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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41民宿,胆小鬼,小情侣

    陈檐之一个人回到卫生院的小屋子里,这里很简陋,她从行李箱里拖出来换洗的衣物,但发现这里没有淋浴间。

    陈檐之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唇,却在下一刻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刚才她亲了沈南遇一下,不对,是双唇浅碰了一下,在他睁眼的那一秒,她立马向后退去,她没有太多表情,就像她在上门诊时,听完病人的心音后摘下听诊器,然后平静淡然地和病人沟通一样。

    她姑且将沈南遇当做她的病人,她要冷静客观地处理关于他的一切事情。

    而当时的沈南遇别过了脸,他不说话。

    他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陈檐之想,你也不好意思了,那我的不好意思也情有可原。

    但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沈南遇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劲不小,陈檐之跌倒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的心脏相贴,沈南遇盯着她的唇,目光晦暗不明。

    陈檐之跌跌撞撞地起身,逃一般地离开了,现在她躺在卫生院宿舍的硬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陈檐之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她拿起,发现都是于念念发来的。

    她先是发了一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然后叽里呱啦发来了一大段话。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檐之~檐檐~之之~你在干什么啊?我好无聊啊啊啊~】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工作好烦人啊,今天又碰到难搞的患者,还有她找不到人的儿子,我发了信息都没人理我,今天是倒霉的余医生一枚~】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今天宁师兄给我买了小蛋糕,他旁敲侧击地问你的情况,但都被我糊弄过去了,只有你点头,我才告诉他,嘻嘻,我两天下第一好。】

    陈檐之:【好念念,辛苦了,回去给你带好吃的,我要把这里的特产全部背回来给你。】

    陈檐之:【下班的时候不要为工作烦心啦,说不定她儿子一会儿就回复你了,不要想那么多啦。】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檐之,你现在在干什么呢?听说揽村好美,发几张照片我瞅瞅~】

    陈檐之给于念念发了几张照片,都是她随手拍的,但现在仔细看,她好像看到了沈南遇隐在树荫下的脸,他应该是在看她。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看自己,还是用那么温柔的眼神?

    陈檐之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下一刻,她就否定了。

    别多想,陈檐之警告自己。

    但她又忍不住多想,沈南遇他是不是也有点喜欢自己?

    但她转念一想,这或许又是她的错觉。

    陈檐之:【这里没有淋浴间,我身上黏糊糊的,都没办法洗澡。】

    爱吃内脏的余医生:【那里是个旅游区,肯定有好多民宿,檐之,你去定一个吧,别住卫生所了,那里晚上没人,也不安全。】

    陈檐之:【已经在看了,刚才随便找了一家近的,我看了照片,老板娘在院子里种了好多花,还养了两只白色猫咪。】

    陈檐之又和于念念聊了几句,然后于念念又兴奋地给她发信息说病人的儿子回她了,她决定加班,当然之后要买炸鸡和奶茶犒劳自己。

    陈檐之发了个晚安,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拎去了那个民宿。

    那个民宿离卫生院不远,陈檐之拿了身份证入住,她拿着房卡路过了那个小院子,两只白色小猫打着滚地凑到她脚边,乖顺地蹭了蹭她的脚背。

    陈檐之的心都快要化了。

    她蹲在那里撸猫,却听见了脚步声,接着是邬洺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南哥,你什么时候回德国啊,最近公司的事情太多,我不在,你不在,李哥还在住院,那两个人每天忙的团团转。”

    “你怎么不回去?”沈南遇反问。

    “我?”邬洺一下子笑了,“我在揽村待的好的很,懒得回去和他们周旋,倒是你,真打算一辈子在中国了?”

    沈南遇不说话,陈檐之的心沉了下去。

    他果然要回德国,以前他不会留在中国,现在也不会。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陈檐之被缘分耍的团团转,她想赶紧离开这里,至少是不要和沈南遇碰头。

    陈檐之拎着自己的行李箱悄悄地去自己的房间,沈南遇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他无意识地摩擦自己的嘴唇,那里干燥,缺乏润泽。

    “跟你说话呢,刚才要不是檐之,你不会真的准备在湖里一直待着吧。”邬洺看着他,“你真的会死哎,这不是开玩笑。”

    “而我才不会去救你。”邬洺又甩了甩他的小辫,“人应该自己珍惜自己,你自己不管自己,谁会多管你。”

    “她会珍惜我。”沈南遇突然开口。

    “她还亲你咯。”邬洺这两天都嘴角都没有下来过,“虽然只是人工呼吸,可是嘴唇碰到了哦,不过我感觉她一点都不在乎,你在她眼里就是一个需要治疗的笨蛋。”

    沈南遇脸色发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你怎么又哑巴了?”邬洺啧啧了几声,“你回来不就是要追她吗?你怎么什么也没有做?你好废物。”

    “邬洺。”沈南遇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精神病院的医生给我打电话了,我妈非要见我,见不到我她就不接受治疗。”

    “你爸打算一个人躲在日本躲多久?他什么都不管了?”邬洺的语气嘲讽,“真没见过这样的父母,令人头大。”

    “我想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好好跟她说。”沈南遇语气低了下来。

    “这倒也是,别到时候被你家吓跑了。”邬洺点头,然后他附在沈南遇旁边神神秘秘道,“跟你说,我拜托我在鹭城医院的朋友打听了一下,檐之好多人追呢,有一个神外的医生,还是她的师兄追得好紧,你说,她会不会同意啊?”

    沈南遇的嘴唇更白了。

    邬洺又添了一把火。

    “她爸这几年生意做的不错,钱也没处花,听说都打到了她的名下,说不定她早已经原谅她爸了,人家是亲生的父女,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说她是站你还是站她爸?”

    “她爸那个手下,能力还不错,上次他来德国,你不是和他见面了吗?看他那张狂样,和你高中时一样。”

    沈南遇攥紧了拳头,他已经不是高中时的他了。

    他希望陈檐之想清这一点,但又希望她不要那么快认清他。

    “看缘分吧。”

    沈南遇走了,树影婆娑,微风不燥,一切都很平静。

    除了他的心。

    ……

    在揽村待的时间比陈檐之想象的要快,她每天白天都在忙着义诊,鲜少有时间想其他的。

    晚上,陈檐之就在那间民宿的房间里整理资料,她搜集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发给沈南遇,他回收到,陈檐之也公事公办地回复好的。

    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太多的沟通,陈檐之想问他高中的事情,但是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知道事实还有意义吗?

    何况,她要他自己亲口说。

    倒是邬洺经常给她发信息,他的话好多,陈檐之很忙,不能及时回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发信息。

    宇宙无敌大画家:【檐之,你没去参加那个新娘的晚宴实在时太可惜了,现场气氛太棒了,你会摇滚吗?不会也没事,我可以教你打架子鼓,南哥也会打架子鼓,他也可以教你。】

    宇宙无敌大画家:【檐之,你和南哥救的那个小孩是新郎舅舅的二婶的邻居的侄子,那几个小孩好了之后非要找你玩,被我拦住了,我说姐姐在忙着治病,来可以,每人必须打一针。】

    宇宙无敌大画家:【对了,檐之,我们公司中国总部在北城,之后会邀请各个医院的代表来参加学术会议,也有你们医院,你来不来?】

    陈檐之往上划,发现他发了将近二十条信息,她只能挑几个重点回复。

    陈檐之:【我不会摇滚,也不想学架子鼓。】

    陈檐之:【不要这样吓小孩子,我可以带他们玩,反正现在晚上的时间很多,不过你可以说下次再跳水里玩,就每天给他们打一针,或者在他们的小脸蛋上画满乌龟。】

    陈檐之没想到邬洺回复地那样快,他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玩手机。

    也不知道沈南遇在干什么,她在网上搜了EG公司在揽村的业务,却什么也没发现,陈檐之想,那应该是面对基层的新任务。

    宇宙无敌大画家:【檐之,你下班了啊,现在有时间?】

    陈檐之其实觉得和邬洺并不熟,她平时也很少和别人聊天,但是邬洺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她透露沈南遇的过去。

    她是感兴趣的,这点她无法否认。

    沈南遇和邬洺住在民宿的另一栋房子里,与她隔了一面墙,邬洺知道她住在这里后,经常过来找她,沈南遇没有来过。

    但没关系,邬洺一个人就能讲完三个人的话。

    陈檐之:【恐怕不行,沈南遇说我的方案他有一点疑问,我今天晚上要查一下资料,再详细阐述一下。】

    邬洺:【哈?他自己跑过来跟你说的?别理他。】

    邬洺得意地朝着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信息的沈南遇晃了晃手机。

    “檐之很认真地回我信息,你是不是很嫉妒?”

    沈南遇冷笑了一下,不说话。

    另一边的陈檐之又想起了沈南遇,她和他自从上次湖边分开之后就没有见过面。

    陈檐之觉得他躲着她,不过她也没办法责怪他,她没有这个立场,因为她也躲着他,她总是想起那个不算吻的吻。

    她还想起有一次,她下晚自习后回家,当时她在学校里做试卷做的晚了一些,走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很安静。

    陈檐之低着头在学校里走,她走的是国际部旁边的小路,灌木丛很高,路灯很暗,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小猫咪在草丛里打滚。

    她想去看看,要是一只小猫咪她就要去摸一摸,但就在她往那里走的时候,却被人拽住了书包,往后拉了一下。

    她诧异地回头,发现是沈南遇。

    “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沈南遇捂住了嘴,他掌心的温度覆盖在她的唇间,而沈南遇低下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你这个小冒失鬼要干嘛,去打扰那对小情侣约会吗?”

    陈檐之才猛然意识到那声音的由来,她一下子羞红了脸。

    是接吻,不是浅尝辄止的那种。

    吻,是忍不住的喜欢,是克制的爱。

    如果双唇相触算接吻的话,她已经吻过沈南遇一次了。

    陈檐之叹了一口气,她拿起手机继续回复邬洺。

    【明天我就要回鹭城了,我应该不会去北城开会,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她是不会去北城的,因为那里有两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第42章 42金发,不为人知的秘密

    北城。

    陈宴川开了一瓶香槟,他摇晃着酒杯,小小的气泡在杯沿不断爆裂,升腾,他闻到了烤杏仁的香味,融在酒里,他解开袖口,然后猛地灌了一大口。

    “陈叔,你又在偷偷喝酒。”一个运动装扮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染着金发,头发蓬松柔软,笑起来张扬又肆意。

    “小维,你来了。”陈宴川甩过去一个杯子,纪斯**稳接过。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然后和陈宴川碰杯。

    “陈叔,你今天心情不错,什么事这么开心。”

    陈宴川看了纪斯维一眼,声音不咸不淡。

    “小维,我要回鹭城一趟,你同我一起去吗?”

    “去见檐之姐姐?”纪斯维笑得灿烂,“那我怎么可能不去,我很想见她,都四年了,我也长大了,她再说我幼稚,我也可以反驳她了。”

    “沈南遇回来了。”陈宴川突然开口。

    纪斯维一下子愣住了,然后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回来就回来呗,他有的我也有,他没有的我也有,我又不怕他。”

    “你小子倒是有自信。”陈宴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声音又闷了下来。

    “那你追檐之那么久,怎么就一点戏都没有呢。”

    “这不能怪我。”纪斯维叹了一口气,“我是按照你说的方法追的,你说你当时就是这么追的檐之妈妈,檐之和她妈妈很像,一定会被打动的。”

    “谁知道她不仅不喜欢,还报警了,我也不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

    “算了算了。”陈宴川摆手,“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愿,就是想看她早点结婚,跟你最好,就是不要沈南遇那个小子。”

    “不会的。”纪斯维捏紧了高脚杯,他勾起唇,“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他,不过这一次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

    “檐之姐姐一定会喜欢我的。”纪斯维接着自信开口,阳光照在他的金发上,像浮光跃金般闪耀。

    ……

    陈檐之把王姨带回了鹭城,回城的时候没有和沈南遇一起,邬洺说他先回去了,公司有急事,陈檐之也没有多问,但邬洺抢着要送陈檐之回去。

    陈檐之拒绝,但邬洺说王姨年纪大了,赶公交不方便,他一定要送她们去高铁站,她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王姨,终于点头。

    一路上,邬洺开得都很平稳,陈檐之想,原来他车技不赖啊,之前那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当时听的音乐太带感了,这次他放了很平缓的歌。

    是校园歌曲的集锦,青春,梦幻,但不

    切实际。

    陈檐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因为她的青春遗憾满满吧,她开始逃避一切关于青春的事。

    在高考后,她将所有的课本扔到了垃圾回收站,那些她画过小人的本子,装着很多东西的文具盒,背着走过春夏秋冬的书包,全部都被她丢掉了,丢在那个夏天。

    等邬洺把她们送到高铁站,陈檐之下了车,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要是你到鹭城,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请你吃饭。”

    “檐之,你别忘了,你还欠沈南遇一顿饭呢,不过可以带上我,一起请算了。”邬洺又甩了甩他的小辫子,他扎着花花绿绿的头绳,有一个上面挂着小小的垂耳兔,傻傻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陈檐之诧异,但继而想到他和沈南遇关系那么好,知道也是应该的。

    “我还知道好多事情,你不知道的事情。”邬洺得意地看着陈檐之,“而且你也感兴趣,你要是肯答应一个我的要求,我就告诉你。”

    陈檐之看着邬洺不靠谱的样子,她摇了摇头。

    “爱说不说。”她的语气有点欢快,虽然认识邬洺时间不长,但她知道他肯定忍不住。

    果然,邬洺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这样啊,那我先免费赠送你一个秘密,你收货后觉得不错,就得答应我。”

    “好。”陈檐之点了点头。

    邬洺凑近了些,他附在陈檐之的耳边,很小声地说。

    “其实,高考后的那个雨天,沈南遇抱的人是我,不对,是我抱住了他。”邬洺上扬了语调,“因为我在安慰一个刚刚失恋的小男孩。”

    陈檐之愣在了原地,然后震惊地看向了邬洺。

    是他?不是她。

    失恋?可是明明失恋的是她。

    她看到的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我看见你了,当时你在楼梯拐角,我告诉了沈南遇,他好像哭了,也好像没有,当时雨太大了,我也看不清,但他还是离开了。”邬洺耸了耸肩,他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怎么样,这个秘密值不值?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的条件?”

    “为什么?”陈檐之倔强地抬眼,“为什么?凭什么?他以为自己是谁?”

    陈檐之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为什么不说,他凭什么不说,他当时到底怎么了。

    邬洺被她受伤的双眼刺痛,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

    他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在东京的雪地里,一只白鹤摔伤了腿,它站在湖边覆雪的土地上,见他走来,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迷茫,痛苦,决绝,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他形容不出来。

    完了完了,他以为她会立马痛彻心扉,然后原谅沈南遇,但事实好像不能如他所料。

    她和别人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他记得沈南遇这样告诉他,她是一颗种子,当她落在土地里,你不知道她会长出什么样的芽,长出什么样的花。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棵坚韧不拔的枝芽,是一株全世界最好看的花。

    邬洺想,自己好像好心办坏事了,他得跑,赶紧跑。

    希望沈南遇知道后不会跑过来捶死他,邬洺有点害怕。

    陈檐之眼睁睁地看着邬洺飞一样地跑走了,临走前还放出狠话。

    “你不要告诉沈南遇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否则你就死定了。”

    陈檐之想,她才不会死定了,而她不会说邬洺告诉她的秘密,她到底想要看看沈南遇会怎么做。

    他会再一次像高考后那样,不说告别地离开吗?

    那她绝对绝对不会再难过了。

    陈檐之带着王姨上了高铁,刚才一路上王姨都不说话,她就那样沉默地站在旁边,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

    以前高中的时候,陈宴川在屋子里口无遮掩地发疯,王姨依旧手不停地打扫卫生,偶尔陈宴川砸掉房间的花瓶,她也是低声骂几句,然后勤快地收拾碎片。

    她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

    陈檐之把王姨和她的行李放好,她和王姨并排坐着。

    “王姨,肚子还疼吗?”陈檐之问。

    “不疼了。”王姨摇头,“其实也不是非要必须去鹭城医院检查,檐之,你那么忙,还带着我,何必呢。”

    其实带王姨去鹭城的过程并不愉快,陈檐之在要离开的前一晚通过村委会找到了王姨的家,那时候她在家里手洗衣服,三个盆子都装满了满满的衣服,没有一个人帮忙。

    从前在鹭城的时候,她从来都不用手洗,大部分时候陈檐之都会帮她,陈檐之把王姨从衣服堆里拽了出来,然后和赶来阻止的白眼狼儿子理论了一番,她的儿子说带走她可以,但是得给钱。

    陈檐之表示她不会给一分钱,而王姨这么多年的工资都交给了他,他应该把钱吐出来才对。

    最后还是刚才一声不吭的王姨站了出来,她说她要离开,谁也别拦她,否则她就撞死在家里,这才得以离开。

    陈檐之都想好了,等她把王姨带去医院全身检查一下,没事最好,没事她也不会把王姨送回揽村了,她要在鹭城给她找一份轻松的工作。

    “去查了之后我才放心。”陈檐之看向王姨,“没事,花不了太多钱,大部分都是可以报销的。”

    “好。”王姨点头,但是她犹豫了一下,又看向了陈檐之,“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是——”陈檐之顿了一下才开口,“是高中同学的朋友。”

    “高中同学啊。”王姨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小男孩也是你高中同学吧。”

    陈檐之不需要再去问沈南遇,她知道晚自习送她回家的是他,帮她喂肥小猫咪的是他,她知道就是他,但是她觉得就算去问他,他也不会承认的。

    至于原因,陈檐之不知道,但是她迟早会知道的。

    刚才她忍了很久才没有掉眼泪,她已经是个坚强的大人了,而现在她已经不想哭了,她不要难受。

    难受是对过去的沉溺,而她要向前看。

    “是啊,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同学中胆子最小的那一个。”陈檐之点头,她现在觉得沈南遇才是那个胆小鬼。

    “檐之,其实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它重不重要。”王姨看着陈檐之,眼里有纠结。

    “什么事?”陈檐之侧过头。

    “当时你应该是大四,那时我被陈先生辞退了,他说他不需要人做饭了,给了我一笔遣送费让我离开。”王姨看向窗外,“我把东西收拾好下楼,在客厅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他在和陈先生说话,你的那只猫咪就在一旁蹭他腿,陈先生很生气。”

    如果说邬洺的话是在陈檐之的心里扔了一块石头,那现在王姨的话无疑于往里面扔了一个炸弹。

    “他和我爸见过?在我上大学的时候?”陈檐之的音调颤抖。

    “是的,那时候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陈先生每天的心情都很不好,你的那个男同学一来,他的心情更不好了,把家里的杯子全砸了,后来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收好东西就回老家了。”

    “王姨,你还记得他们当时说什么了吗?”陈檐之颤抖的音调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更加严重。

    “提到了你。”王姨努力回想了一下,“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陈先生让我赶紧走,我只能离开。”

    陈檐之感觉到她内心突然长出了一座火山,接着火山连绵成群,里面的熔浆翻滚向下,蔓延至她全身,然后将她掩盖在火山岩下。

    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檐之,你怎么了?”王姨也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你和那个

    小男孩现在不是经常见面吗?”

    陈檐之知道王姨误会了,她在八年后才再一次见到他,期间他们一次面都没有见过,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事情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她需要把一切都搞清楚。

    陈檐之带着王姨下了高铁站后回家,在小区门口,她见到了意想不到但意料之中的人。

    陈宴川来了,他的旁边是一脸笑意的纪斯维,他看见陈檐之,立马笑了。

    “檐之姐姐,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第43章 43厌,对方正在输入中,照片

    陈檐之看着纪斯维,他一头金发,鼻梁高挺,阳光一照,像艺术馆里被投射一缕光的雕塑,他颧骨浮着薄薄一层红,嘴角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酒窝变深,不笑时,眼下的月牙形卧蚕也藏着笑意。

    “檐之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纪斯维走了过来,“姐姐,你一定很想我。”

    “不要胡说。”陈檐之躲开,“你不要离我那么近。”

    一旁的王姨看着陈宴川有点不自在,陈檐之也感觉到了,但现在他已经不是王姨的雇主了,她也不靠他的工资,王姨想通后反而也坦然了。

    她沉默地看着着一对父女,还有那个长得漂亮但很幼稚的男孩子。

    陈檐之拉住了王姨的胳膊,另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准备上楼,至于陈宴川,她是一点都不想搭理。

    “陈檐之。”陈宴川跨步走了过来,他看着陈檐之拉住王姨的手,脸色发黑,“这几年,你都不怎么来看我,现在反而对一个外人嘘寒问暖,你也不怕我伤心。”

    陈檐之不说话,但陈宴川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们离开。

    “王姨,你先上去,我马上就来。”陈檐之先送王姨离开,但临走前王姨还是担忧地看着她。

    “檐之,你现在有了工作,一切都变好了,遇到事情也不要生气,都不是什么大事。”

    “我知道了。”陈檐之拍了拍王姨的手。

    等送走王姨,此时就剩陈宴川,纪斯维他们三人,纪斯维抱着胳膊看着陈檐之,见她看过来,立刻笑了起来,小酒窝忽深忽浅。

    而陈宴川在旁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语气阴阳怪气。

    “你有妈妈,没必要对一个阿姨那么好,她和你没有半分的血缘关系。”

    陈檐之不想和他解释那么多,她有自己的事情要问。

    “爸。”陈檐之抬头看他,“你是不是在我大四的时候见过沈南遇?”

    陈宴川也想不到陈檐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但旋即又平静下来,他摇头。

    “我不认识,你那么多高中同学,我怎么可能全部都认识,你肯定记错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高中同学?”陈檐之冷漠地看着他,“我刚才可没有说。”

    “你……”陈宴川冷哼了一声。

    陈檐之知道陈宴川定是心虚了,王姨应该说的没有错,她知道里面定有纠葛,但陈宴川不会再告诉她了,她也不会再问,问也问不出来。

    陈檐之转头就走,却被纪斯维拦了下来,他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檐之姐姐,我好不容易来鹭城一趟,人生地不熟的,你能不能带我逛逛,我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

    “不必。”陈檐之坚定拒绝,她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这个纪斯维的脑回路和她爸一样,不太正常。

    “你怎么每一次都拒绝我,拒绝得那样干脆。”纪斯维佯装捂住自己的胸口,“这里好疼。”

    陈檐之也懒得看他,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幼稚鬼,恨不得赶紧插着翅膀飞走。

    “你以后不许来找我。”陈檐之最后一次警告他。

    等到陈檐之走后,纪斯维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他对陈宴川说。

    “陈叔叔,她像讨厌你一样讨厌我。”

    陈宴川没有理会纪斯维的打趣,语气低沉疲倦。

    “没关系,她和她妈一样,不会那么幸运的。”

    说完,陈宴川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又不熟悉的电话。

    ……

    陈檐之带着王姨住进了她和于念念租的房子里,她把那个空着的小房间收拾一下给王姨住,但她刚刚收拾完,一回头却没看见王姨。

    “王姨。”陈檐之喊了一声。

    “檐之,这个房间怎么这么乱。”王姨刚刚一进来,就看到于念念乱糟糟的房间,她不喜欢关门,王姨已经进去撸起袖子打扫了。

    “王姨,你先别动她的东西。”

    陈檐之哭笑不得,刚刚她给于念念发了信息告诉她家里的亲戚要来住两天,于念念立刻答应,不过她要求陈檐之把她的房门关上,她要面子,况且她也不是懒得收拾,确实是因为她太忙了。

    “啊。”王姨赶紧放下于念念的东西,她出来把门带上。

    “王姨,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陈檐之把王姨拉在沙发上坐着,“今天你先休息休息。”

    王姨点头,陈檐之走到阳台,她先回复了几个工作的信息,接着她看着与沈南遇的对话框,她犹豫了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胆小鬼,两个都是,陈檐之想。

    但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沈南遇发的信息。

    沈南遇:【今日在鹭城饭店有一场学术会议,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

    然后发送了一个链接。

    好官方,陈檐之想了一下,她从自己的表情包里挑了好久,终于挑到了一个猫猫举手说收到的表情包,那只猫是她收养的那只,她觉得好玩便自己做成了表情包。

    等她发送完毕,陈檐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她点进去想撤回,然后回复一个官方的“收到”,但她点进去,发现上面一行写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陈檐之一下子叉掉了对话框,她的心快要跳出来。

    直到等了整整三分钟,陈檐之才看到自己的手机亮了起来,是沈南遇发来的消息。

    陈檐之等了一会才点进去,沈南遇也发了一个表情包,是她的那只猫,它摊着肚皮,琥珀色的眼睛眯着,旁边配着两个字“好的”。

    她放大了表情包的背景,那是郁金香路,她家小区的旁边,应该是他高中时候随手拍的,想到这,陈檐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感觉到了掌心的温度。

    很烫很烫。

    陈檐之下午准时去了鹭城饭店,来的时候前排已经坐满了,有些人的面孔很熟悉,应该是别的科室的医生。

    陈檐之在倒数第二排坐下,刚坐下,肩膀就被人拍了拍,她回头,看到宁京樾在身后,他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檐之,你也来参会啊。”宁京樾在她身边坐下,“这次的会议是EG公司举办的,会介绍一些新的医疗器械,有些与我们神经内科有关,我们主任点名让我去,你们主任也派你来?”

    “不是。”陈檐之摇头,“是一位朋友的邀请,正好我刚从揽村回来,下午不上班,索性过来听一听。”

    “我听于念念说了,你去揽村义诊半个月,那里我也去过。”宁京樾说话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你有没有去村边的星沼池,旁边有很多树的那个,听说在那里,只要两个有情人携手走过一圈,就会相伴到老。”

    “有这个传说?我没听说过。”

    陈檐之想起那个沈南遇托起小孩的湖,那个是星沼池吗?那她好像走完了一圈。

    陈檐之攥紧了自己的手。

    “骗你玩的。”宁京樾笑得拍了拍陈檐之的脑袋,陈檐之下意识地躲开,宁京樾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但很快恢复如初。

    “其实还有人说,那个池里住

    着一个怪物,专门吃晚上去那边来的小孩。”

    “应该是吓一吓那些贪玩的小孩。”陈檐之不留痕迹地往旁边坐了一点。

    “是啊。”宁京樾仿佛没有察觉,“今天晚上于念念不上班,你要是有空,等下开完会我们一起去吃饭?于念念说她还想把那个粉蒸圆子吃完。”

    “念念说的?”陈檐之看着宁京樾,他点了点头。

    “那好。”陈檐之点头,她也正好把欠的那顿饭补上。

    会议很快开始了,陈檐之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南遇的身影,她有点失望地低下了头。

    会议开始,氛围安静下来,陈檐之抬起头,她看到了第一个发言的人,是沈南遇。

    光影流动,他从旁边走了上去。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他是视线聚焦的中心,他面前的发言台摆着他的工作电脑,身后是环形巨幕,上面写着他的简历,这是每一个发言人都要准备的东西,一般在PPT的第一页。

    陈檐之听到了身边的压低的惊讶,连宁京樾也忍不住夸赞。

    “很优秀的履历,真才实学,他还很努力,有些项目不是聪明就可以办下来的。”

    陈檐之看着他,他站在那,穿着裁剪精良的西装,有些女孩子夸完才学之后,都开始夸他的帅气。

    “那么年轻,那么帅,这次会议来的值,他比会议的小甜品还要吸引我。”

    “这么优秀的人肯定早就被预定了,我跟你说,越厉害的人越专一。”

    “也不一定,现在单身汉多了去了,他事业发展的那样好,应该没有谈情说爱,爱情,是阻挡事业的绊脚石。”

    “太帅啦,比明星还帅。”

    陈檐之低下了头,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依旧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想起了很久之前期末考试后的表彰会。

    沈南遇也是这样站在国旗下,他接过校长递来的奖状,那天阳光正好,他的白衬衫被风吹起。

    那个场景她记了很多年,至今也忘不掉。

    陈檐之抬头,她看向了沈南遇,她想,他变了,但有些没有变,他还是那样耀眼。

    陈檐之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发现是主任打来的,她只好先离开会场,等走到了外面,她接起电话。

    “檐之啊,EG公司邀请我在鹭城饭店发言,但我今天有事,你替我去一下。”

    “主任,我什么都没有准备……”陈檐之底气不足。

    “没事,我把PPT发给你,你简单看一下,都是你研究过的内容,问题不大。”主任似乎很开心,“年轻人嘛,有压力才有动力。”

    陈檐之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她只好答应。

    会场内,沈南遇盯着陈檐之离开的背影,他的发言快要完毕,他挪动了一下鼠标,关闭了自己的PPT,他的电脑桌面一览无余地显了出来。

    是一个女孩的照片,她穿着鹭城一中的校服,正抱着一只胖猫咪对着镜头笑,她笑起来很可爱,比她怀里的猫还可爱。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一个鹭城饭店负责主持会议的工作人员偷偷附耳在沈南遇的下属旁边提醒。

    “你boss把隐私露出来了,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

    “没事,我每次跟着他开会,都能看到在最后他开始秀照片,习惯了。”下属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

    工作人员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他八卦地问。

    “是老板娘?”

    “肯定是啊,不过我只见过照片,没见过真人。”下属摇了摇头,“她很神秘。”

    台下的人一部分沉默,另一部分人则开始窃窃私语。

    “肯定是沈总的夫人,不然放她照片干嘛,也许是她在宣誓主权,毕竟想搭讪沈先生的人不少。”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沈总的自我管理意识强,自己要这样的。”

    “这恩爱秀的,不愧是小年轻,朝气蓬勃的。”

    看到照片,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宁京樾脸色沉了下来。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那是陈檐之,是高中时候的陈檐之。

    第44章 44亚麻西装,工作论坛,未婚妻……

    陈檐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接完电话回到会场的时候,沈南遇的发言已经结束了,她坐回了刚才的位置,宁京樾也在。

    “檐之,你刚刚去哪了?”宁京樾突然问了一下。

    “我们主任给我打了电话,他有事来不了,让我帮他发言。”陈檐之实话实说,但是她抬头却看见宁京樾眼里的探究。

    “怎么了?”陈檐之疑惑。

    “刚才听说沈总也是鹭城一中毕业的,他和你差不多大,是同一届吗?”宁京樾问。

    “他刚刚说的吗?”陈檐之放下手机,她抬头看向前面,沈南遇已经离开了,她默了一瞬,继而开口。

    “沈总确实是我的高中同学,我高二转学来了鹭城一中,和他一个班。”

    “原来如此。”宁京樾笑了,他拿起手机翻了一下聊天信息,然后又友好地看向陈檐之。

    “檐之,我今天晚上科室有事,暂时不能和你还有念念去吃饭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陈檐之摇头,“你先去忙你的事,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

    等宁京樾走后,陈檐之开始看主任发来的PPT,关于胃淋巴瘤的最新放化疗方案,这是她之前的论文课题,她很熟悉,讲起来难度不大。

    她没带电脑,于是起身,打算让会议的工作人员将这份PPT先下载到大屏幕,然后她才能解说地更方便。

    不过等到她走到前面,那个负责人一看到她,先是疑惑地挠了一下脑袋,然后恍然大悟地跑过来迎接她。

    “小姐,你是来找沈总的吗?”

    “不是。”陈檐之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她也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过正事要紧,她拿出手机,“我是下下个发言的人,鹭城医院消化外科的医生,你能先帮我把PPT拷贝一下吗?”

    对面那个人也愣了一瞬,然后立刻进入状态。

    “好的好的,我马上来办,对了,沈总在隔壁的休息间,你可以直接去。”

    陈檐之不知道这里的工作人员怎么这么热情,难道来找沈南遇的人太多,他们误认为她也是来找他的?

    不过她现在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找他,她要把任务先完成了。

    陈檐之面对面把文件传送给工作人员,她回去在位置上坐下,而那个工作人员立刻把事情办好后,又跑过去把沈南遇的下属拽了过来,他悄悄地指向陈檐之的方向。

    “瞧,那个是不是你们老板娘?”

    沈南遇的下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揉了揉眼睛,然后确信道。

    “就是她,脸和高中时候比起来没怎么变,不对,是更漂亮了,绝对是老板娘。”

    “原来她在鹭城上班啊,不行,我得拍一张照片给公司那帮人看看,他们都好奇死了,沈总一直说自己不是单身,我们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老板娘的照片都被我们盘包浆了,这次居然是我第一个见到真人,嘿嘿。”下属激动地打开了摄像机。

    “你先别拍。”工作人员拦住了他的手机,“等下她要上台发言,你到时候拍,比现在清楚。”

    “她要说什么?”下属诧异。

    “她是鹭城医院消化外科的医生啊,那个特别有名的大佬是她主任,她这次就是替他发言。”工作人员刚刚把文件传输完毕,“很优秀的女生,和你们沈总郎才女貌。”

    “怪不得沈总自告奋勇负责医疗板块,原来是为了和老婆多接触。”下属了然地点头。

    陈檐之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只是有一种直觉,怎么感觉周围老有人在看她?

    可是她没什么好看的啊。

    她今天穿了白色连衣裙,戴了一对小小的珍珠耳环,这是她在揽村的手工店里买的,很普通的款式,陈檐之整理了一下自己衣着,确定没什么毛病。

    一定是她出现了幻觉,应该是她有点紧张,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才镇定下来。

    轮到她发言,她起身,淡然地走了上去,这次的内容她烂熟于心,陈檐之游刃有余的发言。

    没有什么特殊的,除了有好几个人总是给她拍照,变着角度,变着花样的拍。

    此时沈南遇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接二连三的消息传了过来。

    他没有理会,而是正了正自己的领带,这是他

    特地从意大利定制的西装,亚麻色,窄驳领,双排扣,袖扣是他自己画的垂耳兔,用黑色水晶雕刻出来,有一种与禁欲西装格格不入的可爱。

    那位意大利的手工师傅问他是不是要穿它去求婚,沈南遇只是笑了笑,他说他是去见一个重要的人,老师傅了然地点头,他说都一样。

    在陈檐之发言结束后,沈南遇从后面走了出来。

    陈檐之看着他,他也恰好转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移开目光。

    此时EG公司医疗部的工作论坛已经沸腾起来,里面的消息如雪花一样散开。

    1L:“沈总与她未婚妻正在对视,沈总笑了,今天各位的工作汇报可以全部交上来,他今天心情不错,不会把大家怎么样。”

    2L:“啊啊啊,沈总走到他未婚妻身边了,他揽住了她的肩膀,不过我怎么觉得未婚妻有点抗拒呢。”

    3L:“说不定人家只是害羞了,我看了你们拍的照片,沈总夫人看起来是个腼腆的人,不过和沈总好配啊!!!”

    ……

    11L:“怪不得沈总每年都往中国跑,肯定是在和未婚妻甜甜蜜蜜~”

    12L:“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我之前看沈总都订戒指了,超贵的那一款!在拍卖会上买的!真的巨贵!”

    13L:“沈总不仅买了戒指,他还在阿尔卑斯山旁边买了一栋带着小花园的房子,应该是婚房吧!”

    14L:“不过我听说过一个传言哈,不保真,就是沈总和他未婚妻闹过分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复合了。”

    15L:“沈总和她是高中同学,没想到沈总那么严肃的一个人,高中也会早恋啊,真看不出来。”

    ……

    沈南遇走到了陈檐之的身边,他的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肩膀,只是浅尝辄止的亲近,但陈檐之还是愣了一瞬。

    她已经发言完毕,正准备下场,可沈南遇却拉住了她的手,也是同样的一触即分。

    陈檐之疑惑地看着他。

    沈南遇拿起话筒,他站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

    “陈医生的科研项目EG公司很感兴趣,在多方商讨之下,我们决定成立一个基金会,专门为患此病而无法支付高昂费用的病人拨款,也希望大家能够踊跃提交自己的想法,如果合适,EG公司将会进一步跟进。”

    沈南遇的意思是针对不同的疾病,EG公司将会选取一部分成立基金会,这意味着更多的病人将会得到更好的救治。

    台下的掌声不绝如缕。

    陈檐之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动,她的心怦怦直跳,像嘈杂的鼓声,不断地叩击着,又像久违的甘霖,砸在快要皲裂的土地上。

    她再次对他心动了,她没办法否认,也不想否认。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这没有错。

    沈南遇或许喜欢她,或许不喜欢她,她不在乎。

    就像在很多年前,她喜欢沈南遇,从来不要求有回应的喜欢。

    这种喜欢持续了她整个高中,她已经习惯了。

    EG公司医疗部工作论坛又炸开了锅,因为邬洺出现了,他轻飘飘地甩下了一句话。

    1L:“沈总未婚妻不要沈总咯,他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2L:“邬总你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留在揽村当山大王了呢,不过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沈总和他未婚妻闹别扭了?”

    3L:“所以沈总现在是在追妻?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也有今天。”

    4L:“每个人都要受爱情的苦,高富帅沈总也不例外~”

    5L:“我能调到中国请吃瓜吗?”

    6L:“加一加一,德国这破地方太难吃了,好想回中国。”

    ……

    邬洺笑了笑,他打开与沈南遇的对话框,然后发了一句话。

    “沈南遇,某人知不知道她连恋爱都没谈,就莫名其妙成了你好几年的未婚妻,对了,你手上的戒指呢?还有你给檐之买的那个呢?”

    陈檐之并不知道这些事,沈南遇带着她走下了台,一旁的下属兴致勃勃地跑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陈檐之。

    陈檐之认出他来,他刚才不知道在多少个角度给她拍了照片,有点莫名其妙。

    “沈总,需要给你们定个餐厅吗?或者是……”

    “不用。”沈南遇立刻打断他的话,“你先回去吧。”

    “好。”

    下属离开,他有点纳闷地回头,刚才他正准备说需不需要定个酒店,大床房,如果有必要,他还会打电话给酒店让他们准备玫瑰和香槟。

    但是沈总不让他把话说完,他好像没这个打算?小情侣好不容易见一次面,那不得干柴烈火?

    下属想不明白,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沈总是不是不行?

    不对不对,他不能做这种假设,下属再次看了沈南遇一眼,然后心虚地跑开了。

    沈南遇并不知道下属的吐槽,他带着陈檐之到后面的贵宾室坐下,他替她拉开椅子,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

    纤细,盈盈一握。

    他的心一颤。

    沈南遇立刻收回了手,然后不自然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多谢你了,有了那个基金会,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钱放弃治疗了。”陈檐之真心实意地道谢,她拘谨地坐着,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反而不敢与沈南遇对视了。

    “这是EG公司应该承担起的社会责任。”沈南遇很官方地回复,但内心的波涛汹涌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早已学会了控制情绪。

    两个人都规规整整地坐在椅子上,像两个被罚面壁思过的小学生。

    “你之后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陈檐之鼓起勇气,她别过脸,看着桌面上的一个玻璃花瓶,她就是不看沈南遇。

    “没什么其他的安排了。”沈南遇也别过脸,他看着脚下的地毯,上面有金色祥云花纹,他甚至在数上面的横纹数量。

    “那一起去吃晚饭吧。”陈檐之再次开口,她的勇气在燃烧。

    “好。”沈南遇点头,“现在是晚高峰,外面吃饭的人多,我让助理订一下餐厅。”

    他拿出手机,不少人给他发了信息,他打开工作群,里面已经被他和陈檐之的照片刷屏,邬洺不仅在工作论坛,也在工作群里重复发了一遍。

    “沈总的未婚妻不要沈总了,他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沈南遇皱起了眉头,他转了一圈自己中指上的素圈戒指,然后长按了这句话回复。

    “未婚妻确实不要我了,是因为她马上就不是我的未婚妻了,未婚两个字请去掉,谢谢。”

    接着他发了一个猫猫得意的表情包,还是那只陈檐之养的猫。

    第45章 45珍珠耳环,城堡,求婚……

    陈檐之本来想带沈南遇去她平时经常去的餐厅,但现在是休息日晚上,如果没有预约,恐怕需要等很久的位置。

    她想,那就下一次吧。

    如果还有下一次,对于陈檐之来说,这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沈南遇的下属很靠谱,办事也很迅速,他订了一个空中花园餐厅,在鹭城最高的楼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鹭城。

    沈南遇点了罗氏虾,裹着咖喱,上面撒着迷迭叶,两份意面,混着松露的菌菇清汤,还有牛油果卡布奇诺,陈檐之不喜欢牛排,特别是黑椒味,她没说,但沈南遇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

    他好像一直记得她的口味。

    陈檐之又想起了高中时候的事,之前她和王夏枝一起去吃饭,恰好碰到了沈南遇和关昼,他们刚刚打篮球回来,见到她们,关昼先跑了过来,他大声问。

    “王夏枝,陈檐之,你们两个出来干嘛?作业写完了吗?”

    “你呢?球打得很开心嘛,我看你是作业没写,还好意思来问我。”王夏枝拉住了陈檐之的胳膊,“我和檐之一起去吃饭,拜拜了您老人家。”

    当时王夏枝拉着陈檐之就要走,没想到刚才没说话的沈南遇确拦住了她们。

    “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给你们一个宰人

    的机会。”

    “啊!”王夏枝立马滑跪,“沈大善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对不对啊,陈檐之。”

    王夏枝朝陈檐之使了一下眼色,示意陈檐之夸夸夸。

    陈檐之收到了信号,但是她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很小声很小声道。

    “沈南遇,你真好。”

    沈南遇的嘴角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弯起,他把他们带到了一家很复古的餐厅,招牌菜是牛排。

    王夏枝先点了黑椒味的牛排,上菜时,陈檐之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但沈南遇却注意到了,他开口。

    “不喜欢黑胡椒味?”

    “闻起来怪怪的。”陈檐之点头。

    “啊,很好吃的,黑胡椒和孜然是我最爱的口味。”王夏枝举着叉子大声道,关昼也在附和。

    “黑胡椒味就是最牛的。”

    沈南遇没多说什么,他就坐在陈檐之的旁边,他拿出菜单,一个个问陈檐之的口味。

    他问她喜不喜欢牛油果味冰淇淋,陈檐之点头,他便立刻点,还有培根蛋酱意面,炸奶酪卷,意式红酒炖牛肉,这次他点的,都是之前陈檐之点头过可以吃的。

    “还是很不喜欢黑胡椒味吗?”沈南遇问。

    陈檐之觉得他现在这样问,就和他在手机上发“你还喜欢白茉莉吗”是一样的。

    “是的,我都口味很难变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喜欢也就是喜欢,不会变。

    沈南遇笑了,服务员在一旁上菜,等到菜品上齐,他给陈檐之倒了一杯气泡水。

    陈檐之注意到他又戴上了那个素圈戒指,她端起杯子,小口地抿着,不是很甜,有一种淡淡的草本味。

    “这是用马黛茶泡出的碳酸饮料,我在德国时很喜欢喝,很清爽,我觉得你也会喜欢。”沈南遇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很好喝。”陈檐之点头,她抬头看了一眼沈南遇,他正在看她,目光专注,周围鸦雀无声,陈檐之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杯中气泡细微的炸裂声。

    “不要动。”沈南遇突然出声,接着他起身前倾。

    陈檐之感觉到了他的渐渐靠近,她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你的耳环要掉了。”沈南遇伸手,他将陈檐之右耳的固定扣耳托夹紧,沈南遇轻浅的呼吸萦绕在陈檐之的耳畔,像猫咪蹭过她的脖颈。

    陈檐之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了出来,就和之前研学旅行那天一样。

    他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笑意盈盈地说很好看。

    “谢谢。”陈檐之很小声地道谢,沈南遇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他似乎很开心,眼里也漫出了笑意。

    “明天要上班吗?”

    “要。”

    “你给我发的文件我看了,写的很详细,接下来EG公司会跟进,到时候我可能会经常在鹭城医院。”

    “那……那挺好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陈檐之说话有点紧张,她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气泡水。

    此时暮色四合,陈檐之透过玻璃落地窗往外看,恰好可以看到鹭城一中新建的教学楼,原来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教学楼隐在黑暗里,旁边是他们毕业后才建的校史馆。

    “你还和高中同学联系吗?”沈南遇问。

    陈檐之想起了王夏枝,她在高考之后去了南城上大学,离得那样远,又换了新环境,刚开始还经常联系,不过在她大学毕业前的一段日子,她突然失去了联系。

    陈檐之给她发了无数的信息,还去了南城找她,但只得到她去国外留学的消息,人已经离开半个月了。

    又是国外,陈檐之只感觉到无力,后来她也没再找过她。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太多好朋友。

    “没有。”陈檐之低下了头,“很多人都是渐行渐远的。”

    沈南遇沉默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右手上的素圈戒指,紧接着他抬头,一字一句道。

    “那我们呢?”

    “啊?”

    陈檐之先是愣了一瞬,然后脑袋里那根紧绷的弦轰然炸开,她手足无措地端起杯子,又放下,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与沈南遇在一起的画面,但最后定格在了现在,他看向自己,没有丝毫逃避地看向自己。

    “什么意思?”陈檐之要问清楚,她不想再产生一丝一毫的误会,万一他说的是我们以后可以多联系,又或者是我们有缘又见了一次,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我是说……”沈南遇站了起来,他招手,一旁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他继续开口,“我是说如果……”

    但他的话语还没落,就听到了一声爽朗的小声在背后传来,陈檐之回头,看到了纪斯维走了过来,他插着兜,扬着头,很肆意地笑。

    “哈哈,檐之姐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我们好有缘,是不是?”

    陈檐之别过了脸,她并不想看见纪斯维,但他却走了过来,将那名服务员挤到了身后,他朝着陈檐之伸出了手。

    “檐之姐姐,陈叔叔让我带你回去吃饭,他很想你,好不好啊?”

    “我不回去。”陈檐之干脆利落地拒绝。

    但纪斯维也不恼,他优雅地收回了手,接着大大咧咧地从旁边的桌子拉出来一个椅子,拖了过来,然后坐下。

    “那我们一起吃吧。”

    沈南遇看了纪斯维一眼,他站了起来,从旁边服务员手中的托盘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绣着一只垂耳兔的袋子,然后走到陈檐之身边,拉起了她的胳膊。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陈檐之感觉到了沈南遇掌心的温度,她立刻点头。

    “好。”

    陈檐之和沈南遇准备离开,但是纪斯维却站起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声音低沉。

    “檐之姐姐,你确定要跟一个一直在对你说谎的人走吗?”

    陈檐之才不信纪斯维的鬼话,她拉着沈南遇转身欲走,但沈南遇却站在了原地。

    “沈南遇,你……”

    陈檐之回头,她看见了沈南遇面无表情的脸,接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缓缓移开了陈檐之的手。

    “檐之,你先下楼,我等下送你回去。”

    陈檐之攥紧了自己的手,她预感到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海啸,会不会把她淹没,陈檐之不知道,但她知道,现在沈南遇身上的气压低到令人发指。

    所以,纪斯维为什么说他一直在骗她?

    他究竟欺骗了她什么?

    她需要一个答案。

    “好。”

    陈檐之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沈南遇,她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转身就走。

    等到陈檐之走后,沈南遇终于正眼看了纪斯维一眼,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坐下。

    “是陈宴川让你过来的吗?”

    “是我自己。”纪斯维冷笑了一下,“很明显,我就是想阻止你和檐之姐姐接触,你配不上她。”

    “我知道。”

    纪斯维显然也没想到沈南遇会这样说,他挑了挑眉。

    “知道就好,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沈南遇转身与纪斯维对视,“她可能不会接受我,但是她永远不会看你一眼。”

    “我也知道啊。”纪斯维抱着胳膊倚在玻璃窗边,“不管她和谁在一起,我都会像现在这样缠着她,当小三也好,当情人也行,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勾引她,直到她回头看我。”

    “沈先生,你今天是准备求婚吧?”纪斯维笑了一下,“这家酒店很有名,是鹭城有名的求婚圣地,你很自信,比我还自信,看来之前那么多的债务也没能把你压垮。”

    “纪先生。”沈南遇从容不迫地看着他,“檐之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高中就辍学了,你有漂亮的脸蛋,你也因此受到了很多女生的偏爱,不顾一切的死缠烂打一开始会让她们厌烦,但只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让她们心软的契机,我知道你已经很熟练了,你也会拿它来对付檐之  ,而且陈先生也默许。”

    沈南遇走到了纪斯维的面前,他身上的压迫感比往日更甚,这是他从来未曾在陈檐之面前展露出来的。

    “但是不好意思,她是我的。”

    沈南遇又重复了一遍。

    “她是我的,我也是她的。”

    “我说了你们尽管结婚。”纪斯维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也不奢求能立马追上她,先刷刷存在感,总有用到的一天。”

    “毕竟,她妈会出轨,她和她那么像,也说不定。”

    沈南遇看着纪斯维,眼神冰冷。

    “我以为你是喜欢她的,没想到你会这样侮辱她,看来我还是对你太包容了。”

    “现在已经不是八年前,我不会再离开她了。”

    “过往的一切我都会解释,我和她之间,从来插不进入第三个人,而且你不够格。”

    纪斯维捏紧了拳头,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沈南遇。

    “你真自信,不过你觉得你们真适合在一起吗?隔着欺骗,隔着仇恨,就凭爱?爱是最廉价的东西了。”

    “而且你妈会同意吗?你不要因为你对檐之的执念而不管不顾地跟她在一起,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沈南遇摇了摇头,他不再说话。

    他想,他会为他的白马公主建一个坚固的城堡,里面只有他和她,她可以随心所欲,而他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只要她不离开他就好了。

    ……

    陈檐之走到楼下,这里不是揽村,她抬头看不见星星,但是离餐厅不远的一个LED巨屏却闪过了一副画面,那是一片星海,熠熠发光,像冻结的雨,很像她之前和沈南遇在揽村看到的那样。

    她停住了脚步,接着她看见屏幕上出现一个可爱的垂耳兔,它趴在一只酷酷的雪纳瑞身上,毛茸茸的耳朵垂在两边,它眯着眼,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暖的毛皮上,很惬意。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投放这样幼稚的动画片。

    但陈檐之只欣赏了一下,她的心其实还揪在一起。

    很明显,纪斯维认识沈南遇,她不管别人,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南遇究竟欺骗了她什么?

    她想知道,迫切地想知道。

    第46章 46marryme,黄玫瑰,吻……

    陈檐之在楼下等了一会,沈南遇还没有下来,面前的大屏一直在滚动播放着垂耳兔与雪纳瑞的动画片。

    那只雪纳瑞在花园里旋转,然后不知道从哪朵花苞里拿出一枚钻戒,它红着耳朵把戒指递到了垂耳兔手上,突然屏幕上弹出一行字。

    “marryme”

    不知道是哪个人想出来的求婚视频,那个女孩子应该很幸运,陈檐之也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

    她打开相机对着大屏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发现陈宴川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妈妈的前夫:【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看爸爸,给你打的钱收到了吗?够你买一座岛了。】

    陈宴川这几年可能是年纪大了,对陈檐之不像小时候那样疾言厉色,拳打脚踢,但陈檐之对他积攒的失望像冰山一样很难融化。

    陈檐之:【你把纪斯维带走。】

    妈妈的前夫:【他那个小子又去找你了?这不关我事,我管不到他,你可以打他骂他,他不会生气的。】

    陈檐之:【……】

    每一次试图与陈宴川好好沟通,他总能用意想不到的方式让她哑口无言,陈檐之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一句。

    陈檐之:【纪斯维就是为了你的钱追我的吧,就像你当时为了钱追我妈妈一样,你不爱我妈妈,纪斯维也不会爱我,何必这样自我感动呢。】

    陈檐之:【他去见沈南遇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是我无条件地相信沈南遇。】

    发完信息,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复,就在陈檐之觉得陈宴川不会回她的时候,他发过来一行字。

    妈妈的前夫:【你们不适合,相信爸爸,爸爸才是最爱你的人,而且爸爸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受伤。】

    陈檐之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在陈宴川那里受到的伤害更严重,童年的阴影到现在还如影随形地跟着她,融在她的生活里。

    她觉得自己的抗压能力很强了,当然,陈檐之依旧害怕受到伤害。

    不过她相信沈南遇,一如既往地相信他。

    陈檐之本来准备等沈南遇下来,但是科室又出现了突发情况,人手不够,住院总给陈檐之打了个电话让她立刻回去支援。

    陈檐之抬头看了一眼楼顶,沈南遇还在那里,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檐之立刻打车回医院,刚到门口,就发现急诊门口停满了救护车,一时间人员嘈杂,到处都是哭天喊地的声音。

    陈檐之从员工通道回科室,一进去就看见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她一来,就被主任喊住。

    “檐之,刚刚急诊送来了很多外伤病人,都是车祸来的,有几个肠道穿孔,你赶紧去急救室。”

    “好。”陈檐之赶紧去换衣服,期间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但是她没空接。

    陈檐之在急救室里忙的天昏地暗,这次是连环车祸,一辆公交车和装着混凝土的卡车相撞,几人死亡,多人重伤。

    她做完一个手术出来,正好碰到了另一个急救室里面出来的同事。

    “檐之,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目前手术还算成功,但是还得看之后的护理,这次的病人伤的都很严重。”陈檐之叹气。

    “生命无常啊,这次来的病人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孩,都是鹭城一中的,早上去上课却受到这无妄之灾。”同事语气难受,“刚刚还有一对小朋友,男生把女孩护在身下,女孩倒是没什么事,男生的脾脏和肾脏都破了,骨头也断了不少,现在还在抢救。”

    陈檐之的心也被撞了一下,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应该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陈檐之从手术间出来,她刚才站了十几个小时,现在有点累,她回到办公室,外面日光正盛,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了。

    她拿起手机,沈南遇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没空接,但后来他又发了一条信息。

    沈南遇:【檐之,我看到鹭城医院的消息了,你好好工作,我一直都在,那些事情我会告诉你,你不要多想。】

    陈檐之终于放下心来,他说他会告诉她的,陈檐之相信他。

    她正在看着病历本发呆,沈南遇却在此时再次给她打了电话,陈檐之立刻接起。

    “檐之,手术做完了吗?”他的声音温柔。

    “一个小时之后还有一台,我现在稍微休息一下。”

    “我给你送了午饭在前台,记得吃。”沈南遇语气轻哄,“不要忘了。”

    “好。”陈檐之点头,她眼睛有些湿润,她刚刚去重症监护室看了一眼那个男孩,他全身插满管子,同事说可能熬得过今晚,也可能熬不过。

    陈檐之想,一定会好的,求上天保佑,上天一定会保佑的。

    “檐之,我确实有事瞒着你。”沈南遇的声音低了下来,“我……”

    但陈檐之却打断了他。

    “沈南遇。”她握紧了手机。

    “嗯。”沈南遇轻轻嗯了一声。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就行。”陈檐之声音嘶哑,“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来,只要你……好好活着。”

    在生死面前,很多事情都没那么重要了,欺骗也好,其他的也罢,她都不在乎。

    而且,她也骗过沈南遇。

    沈南遇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回了一声好。

    陈檐之挂断了电话,现在时间紧急,她还有两场手术要做,但是并不复杂,她已经驾轻就熟。

    又忙了几个小时,陈檐之才把手上的活干完,她打算回值班室休息一下,沈南遇送的饭她刚才没来得及吃,她从前台拿过去微波炉热了一下。

    都是她喜欢吃的,熬得很浓郁的罗宋汤,清炒菜苔,罐焖牛肉,整整齐齐地摆在饭盒里,陈檐之拿着筷子,安静地在休息室吃饭,她的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前台的护士也过来热饭,她诧异地问陈檐之。

    “陈医生,之前你都是点外卖或者吃食堂,这次有人送饭,是男朋友吗?”

    陈檐之没有否认,她笑了一下,护士也了然地笑了。

    “陈医生,你吃完饭后好好休息,我

    看你都忙坏了。”

    “好,谢谢。”陈檐之友好点头。

    等吃完饭,陈檐之决定先去住院部把病例补一下,她刚到住院部楼下,就看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见到的人。

    “王老师?”

    陈檐之走了过去,王老师比之前老了些,也稳重许多,不笑时像之前的教导主任,只不过他现在脸上愁云密布,听到陈檐之喊他,他抬起了头。

    “是檐之吗?”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他看到了她身上的白大褂,欣慰地笑了,“都当上医生了,小朋友长大了,开始报效社会了,很好。”

    陈檐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王老师,你来住院部,是来看病人的吗?”

    听到这,王老师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他难受地揉了揉眉心。

    “来看我的学生,昨天出了车祸,现在情况不太好。”

    王老师说了名字,陈檐之一下子就记起那是同事说的那个小男孩,刚才她又去看了一下病程记录,现在情况确实很不好。

    “会好的。”陈檐之感受到了语言的无力,只能一遍遍的重复,“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要是那小孩能醒过来,我保证以后对……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就行。”王老师声音哽咽,“这两小孩只要没事就行,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陈檐之之前猜的没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沉默,但王老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抬起了头,他问。

    “檐之,你和沈南遇还联系吗?虽然他家破产了,但和他没什么关系,而且拿通知书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不会留在德国的,现在他应该回国了吧?”

    “他家破产了?”陈檐之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听说是做生意被人骗了,欠了不少钱,所以他爸妈把他送到了德国,他本来不想去,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同意了。”王老师叹了一口气,“清北大学的好苗子,突然出国,我还惋惜了好久。”

    陈檐之沉默了,她好像感觉到了沈南遇当时的挣扎和痛苦,他的翅膀被人碾碎,高傲的头颅被按在了泥地里,他们把他关在笼子里,然后运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让他重新开始。

    所以,这就是你当时拒绝我的原因吗?

    在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时候,怎么能放任自己接受别人的心意,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要是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之前他还来看过我,告诉我他已经把钱还清了,一步步都走上了正轨,一切都变好了。”王老师拍了拍陈檐之的肩,“你们这些小孩步入社会不容易,社会不像学校单纯,事情太多太复杂了,其实我到现在也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还是待在学校里好。”

    “王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哎,你们这些小孩子。”王老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有话一定要说开,其实兜兜转转半辈子就过去了,时间真的很快,在我的印象里,你还是那个小姑娘,那些日子就像在昨天。”

    时光过得很快,但又不快,陈檐之想,自己已经毕业了八年,而那些高中时候的记忆,她又那样清楚地记得。

    有的时候她又在想,她是不是被关进了水晶球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是她只会旋转,一直停留在原地旋转。

    “知道了,王老师,我们有联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一直有联系。”

    “那就好。”王老师不好意思地看着陈檐之,“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在早恋了,当时研学旅行,我看他把你抱回了酒店,当时把我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我当时年轻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就跟着你们。”

    “幸好他只在房间呆了不到一分钟,不然我就要冲进去拿人了。”

    陈檐之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她有点羞愧地低下头。

    “当时我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我没有走路的力气了,他帮了我一下。”

    “都过去了,你们都长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王老师摆了摆手,“那时我还打电话给了沈南遇妈妈,她甚至没反对,还笑着说他儿子有福气。”

    “我本来还想打给你爸爸,但是被沈南遇阻止了,他说他保证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越界,否则他主动转学。”

    过往的一切像是回旋刀一样扎在她的胸口,怪不得他总是忽冷忽热,在学校里,他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特殊,只是偶尔在校外,他才会有一点点不一样。

    只是她在患得患失中忽略了这一点。

    “王老师,我知道了。”陈檐之点了点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王老师下午还要上课,得先回去了,陈檐之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临走时王老师还让她有时间回鹭城一中看一眼,那里变化很大,她可以回去给学弟学妹做一个小小的发言。

    陈檐之点头,她去住院部把一些病例整理完,之后她坐在办公椅上,疲惫如潮水般将她笼罩,她知道了时光掩盖下的一层真相,但那是在八年后了。

    陈檐之想,如果她在高考后知道真相,她会怎么做呢?她会不顾一切地告诉他,她会一直陪着他,可是承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她可以很轻易地说出口,但要做到实在是太困难了,或许沈南遇也是想通了这一点。

    他不做承诺,因为他做不到,他拒绝,是因为同意只是一瞬间的情绪上头,面对足以把人压垮的债务,他甚至无法保护自己,更何况是托举另一个人了。

    当时的陈檐之和沈南遇都太弱小了,弱小到没办法解决命运甩来的难题,而这道题恰好是难度拉爆的压轴题。

    不管是哪次考试,压轴题都很难做到满分。

    陈檐之觉得遗憾,这种遗憾像是被人将钉子钉在骨骼上,骨小梁断裂,需要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能愈合,但即使愈合之后,也会有层层交叠的骨痂。

    她知道沈南遇当初不是故意拒绝她的,这就够了。

    陈檐之站了起来,她走到窗户边,她在24楼,从这里往西北角看,那里是鹭城一中的教学楼,不过被前面一栋更高的楼挡住了,她看不见,即使是踮起脚,她也看不见。

    陈檐之将头抵在玻璃上,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檐之拨通了邬洺的电话。

    “哇哦,檐之小姐大驾光临,说吧,找我什么事?”邬洺应该是在教小朋友写生,旁边一直有小朋友的打闹声。

    “邬洺,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邬洺疑惑了一下,“檐之,你不会说的是上次我在高铁站说的那个要求吧。”

    “嗯。”

    “我的天,檐之,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沈南遇是不是吵架了?我跟你说,他一遇到你就犯浑,你别怪他。”邬洺紧张兮兮的。

    “不是,我只是……”陈檐之低下了头,“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邬洺,我知道他家在高考之后破产了,这就是他拒绝我的原因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瞬,过了好久邬洺才回复。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意思就是……”邬洺烦躁地拨弄着自己的小辫,“也没别的意思,他家就是破产了,欠了不少钱,不过现在已

    经还完了,一切都好了。”

    “檐之,我没办法说得那样清楚,我和沈南遇是远房亲戚,从出生就认识,我可以和你说一点,高考后是他最颓废的时期。”

    陈檐之握紧了电话,她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了,邬洺,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他在德国……过得怎么样?”

    邬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不过他没先回答陈檐之的问题,只是问了一嘴。

    “檐之,你昨天有跟沈南遇在一起吗?”

    “昨天一起去了鹭城饭店开会。”陈檐之回。

    “哈哈哈,那你有没有看见他的屏保?”邬洺突然笑了起来,“他每次开会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什么屏保?”陈檐之疑惑,“我没看见。”

    “那可太遗憾了。”邬洺心情不错,语气热烈的像个向日葵,“不过还有机会,下次会议我也去,到时候我跟你细说,至于你说的德国,我真的不想回忆。”

    “那是一段非常惨痛的回忆。”

    陈檐之近乎屏住了呼吸,邬洺刚才的快乐在提到德国时蔫掉了大半。

    “当时他本来要去清北大学读书,但是你现在知道了,他家破产了,当时还没高考,债主全部都堵在他家门口,他都没办法出门上学,甚至还有人举报给大学的招生办,希望能取消掉他的名额。”

    “之后呢?”

    “他没办法去清北大学了,只要他在中国,就会有无数的人堵住他,其实是他家得罪了人,那人点名要他在中国待不下去,欠的钱也是被人做了局,不过当时的沈南遇只是觉得难办,他甚至做好了上大学还债的准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国,他根本不想出去。”

    “可是他去德国了。”陈檐之说。

    “哎,檐之,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的。”邬洺叹了一口气,“而且欠钱并不可怕,来自亲人的背刺才最可怕。”

    “在沈南遇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林姨和陈叔把所有的债务都转移到了他的名下,他不可能去清北了,去了清北也没办法堂堂正正地生活,在中国,他不能坐飞机高铁,很多地方都不能去,他的一辈子都差点毁了。”

    “为什么,林阿姨那么爱他,她怎么舍得如此?”陈檐之的声音都在颤抖。

    “檐之,这件事很复杂,如果沈南遇愿意告诉你,他会主动告诉你的,我不能说。”邬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是个倒霉蛋,很倒霉的那种。”

    陈檐之无法设身处地地体会沈南遇当时的境遇,但是纵然隔了这么多年,她也感受到了那种痛苦。

    所有的一切都毁了,在他本应该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变成了过街老鼠。

    他怎么受得了?

    陈檐之努力眨了眨眼睛,却依旧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檐之,你不会在哭吧?”邬洺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开始焦急起来,“你不能哭,你不许哭啊,要是被沈南遇知道了,肯定要讲我。”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现在他可有钱了,之前他在拍卖会买了个藏品,花了两千多万呢,他现在可一点都不穷。”

    “檐之,你别难受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现在好好爱他不就行了。”

    好好爱他?陈檐之很想,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现在意识到了,沈南遇在高中时应该喜欢过她,这是她寻找了无数次,希望从沈南遇口中听到的肯定答案。

    陈檐之找到了,即使沈南遇没说,她也知道了。

    “可是,现在过了那么久了,他说不定早就向前看了。”陈檐之声音低落。

    “他向前看个屁,他要是真不在乎了,怎么可能千里迢迢从德国跑到鹭城,檐之,你们两个别墨迹了,看着我头都大,每天电视剧都没心情看,光顾着八卦你们俩了。”

    陈檐之停顿了一下,继而她认真地向邬洺道谢。

    “谢谢你,邬洺,这次我会更勇敢一点。”

    邬洺听到陈檐之轻声细语的说话,心里却像是被人架起来火,然后这团火又被人倒了一壶水。

    他还有话不敢说,他不敢说那场破产是她爸陈宴川的围追堵截,也不敢说她爸差点把沈南遇搞得在国外也翻不起身,他知道,沈南遇恨不得将陈檐之保护得严严实实,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告诉她。

    他那执着的保护欲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邬洺本来是很讨厌陈檐之的,她带来那样多的麻烦,可是在那个小巷子里的餐厅边,他陪着沈南遇在门口看她。

    他看见了她傻傻地冲到了小朋友的身边,不计任何后果地保护别人,他突然原谅她了,虽然他并没有这个立场责怪她。

    又不是她的错,他又怎么能去苛求一个小姑娘?

    算了算了,孽缘也是缘,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辈子很长,又很短,很快就会过去的。

    在有限的生命里,还是不要留太多遗憾了。

    邬洺又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陈檐之却久久无法平静,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直到邬洺给她发来了沈南遇家的地址。

    在离鹭城一中不远的地方,一家很高档的小区。

    陈檐之把工作交接了一下,又去重症监护室看了那个王老师的学生,他的身体状态很不好,血气和心跳都很不稳定,但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护士都在祈祷,希望这个小朋友能更幸运一点。

    陈檐之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右手和左腿都缠着石膏,脸上划了好几个口子,她一个人杵着拐杖在监护室旁徘徊了好久,小小的身影很是倔强。

    陈檐之猜到她一定是那个被护在身下的小女孩。

    陈檐之很想上前安慰她,她可以说一定都会好起来的,但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她再一次意识到,如果做不到承诺的话,那不做承诺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就像之前的沈南遇对待她一样。

    陈檐之没有犹豫,她打车去了沈南遇的家。

    司机开不进小区,陈檐之在门口下车,她想了一下,决定去旁边的花店买束花,她挑了一捧白茉莉,还有大朵的粉白色月季,结账的时候店主问她要不要再买一束黄玫瑰,店里正好做活动,这一款打折。

    陈檐之问黄玫瑰的花语是什么,老板说是复合的花,可以用来道歉。

    所以陈檐之最后把剩下的黄玫瑰全都买了。

    她抱着好几捧花来到了小区门口,这里的门禁很严格,保安说没有提前预约无法进入,她想要进去就必须先给沈南遇打个电话。

    陈檐之犹豫了一下,就在她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她恰好走到了人脸识别的地方,她抬头,系统识别到她的脸后,门一下子开了。

    “小姐,你是不是忘了在这里有一处房产了。”保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之前我们就有业主出现过这种情况,房子买太多,都忘了在这里有一套。”

    “不是,我没有在这里买过房。”陈檐之摇头,“我想问一下,这个门禁的信息是怎么录入的?”

    “很简单,直接把照片发给专属的物业管家,一般都是业主登记,你已经被登记过了,所以可以直接进。”保安回答。

    “知道了,谢谢。”陈檐之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陈檐之说完后抱着花上了楼,她站在沈南遇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她又按了好几下,就在她以为沈南遇不在家的时候,门开了。

    沈南遇站在门口,他穿着松松散散的灰色睡衣,发梢和露出来的锁骨滴着水,眼眸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应该是刚刚洗完澡,身上有着淡淡的无花果洗浴露的香味。

    沈南遇也没有想到陈檐之会来,她抱着几大捧新鲜的花,花太多太密,遮住了她一小部分秀气的脸,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从花丛里钻出来,此时正无辜地盯着他。

    “是邬洺给我的地址。”陈檐之想了想开场白,最终还是决定把邬洺出卖,“我刚好路过,顺便上来看看。””

    路过?“沈南遇问,果不其然他看见了陈檐之渐渐红掉的耳廓。

    别问啦,别问啦。

    陈檐之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好在沈南遇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侧过身子让陈檐之进去。

    陈檐之进屋,她看了一圈,这里简洁的像是样板房,她走到客厅,看到了桌子上的花瓶,她把花的包装拆开,将白茉莉,黄玫瑰,还有一大朵月季都插在了花瓶里,然后她去装了点水。

    等一切都搞好之后,她看见沈南遇在一旁看着她,目光专注。

    “楼下花店打折,我顺便买的。”陈檐之解释,“你要是不喜欢,我等下把它们带回家。”

    “不。”沈南遇摇头,“我很喜欢。”

    陈檐之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想说我知道你当初拒绝我的原因了,我不怪你,所以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吗?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的嗓子仿佛对这几个字过敏,她只要一试图张口,就会发不出声音。

    气氛陷入了沉默,陈檐之手足无措地摆弄着黄玫瑰,但沈南遇伸手越过她的手腕,他将一只黄玫瑰摆正。

    “檐之,刚刚邬洺跟我说了,你给他打过电话,我都知道了。”

    “啊。”

    陈檐之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她应该猜到邬洺这个大嘴巴一定会说出来,更何况她忘了让他保密,虽然保密也不一定有效。

    沈南遇忽然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然后他低下头,唇离陈檐之的耳畔很近,他说。

    “你想要听什么,都可以来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我……”

    陈檐之最想问的是,他们还能在一起吗?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

    “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辛苦。”沈南遇笑了笑,他将陈檐之垂落的发丝别到脑后,“可是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辛苦的,我不特殊,也不想抱怨。”

    “你是在关心我吗?”沈南遇垂下了眼眸,“檐之,是吗?”

    “是。”陈檐之坚定点头,这次她不想逃避,“我很想知道你这八年过得怎么样,很想很想知道。”

    沈南遇愣了一下,继而抬头,他与陈檐之四目对视,他下意识地盯着她的唇,喉咙滚了滚,他立刻别过了头。

    “好,我会告诉你。”

    陈檐之听沈南遇说他在德国的八年,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德国,他不太会德语,所以第一年在预科学校学语言,德语语法很难,每一个人称都对应一个独立动词的变位,他每天日以继日地学习,很少和人沟通,只是偶尔和邬洺聊聊天,他那时还在意大利,每天都在有滋有味地参加派对。

    “我很少和别人来往,也没什么好说的,也有人邀请我去派对,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我不想交任何朋友,也断了和高中同学的一切联系。”

    “当时我为了还债,住在地下室,在课间我也会去打工,一些你没有想过的工作我都做过,我……”

    沈南遇还未说完,就看见陈檐之的眼眶湿润了,她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但肩膀仍旧在微微颤抖。

    “檐之,也没那么辛苦,多一份体验而已。”

    “我听邬洺说是有人做局陷害你们家,到底是谁?就不能报警把他抓起来吗?”陈檐之很生气,“那个人怎么这么可恶。”

    沈南遇一下子哑口无言,他不会告诉她是陈宴川,而陈宴川为了自己和她摇摇欲坠的关系,也不可能告诉陈檐之。

    至于他的父母,他希望但凡他们有点良心,就不要再给他增加磨难了。

    “那位债主有自己理由,他其实给我宽限了几年,也没有要利息,只是希望我待在国外,他不想我回中国。”沈南遇揉了揉陈檐之的脑袋,“但是我必须要回来。”

    “因为在中国,有我必须要见的人。”

    陈檐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脑袋里的烟火忽然炸开,一些细小的爆竹落在她的心上,然后接二连三地爆开。

    他是要见她吗?一定是她,不会有错,陈檐之第一次在沈南遇面前有着足够的自信。

    她知道是自己。

    “檐之。”沈南遇继续开口,“在德国的这么多年,我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创业的过程很艰难,但是我都挺过来了,我还清了所有的债务,也有了任性的资格。”

    “檐之。”沈南遇再次出声喊了她一下,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一如既往好看的眼睛,她堪堪仰头看他,露出雪白的脖颈,纤细,又脆弱。

    沈南遇想,他现在是要表白吗?他准备了那么久,又觉得不能那样草率,他可以轻松地说一句我爱你,他知道她一定会答应,但是他不能这样随便。

    如果邬洺在,他一定会让他直接亲上去,管他三七二十一,亲了再说。

    而陈檐之看着沈南遇,此时的氛围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乌云已经在交错碰撞,只要等待合适的时间,骤雨就会落下,然后变成倾盆大雨。

    所以,她在等什么呢?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她已经得到了,她没什么好犹豫的,也没什么放不开的。

    陈檐之仰头,踮脚,然后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他的唇。

    接着她看到了沈南遇错愕的目光,只是浅碰一下,陈檐之很快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脸迅速升温。

    而沈南遇也不遑多让,此时陈檐之的脑袋里已经是一团浆糊,她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和沈南遇一起变成了番茄,不然他们的脸怎么都已经红透。

    她转身就想逃走,她怎么能如此主动?在来之前,她明明想好这一次她才不要先开口说喜欢,不过她确实没说喜欢,她只是忍不住亲了沈南遇一下。

    只是亲了一下而已。

    沈南遇拽住了陈檐之的手腕,他用力将她拉回,然后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檐之,你想跑到哪里去?”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里都是笑意,“怪我慢了。”

    陈檐之和沈南遇贴的很近,这是她第一次和他拥抱,她的心脏与他的心脏贴的那样紧,似乎下一刻它们就能交错生长,彼此共生。

    陈檐之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在海边扔了一个漂流瓶,那是一望无际的海,她并不指望有回应,但是漂流瓶被沈南遇捡到了,她等了那样久,终于等到了回应。

    他很好,一如既往地好。

    沈南遇搂着陈檐之的手在颤抖,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在原地等他,可是她就那样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地等着,甚至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她很好,比从前更好。

    拥抱过后,陈檐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好意思,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她不知道,而沈南遇和她面对面对视,然后他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然后,他重重地吻了下来,不是浅尝辄止的触碰,他用力霸道地亲上了陈檐之的唇。

    陈檐之被动承受,她觉得自己胸腔的空气都快要被沈南遇撷取完,她快要窒息了,而下一刻沈南遇放开了她。

    她感觉到了他指尖的颤抖。

    但陈檐之拉住了他的手,将它从自己的眼旁牵到了自己的胸前,然后她俯身,亲了亲他的掌心,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陪你。”

    “不怕不怕了。”

    陈檐之记得很清楚,她说完,沈南遇的眼里有泪光闪烁,他转过了身,声音嘶哑,但问出来的却是她饿不饿,他来做饭给她吃。

    陈檐之不饿,但她还是点头,然后沈南遇去了厨房,他从冰箱里拿出食材,陈檐之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给她送的饭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陈檐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眼角酸涩,她靠在沙发上,连日来的忙碌和刚才波动过大的情绪让她忍不住闭了眼。

    后来的事情她不知道,她应该是睡着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是沈南遇的床。

    陈檐之猛地起身环顾四周,这张大床只有她一个人,沈南遇不在,她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失落,她打开手机,发现现在是凌晨三点。

    但就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下,她看见

    了自己的中指上多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素圈戒指,和沈南遇的一样。

    很合尺寸。

    陈檐之的心怦怦跳,她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她伸出手指,顺着灯光,看见了戒指上的字母缩写——SNY。

    这应该和他手上的是一对。

    所以,他一直都准备将这枚戒指送给她吗?在之前她不小心睡着的时候,他偷偷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是吗?

    陈檐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应该睡不着了,即使睡着,他也会进入她的梦里。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蒙蒙亮,陈檐之就起来了,她走到客厅给花瓶换了次水,沈南遇还在客房里,应该还没醒。

    突然门铃响了,铃声非常刺耳,陈檐之赶紧走到门口,她刚准备在猫眼上看看是谁,但门把手却被拧开。

    门打开,陈檐之看见了一个身形憔悴的女人,她眼皮浮肿,穿着过季的衣服,陈檐之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沈南遇的妈妈林巧润,此时她站在门口,手边拉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林阿姨?”陈檐之上前,准备接过她的行李箱。

    但林巧润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下一刻她恶狠狠地推开了陈檐之。

    “滚。”她大喊。

    第47章 47咖啡因,莫比乌斯环,死亡……

    “妈。”

    沈南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他立刻走了过来,然后将陈檐之护在身后。

    陈檐之抬头,她看见沈南遇的唇色有点苍白,她想起来邬洺之前说的,林阿姨和沈叔叔把债务全部推给了沈南遇,自己倒是无债一身轻,也因此他们的关系差到冰点,几乎不来往。

    “小遇,你上次来看我不小心掉了门禁卡。”林巧润把手里的门禁卡用力扔到了沈南遇的身上,眼神凶狠,“看来,你不欢迎妈妈啊,可是妈妈想来看你。”

    陈檐之并不知道他们之间详细的纠葛,也不知道之前那样温柔的林阿姨怎么变成了这样,但她本能地拉住了沈南遇的手,掌心相碰,她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沈南遇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仿佛要把她嵌进骨子里。

    沈南遇看了陈檐之一眼,然后松开了手,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歉意。

    “妈,我先送你回去。”

    “干什么,我刚来就想把我送走?”林巧润狠狠拍开了沈南遇的手,然后她径直朝着陈檐之走来。

    “你们在一起了?”

    陈檐之被林巧润凶恶的目光吓了一跳,但沈南遇立刻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们确实在一起了,不过这不关你的事。”沈南遇声音低沉,然后他二话不说拎起林巧润的行李箱,将她拽走。

    他关上了门,将陈檐之隔绝在了屋内,陈檐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靠在门口的玄关边,等沈南遇回来。

    但过了快一个小时,他也没有回来,今天上午她休息,沈南遇的屋子虽然陈设简单,但该有的东西都有,陈檐之从卫生间里拿出新的洗漱用品,每个上面都刻着一个垂耳兔,眼睛大大的,耳朵垂垂的,她觉得有些熟悉,但这种图案随处可见,她也没多想。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坐在沙发上,手上的戒指很合尺寸,纹丝合缝地套在她的中指上。

    黄玫瑰开得更好,比昨天更甚了些,她拨弄着花瓣,此时门咔嚓一声打开。

    沈南遇回来了。

    他左手拎了一份三明治,还有一杯拿铁,见到陈檐之他笑着晃了晃手上的早饭。

    “饿了吗?来吃饭。”

    陈檐之走了过去,她看见沈南遇的脖子被抓出了一道血痕。

    “怎么回事?林阿姨到底怎么了?”陈檐之的语气焦急,“她为什么要打你?”

    “没事。”沈南遇显然不想多说,“你不要饿肚子,什么事吃完再说。”

    陈檐之此时也没有胃口,她看见沈南遇的衣袖上有血,她很想问什么,但她忍住了。

    “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

    沈南遇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

    “好。”

    等沈南遇走后,陈檐之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她从手机上下单了碘伏和纱布,应该很快会送到。

    可是,她为什么觉得林阿姨很讨厌她?可是她们之间并没有过节,她甚至,甚至还期望她……可以成为她的妈妈。

    可能是不喜欢沈南遇,连带着讨厌她吧。

    洗浴间里的沈南遇打开了花洒,水温由凉变热,蒸腾的雾气很快覆盖了玻璃镜面,他看着鱼缸边白色的防滑气垫,这是之前物业送过来的,他将它扔在一边,懒得整理。

    但是它现在被人妥帖地放在瓷砖上,客厅的花瓶被搬来了一个在浴室,里面有一株剪的很好的月季,淡粉色,他忍不住戳了一下。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以前他在德国时,住在湿气很重的地下室,那里昏暗潮湿,因为那里曾经是个地窖,里面只有一张生锈的单人床,毕竟他的钱只够交学费,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一分钱。

    他会想起陈檐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孤单一人走在陌生街头的时候,在每一次想回中国的时候。

    但是他又庆幸自己当时拒绝了陈檐之,不然她要是知道他过得那样潦倒,不知道要怎样伤心。

    可是他怎么能让喜欢的女孩伤心?他需要钱,足够的钱,他不可能因为爱而迫使一个女孩陪着他吃苦。

    他做不到。

    后来邬洺在意大利的艺术学校毕业后也来了德国,他聒噪,话多得要死,但他依旧觉得孤独。

    他的心缺了一块,这块碎片在中国,他必须要回来。

    陈檐之的心一团乱麻,此时,她听到了淋浴间的水声,陈檐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她昨天晚上干了什么,而她现在又在干什么?

    她亲了沈南遇一下,他也回吻了,他还给她戴上了戒指。

    陈檐之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沈南遇出来了,他穿着白色的浴袍,胸膛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他走近了些,陈檐之闻到了无花果白茶味的沐浴露香味,她之前在淋浴间看到过,其实她也用空了好几瓶这种香味的沐浴露。

    “吃过了吗?”他开口,声音沁着水雾,他走近了些。

    陈檐之点头,她刚刚喝完了茉莉味的拿铁,可能是咖啡因的作用,她的心跳有点加速。

    幸好有人敲门,陈檐之赶紧逃去开门,是物业帮忙送来的药品,她接过之后道谢,而沈南遇也走了过来,他的身影将她笼罩在玄关上。

    陈檐之和他离得那样近,这是她在高中时从来没有过的距离。

    “我没事,一点小伤。”沈南遇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将伤口露出来,“已经不流血了,再过几天就好了。”

    他的呼吸萦绕着她,陈檐之推了一下他,却没推开,她抬头,撞进了沈南遇含着笑意的眼睛里。

    “你……”陈檐之还未开口,嘴唇就被轻轻吻了一下。

    沈南遇低头亲了她一下,浅尝辄止,但之后他可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垂下了头。

    “我……对不起,刚才没忍住。”

    陈檐之的脸已经烧了起来,她手足无措地伸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沈南遇的胸膛,那里在发烫。

    可是她又冷静了下来,他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哎,她允许他亲她,当然,他也是属于她的。

    “我……也没说不可以。”陈檐之红着脸,但她没有低头,她看向了沈南遇。

    她的身体在颤抖,双唇也在颤抖,她踮起脚尖,向前靠近,用自己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然后她侧过头,唇珠贴上了他右侧的脖颈上。

    陈檐之闻到了茉莉的前调,之后是无花果浓郁的奶香,香味贴肤扩散,就像是从枝头择下了一颗果,它被按压出汁,紫红色的芯快要流出蜜,那是一种特别浓郁的香味。

    他是我的,陈檐之想,谁也抢不走。

    沈南遇招架不住陈檐之细细碎碎的吻,她不太会亲吻,偶尔她会重一点,激起他皮肤的战栗,偶尔她轻了,他又忍不住迎上去  ,而他搂住了她的腰,这是他曾经在梦里揽过无数次的场景,盈盈一握,软软的,他一只手就能环过来。

    陈檐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们就像两块磁铁的南极和北极,这是一种顽固的磁铁效应,只要他们一靠近,就会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等到陈檐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和他滚到了床上。

    她究竟在干什么,陈檐之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天,才仅仅是第二天。

    怎会如此。

    此时,陈檐之和沈南遇都在紧张地颤抖,他们甚至不敢对视,天光大亮,落地窗前,刚才阳光刺破云层的裂隙,继而又落了满地,陈檐之侧头,天空澄澈,一如往前,她突然分不清时间的序列了。

    这里的窗帘也是雾绿色,她觉得现在可能是海边的那个酒店,过去的一部分自己拨开时间的缝隙钻到她的体内,她的感官和她共融,过去的她附在现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告诉她,恭喜你得偿所愿。

    陈檐之在一瞬间又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以前,因为沈南遇在房间里已经待了很久,王老师不会在门口怦怦拍门,也没有人会管到他们,她可以放纵自己沉溺在这近乎梦境的现实里。

    “沈南遇。”陈檐之喊他。

    “我在。”他回答,声音很痒。

    “沈南遇。”陈檐之再次喊他,她仰头,亲了亲他的耳垂。

    沈南遇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过去八年的时光被压缩成一个厚重的小盒子,他这些年的艰难困苦,思念折磨在盒子里碰撞,然后磨成了一个精巧的戒指,只要给她戴上这枚戒指,过去的一切痛苦都可以一笔勾销。

    他不在乎,只要结果是她就好了。

    沈南遇嗯了一声,他牵起陈檐之的手,虔诚地吻了吻她中指上的戒指,他们双手十指紧扣,他手上那枚刻着“CYZ”的戒指紧贴着她的戒指,像一个莫比乌斯环。

    不管从哪个方向走,他们的终点都是彼此。

    他觉得自己实在幸运,他感谢神明听到他的祈祷,虽然之前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现在他得承认自己变了。

    沈南遇将她的衣领剥到肩下,她光滑白皙的肩膀露出,但是他在一瞬间清醒了,他什么都没准备,还有一些东西没买。

    恰在此时,陈檐之和沈南遇的电话同时响了,两个人都被惊了一下,还是陈檐之先回过神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别过了脸。

    陈檐之接了电话,居然是王老师打过来的,她先是懵了一瞬,然后立刻肃了神情。

    “王老师,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王老师声音难言疲惫,夹杂着一丝哽咽颤抖。

    “檐之,那个小男孩今天早上抢救无效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檐之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捶了一下,她整个人摇摇欲坠,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尽失,她曾经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一些病人在她的面前去世,明明前一秒还在笑着说话,但下一刻就天人永隔。

    她从最初的慌乱悲伤,到后来的麻木释然,时间缓缓过去,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她认真看了那个小男孩的体征指数,按照之前统计过的死亡率,应该是百分之八十。

    可是还有百分之二十,这个数字不算小,至少还有一丝奇迹会发生。

    但是奇迹没有发生,陈檐之再一次深刻意识到,不是每一次都会有奇迹会发生的。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等到想等的人的。

    陈檐之虽然不认识那个小男孩,但她好像在那个小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有些遗憾可以弥补,但死亡没有办法推翻重来,人的呼吸停止,记忆就会瞬间泯灭。

    什么都没有了。

    “节哀顺变。”

    纵然陈檐之有很多话想说,但只是说出了最常见的一句。

    “檐之,我已经赶到医院了,那个小男孩没什么亲戚,之后的事情我要处理。”王老师声音活力丧失,“檐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吗?她姐姐现在给我打电话说她不见了,到处找也找不到,急死我了。”

    “我查医院监控看到她临走前和你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她有说什么吗?”

    陈檐之没有说什么,当时她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椅子上,看着那个小女孩的背影,她想去安慰,但还是没有说。

    那个小女孩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看着她。

    “我认识你,我在外面的医生介绍栏看到过你,你说他会醒过来吗?”

    她指着里面,声音含着压抑的哽咽。

    “我们所有人都会尽最大努力,只要有一丝希望,就没有人会放弃。”陈檐之摸了摸她的脑袋,但没多说。

    小女孩笑了笑,她反问陈檐之。

    “我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王老师,你别着急,我马上过来。”陈檐之挂断了电话,她把刚才褪去的衣服整理好,她拢起衣领,遮住了脖颈的吻痕。

    她走到玄关,沈南遇在阳台接电话,陈檐之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示意自己要先离开。

    沈南遇点头,但他的眉头紧皱着,陈檐之想了想,她走了过去,在他的眉心浅浅地亲了一下,然后才离开。

    沈南遇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于念念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沈先生,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来医院一趟,你妈妈吵着要见你,不然她就自杀。”

    “好,我马上过来。”

    沈南遇下定决心,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第48章 48callback

    陈檐之回了医院,她直接去找了王老师,王老师还在重症监护室边,有一些后续的手续还等待办理。

    “檐之,你来了。”王老师朝她招了招手,“这些手续大部分我都办好了,殡仪馆的车马上就会到。”

    陈檐之看见王老师的眼眶泛红,鼻音浓厚,她的内心也异常沉重,但医院一直是愁云密布的地方,周围的很多人都面色惨淡。

    他们不是唯一,也并不特殊。

    “王老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檐之垂着头,她像是又回到了沉默寡言的高中时期,而王老师也看出了陈檐之的不安,作为老师,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了,一切都是命,我们都是普通人,抗争不过很正常。”

    “那个小女孩呢?”陈檐之问,“她找到了吗?”

    “已经报警了,警察在找。”王老师一直叹气,“小孩子不知道轻重,我怕她干出什么傻事,我已经急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陈檐之也急得头大,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很冲动,像没有经过撰写的白纸,只要一点火星,纸就会很快燃起来,然后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王老师的电话响了,他赶紧接起。

    “什么?找到了?!”

    “在墓地?!哪个墓地,她没受伤吧?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王老师挂断了电话,陈檐之着急地看向他。

    “王老师,有消息了吗?”

    “她在鹭城北郊的墓园,她在那不走,警察也带不回来她。”王老师长舒了一口气,但很快体力不支地靠在走廊的墙上,陈檐之赶紧扶住他。

    “王老师,你别激动,人没事就行。”

    “这个小孩子也可怜,父母都在外地打工,离得最近的姐姐还在隔壁市上大学,现在家里也就她一个人。”王老师扶着墙,连日来的打击让他甚至新长出了白发。

    “王老师,你要不先休息一下吧,我去那里把她带回来。”陈檐之把王老师扶在椅子上坐下,“等下我让我同事来帮一下你办手续,你放心,我肯定把她平平安安带回来。”

    “行,檐之,你注意安全。”王老师疲惫点头。

    陈檐之先给要好的同事发了个信息拜托帮忙,同事正好没事,很快就回复可以,之后陈檐之立刻打车去了北郊墓地。

    恰在此时下起了雨,先是丝丝缕缕的雨,然后雨势增大,继而雨幕磅礴起来,陈檐之下车打了伞,北郊墓地偏僻,墓碑连绵成群,雨珠落在粗粝的石英石上,汇聚成逆流。

    陈檐之朝着门口那辆孤零零的警车走了过去,那里只留了一个中年女警察,此时正站在外面,她一手打着伞,一边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

    “你好,我是来带小姑娘回家的。”陈檐之上前对着警察开口。

    “哦,是小朋友的家属啊。”女警察立刻走了过来,他连连叹气,“我怎么劝她都不离开,正好今天警局工作不多,我就在这等等她,刚刚给她也送了把伞,小姑娘看起来怪可怜的。”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陈檐之低声道歉,“我马上带她回去。”

    “她的事我也听说了,平时那么好

    的同学一下子没了肯定难受。“女警察心疼地皱了皱眉,“你赶紧过去吧,现在雨下大了,我们赶紧把她带回去。”

    陈檐之点头道谢,她赶紧朝着小姑娘走去,然而那个女警察看着她的背影,却涌起一股熟悉感,她的身影在雨帘中摇曳,浅蓝色的裙摆在深深浅浅的脚步中荡起一圈涟漪。

    她好像认识她。

    陈檐之撑着伞走到最上方的墓碑边,那个小姑娘就坐在冰凉的石英石上,她虽然打着伞,但头发和衣裳都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看起来很狼狈。

    陈檐之心疼地不行,她赶紧弯下腰擦了擦她脸上的水珠。

    “先跟我回去吧,雨太大了。”

    陈檐之知道她叫赵青钰,男孩子叫何澍一,除此之外,她也不了解更多,王老师说这两小朋友之前很不对付,老是打起来,把他气得头疼,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一点,现在又搞成了这样。

    “姐姐,人死之后就会躺在墓地里,可是这里又潮湿又闷,我不喜欢。”赵青钰抬起头,眼里沁着水雾。

    “小钰,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陈檐之揉了揉她的头发,“但是何澍一肯定不希望你现在淋雨,先回去吧。”

    “我不要。”赵青钰别过了脸,“我不想他,也不想听他的话,我又不是因为他来的,我只是想陪陪我的外婆。”

    陈檐之看着她旁边的墓碑,上面的黑白照片上印着一个和蔼的奶奶,应该就是赵青钰的外婆。

    “好,那我陪着你。”陈檐之把赵青钰胳膊上的石膏重新系好,又拿自己的衣袖擦掉她身上的水珠,她站在风口,替赵青钰挡住刮过来的风。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赵青钰突然抬头问她。

    “姐姐,你还会唱那首盛夏的拥抱吗?我想听。”

    陈檐之愣了一瞬,她诧异地问。

    “怎么突然想听那首歌?那都是好多年前的曲子了。”

    “很好听啊,你之前在鹭城一中读书的时候唱过,我都记得呢。”赵青钰抬头,声音缓缓,“我是我们班的音乐课代表,而且音乐老师给我们放过你和一个学长一起唱歌的视频,你不记得了吗?”

    过往的记忆呼啸而来,陈檐之想起了那个盛夏的午后,她和沈南遇合唱的那首《盛夏的拥抱》,那个场面被音乐老师录了下来,不过她没有想到在很多年后,这段视频还会在学弟学妹们面前播放。

    陈檐之其实并不太记得歌词,她哼了哼,然后勉强在调上,赵青钰却听得很认真,她把头靠在陈檐之的肩背上,闭上了眼睛。

    “青钰,我带你回家吧。”

    赵青钰没有拒绝,陈檐之把她抱起来,她的腿脚不便,陈檐之搀着她下去,两个人像抱在一起的小刺猬。

    她们刚下去,那位女警察就撑着伞跑了过来,她扶着陈檐之将她们两个带到了车上,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连绵雨幕。  :

    “把身上都擦一擦。”女警察往后递了一条毛巾,“别感冒了。”

    “谢谢。”陈檐之接过毛巾,她先替赵青钰把身上擦干净,然而赵青钰瞥到了陈檐之手上的戒指,于是开口问。

    “姐姐,你要结婚了吗?”

    陈檐之意识到她的戒指很显眼,她想到了沈南遇,他也是这个意思吗?

    在一起的几个小时后,他就给她的中指戴上了戒指,还是一个代表着订婚的位置。

    “我也不清楚。”陈檐之低下了头,她有点心不在焉。

    “不订婚谁把戒指套在这个位置上,姐姐,是你男朋友送的吗?”

    陈檐之嗯了一声。

    “那就是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有这个意思,姐姐,他也是你们医院的医生吗?”赵青钰声音有点哑,“你们感情很好吧。”

    “不是,是我的高中同学。”陈檐之继续帮赵青钰擦头发,“我们才刚刚在一起。”

    “高中同学?”赵青钰低下了头,“是那个和你一起唱歌的学长吗?”

    陈檐之看着赵青钰红红的鼻尖,有些不忍,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实话实说。

    “是他。”

    “真好。”赵青钰吸了吸鼻子,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真好。”

    之后赵青钰不说话了,她沉默地在一旁坐着。

    陈檐之把她的鬓发别到脑后,又拿起旁边的小毯子给她盖上,做完一切后她盯着赵青钰的侧脸,眼里满是心疼。

    而前面的女警察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脸庞娇俏,眉眼柔和,她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好几年前,那时候她已经在警局上班了好几年,但每天都在处理一些琐碎的小事,直到那次她出现报警,因为都是女孩子的缘故,警局终于把这次的工作分配给她。

    她拿着那些照片和视频作为证据,捣毁了一条产业链,也因此受到不少的嘉奖,后来她陆续升职,生活也比之前更好了。

    没想到在多年以后,她又在鹭城碰到了这个小女孩,而现在这个小女孩正在照顾另一个受伤的小女孩。

    女警察叹了口气,然后轻踩油门,汽车缓慢往市区行驶。

    雨下的大,女警察按照陈檐之给的地址先把她们送到鹭城医院,赵青钰的姐姐已经从外地赶了过来,此时已经等在医院。

    陈檐之把赵青钰送到了姐姐的手上。

    “她刚刚淋了雨,我先带她去骨科看一下要不要换药。”陈檐之牵着赵青钰的手,但是却被她姐姐拦住了,她姐姐说。

    “我听王老师说了,陈医生你辛苦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我自己带她去。”赵青钰姐姐道谢,“你先回去休息吧。”

    陈檐之想到赵青钰姐姐应该还有话要和赵青钰说,便也不强求,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下来给了赵青钰。

    “如果你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如果我没接,应该是在手术室,你可以给我发信息,我一定会回。”

    赵青钰默默地点头,陈檐之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她姐姐便带着赵青钰离开了。

    陈檐之转头,却发现女警察还在那,她赶紧去道谢,没想到刚说完,女警察便朝着她笑了笑。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陈檐之在脑袋里迅速回想了这段日子处理的纠纷,有些是警察带来的司法鉴定,但是她不记得见过这个女警察。

    “你高中时来的警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肯定忘了。”女警察语气温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陈檐之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她有点怔愣,今天有太多回忆在不经意间跃到她的面前,也许是在遇到沈南遇之后,属于她的时空屏障似乎裂开了一个小空隙。

    那些过往的人,过往的事都透过缝隙跑了出来。

    “是你。”陈檐之嘴角弯弯,“警察姐姐。”

    女警察见她想起来也很开心。

    “之前见你还是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现在都要结婚了。”女警察显然也听到了她和赵青钰在车里的对话。

    “时间过得太快了,那个李琢,后来高考考得不太好,他爸爸带着他去了别的学校复读,后来也上了大学。”

    陈檐之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下意识地恶心,她抿着唇。

    “我上次还看到了他爸,他从外地来办迁户籍,他再婚了,又生了一个小孩,我提起李琢,他不想多说,我也没问。”

    陈檐之想起沈南遇说的他会有报应的,她也相信,步入社会之后,他不会走太远的,虽然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一味的恶却不可能不被排斥。

    “我知道了,姐姐。”陈檐之点头。

    “你的未婚夫呢?”女警察笑着打趣,“是那个小男孩吗?”

    陈檐之脸色忽变,她说的小男孩应该也是沈南遇,女警察看她脸色,还以为换了,她一下子尴尬地摆手。

    “没事没事,小姑娘,不管和谁,你这么漂亮善良,他都会喜欢你的。”

    “不……”陈檐之抬头,“姐姐,一直都是他。”

    一直都是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陈檐之抚摸着她的戒指,除了沈南遇,她还会跟谁结婚呢?

    没有别人了。

    第49章 49画家  ,咬人的小狗

    陈檐之和警察姐姐告别后回了自己的住处,于念念不在,王姨正在收拾屋子,见她回来,忙问。

    “檐之,你回来了啊,昨晚没回来,是值夜班去了吗?”

    陈檐之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她不可能说她是睡在沈南遇的床上,但撒谎让她有点不自在,她岔开话题。

    “王姨,我给你挂了明天的号,不止是胃肠道,明天全身上下都要去检查一下。”

    “辛苦了,檐之。”王姨放下了手上的活,她踌躇不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王姨,怎么了?”陈檐之疑惑。

    “檐之,刚刚陈先生又来了。”王姨攥紧了手,她有点不忍心,但还是说出了口,“他让我帮忙转告一下你,他把你妈妈的骨灰迁到了北郊的墓地,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一眼,我想你应该想知道。”

    “檐之……”王姨看着陈檐之一下子苍白的脸色,她赶紧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陈檐之失神地看着前方,她已经很少想起她的妈妈了,只是偶尔被噩梦惊醒,梦里是她妈妈血肉模糊的脸。

    纵然陈檐之不想回想,但她还是记得,她的妈妈严蕴是车祸去世的,那应该是一个春天,紫荆花和风信子开得很好,那天严蕴带她去郊外的小花园玩,她穿着粉色蕾丝的小裙子,波点上衣,头上别了一个黑色蝴蝶结,那是外婆用织毛衣剩下的毛线织成的,严蕴给她一个小桶,一把小铲子,让她在旁边挖蚯蚓,而她自己在旁边写生。

    她的妈妈严蕴是个画家,获过很多奖,不过在陈檐之记事以来,她的妈妈就很少拿起画笔了,她偶尔画画,也是为了帮陈檐之完成幼儿园的美术作业,陈檐之缠着她画长了一双机械翅膀的天鹅,粉红色的小绵羊,还有在星空下踩着自行车飞行的小鸭子。

    严蕴从来不拒绝,她很少拒绝陈檐之的要求。

    陈檐之不喜欢她和陈宴川吵架,因为每次吵完严蕴都会在房间里流泪,她不想让妈妈流一滴眼泪,那时候她看到电视里播放一个动画片,里面有一个会把人吸进去出不来的葫芦,她当时想,要是能把陈宴川吸进去就好了,她会每天乖乖给他送饭,他想吃什么她都会给他买,只要他不出现就好了。

    在她六岁的时候,严蕴给她做了一个蛋糕,是一个趴在篮子里睡觉小狗的造型,她很喜欢,甚至舍不得吃,那天陈宴川也在,他没有喝酒,之前他老是喝醉,陈檐之不喜欢他身上的酒味,在吹完蜡烛的时候,陈檐之许了一个愿。

    “希望爸爸妈妈以后不要吵架。”

    严蕴和陈宴川在听完她的愿望后,两个人都沉默了,陈檐之也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两个人回了房间关上了门,然后过了很久,陈宴川拿着他的西装衣衫不整地离开了。

    在这天之后,陈宴川就没有回来过,又过了一段日子,严蕴带着她搬离了那个家,她们住在一个小小的复式公寓里,严蕴不会做饭,但她每天都看着教程做饭给她吃,有一次她倒了半瓶的黑胡椒在牛排里,陈檐之咬了一口,接下来的几天都在反胃。

    不过她也重新拿起了画笔,她还带她去见以前的朋友,是一个很帅的叔叔,他抱着她,给她买有十八套更换衣服的漂亮娃娃。

    陈檐之很开心,因为严蕴很开心,但这种快乐的日子没过太久,严蕴在接她放学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撞倒,血流了一地,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呼吸。

    她没有妈妈了。

    陈檐之实在不想过多回忆,她觉得自己也有创伤应激综合征,只不过她没去确诊,这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她也曾问过沈南遇创伤应激综合征的原因,他说是因为他舅舅的溺水,具体他也不想过多回忆,陈檐之也没有多问,他说会对她坦诚,可是她不会要求他撕开已经结痂的疤,她没必要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让他痛苦。

    她做不到,她见不得他难受。

    “王姨,把墓碑编号发给我吧,我有空就会去。”陈檐之哑着嗓子,她接过了王姨递过来的水,很小口地抿了一点,热水划过喉腔,她勉强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她安抚地拍了拍王姨的手背。

    “我没事,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王姨见陈檐之脸色稍微好了点才放下心来,她又去旁边收拾屋子,陈檐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想见沈南遇,很想很想。

    她拿起手机,正犹豫要不要给他打电话,但电话响了。

    是沈南遇打过来的。

    “檐之,你现在在家吗?”沈南遇开口,声音低缓柔和。

    “在……”陈檐之握紧了手机,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胸闷,就像是一条被渔网捞上岸的鱼,她迫切地想要回到水里,沈南遇于她来说,就是让她活下去的水汽。

    她想问沈南遇能不能抽空来见她一面,但沈南遇温凉的声音在话筒那头响起。

    “檐之,我在你楼下,你方便的话,可以下来吗?”

    陈檐之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跑下了楼。

    沈南遇果然已经在楼下,他站在门口的花坛边,那里种着一片片的黄刺玫,还有开得很好的小苍兰,隔壁王伯伯养的狗在蹭着他的小腿,尾巴摇得不停,像个螺旋桨。

    他抬头,看到了陈檐之,刚才还微皱的眉舒展开,他嘴角扬起。

    “檐之,你来了。”

    陈檐之又有点不好意思,她还不适应身份的转变,她还不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女朋友,此刻的她是不是应该扑到他的怀里,然后撒个娇,她看电视里面热恋的情侣都是这样的。

    但陈檐之没有,她慢慢地走了过去,期间甚至有点躲闪沈南遇的目光,她走到沈南遇的身边,低着头小声问。

    “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沈南遇大大方方地回答。

    陈檐之想捂住自己发红的脸,但是周围人来人往的,她不自然地踢着花坛边的小石子,声音依旧很小声。

    “那你现在见到了。”

    “见是见到了,可是她老是低着头,我看不清她。”沈南遇说完,突然俯身捧起陈檐之的脸,“让我好好看看。”

    陈檐之看到了沈南遇浓密的睫毛,他眨了一下眼睛,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口被人吹了一口气,痒痒的。

    陈檐之下意识伸手搭上了沈南遇的手腕,两个人四目相对,睫毛以同一频率缓慢地眨动着。

    王伯伯的那只狗也不知道怎么了,在旁边绕着圈旋转,之后还咬了一口沈南遇的裤脚。

    “小情侣让一让啊,别挡住我搬快递。”一个快递小哥朝他们滴了滴喇叭。

    沈南遇放下手,他拉着陈檐之避到一边,他半拢着她,将她护在怀里,下巴蹭在她的发梢上,他闻到了无花果白茶的香味,和他的沐浴露一个味道。

    “去旁边的公园逛一逛吧。”沈南遇牵住了陈檐之的手,“好久没去了。”

    她点头。

    陈檐之住在鹭城环城公园边,走过去大概要十来分钟,路上没有机动车,很安静,人也不多,这其实是陈檐之高中时下晚自习经常走的路。

    沈南遇和她也不说话,只有两人手掌十指紧握,他们逐渐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径上,旁边树木遮天,陈檐之只能听见远处散步的人偶尔的说话声,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沈南遇。”陈檐之停下了脚步,她鼓起勇气,“之前高中的时候,你是不是在下晚自习的时候偷偷送我回家?”

    沈南遇明显愣了一下,继而又笑了起来。

    “你都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檐之朝他微微

    靠近。

    “顺路罢了。”沈南遇仰着头,似乎在看旁边的树上的小黄花,“我才不是刻意送你回家。”

    陈檐之嘴角上扬,她突然踮脚亲了一下他的唇。

    “怎么办?硬硬的。”

    沈南遇明白了陈檐之隐藏的意思,他将她抵在旁边的树上,然后俯下身。

    “你再尝尝,到底是软的还是硬的。”

    陈檐之被他亲到眩晕,她无力地搂着沈南遇的腰,但沈南遇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它举过她的头顶,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两个人的身体交叠,陈檐之感觉又软又硬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南遇才气喘吁吁地和陈檐之分开。

    陈檐之脸上发烫,她觉得自己都快烧开了,而沈南遇握住她的腰,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他低头蹭着她的耳廓。

    “檐之,对不起。”

    “啊?”陈檐之诧异抬头,但心沉了下来,她突然害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沈南遇挑眉一笑。

    “对不起,我把你亲破皮了。”

    陈檐之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不过她确实感觉到自己的下唇有点痛,她气的锤了他一下。

    但是,她突然感到自己刚刚在屋子里的应激反应消失了,或许沈南遇才是她暂时压制症状的处方药,是她自己给自己开的药。

    沈南遇搂住了陈檐之的腰,陈檐之也环住了他的脖颈,就在此时,小路旁边突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背着书包,拿着汽水的女高中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妈呀。”两个人同时捂住了眼睛,“怎么出来遛个弯都能被塞一嘴狗粮。”

    陈檐之也被吓了一跳,她赶紧松开手。

    “赶紧走,赶紧走。”两个小姑娘迅速转身,一溜烟地跑远了。

    陈檐之长舒了一口气,她抬头,撞进了沈南遇含笑的眼睛里。

    “怕什么,我们是正经恋爱,又不是早恋,还怕被逮到吗。”

    他们已经不是高中生了,陈檐之再一次感叹长大的好处,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接吻,而不怕被抓住之后全校通报批评。

    天暗了下来,沈南遇送她回家,一路上,陈檐之都在想,今天晚上其实也没必要回去那么早,反正也没人管她,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南遇也想和她做一点别的事情,但他看着陈檐之的侧脸,她的眉眼间透出一丝羞涩,唇瓣饱满,右边有一个小小的破口,是他不小心咬的。

    沈南遇觉得自己吓到她了,他有点懊悔自己刚才的放肆,她总是放下姿态迎合他,包容地接纳他,不喊痛,也不说拒绝。

    幸好,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不然要是其他人摸透她的性格,不知道会怎么欺负她。

    幸好幸好。

    沈南遇把陈檐之送到了小区门口,他接了个电话,是公司的助理,说公司有急事需要他处理。

    陈檐之不想耽误沈南遇时间,她亲了亲他的下巴,让他先回去。

    沈南遇回吻了她一下,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临走前他说明天晚上会来医院接她下班,陈檐之点头。

    陈檐之一个人走到了楼梯口,刚准备上楼,就被一个人从背后拽住了手腕。

    她回头。

    陈宴川面色铁青地看着她,他咬牙切齿道。

    “你的嘴唇怎么了?是沈南遇干的吗?!”

    第50章 50舅舅,台风“雨镜”

    “这不关你的事。”陈檐之甩开了陈宴川的手,“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

    “我是你爸!我家才是你家,这个破小区你还住上瘾了是吧?”陈宴川上前,挡住了陈檐之回去的路,“你跟我回去,这个又累又没钱的工作也别做了,我会定期给你打钱,你只需要在家乖乖待着就好了。”

    陈檐之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她看着陈宴川,眼里只有无可复加的失望,更何况,她心里有隐隐的猜测,但是当疑惑浮现,她就会将它狠狠按压下去。

    她不想知道,如果可以,她想做一个掩耳盗铃的人,这世界上有很多真相,她没必要每一个都了解。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陈檐之疲惫地抬头,“你也回去吧,年纪大了,别熬夜了。”

    陈宴川有一瞬的怔愣,但他又暴躁起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谁把你搞成那样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陈檐之抬头,“爸,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沈南遇?”

    陈檐之早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陈宴川对沈南遇的厌恶似乎刻在骨子里,但是他们只在那次校友聚会中见过一次。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大学时的单独见面,陈檐之总是劝自己不要多想,但是她又不受控制地思考为什么。

    沈南遇和陈宴川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和她有关吗?但她又觉得不可能,说不定只是一些生意上的往来。

    陈宴川的公司也有和德国的业务往来,不过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她从来不会过问陈宴川的私人生活。

    “他哪哪都不好。”陈宴川一拳砸到了旁边的白墙上,“之之,听爸爸的话,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理由?”陈檐之问,但就在陈宴川想要开口的时候,她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别说了,我不想听。”

    陈檐之急忙踩上楼梯,她有点重心不稳,勉强扶着扶梯才没有摔倒,但陈宴川盯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之之,你和你妈一样喜欢逃避,为什么突然不想听了,是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吗?你早就知道我和他私下见过面,但是你问了一次就不问了,是不敢吗?”

    陈檐之紧紧地攥住扶梯,她背对着陈宴川,声音颤抖。

    “他不想告诉我,我就可以不知道,我不想像小时候那样,到处问为什么了。”

    她问她的妈妈去哪了,得到的是她已经在殡仪馆变成骨灰的消息,她问陈宴川为什么要带一个陌生的阿姨回来,那个女人表面上笑嘻嘻地替她编头发,背地里却恶毒地将她丢在露营的山里,而陈宴川却不耐烦地回答,难道要让他为一个死人守身如玉吗?

    她不想问,也不想听。

    “之之,沈南遇他对你根本不是认真的,他只是想报复你,爸爸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阻止你们在一起的。”陈宴川喘着粗气,“我们家和他家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怎么可能毫无保留地爱你?”

    “趁现在你陷得不深,赶紧离他远点。”

    陈檐之想过很多可能,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家和他家能有什么仇恨,陈檐之一无所知。

    “爸,你别开玩笑。”陈檐之惨然一笑,“这个冷笑话没意思,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从来没有听妈妈说过。”

    “没误会。”陈宴川语气冰冷,“之之,一个男人而已,换了就换了,你不喜欢纪斯维也没关系,我会给你找更好的。”

    “我不换,我就要他,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陈檐之回头,她倔强地看着陈宴川,“你一定是在骗我,从小到大你骗过我很多次,我都不在乎,但是这一次,你不要再这样了。”

    陈宴川看着陈檐之眼里泛起的泪花,有点不忍心,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他心一横,直接脱口而出。

    “你妈妈害死了从小把他带大的舅舅,你觉得他会心无芥蒂地爱你?之之,别天真了,他接近你别有目的。”

    陈檐之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她身上所有的血管都紧绷着,此刻有人朝她吹一口气,她的血液就会冲破薄弱的血管喷射出来,而她的心脏早就碎得不像样了。

    她妈妈害死了他的舅舅?陈檐之从来都没有听沈南遇说起过他的舅舅,他好像很少提起他家里的事。

    “怎么会?这不可能,我妈不会这样的。”陈檐之强撑着一口气质问陈宴川,“我妈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抹黑她了。”

    “事实就是这样,之之,你不敢相信我也能理解。”陈宴川上前揉了揉她的发顶,却被她

    拍开,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早就知道了,他爸妈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接受你的,他接近你,除了报复,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不会的,不会的,沈南遇是不可能这样对待她的。

    陈檐之拿出自己的手机,她慌乱地拨打沈南遇的电话,短短几步,她却老是按错,好不容易打通,电话那头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起。

    陈檐之继续锲而不舍地打电话,她要亲口问沈南遇,但是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起。

    而陈宴川却走了过来,他弯腰将陈檐之拉了起来。

    “之之,跟爸爸回家吧,爸爸老了,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你,你以后不会那么辛苦了。”

    陈檐之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现在就像这沙漠里一直打转的旅人,酷暑将她快要晒干,她觉得自己会变成缺水而枯萎的胡杨树,以后只能站在荒芜的漫天黄沙里。

    但她不想这样。

    “爸,沈南遇不会这样的,我了解他,他不会因为报复一个人而跟她在一起。”陈檐之拽住了陈宴川的手腕,她颤抖着看向他,“我也是值得别人喜欢的,不是吗?”

    她也是值得别人喜欢的,不是吗?

    陈檐之不想怀疑自己,但是如果陈宴川说的是真的,沈南遇对她的爱能抵得过仇恨吗?她妈真的害死了他舅舅吗?

    爱意微薄,仇恨灌天,一盆冷水很容易将一个小火星扑灭。

    陈檐之也不想多想,但是沈南遇一直不接电话,陈宴川将手机从陈檐之手中抽出来,他安抚地拍了拍陈檐之的脊背。

    “之之,以后爸爸会好好照顾你,天下那么多男的,只要你喜欢,我绑也把他们绑过来。”陈宴川哄道。

    “沈南遇呢?”陈檐之将自己缩在一旁,“你也能帮我把他绑过来吗?”

    她现在就想见到他。

    陈宴川被她气的差点跳起来。

    “除了他,谁都行,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固执!离了他又不是活不了!”

    陈檐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不要听,陈宴川丝毫没有在意她的情绪,继续在旁边说道。

    “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情情爱爱太浅,分开一段日子就好了,没事的,之之,高中的喜欢太轻了,这辈子太重,它根本支撑不住。”

    陈檐之什么也不想说,她扶着扶梯将自己支撑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朝上走。

    “之之,跟我回家吧,我把之前北城的房子卖了,你不是不喜欢那吗?我重新买了一套别墅,要是你不想在北城,我也可以在鹭城再买一套。”

    陈檐之听到陈宴川的话,她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甩开了他的手。

    “你不要跟着我了,我即使不和沈南遇在一起,也不会跟你回去的,而且你骗了我太多次,我不能完全相信你。”

    陈宴川差点被陈檐之把肺气炸,他上前一步,拦住她回家的路。

    “你别犟,也不要觉得我是在骗你,你要是真的不相信,我可以给你证据。”

    他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又不熟悉的电话。

    ……

    沈南遇站在鹭城医院优秀医生的宣传栏边,他看见了陈檐之的照片,她面容清秀,眼睛亮亮的,像月光下揉皱的细腻湖水,他靠近了些,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沈南遇拿起手机准备拍张照片,却发现屏幕黑了,应该是刚刚处理公司事务太久,手机没电了。

    他又看了好几眼,才离开。

    等走到病房,林巧润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身子很干瘦,头发很久没打理了,之前染的发色褪色,变成了渐变的枯黄色。

    看到沈南遇,她立马挂断了电话,面色闪过一瞬的慌乱,但是继而又笑了起来,林巧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小遇,你来看妈妈了。”林巧润将手机放在枕头后面,她朝着沈南遇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然而沈南遇没有动,他立在门口,微风轻盈,吹起他额间的刘海,他抬头,语气郑重又坚定。

    “妈,我确实和檐之在一起了,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在一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很快结婚。”

    沈南遇说完,林巧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扯掉自己身上的被子,将它暴力扔到地上,她大声质问。

    “你忘了你舅舅是怎么死的吗?她那个妈,硬生生把他逼死了!你现在和她在一起,对得起谁?!”

    沈南遇想起了自己的舅舅,从前林巧润和他爸爸忙着做生意,没空带他,是舅舅从小把他带大。

    舅舅毕业于鹭城一中,那时候沈南遇还没有出生,他只听说他是那一届的高考状元,成绩很好,人也俊秀,别人送给他的情书都快堆成了一个小山,可是他孤僻,冷淡,很少和其他女生交流,更别提对谁有意思了。

    沈南遇在很小的时候曾经问过舅舅,问他为什么不结婚呢?而舅舅只是笑着摸着摸他的头,说他还小,不知道能够遇见一个自己喜欢,而恰巧对方也喜欢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事,而他没有这份幸运。

    当时的沈南遇只是懵懂地点头,他不懂。

    每天晚上,舅舅都会把他抱在怀里,教他认字,他画了一本漫画,是那种很细腻唯美的画风,与他本人格格不入,他的舅舅骨相优越,但脸上总是透着一股冷峻,眉宇平静淡漠,因为工作原因,他总是穿着衬衫制服,身材挺拔,白色衬衫总是挽到肘上,露出来的小臂白皙有力。

    沈南遇六岁时入选了游泳队,他喜欢双臂拨开浪花的感觉,虽然那时候他很小,但训练得最刻苦,他想,要是他能够站在领奖台上就好了,要是他获得奖牌,有记者采访他,他一定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替他舅舅征婚。

    这样的想法他告诉了他的舅舅,而总是板着脸的舅舅却第一次捧腹大笑起来,他说谢谢小遇,不过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他们很快就会结婚,到时候沈南遇要穿花童的衣服,他一定要乖乖地在婚礼上给他们送戒指,可不能像现在这样淘气了。

    沈南遇开心鼓掌,但是他想起了之前在电影里看过的婚礼,应该有两个花童才对,所以他又去问了舅舅,而舅舅笑着告诉他,他说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她会跟他一起送戒指。

    不过这场婚礼并没有举行,新娘死了,他的舅舅一夜白头。

    再后来,他的舅舅在浴室里自杀,血流在灰色地板上,溅到乳白色的瓷砖上,浸了满满一浴缸,像被撕裂的红色绸缎,一切都碎掉了。

    他不能再入水,只要在水里,他就会想起那时猩红的场景,他便无法正常呼吸。

    “如果舅舅在,他肯定希望我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沈南遇抬头直视林巧润。

    “妈,舅舅不是因为檐之妈妈死的,而且这一切都和檐之没关系,她不知情。”

    “她不知情又怎么样?!她爸还不是因为她,把我们家搞到破产!她真的是一个灾星。”林巧润吼道,“我要是早知道她是严蕴那个贱人的女儿,我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应该立刻把你转学,省的她把你迷的神魂颠倒,连累全家。”

    林巧润想起陈宴川那个疯子,自己阻止不了自己老婆离开,眼下唯一的女儿也差点跟着仇人侄子跑了,自己的怒火无处发泄,她也一时不慎,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她看着沈南遇,这个她寄予厚望生出来的儿子,却也要重蹈她弟弟的覆辙,她永远永远也不会接受。

    “妈,你累了,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医生,你好好休息,之后的事情我的助理会和医生对接。”沈南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家的破产和檐之爸爸有关,但是和你关系更大不是吗?其实我都知道。”

    林巧润错愕地看向沈南遇,脸上一片震惊。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心里应该明白。”沈南遇不再多说,“我可以原谅你和爸爸,只要你们祝福我和檐之。”

    “如果不能祝福。”沈南遇再次直视林巧润,“那请你们不要出现在檐之的面前,她不需要和你们打

    交道,她有我就够了。”

    “你……”林巧润拿起旁边的花瓶气急败坏地砸了过去,“早知道就不让你舅舅带你,一个两个都被她们母女俩迷的要死!”

    “沈南遇,你要是敢出这个门,以后你就别喊我妈!”

    沈南遇转身,他脚步未停,直接径直离开了。

    他住的地方离这不远,打算先回去给陈檐之打个电话,刚走没几步,就在转角处不小心撞到了林巧润的管床医生。

    “对不起对不起。”于念念刚脱下白大褂,正准备下班,抬头一看沈南遇,他恰好又从那个病人的病房出来。

    “先生,你是18号床的家属吗?我是她的管床医生。”于念念问,但他帅的让她十分眼熟,她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不是陈檐之的暗恋对象吗?

    于念念又打量他好几眼,内心再一次感叹陈檐之这个大颜控高中时每天对着这张脸,搞搞暗恋实在是太正常了。

    “是的。”沈南遇点头,“不过之后有什么治疗问题,我的助理会和你沟通。”

    “哦哦。”于念念点了点头,18床的病史很复杂,她看了所有的检查结果,以及她多日来的观察,得到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不过还得等她再确定一下。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沈南遇点头告别。

    于念念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立马掏出手机兴致勃勃地打给陈檐之,电话响了很多声才被接起。

    “喂,檐之,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你那个暗恋对象啊,凑近一看,脸确实长得不错,眼光可以嘛,檐之,你……”

    于念念还未说完,就听见了电话那头檐之很小声很小声的啜泣,就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在呜咽。

    “檐之,你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念念刚刚离开住院部,突然刮起的大风让她踉跄了好几步,她突然想起今天82号台风“雨镜”将要过境,应该已经快要到鹭城了。

    她抬头,看见厚重云层积聚,劲风如刀割一般,远处的榕树枝叶被刮得东倒西歪,一瞬间电闪雷鸣,于念念被今天的糟糕天气吓了一跳。

    “檐之,你别哭啊!”于念念焦急地团团转,风声太大,她凑近听筒才听见陈檐之的话,“什么?!你说那个男的在玩你?!”

    “不是玩?!”于念念大声喊道,“你别替他说话,这和玩你没区别,没想到看起来衣冠楚楚的,人品这样差!”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把他骂一顿!”于念念踮着脚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沈南遇的人影,她又气又急。

    “檐之,你好端端地跑到北郊的墓地干嘛!那边雨那么大,你赶紧回来!”

    电话那头的陈檐之没再多说,她让于念念今晚回去记得把门关好,她自己知道分寸,不用担心。

    “你知道什么分寸!那么大的风,你赶紧回来!”于念念对着话筒狂喊,但这次不知道怎么了,陈檐之铁了心不回来,她说了声再见,让于念念早点回去睡觉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于念念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外面下起了雨,她折回去准备拿把伞,但在门诊大厅,她看见了沈南遇,他在前台朝一个护士借充电器。

    被她逮到了,于念念腾地一下跑了过去,在沈南遇诧异的目光中,她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这个欺骗别人感情的渣男,还好意思招摇撞市!”于念念把充电器从他手里拽走,“你赶紧道歉!”

    大厅里面人来人往,不少人都驻足看向这里。

    沈南遇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但他仍礼貌出声,但距离感十足。

    “这位小姐,我与你并没有交集,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渣了我的好姐妹,陈檐之,你认识吧,你这个渣男,死到临头别狡辩。”

    听到这个名字,沈南遇眉头微蹙了一下,但声音不再那么冷漠。

    “你是檐之的大学同学吧,我听她提过你,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说清楚。”

    他声音温和,于念念看着周围围观的群众,也觉得自己刚刚太冲动,她放下了手。

    “你跟我来。”

    于念念把沈南遇带到僻静的楼梯间,然后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你为什么要那么欺负檐之?”

    “小姐,我和她正常恋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爸都告诉她了,你一开始接近她就别有目的,亏她之前那么喜欢你,大学时那么多人追她,都被她回绝了,不然还轮得到你?”

    于念念想起陈檐之,除了那个傻子,谁能够没有结果地等一个人那么久?没想到等回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渣男,实在是太不值了。

    沈南遇本来一脸平静,但听到于念念说起陈檐之她爸,他的脸色突变,刚才还游刃有余的他,连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她现在在哪?”沈南遇声音嘶哑。

    “在北郊的墓地,那么晚了,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

    于念念话还未说完,就看见沈南遇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影焦急又慌乱。

    他应该是去找陈檐之了,于念念在一瞬间放下心来,渣不渣之后再讲,先让他把陈檐之带回来再说,她看着远处的墨黑云层,还有狂暴不驯的台风前奏。

    她想,这应该会是场连绵不绝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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