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游戏挺厉害的。”退出人潮后, 宋亭宴故作无意地说,“第一次和你一起打游戏,没想到还不错。”
“我曾经也是网瘾少年,逃课去网吧的那种。”陆应萧笑道, “而且我哪样不厉害了?”
宋亭宴低头拨弄起手机, 给夜半听箫发了个“打完了”。他暗中注视着陆应萧的屏幕, 并没有亮起,而陆应萧好似还在耐心地等自己聊完天。
陆应萧一直是光明正大的,看上去没有任何秘密,反而他倒像个偷偷摸摸的窃贼,有点风吹草动便胆战心惊。
再纠结下去好像也没有意义, 陆应萧不可能承认,而他在没完全确定之前, 为了面子也不可能问出来。
命题无解。
“聊完了吗宋三宝?聊完了就陪我逛逛呗。”陆应萧在等待的时候还不忘去撩拨他, 手欠地弹了两下他背后的古琴,“这道具还蛮逼真的嘛。”
“坏了你赔。”宋亭宴收起手机,轻轻侧了下身躲开陆应萧,“好奇心害死猫。”
“你是小猫,我不是。”陆应萧提了提宋亭宴的背带, “重不重?我帮你背会?”
宋亭宴头一扭,决定赶紧甩开陆应萧。
结果他往左,陆应萧就往左;他往右, 陆应萧就往右。
然后还要笑眯眯地问他:“去哪呀,谢公子?”
宋亭宴面无表情地说:“回家。”
“宋总监玩忽职守,小心被扣工资。”陆应萧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宋亭宴的腰封,轻而易举地将宋亭宴拉回自己身边,“你们那边下午茶可以免费吃吗?卖相挺不错的。”
宋亭宴心道, 确实不错。
他们特意请了师傅,做的都是中式茶点,也翻阅了许多符合游戏朝代背景的古籍,模仿当时的饮食习惯来的。
他们为了这场活动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他自己都很满意,但绝不能把其中创意和陆应萧说。
于是他说:“没什么好吃的,都是外面甜品店买的,你想吃去外面也能吃到。”
陆应萧信以为真,说:“那你把那家甜品店推给我呗?刚好下半年我们也要周年庆了。”
宋亭宴想了想,从联系人列表中找了个最难吃的、最贵的、服务态度最差的甜品店,把客服微信推给陆应萧。
“就这家。”他微微低头压住上翘的嘴角,一板一眼地教道,“你和他们说,要做宴会规模的,要全天实时供应,还要有甜品师跟随以备不时之需,钱后付就行。”
陆应萧点头认真聆听,求知若渴似的问道:“那他们送来需要多久?我看这家店离这边有些距离。”
宋亭宴愣了一下,紧接着一脸笃定道:“二十分钟就够,你不用提前太久预约,不然放时间长了会不新鲜。”
他自认为天衣无缝,就差帮陆应萧“安排”好了。
没想到陆应萧笑了起来,尾音酥麻:“那家店倒闭了,你知道吗?”
“哦,活该。”宋亭宴想也没想就接道,“配送费那么贵,送到了坏掉了也不赔,一点格局都没有。”
紧接着瞪大眼睛,与满脸戏谑的陆应萧对上视线。
“宋三宝,还笑话人家呢?”陆应萧捏捏宋亭宴的脸,笑声细密,“说起人家来一套一套的。”
宋亭宴自知露馅,转身就想跑。而陆应萧怎么可能放过逗弄他的机会,三两步追上来勾住他的脖子,往他嘴里塞了块桃花酥。
“再不吃,真的要被吃完了。”陆应萧用指腹帮他擦去嘴角残渣,调侃道,“你们请甜品师来现场跟随了没?”
宋亭宴嘴硬道:“都是我们同事亲手做的,哪来的甜品师。”
陆应萧哄得毫无诚意:“好好好,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嗯?”
宋亭宴小声辩解:“本来就是。”
宋亭宴实在烦陆应萧,奈何陆应萧像块甩不掉的橡皮糖,直到他要去内场开发布会,陆应萧才满脸遗憾地同意放人。
他在进入内场前回头看了一眼,陆应萧逆着光朝他挥挥手。工作面前,这位还算有点靠谱的人没再说一句废话,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关上,陆应萧的身影被门缝掩得越来越小。
宋亭宴眼中褪去方才的笑意,随手扶正旁边布置的座椅,接过同事递来的发言稿,大步走向后台。
发布会结束已近晚上八点。抽中内场名额的玩家集体蹦迪,彩带飘了一地,在游戏主题曲的大合唱中,整场周年庆走到尾声。
宋亭宴换上便装,散了散头发,去和同事一起收拾这个大摊子。没有陆应萧的干扰,他的效率直线上升,几乎是一手包揽了收尾工作。
心中飘过一瞬间的疑虑,他思考,放任陆应萧在自己身边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直到迎着夜风离开场馆,也没见到陆应萧的身影。
他打开许久未动的手机,陆应萧的消息在几个小时前就发来:你不在我没意思,先回去了哦。
紧挨着的,是夜半听箫的消息:你看发布会了吗,好震撼啊。
宋亭宴先是回了陆应萧一句“滚”,然后耐心给夜半听箫敲字:嗯,进到内场了,确实很震撼,挺热闹的。
夜半听箫说:今天看到你打游戏了,认出你游戏账号了。
宋亭宴愣了愣,耳根有些发热。
他感到尴尬,因为他并不想让网友看到关于自己三次生活的任何蛛丝马迹,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好看的,觉得丢人。
同时,两人信息差的不对等,让他感到无力。
他像是站在明处任人观赏打探,他看不见周围黑暗中的眼睛,不知道自己被注视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时会被黑暗吞噬。
但他想归想,并不愿让朋友看出自己的哪怕一丝怒意和冷淡,好脾气地回道:是的,当时有点紧张,但好在通关了。
夜半听箫发了个棒的表情,问:和你一起的那个人是谁?他操作很厉害。
宋亭宴第一感觉就是他问的是陆应萧,但心里盘旋已久的怀疑又生了出来,于是装傻道:嗯?路人吧,我不认识。
如果对方真是陆应萧,那么他的态度很坚决——你在我心里就是个不熟的路人,别来和我装亲近。
如果对方不是陆应萧,那么他也有理由,当时组队的不止是他和陆应萧两人,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道夜半听箫指的是哪个。
没想到夜半听箫说:哦,我看他和你挺亲密的,以为是你朋友呢。
宋亭宴一听自己居然能和陆应萧用“亲密”联系在一起,下意识否认:哪亲密了,可能当时站得比较近吧,但是我真的不认识他,要是是朋友的话可能会配合得更好一些,不过那个人确实有点水平。
夜半听箫的笑意透过文字都藏不住:怎么还给你弄得语无伦次起来了呢。
宋亭宴说:急于自证清白。
夜半听箫说:没在说你不好,以及,不要陷入自证怪圈。
宋亭宴看着这行文字,轻轻皱了下眉。
同时,头顶上的路灯闪了闪,灭了。
场馆建在城市的新区,到了深夜廖无人烟。他看着自己本来拉长的影子一下子被掐灭的灯光湮灭,慢吞吞地拖着脚步,固执地想等路灯重新亮起。
不远处就是宽阔的停车场,也是他的目的地。那片空地极为明亮,也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但他累了似的,退到路边蹲了下来。路灯还是坏的,也许是没有光照的原因,灯下竟有些凉爽。
他就在这一小片黑暗中,轻轻笑了一下,回道:至少我能证明自己。
说完后没再等夜半听箫回复,两手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刚起一半,眼前出现一片阴影,紧接着被人按着头压了回去。
宋亭宴:……
有病吧。
“干嘛呢宋三宝,拉屎啊?”陆应萧贱兮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地大小便可不是好习惯。”
宋亭宴看都没看陆应萧一眼,精准无误地抬手扣住陆应萧的手腕,把那双力气极大的大手往旁边挪。
“能不能别烦我。”他顺便用空出来的手狠狠揍向陆应萧的命根,“不是让你滚了吗。”
陆应萧瞬间疼得弯腰,脸上的痛苦不像装的。宋亭宴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他。
“妈的,今晚就□□你。”陆应萧脖子都红了,青筋直跳,咬牙挤出来一句,“小辣椒。”
“神经病。”宋亭宴用一根手指挑起陆应萧的下巴,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解气道,“活该。”
陆应萧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满是无奈地对宋亭宴笑了笑,“我好心接你回家,你就这么对我。”
宋亭宴说:“你刚才不是说没意思走了吗?”
陆应萧报复性地揉揉宋亭宴的头,“是啊,但等你有意思呀。”
宋亭宴歪头想要躲开陆应萧的肢体接触,没躲成,盯着陆应萧笑眯眯的脸,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恶寒。
他意味深长地道:“等得手机都没电了吧?”
“确实,上自己游戏打了个副本,时间消耗太长了。”陆应萧坦然地说,“还是我们询风可玩性强。”
宋亭宴没有反击陆应萧的拉踩,而是打开手机,毫不犹豫拨通了夜半听箫的语音电话。
这是他第一次在微信上和夜半听箫通话,也是第一次这样大胆直接。
页面上的“等待对方接受邀请”一直在闪,陆应萧的手机屏幕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过了一会,“已接通”的提示出现,宋亭宴瞥了一眼陆应萧,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他屏住呼吸,听那头熟悉的、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传来——
“喂,怎么了,言笑?”
宋亭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直接把试探的方向转向陆应萧,一是知道陆应萧不会对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悦,二是不让自己显得像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小丑。但当结果出来后,他发现自己还是莽撞了。
“是不是手误拨错了?”夜半听箫给了他台阶下,“你总是忘记把手机锁屏。”
“嗯?”宋亭宴适时地发出疑惑的音节,“啊,抱歉。我没事,先挂了哦。”
他在挂断之前看了眼陆应萧,陆应萧无所事事地磨着脚下的石子玩,用口型问他“干嘛”。
宋亭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按捺住因紧张而狂跳的心脏,闭上眼睛感受夜深露重带来的初夏凉意。
再睁眼,眼前清明了不少,大脑好像也腾出了新的空间,让他有了种久违的轻松感。
到此为止吧。
“你怎么还不回家?”他不客气地踢了陆应萧一脚,“都几点了。”
“不是说了等你嘛。”陆应萧搂着他的腰把他往停车场带,“我送你回去呀?”
他浑身抗拒,拒绝道:“我自己开车了。”
陆应萧还要继续和他磨牙,他迅速找到自己的车位,钻进车里,连车窗都没有拉下。
陆应萧在马路上和他挥手,他按了下喇叭把陆应萧赶走,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托周年庆的福,《诀歌》五月份流水跃居全公司第一,甚至在全网也遥遥领先,狠狠地压了《询风》的风头。
看到数据的时候,宋亭宴的第一想法是“果然”。他们在整个周年庆期间把游戏做到尽善尽美,这是整个制作组应得的回报。
下一秒,他就把报表发给了陆应萧。
他并不是想和陆应萧炫耀,也不期望陆应萧能给什么回应,只是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而找了一圈竟然只有陆应萧能发。
他进行的下一步,就是买了张傍晚回家的高铁票。
他家在同省的另一个市,说近不近,坐高铁也需要一个半小时。贸然回家的行为实在冲动,特别是对于他这种做什么事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利弊的性格来说。
他买的车次紧挨着下班点,没有时间回家整行李,下了班就要往高铁站去。但他只觉得高兴,脑海中不断幻想父母见到自己的场景。
他确实被一时的成就冲昏了头脑。
陆应萧的“恭喜”姗姗来迟,继而解释刚才在开复盘会议。他无不得意地回了句“复盘怎么反超我们是吧”,嘴里哼起轻快的歌。
他们工作室的复盘在上午就弄好了。与陆应萧他们的“重结果”不一样,他向来强调的是“看过程”,因此就算没有最后的数据支撑,他依旧能够完成整个会议。
他此时觉得自己连日程安排都比陆应萧开明许多,活该陆应萧打不过自己。
周五的工作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他把任务往前提,下午过得更是清闲。
回家的路也极为顺利,到家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但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他穿过小区散步锻炼的人群,拿钥匙开了家门。
一时间,浇花的母亲和收拾厨房的父亲全愣住了。
“哎呦,言言怎么回来啦,也不说一声。”方珏连忙放下喷壶,叫着他的小名出来迎接,“吃没吃饭呢?”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宋亭宴换上拖鞋,把在小区门口买的现摘杨梅放到餐桌上,“吃过了,路上买了点吃的。”
宋承钧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乐呵呵道:“刚好我和你妈晚上有剩菜,再吃点啊?”
“你这人,怎么能让孩子吃剩菜呢?”方珏皱起眉,“妈给你煮碗面去。”
“不用妈,我要吃就自己煮了。”宋亭宴连忙阻止,“我不饿。”
其实是真懒得动,但潜意识里更不敢让方珏去做。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对父母做的任何家务事都不敢袖手旁观,因为他害怕下一秒就被母亲严厉斥责。
方珏说:“那你先去洗澡吧,我给你铺床去。”
宋亭宴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才终于想起被冷落许久的、没电了的手机。
没什么消息,只有陆应萧一个人发个不停:
【你人呢?你同事说你下班可早了,开庆功宴去了?】
【本来想邀请你共进晚餐的来着,你倒是跑得够快】
【宋三宝?怎么不回消息啊,没出事吧?】
宋亭宴嘟囔了一句“烦死了”,回道:我回家了,你怎么天天监视我?
【那我去你家接你?】
【好,你来吧,我等你】
宋亭宴发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其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回家”可能造成的歧义,但陆应萧这么一说,他可就不客气了。
他一想到陆应萧在自己家门口苦苦等待却不见人影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准备等会调一下门口的监控,看看陆应萧的洋相。
洗完澡后,他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打开监控软件,果然看到陆应萧站在楼道,手里捧着一束花。
花是大束的,淡紫色的包装纸中,各式品种的花开得鲜艳。而陆应萧抱着花,低头将包装纸一点点捋整齐,时不时还打理一下花瓣,笑得眉眼弯起,两汪卧蚕像月牙。
宋亭宴饶有兴趣看了一会,在心里承认道,这人眼光确实不错。
监控中,陆应萧的笑意渐淡,也站不住了,开始来回踱步。宋亭宴看他抱着花走来走去的滑稽样,鲜有地起了一丝遛人玩的愧疚之心。
小孩也挺可怜的,他想,被拒之门外不说,门内甚至还没有人。
视频画面并不算清晰,陆应萧透露出来的失落却显而易见。
宋亭宴承认自己心软了,关掉视频,想着眼不见为净,看不到就不用管。
半分钟后,他给陆应萧发了条消息:我刚才临时有点事情出去了,你到我家了吗?
又半分钟后,他说:抱歉放你鸽子了,下次赔你一顿饭可以吗?
陆应萧没回消息,他心里有些慌张起来。
不会生气了吧?自己的做法确实不道德,但是也确实没想到陆应萧会弄得这样隆重。
要是真生气了怎么办?陆应萧好像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会露出厉色,平时都是笑眯眯的,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
宋亭宴脑中思绪纷繁,脑中胡乱地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外面宋承钧在叫他的名字,他边插上充电器边应了一声,打算暂时先把使他内耗的事情搁置到一边。
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充电提示和消息提示同时使屏幕亮起。
【没到呢,刚才在开车。那刚好,不来找你了,我自己吃小龙虾去喽】
宋亭宴垂下眼睛,半天也没有回复一个字。最后他把手机锁屏放回原位,从卧室走了出去。
“怎么了爸?”他高声道,“来了。”
宋承钧坐在桌旁,拿着瓶白酒,“今天高兴,陪爸喝两杯。”
“言言都这么大了,是要学会喝酒了。”方珏竟也任由宋承钧胡来,两手搭在宋亭宴肩上,“要不要炒碟花生米?”
宋亭宴说:“不用了妈,我去把剩菜热一热吧,洗完澡有点饿了。”
他迅速起身起身抢在方珏前把餐盘放入微波炉里,不一会,熟悉的饭菜香便飘了出来。
宋亭宴晚上其实没吃饭,是真的饿了。一口菜就一口酒,吃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身上越来越热,大脑也越来越兴奋。
宋承钧本来就爱小酌,这回有儿子陪,兴致更是高,把哲学系教授口若悬河的本领发挥到极致,谈天侃地,头头是道。
方珏坐在一旁,吃着宋亭宴买的杨梅,笑着与父子俩聊天,即使那两个人已经说不明白话了。
最后酒和菜都见了底,宋亭宴强撑着最后的意志洗好杯碗,把刚拿到的奖金全部转给父母,这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卧室。
手机已经满电,他迷迷糊糊地一把拔掉充电线,往阳台上走。
晴天的夜晚蓝得澄澈,甚至还有星星点缀,偶尔有一阵微风,静谧又舒适。
宋亭宴看了会家乡的天空,眯起眼睛,任性地给微信置顶的那位拨去电话。
陆应萧很快接起:“干嘛,宋三宝,你怎么不睡觉?”
他晕乎乎的,答非所问:“啊,我没睡觉啊。”
“你喝酒了?”陆应萧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喝到现在?”
“和我爸喝了点,嘻嘻。”他脸上绽开笑意,“我真的回家啦,跟你说你还不信。”
陆应萧耐心地试图与他沟通:“你在哪里?”
“陆应萧,你好傻啊。”他大着舌头,说,“在我家门口,站,站了那么久,还不知道我家密码吧,我告诉你……”
陆应萧沉默了。
但他意识已经混沌,分辨不出陆应萧的态度,自顾自地坐在藤椅中晃着脚,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他问陆应萧:“今晚的星星好亮啊,你有星星吗?”
“我没有星星。”陆应萧现在的语气像哄小孩似的,“我也看不到星星——要不你给我发个定位,我来陪你看星星?”
宋亭宴斩钉截铁地说:“不要,我最讨厌你了。”
陆应萧低声笑了起来,引诱道:“那你最喜欢谁?”
宋亭宴鼓着腮帮子说:“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明明是你主动给我打的,怎么这么不讲理……喂,喂,宋三宝,挂了???”
宋亭宴吃吃地笑了起来,偏要和陆应萧作对,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下挂断键。
他还觉得没玩够,又把输入栏调成语音,按了半天,说出了今晚最清醒、最完整的一句话:
“陆应萧,我终于超过你了。”
宋亭宴昨晚倒头就睡了,早上即使头昏昏沉沉的,依旧按照生物钟醒来了。
他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捞手机,看到时间还早,放下心来。紧接着又看到微信消息,是陆应萧凌晨发的。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想起来昨天好像是拉着陆应萧做了什么。
他立刻点进聊天,果不其然,看到了那通自己拨出去的电话,以及一条长达半分多钟的语音条。
他根本不想听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而垫底的消息是陆应萧的一串文字。
【超越我从来不该是你的目标,你不必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在臆想中被我盖过光芒。】
说得还挺正经。宋亭宴轻笑一声,给这句话截了个图扔进朋友圈私密相册里,起床去找父母。
客厅中早餐刚好做完端上桌,是简单的米糕和豆浆。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完,宋承钧要给他学生修改论文,宋亭宴就跟着方珏去买菜。
“今天起晚了,不知道菜场还有没有新鲜的海鲜。”方珏絮絮叨叨地说着,加快脚步,“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得吃点好的。”
菜场就是家附近的菜场,宋亭宴从小到大来过无数次。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母亲在前面挑菜讲价,他在后面负责拎包。
方珏动作利落,很快就买好菜肉海鲜,以及一盒白斩鹅——他其实更想吃烤鸭,但方珏问的是“想不想吃白斩鹅”,他揣测觉得方珏想吃,应了。
至于烤鸭,自己回家买也行。
“哎,你张姨也在买菜呢。”方珏笑着带宋亭宴往某个摊位走,“好久没看见她了,过去打个招呼。”
张姨是宋亭宴家的邻居,跟儿子搬去另一个区后,很久才回来一次。宋亭宴对她的印象只剩下一个“热心阿姨”,许久不见,感觉她的面相都变得陌生了。
“哎呦小方,来买菜啊?”张姨远远地就对他们喊道,“言言回来啦?”
“言言昨天发奖金,回来跟我们分享喜讯。”方珏摸着宋亭宴的头道,“如果言言工作在研究院就更好了,对吧?游戏公司还是有些不太稳定,言言就差个博士生身份。”
张姨连连夸宋亭宴出息,宋亭宴垂下眼,不知道如何回应。
“言言今年有三十了吧?”张姨笑道,“我记得比我们家子希小半年。”
宋亭宴点头道:“还有半个月过完生日就三十一了。”
“真快啊。”张姨感叹,“处对象了吗?”
宋亭宴面露尴尬之色,知道逃不过长辈催婚这一劫。
他作为三十多岁的大龄优质男青年,可谓是所有媒婆红娘的重点关注对象,在外地工作的时候没有熟人还好,一回家就总被各路亲戚朋友慰问。
他的说辞年年不变,已经烂熟于心了。
他装得表情充满向往,坚定地道:“有喜欢的女孩,准备发展一下。”
同时脑海中闪过陆应萧的身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那位去了。
“言言这么优秀,一定能成的。”张姨抚掌鼓励道,“阿姨等着喝你们喜酒哦。”
三人一路聊到回家,刚关上家门,方珏就问宋亭宴:“那个女孩,真有假有?”
“什么?言言谈恋爱了?”宋承钧手上还拿着拖把,闻言急急忙忙从房间跑出来,“女孩子是哪里的?”
“当然是假的了。”宋亭宴边帮母亲收拾着菜,边无奈道,“一天到晚工作,哪有空找对象啊。”
“有了可要和我们说啊。”方珏还是不放心道,“带回来先给爸爸妈妈看看,父母的眼光肯定是最正确的。”
“等我先把我自己的独立工作室开起来吧。”宋亭宴用牙签把三颗蓝莓扎成一串,又一颗颗送入嘴里,“事业为重。”
“好,你自己有安排就好。”宋承钧说,“你从小主意就大,我们也管不动你了。”
宋亭宴笑了笑,说:“嗯。”
从小父母对他的掌控欲就很强,才培养出了他“叛逆”的性格。他除了关乎前途的事情之外几乎都在离经叛道,父母即使想管,却插不上手。
谈恋爱也是,从他大学就开始催,那时还以“增加生活费”为条件,一直到他读研工作后经济完全独立,再到三十岁以后,发现真催不动了。
宋亭宴倒是乐得清闲,恋爱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急不得。
午饭还早,他倚在床边,回着陆应萧轰炸了一早上的消息:刚从外面回来,干嘛?
陆应萧说:小酒鬼,出去玩什么啦?
【陪我妈买菜】,宋亭宴看了眼外面跟着短视频运动健身的方珏,做贼心虚似的,【没事别来找我聊天,我很忙】
陆应萧根本不信,穷追不舍道:忙什么?不会回家还工作吧?
宋亭宴敷衍道:忙着找对象。
说完便不顾陆应萧死活,退出聊天刷起其他软件。微信消息又弹了出来,他想警告陆应萧少烦自己,却不是陆应萧的消息。
【付子希:听我妈说你回来了,有空叫上叔叔阿姨一起吃个饭?】
宋亭宴看了看几乎已经陌生的微信备注,有些尴尬。
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不假,但真的已经许久没有联系过。不在一个城市生活、不在一个领域工作,连聊天的共同语言都变得少之又少,最后只能停留在半年前的“新年快乐”上。
“妈,子希说晚上请我们吃饭。”他探出半个头,对门外喊道,“要去吗?”
“你去呗,我和你爸就不给人家添乱了。”方珏说,“你和他好好叙叙,别玩太晚就行。”
宋亭宴得了母亲的指示,回复:我父母晚上有点事情,可能没办法来,我们两个简单吃点吧。
他知道付子希的本意也只是想见见自己,果不其然,下一秒付子希便发了个日料店的地址,问他吃这家可不可以。
宋亭宴不怎么吃日料,但是说:可以的。
付子希欣然道:晚上五点,我来你家找你。
宋亭宴在家几乎躺了一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才起来收拾。方珏笑着说“晚饭可以少做点了”,他穿上休闲鞋,回头道“回来的时候我去超市买点酸奶”。
下楼的时候付子希还没到,等了会才看到付子希的车。身着银灰衬衫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摘掉墨镜,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好久不见。”
付子希现在经营着一家公司,身上的精英味藏都藏不住,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无不贴合他的身份。宋亭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搭话,拘谨地回了句“好久不见”。
“不是说我来你家吗?怎么变成你等我了。”付子希请他坐入副驾驶,笑道,“久等了吧?”
宋亭宴两手搭在腿上,说:“还好,家里呆着也没事做,索性下来透透气。”
付子希性格是偏儒雅内敛的,但一路上不断找着话题和宋亭宴聊,两人竟没有冷场过。宋亭宴偶尔还会被他逗笑,同时觉得时间确实将人改变了许多。
“吃点什么?”付子希把菜单递给他,“别拘束,想吃什么就点。”
宋亭宴礼貌性地点了两道,抬头,正对上付子希看自己的视线。
痴迷的、克制的,蕴着道不明的情感,再向前走一步便是越界。
他对这种注视再熟悉不过了。
“我点好了,你来吧。”他轻声唤回付子希的注意,“我没什么忌口,你随意。”
日料菜品上得极慢,无限拉长两人的相处时间。宋亭宴偶尔会随手拍张照片,不是精细构图的那种,而是真的在聊天框自带的拍摄中随便拍一张便直接发过去了。
看了几次,付子希终于忍不住问道:“在和朋友分享吗?”
“嗯?”宋亭宴退出陆应萧的聊天框,“嗯,一个小朋友。”
陆应萧今天的表现确实像个不懂事的小朋友,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明明提前说了要和别人出去吃饭,却像会不到意似的,隔两分钟就要发条消息,使他手机屏幕接连亮起。
他几次尴尬地摁灭,想要努力作出在聆听付子希说话的样子,陆应萧又连着弹出好几条消息,连付子希都注意到了,宽容地让他先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哪有自己的事情啊,宋亭宴在心里叹气,那都是陆应萧造下的孽。
付子希全程没有看过手机——全在看宋亭宴了——而宋亭宴作为客人却总碰手机,实在有失礼仪。
他只能向付子希道歉:“不好意思啊,朋友刚失恋,找我寻求安慰呢。”
付子希笑着表示理解,用自己的筷子给宋亭宴夹了块慈鲷,“理解,你情感比较细腻,安慰他刚好。”
宋亭宴扯了扯嘴角,只能顺着话题聊道:“我感觉像你这样的人,感情方面应该没碰过壁吧。”
“只能说,但愿吧。”付子希笑笑,并没有传递过来太大压力,“感情经历为零,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宋亭宴点点头,盯着付子希夹来的慈鲷半天,还是吃了。
付子希面含浅笑,很满意似的。店内的环境幽静,谁都没有开口打破气氛。
宋亭宴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从工作聊到生活,从以前聊到现在,确实已经是属于没话找话了。
他擦擦嘴,打算开始和付子希聊外地的饮食。就在这时,被他警告过后沉寂许久的人又发来一条消息:
回头,我在你身后。
第24章
宋亭宴浑身一凛, 下意识回头看去。
没人。
他还是有些害怕,扫视一圈,连个陆应萧的人影都没见到。
“怎么了?”付子希放下餐具,问他, “在看什么?”
“没事, 就是想起还没好好欣赏过这家店的装潢。”宋亭宴转正身体, 带着歉意道,“这样是不是有些不雅?”
“你是顾客,只要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做什么都可以的。”付子希温声安慰,“等会吃完饭我带你在这边逛逛吧, 变化挺大的。”
宋亭宴应了一声,而付子希在饭后真的带他认真逛了这片新区, 时不时为他介绍两句, 做得体贴又绅士。
和付子希相处确实很舒服,他望着付子希为自己买水的身影想,先天的性格加上年龄的沉淀,让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无限魅力。
但自己无法回应。
两人最后散步到一处公园,穿过去就是停车场。宋亭宴明显感到付子希身上透露的某种伤感, 但他只能以不断的聊天对话来替付子希掩盖。
“你下次回来,大概是什么时候?”付子希问,“端午节回家过吗?”
“可能……不一定吧。”宋亭宴确实没有这个想法, 因为通常这样的节假日他都不可能一个人过,“回来一趟路上也挺累的。”
“也是,我刚才没考虑到这点。”付子希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你明天就走?”
宋亭宴捧着还是温热的豆奶说:“嗯,傍晚的车。”
付子希立刻拿出手机找宋亭宴的车次, 边说:“到家也得晚上了吧,一个人还是小心点。”
宋亭宴“嗯”了一声,收下付子希的好意,微微一笑:“有人来接的。”
付子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一路顺利。”
宋亭宴颔首:“谢谢。”
第二天他带着父母装的满满一袋吃食下高铁,果不其然见到了来接站的人。
他确实猜到了陆应萧会来接自己,但真正见到人的一刻,还是有些欣喜的。
他压了压嘴角,面无表情朝陆应萧走去。
“找我干嘛?我又不是来接你的。”陆应萧两手插兜无动于衷,也学他面无表情。
宋亭宴把刚摘下来的、快要被撑爆的双肩包重新背好,睨了陆应萧一眼,嘴角是真的垂了下去。
他低头快步往出站口走,刚要下扶梯去坐地铁,陆应萧追了上来。
“接你接你,别走这么快嘛宋三宝。”陆应萧边说边把他的包背到自己身上,“哎哟,一天没理我了,你倒先不高兴上了。”
宋亭宴眉目终于舒展开来,嘴上却说:“天天耍我很有趣吗?”
陆应萧无辜耸肩:“哪有。”
不能怪宋亭宴不理陆应萧,陆应萧是真不无辜。
昨晚陆应萧骗他在附近,害得他后半顿饭吃得心事重重,知道不该信陆应萧,却不否认陆应萧真的能做出冲动的事。
直到回家还有股被人跟踪监视的毛骨悚然感,最后在朋友圈看到陆应萧在公司健身房的肌肉照才放下心来。
“刺身好吃吗?”陆应萧已经把他带到了车旁边,阴阳怪气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吃刺身呢?”
“你不知道的多的是。”宋亭宴淡淡道,“还以为睡两觉就能和我深入了解呢。”
陆应萧扬起一个笑,是无不恶劣的。
“那就多睡几觉。”
陆应萧路上还以“今天让你在上面”为条件哄骗宋亭宴和自己回家,回家就把一套修女服拿给了宋亭宴。
“我不要穿。”宋亭宴脸都红了,“为什么不是你穿?”
“啊?我吗?”陆应萧装傻,“因为你头发长,穿得好看呀。”
宋亭宴想想也是,反正自己是上面那个。他推脱两番便换上衣服,就当是陪陆应萧玩这一回了。
陆应萧调暗卧室灯光,床头点上一盏檀木香薰,仿佛两人真置身于庄严的修道院,在夜色降临时做一场虔诚的祷告。
羞耻而刺激,禁欲而放浪。
……
宋亭宴连求饶都是绵软无力的:“明天还要上班,要开早会……”
得到的是陆应萧的一声轻笑:“宋总监□□还想着工作,明天我在会上提议给你颁个优秀员工奖,怎么样?”
宋亭宴目光迷离,已经无法回应了。
第二天陆应萧起得依旧很早,宋亭宴躲在被子里哼哼唧唧的,嫌陆应萧吵自己睡觉。
“再不起要迟到了。”陆应萧把他的发丝撩到耳后,露出他整张光洁白皙的脸,“你好像还没因为迟到被扣过工资吧?”
宋亭宴是真心烦,“扣就扣,滚。”
“一操就哭鼻子,一说就耍脾气。”陆应萧玩够了他的头发,两手又不老实地向下探去,“霸王花,我给你揉揉腰呀?”
宋亭宴带着怒气重重翻了个身,面朝下趴着。
陆应萧失笑,……
最后宋亭宴终于在他三番五次的撩拨下清醒,抬腿踹了他一脚,自己一瘸一拐地下床。
陆应萧耸肩道:“又开始翻脸不认人了。”然后乐颠颠地去给宋亭宴准备早饭,又给他剥了盒荔枝上班带去。
宋亭宴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抱着保鲜盒不吭声。
两人到公司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宋亭宴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靠着。一是想降低存在感,二是身体实在没力气,只想要靠墙歇会。
陆应萧站他旁边,他也懒得去管,倦怠地看了眼陆应萧,眼皮半耷拉着养神。
他只想安安静静到办公室赶紧坐下,可总有不长眼的人。
“早啊老大,你吃早饭了没?”他那风风火火跑入电梯的下属手上拎着一袋面包,非要穿过满电梯的人群挤到他面前,“今天怎么来得和我一样晚了?”
电梯里认识不认识的人都看向他们,宋亭宴抽了抽嘴角。
“起晚了。”他轻咳一声,眼神飘忽,“面包你留着吃就好,谢谢。”
“老大,你眼睛怎么肿了?”下属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满脸透露着不谙世事的清澈,“是不是又熬夜工作了?”
宋亭宴脸色更差,陆应萧在一旁含着笑悠悠开口:“哭的。”
下属一看就是和宋亭宴站在统一战线的,把宋亭宴对陆应萧的厌恶学了个七七八八:“哎呀陆总监您也在啊,刚才没看到您,忘和您打招呼了。”
陆应萧故作宽宏大量地摆摆手,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老大可爱哭了,你不知道?”
宋亭宴明显感觉周围的视线更加充满好奇意味,觉得挂不住脸,想去狠狠踩陆应萧一脚。
而陆应萧以更快的速度用膝盖压住他的腿,声线圆润高昂,跟说书似的:“随便欺负一下就哭了,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人。”
陆应萧的话,别人可能以为只是工作中宋亭宴落了下风不服气,宋亭宴却听得明白什么意思。
但好在全公司上下几千人,挑不出一个会把他们两个往那方面联系起来的人,陆应萧即使想要刻意引发人遐想,也带不起来一点节奏。
宋亭宴不知道该说陆应萧可恨,还是该嘲笑陆应萧做无用功。
电梯上升得快,很快到了工作室的楼层。宋亭宴带着下属大步往出走,一秒都不想多留。
电梯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陆应萧在他身后喊道:“宋总监等会开会一起哦。”
宋亭宴又大步走回电梯,把和陆应萧工作室之间的楼层按键全部按了一遍。
他幽幽笑道:“慢滚。”
下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半天眨巴着眼道:“老大,陆总监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宋亭宴正在后悔没有从陆应萧家顺瓶酸奶配荔枝,闻言道:“什么意思?”
下属说:“他好像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宋亭宴想了想,陆应萧开心的应该是昨晚的事情,而不是天天挨自己骂。
“他单纯有病。”宋亭宴一听陆应萧的名字就变脸,咬牙道,“你怎么不说被虐待的人其实是我呢?”
下属眨着八百度的大眼睛,表情讶异得夸张:“没想到您也有玩字母游戏的情趣。”
宋亭宴脚下一个发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第25章
宋亭宴浑身疼了一上午, 好在公司高层集体出差例会取消,他坐在办公椅里如瘫痪一般,连办公室都没出去过半步。
本来想着中午和陆应萧吃饭好好宰他一顿,结果收到陆应萧“在开会, 结束可能要很晚”的消息。
他看了眼时间, 慢吞吞地下楼, 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挪到食堂。
他先给陆应萧打了一份饭菜,再去重新排队买自己的。公司人多,第二轮打饭的时候有些菜已经撤掉了,不过他也并没有强烈的口腹之欲,随便买了两样菜, 就着半碗米饭吃了。
吃完后拎着打包盒去陆应萧办公室,猜测陆应萧开完会应该会先回来。他把饭菜放到陆应萧桌子上, 做贼似的听着外面动静, 没有脚步声。
他心跳都有些快了,飞速往出走,不想被陆应萧看到,不然一定又会被抓着调侃一番。
结果刚出门就见到了陆应萧。
“在我办公室偷偷摸摸的干嘛呢?”陆应萧脸上并没有见到他的惊喜,而是情绪非常稳定地笑着, “又干坏事啦?”
“谁没事干天天盯着你报复啊。”宋亭宴不敢直视陆应萧,微微偏头迅速道,“回去了, 拜拜。”
他心里计算着和陆应萧与走廊墙面的距离,想尽可能地完美脱身,可刚走出一步便被陆应萧牢牢抓住小臂,戏谑道:“又想跑?”
“你快回办公室吧。”宋亭宴不想隐瞒了,但也不想让陆应萧误以为自己很关心他, 垂着眼睛别扭道,“饭菜要凉了。”
陆应萧笑道:“给我买饭了?”
宋亭宴心里明明是开心的,但一见陆应萧比自己更开心,就下意识地想和陆应萧对着干:“没给你买,都是我吃剩的菜,不想浪费就带给你了。”
“哦,那也不错。”陆应萧依然是笑眯眯的,“你吃剩的更香。”
陆应萧油盐不进,宋亭宴看着不爽,但老老实实跟陆应萧回了办公室。
“跟你一起开会的那些人呢?”他看着陆应萧拆开打包盒,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嗯?他们都吃饭去了呀。”陆应萧回答得十分泰然自若。
宋亭宴问:“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
陆应萧把一次性筷子磨了磨,没回答,而是问道:“一起吃点?”
“不吃,我吃饱了。”宋亭宴站在离陆应萧办公桌一步之遥的地方,脸一撇,“都说了是我吃剩的。”
陆应萧笑个不停:“看出来了,这个香芋地瓜丸甜得发腻,也只有你爱吃。”
香芋地瓜丸确实是宋亭宴给自己买的。他当时就怕卖完,给陆应萧打菜的时候保险起见先买了一份,可惜原本的脆皮被水汽捂得有些发软,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卖相。
他自己没吃上,盯着陆应萧饭盒里的丸子,默默数了数打菜阿姨装了几个。
“真不吃?”陆应萧夹出一颗,使坏地在宋亭宴眼前晃,“我也不爱吃,要浪费了哦。”
宋亭宴故作深思,勉为其难道:“那给我吧。”
陆应萧笑出了声,筷子递到他面前,“张嘴。”
宋亭宴觉得这样实在不雅,后退一步道:“不用你喂,给我根牙签扎着吃就好。”
陆应萧满脸写着遗憾和抱歉:“我办公室没有牙签。”
这话怎么听怎么假,但宋亭宴知道陆应萧不想干的事情就没有人能逼着他干,权衡一番后,只好张嘴。
“陆总监,人事那边在催年会报名表,让您……您……”
闯进来的下属慌慌张张在门口刹车,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要跑。
“站住。”陆应萧慢悠悠地放下筷子,宋亭宴立刻捂嘴转身背对着门,“让我干什么?”
“没,没什么,”下属的声音听起来万分惊恐,说话都不利索了,“就是让您尽快交上,因为公司不是硬性要求你们中层出节目嘛,人事说再拖下去又要被领导骂了。”
“小事,把我和宋总监报上去吧,我们出一个节目。”陆应萧亲昵地搂搂宋亭宴的腰,“报名表等下就填,出去吧。”
宋亭宴徒劳道:“我才不要和你一起……”
“什么要不要的,听话,节目我都想好了。”陆应萧的专断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你不是钢琴很厉害吗?你弹琴我唱歌,就上台三四分钟的事,嗯?乖啊。”
宋亭宴不悦:“谁知道你是不是又给我下套。”
“不会的,到时候我让你在c位,我站你后面,好吧?”
宋亭宴实在禁不住陆应萧的忽悠,又听陆应萧说了两句好话,便一脸不情愿地用陆应萧的电脑填报名表去了。
陆应萧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着,说:“帮我也填了呗。”
宋亭宴边开了个新的文件,边说:“滚。”
年会安排在六月底,实际上是年中的一次。时间并不宽裕,特别是对于他们这种到现在才开始准备节目的人来说。
陆应萧周六预约了个琴房,一大早就来宋亭宴家,把还没睡够的人拎起床,亲手给他穿上衣服。
宋亭宴揉着眼睛道:“谁一起床就换衣服啊,洗漱吃饭又要弄脏了。”
“我帮你洗、我喂你吃,就不会弄脏的。”陆应萧把宋亭宴翘起的头发顺好,趁他还没清醒狠狠揉了揉他的脸,“宋三宝,都快九点了。”
宋亭宴不领情地坐在床边踢陆应萧的腿,“你昨晚是不是通宵加班了。”
陆应萧神秘地笑笑,去给宋亭宴烤三明治吃。
陆应萧找的是一家市内口碑极好的琴行,里面极其宽敞明亮、富丽堂皇。宋亭宴刚进门便挪不开视线了,跟着陆应萧向练琴室走,心思还停留在经过的那些钢琴上。
陆应萧推开门,微笑着请宋亭宴先进。
宋亭宴换上鞋套,看到里面的设施,愣住了。
黑色施坦威三角钢琴静静伫在琴房中央,泛着温润奢华的光,像经历百年岁月沉淀的老人,矜贵内敛却更显风韵。
宋亭宴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轻轻掀开琴盖,修长手指随意弹出一串琶音,琴键如串珠般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有些痴迷地想要好好弹奏一番,刚要坐下,想起陆应萧还在门口。
“满意吧?”陆应萧走到他身边,笑道,“特意做过功课的。”
“很满意。”宋亭宴爱惜地抚摸着琴键,说,“我只有上台表演比赛的时候才有机会碰一下三角钢琴,这倒是第一次有一段完整的拥有它的时间。”
陆应萧也随宋亭宴欣赏完这架琴,好奇道:“你家不给你买啊?”
宋亭宴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眼睛瞪得比陆应萧还大,“少爷,你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我不懂嘛。”陆应萧理直气壮地坐到他身边,胡乱按了两个键,“真清脆啊。”
“琴好,而且音很准,弹起来就特别舒服。”宋亭宴难得耐心地和陆应萧解释,“像我家比较潮湿,加上我很少回家练琴,我们家的钢琴就不是很好弹,音弹出来闷闷的,我每次想弹的时候会先去调音,调准了才有心情练。”
陆应萧点头,无不真诚地问道:“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宋亭宴扫了陆应萧一眼,眉头习惯性地蹙起。
“等你有了正式身份再说吧。”他意味不明地说。
没想到陆应萧反应极快:“什么正式身份?”
宋亭宴推推陆应萧的胳膊示意他滚下琴凳,自顾自练上了他们年会准备的歌曲。
陆应萧终于识相一次,没有再追问下去,起身倚到琴边,面含笑意地看宋亭宴弹奏。
宋亭宴连琴谱都没带,只是凭着记忆,五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一曲终了,没有一个音节出现差错。
他很满意自己的水平,眉眼都舒展开了,抬头看向陆应萧:“好听吧?”
陆应萧闻言回神,道:“第一次听你弹琴,确实享受。”
宋亭宴一下下拨弄着琴谱架,笑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弹这首曲子,希望能和你合作好吧。”
陆应萧见机立刻没话找话道:“你之前怎么没弹过这个?这首歌挺有名的吧。”
他们要表演的是《月半小夜曲》,耳熟能详还好听,陆应萧选的,宋亭宴也没意见。
宋亭宴一脸嫌弃:“这首太简单了,弹起来没意思。”
陆应萧自上而下戳着宋亭宴的发顶,像逗小孩似的问道:“那你喜欢弹什么呀?”
宋亭宴想了想,当场给陆应萧弹了一首《钟》。
依旧是没有谱子,纯凭肌肉记忆。
“我以前练这首的时候,练一次哭一次。”他笑着和陆应萧讲道,“越想弹好越弹不好,加上家里管得严,根本不会考虑我的身体状况,我的腱鞘炎就是那个时候得的。”
陆应萧坐回他旁边,歪头笑着听他说话。
“你们家家教应该是很宽松的吧?”宋亭宴无意识地用手指来回擦着钢琴边上的灰尘,说,“一般你们这种家庭都提倡自由发展,养出来的孩子反而更加优秀。”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算你。”
陆应萧没有回应,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轻轻晃着腿,继续压制地输出道:“你这么自大又高傲,不知道是哪沾上的陋习,反正我没见过比你更讨厌的人了,你难道对自己的性格一点正确认知都没有吗……”
“咚”的一声,陆应萧的脑袋磕到了琴键上。
宋亭宴:……
他先是不慌不忙地给陆应萧拍了张照片,发到他们工作群里——下属们知道该怎么做,然后一点点推着陆应萧的额头,艰难又小心地把他从琴键上挪开,摆放到自己肩上。
第26章
陆应萧睡得沉, 宋亭宴身体僵直生怕把人弄醒,但事实证明根本没必要担心这头死猪。
他一边嘲笑陆应萧花钱来这种高雅之堂睡觉,一边生气陆应萧一点也听不得自己的教育,又一边思考陆应萧的睫毛那么浓密, 是不是小时候剪过好几次才养出来的。
脑海中各种想法胡乱地跑着, 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陆应萧真的很讨人厌。
他不想平白无故浪费这么好的练琴资源, 又不想把陆应萧吵醒,只好踩着消音踏板——弹了首《命运》。
激昂有力的旋律一出,陆应萧缓缓起身,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脸上已经习惯性挂起欠揍的笑。
“大钢琴家, 又在弹什么呢?”
“没什么,给你助助兴。”宋亭宴停下弹奏, 一手推着陆应萧的头, “那边有沙发,你累了去那躺着,别往我身上蹭。”
“不累,我刚才装睡逗你玩呢。”陆应萧声音还有些沙哑,带上几分柔和, “你弹你的,我预约了一上午呢。”
宋亭宴转向钢琴,双手自然搭起一个弧度, 嘴里还要嘀咕道:“下次能不能少喷点发胶,熏死了。”
陆应萧非但不听,反而更要贴近宋亭宴,轻轻晃着身体,哼起歌来。
宋亭宴睨他一眼, 嫌他吵,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唱得确实好听。
低沉又温柔,像在盛夏有风的夜晚搭起帐篷点亮一盏灯,坐在帆布椅上仰望漫天星河,周围草地沙沙作响,汇成婉转悦耳的歌谣,为静谧清凉的夏夜作陪。
他们一直呆到十二点整,宋亭宴小心地将琴盖合上,又将琴凳推回原位,才跟着陆应萧出去,关上琴房的门。
他们中午就吃了清淡的粤菜,吃完后陆应萧又要带宋亭宴去租礼服。宋亭宴坐在路边长椅上吃肯德基的草莓圣代,眸光困倦地扫陆应萧一眼,又低下头认认真真挖冰激凌。
陆应萧就玩着他的马尾道:“这么好吃呀?”
“刚才第二份半价你不要,现在又馋我的,是不是有病?”宋亭宴直接侧了个身,大半个后背对着陆应萧,“再拿个勺子去,烦死了。”
陆应萧起身笑着往肯德基走,不一会拿了杯新的回来。
“黑糖珍珠味的,跟你交换?”
宋亭宴抬眼,陆应萧笑嘻嘻地将另一个口味的圣代递到他面前。他刚才就在两种之间犹豫,这下不用选了。
“草莓的归我了哦。”陆应萧把他吃一半的圣代拿走,捏捏他的鼻子,很得意似的,“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嘛。”
宋亭宴开始嚼珍珠,眯起眼睛享受。
过了会,陆应萧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圣代,继而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这是什么?”
宋亭宴伸手把勺子往圣代中一插,细细端详起来。
还没看两个字,忍不住笑了。
是一条短信,刚刚发来的:
亲爱的陆应萧先生:您已经成功报名了江安电视台举办的“电视征婚节目《佳偶可期》嘉宾火热征集中”本季男嘉宾,您的loveid是3260,请务必牢记。
您现在可以查看活动报名列表,在“与我匹配的人”列表中寻找符合您征友要求的会员。提前锁定好目标,可使征友活动事半功倍哦!
请携带二代身份证,于6月20日……
如果不是不好意思,宋亭宴甚至都想读出来,让所有人都来看看陆应萧的笑话。
“这不是你大胆追爱的敲门砖吗?”他强忍着笑,故作无辜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我怎么能知道?”
陆应萧根本不信,捏起他的下巴,道:“看着我,再说一遍。”
宋亭宴本就勾人的眼尾因为笑意而被染上一层淡淡绯色,又像闪着细碎金箔,连眼下小痣都是生动不已的,“恭喜啊陆总监,晋升到我们大龄相亲群体之中了。”
陆应萧钳制他下巴的手重了几分,显然是没克制住,“宋亭宴,你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宋亭宴搭上他的手腕,打断他,“知道你的出生年月、性格爱好,所以才拿去填的报名表——不然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是否沉迷于追逐猎捕的快意。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作出怎样回应,才能让雄狮心甘情愿收起獠牙放走猎物,浓郁占有气息消散在无垠天空。
“就知道是你干的。”陆应萧扯了扯嘴角,松开宋亭宴,低头给手机截图,“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吧,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拉去相亲呢。”
气氛被破冰,宋亭宴舒了口气,也勉强笑道:“你怎么这么爱发朋友圈?送你点东西你也发,陪你打篮球你也发……”
话说到一半,他戛然而止。
“你真无聊。”过了两秒,他轻声道,“真爱出风头,讨厌死了。”
陆应萧手没停,头也没抬,说:“记得给我点赞,到时候真成功了有你一份功劳。”
宋亭宴说了声“不用谢”,却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了。
说不上来的郁结,他找不到源头,也不想解开。
好像把这一天搞砸了,他盯着陆应萧的侧脸想,今天本该是愉快的一天。
以后再也不整蛊陆应萧那个小心眼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不是说要去租衣服吗?”他试探性地碰了碰陆应萧的胳膊,问道,“还去不去了?”
“去啊,现在就去吧。”陆应萧起身,帮他把圣代一并扔了,“跟他们约好了,怎么可能不去?”
宋亭宴给扔完垃圾的陆应萧递了张纸巾,有些安抚的意味。
两人来到高定时装店,陆应萧径直带宋亭宴走向礼服区。宋亭宴看着各式裙子有些茫然,但顾及陆应萧的情绪,没敢开口。
陆应萧沉默着挑了几件,选出一条白色晚礼服,拿到宋亭宴身前比划。裙子是一字肩拖尾版型,薄纱上绣着细钻,轻盈浪漫、婉约优雅。
“挺好看的,很适合你。”陆应萧说,“去试一下。”
陆应萧的态度强硬不容置喙,宋亭宴犹豫了一下,见一旁店员毫不插手,极其羞耻地飞快钻入试衣间。
就当是逗陆应萧开心了,他安慰自己,就放任陆应萧这一回。
如果陆应萧还垮着脸,那就……
他半天没想出来解决措施,只能红着一张脸,推开试衣间的门。
他不敢去照镜子,而陆应萧也不在外面。他有些拘谨地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像进入了一座富丽典雅的殿堂。
他不知道陆应萧是如何联系到这家店的,就像他不知道陆应萧家的阶层到底比自己高出多少永远无法逾越的台阶。
没等多久,陆应萧从不远处出现。
陆应萧给自己选了一套西装,黑色面料简洁又深邃,得体的剪裁更衬挺拔与英气。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陆应萧已经走到他面前。
“怎么样?”陆应萧扶上他的腰,左看右看,“我配得上你吧?”
宋亭宴不喜欢陆应萧总对自己摸来摸去,打掉陆应萧作祟的手,不悦道:“凭什么让我穿裙子。”
“你是小公主嘛。”陆应萧哑声哄道,像是在骗他穿好,又像是在替他之前不礼貌的行为找理由,“你穿是漂亮,我穿就是惊悚了。”
宋亭宴不轻不重地给了陆应萧的俊脸一巴掌。
“照照镜子。”陆应萧推搡着他,忍不住低声感叹道,“真美。”
宋亭宴终于不得不正视自己。
巨大的落地镜前,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黑色西装的沉稳与白色礼服的梦幻极其适配,不像是登台演出的,倒更像是……
他不敢往下想了。
这家店的消费路径几乎都是用于晚宴,实际上是香槟色和黑色的礼服占大多数,白色反而很少,在挑选过程中就多出几分刻意。
他为陆应萧找借口,也许是因为自己平日里就爱穿白色系,因此陆应萧下意识地就选出白色礼服给他穿。
——即使这个理由实在牵强。
陆应萧明显是留恋的,找各种理由和宋亭宴再在镜子前多照一会,又借回消息的借口偷偷拍照,宋亭宴都看出来了。
他并不介意穿裙子这件事情,因为他知道陆应萧最后不可能让自己穿成这样上场,顶多就是现在过个瘾,而且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
陆应萧淡笑道:“能看到宋总监穿成这样,这辈子值了。”
“胡说什么,你才多大。”宋亭宴轻嗔,想要努力活跃两人之间不尴不尬的气氛,“三岁看老是吧?”
陆应萧笑笑,帮宋亭宴整了整裙摆,又拢了拢头发。
“这条裙子我买下来了。”他贴着宋亭宴耳侧道,“是属于你的了。”
宋亭宴猛地回头,瞳孔放大。
精致奢华的店中,陆应萧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好似只是买了件普通T恤,不值得什么隆重的仪式感。
脑中像被白色棉絮填满,发胀,想要腾出些空间来思考,无果。
他张了张嘴,说:“我把钱转你银行卡上。”
“不用。”身着正装的陆应萧看上去比平时冷了许多,嬉皮笑脸的随性被西装和衬衫销蚀,取而代之的是淡漠矜重,“这家店是我表姐开的。”
宋亭宴垂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裙子,说:“下次别这样了。”
“以后别这样了。”
第27章
年会当天公司租下了全市最高档酒店的宴会厅, 让员工放开了造次。由于是年中年会,这次并不是公司总部举办的,只有他们分部的这些人员参加,但也足够热闹。
宋亭宴听领导致辞听得昏昏欲睡, 目光不自觉转向身旁的陆应萧。陆应萧的侧脸绷成一条线, 注意力没分给他。
宋亭宴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 慢吞吞挪开视线,又看向台上领导。
心里却止不住地想,陆应萧一副望眼欲穿的狗腿样,是不是又想拍领导马屁。
最讨厌这种阿谀奉承的人了。
领导致辞完就是表演,几千人的大公司, 表演节目都是百花齐放的。宋亭宴一轮接一轮地鼓着掌,心里竟有些隐隐紧张。
“宋总监, 该去候场了。”陆应萧终于转向他, 说,“衣服还没换呢。”
宋亭宴点点头,随陆应萧走到后台。他最终选的服装是一套白色燕尾服,和陆应萧也算相配。
主持人报幕完,两人走到前台。宋亭宴本来想着做好伴奏的职责就好了, 一上台却愣住了。
舞台角落的钢琴不知何时被推到了正中央,摆放的位置极其巧妙,多斜一分只能看到演奏者的背, 少斜一分便会挡住演奏者的脸。
彩排时并不是这样的站位,而陆应萧已经站在了他身侧偏后的地方,举起话筒。
两人全程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宋亭宴压下心头涌动,按下第一个音。
清亮琴音汇成一条河流, 静谧而跃动。低沉男声缓缓进入,开启深夜呢喃。
恍惚间明月高悬,水汀亭台处立着一人,身影失意落寞,仰头想摘月,却遥不可及。
寒风阵起,飞鸟野鹤掠过他身后,带起衣袂飘动、身形摇摇欲坠。
他伸手,仙鹤落在指尖,垂颈轻轻吻他掌心。紧接着又振翅飞走,不带一丝贪恋,不着一丝痕迹。
他挺拔的脊背终于禁不住松懈下来,风又刮得大了些,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水中圆月被晃得破碎。
身后树影婆娑,似忘川河畔的鬼魅,挥舞着双臂要将他吞噬。他却感受不到身周寒意,弯下腰拾起一颗石子,用尽浑身气力掷入如镜湖中。
他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享受破坏带来的快意,细细欣赏微小石子激起的水花。
他的心情变得不错。
可月亮被浮云遮住,黑夜中唯一的光源熄灭。他又无助起来,不安地原地踱步,想挥散那碍事云层,却无能为力。刚才的月明水静仿佛只是一场幻梦,他沮丧地垂下头,不住地叹气。
月亮再也没出现过,夜空中浓云翻滚,昭示暴雨即将来临。空中卷起尘土的泥腥味,攫取新鲜空气,压迫人的呼吸。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最后与晴空明月挥别,骤然转身——
那是一张模糊的、年轻的脸,五官深邃,俊朗无比。
那是陆应萧的脸。
宋亭宴落下最后一个音,台下响起如雷掌声。他的身体却止不住地打颤,甚至有一瞬间的茫然失措。
陆应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谢幕。他被陆应萧牵着来到台前,鞠了九十度的躬。
他想要稳步下台使这场演出完美落幕,陆应萧却忽然用力拉住他的手,同时半蹲下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吻上他的手背。
世界仿佛静止了。
深情垂眸的信徒是如此虔诚,以至于神明都忍不住怜悯,纵容他完成这场庄重仪式。
但不该是这样的。
台下已经炸开了锅,同事们都在欢呼尖叫,纷纷拿起手机拍照。宋亭宴愣了一下,紧接着强装镇定,甚至还挤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为这场闹剧做出最体面的收尾。
一下台便忍不住了,身上如芒在背,手背像被烈火灼烧过一样,极力宣誓着存在感。
陆应萧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神色自若地坐回桌前,顺便还给了陈庭一记眼刀。他们各个工作室的总监坐在一张桌上,陈庭就坐在宋亭宴的另一侧。
下一个节目已经开场,宋亭宴努力使自己的注意集中在表演上,却忍不住回忆刚才发生的每一幕。
陆应萧缱绻的歌声、平静的表情、郑重的亲吻……
那么亲昵、那么自然,仿佛一切本就是应该发生的一样,只有他是破坏氛围的局外人。
而事实是,自从那天他让陆应萧别再为自己花钱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之前那样亲近过了。即使依旧形影不离,但有些东西明显变了。
他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而在他缜密估量的过程中,陆应萧已经默不作声地占据了主导者的位置。
表演和抽奖环节渐渐接近尾声,晚餐被一盘盘端上桌。宋亭宴被陆应萧扰得没有食欲,右手甚至感觉提不动筷子。
汤碗被突然拿起,他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陆应萧,却发现这尊大佛正低头剥着油焖虾,压根没管他。
而一旁的陈庭将他的碗还回来,里面盛满了酒酿圆子羹。
“谢谢。”他对陈庭挤出一个礼貌的笑,“我自己来就可以,不用再麻烦了。”
“刚好我也在盛,就顺手帮你了。”陈庭拿湿巾擦了擦手,也是十分体面,“看你没什么胃口,觉得这个你应该能爱吃。”
宋亭宴笑了笑,正要低头喝,就见陆应萧腾地站起,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圆子羹。
宋亭宴心里默默笑陆应萧幼稚,但没敢说,生怕把这头小狮子惹怒了,当众又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情。
陆应萧不肯直接表明,他自然也不会去问,两人保持着心照不宣的状态,在饭桌上暗暗较量。
再加上一位搅局的陈庭,这顿饭吃得实在如坐针毡。
饭局间不断有人敬酒,同级同事、下属领导,酒过三巡已经有不少人喝得上头。宋亭宴在一开始就偷偷将红酒换成了葡萄汁,没有什么反应,而陆应萧却是一杯接一杯实打实地闷,宋亭宴怕他喝多,几次轻声劝阻,他却根本不听。
宋亭宴最后一次搭上他手腕时,自己的手却被制住了。
手背被温热大掌轻轻抚摸,来回蹭动着,似是故意提醒他刚才发生的荒唐事,逼迫他唤醒记忆与羞耻。
电流般的刺激席卷而来,宋亭宴想抽手,陆应萧却更加大力,将他的手紧紧包裹。
“陆应萧!”宋亭宴低声呵斥道,“我还要吃饭。”
陆应萧眼神迷离,紧绷了一晚上的脸上缓缓漾开一个笑:“老婆,你好漂亮啊。”
陆应萧声音不小,即使台上音乐轰鸣,整张桌子的人都听得清晰,甚至连隔壁桌的人都转过来凑热闹。
宋亭宴脸色比陈庭还难看,一边皱着眉想要用力推开陆应萧,一边面红耳赤地向同事解释道:“他喝多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呢。”
“老婆,你身上好香啊。”陆应萧不管不顾地继续痴笑道,“我想和老婆蹭蹭。”
说着便要往宋亭宴身上贴,宋亭宴立刻侧身,陆应萧摔到了他的椅子上。
“谁是你老婆。”宋亭宴声音重了些,“滚远点。”
陆应萧一脸委屈样,揪着他的发尾,好奇道:“老婆,你脸红什么呀?”
宋亭宴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滚烫。
陆应萧继续添油加醋地进攻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头发这么长,你不是我老婆谁是我老婆?”
宋亭宴脸彻底黑了,但碍于同事们都在场而不好发作,简直骑虎难下:“陆应萧,适可而止吧。”
他偷偷看了眼手机时间,估计快要结束了。他想赶紧逃离这场酷刑,结束这场荒唐的破戏。
陆应萧把餐桌上最后一点圆子羹全部盛到宋亭宴碗里,拿起勺子强硬地往宋亭宴嘴里塞:“老婆你不是爱喝这个吗,老婆你喝呀。”
宋亭宴被陆应萧堵得连连后仰,陆应萧却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机会,黏腻的羹汤从宋亭宴嘴角滑下,使他变得狼狈不堪。
主持人在台上宣布年会结束,人员开始陆陆续续离场。宋亭宴一刻也呆不住了,抬腿要走,陆应萧却又缠到了他身上。
“老婆,我错了,让我回家吧?”
宋亭宴精准找到陆应萧工作室成员所在的位置,拖着陆应萧径直往他们方向走。刚要把陆应萧像丢垃圾一样丢到他下属面前,下属们却为难道:“陆总监从不会跟我们透露他的任何隐私,全公司可能只有您知道他家在哪。”
宋亭宴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说:“我给他打辆车,你们把他送上车总可以吧?”
下属们面面相觑:“万一陆总监半路出事了怎么办?”
宋亭宴一听就知道没有人愿意接管这烂摊子,带着怒意瞪了眼脸颊酡红一身酒味的醉鬼,一瘸一拐地架着陆应萧走出酒店。
他自己是开车来的,在心里犹豫要不要送陆应萧回去。他一次次想和陆应萧划清界限,却又一次次主动沉沦。
手机界面上是打车的小程序,目的地已经写得十分清楚。陆应萧在他肩上发出难耐的呻吟,听上去很不舒服似的。
他最终还是退出了小程序,艰难地挪到车边。他边思考明天讹陆应萧多少钱才能赔够自己的精神损失费,边拉开后座的门。
刚要把陆应萧塞进去,一侧头,对上一双锐利的、清亮的眼眸。
第28章
宋亭宴醒来的时候, 客厅正好传来关门声。
进来的人几乎没闹出一丝动静,宋亭宴甚至听不出他在做什么。过了会卧室门口传来脚步声,床边微微塌陷下去。
宋亭宴闭着眼睛装睡,紧接着感受到一双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 温柔地流连。
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在睁眼之前频繁地颤着睫毛, 暗示陆应萧从自己身上下去。陆应萧果然老实了,他才睁开眼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睡眼朦胧地问:“你去干嘛了?”
“晨跑,顺便买了早餐。”陆应萧当着他的面脱下黑色无袖运动背心, 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鼓起,“现在吃还是过一会?”
宋亭宴别开视线, 说:“我现在不想吃饭, 你自己吃吧。”
陆应萧点点头,没有黏他,拿着换洗衣物走进卫生间。
宋亭宴一手搭在额前,叹了口气。
昨晚在已经确定陆应萧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他还是与陆应萧发生了关系。陆应萧眼底猩红, 做得又凶又狠,也不怎么说话,浑身的力气全用在下面了。
他痛恨自己在明确知道该拒绝陆应萧的情况下依旧放任自己和陆应萧缠绵, 也痛恨自己狠不下心来与陆应萧一刀两断。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模糊。
陆应萧很快冲完澡,又坐回他床边。他满脸疲惫地看了陆应萧一眼,说:“你去吃早饭吧,我和午饭一起吃。”
陆应萧说:“我抱你去洗个漱, 然后给你拿过来吃。”
宋亭宴笑了笑:“你现在可不像邀请我吃饭的,倒像是要把我丢出家门。”
陆应萧扯扯嘴角,五指插入宋亭宴发中,帮他把落在面前的发丝捋到后面去,温声道:“我给你留一碗粥和一块发糕,不想吃就留着给我当明天早饭,想吃我就给你热热。”
陆应萧说完就出去了,宋亭宴把自己捂进被子里,闭上眼。
再睡一觉吧,说不定睡醒后就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无论是陆应萧昨晚羞耻的低语还是今早反常的表现,都化为泡影消散在两人的沉默和疏离之中。
宋亭宴在陆应萧家躺了一天,第二天开车带陆应萧上班。他一边催促“能不能赶紧把你的车取回来”,一边心甘情愿地给陆应萧当司机。
到了办公室发现不对劲,所有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他直觉陆应萧又对自己做了什么不堪的事,去洗手间一看,果然。
侧颈一枚深红印记,赫然是陆应萧前天晚上烙上的痕迹。
又是标明占有。又是宣示主权。
他已经记不清陆应萧做过多少次类似行为了,前两天在年会上的表现也是。他有种自己被物化的不适感,好像自己真被陆应萧当成了所有物。
你喜欢我吗,他想问陆应萧。
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还是占有我后产生的优越感?
但他问不出口。他没有勇气掂量自己在陆应萧心里的分量,也没有资格逼陆应萧理清两人的关系。
他慢吞吞地洗了个手——很无厘头的行为——走出洗手间,动作自若地走到最近的女同事旁边,敲了敲她的桌子。
同事猛地抬头,宋亭宴说:“有没有能遮瑕的化妆品?借我用一下。”
同事连忙翻包,找出一支遮瑕膏。宋亭宴手法生疏地往脖子上涂,好在也遮了个七七八八。
“谢谢。”他说,“你们忙吧。”
从同事全程空白的表情来看,大概是觉得这位平常事少话少的上司疯了。
宋亭宴其实有些想知道陆应萧看到自己把草莓印遮掩掉之后的表现。陆应萧几乎激发出了自己所有劣性的一面——自己明明不是这样的。
陆应萧让自己变得鲜活、有生气,而自己给陆应萧带来了什么?
中午他买了个公司外面酸菜鱼的套餐,主动邀请陆应萧一起去。他在陆应萧办公室里坐了会,陆应萧还在不停敲电脑。
宋亭宴瞥了一眼,好像是在调试什么换装游戏,3D模型甚至还有些面熟,一头黑长直十分抢镜。
“走吧。”陆应萧终于起身,“今天怎么想到请我吃饭了?”
“抢到优惠券了,心情好。”宋亭宴有些欲盖弥彰地整了整衬衫领子,说,“问这么多干嘛,请你吃饭还不好。”
他感受到陆应萧的目光在自己颈侧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
“吃啊。”陆应萧笑笑,意味不明地说,“怎么能辜负宋总监的一片好意。”
宋亭宴和陆应萧前后脚走出办公室,外面有点外卖的同事看热闹,笑道:“陆总监又要投喂宋总监去了。”
宋亭宴有些尴尬,而陆应萧面色不改地说:“对呀,投喂宋总监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宋亭宴暗中掐陆应萧的腰,觉得挂不住脸。
现在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十分微妙,具体体现在陆应萧说话总不直视他,也不说挑逗的话了,也不像之前那样随性了。而他更像是主动讨好黏合的一方,想要让他们回到之前那种斗嘴逗趣的状态,有人却根本不买账。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应萧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想要摆脱这段关系,却早就逃脱不掉了。
宋亭宴一下午都有些心烦意乱,反复把陆应萧设成免打扰又解除,忙活了几个小时,结果发现陆应萧压根没有给自己发过消息。
他决定主动出击,给陆应萧发了条“我开车回去了,你自行解决出行问题吧”。
陆应萧发了个“好”的表情,连一个字都不肯多打。
宋亭宴又气又恨,刚好回家后夜半听箫邀请他打游戏,他上号砍了几个boss之后才觉得舒服了些,喝了口水,问:“还来吗?”
“你今天怎么回事?”夜半听箫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哑,很疲惫似的,“战斗力这么强,又被你那个讨厌的同事欺负了?”
“算是吧。不说他了,晦气。”宋亭宴立刻切断话题,“还说我呢,你输出比我还强。”
“我确实有点事情,想不到和谁说,只能问问你了。”夜半听箫的语气很软,直接把自己放到低一层的位置,宋亭宴便不能不帮。
反正他也不想想自己的烦心事,还不如去听听夜半听箫的。
他问:“你怎么了?”
夜半听箫说:“我有一个朋友……”
宋亭宴没忍住笑了起来,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如此老套落俗的开头,竟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夜半听箫无奈地挽尊道:“真是我的朋友。”
宋亭宴一副知心大哥哥的表现,掏出一把剑邀请夜半听箫和自己一起往天上飞,“嗯,你朋友怎么啦?”
“我朋友,呃……”
宋亭宴撞上房梁,两个人一同摔到了地上。
“言笑,你在听吗?”
宋亭宴肯定道:“当然,但你支支吾吾说到现在,只说了句开头啊。”
“我有一个朋友,他喜欢上了他的同事。”
夜半听箫觉得极其羞涩似的,飞快地把话说全,然后沉默了。宋亭宴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后文,才确定夜半听箫磨蹭到现在,只是想说这一句。
但他在听到的一瞬间其实也浑身一凛,玩游戏的手停下了动作。他现在的神经极其敏感,已经禁不住诸如“喜欢”“同事”的字句。
他也沉默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是同性吗?”
夜半听箫这次没犹豫,果断承认道:“是的,我朋友是男同性恋。”
宋亭宴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知道夜半听箫和自己不认识,他甚至觉得夜半听箫是有指向的。
他轻声问:“那,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夜半听箫说:“他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也不知道表白会不会给对方带来困扰。”
宋亭宴在给别人提意见的时候清醒得很,干脆利落道:“不知道就是感受不到,感受不到就是不喜欢。”
夜半听箫在那头吸了下鼻子,又发出水杯落桌的沉闷声。宋亭宴耐心地等了一会,大脑放空。
他一点也不想去想自己的破事,即使他非常懂得举一反三。
他时不时戳一下夜半听箫的角色,也不催,就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两个男性角色缠在一起蹦蹦跳跳转圈圈,又滑稽又荒唐。
夜半听箫的声音终于响起:“那你说,我朋友有机会追到他吗?”
宋亭宴想了想,说:“如果确定对方不喜欢,那就保持距离吧,没有人愿意被莫名其妙打扰的。”
夜半听箫先是回了个双人动作打断宋亭宴的自娱自乐,继而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宋亭宴见夜半听箫这样低落也觉得五味杂陈,既因为知道夜半听箫确实对自己没意思而放松,又不想让他真变成受情伤走不出来的恋爱脑,只能说:“少当舔狗,你会……你朋友会遇到真正合适的人的,这种事情不能着急。”
夜半听箫叹了口气,即使刻意离麦克风很远,但宋亭宴听到了,“确实是这样,谢谢你。”
宋亭宴笑了笑,“第一次当恋爱军师,觉得有用你就听听,觉得没用就当耳旁风吧。”
夜半听箫潦草地收了尾,“今晚让你看笑话了,那我们晚安?”
宋亭宴回了个“嗯”,退出游戏。书房没拉窗帘,窗外明月高照,是一个极其晴朗的好天气。
他慢慢踱步到飘窗前,移开抱枕,自己坐了上去。他支着头看外面的夜景,一点困意也没有,却也提不起精神。
身侧的手机还亮着屏幕,上面是写给陆应萧的、还未发出去的消息:
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吧。
第29章
宋亭宴忙完上午的工作, 外面办公区几乎已经没有人了。
他看了眼时间,过了十二点。胃里开始反酸水,抽搐得难受。
但是陆应萧还没来找自己。
上次他主动找过陆应萧一次后再也没上楼过,一是觉得尴尬, 二是怕被陆应萧同事议论。
而那条想要和陆应萧谈谈的消息最终也没发出去, 两人都装作无事发生, 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默契地保持心照不宣的状态。
但陆应萧放自己鸽子还是第一次。
他怕陆应萧真在忙,又等了一会,到最后也没等来人影,觉得不对劲了。
手机聊天还停留在一天前, 是陆应萧发给他的一条布偶猫的视频,问这只猫是不是和他很像。他嫌陆应萧一天到晚没个正型, 一直没理, 没想到一下子就跳到了今天。
他想了想,还是上楼了。
陆应萧并不在办公室,办公室里的摆放整齐又毫无人气,连电脑都是关机状态。宋亭宴隔着门口的磨砂玻璃看了一圈,心里升起某种预感。
他走出去, 在办公室随便抓了个员工,略有些别扭地问道:“他人呢?”
员工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差点就要给宋亭宴鞠躬。宋亭宴用手虚托了一下他, 赶紧制止。
员工这才镇定下来,十分有礼貌地确认道:“您说的是谁?”
宋亭宴快速吐出:“陆应萧。”
员工惊讶道:“陆总监昨天就出差去了,您不知道吗?”
宋亭宴皱了下眉,脸上表情出现一瞬空白。
他确实不知道,陆应萧没和他提过这件事情。令他更不舒服的是, 陆应萧都去了一天了,他竟然还是从陆应萧下属口中得知的。
陆应萧根本没打算告诉他,而他似乎对陆应萧也并不是那么了解。
他竭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急迫,但语速已经快了许多:“他去哪出差?”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们领导的事情我哪好过问。”员工耸耸肩,“您要是好奇,您自己去问问?”
“不问了。”宋亭宴说,“他没想告诉我。”
他自己一个人去了食堂,没什么胃口,就点了碗番茄肥牛烫饭。路过川菜档口的时候看到有卖辣子鸡的,他犹豫了一下,点了一份。
尝了一口,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红着眼睛,给陆应萧拍照:你怎么会爱吃这种东西,难吃死了。
陆应萧秒回:是你没品吧,宋总监。
宋亭宴呼出一口气,破冰之后聊天就变得顺畅许多。他擦了下眼睛,说:你在那边吃不到吧?真可怜。
陆应萧说:确实,你替我把它们全吃完吧。
宋亭宴平时吃不完的饭菜都会给陆应萧,早就被养出了吃什么总要留一口的习惯。他回了个“好”,低头扒拉起自己的饭,试图从里面挑出一片牛肉。
对面的座椅突然被拉开,他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惊讶抬头,就见陈庭放下餐盘,笑道:“不欢迎我?”
宋亭宴默默把碗盘往自己方向拉了拉,给陈庭让出位置。
“今天怎么一个人吃饭?”陈庭自如地和宋亭宴聊天,“陆总监不在?”
宋亭宴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没有陆应萧的消息,“他出差了。”
“他好像一直挺忙的。”陈庭喝了口汤,笑得风度翩翩,“总是见不到人,有时候连工作消息都不回。”
宋亭宴扯了扯嘴角,“是吗?我倒是没觉得。”
“不聊他了,万一被人听到告状,陆总监又要针对我了。”陈庭话里有话,眼睛眯得狭长,“他年轻,控制不住脾气也正常。”
宋亭宴依旧是那句话:“我觉得还好吧。”
陈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聊起两人最近的工作生活。不会出错的内容,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倒也还算愉快,最后一起倒菜上楼,宋亭宴的心情也好了些许。
晚上下班后他自己一个人没意思,扫了辆共享单车兜风,结果骑着骑着不小心就来到了陆应萧家。陆应萧家地段比他家好,小区门口极其热闹,走几步便是商圈,广场舞的噪音甚至能穿透过来。
宋亭宴停好车,忽地有些茫然。
他并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自己都觉得荒唐。但这条早就了然于胸的路线一直吸引着他往前,直到目的地。
他站了一会,看小区门口人来人往,叹了口气,认命般往里走。
有套睡衣还在陆应萧家,去拿一下吧。
他觉得自己像入室盗窃的贼,一举一动皆是蹑手蹑脚。到陆应萧单元楼楼下又有些犹豫,想要不要和陆应萧报备一下。
隐晦的欲望一旦见光,便只会幻化成泡沫不复存在。他定了定神,坐上电梯,熟练地解锁陆应萧家的门。
一开门,才发觉里面有人。
陆母正在餐桌边收拾东西,闻声转头,宋亭宴和她面面相觑。
宋亭宴晚上穿的是极其休闲的短袖长裤,头发很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不像是来做客的,倒更像是只是从这个家里出了趟门回来。
他愣在原地,浑身都开始如被烧铁烙过般发烫。
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现,想要给陆母留下个好印象,却根本不知所措。
倒是陆母笑呵呵道:“小宋怎么来啦?”
宋亭宴一板一眼地胡诌道:“应萧有个文件在电脑里,让我帮他传一下。”
“那快进来吧。”陆母连声邀请道,“应萧也真是的,一天天就知道麻烦别人。”
宋亭宴从鞋柜中找到自己的拖鞋换上,又习惯性把玄关的灯打开,行云流水做完这一套,才惊觉自己实在过分。
但好在陆母没有任何想法,还从冰箱里给他拿李子吃。
“我来帮应萧收拾收拾冰箱里的菜。”陆母笑道,“一买菜就心里没数,每次都买多,也不知道他有几张嘴。”
宋亭宴小口咬着李子,没敢接话。
如果不是最近的变数,这些菜本就是两个人吃的。
“他说他出差前几天一直在吃剩菜,但还是没吃完,就让我来处理了。”陆母对宋亭宴像对自家孩子一样温柔慈祥,“也让他长个教训,以后就知道不要浪费粮食了。”
陆应萧几天前就知道要去出差,但没和自己说。
而在前几天两人形影不离的相处过程中,陆应萧有没有产生过要告诉自己的冲动?
宋亭宴又和陆母寒暄了几句,在陆母的允许下钻入陆应萧书房。即使他并不是有意来这里,但刚才说的谎还是要圆的。
他装模作样地坐上陆应萧的椅子,却又无事可做,只能蹬着椅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头晕得不行。
他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心里忽然想,陆应萧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也在这个位置远眺,会不会也在静夜中胡思乱想。
宋亭宴没在陆应萧书房呆多久,觉得差不多了就出来了。陆母在外面拖地,他连忙过去要抢活。
“不用不用,阿姨就是想活动活动,不然早就让扫地机器人干活了。”陆母直起身,把拖把放到一边,“我和应萧说了你在这里,他还让我好好招待你呢。”
又一道惊雷落下,宋亭宴身体颤了颤,脸上唰地褪去血色,像刚才的借口一样苍白。
丢死人了,他在心中唾弃自己,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清高被揭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颗肮脏的心被三番五次拽出来示众。
陆应萧嘴上和母亲说得好听,心中一定会嘲讽自己,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还有一丝委屈从夹缝中生出,陆应萧明知道自己来他家了,为什么还不给自己发消息。
“你先回家吧,不早了,阿姨等会也走了。”陆母笑吟吟地道,“今晚麻烦你了,还让你专门跑一趟,我到时候说说那小子去。”
宋亭宴扯扯嘴角,礼貌笑道:“没事,应萧平时也帮了我很多。”
“对了,应萧刚才说冰箱里有他自己做的贝果,让你拿回去当早饭。”陆母又热心地去翻冰箱,从冷冻层中拿出两枚贝果,“烤箱烤一下就行,不吃了冻起来也不会坏。”
宋亭宴垂着眼睛说了声“谢谢”,拿贝果的手轻微颤抖。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狼狈地回到自己家中,才终于有了一丝安全感,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想,果然沾上陆应萧的事情保准没有好下场,纯晦气。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有意避着和陆应萧的一切,甚至逼自己将人淡忘。他将百分百的精力投入工作,让自己没有闲心去关心任何一个人。
“宋总监,还不去开会呀?”同事笑着经过他身边,催促道,“跟我们学卡点呢?”
宋亭宴看了眼手表,拿着刚从茶水间接的橙汁往办公室走,边道:“马上就去。”
他们工作室近期抢下一个大ip的改编,等会就要和那边的负责人会面。前期的事项准备得都极其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可以签合同了。
是件极其值得庆祝的事情,他却不知道该将喜悦与谁分享。最终只能烂在肚子里,将一切情绪化作更加狂热工作的动力。
他带了几个人上楼,去往预约好的会议室。恰逢某间会议室散会,人员聊天声极其热闹。
宋亭宴被他们的脚步声踏得莫名心慌,不自觉地捧紧笔记本。他用余光扫着过去的每一个人,心里庆幸还好与他们都不熟,免去了打招呼的烦恼。
但心悸的感觉久久不散,他皱起眉,就见最后一个人从会议室出来,连关门的动作都是潇洒的、意气风发的。
——眼前高大的人影与无数次梦到的朦胧身影重合,许久未见的陆应萧站在他面前,正对他安静地浅笑。
第30章
陆应萧一身纯黑西装, 连衬衫都是黑色的,只有一条银灰领带做了提亮。头发全部被梳至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显得整个人更为深峻凌厉。
宋亭宴很少见陆应萧穿着这样正式, 一时竟愣愣地看着陆应萧, 不知道挪开视线。
他又觉得陆应萧像天上的星, 看似点缀在眼前,实则无不疏离遥远,不知要走多少光年才能触及。
而陆应萧神色依旧是宁和淡漠的,笑了笑,“宋三宝, 能别盯着你老公看了吗?怎么,不认识啦?”
周围同事都在, 宋亭宴立刻脸红, 小声道:“谁是我老公?小屁孩装成熟。”
陆应萧还笑,宋亭宴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让同事们先去会议室准备,自己留下来应对陆应萧。
陆应萧又逗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想和你聊天?我马上要回去工作了。”
宋亭宴本就脸皮薄,被陆应萧这样一说更羞了, 还要故作无所谓道:“那你去吧。”
“既然遇到了,就跟你说个事情。”陆应萧正色道,“我之后工作调动可能要去国外, 公司现在拓宽海外市场,需要派人才留驻那边。”
宋亭宴瞪大眼睛,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无法理解。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紧咬下唇努力逼自己平静下来, 睫毛频繁地眨着,眼眶变得酸涩。
今天是个好天气,连会议室的走廊都铺满阳光,他却独独选了个阴凉角落和陆应萧交谈,此时却又急切地想要晒到太阳。
他用了很久才缓过来,轻声问:“为什么?”
陆应萧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难过的事情,面色如常地解释道:“可能是我刚从国外回来没几年,领导觉得我更能适应那边的生活吧。”
宋亭宴点点头,说:“哦,那很不错啊。”
即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找不出一个“不错”的理由,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害怕陆应萧看出自己的情绪。
陆应萧垂下头,肩膀耸起又落下,皮鞋尖在地上点了点,挤出一个虚假的笑:“我也觉得。快去开会吧。”
宋亭宴没再看陆应萧一眼,快步与他擦肩而过。
宋亭宴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全程一副冷脸精英样,一句废话不说,效率极高地与对方当场敲定合同。
回到办公室后却仍旧忍不住去想陆应萧的事情,胡乱揣测陆应萧走的时间,生怕陆应萧明天又消失不见,然后就再也不见。
留给两人的时间一下子被压缩,他说不上来是好是坏。
陆应萧会在那边认识更多更好的人,他想,不会再抓着自己不放了。
而自己的生活也会随着这个人的出局而归于平静,回到原本的、中规中矩的轨道。
挺好,挺好。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却不受控制地去工作群里搜与出国有关的字词。上一条类似通知还是几年前发的,而且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
他十分郁闷地想,陆应萧肯定又是被内定的,每次有好事都先轮到他,真是不公平。
这种毒瘤早点摘出去也好,不然总有一天要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
他不愿再去想陆应萧的事情,却又忍不住不想,下午的工作并不多,他却做到了晚上加班。
本就低落的心情因为任务没按时完成而笼罩起更浓阴云,他拆了一盒泡面,想在吃饭的间隙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情绪。
办公室的水壶没有水了,他不得不去茶水间接。刚出门,便看到了门口拐角处的陆应萧。
他不知道陆应萧在这里站了多久,而陆应萧竟也没打算躲着他。两人相顾无言,视线却已暗中推拉了几个来回。
最后还是陆应萧先开口的:“你晚饭就吃这个?”
“没什么想吃的。”宋亭宴端着泡面桶说,“办公室里还有袋之前买的脱水蔬菜,加进去也算有营养吧。”
“我下楼去给你买点。”陆应萧迅速道,“买碗粥都比泡面好。”
宋亭宴拉住他的胳膊,“我都拆开了,不用麻烦了。”
陆应萧垂眸望着宋亭宴触碰自己的手,轻声道:“泡面给我,我也没吃晚饭。”
最后还是演变成了宋亭宴坐在桌子前吃陆应萧买的炒河粉和绿豆汤,陆应萧坐在会客沙发上端着他的骨汤泡面。宋亭宴很少觉得自己的办公室是如此狭小逼仄,无论怎样都伸展不开似的。
他沉默地吃到一半,还是没忍住,装作聊家常一样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什么时候去那边?”
好久没和陆应萧进行正常的对话,一开口都不知怎样说才好。
陆应萧剧烈地呛咳起来,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过段时间吧,这边的工作需要先交接完。”
宋亭宴追问:“要去多久?”
“一年?两年?都说不准。”陆应萧在泡面的氤氲水汽后笑笑,“也许就永久定居了。”
宋亭宴低头搅动着河粉,挑了半天也没有挑起来一根。他又转而去喝绿豆汤,勺子还没递到嘴边便洒到了桌上。
他闷声道:“你快走吧,这样以后就没人招惹我了。”
陆应萧说:“对啊,有人巴不得我走呢。”
辩解的话递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宋亭宴心烦意乱,赶客道:“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赶紧滚。”
陆应萧做了个遗憾的表情,提着泡面桶出去了。
宋亭宴并不相信陆应萧来这一趟只是为了吃自己一桶泡面,到底用意是什么,两人心里其实都有答案。
被陆应萧再次打搅,宋亭宴无心继续工作,干脆收拾东西回家,顺便把垃圾带出去扔了。
刚回到家,又收到夜半听箫的邀请。他其实无心打游戏,但又怕拂了人家的兴致,只能答应说玩一小会。
“你今天心情不好?”夜半听箫开麦问他,“上号半天了也没说话。”
宋亭宴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不喜欢将自己的情绪外露,也害怕别人看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夜半听箫总能精准捕捉到他的情绪并直白地点出,这令他有种接受别人好意的尴尬。
“有点吧。”宋亭宴坦白道,“遇到点事情,比较棘手。”
夜半听箫温和地笑问:“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吗?说出来会好受些。”
宋亭宴张张嘴,差点要说出口。夜半听箫的声音总是极具蛊惑力,诱导着他剖开真实内心。
夜半听箫见他半天没有声音,又发出一枚低沉的音节:“嗯?”
没什么好说的,宋亭宴在心里默默说,苦情戏早就失去被观看的资格,说再多也是庸人自扰而已。
更何况他并不想把自己和陆应萧的事说给别人听,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只适合烂在肚子里。
“工作上的小事,是我自己没处理好。”他刻意笑了一声,展示出自己并不在意,“谢谢,不过不用啦。”
夜半听箫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说:“祝你顺利解决,不要影响到自己心情。”
宋亭宴松了一口气,心里感谢夜半听箫的体面。
由于实在太晚,他们只跟帮派打了一场副本。解释完原因要退出前,帮派的老大调侃道:箫哥带老婆过夜去了?
宋亭宴略微不适地皱眉,他并不喜欢被开这种玩笑。
夜半听箫立刻站出来解释:说什么呢,只是玩得好而已,有些玩笑不要开得太过。
宋亭宴看着聊天框内大家把整整齐齐的“99”又整整齐齐地撤回,轻笑一声。
之前夜半听箫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确实该避嫌。
下一秒,夜半听箫在两人的队伍麦中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宋亭宴浑身一凛,下意识否认道:“没有。”
夜半听箫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你不是说之前有个对你死缠烂打的人吗?”
宋亭宴仰倒在靠枕上,有些茫然地望着卧室天花板。他只跟夜半听箫提过一两次陆应萧,且并没有说过陆应萧的任何坏话。
而且哪有死缠烂打了,现在巴不得划清界限呢。
他向夜半听箫确认道:“你是说我那个‘人很聪明但素质不详’的同事?”
夜半听箫肯定道:“对。”
“他?”宋亭宴把怀里玩偶都捏扁了,又用手掌压着玩偶脑袋重新搓圆,才慢吞吞地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他?”
他又有些心虚,还怕夜半听箫不信,补充道:“那个人特别自大、特别目中无人,天天鼻孔朝天,我一看他就觉得恶心。
“而且他是富二代,家里很有钱,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工薪阶层的人。
“我们两个的差距太大了,无论是性格还是背景几乎都是天壤之别,所以才会不断产生矛盾。”
宋亭宴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到最后几乎是犯小脾气似的嘀咕。但他安慰自己,说的这些一点错没有,陆应萧本来就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喜欢上他才可悲呢。
他将玩偶倒立过来狠狠揍了一顿它的屁股,才终于觉得解气,发泄出来的不仅是今天被陆应萧搞砸的心情,还有前阶段因陆应萧堆积的郁结。
一吐为快后,他心情好了不少,重新拿起手机,才发觉夜半听箫已经沉默了有一会了。
他只能自己给自己捧场:“综上所述,我和他一点可能性也没有。”
夜半听箫“嗯”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他听到夜半听箫问:“如果我追求你,你会考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