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漫天红绳编织如网, 层层锁住无头的尸体,无头的怪物嘶吼着,一拳几乎要将天地震碎。
师追辛身姿轻盈, 轻巧的跳跃而起,一跃踩过飞来的棺材板, 坠进漫天黑影中安然落地。
他被男人护在怀里,男人难得没有讥讽嘲笑,而是眉头紧拧, 露出格外慎重的表情。
“那是什么?”
异样的熟悉感在眼前飞速煽动,幻觉与真实的场景交融在一起, 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也让耳边的喧嚣怒吼声变得格外清晰。
祂与师追辛对视, 脸贴着脸, 额头贴着额头,在对视的两三秒后, 祂将师追辛推到身后。
“风后!”无头的怪物嘶吼着,膨胀过头的肌肉线条将他堆成了一个足有两米的怪物。
它跑动时, 整座殡仪馆都在震动, 它挥舞着拳头, 仿佛有千钧重, 一拳狠狠砸向师追辛。
“恶鬼”飞速将它拦截, 模糊成一片乌云的黑影散开后飞速凝结成人形,一把长剑在手中凝聚, 祂眉目冷峻,像是一只敏捷的猛兽微躬下身。
那一瞬间,长剑出鞘,利刃如虹。
血色顺着割开的剑口猛地滋出, 血液溢出的同时,鼓胀的肌肉飞速干扁下去。
巨大的怪物轰然落地,漫天血色中,站立的黑影也轰然倾倒。
“希和。”师追辛手掌微攥,看到祂倒下去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他一把将人扶住,“恶鬼”低垂着头,一只手捂住额头似乎格外痛苦。
师追辛呼唤祂的声音一时间与不断回响的焦灼声交织在一起,不间断的在耳边回响。
祂眼底一片血红,师追辛的眉眼在一瞬间似乎发生了变化。
过短的发丝一瞬间垂落到祂的手背,祂茫茫然盯住自己的双手,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将军,避将军——”
“小凤凰,你急什么?”祂哑笑出声,嘶哑的嗓音里满是笑意。
祂置身于一片血红色的战场,周围满是尸体,祂双手染着血色,几乎不受控制的发着颤,即便如此祂依旧笑了起来,用调笑的语气逗弄扑到面前的大巫。
大巫风后穿着漂亮的五色羽衣,似鬼般狰狞可怖的面具被他扣在一侧。
他用力将方相避搀扶起,方相避与他相依,左右看了一圈,还有心思说笑:“轩辕怎么没来?我帮他杀了敌方大将,他要谢我,他得请我喝酒吃肉。”
方相避哑笑出声,突然腰腹一痛,他躬下声痛呼出声。
狠狠给了他致命一击的风后面无表情:“还喝酒吃肉,叫你不要冲动,敌人都逃了你还追上去,受这么重伤还很得意?”
风后横了他一眼,那一眼锐利明亮。
方相避摸了摸鼻子,被搀扶下去时,他偷偷倚在风后耳边,无声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在等我回来,我舍不得死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回到你的身边,我向天神发誓。”
“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
……
“……骗子。”
涿鹿之战结束,黄帝一方获得胜利,但战场上亡鸟嘶鸣,唯有活着的人哑了声音,看着满目疮痍,说不出一句话。
黄帝再次将方相将军的死讯告知,他坚毅的脸上布满了麻木,血渍与泥浆粘连在他的脸上,他坐在主位,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
这场战争夺走了很多东西,他人的生命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环,他再次询问:“蚩尤已死,我们要如何处理九黎部落以及蚩尤的残尸?”
“蚩尤惨死怨气滔天,若没有万全之策,等他卷土重来,天下将再次沦陷在战火之中。”
轩辕紧紧握住风后的胳膊,他知道风后与方相氏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他再次安慰:“风后,振作起来,你不能让方相氏的牺牲白费。”
早已被死讯击溃的大巫满目茫然,他茫然的眨眨眼睛,重复:“你说什么?”
“我会封方相将军为神,部落的人将世世代代传颂他的勇猛,风后……”
“让他去吧。”风后突然说。
轩辕一时诧异:“什么?”
风后抬起眼睛,他郑重的看着黄帝的眼睛,从今天开始,黄帝轩辕将是天下共主,他将带领人民走向新的时代。
和平、安宁的时代。
风后再次说:“让他去吧。”
“将蚩尤的残躯分成五份,放在不同的地方让人看守,我会设下封印,引地火下凡,燃烧蚩尤无尽的罪恶。千年万年,总会有罪孽烧尽的时候。”
到那时,蚩尤湮灭,天下太平。
而其中最邪恶混沌的部分,蚩尤的心。
风后眼睫眨动,几滴眼泪顺着眼尾滑落,他几乎哭不出声音,只是麻木的说:“让方相氏镇守蚩尤之心吧。”
轩辕沉默很久:“……你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吗?你要让他的灵魂日日夜夜承受地火的灼烧不得安宁?”
风后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他无声缄默,像是陷入了极大的痛苦。
从得知方相将军的死讯开始,他便如同被推下悬崖,陷入永无止境的痛苦。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谨慎,似乎多说一句就会将他勉强支撑的外表击溃。
风后再次重复:“让他去吧。”
这个决定一定要他来做。
恨他也好,怨他也好。
只有这样,他的灵魂才能永久留存在这世间。
“千年万年,总会有那么一天,我将与他再次相聚。”
如果千万年的痛苦能换来重逢。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是通向结局的阵痛。
风后精通奇门遁甲、卜卦算命,在术法一门无有敌手,他设下足以支撑千年万年的封印,用无穷地火作为燃料连通阵法。
无有罪孽可以逃脱,无有恶灵可以拯救。
蚩尤的一切怨气与永恒燃烧的地火一同消弭,他将再无翻身的余地。
方相氏的尸首收殓之后由黄帝亲自扶灵送入封印,风后为他祝祷,破碎的灵魂在封印中再次聚合。
于是,强大的恶鬼在封印中睁开眼睛,祂被地火灼烧,罪孽缠身,唯独不知道自己犯下何种罪孽。
千年万年,师追辛就如同此刻,永恒遥望祂的存在。
“恶鬼”猛地睁开眼睛,祂一把将旁边的青年拉进怀中,恶狠狠的咬住肩膀。
祂几乎要将师追辛一口咬死,牙齿深深的嵌入肉里,品尝到了血腥的血味。
祂咬牙切齿,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祂哽/咽几声,才终于吐出一句:“……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师追辛给祂顺毛的动作一顿:“你?”
他一把薅起男人的脑袋,男人眼中猩红一片,死死与他对视,大手狠狠揉痛咬出来的伤口。
“没想到我会知道吧?”
“恶鬼”扯起嘲讽的笑容,祂面露讥讽,一只手死死掐住师追辛的脖子。
祂狠狠低下头,用力撕咬他的脖子。
凌乱的葬礼大厅只有他们两人,师追辛被祂拖到身下,重重的咬住了脖子。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揉上师追辛的腰腹,顺着衣摆往上摸索。
像是要把他干*死在这。
师追辛一把抓住男人的手,他与男人对视,男人猩红的双眼看得他心一软。
“你听我解释!”
“我又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恶鬼”一把撕开他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胸膛,祂阴测测的摸索过这具细嫩的皮肉。
一时间,恨不得将他拆骨扒皮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至少不要在这里。”
男人一把将师追辛抱起。
转瞬间凌乱的葬礼大厅里空无一人。
“唔!”
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倒进两人,师追辛被按在床上,他没有反抗,反而主动敞开。
衣服凌乱的丢弃在地上,血腥味似乎点燃了某种情绪,反而使室内一片春/意/盎/然。
……
凌乱的闹腾一通后,师追辛从床上起身,衣服遮蔽了累累痕迹。
男人躺在床上仰视着他的背影,手指在空中比划着长发的位置,冷不丁问:“你就不愧疚吗?”
师追辛无言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摸索过他的手背,暗示性的打了几个圈圈。
师追辛垂眸:“不要得寸进尺。”
方相避猛地倒回床上,带动着床垫颠了颠,祂咕哝着:“真不公平。”
“你有记忆我没有,我在想什么你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
师追辛偏头,像是摸狗狗一样抚摸祂的头发,男人主动抬头将脸枕在他的手背。
“你真的生气了吗?”师追辛问。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悲悯柔和的眉眼似乎软化下来,像是神明被拉下神台,沾染了红尘情/事的眉眼柔和极了。
方相避有一会儿没有说话,祂把脸埋进师追辛的手心。
“刚开始有点生气。”
“气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其实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你我也愿意的。”
千年万年的痛苦换来最终的重逢,祂只恨师追辛把祂一个人丢在那里。
师追辛叹气:“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去见你呢?”
“我每一次将那些恶妖关进封印,我都看见了你啊。”
我千万年来,一直守护着你啊。
第32章
“你想找回记忆吗?”
两人耳鬓厮磨, 那一瞬间,屋内安静一片,只余下缠绵的呼吸缱/绻至极。
师追辛俯首, 与恶鬼肩颈交缠,他攥着男人的肩膀, 几乎匍匐在祂的怀里。
方相避:?
“你有办法恢复我的记忆?”
这么重要的事早不说?
师追辛面露沉思,昏暗的房间内仍然能看出眉宇中的纠结,他眉头微蹙, 不太确定的说:“应该可以。”
“之前或许不行,但现在可能可以。”
灵气复苏之后, 所有过去的事物都会重新回来。
这是一场机遇, 也是一些事物的轮回。
方相避失去记忆是因为他惨死战场, 灵魂破碎, 纵使师追辛为他祝祷,利用地火重塑他的魂灵, 依旧使记忆流落。
唯有不断的积蓄功德,才有可能找回失去的记忆。
但现在还有一个办法。
师追辛撩起眼皮, 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我们去见一个人。”
“谁?”
“黄帝姬轩辕。”
师追辛走到那方供桌前, 上面的面具每一个都是方相氏在人间的化身。
所谓众口铄金, 人言可畏, 人的愿力将人塑造成神, 而神又因人的愿望有万千化身。
黄帝垂衣而天下治,以人皇的身份获得天帝之位时, 曾将身边的所有有功之臣封为天神。
还活着的、早已死去的,皆受到封赏。
于是,先锋将军方相氏的名字以神明之实永久流传。
在人们口中,祂驱邪避祸、调灵遣将, 有千千万万的化身,庇护万千生灵。
那些傩面每一个都是祂的化身。
祂的记忆分割成无数份,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永远活在人的愿景中。
师追辛将一方鬼面取下,扣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的眉眼被阴影笼罩,银发如月华散落,祂撩起面具,露出深邃的眉眼,似乎还是千万年前那个在月光下向大巫许诺永远的年轻将军。
师追辛眉眼微暖,轻声开口:“黄帝曾向你我许以神位,他或许有办法。”
方相避撩起脸上的鬼面,祂漫不经心的拉长语调:“哦,我的好兄弟。”
祂似乎有点不相信,但还是忍不住暗戳戳的追问。
“他真的有办法?”
祂亦步亦趋的跟在师追辛的身后,师追辛不说话,祂自己暗戳戳的一连串发问,像是只偷偷藏不住的大狗,偷偷戳戳主人。
“什么办法?”
“能帮我们吗?”
“我之前好像帮他杀了好多敌军,他应该会帮忙吧?”
……
师追辛被祂吵得不行,换衣服的过程中被男人轻佻的摸了脊骨,忍不住横了祂一眼。
他横眉冷对,漂亮的眼睛斜睨一眼。
真辣。
方相避连忙举手,无辜的眨了眨眼。
自从知道自己身份后,方相避做事越加大胆,同时又暗戳戳的与过去的自己比对起来。
感觉小凤凰对现在的自己不太有耐心,顿时心里酸得不行。
祂好不容易安生一点,师追辛换了衣服,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一刻不停的带着人去见黄帝。
当年黄帝给他封神,他断然拒绝,甘愿以人身在人世行走。
直至颛顼帝绝地通天,彻底将人间与天界的道路斩断,他与黄帝已有千万年没有见过了。
如今灵气复苏,登天之路重现。
师追辛买了张去往登天建木的车票,曾经的建木倒塌后只剩下一片巨大的盆地,女妭把事务所开在那里,得知消息,一早就在车站等候。
她穿着时髦的长裙,披肩随风飘摇,远远的向师追辛招手。
师追辛一夜没睡,下车的时候眉眼倦怠,一只尖耳朵纸片猫猫从他怀里钻出脑袋。
“女妭。”
女妭竖起一根手指,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老师,登天之路就在脚下。”
她一指脚下的车站,似乎有万千变化在瞬间铺陈开。
仿佛有天外神音奏响,神光浩瀚星辰倒飞入海,瞬时间周围所有的一切化作光影流逝,天地倒悬,仙鹤长鸣。
身为黄帝之女,女妭曾被寄予厚望,她师承大巫风后,以舞祭祀,引金乌下凡,于是原地飞升。
所有人都认为她会继承黄帝的位置,成为远比她的父亲更为出色的领导者,直到当年逐鹿之战,她为击退风伯雨师被折杀当场,失去神力堕化成妖,再也登不上天路。
此时天地倒转,她的面容模糊在浩瀚神光中,无数的光点从头顶悄然滑过,扑簌簌的落进无限银河中。
登天之路?
师追辛下意识抱紧怀中的纸片猫猫,然而怀中的一切都化作黑色的剪影从手中流逝。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只抓到一片破碎的记忆。
明亮的星辰下,部落人影交错,稚嫩的哭声昭示着生命的诞生。
在一片月夜下,不同地方的两个孩子在同一时间诞生。
他们并不相识,却沐浴着同一片天空,见证着流星从天边滑落。
于流星雨中诞生,大巫认为这是吉兆,于是新诞生的孩子被他的母亲献给了大巫。
大巫为他取名,教授他神言,在他七岁时,他作为祭品披上羽衣,庄重而决绝的在早已旱死的河床上起舞。
那羽衣热烈如火,像是一只稚嫩的凤凰在河床上翩翩起舞。
凤凰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走向何方,唯有隔河相望的少年见证了这一场祝祷舞。
像是有星火在他眼中点燃,少年从隔河相对的部落偷走了这只将要献给神明的凤凰。
他们在夜月下奔跑,逃也似的将所有的追兵甩在身后,他们脱去了羽衣,丢掉了祭祀用的玉珏,死亡从他们身上摘下。
在轰然倾倒的大雨中,他们逃到了高山之上。
高山之上的部落接纳了他们,被偷走的凤凰被少年重新捧上枝头。
两颗流星再一次汇聚于同一片天空。
多年以后,成为新王与大巫的两人在同样的旱灾中遇见了一颗明亮的帝星。
彼时河床干枯,水源断绝,有熊氏的王意图出走去寻找新的水源,向他们抛出了天下大同的愿望。
是臣服还是死战?
是守在这里等待神明的垂怜还是跟随有熊氏去往新的家园?
早已成为新王的少年做出了决断。
于是两族合并,新的部落踏上迁徙的道路,他们走过漫漫高山,走过水草丰茂。
他们走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
“当年真的多亏了你们。”
师追辛睁开眼睛,一个看不清的人影高高的端坐在王位上。
他身处华丽的殿宇之中,头顶漂亮的藻井刻满了黄帝争夺天下的往事,往事如壁画一般在岁月中陈旧。
师追辛终于能坦然的松懈了口气,轻描淡写的说:“都过去了。”
“是吗?”黄帝走下台阶,他的脸终于从浩瀚神光中展露。
他并不是很高大的男人,眉眼甚至称得上隽秀,脸上总是挂着自信笑容,看起来什么都难不倒他。
黄帝坦言:“当年我太年轻了,只看得见前方的道路,固执己见又独断专行,很多事情还是多亏了你,你们。”
他说的“你们”包括很多人,在成王道路上,有太多人选择追随他,他不算仁德之君,有的时候相当无情,即便是自己的女儿为了百姓也能毫不留情的驱逐。
师追辛与他有太久没见面了,他并不是很擅长交友的人,方相避和对方的关系更好。
在黄帝说出明显服软的话时,他沉默许久:“避将军呢?”
黄帝:“……你还是这个性格。”
他们也算是从小认识了,黄帝很无语的摇摇头:“好吧,叙旧的事先推一推。”
他干咳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团魂体。
在给师追辛之前,就像是给一位冠军颁发奖品,黄帝也要说一番感言:“风后,我要谢谢你,这么多年多亏你看顾封印了。”
“要不是你,蚩尤的怨气也不会这么轻松消磨干净。等人间与天界的道路重新连同,你打算回我这工作吗?我缺一位跟得上时代的相师,人间总是变化很大。”
比如现在的什么地铁什么火箭。
之前还有人类爬到月球,差点突破人间与天界的界限,把上面的月兔吓得够呛。
正好黄帝还欠风后一个神位,他觉得风后可以返聘再就业,当两界执政官也不错。
师追辛几次都没从他手里把方相避的灵魂拿回来,他有点难以忍受:“我觉得女妭可以帮忙……你能先把祂还给我吗?”
黄帝再次闪躲,试图晓之以情:“当年跟我创业干得不是挺好的?”
“方相将军到时候回归神位,风后你也不能太偷懒啊,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闯的时候,不如再和兄弟我打拼打拼?”
师追辛:“……”
“你当年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反正祈祷了那么多次也没下雨,人总不能被一口水渴死吧?不如和兄弟我一起出去闯荡闯荡,咱们两家合二为一,我老大你老二,抢到了好位置大家一起过好日子。”
——“这块地不错,那块地也好……等等,怎么有人要打我?可恶,为什么总有人想抢我的地。”
——“方相,风后,再帮一次,是兄弟不能太偷懒,我打完这次就不打了,我对天发誓。”
第33章
方相避的灵魂被黄帝捏在手里, 师追辛无语半天,只能含糊表示:“这件事等避将军醒来再说。”
等祂醒来,祂就只听风后的了!
黄帝太了解自己这兄弟什么秉性了, 但是他捏着方相避的灵魂不放,风后逼急了可能会打他。
和安静的巫祝风后不同, 当年他和方相避可谓是志趣相投,两个人时常乐乐呵呵出去玩,最害怕的就是风后找上门。
这大概就是大巫对人的血脉压制吧, 要是惹急了他,他真的能攥着拳头锤人。
当然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最终黄帝还是把方相避的灵魂还给他了, 师追辛拿到手, 戳了戳手里的发光团子, 面无表情的追问:“祂怎么还不醒?”
“等记忆恢复就醒了。”黄帝耸肩, 想了想又说:“可能加载有点慢,你要稍微等一段时间。”
无所谓。
千万年师追辛都等了, 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只是。
师追辛盯着黄帝:“你说话这么现代,还要什么相师?说到底, 你到底有什么事业要闯?”
你都是天帝了!
黄帝掐指一算:“开个人神妖三族公司怎么样?”
“我看下界的妖生活还是太自由了, 很适合开个上市监狱, 正好灵气复苏后神和妖都没人管束, 需要建立新的秩序, 女妭那个事务所位置就很不错,东西都齐全。”
想要直接征用别人地盘的算盘打得师追辛在旁边都听到了。
师追辛:“……你小心螺祖跟你翻脸。”
本来女妭被迫滞留人间无法回天导致母女分离, 螺祖就超级不爽了,再欺负下去,黄帝得被老婆赶出家门。
还有,说到底黄帝会一直被人打, 就是因为他老觉得别人的地更好,不管不顾强行征要,要不是手底下人能打,早就翻车了。
虽然他打下一块地方也会把对方部落的人当自己部落的人一样善待,还分粮食分布匹给他们吃穿。
但当年蚩尤造他的反,也是用复仇的名号召集了不少残族旧部。
师追辛突然觉得,跟着这样的老板迟早要遭殃,心里已经决定不管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已经奔波几千年了,是时候休假了。
黄帝:?
“你所谓的休假就是开殡葬店?”
怎么还有人把工作当休假的?什么卷王!
师追辛翻脸:“你别管。”
你别管!
沉睡中,方相避忍不住对着记忆里劝说风后找老婆的黄帝大喊。
别的部落大巫要一生献身给神,黄帝不这样想。
他刚打下一块地方,与几个兄弟推心置腹讨论时局的时候,冷不丁表示风后如果想找老婆,他不会管的。
高山上的方相部落信仰的是风神,图腾也是鹰隼的模样,风后作为巫祝,早已向天地许诺将终身侍奉神明。
而想要征服一个部落的方式,就是逼迫那个部落的大巫改换信仰,更换门庭。
黄帝打下新的部落时,给了那个部落的大巫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作为有熊部落的巫祝活下去。
那位巫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殉。
这代表了一位神明信仰的终结,也代表那个部落彻底被黄帝征服。
风后为他收敛了尸骸,在晚上的交谈中一言不发。
黄帝笑着说出来的时候,被方相避狠狠锤了一拳。
“要你管!”
方相避就像是被踩了尾巴,大声呵斥黄帝的冒犯。
唯独风后意识到了他的试探,不轻不重的怼了回去:“只有我吗?部落里那么多巫祝,不如都娶一个吧。”
黄帝面露委屈:“那方相你娶一个好了。”
然后被风后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黄帝眼睛转来转去,看看方相避看看风后,语气非常奇怪:“你不许娶,他也不许娶?”
风后横他一眼,方相避一把揽住他的脖子,笑得格外狰狞:“你这么闲,来切磋一下?”
黄帝遭受了来自兄弟的铁拳和大巫的冷眼。
只是这个问题注定不会就此过去。
当天晚上,又一次被方相避钻被窝,大巫风后裹着皮毛,冷眼扫过去:“你不和别人钻被窝,又跟我挤一起?”
方相避一下子被问到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憋了很久,才一把揽过风后,在他不乐意的推搡中一把将人抱住。
他把下巴垫在风后的发顶,用力蹭了蹭。
“我乐意!”
在别人都有几个固定对象几个孩子的时候,方相避像是没有世俗的欲/望,只想和风后钻被窝,清清白白的躺在一起。
他们从小就这样,从来没有片刻分离。
如果不是黄帝点醒,风后没有那么一刻意识到不对,他总是很迟钝的,很多事情似乎也在无意识间变得理所当然。
他被裹在被子里,被男人用力抱着,似乎从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对方已经不是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少年。
男人的肩膀宽厚有力,早已成长为庇护一方的常胜将军。
风后攥着皮毛,睫羽低垂间,神情难得显出乖巧的意味。
方相避盯着他,忍不住和他贴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挨蹭着,似乎这样就感到满足。
直到有一只手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他豁然睁开眼睛,与风后对视间,对方垂着眼睛,只有耳根染上漂亮艳丽的绯色。
他猝然加重呼吸,深深浅浅的呼吸在近距离的口鼻间交换,变得粘稠灼热,滚烫得人坐立难安。
这一刻,方相避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敢发出声音,却又止不住亲近的念头,只能把视线定在眼前透红的耳廓上。
薄薄的耳廓染上艳丽的色彩,在眼前难以承受般抖动着。
他一口咬住,爱怜的亲吻爱人的耳廓。
他们从小相依为命,生命中除了彼此再没有别人。
这一晚上他们忙得手忙脚乱,仓促而笨拙的抚/慰彼此,又心照不宣的保持缄默。
方相避重重的埋进他的怀里,像是吸取什么赖以生存的东西般,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我永恒的信仰着你……”
他低声念诵着信仰神明的赞词,念诵神名的时候,他拐了一个弯,轻声念起了风后的名字。
成为巫祝之后,曾经的名字被新的名字取代,所有人都叫他风后,唯有方相避会在无人之时叫他小凤凰。
——一如初见。
风后被脸埋进被子里:“这件事可以告诉轩辕,别和别人说。”
方相避脸色奇怪,语气更是酸涩:“你这么相信他?”
小凤凰什么时候和轩辕关系那么好了?
风后:……
这人怎么又聪明又蠢的?
“你不告诉他,是等着他给你塞女人还是等着他给我塞女人?”
被狠狠掐了一把,方相避才回过味来,他狠狠拧眉,不太高兴。
“小凤凰,我们好像上贼船了。”
当初说好的他老大我老二呢?轩辕真不地道。
傻子,事到如今还想着这种不作数的话。
风后叹气,有种带傻狗的感觉。
方相避也叹气,觉得轩辕妄为兄弟,他家小凤凰没他保护在这里不得被轩辕算计得渣子也不剩?
“我会保护你的。”他承诺道,傻狗一样拱到风后怀里,毛茸茸的蹭来蹭去。
无论千年万年。
毕竟他的小凤凰漂亮、柔弱、又可怜。
……
方相避睁开眼,祂仿佛刚从危机四伏的战场下来,无尽的记忆如同梦魇将祂带回过去。
而现在,祂终于回到了现在,回到了“未来”。
无数次向小凤凰许诺的未来。
千年万年,他们终于重逢于此时此刻。
师追辛坐在小板凳上,又一次整理着花圈的外形。
他动作慢条斯理,青色的经脉从手背上凸起,他周身寂静,像是寺庙里一眼能看到尽头的寂静香火。
唯有方相避知道,他到底怀着怎样的信念走过漫长的岁月。
这份爱意如同烈火,千万年的煎熬好似在此刻终于化作了止不住的甜蜜。
方相避含糊的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小凤凰。”
不管千年万年,我终于再次回到了你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