玩儿什么呢?”

    永琏听到阿玛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张开双手扑过去:“阿玛,你回来啦。”

    德亨掐着着他的胳肢窝举起来,跟他平视,笑道:“回来了,跟你汗玛法玩儿什么呢?”

    永琏在空中踩了踩耷拉着的两只小脚,噘嘴道:“我要和汗玛法玩儿跳格子,汗玛法不跟我玩儿,我也不跟他玩儿,哼!”

    德亨:

    德亨将他放下,给雍正帝请安。

    雍正帝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嗯”了一声,道:“去洗把脸来说话。”

    大热天的在外头跑了大半天,德亨内里都湿透了,在养心殿,换衣裳是不可能了,洗把脸还是可以的。

    洗了脸回来,永琏窝在阿玛怀里,抽了抽小鼻子,呲牙咧嘴道:“啊呀,阿玛你好臭哦,额娘该嫌你了。”

    德亨:

    苏培盛努力将头埋进胸前,不让人看到他忍笑的脸。

    德亨弹他一个脑瓜崩,问道:“今天的大字描了吗?”

    永琏理直气壮道:“我跟汗玛法玩儿跳格子呢,还没有描红。”

    德亨长长“哦”了一声,道:“那就是没完成功课,还企图找借口偷懒,加描一张。”

    永琏“啊”的一声,跑去雍正帝那里,扯着他的龙袍下摆,哭天抢地道:“汗玛法,救命啊!”

    雍正帝:

    德亨:“你汗玛法是给你制造功课的人,你求他没用。”笑对雍正帝道:“永琏正在学习描红,求皇上给他写两个大字,让他一旁描去吧。”

    雍正帝失笑摇头,将小崽儿抱起来,来到御案边,将永琏放到自己常坐的椅子上,让他站好,拾笔,想了想,写下“天,地,人”三个大字,然后吩咐道:“苏培盛,去取描红纸来。”

    苏培盛取了描红专用纸张,覆盖在已经干了的“天,地,人”三个大字上,道:“小阿哥,快做功课吧。”

    永琏:

    转头看看另一旁塌上已经开始谈事情的汗玛法和阿玛,永琏老气横秋的叹一口气,道:“好吧,等一刻钟后,要记得提醒我喝水哦”

    苏培盛:“喳。”

    这边,雍正帝道:“佟佳氏如今还有两个一等公的爵位空悬,朕有意让萨日格挑选承爵之人,寻常,你可有听到她说哪个佟佳氏子弟为官好吗?”

    德亨道:“不管是佟国纲这一支,还是佟国维这一支,都还有近亲子息存余,皇上何不在他们当中挑选。”

    雍正帝摇头,道:“当初,先帝给萨日格和岳兴阿赐婚,朕就觉着亏待了萨日格,现在,朕想将这个选择权交给她,也算是替先帝弥补一二。”

    德亨听到这话,脑子急速转动,反射性思考雍正帝这是又要打什么主意了。

    德亨道:“皇上,虽然有诸多不得已,但据我所知,萨萨并无怨怼,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就要承受任何好与不好。”

    雍正帝:“你现在又是一副严父模样了。”不是在朕跟前护她的时候了。

    德亨笑笑,道:“这不危险已过吗,自然就放心了。”

    雍正帝拿手指头点点他,道:“佟佳氏乃是先帝母族,不能说散就散了,萨日格是公主,不管是才能还是身份,都能将这个担子担起来。她若是能顺势担起来,朕也算是对佟佳氏有个交代了。”

    德亨忖度着这话,如果雍正帝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不得不说,他竟然是和华圯他们想到一起去了。

    折中,萨日格都是最好的选择。

    雍正帝明显的,不想再让佟佳氏崛起了,鄂伦岱嚣张至极,根本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隆科多更是擅专弄权,假传圣旨当家常便饭,他现在没赐死隆科多,完全是看在先帝崩逝还不到一年,佟佳氏又遭人祸的情面上。

    所以,雍正帝给剩余的佟佳氏找了个主子管着,这个主子,就是萨日格。

    华圯他们也预料到了,佟佳氏犯了雍正帝的忌讳,他们想要投靠自保,他们给自己选的主子同样是萨日格。

    有名有份啊,公主的额驸就是佟佳氏。

    华圯他们选萨日格德亨能够理解,女孩子嘛,总是好说话的,在萨日格手下讨生活,可比在男人手下讨生活容易多了。

    至于雍正帝为什么选萨日格,德亨就想不明白了。

    不能在雍正帝面前思考太久,德亨道:“萨萨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我不好代她选择,不如皇上谕旨一封,问一问她的意见。”

    雍正帝:“你让她自己拿主意?”

    德亨:“当然,她是她,我是我,她已经长大了,我不好再插手她的事情,省的惹人厌。”

    雍正帝看着德亨,发现,德亨居然说的是真的。

    他是真的,不打算替萨日格拿主意,这是真的要让萨日格脱离他,独立做主了。

    萨日格可是德亨的一大助力,他就这么放手了?

    雍正帝想让萨日格接手佟佳氏,就是想喂大她的野心,从而脱离德亨的掌控。

    结果,德亨根本就没想着掌控萨日格,那他这个皇帝刚才在做什么?

    一拳打空的感觉,十分的不好受。

    雍正帝深吸一口气,道:“罢了,朕去问她。你今天出宫做什么去了?”

    一说到今天出宫,德亨就笑了起来,道:“看了好大一场热闹,皇上,您不知道”

    雍正帝看着眉飞色舞说着市井趣闻的德亨,心绪缓缓飘远。

    这孩子,还真是喜欢热闹。

    【作者有话说】

    №54 网友:阿U98% 评论:《[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打分:2 发表时间:2025-01-24 07:58:45  所评章节:217

    品元宵诗有感

    元夕诗章妙,珠玑落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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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77 章

    进入八月, 北京城热的像个火炉,内城旗人的心,更是火热的像个即将要爆炸的火炉。

    为啥?

    有两件事:

    一件是要发禄米了。

    第二件是内城多出来很多房子, 需要的,可以拿着银子去内务府购买,租赁,或者, 去哪里立个功,让皇上赏个宅院。

    后者有些难度,但拿银子去买和租赁,还是挺简单的。

    由第二件,引发出来第三件事,勉强算个热点,那就是,诚亲王允址的府邸, 差点被旗人“攻战”了, 让雍正帝下旨训斥了一番。

    当然,训斥的是允址, 不是那些闹事的旗人。

    这事儿的起因是拆迁款没有落实,但归根结底,还是跟内城的房子抢手有关。

    自从满清入关,占据北京城,八十余年,八旗兵丁繁衍至今, 已超倍数, 北京城的房屋有限, 旗人们总体来说, 是越住越拥挤的。

    一个跟人丁繁衍有关,另一个,就是跟王府占地和豪族圈占有关,第三个,就是跟旗人本性有关,嗜酒、嗜赌、挥霍无度,再加上一个不事生产,就是有座金山银山,迟早也会败坏光了。

    导致的结果就是,有很多“穷苦”兵丁,无房居住。

    顺治朝短暂,到了康熙朝,这个问题就越发凸显,这么多的无产无业无房兵丁在内城游荡,为城内治安带来严重问题。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康熙帝命在内城城门之外各旗校场等处,建造官房,分给这些无房穷苦兵丁们居住。

    但是,这官房有限制,是只拨给满洲、蒙古旗人。

    这是官房,只能居住,不能买卖、租赁。为防止那些满洲、蒙古旗人们,再次将房产给霍霍没了,这些官房,管理十分严格。

    因建在校场处,居住的也是满洲、蒙古兵丁,所以,这官房,也被叫做营房,命校场所属八旗都统、副都统兼管。

    这是康熙三十六年的事情,快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新生儿都已经繁衍了一轮儿了,这北京城住起来,是越发拥挤了。

    尤其是在康熙帝的儿子们都兴建了王府、占据了大片民房之后。

    好在,有更新,就有换旧。

    这不,佟府和安王府两座大山倒了,这北京内城,一下子多出来多少间房舍啊,其中不乏一些或轩阔、或小巧、或富丽、或雅致的小宅院,这可不是中底层旗民的福音了?

    虽然这些新空出来的宅院都归了内务府,但内务府总不能白放在那里落灰,然后让好好的房子破败了吧。所以,内务府会出售、甚至是拍卖这些房舍。

    正阳门内的老少爷们街坊们那个急啊。

    好宅子不等人,那是要用抢的!

    他们这一批是最需要这些宅子的人,可是,拆迁款迟迟落不下来。京城居,大不易,他们当中,少有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去买佟府和安王府流出来的好宅子的。

    因为好宅子就是好宅子,它贵啊!

    但若是拆迁款到手,这是一笔大进项,他们就可以用这一笔大进项,去换一个超出他们能力范围之内的好宅子。

    这可是要传家、要作为祖宅的宅子,结果现在只能干瞪眼,干着急,你说气不气人!

    他们急的着急上火,日日去找各自佐领诉苦,要佐领带领他们去找旗主,然后让旗主去找三王爷要拆迁款。

    还有人想去找德亨帮忙做主,可惜,定王府一家都住在毓庆宫,他们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子去闯宫。

    国公府的叶勤老爷倒是时常出来转悠,可这是个万事不理的主儿,你说给他听,他倒是能替你着急,可着急完了,人家就走了。

    打点也不管用,人家有个亲王儿子,有个位比亲王的公主女儿,人家根本看不上你那点子孝敬。

    嗐,抓瞎!

    德亨:你们看,谁说住毓庆宫不好的?这不好处多多嘛嘻嘻。

    所以,还是要去找三王爷,事儿是他应下的,不找他找谁。

    图书馆选址在正阳门内,棋盘街以外,具体来说,是在西路镶蓝旗内的大半个头甲巷,和二甲巷一个边儿,其中汉军旗占三分之二,满洲旗占了三分之一,蒙古旗,占了个零头。

    可巧了,果郡王允礼新上任,管理镶蓝旗汉军都统,得嘞,咱们找不到定亲王,咱们就去找您啦,果郡王。

    果郡王允礼,是不敢去找允址要钱的,更不敢拿这事儿去找雍正帝,所以,他逃了。他还是右翼前锋统领,他跑去圆明园练军去了。

    允礼逃了,都统也装瞎充楞,四处躲藏,往下一级参领和佐领,没法子,能写奏折的就写奏折,没有写奏折资格的,就四处托关系找门道,务必要将这件事到达天听。

    拆迁也关系着他们的切身利益呢。

    结果,折子是奏上去了,没音信了,眼看着房子一天比一天少,这些旗人就集结起来,找上了允址的府门去。

    允址那个气啊!

    一面让府兵护好大门,一面去步兵衙门报案,另一方面,召集府内幕僚们,想个妥帖的法子出来,解决眼下的困局。

    结果,人是叫来了,个个儿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屋子人寻摸不出半个法子来。

    有那被问着的,就说:“咱们都听王爷的。”

    还有破罐子破摔的,说什么:“左右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让他们闹去。”

    听听,这就是他手下以读圣贤书为己任的读书人说出来的话!

    好在,步兵衙门的人来的很快,将闹事的旗人给驱散了,但这件事到底到达了天听,皇帝下旨训斥了诚亲王“办事不利”,却是没说,他们的拆迁款要怎么办。

    旗人们无法,只得垂头丧气的另寻他法。

    比如,借贷?

    德亨也在赎买和购买内城多出来的房子。

    所谓的赎买,就是用钱,赎回原本是自己的东西。

    德亨是为自己手下的部分旗人赎买,被没入内务府的,原本是安王府的房子。

    安王府第一代安亲王,也就是岳乐,一路征战,从贝勒、郡王、一直到亲王,属下、门人、奴才、佐领等是呈指数级增长的。

    那会子还是顺治朝,内城胡同房舍还很宽裕,他围着自己的王府,不仅占用了周边旗房,他还将一些破损的、倾塌的、属于其他街区的房子,全部推倒重建,然后分给自己属下、佐领领属们居住。

    慢慢形成了如今的王府大街格局。

    除了安王府周边房舍,在内城城门内外,以及南城,也有不少安王府产业。

    康熙朝时,康熙帝就跟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的往下剥安王府势力。

    就说德亨从小到大这二十年,康熙帝就夺了安王府两个半的佐领给他,德亨自然都是笑纳了。

    比如雅各布,最初只是安王府辖下佐领中一个小小前锋兵,他所在佐领一朝归了德亨,德亨从这个佐领中选拔自己的贴身近卫,雅各布因为勇武中选,成为了德亨的近卫首领。离开德亨后,他开始飞跃式的高升,一路升至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就在上个月,已经晋升正黄旗汉军都统。

    雅各布只是出身安王府的一个个例,德亨手下中,很有一批中高层干部,也出身自安王府。

    这一点没得说的,安王府出来的人,不管是文化水平还是自身素质,普遍要比其他旗人高,有人才,德亨自是没有不用的道理。

    那么,问题来了,安王府倒了,安王府曾经所有的土地、房舍,都被收没进内务府,但德亨的手下和佐领领属们,还一直住着安王府的房子呢。

    他总不能让手下没房子住吧?就是搬家,也得先寻摸新房子呢?

    所以,德亨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掏钱包,赎买手下所住房舍同时,还大批量购买所有能买到的旗房,自然也包括佟府所在的那些胡同。

    不是为了私有,而是他手下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繁衍生息,他要给他们分房子。

    最好能调换在一起,便于集中管理同时,也能资源共享。

    将房舍都集中在一起,德亨就可以对这些房子进行重新规划,或推倒重建,或修葺加盖,使之成规模。

    北京内城这些房舍,多是明时建成,说是年代久远,年久失修都是轻的,最重要的是下水道系统坍塌堵塞,每到雨天,地表雨水渗透不下去,让路面积水同时,一些污秽之物也浮了上来,让道路肮脏不堪,也容易传播瘟疫。

    如果是康熙朝,德亨会直接向康熙帝提出,重新翻修北京城,但现在嘛,德亨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德亨只想在自己所辖范围之内,为自己属下创造良好的生活条件。

    所以,这几日,德亨就带着手下奔走在整个东城,规划他的新小区。

    如今他名下有25个佐领,4个半内府佐领,42个整庄,5个半庄,7个园子,1050民户,超过2000府丁。

    以上都是他这二十年间挣下的家业,土地庄园倒也罢了,关键是人,人,人!

    粗略估算,有超过三万的人口,都是他的责任。

    为什么说是粗略估算、超过三万呢?

    因为像是庄子、园子、民户这些,里面附带了大量的田奴和无户籍人口,近几年,德亨曾在自己的田庄内进行过三次深度人口普查,可是,每次普查得到的数字都不一样,有的多,有的少。

    明面上是这些,隐匿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所以说粗略估算。

    在京外的那些,包括南城和京郊的,德亨都早有安排,唯独内城,是京城的核心圈层,有安排,也都是小安排。

    现在机会来了,德亨打算彻底解决手下内城居住拥挤无度这个大难题。

    德亨的佐领,集中分布在正蓝旗、镶白旗、镶黄旗、正白旗内,也就是在东城区。他打算在东城区,从北至南规划出四个小区,一个旗内一个小区。

    整体规划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因为不管是佟府还是安王府,他们空出来的房子,都在东城区嘛。

    德亨早出晚归的,雍正帝想找他,都得提前预约,这让雍正帝小小的不爽。

    年羹尧御前奏对,见雍正帝情绪不高涨,就问了一句,欲为君分忧。

    年羹尧是被雍正帝特召回京,参加康熙帝葬礼的。

    按说,康熙帝梓宫入陵后,他就要回四川继续做他的川陕总督总督去了,但自梓宫入陵途中,就频频出意外,乃至于最后出了佟府案。

    总理事务大臣隆科多折戟,剩下的总理大臣允祥、允禩、马奇,竟只有一个允祥可用,雍正帝就将年羹尧留京,另点四川总督和陕西总督赴任。

    听到年羹尧询问,雍正帝郁郁道:“也不知道定王这些天在忙些什么,朕要见他都难,亮工可知晓?”

    年羹尧气息一窒,他还真知道。

    要是早知皇帝是因为定亲王郁郁,他就不上赶着开这个口了。

    雍正帝一看年羹尧的面色,就道:“既然知晓,就跟朕说说,他这几天早出晚归的不着家,到底是在做什么。”

    年羹尧非常想问一句,他都住宫里了,他每天在忙什么,您还不知道?

    但这种类似于“监视”的话,年羹尧是不能明说的,所以,他道:“定王是在管理旗务,不免忙碌了些。”

    雍正帝不信,道:“又不是头一次发禄米了,他手下自有一套章程,这次怎么要他亲自过问了?”

    德亨如今是亲王,八月份,正是他领俸银禄米的时候。

    年羹尧:“不是禄米,是赎买房舍。”

    雍正帝正欲详加询问,允祥顶着满脑门的汗进来了。

    雍正帝见他如此不顾形象,声音都低沉了几分,问道:“什么事情这样紧急?”

    允祥道:“正白旗和正红旗在户部衙门口打起来了。”

    雍正帝:

    第 378 章

    正白旗和正红旗, 是因为什么,在户部衙门门口,打起来了呢?

    因为饷银成色有差, 米好坏有分。

    有清一朝,造入俸册之内的世爵世职、官员等俸银、禄米,每年颁发两次,春季之二月, 秋季之八月,分别发放。

    兵丁,有饷银、饷米。饷银,每月发给;饷米,也叫甲米,一年三次,分别是三月、八月、十一月,发放给各旗。

    所以你就知道, 每年八月的北京城, 包括内外城以及周边整个郊区,会有多么的火热。

    像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国公府、一品、二品等官员这些府邸, 他们要领的银米数量大,银子直接去户部领,俸米则是派家下人直接去通州仓往京里拉。不管是户部还是通州仓,都不会在这些有爵有职人家上克扣。

    大头,在底层的兵丁上。

    每一个兵丁发的少,但基数大啊, 加起来, 那数量, 可就海了去了。

    朝廷给兵丁发银、发米, 可不是和大户人家一样,一窝蜂的去户部、粮仓亲去领的。

    而是由各旗往下,参领、佐领、骁骑校三人同去,和其他旗、本旗内的参领错开日子,将本参领的饷银和甲米一同领来,拉回各佐领家中,然后再分散给自己佐领内的兵丁。

    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去了。

    比如,户部的银子成色是有差别的,正白旗的和正红旗的一起去户部领各自兵丁的饷银,户部银库官员,给正白旗的银成色要好过正红旗的,正红旗的自然不答应:

    凭啥嘞,就因为你正白旗是上三旗,我正红旗是下五旗吗?你银库狗眼看人低,是不是看不上我正红旗,正白旗的就是个×,爷爷我一个打俩你信不信!

    正白旗的不干了:说谁呢,说谁呢,爷爷削你你信不信!

    好了,双方银子也不要,比一比到底是我一个打你俩,还是你来削我。

    若只是银子成色问题,还不至于你死我活,关键在这之前,两旗还因为甲米之事,有过龃龉。

    八旗甲米,以前叫漕米,因为是通过运河运到通州,然后再运到京城粮仓,等发俸米饷米的时候,就发放下去。

    现在呢,甲米就包括漕米和海米,有漕运来的,有海运来的,这米的成色,多种多样。

    种类有南洋米、东洋米、江米、白米、次白米、老米、梭米、粟米、黑豆、黄豆、麦。

    这成色嘛,有好,有坏。

    有可做种子的好米,自也有发霉的、蛀虫的、受潮的、陈年的、掺了砂石稗草的坏米,不一而足。

    都是从一个仓里领米,你正白旗领的就是好米,我正红旗领的就是坏米,怎么地,你爷爷不配吃好米是吗?

    两旗在粮仓那里闹过一回,等到了户部领饷银,又碰上了,户部官员跟粮仓官员做了一样的事情,就这么着,正红旗是再不能忍的,就打起来了。

    但让人神奇的是,虽然正红旗骂骂咧咧,还动手打人,但他们并不怨怼正白旗,甚至不怪户部和粮仓官员,他们的怨气,是对着自家佐领和参领的。

    两旗打架的时候,允祥就在户部,还是他出来做的调停,询问因由,正红旗兵丁十分没脸,不是因为他们挑事,而是因为,他们的腰子不够硬,丢脸!

    雍正帝,那是越听越不明白了。

    倒是年羹尧,听了后,一寻思,大概就明白了。

    年羹尧问道:“王爷所说的正白旗,是不是定王和瑞王手下的佐领?”

    允祥点头,道:“亮工神算。”

    年羹尧:“呵呵。”

    雍正帝顿时黑了脸,道:“是他们两兄弟跋扈欺人吗?”

    允祥叹道:“恰恰相反,是他们宽和对待他们手里的佐领,让其他旗的人,眼红嫉妒了。”

    雍正帝:

    年羹尧解释道:“每次领饷银甲米,定王和瑞王,作为旗主,定会亲自查看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回的银子和米成色,如果成色不好,也定然会亲自去户部查问。而其他旗,别说旗主,就是管理旗务的都统、副都统,他们都不会过问手下参领和佐领领银米好坏之事。”

    “这一来二去,户部官员知道厉害,就不敢怠慢他们手下的佐领了。”

    这就是为什么正红旗明明有理,却觉着憋屈,因为他们就跟后娘养的一样,顶头上不管不问,他们就算有冤屈,也没处诉苦去。

    年羹尧:“这是两王勤于旗务之劳,其他旗的兵丁虽然艳羡,但并不嫉妒,真正让兵丁们眼红的,是两王分发银米的方式。”

    允祥接着道:“寻常,兵丁们都是从佐领手里领银米,领的时候,佐领不免要克扣一些,有些不肖佐领,甚至以此来要挟兵丁,行不肖之事,兵丁苦不堪言。但德亨的佐领不是。”

    雍正帝奇怪:“德亨的佐领有什么不同?”

    德亨手上的佐领,都是先帝和他给的,他怎么不知道这些佐领有什么不同?

    年羹尧:“定王的佐领,在领了银米之后,银子全部运去国公府,米全部运去国公府指定碓房,然后兵丁去国公府领自己应得的银子和粮票、布票、油票。

    兵丁不经参领、佐领这一层克扣,拿到手里的银、票只多不少。银子成色不用说,都是顶顶好的,且银子在寻常兵丁手里用处不大,他们可以在国公府兑换成钱和票。

    兵丁拿着这些票,到指定铺子里去换粮米、布匹、食油,还能和其他旗分佐领的兵丁换铜钱、银子,补贴家用,这些兵丁的日子就好过了。”

    年羹尧加重语气,道:“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有些嗜酒、好赌的兵丁,他们手里拿不到银米,就不会败坏了。这些有劣迹兵丁的银米,会由他们的妻子去国公府领这些钱和票,一次就领半月、一月的,分几次领完,这样,他们就不至于养活不了家小。”

    “以小见大,小家安定了,佐领内就安定了,八旗就安定了。”

    年羹尧说完,允祥看着雍正帝,略带小心的问道:“皇上不知道这些吗?”

    德亨可是你亲自养大的,他都是怎么管理手下佐领的,你不知道?

    雍正帝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只道:“朕听说过这些票。”

    他只以为那是德亨收买人心用的。德亨从小就喜欢给他手底下的人发什么福利,今天一匹布,明天一罐子油,过年过节还发头花、腰带、碎布头这些,都是些小孩子玩意儿,他就从来没当回事。

    允祥:您这语焉不详的,真可疑啊。

    允祥给他找补道:“也就他回京这两年的事情,弘晖封了亲王之后,他得的正白旗佐领,也有样学样,跟着搞了起来,佐领内兵丁日子过的好赖且不谈,我看心都是齐的。”

    所以,您不知道也没什么,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需要事事都跟大人汇报了。

    然而,雍正帝并没有被安慰到。

    这些以前都不显,是因为以前德亨只是国公爵,他手下就那几个佐领,还几乎全被他带去了黑龙江、福山、南洋这些地方,他是如何管理这些人的,别人当然不知道。

    他回京也只是封了个贝勒,手下佐领多了几个,他做这些没两次就封了亲王,手里佐领才算是真正多了。

    从他去年封亲王,到今年八月份,满打满算,这才是第二次领银米。

    然后,就出事儿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德亨的方法撬动了规则,激化了矛盾。

    咱们都是苦哈哈的过日子,你偏要这样那样,过上了好日子,你说我们心里平还是不平?

    十三就是看到了这一层,才特地将这一件小事,拿来给他说。

    雍正帝问年羹尧道:“你刚才说的,德亨近日在赎买房舍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银米一事,年羹尧会粉饰一番,将德亨正在做的事情会糊弄过去。

    不是年羹尧不敢说德亨的事情,隆科多前科之鉴就在眼前,年羹尧对德亨的一切事情都是谨慎的。

    但现在,他忖度着雍正帝的神色,打算实话实说。

    年羹尧道:“定王手下有三个佐领,是安王府旧部,这三个佐领住的房舍,很有一部分入了内务府,定王就将这些房舍重新赎买回来。”

    雍正帝道:“这些,他手下人就能做,朕问的是,他亲自做的是什么。”

    在雍正帝面前很难说谎,因为他的心思超乎寻常的敏锐,尤其是在他已经心生疑窦的情况下。

    年羹尧:“定王在采买、调换东城房舍。”

    雍正帝:“做什么?”

    年羹尧:“不得而知。”

    允祥道:“臣弟知道一些,听说是要建小区,还有重新疏通地下排水渠道,将房舍都调换在一起,好施工。”

    雍正帝:

    “都统可有上报?”

    允祥:“他现在房舍都还没有调换完,自然没有知会都统。”

    雍正帝冷笑道:“是不是等那什么小区都建完了,都统都还不知道?”

    年羹尧&允祥:

    允祥道:“皇上若是有疑问,不如将他叫来问一问。”

    雍正帝:“他自己的旗务,我这个做皇帝的,想问也问不着?”

    啊这,这话,听着味儿怎么那么不对呢?

    而且,您的自称呢?您的矜持呢?您的无上尊贵呢?

    虽然但是,人家管理自己家的旗务,皇帝也确实是问不着。

    不过,从雍正元年起,旗主、领主领旗务的尾巴彻底结束了。

    因为,为了进一步削弱诸王手中的实权,雍正帝针对八旗、尤其是下五旗,颁发了一系列的政策。

    康熙帝朝时,为避免旗主做大,康熙帝给每旗设了都统、副都统,管理各旗分内的旗务,将诸王等旗主,从旗务中解脱出来,削弱他们对手下佐领的掌控。

    但政令嘛,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康熙帝很有耐心,他活的久,不存在人死政息的情况,所以,一年一年的,随着诸王死的死、残的残,都统逐渐掌控了各旗,所谓的旗主,慢慢分化成领主(德亨领了四个旗的佐领,不是旗主,而是领主),最后渐渐成了一个名号,实权几乎丧失于无。

    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像是德亨这样有手段的人,手下佐领就自发的靠上来:咱们听您的,不听那什么都统的。

    这样,德亨这个领主,真正的掌控了手下的佐领。

    现在,雍正帝重申这项政令:一切旗务,全归都统、副都统管。

    尸位素餐、畏惧旗主、领主的,撤职,换能做事的上去。

    重申政令是不够的。

    雍正帝还下旨,王公旗主、领主在本旗的护军营,撤出王公府邸,分散去守卫紫禁城外围和皇城,王公手中的亲军,分拨去上三旗行走。

    守卫王公府邸的官兵,从其所属佐领中,定额挑取,入府当差。

    亲王府定额200人、郡王府定额150人、贝勒府定额100人、贝子府定额80人、镇国公定额60人,辅国公定额40人,都有明确规定。

    其实,多数王公府邸对这两项政策是钝感的,因为养人是要出钱的,管理旗务是需要出力、动脑子的。

    这些王公早就被康熙帝收拾的服服帖帖了,不服帖的都被扬了,所以,那什么旗务啊、亲兵啊,本来他们就用不到啊,没了就没了吧。

    但像是允禵、允祺、允祐、衍潢、弘晖、德亨、弘昇这些手中有兵,也有能力养的起这些兵的王府来说,就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尤其是德亨,他手下的兵,那是真正的兵勇,个个都是用时间、金钱打磨出来的。

    皇帝一句话,说没,就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收起]№29 网友:长安95% 评论:《[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打分:2 发表时间:2025-01-25 09:05:14  所评章节:218

    催更寄情

    清穿逸卷墨飘香,德亨年少绽锋芒。

    佐领风华初显露,国公荣耀正昭彰。

    朝堂波谲危机现,壮志情豪意气扬。

    书海同游情未已,盼君挥笔著新章。 [送红包]

    18 [作者加精] 来自山西   [投诉] [不看TA的评论和完结评分] [回复]

    第 379 章

    北京城的天气说变就变, 前儿个还秋意融融,单衣单裤在身,一夜之间, 北风忽至,就下霜了。

    霜降之前就下霜,有农谚云:

    “霜降前下霜,遍地闹饥荒”, “霜前霜,米如糠;霜后霜,谷满仓”。

    “霜前雪,冬冰封”。

    是说,霜降节气之前下霜,稻米谷物已经进入成熟期,突然之间一场霜打下来,米粒停止生长, 此时不得不收割, 农人得到只有一捧米糠,今年冬至明年春夏之交, 没有米下锅就得饿肚子,这就是饥荒。

    这是南方种植稻米的说法,在北方,种植的是麦,然,冬小麦才刚种下去, 一场霜打下来, 麦苗出不好, 同样会影响明年的夏收。

    而且, 提前霜降,今年的冬天一定会很冷,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靠天吃饭的贫苦之人。

    雪上加霜的是,霜降这天,是个大阴天,下晌,还下雨了。

    “霜降晴,风雪少;霜降雨,风雪多”。

    总之,今年冬天,不容乐观。

    十月恩科殿试,凌晨两点钟,众贡士们,已经在东安门内东侧千步廊前集合,排队等待礼部官员指引,去紫禁城参加殿试。

    往年,都是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举行殿试,然,今年天气实在是反常,入冬才一旬,就已经冷的人站在风中直打颤了。

    露天考试天黑、人冷、墨凝,新帝体恤恩科贡士,特敕众贡士入太和殿殿试。

    这一敕令,感动的众位贡士们吱哇乱叫,当即赋诗好几首,赞美当今。

    这是不可能的。

    千步廊前禁止喧哗,别说作诗了,你说一句话都会引来带刀侍卫们凌厉的目光,交头接耳也不符合礼部新教的礼仪,所以,众位贡士们只能在心里吱哇乱叫了。

    德亨和马尔赛,带着侍卫们来巡视,看着凌晨灯火下、寒风中排排站的贡士们,问礼部郎中道:“你们尚书大人呢?”

    礼部郎中噎了一下,他还以为这位主儿要问他们是否都妥帖了,可有不和之处,结果,上来就问他们尚书大人哪里去了。

    礼部郎中答道:“回定王,张尚书在太和殿等候。”礼部汉尚书,张伯行。

    德亨:“你们的满尚书呢?”

    礼部郎中迟疑:“这下官未见。”

    德亨笑道:“恩科殿试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满尚书不见人影,心可够大的,刑部前尚书之事未远,他这个新上任的满尚书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啊。”

    佟府案发当晚,雍正帝召肱骨大臣连夜进宫,结果,刑部满尚书一直到日上三竿都不见人,当夜在宫内值宿的满侍郎更是翘班,雍正帝雷霆一怒,罢黜刑部满尚书和侍郎,任命傅尔丹为新的刑部满尚书。

    傅尔丹从西北种地回京之后,除了从三等公晋升为一等公,还被简拔为议政大臣,有参与政事之权,但并没有在哪一个部门任职。现在算是有了个实职了。

    对德亨的笑言,礼部郎中心中叫苦不迭,自从他初为官,在六部轮转这么多年,他就没见有哪个满尚书满侍郎半夜亲自当差的。

    德亨:“尚书不在,你们侍郎呢?”

    礼部郎中:“左汉侍郎王大人在太和殿,右汉侍郎”

    “见过定王,下官来迟。”

    正说着呢,右汉侍郎蒋廷锡人匆匆赶至。

    大冷天的,蒋廷锡热的额头有细汗。

    德亨伸手托住他行礼的肘臂,笑道:“无需多礼,你从哪里来?”

    蒋廷锡言简意赅:“臣在带领礼部诸官员巡视贡士可有夹带、异样。”

    德亨问道:“怎么样,都还好吗?”

    蒋廷锡:“都妥帖了,等吉时,即可入宫门。”

    德亨点头,道:“随我走走。”

    蒋廷锡:“是,您这边请”

    凛冽寒风中,有冻的瑟瑟发抖的士子,也多有迎风舒展凌然不惧严寒的。

    德亨笑道:“今年士子中,体格子倒是不错。”

    礼部郎中:

    说真的,您关注的点真跟咱们不一样,不愧是以武见长的定亲王。

    蒋廷锡捋须笑道:“我朝武功卓著,文士子自然修有三分勇武。”

    其实蒋廷锡也纳闷,殿试三年一次,参加殿试的学生他见了一批又一批,什么样他心中是有数的。

    唯今年恩科士子中,很有一批人,看着像是走错了队伍,他们应该去站西面的千步廊,参加武进士考试,而不是在东面的千步廊等着参加文进士殿试。

    这天安门外的诸多衙门官署,按照左青龙右白虎、左文右武的规则排列,位列天安门两侧的千步廊,自也是东文西武的配置。

    已经参加过会试、等待参加殿试的文贡士们,就是在东面的千步廊列队,然后入天安门、端门、午门,一路走中道,去太和殿参加最后的殿试。

    决出三甲状元、榜样、探花,和二甲进士,三甲同进士。

    德亨笑笑,对蒋廷锡的官话不置可否。

    黑暗中,灯火下,德亨能看得清士子们,士子们自然也能看的清他,有人目不斜视,有人侧目而视,当他路过时,无不屏息凝神,身体僵硬:

    看这排场和阵仗,定然是大人物巡视来了

    吉时已到,德亨道:“我就不打扰蒋大人当差了,咱们太和殿见。”

    蒋廷锡:“是,下官告退。”

    目送士子们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排队进入天安门,马尔赛道:“王爷,奴才要去巡防,您”

    马尔赛是领侍卫内大臣,殿试安保就是他负责的,德亨如果不去巡视,他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德亨道:“我随便走走,你自去当差吧。”

    马尔赛:“喳,奴才告退。”

    马尔赛领侍卫离开,德亨自己提着一盏玻璃宫灯,沿着这千步廊缓缓踱步。

    有排队在后面的士子,看到一外披玄色斗篷、内着红衣玉带蟒服,头戴红宝石顶戴暖帽的高瘦、清俊、眉目如画的男子,手提明亮、华贵宫灯,在凌晨夜色中,逆着他们走来,不禁都看呆了。

    我国朝果然物华天宝、国阜民安,才有此风华绝代之人物诞育。

    千步廊是官员办公的地方,有的房舍灯亮着,大多数都是黑的。

    千步廊尽头,一间亮着灯火的房舍门打开,走出一人来,对着德亨行礼问安。

    德亨笑问道:“徐大学士,您不在太和殿等着监考,怎么在这里?”徐元正是雍正帝特点主考官之首,此时。他理应在太和殿,或者在养心殿侯驾。

    徐元正笑道:“今日,乃雍正年恩科殿试,老臣坐不住,出来看看,也送恩科士子一回。”

    德亨:“原来如此,您辛苦了。”

    徐元正:“皇上命您巡视恩科,您身担重任,真正辛苦。”

    “屋内有清茶,王爷可要歇脚片刻?”

    德亨笑道:“好啊。”

    不大不小一间屋子,对门桌上一只蜡烛,一壶清茶,两只茶杯,一只残茶边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徐元正道:“屋内清寒,您别介意。”

    德亨在对面椅子坐下,将宫灯挂在架子上,道:“不会。”

    芳冰道:“爷,奴才去给您找些炭,烧个火盆吧。”

    德亨道:“你家爷用得着烧火盆吗?”

    芳冰摸鼻子退下,他这不是觉着冷气飕飕的,怕他家爷冷着吗。

    德亨问徐元正道:“我记得今年朝廷炭火备的很足,外衙署这边都发了,怎么这千步廊不见炭火?”

    今年不管是宫中还是外朝各处炭是德隆负责储备的,所以德亨知道。

    因为已经预料到的,今年会是一个寒冬,德隆特地提前给各处都分发了各色等级品质不一的炭,其中千步廊和六部衙署那边,更是多备了煤炭和煤球,虽然烧着会有不同程度的烟和异味,但量保足,烧茶取暖都是够的。

    徐元正笑道:“太和殿内殿试,礼部调取煤炭去太和殿用,其他地方就能省则省了。”

    德亨无语,徐元正笑道:“这个天气,实用不到炭火,礼部尚书大人也是怕今科士子冻坏了,应该的。”

    徐元正是真的不觉着有什么,他往年在畅春园伺候康熙帝时候,在畅春园外的内阁值房值夜,大半夜的,雪下的一尺厚,也没有多少炭火,他们这些内阁学士还不是该写字的写字,该当差的当差。

    德亨心道,不过是雍正帝说了天寒,张伯行就特地在太和殿烧炭火,应和“天寒”二字罢了。

    只是,他不去户部或内务府申请,而是调用本属于千步廊的煤炭,就让人不屑了。

    见德亨十分看不惯的样子,徐元正笑了,绕过这个话题,随意道:“听说您欲在朝阳门外建官房,今年天冷的这么早,恐要明春才能动工了。”

    德亨:“冬天有冬天的好处,我预备招募草民,趁水结冰清理坝河、清河淤泥,加固堤岸,来年化冻后,这两条河通水量大,可以多灌溉两岸农田。”

    徐元正感叹道:“这应是工部的职责,定王若是有心,还是先禀告皇上为要。”

    德亨:

    德亨看着徐元正,在烛火下,徐元正直视德亨的眼睛,没有文绉绉引经据典,而是直接道:“师出有名,号令有书,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禀告给皇上的呢?直也通幽,曲也通幽,无非是耗时多与少的差别”

    太和殿在殿试,养心殿内,茶香袅袅,雍正帝翻看着一本厚厚的折子沉思。

    这是德亨上的最后一本折子,关于建图书馆的,此后就再没有了。

    他等了两个月,他以为会等到一本关于革新八旗发放饷银、甲米的奏折,或者是一本关于兴建房舍、改善八旗兵丁住房短缺问题的奏折

    然而,一个都没有。

    他就跟没事儿人一般,日日进宫、出宫,做着一些漫无目的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些

    第 380 章

    张伯行来报, 贡士已入殿,请御驾亲临,谕训考生。

    雍正帝起身, 苏培盛和赵拙言上前为雍正帝正衣冠,看到案几上散开的折本,赵拙言随手给整理好,待得整理完, 才发现,这是德亨的笔迹。

    赵拙言顿了一下,偷觑雍正帝,正对上雍正帝讳莫如深的视线。

    赵拙言身子重重颤了一下,“扑通”跪在了金砖上。

    雍正帝弯腰,将他手里的折本抽出来,袖在自己袖里走了。

    苏培盛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赵拙言,忙跟上雍正帝脚步去太和殿。

    待得听不到脚步声了, 赵拙言直起腰, 跪坐在冰凉的金砖上,木楞了一会, 倏地嗤笑出声,施施然起身,整理好养心殿,歇着去了。

    小太监探头探脑的瞧着,“啧啧”两声,到底不敢多言, 缩头做事。嘶, 这鬼天气, 冷的渗人, 真是越来越邪门了。

    雍正帝站在丹壁之上,灯火辉煌之下,俯视大殿里俯首的贡士们,踌躇满志:这一批,就是他的门生了。

    天子门生!

    恩科,是他这个皇帝,特地为他们所开设的擢才考试。

    不知道这一批考生当中,会出现几个完全属于他的肱骨之才。

    雍正帝谕训后,离开丹壁,在暗处看了一会,见所有考生都开始答题,对徐元正、张廷玉、田从典、王顼龄四位主考官嘱咐几句,示意阅卷管马奇、嵩祝和自己一起离开。

    十月殿内就烧了炭火,整个大殿都暖融融的,四位主考官目送雍正帝离开,徐元正先对王顼龄笑道:“阁老,偏殿有暖座,您可稍作歇息,殿里有我们呢。”

    王顼龄是康熙十九年的进士,如今已经是八十四高龄,耄耋之年,老内阁了,徐元正和张廷玉这些小辈,都对他十分敬重。

    王顼龄摇头,道:“恩科不容有失,老夫勉力支撑罢。”

    他这个年纪,站在朝堂上不过是尸位素餐罢了,也已经多次上书乞骸骨,皇帝不让,呵。

    这次恩科之后,他是定要走的,再不走,他怕要累死在这金銮殿了。

    田从典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两老头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挪的去殿内巡视考场去了。

    张廷玉看着前面这两老头,对徐元正感慨道:“等我到两公这年纪,不知道能不能有他们的腿脚。”

    张廷玉今年五十岁,正当壮年。

    徐元正笑呵呵:“能和王公比寿数,志向不小。”

    张廷玉觑他一眼,道:“别说你没这个志向啊。”

    徐元正今年六十有一,说他不想再活二十年,张廷玉是第一个不信的。

    徐元正捋了捋胡须,笑道:“只望天公作美吧。”

    见和前面两老头儿拉开了距离,张廷玉故意放慢了脚步,跟徐元正悄声道:“刚才我可是替你捏了把汗,我都打好腹稿,要是皇上问起来,你这个主考官做什么去了,我该怎么回答。”

    徐元正笑道:“我有分寸。”

    张廷玉:“他看着怎么样?”

    徐元正:“真是个谦谦君子,十分的好说话,也都听进去了。”

    张廷玉:“真听进去了?”

    徐元正扫他一眼,肯定道:“他若是没听进去,会直接反驳我,让我知道他的态度,不会口是心非。”

    张廷玉:“是,是,我自是信你的。唉,这两君臣要是再别扭下去,那图书馆还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落成呢,”朝王顼龄努了努嘴,道:“这位老阁老对风水钻研颇深,原本要致仕的,现在也硬拖着,就是想出谋划策。你我能等,这位可不经等。”

    徐元正想了想,道:“你我再跟皇上敲敲边鼓,我觉着,今冬就能拆迁完。”

    张廷玉不信:“有这么快?”

    徐元正:“都翘首以盼呢,只要他一应,就算银子不到手,那些拆迁户也都会搬的。”

    只要能搬走,剩下的就快了。

    现在关键是,让建图书馆这件差事,重新回到定王手中。

    三王

    正在徐元正琢磨着要做些什么时候,雍正帝也在和马奇、嵩祝两个说同一个人。

    群星闪烁,夜并不黑。

    雍正帝在空阔的太和殿广场上慢走,道:“朕听说,近来八旗兵丁多有怨言。”

    马奇用眼神示意嵩祝说话,两老头年纪差不多,都七十岁高龄了,一个富察氏,一个赫舍里氏,谁也压不住谁一头。

    嵩祝不理马奇,还用手肘子拐马奇,让他这个老哥哥说话。

    马奇利索的拐回去。

    雍正帝久等等不到回答,回头一瞧,瞧见两个老顽童,顿时脸黑了。

    好在,天黑,他脸黑俩老头也看不到。

    不过倒是消停了。

    雍正帝直接点名问马奇:“马奇,你身为理政大臣,兵丁不逊之事你怎么看。”

    马奇心里大大翻一个白眼,明明不待见我,还非要日日将我叫到眼前,不知道您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您自己呢。

    马奇嘴上恭敬道:“兵丁不逊,不过是利分不均,不如皇上稍加恩赏,或可平息。”

    说了等于没说。

    雍正帝:“嵩祝,内城兵丁住房短缺,你可有计谋献给朕解决。”

    啊这,您是想听什么呢?

    嵩祝和德亨那可是老相识了,德亨第一次出京,去盛京谒陵,就是他招待的,他还曾给德亨献过美人呢,可惜人家眼高没看上。

    他做盛京将军那些年,也没少和德亨打配合,两人没仇没怨,嵩祝自是站德亨这边的。

    嵩祝道:“兵丁住房短缺早已有之,皇上何不遵循康熙三十六年旧例,在九门之外兴建官舍,命无房兵丁居住,也能加守九门防御。”

    “加守九门防御”六字一出,雍正帝眼睛大亮,回头赞赏的看着嵩祝,赞道:“卿大才,果然老成持重。”

    如今的步兵衙门防御九门,主要是从内,而除正阳门之外的另外八门之外,则是由八旗驻军帮守。

    如果将城内无房兵丁迁往城外,除了解决兵丁住房问题,还能将九门从八旗守卫中给挪出来,纳入步兵衙门管辖。

    相当于给整个北京城包裹了一层看不见的防护壳。

    安全感倍增啊!

    “呵呵。”

    雍正帝看向马奇,问道:“爱卿因何发笑?”

    马奇笑意盈盈,恭喜嵩祝道:“听说,令郎在定王手下已经做到了散骑郎?恭喜,恭喜。”

    散骑郎,是亲王府官员的一种配置,辅佐长史办理府邸事务,皆以世职充任。

    亲王府长史正三品,散骑郎虽然没品级,但以世职充任,乃是家族传承,地位尊崇,要比正四品的典仪要高。

    赫舍里嵩祝,镶白旗,在雍正帝封亲王时,所在佐领划入雍王府,嵩祝一家也就成为了时为雍亲王的奴才。所以,德亨去了盛京后,嵩祝将之当做小主子伺候。

    嵩祝第三子满保,是雍亲王亲送给德亨使唤的奴才,德亨未回京时,来往京城送信、押送礼物等,就都是满保负责。

    如今德亨已经是亲王,长史是李向学,出身正黄汉军旗,也是他在封亲王之后,雍正帝亲指的。

    长史往下,第一个就是散骑郎,无定员。

    都说,如果雍正帝没有给德亨指定长史,那满保,就会是定王府的长史,毕竟满保不管是出身还是资历都够格。

    满保不说是德亨手下第一人,那也是名列前十的存在,马奇恭喜嵩祝,意在指明:你刚才说的,莫不是你好三儿说给你听的?

    嵩祝稍稍窘迫了一下,但他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就承认了,不过,不是儿子说给他听的,是他偷偷瞧见的。

    “老三整日忙的不着家,老臣怕他在外面不干正事,就去他上衙的地方看了一眼,人没见着,却是在他办公桌上看到了九门舆图,还有一份未完成的《关于在九门之外兴建兵丁官舍的方案》草稿,老臣好奇,就翻看了一下。”

    雍正帝:

    马奇好奇:“定王府衙署的人就任你翻看?”

    嵩祝:“老三有单独的办公间,其他散骑郎让我在里面等他回来,我等的发急,就随意看了下。”

    马奇:“呵呵,我不信你是在他桌案上看到的,莫不是在抽屉或密匣子里翻出来的?”

    嵩祝急眼:“你话怎么说的呢,我是老子,至于做贼吗?”

    马奇:“呵呵。”

    雍正帝:

    好心情顿时没有了怎么办!

    雍正帝正在暗暗运气,就听马奇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定然是定王吩咐的。我之前听说,他张罗着换购城内房舍,要给手下兵丁修建住宅,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停了,我还纳闷呢,原来是又打向了城外的主意,城外地儿是要比城内宽广,够他建的了。咱们这位王爷还真爱建房子,前有建图书馆,后有建兵丁房舍,呵呵,皇上应派他领工部差才是”

    马奇说的正起劲儿,被嵩祝从后背拍了一下,立即住嘴不说了。

    夜色慢慢褪去,清凌凌的灰取代了浓墨似的黑,雍正帝的面色在冬日清冷的早晨看着些许苍白。

    袖在袖子里的奏折咯着他的手腕,不好受,但能让他清晰的感觉到,那是什么。

    雍正帝结束了广场转圈,袖着手,一路沉默着回了养心殿。

    雍正帝没说退下,身后马奇和嵩祝两位老臣,就只能继续跟着。

    这回两人老实了,只是,偶尔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着埋怨。

    都怪你,说这么多!

    还不是你起的头,拿儿子的草稿当自己的谏言,也是老子能做出来的事儿!

    跟徐元正说完话,徐元正去太和殿做他的主考官,德亨不想回宫,就漫无目的的在千步廊乱逛。

    他站在记忆中升旗的地方,仰望天空,只余一下又一下的叹息。

    “你站在这里看星星呢?”

    德亨回头,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还不到五点钟,殿试才刚开始。

    弘晖道:“睡不着,就打算去礼部,结果刚来,就看到你了。就这么几颗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德亨郁闷:“我不是在看星星。”

    弘晖纳闷:“那你是在看什么?”

    德亨:“看时空,看宇宙。”

    弘晖哈了口气,在哈出的白气中笑道:“那你该去钦天监看,那里有观星台。”

    德亨:

    弘晖:“你要是没地方去,随我去礼部吧。”

    德亨跟着他走:“你虽然现在领礼部,也不用这么早就来坐班。”

    之前雍正帝让弘晖领户部,去跟允祥打下手,结果才半年,刚理清户部的门道,就又被调去礼部,领礼部事。

    并不是雍正帝故意折腾弘晖,而是真正的看重,在历练他。

    之前户部积弊甚多,尤其是各省钱粮奏销,内外勾结,欺盗虚冒都是常态,为解决此弊端,雍正帝和允祥商讨后,设会考府,审查各部、各省奏销。

    户部革新如此大事,雍正帝让弘晖去给允祥打下手,就是让他去跟允祥学习,他才上手,就被调去礼部,是因为恩科乃是礼部负责。

    今年恩科,加上明年正科,这样历练下来,弘晖就能知道科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科举可不是表面上出题、考试、阅卷那么简单。

    弘晖道:“在黑龙江种的朝鲜米运送入京了,达到了江南、湖广地方平均亩产,算是很大的丰收了。之前,皇上不是说,等黑龙江真种出了水稻,会再有晋升吗,我来给德隆预备晋封贝勒的金文。”

    德亨听的一愣,继而想起来,这还是刚过年那会子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刚封亲王,不说踌躇满志,也是意气风发的。

    德亨:“我都忘了。”

    弘晖:“没事儿,我想着呢。”

    德亨:“”

    礼部衙门离的不远,说话间就到了。

    因为恩科,礼部灯火通明,弘晖带着德亨去了自己的办公房间,房门刚打开,一股阴嗖嗖的冷空气往外冒。

    德亨道:“先去别的房间坐一坐,先让人将这里的火盆和茶炉子烧起来吧。”

    弘晖:“也罢,去礼部大堂坐坐吧。”

    礼部官员不是在千步廊值守,就是去了太和殿应侯,礼部大堂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留守的小主事。

    两尊大佛到来,小主事不敢做打扰,避出去了。

    德亨抽了抽鼻子,从茶炉子地下巴拉出一块表皮已经烧糊了的地瓜,用火钳子戳了戳,暄软,笑道:“熟了。”

    弘晖给两人斟上茶,笑道:“拿来吃了。”

    德亨直接上手,左手倒右手“呼呼”吹气捣腾了一会子,一掰两半,热腾腾的甜香逸散出来,将大的一半给了弘晖,德亨咬了一口,“嘶嘶”道:“甜,真好吃。”

    弘晖也双手捧着,斯文咬了一口,笑道:“是很甜。”

    然后就看着德亨,笑了起来。

    德亨奇怪:“笑什么呢?”

    弘晖笑道:“我想起来,八叔家的弘旺洗三,八叔邀请咱们去府上喝洗三酒,你不喜欢和那些小孩儿玩,咱们就找了一处偏僻地躲了起来,垒窑烧地瓜吃。我记得,那天的地瓜也这般好吃。”(110章)

    德亨拧眉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就失笑道:“那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记着呢。”

    弘晖心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记得。

    弘晖:“想想那个时候,你敢想敢做,从来不知道犹豫为何物,相比于今日,真是千差万别。”

    德亨将地瓜皮扔茶炉子里,看着炭火将这一小块地瓜皮烧成灰,无言,默语。

    弘晖无声叹息,将手里剩下的递过去,道:“我吃不下了。”

    德亨接过来,将剩下的瓤肉一口咬下,嚼嚼嚼,将皮扔进火力,再看火焰升腾,然后慢慢恢复下来。

    弘晖将茶递过去,德亨接过,饮一口,将唇齿间的残余送下,重重叹息一声。

    弘晖:“又怎么了。”

    德亨:“没意思的紧。”

    弘晖:“那什么有意思?”凑到他耳边,戏谑道:“让皇上跟你服软有意思?”

    德亨猛地转头,差点撞上他,弘晖得逞,得意挑眉轻笑。

    德亨白眼他:“胡说什么呢你。”

    弘晖摇头晃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你就认命吧,让他先跟你服软,是不可能的。”

    德亨拿火钳子狠狠戳茶炉子里的炭火:“哼!”

    弘晖:“差不多就得了,他三天两头的赏赐永琏,还不够明显吗?”

    德亨:“哼哼!”

    弘晖:“你折子都写好了,到底什么时候拿去给他。”

    德亨:“哼哼哼!”

    弘晖:“再戳这炉子就漏了。”

    德亨将炉子敲的邦邦响:“是不是都知道了!”

    弘晖知道他在说什么,很中肯道:“理政大臣,内阁那几位,差不多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

    德亨不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手下有细作不成?”

    弘晖“哈”了一声,不无调侃道:“你可是从康熙朝走过来的老臣了,你什么事没做成过?你是不上朝,殊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呢。图书馆迟迟落不成,却没有人着急,你道是为什么?”

    “八旗兵丁都要闹的沸反盈天了,就等你出来主持公道,你以为你躲的掉?”

    “你当九门是什么地方,你说去勘测就勘测,你说画舆图就画舆图,你说趁着过冬疏通坝河、清河,大兴县令就巴巴的给你做向导?”

    “咱们都等着你呢,结果,左等右等,再等就过年了,你要让人等到什么时候去?”

    德亨:

    德亨有些心慌,他不知道,有那么人在等他。

    等他革旧出新,等他引领新风貌。

    可是:“我想翻修北京城,我想在九门外建外城,我想建图书馆,想建国家银行,收铸币权国有,减免农赋税,还想改革科举,为国家培养更多适应当下的人才这些都能行吗?”

    弘晖手指颤了颤,低沉了声音,道:“我从未见你如此没有自信过。”

    德亨:“我不知道,弘晖,我不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一切都跟我想的不一样。”

    弘晖坚定道:“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一起去做,结果不会有不一样。”

    良久,德亨放下火钳,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弘晖:

    德亨起身,道:“我得去巡视了,不陪你了。”

    弘晖在他身后道:“德亨,我说的都是真的。”

    德亨停下脚步,回头对他笑道:“你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对他挥挥手,走了。

    弘晖站在礼部大堂门口,看着他背影越来越远,喃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昨天更的少,今天这章能弥补一些吧没有加更德亨眼下跟心里预期有落差,唉,傻孩子。还有啊,天子门生,还不知道是哪个“天子”的门生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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