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姝的整个人都被泡在一种名为尚珏的温度里。
从眉梢耳尖眼尾鼻尖,尚珏的吻停在唇瓣上,轻重反复地厮磨着。
沈玉姝喜欢这种温存的感觉。
她稍撑起身,揽着尚珏的脖颈接吻。
她在接吻的间隙含糊说:“新年快乐,珏公子。”
普通的字眼,从她口中咬出来,好像格外好听些。
尚珏听着心痒,手肘上发力,吻得深,几乎要将沈玉姝整个人吞吃入腹一般。
再次席卷的情潮来得格外轻易。
沈玉姝还未从上一波的快感中脱离,便又被拽着拖进去。
“再来一次,乖乖。”
*****
皇宫
尚琢坐在沈玉姝先前坐过的石桌旁,身旁站着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尚琢的指尖在桌面上来回敲着,偶尔扳指磕在石材上,碰出清脆而短促的声音。
他脸色难看得吓人:“你的意思是,三个暗卫盯着,也没查出那个男人的身份?”
暗卫低着头,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废物!”
尚琢一把拽下拇指扳指,重重掷在地上,“砰”地碎开。
“一个开书肆的穷书生你们都查不出来,要你们有什么用?”尚琢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暗卫道:“属下们根本接近不了那家书肆,附近有不少人盯着。”
尚琢冷着脸:“比不过人家的暗卫,只会显得你们更废物。”
“赶紧滚,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再查不出点消息,你们家中的人都小心着点。”
暗卫心头一紧,应声去了。
空中凉下的烟火还存着一点底色。
尚琢稍侧了眼,分去半点视线。
这烟火京中处处都能见着,他在和沈玉姝欣赏同一片烟火。
他换了个姿势:“苏进。”
“王爷。”
“给沈策递帖子,初二请他同席。”
苏进道:“是。”
不远处的何之纯轻轻咬了一下后槽牙。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玉姝在尚琢那的分量越来越重。
她稍整了一下衣裙走上去,温柔笑开:“王爷,御花园……”
尚琢拧了一下眉,随即松开:“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着吧,别着凉。”
他没有离开这张石桌的意思,只淡淡给何之纯下了逐客令。
何之纯错愕,她虽猜想尚琢在意沈玉姝,却没料想,他如今待自己这般冷淡。
又或者,在王府被封,将她送走时,就已经初见端倪。
她瞧着尚琢琥珀色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再开口时,她声音清越温柔:“好,劳王爷操心了。”
她转身离开,几步后回头,没见尚琢回头的模样。
这是第一次,她离开时,尚琢没有看她。
*****
尚珏抱着沈玉姝去沐浴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尚珏烧了水来,沈玉姝已经累得手指都动不了,他就哄着抱着将人带去了湢室。
浴桶很大,足够支撑两个人在里面舒展地躺着。
沈玉姝顺畅地寻了个姿势在他胸口窝着,就着方便,半张脸贴在他的胸口,清晰的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尚珏垂着眼,轻手拨开沈玉姝洇湿后黏在额角的碎发,露出一块光滑的皮肤。
他呼吸乱了几下,似乎有什么想说。
沈玉姝适时睁开眼。
她趴在他胸口,像某种乖顺不设防的小动物。
她问:“刚才我在下面看到的那个男人是谁?他说他是你亲戚。”
尚珏的手僵在半空中,旋即若无其事地覆上她的后脑,轻轻拨了几下。
见他不说话,沈玉姝有些奇怪地“嗯?”了声。
她原是在高度的性|爱里,把这事忘了,但事后温存的轻快,忽然又让她想起来。
她仰起脸去瞧尚珏,睁着一双水灵的眼,还没得到个结论,眼睛就被轻啄了下。
尚珏敛着眼瞧她:“怎么还有空想别人?”
沈玉姝觉得他在作弊:“我问你呢。”
尚珏笑着逗她:“夫人叫叫我,喊了也许我就说了。”
沈玉姝不明所以,唤了声“珏公子”。
他们二人并未交换姓氏,留存了最后一线作为情人的秘密。
尚珏眼底晦暗,语气不明地嗯了声。
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
沈玉姝没有追问的意思,尚珏也违了规,最后也没有解答。
也不算违规,他本也是说“也许”。
洗过澡的沈玉姝精神恹恹,她累得很,尤其是腰上胸上,没个好皮子,不是指印就是吻痕,她有时候觉得东家像种凶恶的大型动物。
尚珏把她带出浴桶擦干,抱着钻进被子里。
还不等他理床帐,女孩便手脚并用地滚进他怀中缠着,只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俏生生瞧他。
尚珏止了动作,顺手拨了她的睫毛。
他说:“夫人困了?”
“唔……有点。”
尚珏轻笑了声,手上把玩睫毛的动作未停:“夫人,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沈玉姝那点睡意像是遇见火苗的柳絮,忽的消失。
她支起了一点好奇:“你要送我一个愿望吗?”
尚珏点头:“也可以是两个,新年许多少愿望都可以。”
沈玉姝趴在他胸口笑:“好啊,可以寄存吗?”
尚珏挑眉:“可以。”
沈玉姝歪着头想:“寄存十个愿望也可以?”
“可以。”
“二十个?”
“……可以。”
“那这么算下去,我不是每年都能找你兑换一个愿望了。”
尚珏哑然失笑,他捂着沈玉姝的脸说:“旧的礼物怎么能带到新年,明年会有新的新年礼物。”
他又笑:“算了,存吧,存多几年,让我套牢夫人才好。”
于是沈玉姝先支了一个愿望,她说不准尚珏以后那么用力。
被尚珏毫不犹豫拒绝了,他说他可以慢点。
然后沈玉姝生气了,翻过身就不理他,抱也不让抱。
尚珏瞧着她的背影莞尔。
遵守承诺没去抱——
他隔着被子将沈玉姝整个人揽进怀里。
沈玉姝甚至还能感受他胸膛闷笑的震动。
她正要生气,就听尚珏说:“再动就该硬了,夫人。”
他话音落,沈玉姝便浑身一僵,老老实实躺着睡了。
无声骂了句流氓-
沈
玉姝也累了,两三句没说话便睡了过去。
她没做什么梦,却在后半夜被一点细细的说话声闹醒。
“那边正生气呢,都在等着您回去,属下真扛不住了。”
沈玉姝迷糊听见这么一句话,也没听太清,她困得脑袋钝钝:“你要回去嘛……”
外面声音戛然而止。
尚珏走到床边揽着她轻拍了拍:“不回,你先睡。”
沈玉姝撑着睁开眼,乌发铺了一床,乖巧的不像样。
她黏糊着嗓:“可是都来催你了,不行就回去吧……”
后头听墙角的陈肆眼睛登时就亮:沈小姐说的好呀好呀,快让殿下回宫!
尚珏好声哄着她:“不相干的人罢了,不值得记挂。”
陈肆:“……”
沈玉姝觉得他在胡说,便歪着视线,越过尚珏腰侧,本想看看来人,却不想撞见一个玄黑剑袖的身影,瞧着有些像飞鱼服。
她脑袋懵懵:“这人有些眼熟。”
尚珏手上一顿,侧目,压着声调冷声道:“还不滚?”
陈肆:“…………”
“喔。”
第42章 第42章虎口痣
沈玉姝困得要命,强撑着听完尚珏说的话就又睡着了。
最后只感觉自己被尚珏囫囵抱在怀里。
她本想说尚珏犯规,但实在困,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也就随他去了。
沈玉姝迷糊做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梦。
梦里光线昏暗,只看见被窗缝见卷进来的风刮起的床帐。
她似乎喝了酒,脚下重得慌,屋里的摆设像是在转。
她往前走了一步,却没站稳,原以为要栽下,却被一双大手一把揽进怀里。
那人的胸口滚烫偏硬,撞得她肩膀有些疼。
“哪钻进来的小野猫?”
那人声音含着些挪揄的笑,气息落在她耳尖,像是咬着耳朵说话一般。
她左右晃晃思考不了的脑袋,努力稳着嗓音说:“我走错地方啦,你能让我在这睡觉嘛。”
她大概以为自己这话说得极有礼貌。
但事实上,她嗓音像是粘着蜜,说的话又软又黏,还一直往男人身上靠。
男人喉结上下滚了一下,重复她的问话,问:“你要在我这睡?” :
沈玉姝下意识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思考不出来其中关窍,于是她迟疑着乖乖点头:“对呀,可以吗?”
她的意思大抵是让男人出去,她自己在这睡。
但男人只闷声笑了几下,不着寸缕的胸口毫无阻碍地传递过那点震动:“既然是夫人的要求,那……”
“荣幸之至。”
梦里的沈玉姝下意识觉得这话哪里奇怪,但她好像控制不了梦里的自己,只遵着喊:“那谢谢你了呀。”
她话音落下,眼前便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虎口缀着一颗浅淡的痣。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那手便卷着一点沉淡的香铺上她的面前,带走了她视线里的光。
——男人咬着她的耳朵说:“夫人,你可别忘了我。”
……
沈玉姝从梦中惊醒。
“夫人醒了?”尚珏含着点温润笑意的声音传来。
莫名的,尚珏的声音和梦中的声音渐渐重叠。
沈玉姝闻言偏过脸看他,“啊”了声:“嗯。”
尚珏轻笑:“那夫人先收拾,我下去把东西弄完。”
他声音落下,沈玉姝这才发现,他指尖带了一点不太明显的面粉,看起来弄了什么面食。
沈玉姝缓慢地眨眨眼:“好。”
大抵是她愣愣的模样太好玩,尚珏没忍住笑了声,他估计是想做什么,又念着自己手上脏,还是忍住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沈玉姝说好。
直到尚珏出门,关门声响起,沈玉姝这才发现,她后脖颈一直是紧绷的。
她掀起被子坐在床边,一面轻揉着后脖颈上紧绷的肌肉,一面想着先前的梦。
那梦里昏暗、精致的模样太熟悉,先前次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都能见着,但都是一些……床事。
这是她第一次主观在梦中,看见那段记忆的前情。
沈玉姝稍稍缓了口气,只当这是一个梦。
她松开揉着后脖颈的手,转而拿了床尾胡乱的衣服过来——
全烂了。
腰间、脖间的布料全是斑错的指痕。
沈玉姝脸上一烧,一把将衣服埋在被子里。
她看一眼就老想起来昨日尚珏是怎么撕烂这衣服的。
外面适时地响起一道声音:“衣服在立柜里!”
沈玉姝“喔”了声,红着脸去立柜找了衣服换上。
都怪他……
沈玉姝换好衣服,盥洗毕往楼下走。
她绕过第二跑楼梯说:“都怪你啊,衣服都被你弄坏了。”
她说着走到了一楼,被扑来的某种白|粉呛了一下。
“咳咳……这什么?”
“怎么下来了?”尚珏边问,边赶忙洗手过来,拉着她往上风处走,“这乱得很。”
沈玉姝在小凳子上抱着腿乖乖坐好,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想起包饺子了?”
“初一嘛。”尚珏说着,手上捏了个奇形怪状的饺子:“……凑合着吃。”
沈玉姝噗嗤一笑。
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有尚珏不擅长的东西。
她起身走到尚珏身边,拿了一块擀好的饺子皮,挖了一块肉馅放到中间,用指尖沾了点水,沿着饺子边抹了一圈合上,左手虎口边揉着动,右手拇指边往左边挤。
最后一个小花边收上,一个胖胖的小饺子就捏成了形。
沈玉姝没什么表情的将饺子递过尚珏手边:“你看。”
尚珏挑挑眉:“夫人真厉害。”
沈玉姝觉得他这话有点不真诚。
果不其然,尚珏继续说:“夫人能教教我吗?”
看,来了。
果然目的不纯。
沈玉姝笑着说:“很简单的。”
她一边说,一边又带着尚珏做了一遍,“会了吗?”
“大概?”
尚珏迟疑说着,手上又拿了一块饺子皮。
但这会连个丑形状都没捏出来了。
“不对,你这里得这样……”沈玉姝凑过去,抓着他的指尖摆弄,“是这样……”
——尚珏指尖一错,饺子直接散了。
沈玉姝抓都没抓住那根作乱的手指。
尚珏挑眉:“哎呀,又错了。”
这会沈玉姝再迟钝,也猜到尚珏在逗她玩。
她气鼓鼓地转过身:“哼,不理你了,老欺负人。”
尚珏倚桌轻笑:“怎么欺负?”
“你老那么用力,衣服都坏了,现在还骗我说不会包饺子,就是欺负人。”
她话音落,听见身后尚珏轻笑几声,闷闷的,含着止不住的笑意。
“夫人,我想,我必须给您纠正一件事。”
“嗯?”
尚珏说:“太用力那是情难自制,逗你玩……”他失笑,走到沈玉姝身后,气息喷洒在沈玉姝耳边,“这不是逗夫人玩,这是在调情。”
他说完,忽然伸手覆上沈玉姝的眼睛,从后方一手环住她的腰,微低着头,在脖颈间落下一个灼热的吻:“你说呢,夫人?”
他说的话沈玉姝没太听清,她看见尚珏虎口的那颗浅痣,大概是现在的气氛、味道还有言语,和梦里的重叠度太高。
沈玉姝忽然发现,尚珏手上这颗痣,未免和梦中人太过一样,还有……
太子,他也有这颗痣。
世上真的会有两个人,生在同一个地方、有着同一颗痣,名字含着同一个字吗?
沈玉姝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停在喉间,说不出来。
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但沈玉姝的心情好像停在那夜风雪里走不出来。
昨夜的模样太好,好到她站在这,想不出来偏倚的路径——
如果,东家和他是一个人呢?
她不知道是该先在意欺骗还是失落。
失落就像握见一尊冷冷的玉,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发现它是自己敬而远之的某种看起来威严的玄玉。
她声音有些干涩:“嗯。”
她决定让风雪卷到这家书肆里,不带走。
第43章 第43章南珠首饰
沈玉姝耐着性在榻边坐下,看着尚珏忙前忙后,端来了一碗卖相有些难看的饺子。
尚珏面上带了点赧然:“凑合着吃,新年
快乐。”
沈玉姝接过碗,抵着犬牙笑他,说还要说几声新年快乐。
尚珏说,说很多年也不够。
**
那顿饺子沈玉姝没吃完,剩了两个落在碗底。
她只身回了沈府。
府里有些冷落。
沈玉姝也没意外。
沈策喜欢在初一时走亲戚,去一些乡里老亲戚处走走,他说这是“衣锦还乡”。
沈玉姝一路穿过垂花门走回芜院,外头站着一个守门的侍女。
她进屋的动作一顿,探过头回来问:“上次让你们寻出来,太子给我的成婚贺礼,寻出来了吗?”
侍女道:“找出来了,小姐一直没说要,便放在芜院库里。”
沈玉姝点点头:“那拿来给我吧。”
“是。”
沈玉姝推门走进屋里,一眼就先看见衣珩上沈策送来的长裙,裙摆轻飘飘的,看一眼都能着风寒。
她撇开眼:“拿小屋里去。”
屋内侍候的侍女道:“是。”
沈玉姝绕到屏风后,换了件轻便的衣裳——偏厚的褙子在屋内炭火熏着,闷得难受。
也不知道东家的衣服塞的什么棉,瞧着不厚,穿着却热。
她边想着,边扣上最后一颗盘扣,走出去将换下的衣服放进衣篓中:“浆洗干净……放东小院的楠柜里头吧。”
侍女接过的动作一怔,随即道:“是。”
她正说完,去拿贺礼的侍女便走进来,端着一个方正的木盒走到沈玉姝身边,低声唤了她:“小姐。”
沈玉姝偏过眼,一手捞出被衣领卡住的发,一手接过那个盒子:“嗯,都出去吧。”
她应了过,出去带上门。
沈玉姝拿着盒子在桌边坐下。
盒子是紫檀木的,不知道是不是尚珏的偏好使然,每次给她送礼,都惯喜欢用紫檀木些。
上头贴了一张红纸,端正地写着“贺”字。
沈玉姝端详着这字,她收着两张太子与她的信,一眼就瞧出这是太子亲笔。
她总觉得,如果太子作为兄长,对她的关心未免有些过界,从长公主赏花宴时便是。
但如果,太子是东家的话,这就说得通了。
沈玉姝不敢对未知的事妄加猜测,她需要寻到一点痕迹,让她找到源头。
她看着面前这个紫木盒。
*****
书肆里。
沈玉姝吃剩的那两颗饺子摆在桌上,一个是普通花褶,一个花褶有些滑稽的歪。
——那一碗饺子里,基本都是歪花褶的模样,只有这一个包得漂亮些,被剩了下来。
尚珏站在桌边,盯着这碗饺子,神色晦暗不明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肆从外面走进来。
他偏黑的脸上透出几分干薄的红,看着像是被冻的。
尚珏偏眼敲过去:“怎么了。”
陈肆揉了揉鼻子:“被皇后娘娘罚了。”
尚珏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和宫里当值的都说一声,休几日节假,多给些银子过个好年。”
陈肆应声,他偏眼看见桌上的两个已经凉掉的水饺。
他有些好奇地问:“这是沈小姐剩的?”
尚珏没吭声。
“属下帮殿下拿去倒了吧。”
“出去吧。”尚珏说,“备车,准备回宫。”
闻言,陈肆喜气洋洋地应声,出去备了马,徒剩尚珏一人在屋中。
此时屋中的炭火已经熄了,即便有着余温,也难免透着凉意。
尚珏看着碗中的两个饺子,隐隐有些不安。
那个漂亮花边褶的,是他唯一包好看的一个,里面被他偷偷塞了铜钱,让沈玉姝吃到,新年图一个好兆头。
但如今它恰巧被剩下了。
他知道沈玉姝不是有意的,但就是这样,才让他更存着不安。
尚珏不是个喜求神信天命的人,可无端的,这颗饺子像裹着冬风般,吹散了他适才搭建的金屋。
像他留不住沈玉姝一般。
好一会。
他慢吞吞地执起竹箸,将碗中那颗丑兮兮、没包铜钱的饺子夹起来,咬了一口
——他没记错,这颗没有铜钱。
门忽然被打开,陈肆冒了个头进来:“殿下,车备好了。”他又看一眼桌上,看见被动了一口的饺子。
他糊涂地问:“殿下饿了?”
……
马车一路驶进宫中。
尚珏在止马碑下,徒步去了御书房。
平德帝已经在书房中等着了。
尚珏推门而入,声音平缓地平肩行过礼:“儿臣,参见父皇。”
他眼睛垂着,看着地上精致绣线的地毯,半晌没听见平德帝的回声。
良久。
“朕的太子除夕消失一夜,回来就没话和朕这个父皇说?”平德帝声音听不出喜怒,只像是父子间平常的问话。
尚珏淡声道:“儿臣祝父皇岁岁有今朝。”
他随口一说,平德帝大约也随耳一听。
但那点紧绷的气氛陡然散了。
平德帝唤人赐了座。
平德帝道:“自你母妃去世后,你便不肯参与宫宴,今年难得松了口,怎么又临了反悔了?”
尚珏语气平淡,像冬日的雪松,凛然又有股无端的寒意。
像隔雾看山。
沈玉姝若是在,定会觉得这像他的眼睛。
尚珏说:“昨夜下了雪,就不想来了。”
这话像是卡到什么点,平德帝原本有些责怪的语气陡然散了。
他一对眉头微微皱起,挤出一个川字:“朕知晓你母妃去世……”
“父皇。”尚珏抬起那双和德妃像极的眼,平静的瞧着平德帝。
半晌,“儿臣不想谈论这个。”
他稍微有些不耐,但压在眼底,却又能被平德帝瞧出来。
平德帝叹声:“那便算了,你好生去给皇后陪个罪。”
“儿臣知晓。”尚珏说。
*****
沈府
沈玉姝揭开了那张贺字帖,“咔哒”打开了卡扣。
这个紫木盒比以往的都重,似乎格外厚一些,沈玉姝废了些力气才扳开。
最先的,是厚厚的红色绸布,像大婚的浓色。
再次的,是数颗圆润、饱满、硕大的南珠。
最后便是南珠嵌上的黄金。
直到这时,沈玉姝才看清了红绸上珠宝的全貌。
那是一整套首饰——
戒指、耳环、项链、手镯,和一根细细的南珠脚链。
沈玉姝捏着盒边的指节忽然一顿,上头泛着用力过度的白。
第44章 第44章“她是本王的王妃”……
沈玉姝的心像是被小锤敲过一样。
她很难形容现在这种心情,好像说什么都差一线。
作为“兄长”,在大婚给弟妹送这种瞧起来偏颇的礼,本身就是一种僭越。
放在与她素不相识的太子身上,显得过分怪异,但若是是东家,好像就好理解一些。
——只不过,沈玉姝现在很在意,那段模糊的记忆。
其实已经算不得模糊了,前情、经过、结尾,沈玉姝在睡梦或者偶尔的片段中已经忆得七七八八。
可是,这段模糊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切被模糊的记忆?
沈玉姝不想继续往深处想。
她将紫檀木盒轻轻合上,发出一点不大不小的闷声,将盒子在妆匣旁置下。
她走到书桌边,敛袖跪坐下,抽出一支湖笔,握着镇尺把纸压平,提笔勾着往下落笔。
最后一字落下后,她细致地敛着眼将信纸叠好压上火漆,反面写上几个字——“殿下亲启”。
沈玉姝唤来跑腿小厮,将信交给他:“把信送东宫去,亲交给太子殿下下官陈肆。”
*****
皇宫
尚珏适才从凤仪宫中出来。
他眼角眉梢挂着柔润和煦的笑,在踏离凤仪宫门槛后倏然散了干净。
旁的只有一个候着的小太监。
尚珏眉间微微皱起:“陈肆呢?”
小太监道:“外头
来了信,要送到陈大人手头。”
尚珏微微颔首,没多应。
小太监埋着头,恭顺地跟在太子身后,往东宫走去。
初二是那位的忌日,他觑着太子冷硬的下颌,不敢多触霉头。
东宫离凤仪宫不远,不过一炷香便到了。
里走走出一个年岁偏大的马夫打扮的男人,见到尚珏便规矩行礼:“太子殿下。”
尚珏偏过眼:“喂过了吗。”
男人道:“太子一日未瞧它,正闹脾气不肯吃呢。”
尚珏沉了一路的脸,似是遇了风的雪,扑簌化了落了些下头的光景。
他轻笑:“给孤吧。”
“是。”男人将手中拎着的草料递过来,两人一路往后院去。
远远就听见阵阵鹿鸣。
尚珏腰间环佩发出一段清脆的碰撞。
他走到小鹿面前,在它鼻尖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安静。”
小鹿委屈的看着他,但倒是真安静了。
尚珏舀起一把草料递到它嘴边,边喂边轻嗤:“脾气倒是越发大了。”
小鹿不满的“嗷”了声。
其实也不算小鹿,是个成年体型,只是这么几年没个正经名,左右这么喊惯了。
它生的相对小,脖间有一个成年剑伤的疤痕。
马夫顺着它的毛说:“这么多年也不怎么长,怎么喂都不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受伤动了根基。”
尚珏淡声:“小点也好,不折腾。”
马夫笑:“当初殿下在围猎场上,把它带回东宫时,给我们都吓一跳呢,几个伙计哪真见过鹿,生怕养死了。”
尚珏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声。
这鹿是前些年围猎场的彩头。
尚珏只猎了这一头,拔得头筹,按理说该是扒了献给皇上,但他心念一动,弃了头筹只将这鹿要走了,带回东宫治了箭伤,这几年便这么将养着。
马夫问:“殿下怎么想着把它带回宫里头?”
尚珏轻声笑了。
大抵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寻得了一点宣泄口,他难得的愿意多说几分。
“眼睛好看。”他含着笑说。
像沈玉姝的眼睛。
稚纯又灵动,像是什么事都落不进去般。
马夫糊里糊涂地点头,也不知道其中是个什么意思。
一桶草料还没喂一半,后方便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殿下。”
是陈肆的声音。
尚珏头也没回,垂着眼专注喂鹿:“去哪了?”
陈肆走到尚珏身边,使了个颜色,周遭人识趣退下。
他这才从怀中拿出那封信,恭敬递到尚珏面前:“沈小姐来信。”
尚珏神色未变,直到喂完最后一口草料,才从怀中拿出帕子,细细擦干净手,一面接过信笺,一面道:“把御花园的绿萼梅移一株到书肆后院去。”
陈肆牙酸:“里头的梅花已经快被殿下移栽完了……”
尚珏不语,只敛眉瞧着沈玉姝送来的信。
他好似闻到了她的味道。
只分离了片刻,他便抑制不住的想她。
像落开石头的涓流,如何也寻不见泱泱的源头。
信笺上的字干净娟秀,信封上落着四个字,殿下亲启。
和当初他写“弟妹亲启”如出一辙。
像角色对调一般。
一明一暗。
尚珏拆开信笺,通读下来,面上那点不甚明显的欢愉点点退下。
沈玉姝见“太子”时像受惊的鹿,从不会主动邀约。
他心中从早晨分离后便冒出的不安感越盛。
半晌,尚珏一点点叠好信纸,放回信笺中。
他瞧着踹球玩的小鹿,忽然开了口:“陈肆,你说……罢了,将明日安排推掉。”
陈肆不明所以:“可是,刑部侍郎寻殿下……”
“不见,明日去沈府。”
陈肆:“…………”
又去偏门吗。
他其实不太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瞒着身份接近沈小姐,就好像埋着一节没有引线的火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他这么想着,也便这么问了。
闻言,尚珏沉默片刻,道:“你太聒噪了,出去。”
陈肆:“…………哦。”
*****
日暮西沉。
恭王府外一处酒楼安静闭着店。
二楼熏着暖炭,尚琢端坐在一边,餐桌另一断,酣醉半意的,赫然是沈玉姝的父亲沈策。
沈策念着尚琢邀约,早早结束了探亲,将初二的约见提到了初一。
尚琢道:“听闻沈大人近日为家中很是烦忧。”
沈策微怔:“不过家中小事,不值得殿下在意。”
“本王在城东有家商铺,日进金斗,地段合适,租赁接盘都合适。”尚琢平直的唇角微微含了点笑,却无端让人心觉胆寒。
“沈大人若是不嫌弃,尽管拿去,给家中小辈拿着玩也不错。”
沈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殿下这太珍贵了、”
“玉姝是本王的王妃,你便是本王的岳丈,不过一家商铺罢了,有什么珍贵的?”
尚琢掀起眼皮,冷硬细长的眉眼淡淡瞧着他:“岳丈大人,你说呢?”
沈策喉间的话忽然梗住。
他一心念着沈玉姝二嫁,无非是因为怕沈玉姝上了年岁,嫁不了一个勉强能比肩尚琢的夫家,毕竟皇家没有复婚的先例。
但事实上,在他心中,有尚琢这种优越的女婿在前,其他人再看,如何都差了一线。
若是尚琢有复婚之意……
沈策心下百转千回。
他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
尚琢清冷的声线从嗓间滑出:“本王的王妃和本王闹别扭,本王想和她吃一顿饭,岳丈大人,您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里,沈策便心中如明镜了。
他面上带了点喜意:“殿下若是想见,臣不日便安排妥当。”
第45章 第45章他从未打算松开她的手……
一整日,沈玉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她的心情有一种飘忽感。
直到初二晨间。
她揣度着时辰,起身盥洗,挑了支素净的簪子。
她对着铜镜比着簪子位置,被外头忽然的脚步声打断。
有些沉,是男人的动静。
沈玉姝边听着,边簪上了玉簪。
门从外面被打开,打断了里头静默的空间,卷进来半室风雪。
小厮说:“小姐,太子殿下的下官在外头等您。”
沈玉姝轻轻“嗯”了一声。
她忖思过太子会应她在哪处见,如今瞧着,大抵还是偏门那驾二室马车。
她从紫檀木盒中取出其中那支金镶南珠手镯带上,轻理发髻,不紧不慢地起身,再拿起桌上一个木盒。
这才淡道:“走吧。”
她先去了前头见过陈肆。
陈肆行过礼,视线在她腕间镯子停了一瞬,随机敛下眼:“小姐请跟属下来。”
沈玉姝止了一干下人,只身往偏径走。
外头下了雪,她撑着伞,被雪迷了视线。
透着雪景,远远便看见那道角门,外头停着辆大气的马车。
料峭风过,听见一点木制敲打声。
沈玉姝知道,那是马车前檐“珏”字令牌,打在车身上的声音。
“殿下,沈小姐来了。”陈肆止了步子。
风雪似乎静了一瞬。
沈玉姝飘忽半日的心情忽然停下来,浮在半空中。
支摘窗“咔哒”一声被打开,里头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仍旧是那颗浅淡的虎口痣。
沈玉姝这才发现,太子手指生的修长白皙,青筋确实分明,是极有力量感的模样。
她的腰腹还留着东家留下的指痕,是用力过度存下的青紫。
她微微一福身:“太子殿下。”
出于莫名的,她刻意没唤那声二哥哥。
尚珏坐在车座里。
原的视线,因
着支摘窗遮挡,他只能瞧见沈玉姝的腿。
但随着福身,身子往下,他便将下腹看得分明,和那双轻攀着,落在小腹处的手一起。
他视线一顿,落在她腕间那支南珠手镯上。
他原本十拿九稳的情绪忽然倾斜了。
他藏在紫檀木盒中,亏于见人的心思,见了天日,昭然若揭。
难得的,在他过去的二十年中鲜少的情绪里,生出了紧张。
但至少听起来,他的语气依旧温润平直。
只有话尾的星点飘浮。
尚珏道:“这么早来,没有打扰弟妹吧。”
沈玉姝轻轻弯起眼:“怎么会,是臣女邀请的殿下,自然依着殿下的方便。”
她举手投足,南珠镯子便和腕上玉镯轻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巧合的,和尚珏指尖打在车壁上声音重叠。
“外头冷,别冻着了。”尚珏温声说。
没头没尾的话,沈玉姝敛着眉应下,提裙上了车。
陈肆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大抵跑去哪个路口望风。
沈玉姝打开门帘。
里面还是熟悉的模样,平开门、沉香。
这股沉淡,让她无端熟悉的熏香,如今终于让她寻到了源头。
在书肆厮混了一夜,直到现在,她身上还沾着这股熏香。
她坐在车座上,隔着一扇薄薄的琉璃平开门和尚珏相望。
沈玉姝怀里还抱着一个紫檀木盒。
隔着琉璃隔断,尚珏一眼便瞧见了。
他眉头微微挑起。
沈玉姝垂着头,打开了紫檀木盒。
因为低着头,声音显得有些黏。
“殿下送了臣女许多,独独这件,臣女不解其意。”
盒中莹润的南珠坠安静地呈在绸布上,卡扣存着点金属制的光泽
——比耳坠多了一对小饼。
沈玉姝偏眼看过琉璃隔断。
从她的视线,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云水蓝的人影。
她忽然在想,她看里面看不清,那里面的人看他,能看清吗?
能的吧。
太子殿下似乎不是什么公平公正的人。
事实如此。
尚珏端坐在车座上,将沈玉姝几分坚定的视线瞧了清楚。
还有那对南珠坠,在琉璃瓦的润色下,渡了一层斑斓的色。
南珠坠映着南珠镯子,宣告着他的司马昭之心。
大抵是良久没有回应,也或者这不是沈玉姝本意。
总之,沈玉姝转了话头。
她问:“殿下去过乌南街吗?”
外头穿堂而过的风声,刹那听得分明。
沈玉姝平着眼,没瞧着那门。
周遭的气氛陡然凝住,沉默替代了它,肆虐漫开。
沈玉姝无声放轻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唰啦”一声打碎了沉默。
平开门打开了。
缝隙拉开的瞬间,沈玉姝立时闻到一点微微的酒气,再次视线才撞进一大块云水蓝的衣角里。
尚珏沉沉的声音传来,和先前轻微含笑的声音截然不同。
他说:“夫人什么时候知道的?”
熟悉的称谓,却让沈玉姝丝毫升不起先前熟稔的依赖。
她唇角轻轻绷着:“没多久……你喝酒了?”
在她的记忆里,无论是东家还是太子,似乎都不是喝酒的人。
即便是她和东家在酒肆的第一次,他也未曾沾一滴酒。
“嗯,一点点。”尚珏站在她身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
风缓慢地流动。
尚珏从始至终都清楚,他们的关系,掌握在沈玉姝手里。
她说断,那便断。
他指尖动了动,似乎想触碰一下某些隔雾般的影子,到底顿住蛰伏。
“那夫人呢,现在怎么想?”
……
这句话没得到答案。
车厢里绕着沉淡熏香,外室的桌几上摆着那对南珠坠。
外头的雪似乎更大了,打着车窗让人有些心慌。
“殿下。”外头传来陈肆的声音。
尚珏声音有些哑:“将人送回去了?”
“是。”陈肆说着,又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
“说。”
“沈小姐……似乎有些难过。”
“镯子摘了吗。”
陈肆怔了下:“没,还戴着。”
说不清的,尚珏胡乱的心忽然像是寻到了救济。
他像寻到水源的迷路旅人。
他掀帘下车,风雪顷刻卷进。
“年年初二都下雪。”尚珏说。
陈肆没敢接这个话头。
主仆二人沉默地往城北佛堂走去。
佛堂偏殿供着一盏长明灯,一方牌位,三两贡品。
牌位已经落灰了。
陈肆停在门外,替尚珏关上门。
尚珏抖落肩上细雪。
他未抬眼,只拍着雪轻笑:“您去世后,这雪倒是不肯停。”
待雪抖了干净,他才从中拿起帕子,走到牌位前,取下落了灰的牌位,一边细细擦着,一边说:“本来今年不打算来看您,过些日子带着她一起来——”
“看起来今年不行了。”
灰被细细擦干净,露出上头一行小字“德元妃邵卿月之位”。
“明年带她回来看您。”尚珏声音淡淡,平述着。
他从未打算放了沈玉姝离他身边。
她成婚时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
沈玉姝回了府。
手上的伞是陈肆折回带予她的。
她把伞落下了。
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不想临了,她心里想空了一块,空落落的。
那点浮起的情绪丝毫未落,她踩不到实地,连呼吸都飘着不安定。
心跳极快,却没一下撞在安定的情绪上。
她没有给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抑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贪恋东家的那点温暖,也不可控地厌恶欺骗。
就如她拒绝尚琢时候所说,她期望的理想关系,最低是尊重的。
所以即便她喜欢东家,也很难去为他退后这条底线。
沈玉姝便将这问题束着,落在高阁暂且尘封。
思绪间到了芜院外头。
她走进去,指尖被暖炭熏着一点点回暖。
伞面堆着雪,有些重。她将伞收下,抖落残雪沿着墙角立放下。
几个动作间,南珠手镯“哒哒”和玉镯撞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
沈玉姝心头冒出一个疑问——“珍珠和玉,谁的硬度高?”
她站在屋门,静了一会,伸出手,缓慢地褪掉玉镯,走到妆匣边,寻了一匣存进。
第46章 第46章那个刁民有什么好?
沈玉姝接到沈策让她去酒楼的话时,是初三的晌午。
她坐在桌边,身上披了件薄薄的月白披风,只轻轻裹着,显得她脸色越发苍白。
沈玉姝捧着一盅汤,无甚胃口地喝着,腕间南珠手镯偶尔轻磕在瓷壁上,发出一点声音,唤回几分她的思绪。
传话的小厮站在一边,正月的天,额角冒着细细的汗。
半晌沈玉姝才答应一声:“知道了。”
她有些索然地裹了件袄子,只随便挽了云髻,连一丝脂粉都未扑就出了门。
从昨日到现在,沈玉姝的情绪就像沉入了极深的海,难以分出几分高浪的情绪。
她有些钝。
她把这归结为对一段关系终止,抽离时的不适。
但事实上,和尚琢终止关系时,她只有一种结束的舒畅。
如今被沈策逼着往前走,那停滞的情绪终于冒出了几分涟漪。
但不是好的反馈。
沈玉姝对此感到难受。
她坐着马车到了酒楼前,轻提起裙摆去了三楼。
因为包间没人,门都开着,沈玉姝很轻易地便找到最里面唯一一间房门紧闭的包间。
她轻扣了几下门,“唰啦”一声推开平开门。
里头的光瞬间倾泻进有些昏暗的走廊。
门拉开后的第一眼,沈玉姝就瞧见桌边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她平直的情绪越发下沉。
尚琢稍微回过了眼:“来了。”
他的语气很奇怪,没有太多的熟稔,连情绪也相对的少。
沈玉姝细眉微拢:“我以为我父
亲会在。”
“他不在。”尚琢说,“他让你与本王同食。”
他语气坦然,平铺直叙地说着他认为的事实。
沈玉姝索然走进去,也没应声,自顾自拉开灯笼椅坐下。
屋里开着窗,有些凉风卷进,她下意识紧了紧怀中的汤婆子。
汤婆子的温度漫开,沈玉姝忽然想起,这个汤婆子,是那次她胃疼,在乌南街的医馆,一个陌生人给她的。
当时不知道是谁,只当是好心人,如今再想,九成九是尚珏。
尚琢清冷的声线打断她的思绪:“小二,换张圈椅。”
外头候着的小二应声进来。
沈玉姝原不知道他在干嘛,却在小二搬着圈椅,示意她起身时反应过来
——椅子是给她换的。
“没必要。”沈玉姝说。
“换了吧,容易摔。”
沈玉姝懒得多说,便起身让小二换过椅子才坐下。
桌上的菜早便上齐了,还冒着汨汨热气。
“你瞧着清减了。”
“你看错了。”
“这菜你试试。”
“吃过了。”
……
沈玉姝句句有回应,但极简又不耐。
几轮下来,尚琢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不轻不重地搁下瓷箸。
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你一定要和我这么说话吗?”
沈玉姝疲倦的抬起眼。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何必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本王就想和你吃顿饭。”尚琢语气摁着怒意,“难道这都不行?还是说你只肯和那个野男人一同吃饭一同出行?!”
他后面的话音越来越扬,满是压不住的怒意。
“本王的错本王都认、都改,你若是还不肯原谅,再看段时间也无妨。”他话音顿了顿,“还是你觉得,那个野男人就是什么好东西?”
沈玉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尚琢若是知道,他口中的野男人,就是他的二皇兄、京城的太子殿下,他该是个什么表情。
她唇角含了几分嘲弄的笑:“王爷有何高见?”
尚琢看着她面上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就恨得牙痒。
她就那么喜欢那个下贱的平民?!
尚琢紧咬着后槽牙,眼睛通红,一字一句道:“不过是个存着坏心思恶意接近你的平民,能是什么好东西,哪里比得上本王?”
他难得说一句对的话。
沈玉姝有些好笑的想,确实是个存着坏心思恶意接近自己的坏东西。
她没了兴致。
“那又与王爷何干?”沈玉姝敛容站起身,视线扫过桌上几乎毫发无损的菜式,“饭也吃了、话也说了,臣女就先告辞了,以后也不要再来找臣女。”
“要断就断得干净些,别让我看不起你。”
/
这家酒楼对面,是家茶楼。
“殿下,人都招了,刘大人在刑部等着您去看供。”
尚珏敛着眼轻嘬一口茶,茶水滚烫。
他没应声,只搁下茶盏,视线顺势往右边一偏,却意外撞见一道云水蓝的身影。
在对面的酒楼的包间里。
女孩坐在圈椅中,白净的小脸蜷缩在披风里,手里还抱着一个熟悉的汤婆子,神色专注的听着对面人讲话。
乖得不像话。
尚珏眉间蓄上几分不耐,指尖在桌面轻重反复的敲击。
三句。
四句。
五句。
六句。
……
尚珏跟着一句句数着他们的对话,喉间骤然冒出一声轻嗤。
胆大了。
他冷眼看着忽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殿下?去刑部吗?”陈肆一头雾水地跟在身后,“刘大人还要一会整理供述,现在去有些……早。”
他转眼看见对面酒楼的沈玉姝。
……结案了。
“在外面等着。”尚珏淡声道,“自己找地方待着。”
他走下楼出门,转进街边候着的马车,弯身进去。
/
“沈玉姝!”尚琢冷喝一声,猛地起身几步上前,一把攥住沈玉姝的腕子,“你这是大不敬!”
沈玉姝几乎是立刻的,一把甩开他的手,因为太用力,身子不住地往后倒,怀里的汤婆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尚琢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去扶。
沈玉姝反手用手肘挡开他的手:“别碰我。”
因为手肘支撑,缩回了衣袖,红了一圈的手腕就清楚地落在他眼前。
尚琢有些诧异,他不知道沈玉姝皮肤这么嫩,他分明没用什么力:“抱歉、我不……”
忽然,他视线凝在沈玉姝腕间的南珠手镯上。
世人皆知,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
即便是皇家,这般成色品质的南珠也是罕见。
更遑论还是嵌了一圈的镶金镯。
他不觉得沈玉姝会能有这样子的东西。
而且他感觉,这个镯子有些面熟。
搭着他这个愣神,沈玉姝弯腰捡起汤婆子,随便拍了上面的灰便后退几步,脱离了尚琢的控制区。
“臣女先告退了,王爷自便。”
她说完便加快着步子走出包间,直到踏出那段昏暗的房间,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那点因为怒意而上扬的情绪又平直下去。
她想到沈策。
他从未告诉她,这顿饭是和尚琢吃,甚至没有多余问她的意见。
只随便支使、安排着她。
像安排一件随意的货物。
沈玉姝都不用想,就知道沈策肯定拿了尚琢的好处。
这回又是什么?
她忽然生出止不住的疲倦。
由内而外,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侵袭,连走路都累。
沈策一定不会这么逼沈经汇。
在沈策的眼里,她就是待估的货物,时时尊着利益最大。
沈玉姝走出酒楼,心里有些荒芜。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她不想回沈府。
若是前天,她一定会去书肆。
沈玉姝揣着汤婆子,木着脸走过一个街口。
正月风过,带起一段短促的木格撞击声,啪啦一下。
她步子微顿。
霎那间,她忽然听见一道含着扬意的声音,打断了她那点越生越远的荒芜:“夫人去哪?”
不算远的,她听了清楚。
心里无限生殖的荒芜,止在了一个边界,不再往前。
第47章 第47章“尚珏,我们,就到这里……
今天日头小,巷子里有些昏。
尚珏从马车上走下来,半身站在巷子里,半身落在巷子外,昏暗分界的光落在他肩颈。
他今日穿了件墨色大氅,瞧着比檐下马头还要深几分。
像某种凌冽的寒松,几乎遏住沈玉姝的嗓。
“夫人……”
他话音未落,沈玉姝忽然几步走上前,一把环住了他的腰,连带着他未出的话音,一同压回潮湿的角落。
她心脏狂跳。
“殿下要带我走吗。”沈玉姝耳边是混乱心跳声,她听见自己如是说。
尚珏敛着眼,眼底情绪不明。
他哑着嗓低头看她:“夫人在邀请孤吗。”
他询问她,要她口中的确切答案。
沈玉姝耳朵贴在他胸口,她点头说是。
下一瞬,她的下巴被钳住,半强迫性的抬起,灼热潮湿的吻铺天盖地地掠夺她的呼吸,眼前的视线尽被水雾盖住。
她抓着他的衣袍,呜咽着从喉间挤出几声抗议、
沈玉姝娇气,尚珏惯是清楚。
他以为沈玉姝该是推开他了,正准备退开,脖子却被揽住,吻跟了上来。
尚珏微怔一下,眼底黑得发沉,旋即恶狠狠叼出她的舌头加深这个吻,五指插进她的发间切断她所有退路。
一如他这个人一般隐秘的强势。
直到沈玉姝几乎断了气,尚珏才大发慈悲地停止这场堪称残酷的掠夺。
此时两人的呼吸依旧还在交融,他唇瓣贴着沈玉姝的鼻尖,上瘾地贪恋她的呼吸,半点没舍得的松开。
良久,尚珏才稍稍分开了一点两人间的距离,捧着她的后脑注视着她,沉声问:“夫人那天的问题,有答案了是么。”
他指的是那日马车上,无疾而终的问句——
“那夫人呢,现在怎么想?”
沈玉姝声音轻的像邑城的雪。
她闭上眼,复而垫脚吻上他的唇,浅尝辄止。
“别问这些。”她说,“做吗?”
两人在昏暗的巷子里,周遭存着残雪,温度却在迅猛攀升,几乎烧到尚珏心间骨缝。
他眼底像压抑着某种迅猛的兽,侵略又克制地看着沈玉姝:“你认真的?”
……
这话像是白问。
马车绕着小路迅疾地到了书肆。
沈玉姝的手被他
牵着拽着,险些撞上后院的绿萼梅。
但谁都没注意,一进书肆,角门还未全然关上,两人便再而吻上。
沈玉姝的腰被他扣着钳着,悬在空着,只盘着他的腰稳住身。
这个姿势就不免低头去与他接吻。
不知谁的腰封先落地,先缠在沈玉姝的足尖,带着凉意落在地上。
沈玉姝轻轻抽了一口凉气,将脸埋在尚珏颈侧,一点一点换着气。
像是在责怪他的凶狠。
尚珏却毫不在意,垂眸将她的腿缠好,抱着人在一旁圈椅坐下,让沈玉姝面对面坐在他的腰腹上。
——无处可躲。
连带着整个人都毫无保留。
沈玉姝被羞得眼尾泛着薄薄的红意,摇着头耍赖要去亲他。
却被尚珏止住。
他一只手比沈玉姝的脸还大一圈,轻而易举止住了她的动作。
尚珏锢着她的脸,指腹揉在她的眼尾:“不问那个问题可以,夫人是不是要等价交换什么?”
沈玉姝不解其意。
“告诉孤,今天和你吃饭的男人是谁。”尚珏眼底沉沉,直直撞着她的眼睛,丝毫不给她逃避的余地,“夫人最好认真想,这决定了夫人今日好不好受。”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慢侵入,最大的那节时又骤然顿住,不给一个爽利。
沈玉姝不满地上去咬他的唇,却一个错力咬到喉结上。
“殿下觉得是谁?”她弯着膝盖磨他的腰。
尚珏猛喘一口气,反手毫不留情地打了一掌:“嘶……孤在问你。”
沈玉姝低呼了声,却笑了:“还能是谁,您的三皇弟,我的前夫。”
尚珏不喜她这么称呼尚琢。
就像他们之间有了一种特殊羁绊,自己永远要差一线似的。
他的不满全堆在那处,稍一用力消失了干净。
沈玉姝压在喉间的低叫全碎了,昂着叫出声,转瞬被他齿间吞没。
“知道疼了就别说孤不爱听的话。”尚珏拽着她的后脖压下接吻,一次比一次凶,又强势地将沈玉姝的喘叫单方面从唇齿咽进腹中。
沈玉姝似是满足,她受用尚珏今日侵略的粗暴,只红着眼去回吻,手指一圈圈卷着尚珏的头发,堆了满手时便重重一扯,换得更用力的气力。
尚珏倒吸一口气,惩罚性地将指间插|进她的头发,不轻不重的攥着发根往后扯:“说,为什么去见他。”
闻言。
沈玉姝半睁朦胧的眼睛,浑然不觉那点细密的痛意,对上尚珏极沉的眼,像成色上乘的黑曜石。
她伏在他肩头吃笑:“这对殿下很重要吗?”
“是。”
“答案有区别?”
“有。”
“有什么?”
尚珏沉默半晌,过了许久,才伸出手把着她的腿根调整一下位置,让人轻轻悬起。
“如果是他要见你,那孤当寻他的麻烦,让他后悔。”
“如果是你要见他……”
“殿下打算如何?”
“自然是干死你。”
话音落下,把着腿根的手猛地一拉,沈玉姝整个人重重下坠,连呼吸都好似停止。
她的眼睛骤然瞪大,哭叫全卡在喉间。
好一会才捧着手去扶小腹,清晰的感受到那凸起的一个小包。
随即,不等她说话,尚珏便将二人身位一调,将沈玉姝带着压在窗边榻上,摁在角落里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不大的屋里全是低喘和抽泣,连琉璃隔断上都漫上一层胡乱的水雾。
后半程,沈玉姝几乎是予取予求。
她环着尚珏浸着薄汗的肩,包着水雾的眼无神看着天花板。
尚珏看着她迷蒙、潮红的脸,心底总算泛上些满足。
他想,即便那个问题没有答案,沈玉姝还愿意留着独属二人的关系就足够。
这是她除却与尚琢这个“前夫”关系外,独一无二的异性关系。
他满足地将人捞起来接吻,在她唇畔低语:“夫人,我要到了。”
沈玉姝低泣一声:“……嗯,你快些。”
毫无阻碍的交融,好像先前的所有芥蒂都不复存在。
二人像恩爱交颈的天鹅。
最后的瞬间,沈玉姝跪坐在榻上,抖着腿瘫倒下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不小,带着猎猎冬风打在窗棂上。
沈玉姝看着它,出神了好半晌,身体里还埋着他的皮肉和温度,却在下一个灼热的吻到达耳畔时忽然开了寒凉的口。
她声音一如窗外无了归处的雪:“尚珏,我们,就到这里吧。”
第48章 第48章“花甲耄耋,你也会是孤……
气氛有一霎的凝固,周遭灼热潮湿的温度忽的凉下,像过了风。
尚珏低下眼去瞧她,声音凉得出水:“夫人真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一朵雪啪嗒打在琉璃窗花上,惊得沈玉姝颤了几下睫羽,回过神。
“这是我的新年愿望。”她敛过眼,“殿下要食言吗?”
“沈玉姝。”尚珏舌尖抵着牙去瞧她。
沈玉姝不肯看他,就被她掰着下巴转过来接吻,舌根唇瓣,里外吃了干净。
“你再说一遍。”他黑沉的眼贴着沈玉姝的睫羽,将她一分一毫的动作尽数收进眼底。
“尚珏、”沈玉姝话音适起,即刻被尽数封碱,连同呼吸一起被吞进另一人的腹中。
她细眉紧拢着,面上泛着呼吸停顿的潮红,被禁锢的只能胡乱挣着他的手呜咽抗议。
良久,尚珏才粗喘着松开她:“这张嘴总是说出孤不爱听的话,还是别说了,用做的好。”
他话音一落,揽着沈玉姝腰的手臂便骤然一个发力,将人整个抱在怀中,仅仅靠那一个地方相连。
这个动作极吃力,沈玉姝膝盖一软,只能攀着一双手在他脖颈稳住身形。
“不要这个……”
“为什么不要?”他餍足地舔过她眼尾浸出的泪,含着睫羽沉声说,“孤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孤最爱看你哭。”
沈玉姝一声呜咽卡在喉间,顿时浑身气力嗓音被撞碎在空中。
她颤着身子无神望着天花板,耳边所有声音被抽离,连指尖触感都是奢侈。
“你、你要弄死我吗……”沈玉姝抽着气哽道。
“那最好。”尚珏恶狠狠咬上她的唇,“夫人你怎么舍得说出这些话的,嗯?”
“和孤在一起不开心?”他边撞边问,每一个字落下,动作就更重一分。
怎么会不开心。
就是因为开心,才更接受不了骤然的落差。
沈玉姝自暴自弃地将脸埋在他的脖颈,撞碎了所有喉间声音和眼泪。
“孤明日就去沈府求娶,嗯?”尚珏重重一挺,问,“这样会高兴一点吗?”
沈玉姝哭咽着没回声,只胡乱地捂住嘴压住声息。
她不想欺骗自己的本心,却也不想遵从自己的本心,只留着那半寸光阴徒留在这方书肆。
她丧气想:先这样吧,她明明也是不舍的。
这场性|爱,两人前所未有地合拍,给予和索求尽数贯穿。
尚珏掐着沈玉姝臀|肉释放的时候突然想,就这么死了也好,起码最后一段记忆里,全是沈玉姝的味道。
沈玉姝喘息着将它尽数接纳。
尚珏盯着她胡乱出神的脸看半晌,忽的压下沈玉姝的脖颈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没有掠夺,只有残余的温存。
良久,沈玉姝稍稍偏过脸,终止了这段让她心悸的吻。
凉气涌上脸,这让她清醒几分,慢吞吞地吐露出压在心底的话:“……殿下刚才问我,为什么去见尚琢。”
尚珏沉默着没说话,他不满尚琢的名字出现在他们的床榻间,但他更在乎沈玉姝的留去。
“我父亲让我去的,他没告诉我是去见谁。”沈玉姝不紧不慢地说,“和尚珏和离后,他总想让我二嫁,趁着年轻寻个好人家,但他又瞧不上平常人家,所以强硬地让我参加赏花宴和除夕宫宴。”
她一点点说着家里那鸡毛蒜皮的事。
家丑不外扬,她该是羞耻的,但在尚珏面前剖析家中糜烂的沉疴,她丝毫
未觉难堪,反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一直觉得他待我挺好的。”沈玉姝沉默了一会继续说,“幼时娘亲未曾去世时,总尽量让我少和他接触。”她说,“其实我是碰过萧的,我娘送的,但是后来我觉得父亲好像看着不高兴,自顾自搁置了。”
她声音又轻又淡,像一卷吹了许久的风,到了极南的南方只残了最后一口气。
尚珏垂着眼听着,手指强硬地挤开她的指缝,用力扣紧。
沈玉姝动了动指尖,随他去了。
“你看,血缘之人待我也这样,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遇到东家的时候,是我整个人的低谷期,活在尚琢和何之纯的阴霾里几乎让我呼吸不上来。跟家中说要和尚琢和离前,他们问我之后怎么想,我说嫁个书生挺好的。后来和东家发生的件件事,我都是欢喜的。”
尚珏捋着她发尾因为混乱而打结的头发:“夫人心悦我吗。”
他平静地问。
沈玉姝没正面回答,而是继而说,“我第一次见东家时,就觉得他温柔纯粹。”
“但事实上,我见太子,比东家还早几分。”
尚珏没说话,对此丝毫没有意外。
“回宫在凤仪宫中时,模糊见了太子的影子。”她轻笑一声,“我从未将东家和太子混为一谈,却也不从否认他们之间有相似的特征。”
“我承了太子殿下不少的情,心里待太子殿下总是感恩的。”
沈玉姝顿了顿,慢慢抬起眼去看他的眼睛:“所以你说,我应该怎么面对我喜欢的他们都是假的呢?”
她话里只说“东家”和“太子”,从未直面地提一句尚珏,两个于他而言所不同的男人,一是太子二是东家,独独不是尚珏。
意思明了,尚珏的情绪骤然绷紧,徒留扣在沈玉姝指尖的手,彰显着二人的关系与温度。
大抵是因为她说心悦,也或许是因为无从回寰的余地。
“所以,是我做了多余的事。”尚珏声音沉沉。
他出于尚琢的缘故,瞒了身份与沈玉姝相处,不想是给自己埋了隐患,是他杞人忧天。
窗外的雪落得极大,卷着朔朔北风打在琉璃窗花上,糊开一片。
那股风无端卷进了沈玉姝心间,凉得她四肢百骸发冷。
忽的,她从腰部被颠起,腿弯被尚珏的膝盖顶起抱住,整个人调整了位置被抱进他怀中,一分一毫都没外泄。
她的耳朵被压在他的胸口,听见一阵阵擂鼓般的心跳,几乎传进她的心间带着同颤。
尚珏在她的肩头印下一个灼热绵长的吻
“好,分开可以。”他叼着一小块肉细细地磨,“但你只会是孤的太子妃。”
他掰着她的下巴,强迫着对视:“即便花甲耄耋,你也会是孤的皇后。”
第49章 第49章山雪
他的话说极凶,露出太子皮面下,那欲壑难填的本性。
沈玉姝鼻尖抵在尚珏的斜肌上,缓慢地掀了几下眼皮,没说什么,由着尚珏替她件件穿上衣服,扣上最后大氅的盘扣。
身上贪得的几分温度渐渐褪去,冷却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沈玉姝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轻轻打了个寒颤,垂眸看着尚珏不知从哪翻出来,因为嫌碍事而被丢到一边发簪,细致替她挽上。
一如适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他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情人。
直到替沈玉姝穿戴齐了,尚珏才捞过衣服穿上。
他系过腰封,倾身将一缕落下的碎发替沈玉姝别到耳畔。
沈玉姝略微避开。
倒不是不自然,她只是担心停歇渴望将她再次覆盖。
尚珏指腹压在沈玉姝唇角,沾上一层晶亮的水液,他喉结几番滚动,良久才将视线从她唇上撕开,沉呼一口气后退一步:“走吧,我送你。”
“算了。”沈玉姝说,“我不回家,你也不方便。”
“而且,你反正也会派人盯着。”
她对尚珏的盯梢心里明镜。
尚珏的眼神像极深的冻湖,情绪晦暗。
半晌才见他几不可察地松了下颚:“行。”
他说完便撤身离开,直到听见屋门“砰”地关上的声音时,沈玉姝才轻轻抽了口气。
她感觉心里抽空了一块似的,呼呼往里灌着风。
尚珏沿着后院小径一路往前,那颗从宫中栽来的绿萼梅被压得极低,几乎挡了去路。
他被扰得心烦,深觉这玩意碍眼,想将它挖了扔邑城去才好。
他看了一会,出于莫名的情绪,到底放过了这棵树,提步走上了马车。
尚珏紧绷的肩膀这才松下三分。
静默一会,他转而支起紧闭的支摘窗,外头窗沿被卡得紧,撑起来时带走一片沉雪,呼啦落在地上。
支起后,从他的方向,可以完全将书肆后院角门瞧清楚。
不过片刻,就见一道云水蓝的身影缩着从小门钻出来,大抵是嫌冷,她整张脸都躲在大氅下,怀里紧抱着雪白的汤婆子。
尚珏情绪稍好了两分。
直到身影慢吞吞走出了街道,他才收回视线,沉声吩咐:“跟上去。”
陈肆:“…………是。”
总做些违法乱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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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姝从书肆后院绕到大街上,这里比逼仄的小径更空旷,一呼吸,那股子凉气就钻进了心肺。
她拢紧了汤婆子,走进一家纸扎铺子,掀帘走进去:“掌柜的——”
“诶,来了。”
掌柜正在后屋里扎纸人,听见她的声音,便忙擦着手走出来:“你来了啊,东西都给你留着呢,二十九那日没见着你人,还当你今年不来了。”他边说着,边躬身从柜台后拎出两扎黄纸和一包厚实的铜钱。
沈玉姝唇上的口脂被尚珏吃得干净,现下瞧去,唇色苍白得显出几分病气。
她勉强提着唇角,从怀中拿出银子搁在柜台上:“自然要来的,辛苦您了。”
掌柜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嗐了声摆摆手:“小姑娘还是要多注意着身体呢,不然你娘天上看着也难受。”
他说完便将银子退了回来:“今年不算你钱了,喝点热茶吗?”
沈玉姝没多推拒,安静敛眉收下钱,弯身把黄纸铜钱提起抱在怀里,用大氅盖住:“……不必了,多谢掌柜,我就不多叨扰了。”
她说完,掌柜便转身去了后屋继续扎纸人。
沈玉姝抿着唇,又轻声道过谢,这才再理了手上东西,让它更好拿一些,掀帘出了铺。
她一路走出了城。
风雪大,肩上和被黄纸顶起撑开的大氅上,都积起一层薄薄的雪,压得重,转眼又被沈玉姝抖落。
城外往东走是一片荒山。
温家的祖坟便修在这。
只在山脚就嗅到几分荒凉的薄气。
随着沈玉姝步子停下,后方不远不近的车辙声传来“嘎吱”停下的声音。
沈玉姝没在意,只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心往山上去。
雪下得大,她又怀里揣着重物,还没走几步就险些栽下。
得益这条路她走了不下百遍,一石一木都熟悉,便小心翼翼扶着稳固的石块挪上山。
上山的路上,她视线险些被雪迷了。
等她到墓前时候,正是雪下最大的时候,看东西都有些困难。
沈玉姝将黄纸放在墓前,跌坐在地,喘了一口气。
她的鞋袜衣摆被雪濡湿了透彻,先前走路时笨重骇人,但现在倒是显出一些好处——
冻麻木的下身,让她坐在地上也未觉多少寒凉。
“娘。”沈玉姝坐了半晌,忽然出声,“女儿来看您
了。”
她倾身将墓上残雪,随意用掌心刮干净,复甩了几下手,坐了回去。
“原该是初一来看您的,年年都被父亲压着、避晦到初二才能来,今年好了,直拖到了初三。”她弯着被冻僵的唇轻笑了一下,“您不会怪女儿吧。”
她自顾自说着:“本来……说来不怕娘笑话,本来打算今年带着一个人回来一起看您的,结果、临时出点意外,没看成。”
沈玉姝似乎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了,肩膀颤了几下:“没事,您在天上看看……应该差不多?”
她扑哧笑开,好一会又停下,渐渐直下唇角。
“……我今天有一点不高兴,但也不太多。”沈玉姝语气低平,敛着眼扣着某个雪堆下的石块玩,“算了……两个月没来了,娘亲您在下头饿不饿啊,也不知道银两够不够用,今年没给您带吃的。”
沈玉姝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怀里寻出一个火折子点上,却因为风雪太大,几次三番都点不着,起了火星又被吹灭。
她看了一圈,忽然点头将盘扣解开,脱了大氅在地上支起一个密闭的空间,用以挡着风。
再支火折子。
着了。
她看着点起的火,嘴角存笑,从旁拿过黄纸铜钱后再缩起腰,一点点往里面丢黄纸和铜钱,起来的火势几次险些将大氅燎到。
直到最后火旺起来,再吹不灭,她才将湿透的大氅扔一边,直起腰坐起来。
墓碑上适才被擦干净的朱字,方才那片刻间,再被雪埋去。
沈玉姝瞧着出神许久,忽然道:“我知道我不该埋怨谁,却偶尔忍不住埋怨怀夫人抢了您了位置,她待我好,我也难与她亲近起来,感觉是不是挺坏的。”
她歪着头,对虚空抛出一个疑问,好像在问谁。
良久。
“不是。”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雪雾,乘着风声落到沈玉姝耳边。
她丝毫不觉意外,只安静地坐在那。
尚珏走到她身边站立,在心里默默给温夫人磕过头。
这才继续开口:“我也会埋怨后来的得益者,和一些袖手旁观的人。”
他说了二三分东西,沈玉姝在里面嗅到了七分内容。
但她没追问。
只是道:“我父亲最早进京赶考,是个穷书生,得了富家小姐青睐有了盘缠,定下婚约,之后中探花、成婚、走上比别人更顺的仕途,心思也不在家中。”
“后来我娘去世后,本来应该进沈家祖坟,迁到乡间去——但我祖母不依,说穷山恶水,平白让她的幺儿死后吃苦。”
“她说我娘早去,已是受了大罪,死后如何都要体面光鲜,将她迁到沈家乡间祖坟去,她便一头碰死在御前。”
“那时父亲正值仕途要紧间,唯恐家宅不宁影响仕途,便依了祖母,最后还得了个贤婿美名。”沈玉姝声音顿了顿,似乎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然后就做了国子监祭酒。”
“他甚至为了我娘服了三年丧才迎娶的怀氏——虽然那时候怀氏已经怀孕了。”沈玉姝止住了话头,笑了一下,“说这么多,娘亲难免怪我煞风景了。”
她话音落下,一块还存着余温的料子将她整个人严实包住,挡住了适才刺骨的凉风。
沈玉姝怔了一下,她鼻尖被那股沉淡的香味侵袭绕住,抬眼对上了尚珏那双蕴着山岚般的眼睛。
他睫毛平密,鸦黑落在眼皮,沉着眼看人时候才涌出那股侵占意。
可现在,他满眼专注,细致地替她围上自己的大氅。
沈玉姝自己都佩服自己,怎么忍心将他推远。
尚珏将她扶起来。
他很有分寸地遵守着“分开”的承诺,在分开这期间,断不做多余的越界的事。
系大氅的关心是出于本能的疼惜,扶着她的动作却只卡在肘间,丝毫没有越界的意思。
即便他喉结滚了又滚。
“怎么会怪你。”他回答着沈玉姝先前最后的话,“夫人疼你还来不及,如何会生怨怼。”
尚珏视线沉沉,声音却越来越淡,随着风落了干净。
但沈玉姝还是捕捉到了他最后一句话,“善恶有报。”
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安抚她不安挣扎的情绪。
——她有时候又觉得,沈策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的大事,甚至大多数时候是个给糖的父亲,让她生不出怨恨。
沈玉姝将半张脸埋在大氅里,回着温,暖去冻僵的脸。
她难以评判的事,就暂且搁置,交给那个“报”也好。
两扎黄纸在跃动的火里烧成一摊黑色的灰,和粉质的雪胡乱混成一堆。
尚珏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垂眸细细看着沈玉姝:“走吧?山上冷。”
沈玉姝“唔”了声,与他同往山下走。
适才上来的脚印已经被新雪掩埋,沈玉姝便走在尚珏身后,低着头,小心踩着他踩过的脚印往山下走。
山上的墓不免越来越小。
她忽然回头,她想:娘,那个人还是来与我一起看你了,他在心里给您磕头了吗?
山雪一点点覆盖山上缩成小点的墓。
沈玉姝的手肘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握紧攥住,她骤然回神。
“看脚下。”尚珏说完,才轻而缓的松开握着她的手。
却像担心她再跌倒,虚虚又托了一下,直到见她站稳了,这才回过身,继而往前走去。
第50章 第50章密室
眷恋的情绪,随着山上的风雪停在了山间。
到了山脚,沈玉姝远远见到立在马车旁的陈肆。
她稍停了脚,在见到尚珏投来疑问的目光时,才轻声说:“就到这吧,我先回去了。”她话音落下,掌心意外扫到大氅,骤然想起这衣服是尚珏的。
但此时风雪重,她确得依赖这衣服。
沈玉姝话音稍顿:“还劳殿下大氅借我一程,回去后我遣人去东宫送银子赔……”
“沈玉姝。”尚珏淡声打断她的话。
他比沈玉姝高一个头不止,说话的时候,敛着眉眼,不免显得淡漠。
“孤答应分开,是给我们的关系一方喘息的空间。”尚珏说,“不是你和我形同陌路。”
他伸手捞过沈玉姝一段碎发,别到耳后,小心避开着她的肌肤:“孤说过的吧,你只会是孤的太子妃。”
沈玉姝微怔。
意识到自己“赔偿”的行为触到他的逆鳞,如今被指出明显的对峙不免显得坐立难安。
她逃避地转开了话题:“……我先走了。”
沈玉姝说着,心口的心跳便再难抑制,有些落荒而逃的跑出了密林。
直到进了城,走上熟悉的大道时,她的情绪才稍稍稳定。
她将手从几乎凉透的汤婆子里拿出来,捂住发热的耳朵。
提分开这件事,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她有自己的底线,对待尚琢和尚珏是一样的,不会因为对象更改、抑或者心意不同而更改底线。
这是她在她娘身上学到的少见的一点东西:徒劳更改的底线,比竹篮打水还不如。
但沈玉姝不免对此难过。
她没法违心地说豁达,便放纵地给了最后一个旖旎的下午。
沈玉姝想到尚珏最后的情绪,心中难免又是一紧,熏着一股没由来的情绪。
此时天色见晚,她慢慢吞吞回到沈府。
沈策还未归。
沈玉姝乐得如此,她谁也没见,径直回了芜院,沐浴过便囫囵爬上床。
疲惫的精神骤然放松,她几乎即刻便睡了过去。
/
次日晨间。
沈玉姝将醒时,昨日放纵的后果全然反扑上来,浑身酸软的不像话。
她支着身子,抽出床头嵌柜,从里翻出一柄铜镜,凑到脖前仰着脸去照。
衣领上面还不明显,从被遮盖的锁骨开始,一片连着一片的吻痕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显眼的可怕。
沈玉姝呼吸一滞,“啪”地一声,将铜镜反扣在锦被中,慌乱地拉紧衣服。
尚珏的确在身体力行地实践,先前答应她不在暴露肌肤处留吻痕的承诺。
但总不免在衣服下,多了几分报复情绪,牙印混着吻痕,一块好皮都找不到。
她轻缓了气,好算也两人暂时也不会再见了。
想到这,
沈玉姝揉了揉额角,想起昨夜因着疲惫,而被搁置未做的事,便披衣下床,往妆台边走。
屋里熏着炭,此时只穿菱袜走在地上倒也不觉得凉。
此时妆台边高低堆落着不少盒子,有些挡着脚。
沈玉姝垂眼望去,一水的紫檀木,透着娇贵的奢紫意,上头沿边描着细致的金线,在锁眼处漂亮地收了边。
尽数是盛过尚珏礼物的盒子,在她屋里堆落一角,沈玉姝有一种被浸透的感觉。
沈玉姝沉默了一会,弯身将盒子捡起,堆落在妆台上,逐个打开。
里头铺着浓艳的红绸,艳得有些灼眼。
她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从妆匣里抽出件件首饰,从发簪到耳饰,一溜皆是南珠珮。
全是尚珏送的,沈玉姝后知后觉发现,尚珏似乎格外青睐南珠配饰。
她敛眉细致地将首饰收拣,放进紫檀木盒中摆放整齐,再逐个扣上。
最后两个盒子空出时,她腕间南珠镯在桌沿轻磕了一下,发出一阵短促的声音。
沈玉姝平白地想到那套五金。
她迟疑了一下,出于莫名的心情,到底没将它取下,只顺着手腕往后捋一段,避免再撞上,免得磕坏了娇嫩的南珠。
“小姐。”房门被人敲响,“太子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
沈玉姝落在妆匣扣眼上的手一顿。
桌上一排紫檀木盒还分外嚣张地彰显着存在,昭示着它们主人的恣意。
那主人又送了新的来。
沈玉姝微怔,下意识就想拒绝,却意识到侍女说的是“送了东西来”,而不是“送东西来了”。
陈肆,或者别人,将东西送到便离开了。
或是避嫌,或是避免她不收。
沈玉姝更倾向是后者,目的让她无从拒绝。
她稍抿了唇,起身拉开房门:“给我吧。”
一开口,她才发觉自己嗓音有多哑。
侍女“欸”了声,将一方长条形紫檀木盒,和一方巴掌大的木盒递到沈玉姝手上。
“是陈大人送的。”
沈玉姝应了声,掀下眼皮看了一下,便将门关上,走进房间,在一处抬高的地台边坐下。
她随手将小木盒搁在地上,手上将长条形盒搭在腿上,扣开锁眼,打开。
先见的是通体莹润的汉白玉,雕着龙凤浮雕,圆柱长条。
赫然是书肆里那支白玉长萧。
尚珏将这送与了她。
旁边跟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尚珏力透纸背的字
——新年礼物。
他没忘了给沈玉姝的礼物。
沈玉姝情绪上涌着复杂,她很难形容现在的情绪。
像热油进冷水,激起了一片刺啦声。
膝弯的紫檀木盒,和妆台上整齐码放着的紫檀木盒呼应,几乎将这方屋子,尽数染上独属于尚珏的颜色和味道。
她的呼吸微微凝滞,好一会她才敛了情绪。
逃避似的,将视线从木盒撕开,拿过身边那方小木盒。
她几乎有些落荒而逃意味,仅仅是对着一方木盒。
至少她察觉到的是这样。
小木盒罕见的不是紫檀木,像只是从店铺中随手购入,便装载了礼物。
沈玉姝有些好奇地打开:一只黄铜钥匙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布着道道划痕,像是被常年使用过的。
下面被一张纸垫着,隐透出一点字迹。
她抱着木盒起身,在床沿边坐下,顺手拿出纸展开,将木盒连同钥匙放在一边。
纸页上面落着两个字:密室。
顿时沈玉姝被一滴热油激起的情绪骤然炸开,刺啦抽走了她周遭的味道,耳边嗡鸣作响。
她心中顿着抽痛。
尚珏将一座盛着他们糜烂厮混的密室,赠与在她手中。
——你可以拿去做任何事。
这样,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混着我们的记忆。
纸页角落提着一组刚劲的两字:尚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