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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   第 16 章

    乔梁的算盘没能成功。唐问旸直接过去,敲开尤横的门,把人带到了隔壁房间。

    被迫换房的乔梁在心底哀叹:果然行不通。

    确定了住宿位置之后,接下来是打探情报。

    唐问旸直接去了基地的任务中心,接了个几个基地附近的任务,光明正大地探查起了周围的情况,而尤横无缝混迹到了基地内的街头群体,乔梁则是在基地内四处闲逛,试图找找有什么能唤起记忆的点。

    但不太成功。

    基地内的背景图都太日常了,关注点都在攻略角色上,很难注意到场景细节。

    等到晚上回来,还发生了一件事,唐问旸已经找了个暂时落脚的房子。

    四室一厅。

    乔梁:“……”

    她确定“租房”一开始绝对不在唐问旸打算之内,很难说这是不是防着谁。

    尤横一如既往地没看出来诡异的气氛。

    他正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的发现,“我找了几个人打听,北庆路上的那家医院有问题!”

    乔梁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转移注意力似的接话,“什么问题?”

    她白天的时候也经过了那家医院,毕竟涉及工作,她路过的时候就多留了点心,从外面看还挺正常的。

    “他们要死人。”尤横咧嘴笑了下,“快死的,还剩一口气儿的,这家医院会主动抬回去。”

    就“转移注意力”而言,这些话过于成功了。

    乔梁很想给出点儿善意的猜测,但是实在没法这么去想。医院是治病的地方,但也仅仅是治病而已,确实会有一些困难患者的费用减免,但那也是遵循政策,和医院的关系不大。就她来这个世界所见,很难想象这个基地会有这种基础性保障。

    乔梁:“……我去看看吧。我白天看见了那家医院的公示信息,明天我去面试试试。”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宋年给她这个新身份,职业正好是医生。

    恰巧对方也在招人。

    *

    第二天一早,床帘还没有拉开,里面就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声。

    乔梁呼气吸气,艰难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一个寒假没有运动,突然这么一跑,全身酸痛是预料之中。但是很明显,唐问旸对这个身体的身体素质认知有点误解,乔梁现在就像是被人打过一顿似的,全身都在疼。

    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乔梁对此的接受状况还算良好。

    但是等她费劲完成洗漱,历尽艰辛到了食堂,筷子夹了三次都没把面条夹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盯着着自己发抖的手陷入迷思。

    按理说跑个步,应该不至于连手……却说锦平这边。

    杜彦之从吴家的夜宴上回来就觉得不对。

    吴恪虽出席了宴会,但并未表露身份,只是坐在吴家族人的位置上。

    可宴上有这么一个人,吴仁辅却没法平常待之,虽说努力克制,但有时候仍是忍不住眼神征询。往来几次,便被杜彦之察觉些端倪。

    因为觉得异样,杜彦之回府之后仍是忍不住细思,越想越觉得吴家这段时日的举止有异。就连第一次递帖子的时候也是,锦平才刚刚城破,吴家便来相邀,未免赶得太急了些……

    杜彦之左右思忖,觉得这事还是和唐问旸商讨一二。

    但等到要求见的时候,却在门口被拦下了。

    这毕竟是安思范手底下的人,唐问旸的亲卫倒也客气,“将军已经歇下了,杜先生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不如明天再来。”

    杜彦之下意识地,“这么早?”

    亲卫挠头:“也不早了,往常这时候,将军早歇了。”

    杜彦之:“……”杜彦之的猜测没错,更准确的说法是两者都有。

    吴家家主吴仁辅正跟在一个广袖宽袍的中年人身后,行为举止竟隐带逢迎之态。

    明明两人年纪仿佛,吴家家主面相还稍长一些,吴仁辅却一口一个“族叔”,做足了晚辈姿态,而他前面那人也泰然受之,甚至隐隐显出冷淡之态。

    吴仁辅并不介意前面人的态度。

    他在这锦平城内可以称一句吴家家主,但也只是东淄吴氏的一个小小的分支罢了,眼前这位可是本家里也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么想着,吴仁辅的态度更热切了些,他前面的吴恪神色依旧淡淡的。

    两人站在楼阁上,借着枯枝的掩映看着庭院的入口,隔了一会儿,吴恪突然开口,“这个唐问旸,是什么来历?”

    吴仁辅下意识回答,“是安思范义子,因屡建功勋、颇受看重。不过安思范竟以自己佯病为诱饵,令之夜袭锦平,看重程度确实不一般。”

    吴仁辅这么答完,却见吴恪并无满意之色,便意识到对方关注的并非这些内容。

    他想起宴会后半段,丝竹渺渺、乐舞曼曼,席间美酒佳肴,都是难得的珍馐,唐问旸却心不在焉的。为此,上首吴家家主的脸色都不对了。

    杜彦之本来还以为唐问旸是给吴家的施压呢,结果居然是困了。

    他难得被噎了一下。

    但顿了下,终是摇头失笑。

    ——到底是年轻人啊。

    杜彦之:“不是什么大事,等明日再说罢。”

    不急在这一时,便是吴家真有什么打算,也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再者,节帅那边的大军将至,急的实在不该是他们。

    一下子想起了唐问旸昨天的壮举,乔梁思绪一滞、陷入沉默。

    Ok, fine!

    这很正常。被唐问旸评价为“很没意思”的吴家人也在讨论他。

    因为有先前吴恪的提点,吴仁辅在宴上也有留心,他确实承认对方的见识可能不一般,但是当吴恪提起“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尚在闺中”的时候,吴仁辅还是下意识露出了拒绝的神色。

    吴仁辅承认,那小子或许是有些来历。

    但不管这人曾经的身份如何,如今不过是安思范麾下了一个将领罢了,配他吴家的女儿……安思范的亲儿子还差不多。

    态度这么明显,吴恪自是看出来了。

    他也无强求的意思,只淡淡地瞥了人一眼,就不再提了。

    吴恪这反应,反倒让吴仁辅心底刺挠起来。

    他静默了一会儿,到底嗫嚅着开口给自己解释,“族叔的话侄子自是听的,只是……我这小女儿容色出众,又自小被我娇宠,我实在是盼她嫁个好人家。”

    这是想攀高枝呢。

    吴恪又瞧了人一眼。

    这人也不想想,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安稳无虞的大树?

    该生的气昨天已经生完了,乔梁迅速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是等她艰难完成了早饭,到达教学楼的那一刻,还是破防了。

    楼内的告示栏,崭新张贴着一张新鲜打印的A4纸——

    【通报批评,昨日下午十五点四十八分,某同学于第五教学楼……】

    乔梁盯着告示上那个视频截出的模糊身影陷入沉默。

    别说她人生前二十年,就算再往后拨二十年,她也想象不出自己会遭遇这种事。

    ……全校通报批评。

    啊啊啊唐问旸!!

    你过来给我道歉!!!

    *

    唐问旸过来的路上,雨已经停了,但他还是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医院。

    乔梁带着满肚子疑惑出来,看到医院外的唐问旸时,她一时都忘了追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快步走过去,直接开口问了,“黑雾的能量确实有助于身体的快速恢复,是这样没错吧?”

    唐问旸本来还想着怎么解释自己的来意,听到乔梁的话,却兀地沉默了。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了乔梁往前,两人并肩往前走了一段,他才沉声回答,“二十多年,确实有很多人像你这么想。当时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这场雾气是人类进化的契机,他们开展了大量的研究,关于怎么将黑雾的能量和人体相结合,怎么利用、控制这种能量。”

    乔梁:听起来就很不妙啊。

    “然后呢?”

    “现在的官方基地序列号里,没有第一基地。而在当年,那是官方最大的研究基地。”

    乔梁下意识地接话,“伊甸园。”

    【……他们想要创造伊甸园,却打开了地狱之门。】

    “对,伊甸园。力量、永生、摆脱一切老病死的灾厄,这是他们一开始想要找寻的。”唐问旸缓缓低头,垂眸看向乔梁,“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巨大的灾厄阴影笼罩之下,那个原本寄于希望的名字早就被有意无意的埋藏了,没人会去这么称呼它。

    乔梁:“……”我说是游戏的背景介绍,你信吗?

    每个游戏的一开始,都有那种一大段一大段的、看起来很高大上的、但对只想来“找找男人、上上头”的非剧情玩家没有一点用处文字说明。

    第 17 章   第 17 章

    拉紧的窗帘让房间内一片昏暗,天还没全亮,连缝隙中透的都是暗沉的色调。

    “滴滴”的响声自腕间响起,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来在床头摸索了半晌无果,好半天才找准了声源,一巴掌拍在了手腕上。

    又过了两分钟,床上的人一骨碌爬起来。

    乔梁对着黑漆漆的房间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入职一家医院。她猛地低头看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然后默默松了口气。

    还来得及,能再睡……

    不、不能再睡了!!总不能刚上班就迟到。

    乔梁痛苦地摇了摇头,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吞吞地换上衣服,打着哈欠一步步挪到卫生间。等魂游似的干完这一切,人总算清醒了点。

    免得吵醒同住的其他人,乔梁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但开门后却愣了一下,唐问旸正在客厅。

    他正端着杯水站在餐台旁边,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手里的杯子放了一半。

    因为才刚醒的缘故,他穿得很宽松,随着手臂放下的动作,衣领贴着皮肤往下滑动了一点,脖颈到锁骨的线条都清晰可见,大概是刚才才喝了一口水,乔梁清楚地看见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锦平城内。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

    乔梁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章琪看得直皱眉,“不是叫你昨晚上早点睡了吗?怎么回事?”

    乔梁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睡不着。”

    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睡着啊?!

    另一边,对着主将那“如今锦平城刚刚拿下,城内事务繁杂,你怎么能放任我酣眠整日”的质问,赵敦益梁直满脑子问号。

    那不是你“天大地大、老子睡觉最大”的态度,谁敢去叫啊?!

    虽已入夜,但节度使府邸仍旧灯火通明。

    孙成举败逃,如今占据节帅府的自然是唐问旸带来的人。

    赵敦益和杜彦之一同入内,就看唐问旸半撑着脑袋,头往下一点一点的,两人脚步一顿,都不约而同的放轻了动静。

    虽说入城第一日唐问旸一副“万事不管、老子睡觉要紧”的态度,但接下几日却是为城中情况很废了一番心神,连睡觉都是浅眠假寐。

    赵敦益虽是心里嘀咕“这位到底什么时候转性了”,但到底有点歉意。

    他还以为对方那天睡醒后“城中诸事繁杂”的指责是没事找茬,结果这人居然真的很上心。

    连杜彦之都有所改观,觉得自己当日是以貌取人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两人这会儿虽有事来禀,但是瞧见唐问旸现在的样子,却都没有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正待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却见那边唐问旸一下子没撑住,脸擦着手臂跌到桌面上。

    这一下子磕得可不轻,“咚”的一声响后,赵敦益不自觉地闭了下眼,但是睁眼再看,那边人居然没醒。

    赵敦益:“……”唐问旸这会儿正带兵追击孙成举残部。

    孙成举追得狼狈逃窜,这会儿只想破口大骂:到底是那个废物刺探来的情报?!说是唐问旸和如今留守朔州的安恭义不合,后者必定要给唐问旸使绊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唐问旸再怎么天纵奇才、将星入世,军资受阻、一样守不住禹定。

    那姓唐的守禹定吗?他根本没守,直奔着他的锦平来了!!

    这么想想,恐怕息州那边的消息,安思范老贼的病也是装的,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阴险!真是太阴险了!!

    孙成举越发咬牙,可是看看身边神情惶惶的残部,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他定了定神,对着左右下令道:“不能再退了!整兵、准备迎击!”

    身侧的将领却面露迟疑之色。唐问旸突然被叫起来还有点懵,但听到消息瞬间就清醒过来。

    他开口便问:“怎么回事?!”

    这次奉诏讨贼、平定叛乱,息州那边才是主力,唐问旸这边充其量算是干扰敌方的偏师,所以先前安恭义才敢那么毫不掩饰地克扣禹州这边军资。问就是优先供应息州,唐问旸还真没话说。

    副将:“节帅突发旧疾,已经卧病数日。”

    唐问旸脸色微变。唐问旸今天来得晚了一点。

    不过他倒是带来一个好消息,禹州产藤,当地人也惯用藤编。编织藤牌藤条显然不能直接用山里采摘的,光是前期处理就是个大工程,唐问旸根本等不起。现在情况倒是好、直接有了当地人现成浸揉好的材料……虽说数量有限,但有总比没有好。

    说实话,整件事情顺利得让唐问旸都有种不真实感,仿佛真的有什么神灵庇佑一般。

    不过想想他这称得上是“奇缘”的经历,还真是件说不定的事……

    唐问旸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但是乔梁还没醒。

    昨晚查资料费了点时间,为了防止被亲妈发现自己熬夜,乔梁选择了直接通宵。

    靠着两杯咖啡,乔梁神采奕奕地熬到了天亮,并顺利通过了乔妈妈的“晨间检查”。在一顿确实没什么胃口的早饭后,乔梁抱着酸奶麦片进了自己房间,直接表示“我中午不吃了”。

    在乔妈妈那“又不吃饭”的絮叨声中,乔梁从门后探出个头,郑重强调:“我上午有事,妈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别进来啊!”

    章琪:“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事?”

    乔梁:“总之有事!”

    在严肃告知过亲妈之后,乔梁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开始补觉。

    这种昼夜颠倒的混乱作息当然有副作用,乔梁睡得非常浅。几乎是唐问旸刚到,她就被惊醒了。

    因为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事,乔梁清醒得很快,含含糊糊地跟人打了个招呼,就掀开被子直接赤脚踩到了地上。

    冬天的地暖十分舒服,早就习惯这个的乔梁没觉得有什么,唐问旸却忍不住低头往下看。

    猝不及防地撞见一片莹白的脚背。

    他思绪一滞,仓促移开视线。

    乔梁没在意这点骤然出现的异常情绪。

    熬了一整个通宵、不是补觉能补回来的,她这会儿大脑处理信息的带宽不足,整个人都处在半懵的状态,开个电脑都磕磕绊绊的。

    笔记本只是休眠状态,乔梁摇晃着鼠标把屏幕唤醒。

    她点开昨晚整理出的文档,以一种疲惫过度、反而莫名亢奋的情绪开口,[你看看这个!]

    不单单是安思范突发旧疾这件事,而是对方卧病这消息都传到他这里来了。息州那一路当然也有能暂代领兵的将领,但是主帅卧病、动摇的是军心。

    唐问旸:“大哥怎么说?”

    唐问旸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安恒德,后者是跟随安思范最早,也是他麾下最年长的义子,性格敦厚持重、一向很能服众。如今安思范卧病,军中应当是对方暂代事务。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副将给出的回答却并不乐观,“息州情势不佳、节帅的身体也需要修养,安将军的意思是暂回朔州休整、以图来日。”

    这就是撤军的意思了。

    唐问旸跟这位大哥的关系还不错,对方这会儿特地来知会他一声,就是免得主力撤退,唐问旸在禹州被人包了饺子。

    副将也明白对方意思,不由问:“咱们要撤吗?”被乔梁惦记着的唐问旸正在清点战利品。

    也不知道安恭义把消息透漏出去的,对面的人想当然地以为现在禹定城内“兵无甲胄、守备空虚”,倒是省得唐问旸专门想法子“示敌以弱”了。

    唐问旸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埋伏了两天,全歼了对面的先遣小队。

    既然是先锋,当然没有携带多少军资,不过唐问旸也有所得:对方身上的甲胄完全可以扒下来自己用嘛。

    这也是为什么唐问旸先前让乔梁不必放在心上。

    有点护具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完全可以抢别人的啊。

    想到那句仿佛理所当然的“互帮互助”,唐问旸摇头失笑。

    这算不算对方送他甲胄?他帮对方见阎王?

    ……盛世太平、无有兵戈。

    这才有了那连甲胄都画不出的小姑娘吧?

    有点天真,但并不讨人厌。

    拂晓的晨光驱逐了黑暗,仿佛刚刚结束的血腥厮杀尽皆隐没于夜色之下。沐浴在这熹微的阳光之下,四肢奔涌血液似乎也一点点冷却下来。

    收缴来的甲胄还在清点,唐问旸看了一会儿,干脆把这事交给了副将。

    副将领命应声。

    倒是唐问旸走后,旁边就有人凑过来问:“将军怎么了?不大高兴的样子。”

    副将不解:“没有啊,瞧着挺好的。”

    就是这个“挺好的”。

    那人忍不住道:“这可是大胜啊!将军不应该更高兴一点?”

    他这么一说,副将也蹙眉沉思起来。

    这么想想,唐问旸的表现也确实太冷淡了点。

    刚待深想,就看旁边的人动也不动盯着他看。

    副将总算回过味来了,一巴掌拍过去、叱骂道:“少耍歪心思,赶紧给我干活!”

    那人眼神一虚,但还是扯着嗓子给自己辩解道:“不是,我是说真的!您不觉得将军反应不对吗?”

    “将军的想法,是你们能猜的?!区区一场小胜,就禹定城现在的情况,将军高兴得起来吗?!”

    那人:“……”

    禹定城现在什么情况?

    演练的新阵法刚刚大获全胜,几乎没有损伤地全歼敌军。

    换成是他,嘴都要笑歪了。

    唐问旸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却是沉着声:“不能撤。”

    这倒不是考虑到下诏讨贼的顺帝怎么样。反正这位陛下都是跑路的熟练工了,从洛都到凤城再到上阳、总有愿意接驾的冤大头,但唐问旸现在考虑的是别的。

    他咬着牙:“我要是撤了,这次的屎盆子绝对扣在我头上了!”

    朔州现在可是安恭义掌事,趁着安思范卧病的机会治他个战事不力,赶在安思范好起来之前先斩后奏“军法处置”……这事安恭义又不是没干过。

    唐问旸这么一说,副将也意识到问题,不由面露难色。

    说话间,唐问旸已经走到了一旁的舆图前。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缓声开口,“弃禹定,取锦平。”

    副将错愕,“将军的意思是……”

    唐问旸扯着唇笑了下,眉宇间一派锋利的锐气,“既然退是退不了,不如干脆干票大的!”

    捣了孙成举那厮的大本营。

    孙成举当即就要骂人,但是念及如今的形势,到底还是忍住了,压着气道:“那唐小儿惯当先锋,如今他虽来势汹汹,到底人数寡少,能以力克之……不现在冲了他的阵,难不成真的等安思范大军压过来吗?!”

    说到最后,声调拔高得都有些破音。

    眼见着主帅都要抽刀了,那将领忙领命而去。

    孙成举见此情况,总算气顺了点。

    他勒停马缰,眯着眼睛往后看,眼底凶光闪烁。那姓唐的小儿不给他活路,也别怪他和人拼个鱼死网破。

    这可真是睡死过去了。

    杜彦之摇头失笑,“将军这几日甚是辛苦,也该歇歇了。”

    赵敦益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说唐问旸不辛苦,但是这明显不正常啊!要是没有节帅接应,唐问旸为锦平城费这么大心思他还信,但问题是现在有大军当底气,他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麻烦?

    杜彦之不知道赵敦益的腹诽,他这几日对唐问旸的印象不错,看人就带了点看自家子侄晚辈的态度,甚至还多关心了一句,“将军这么睡,恐怕醒来要不舒坦,不如把人挪到榻上?”

    赵敦益总算回神,却是摇头,“不用了,他不习惯人近身。”

    别看人睡得这么死,他要是凑过去,唐问旸分分钟动手。他可不去讨那个嫌。

    杜彦之听后,倒也没强求。

    毕竟若论亲疏,这位副将对唐问旸的了解可比他多多了。

    两人低声商量了下吴家的帖子,他们也是为这事来的。

    对面接连两次递帖子,这会儿再拒那就是下面子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次对面是主动示好。

    杜彦之想了想,做主道:“先应下罢。若是将军无暇分身,我代将军去就是。”  不过“来历”?

    吴仁辅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不确定道:“既是安思范义子,当是朔州那一带的人,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家世……朔方前些年混战频频,应当是战乱留下的孤儿?”

    吴恪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锦绸为饰,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对方身处其中,却连点眼神都欠奉。

    若这个定力十足的老狐狸还好说,但是以对方这年纪,本就易为外物所动,若非见惯豪奢,哪来如此气度?

    说这是毫无背景家世?

    呵。

    *

    门外,唐问旸本来打算靠墙冷静一会儿,结果才靠上没多久,就见尤横探头探脑地打开房间门。

    看见唐问旸,他愣了愣,脱口而出,“这么快?”

    唐问旸:“……”

    他沉默了几秒,对着尤横,“明天和我一块儿出基地。”

    尤横头皮一紧,一秒改口,“哥!对不起我错了!十五分钟不短了……不,是二十、二十分钟……嗷!半小时……@#&*……哥、亲哥……”

    第 18 章   第 18 章

    第二天下午,尤横是捞着骨折的胳膊来到医院的。

    他有充分理由怀疑唐问旸是蓄意报复。

    但是看着眼前这家眼熟的医院,尤横觉得自己还是少想了一层。

    他唏嘘,“唐哥,你要是想来看女朋友就自己来看,不用非拿我当幌子。”

    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但是碍于某些人不听人话的反应,唐问旸的已经放弃了解释他和乔梁的关系,只是低头瞥了眼尤横的胳膊。

    尤横本人倒是浑不在意地,“就这点小伤,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得夸张,但这也确实是几天的事。虽然他那天在仓库肉眼可见的愈合速度是因为濒临堕化,但乔梁的净化却很明显地将他体内的黑雾能量维持在一个高值,受伤后恢复速度相当可观。

    唐问旸:“你要是不想把长歪的骨头打断了重接的话。”

    唐问旸这次走得似乎比平常更早,但乔梁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画画一投入进去就很容易忘记时间,等乔妈妈敲门来问晚饭,她才惊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再想想对方这次过来居然没嚷着要吃什么,乔梁心底生出点些微的别扭来。

    大概是少了那股莫名的情绪影响,晚饭吃得没滋没味的,章琪看着女儿拿筷子戳着碗底数米粒的动作,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

    她顿了一下,缓声,“吃不下就别吃了。”

    在乔梁吃饭问题上,家里一开始当然并不是这么和谐的。

    爸妈看见孩子不吃饭必定会焦心,只不过表达方式各有不同,乔爸爸采取了父母非常常见的做法:大家长式的严厉命令。

    情况却变得愈加糟糕,小时候的乔梁一度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事情过去太久,乔梁自己对那段记忆早就模糊了,但是据乔妈妈说,最后是带着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再之后,乔爸爸有一年的时间没上家里的饭桌,为了避免激起她的应激反应。

    乔梁觉得她妈太夸张了。乔梁感觉到,这次唐问旸过来时心情不好。

    还挺明显的,毕竟多数情况下,对方的情绪都是昂扬向上的。

    虽然在心烦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在旁边搅乱思绪,实在烦躁程度加倍,但是这种心底仿佛堵塞什么一样的沉闷情绪也让人胸口发闷。

    乔梁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唐问旸显然没有多谈的意思,只梁单地回了句,[没什么。]

    乔梁没再追问。资料库确实信息丰富,但一番考据搜索细节修整之后,乔梁对着眼前新的男主角形象陷入了沉默。

    不能说和俊朗潇洒有什么关系吧,只能说像个憨憨。

    完全失去了画下去的欲.望怎么回事?!

    唐问旸从刚才开始就陷入沉默,这会儿却突然开口,[那个棉甲是怎么回事?]

    乔梁愣了下。

    她刚才查资料是看见过棉甲,但是对于“让恋爱漫画的男主角穿着大棉袄和二棉裤上战场”这件事,乔梁是打从心底里拒绝的,所以只是瞥了一眼,完全没有多看。

    但唐问旸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单纯的一问。

    想到对方的身份,乔梁有所明悟。

    她一边把论文进度条拖到对应的进度,一边询问,[你们哪里有棉花吗?]

    唐问旸:[……棉花?]

    乔梁觉得可能是古今称呼的差异,干脆搜索图片给对方看,又顺便查了下棉花的传入史。

    等大致看了一遍之后,乔梁觉得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类似棉花的植物记载在很早之前就有了,但是真正大规模应用还是封建时代的后期了。究其原因,还是野生的棉花性状各异,需要一代代驯化才成为了今天种植的品种。唐问旸显然不准备去当那个种植大师,乔梁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失望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安慰,[倒也不一定非要棉甲,论文上不也说了,棉甲的防御主要是针对火器,对于弓弩之类的冷兵器,其实还是铁甲更有效果。]

    唐问旸却精准地抓住了重点,[火器?]

    乔梁蓦地沉默了。

    她听出了对方的探寻,但就连成长于安稳和平中的她也知道,每一次杀伤性武器的进步都是由无数死亡铸成的,唐问旸显然不仅仅是问问而已。

    ——她真的要告诉对方吗?

    乔梁这沉默迟疑间,却听见脑海中一声嗤笑。

    对方似乎察觉了她的犹豫,只这么嗤笑了一声,便没再追问下去。

    明明是很招人烦的性格,但是却在一些意外的地方维持着诡异的分寸感。

    乔梁觉得这人实在奇怪。

    唐问旸似乎确实没有在这上面深究的意思,顺势转移了话题。

    他盯着乔梁眼前的画,语气微妙,[这个头发……]

    没等他说完,乔梁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直接出声,“不改!我不会改的。”

    为了表示坚决,她手臂交叉在身前,比出一个大大的叉,表情严肃,“高马尾的少年将军是信仰!”

    唐问旸:[……哈?]

    什么玩意?

    她其实发现了,对方看起来似乎大大咧咧,但实际戒备警惕心其实很高。明明好像嘴巴一直不闲着在喋喋不休,但是乔梁现在回想,她对于这人的了解其实仅限于那天交换名字时对方主动透露的信息。

    说实话,这种稍显冰凉的边界感反倒让乔梁松了口气。

    她其实很不擅长应对太热情.人,总有种不知如何回应的紧绷。

    既然对方不想说,乔梁也没再问下去,她继续拧着眉对着眼前的图画思索。

    她还是不能接受!

    铠甲考据是考据了,但乔梁还是没办法就这么让自己的男主角变成一个憨憨。

    拜托!这可是恋爱漫画!!乔梁当然不知道后面这短暂的对话。

    在大脑终于恢复运作,彻底理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之后,她陷入了另一种懵圈之中。然而,她紧接着就感受到,车厢四下似有若无的视线投了过来。

    乔梁:“……”

    她默默地把围巾又拉高一点,遮住了大半张脸。

    ——成为视线焦点的感觉梁直糟透了!QAQ~

    如站针毡地忍耐了几分钟后,终于到了下一站的停靠点,乔梁逃也似的下了车。

    这当然不是她一开始的目的地,但是她这会儿也无心去关注自己最开始的目的了。乔梁自问,自己就算再分裂出几个人格,也没办法做到这么精准的、毫不费力、堪称动作轻巧地卸掉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腕。

    虽然不大愿意承认,但是她可能真的要考虑一下“自己身上发生了玄学事件”的可能性了。

    维持了十八年的唯物世界观被打破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乔梁就近找了张看起来干净的公园长椅,再次确定围巾足够挡住面部特征,又拿出了耳机接到了手机上。再三检查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常的、正在打电话的路人,又不至于被熟人认出来之后,她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地小声:“咱们来聊一聊吧。”

    没人应答。

    脑海里的声音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四周只有冬日里的冷风扫过光秃秃树枝的窸窣声,安静得有点诡异。

    乔梁正处于世界观刚刚碎了还没来得及重组的状态,在这萧索凄冷还莫名有点阴沉的天气下,她总觉得身上有点凉。

    就在她神经一点点绷紧,心跳渐渐加快的时候,终于听见一道轻声的气音。

    ——[哼。]

    乔梁:???

    这种男主形象就完全变成搞笑番了啊!

    乔梁努力设计动作,试图让男主显得帅气一点。

    唐问旸不想在“梦中”还想那些糟心事,这会儿也顺着乔梁的视线看过去,试图转移注意力。

    他观察了一阵子,总算明白乔梁在干什么了,不由出声,[做不到的。]

    乔梁:[嗯?]

    唐问旸:[穿着全甲,做不出这样的动作。你以为这身有多重?]

    五六十斤的东西往身上一穿,他都嫌闷的晃。虽说一般性的行军跋涉不受影响,但要像这小姑娘画的那样、飞身腾跃间空中滞留……他敬对方是条汉子。

    乔梁顿了一下。

    下一秒,她坚定开口,[众所周知,牛顿管不到漫画世界。]

    唐问旸困惑地“啊?”了一声,[牛顿?那什么人?还是神仙?是你们这里的武神?]

    乔梁痛苦地闭了闭眼。

    为什么啊?!她就想画个恋爱小甜饼而已!!

    她最终还是表情纠结地再次打开搜索引擎,键入关键词。

    #有什么材料轻便的铠甲吗?#

    大棉袄二棉裤不行!!

    她就是偶尔胃口差一点,饭量小一点,哪有什么心理阴影?

    想着,她不由抬头看了眼乔爸爸。

    乔宏至放松表情,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乔梁这么想着,又低头看碗。

    米饭淡淡的香气萦绕鼻间,那股单纯因为食物而欣悦满足的情绪涌上来,乔梁犹豫了一下,用筷子挑起了一口米饭塞到嘴里。上下牙齿研磨着柔软的米粒,咀嚼了过程中,米饭中的淀粉被唾液酶分解,香甜的味道被味蕾感知……感觉还不赖。

    最后,乔梁以一个比一般成年女性偏少、但还算得上正常的饭量结束了当天的晚饭。

    等回到房间,她带着莫名的、仿佛完成什么大事件的心情,把自己往椅子上一摔。

    转椅的滑轮被她下落的冲力带出去一段距离,乔梁靠着椅背、仰头看了会儿天花板。

    按理说,这个时间她该接着画画的。

    但是乔梁瞥了眼那边未完工的线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搜索引擎:藤盾牌的材料要求、藤牌的编织方式、使用藤牌的作战方式……

    但是等看到搜索结果后,乔梁不由愣住了一下。

    这不是那个很有名的“杀敌一千,自损三人”的鸳鸯阵吗?!

    乔梁本来是想要问药房的事,结果被灌了一脑袋知识晕晕乎乎地回去。

    而她走后,姜静却站在原地,对着操作面板出了会儿神。

    犹豫了许久,她打开了通讯器,给一个没有记录的号码发了个消息:[秧秧,我想收一个学生。]

    顿了顿,姜静还是把这行字删掉了。

    再观察一阵子吧。

    这么短的时间,看不出态度。

    想着乔梁调查药房的事,姜静露出点头疼的表情。

    只要不干涉她的治疗方案,姜静其实并不在意院长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不如说院长不太干净更好,为了自己那点算盘,他反而更愿意争取药物宽松使用。

    但要是乔梁真揪着这事不放还有点麻烦。

    姜静在心底略微衡量了一下:不然干脆换个院长算了?

    第 19 章   第 19 章

    乔梁当天回去,就和唐问旸几人说了自己在药房的发现。

    唐问旸也解释了这几天在基地外的探查情况。

    “西南方向有点奇怪,那方向的清理任务发布很少,也不怎么深入,但有新鲜的车辙印。白天我和尤横去探了一趟,但没有进到腹地,我准备晚上再去看看。”

    尤横听得恍然。

    原来不是蓄意报复啊!

    “储药仓库不在医院,就在基地的西南角。”

    这倒是对上了。

    乔梁说着,想要在地图上画出仓库的位置,唐问旸也走过来看。抬起的手臂无意识地碰到一起,乔梁怔了下,还不等她深想什么,就看见唐问旸往旁边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乔梁:“……”

    哦对了,她昨天才被拒绝了一次。

    所以这是在避嫌?

    倒也不必这么谨慎……

    心塞地指出了仓库的位置,乔梁干巴巴地说了自己的猜测——仓库建在这里,很方便往外运输。唐问旸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去看。

    对话就这么突兀的结束了,客厅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乔梁:“……没什么事,那我先回房间了?”禹定城。

    禹州刺史府邸。

    正堂的堂屋里,一个青年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单手支颐小憩,瞧着比主人家还自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脑袋一点点沿着支撑的手心滑落,到了某个节点终于支撑不住,脑袋往下一砸,人也从睡梦中惊醒。

    门外是匆匆来往的嘈杂声,一个士卒疾步赶来,拱手禀报,“将军,禹州刺史方敬知自知无路可走,已在前几日自缢身亡,禹定城内一应事务都由其弟方溉总揽,此人现下已被看押,将军要去见见吗?”

    唐问旸刚刚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醒来,人还有点缓不过神来。然而唐问旸这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下楼跑了没多一会儿,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又过片刻,更是彻底停在了路边,就那么站着不动了。

    乔梁奇怪:[怎么了?]

    唐问旸闷不吭声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别扭地,[有点晃。]

    乔梁费解:[手机吗?你别放在同一侧兜里,一边放两块,那不就不会撞了?]

    唐问旸:[不是。]

    他这么干巴巴挤出两个字,又不说话了。

    乔梁梁直满脑子问号。杜彦之也有同样的疑惑。

    不过和吴恪不同,他毕竟是安思范手底下的人,对唐问旸的来历知道得更多一点,因而就越发困惑。

    他顿了顿,到底抵不住开口试探,“烛火映明、亮如白昼,锦绸为帐、冬去春来……颠倒昼夜、扰乱四时,这吴氏不愧豪富。”

    唐问旸:“……啊?”

    他一时没明白过来,被杜彦之这么一提醒,总算有点意识。

    他抬眼打量了番这院子,酝酿半晌,终于很违心地挤出了句,“是挺不错。”

    但要说“亮如白昼”“冬去春来”,实在是太过了。见过这形容的字面意思,再看这些,闭着眼都说不出这种瞎话来。

    杜彦之仔细打量了番唐问旸的神情,确认对方真的是眼神平淡、无一丝动容之意,终是叹声感慨,“将军是做大事的人。”

    唐问旸:“……”

    那倒不至于,就是看得多了而已。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察觉异样,他倏地抬头,眼神锐利地朝上方看去,隔着枯枝的掩映,和楼阁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吴恪猝不及防愣了下。

    少顷,却笑出了声,“走,我亲自去会会他。”

    吴家家主错愕:“族叔?”

    谁知道这些人讲不讲究啊?要是万一被拿来当人质威胁吴家,他们岂不是要糟?

    吴恪摆摆手示意无事。

    好久没碰见这么有意思的少年人了,不亲自去见见岂不可惜?

    还带着点冬意的冷风吹着树枝发出簌簌的响声,连偶尔经过的情侣都快步走过,在这尴尬的静谧中,乔梁终于慢一步地领会到了什么,顿时也僵住了。

    但是这么一直相顾无言下去也不是个事。

    乔梁迟疑了一下,小声:[我觉得……还好?]

    毕竟是冬天么,穿得那么厚也看不出来什么,所以她就图方面没有穿。

    反正她的cup也没有大到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跑步的时候确实会明显一点,但是习惯了也……没什么吧。

    唐问旸不吭声。

    乔梁:[……]

    这诡异的沉默实在太磨人了,乔梁坚持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好了好了!我知道啦!]

    但听到声音,他还是下意识地抬头,虚焦的眼神落在来人身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禀报的士卒被这目光看得浑身都紧绷起来,不由去思索对方是不是因为方敬知自缢之事觉得不快。

    就在他精神紧张地思索应对的时候,却听上首之人开口,说的是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这屋里是不是有点暗?”

    士卒:“……啊?”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慢半拍才理解了唐问旸的意思,又忍不住打量这间屋子。

    方氏在禹州经营多年,可以说是这地方的土皇帝了,所居府邸自然修得高大宽阔,更何况这作为门面的正堂主屋?

    无论怎么看,这屋里都亮堂堂的,没有半点暗的意思。

    但是现在,说“暗”的是禹定城事实意义上的顶头老大……

    这士卒只顿了一下,就很上道地开口,“属下这就去取烛台来。”

    唐问旸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

    他抬手按了按发胀的额角,摆手说了句“不必了”。

    倒不是真的觉得这地方暗,而是和刚才梦里所见差别太大。

    大块的琉璃替代了墙面,任由光线穿透而过,即便是没有窗户的屋子内部,也被头顶上的光照得一片明亮。不止光线,连温度也是 ,明明从鸟腹踏入屋内的一瞬间,察觉到外面的寒风凛冽,但是屋内确实温暖如春……

    是“天宫”?

    这么想着,唐问旸表情有点别扭。

    这天宫和他想得可不太一样。

    ——太不一样了!

    但是人都能在天上飞了,确实是“天宫”没错了吧?……就是接引的小仙女不太爱说话。

    这么想着,唐问旸不由地撇了下嘴,瞧着很有些怨言的样子。

    一个人自说自话很没意思啊……

    但都是梦里的事,再多想也没什么用处。

    唐问旸舒展了一下筋骨,站起身来,对着下面的士卒道:“走吧,去见见那个姓方的。”

    尴尬是一方面。乔梁是被胃里的饱腹感拉回心神的。

    她看着自己那走神间还在“无意识”夹菜的手,懵了一下。

    三秒后,她强行按住了还想往前伸手,郑重把筷子放在碗上,“我吃饱了。”

    章琪下意识地开口劝,“不再吃点?”三分钟后,叶竺妍看着捧着明显大一号纸杯坐回来的乔梁,满脸问号,“你又买了杯新的?还是大杯?这家奶茶这么好喝吗……全糖?!”

    无意瞄到上面标签的叶竺妍梁直震惊了。

    乔梁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其辞地“嗯”了声。

    本来只是为表感谢,再买一杯的,但是因为买的过程中某人一直哔哔赖赖,最后就变成了这结果。

    叶竺妍对着自己杯子喝了一口,满脸严肃、似乎在仔细品味。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确实挺好喝的,奶味很浓,茶味儿也很正,甜点应该味道更好。你等着,我也去再买一杯!”

    乔梁:“……”倒也不必。

    脑子里那声音趁机:[你看,我就说两杯没什么的,你朋友都要两杯。不如——]

    不等那个“不如”说完,乔梁已经面无表情地一口拒绝,[不可能!]

    今日份的奶茶摄入超标了啊!

    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才刚说完,就看着乔梁身前的空碗,和那个方向少了一大半的菜。她不由一顿。

    卡了好半天,章琪才再度开口,“……行了,你去玩吧。”

    这孩子,真是在学校饿坏了。

    顿了下,又提要求,“别回屋就坐那儿不动了,出去走走消化消化。”

    乔梁心不在焉地“嗯嗯”应声,眼睛还盯在桌上的空碗上。

    她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犹豫着出声,“妈,有同学叫我玩儿,我下午出去一趟。”

    章琪有点诧异地看向乔梁,没想到一向不爱出门的女儿居然主动要求出去。

    不过想想对方高中的朋友都半年没见了,想见见面也正常。

    “好,早点回来。”想着,章琪没太在意地随口应下,又问,“钱够用吗?不够妈妈给你转。”

    “够……”乔梁顿了一下,改口,“还是给我转点吧。”

    虽然爸妈学期中给的生活费还有余裕,但她也不知道去精神科看病要花多少钱。

    有备无患吧。

    另一方面,明天还得早起呢。

    打工人就是这么卑微。

    *

    他的情况不方便待在基地里,既然都出来了,总得找点事情干,看到不顺眼的就解决一下,有时候也顺手做点什么,总的来说以顺心为主。至于说所谓怨恨恐惧,他还不知道哪天就堕化了,有一天算一天的日子,难不成还要看别人脸色?

    ……总而言之,和对方说的不能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想到第一场梦境中看到的情形,唐问旸觉得平行世界的“自己”人品实在堪忧。

    抱着这种高度的不信任,在一段稍长时间的沉默后,他肃着声一本正经地,“你再好好想想。”

    别被男人给骗了。

    后知后觉刚才的话很像表白的乔梁:“……”

    而唐问旸这反应——

    很好,被拒二连。

    T^T

    第 20 章   第 20 章

    乔梁还在哀悼自己逝去的恋情,唐问旸却另行提起了话题。

    “姜静是前伊甸园计划的研究员。”

    乔梁:?

    “……所以?”

    唐问旸:“第一基地出事之后,还幸存的研究员基本被分成两类。第一类是绝口不提当年的事,不再参与任何研究;另一类,成了黑雾至上的疯狂拥趸,麻烦的是这群人掌握了相当多的研究资料……姜静哪个都不是,算是难得的能够继续项目的人。”

    这类人也不少,唐问旸也是因为在医院被成通提醒了,他去查了一下姜静的背景才发现的。

    唐问旸低头看想乔梁:“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乔梁迟疑着,“你是说姜主任?我应该认识她?”

    难不成是她skip掉了?401寝室。 [好大的雪啊!]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除夕的这一天。

    过年的时候总是闲不下来,越是临近年节越是如此,乔梁一大早就被叫起来跟在爸妈身后忙忙碌碌,一直到快晚饭的时候才稍微闲下来点,坐在锅边盯着看煮饺子。

    沸水咕噜噜地冒着泡,饺子在其中上下翻滚着。

    洁白的面皮一点点变得晶莹,乔梁却略微有点走神: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打仗啊……

    “你这孩子……”旁边传来乔妈妈的声音,“也看着点,都沉底了。”

    乔梁这才回神,低头一看,果然有饺子皮黏在锅底。

    她连忙拿铲子去戳,却被乔妈妈轰到一边,“行了行了,我来。”

    被拿走铲子的乔梁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一直到被另一边的乔奶奶抬手招呼着,“梁梁,过来吃糖。”

    乔梁正眼皮打架、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时候,被这么一道声音惊醒。

    她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本能地转了一下头往里侧寻找声源,被睡意浸染了大半的脑子艰难地开始运作:今天下雪了吗?

    入目是一片昏昏欲睡。另一边。

    略显粗糙的线稿在笔下缓缓勾勒出人物的雏形,乔梁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却喝了个空。

    她一愣回神,发现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身体都变得僵硬,乔梁抬起手臂做了个舒展,端着水杯出去接水。

    从机场出来的路上。

    乔母看着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半的包子,人已经侧头靠在车窗上睡着的女儿,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

    这孩子……

    她到底还是从乔梁手里把那个摇摇欲坠的包子接过来,又在后视镜上和乔父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提醒,“声音关小点。”

    后者会意地调低了车载音乐的声音。

    车子安静地行驶在高速平坦的大道上,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她的右侧边是一位打扮时髦、发型精致的小姐姐,后者半梦半醒间还倔强地保护着自己的发型,维持着后脑和靠背的距离,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再往外靠近座椅的是一位老大爷,这会儿正靠着座椅睡得四仰八叉。

    这全机舱都昏昏沉沉的情形倒是很正常。

    叶竺妍:“乔梁,你怎么回来了?这么快?跑完了?”

    乔梁:“没,我来换件衣服。”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开学前的那次经历,这次乔梁熟门熟路地闭眼换上。

    说实话,乔梁早就看开了。夫妻俩絮絮叨叨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脑海中是唐问旸不敢置信拔高的音调,[你不吃?!]

    乔梁轻轻地“哼”了声。——鸳鸯阵!

    被这声音拉过注意力,唐问旸这才从刚才的尴尬中抽回心神。

    但是随着屏幕上的字句图片落入眼中,他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唐问旸好半天没有出声,乔梁拖拽着鼠标往下拉进度条,心底也渐渐没底起来。刚刚清醒的亢奋过去,通宵的疲惫又涌上来,情绪似乎也跟着这股疲惫感落入谷底。

    进度条拖到最末,脑海中依然是一片沉默的安静。

    乔梁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是不是不能用?]

    居然有点解气……唐问旸这会儿的情绪挺平静的。

    厮杀的热血冷却下来,连夜未眠的疲倦涌上,他打了个哈欠,眯着眼抬手挡了挡有点刺眼的晨光。指隙的光影落入眼中,唐问旸略微出了会儿神,突然想起来:那边该是除夕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抬脚往自己暂歇的房里走去,对着门口的亲兵吩咐,“你们守着,我睡会儿。”

    不同于刚才,这一次唐问旸倒是明确了乔梁生气的原因。

    因为画的东西被笑了。

    [你这个铠甲就是有问题!]

    开学毕竟不比在家,从第一次忍不住去卫生间之后,她就半是自暴自弃了……爱咋咋地!她总不能一直忍着不喝水!!

    唐问旸虽然对吴家的这场宴会兴致缺缺,但是既然答应的事,他也没打算反悔。到了日子,便带着杜彦之一同赴了宴。

    按时辰算,这称得上场夜宴了。与此同时,后车厢。[当然不能硬套。]唐问旸的回答倒是直白,但还不等乔梁泄气,就听对方接着,[若是这战阵只能给人硬套,那设计出这阵法的人也愧为兵中名家了。]

    乔梁愣了一下,她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它有用?]

    唐问旸低低地“嗯”了声。

    当然有用。

    刚刚站起来、还被刹车晃了一下的两个男生:“……”

    两人对视了一眼,橘羽绒男生干咽了一口,小声,“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这位学姐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唐问旸到吴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下。为迎接贵客,吴家的院中早早地点起了灯,冬日里的树干光秃秃的,但是在幢幢灯影之下,隐约可见彩绸装饰。

    杜彦之看到这情形,却是脚步一顿,眉头不自觉拧起。

    他受安思范指示在锦平当暗桩,混进了孙成举麾下,因此也见过吴家对后者的态度。这些人对孙成举这个正牌定平节度使都态度平平,隐有轻视之意,更别提唐问旸这个临时据城了。

    眼下这阵仗,就是安思范亲至都不一定拿得到。唐问旸是被人叫醒的。

    副将全不见先前清点战利品时的轻松,满脸肃容。

    一见唐问旸睁眼,他就立刻开口道:“将军,息州出事了!”

    思绪念转,杜彦之心底已有想法。

    要么是贵客另有其人,要么是下马威……唐问旸开口就说了一堆问题,似乎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乔梁一开始还有点懵,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一副认真倾听的态度。

    不过唐问旸很快就止了声,乔梁尚且疑惑间,就听对方讲条件道,[你先去吃饭。]

    乔梁:……呵。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终于从刚回老家那脸都要笑僵了的对长辈问好中脱身出来,乔梁好不容易喘口气。但躲到旁边的小房间后,她却下意识打开搜索引擎。

    乔梁对着搜索框顿了三秒,又默默关上。

    这会儿又不用她查什么资料……

    好不容易有空了,还是琢磨了一下她的新漫画吧。

    乔梁没带数位板,以乔爸乔妈对待画画的态度,她当然不敢顶风作案把这东西背回老家。但是一些梁单的线稿鼠标完全可以胜任,趁着爸妈还在外面和各种不认识的叔伯姑姨寒暄、没空搭理她的时候,完全可以偷偷干点。

    只是画了几笔之后,乔梁终究是停.下了。

    她对着笔记本屏幕纠结了半天,又重新打开网页。

    再查一查吧。

    万一以后有用呢?

    她很果断地无视了这条提议。

    开什么玩笑?照唐问旸那个吃法,她再吃两天就要进医院催吐了。

    乔梁当机立断地切换了学校网络,登录某知名数据库,键入关键词搜索论文。

    《国内铠甲考》《历代铠甲演变史》《历代铠甲材料优劣分析》……

    杜彦之这么想着,不由眼带忧虑地看了唐问旸一眼:年轻人气盛,可别闹出什么事啊。

    可瞥见后者的神情,杜彦之却是一愣。

    *

    “乔医生,姜主任找。”

    医院里突然收治了好几个原因不明的衰弱病例,症状都很类似,还莫名被指名放在姜静组里,乔梁忙得晕头转向,冷不防地被这么叫住。

    她表情痛苦,“好,我待会儿就过去。”

    那个陌生的的护士很坚持,“姜主任说现在去。”  

    “……行。姜老师在办公室?”

    “三楼会议室。”

    乔梁觉得自己那没吃早饭的胃开始抽疼了:每天忙活病人已经够累人了,还要应付领导,开会开会开尼玛的会啊!明天就辞职!

    心底一阵骂骂咧咧,但表面上:“好的,我马上去。”

    微笑微笑,心平气和。气出结节来还得手术。

    乔梁一边做着心理建设,一边往电梯走,一转身发现那护士还跟在她身后,“我自己上去了,不用——”

    她被纱布捂住了鼻子。

    七氟烷?

    乔梁:???

    没人说职场斗争还有绑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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