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队友都没事,事后那个0.5过来道歉了。
说实话,乔梁不是很想理他,但是考虑到自己才是扇巴掌的那个人,未免事后投诉,她保持了非常peace&love的状态,说了一箩筐好话,和颜悦色地把人哄了回去。
但是等人一走,她神色立刻冷淡下去。
唐问旸在旁边看到了。
他沉默了片刻,问:“很生气?”
乔梁叹气:“能理解,但无法接受吧。拼尽全力救回来的人,因为一些别的原因,主动放弃生命,总觉得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有种‘有这时间,干点别的什么不好嘛’的感觉……话虽这么说,真有下次,也不可能看着不管。”
唐问旸微微怔然。她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叹息。
午后并不刺眼,透过林叶的间隙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泛着一层朦胧的柔光。当自己都绝望放弃的时候,却仍旧有人不屈不挠地想要将他拉拽回人间。怎么能不动容呢?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那绝望的冰冷便会如泡沫般蒸发。
心底那道声音越发叫嚣着鼓噪,但难得的理智挣扎着拉拽着思绪。那一声声质询像刀刃一样在神经来回切割。
他真的能将这一捧阳光关到不见天日的地下吗?
唐问旸沉默了片刻,哑声开口:“你想要怎样的‘更好’?”
你愿意在这个世界追寻一个“不那么完美”的结局吗?
乔梁被问得一愣,“怎么突然这么问?就算这么说,我也没法立刻回答。硬要说的话,让尽量少点的人死去?”这话出口,她又觉得仿佛说了句“世界和平”之类的废话,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我是说这次的事,先把研究所的问题解决了。至于说以后,谁知道呢?”
唐问旸那边的情况,乔梁还无从得知。
热闹的年节过去了,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没再出现,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有时候乔梁都恍惚觉得,那或许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
倒是她的漫画还在稳步进展。“多谢宸哥,你怎么知道我困了?还特意帮我买咖啡,多不好意思啊!”
旁边那男生这么说着,可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表现,伸手就要去接。
陈宸一拎袋子躲开,“不是给你的。”
伍徵明怪声:“唉?不是吧?你一个人喝两杯?这可是下午啊,你晚上要不要睡了?……别那么客气,兄弟我帮你分担点。”
陈宸拧眉:“你小点声。”
他这么说着,往旁边看了一眼。
伍徵明一开始还不明所以。
——这可是课间,他声音也不大啊?
但看见陈宸的动作,很快意识到什么,再看陈宸手里的咖啡,立刻露出了“我懂我懂”的眼神。
他之前也注意到了旁边那女生了,下午课大家都很困,但是像那个女生那么坚持还真的不多见,头一点一点地还挣扎着清醒……还怪可爱的。
就没想到老陈下手这么快。
伍徵明啧着声唏嘘着“没想到没想到”,在对面渐露威胁的眼神下,终于做了个封嘴拉拉链的姿势,但紧接着又接上,“加油!兄弟我精神上支持你。”
【梁牍老师你好,我是月下平台的编辑松鼠,很高兴接到您的投稿……】
“梁牍”是乔梁投稿用的笔名。
乔梁把邮件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是投稿通过的通知没有错,脑子嗡地一下。
心跳在胸腔中跃动、一下重过一下,血流被泵向四肢和大脑,乔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指.尖都有细微的颤抖。她使劲握了握手,但是那兴奋的情绪实在没有办法平复。
乔梁根本坐不住,撑着桌子推开转椅,在原地转了两圈,忍不住想要把这激动的情绪分享出去。
但是这点念头刚刚生出,大脑像是被泼了瓢凉水一样冷静下来。
这并不是考试成绩、或者拿到某某竞赛奖一样,能和爸爸妈妈分享的事情,那两人大概率不会为此高兴。
那上头的情绪稍微降了温,乔梁将目光投向旁边的聊天窗口。
在最上面的当然是刚刚互相抱怨吐槽过“假期余额不足”的室友群,乔梁点开之后却犹豫了一下。
——真的要说吗?唐问旸是快中午的时候过来的,一过来就看见乔梁抱着自己的板子写写画画。
他先是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今天中午吃什么?]
压感笔在数位板上划出了一道突兀的直线,乔梁黑着脸按了撤销,心里愤愤地:就知道吃!
两人昨天摸索过交流方式,并非明确指定对话方的心声并不会被另一个人听到。
但是意识交流实在是个难控制的事,乔梁不确定是自己刚才的话被听到了,还是对方单纯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只听他关切问,[你心情不好?]
被这么一问,乔梁气闷的情绪霎时散开,同时些微的愧疚在心底蔓延。
因为个人情绪牵连无辜人的行为实在糟透了。
她才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对方接着道,[吃点东西心情就好了。]
乔梁:[……]
她用支架撑起pad的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按住电源键熄屏了屏幕——上面是昨天没有播完的“十万个为什么(儿童版)”。
关心?呵。
这人恐怕只关心自己有没有得吃。
唐问旸确实感觉到乔梁生气了,但对此却很是摸不着头脑。
他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最后只能归结为“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懂”。
眼见着“科普视频”没的看了,唐问旸也没强求,顺势就把目光落在了乔梁前方的屏幕上。
看着乔梁一点点勾勒线条,他心底有点猜测,但还是觉得怪异,最终忍不住出声,[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说实话,乔梁现在不太想理人。
但出于教养,她还是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盔甲。]
却不料——
[……噗~!]
[……]
[……?!]
嘲笑吧!这个人绝对是在嘲笑吧!!!
外面传来乔妈妈的声音,“梁梁,出来吃饭!”
乔梁表情愤愤地秒回:“我不饿!”
在过往的十多年里,这实在是个太常见的回答,章琪照例絮叨了两句,就没再强求。
一阵乒乒乓乓的摆盘声后,外面传来乔爸爸的声音:“我去叫梁梁。”
章琪:“不用,那孩子不吃了。”
乔爸:“又不吃?”看着从小到大、吃饭都是头等难事的女儿大口扒饭,章琪表情也变得疑惑起来:真这么好吃?
她不确定地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饭,试探地挑了了一点尝尝,好像确实挺香的。
“那以后就买这个牌子了。”
——最后,她这么拍板决定道。
正忙着扒饭的乔梁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
“别光吃饭,吃菜。”
乔妈妈这么说着,夹了一筷子没刺的鱼腹肉到乔梁碗里。
乔梁百忙之中抽空“嗯”了一声,拌着饭填到了嘴里。
浓烈的味道在舌尖泛开,咸度适中、层次丰富,没有一点腥气……
乔梁:???本来就是关系很远的亲戚了,以当代年轻人断亲状况,乔梁知道有这么个人都是难得,更别说主动打听了。
乔梁又往嘴里填了一筷子茄子,含糊:“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一问。”
章琪也没有多想,只当女儿好奇。
她点了下头肯定了乔梁的询问,就跟女儿说起了那家的情况,“他们家也不容易,你秀芹表姑奶奶就那么一个儿子……”
乔妈妈在那里感慨别人的家事,但是乔梁却满脑子复杂的思绪。
——有了,家族遗传病史!
够了啊!她知道她妈做饭好吃,但只是家常菜而已,这仿佛什么星级大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内心挣扎着,筷子却不受控制地伸向餐桌。
章琪本来在旁边看着挺高兴的,这孩子从小吃饭是难题、能多吃两口都谢天谢地,还严重挑食,不吃的东西梁直能列个长单子,她都不记得对方上次吃得这么香是什么时候了。
但这么高兴着高兴着,又难过起来。
孩子在外面得饿成什么样、才吃得这么狼吞虎咽啊?
章琪这么看着,脑子里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她顿了顿,试探开口:“要不妈妈在你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章琪习以为常,“昨天吃得多,估计撑着了。”
在乔爸乔妈态度鲜明的反对下,乔梁对于画画这件事总有种“不务正业”的认知,那种下意识想要隐藏的羞耻感实在不是理智能够克服的,所以朋友们虽然知道她在画画,但是都并不清楚具体情况。突然说这种消息,是不是太奇怪了?
纠结犹豫间,那种兴奋的情绪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乔梁鼠标在聊天列表上戳戳点点,终究还是没能把消息发出去。
妈妈那“净画些没用的”点评浮上心间,曾经的画纸被爸爸随手塞到垃圾桶的画面闪现,兴奋过后、乔梁情绪反而低落下去。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事。
乔梁这么想着,心底却隐隐期待能有什么声音回应她,就算是那种很讨人嫌的忍笑声也没关系。
意识之中一片安静,并没有出现什么多余的声音。
乔梁拍了拍脸,冷静下来。
总之,先回复。
如果只是像学期中的那样随便画画当然没那么多的要求,但是投稿签约情况要稍微复杂一点。
乔梁加了编辑联系方式,等待回应期间,把对方邮件中要求的资料整理汇总了一遍,准备发过去。对面通过得很快,乔梁还在斟酌打招呼用词期间,对方已经飞快发来消息。
[梁牍老师好,我是月下的编辑松鼠。我在平台的征稿箱里看到了您的作品,真是让人耳目一新,恋爱向的漫画里形象这么质朴的男主角很少见,能问问您是怎么想的吗?]
乔梁:“……”
她盯着“形象质朴”那几个字,瞳孔地震。
——怎么会?!她已经那么努力地把男主画得帅气了!!
*
姜静的帮助确实有点效果,唐问旸还保持着意识。也听到了花央和冉铭的对话。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如果真的需要她配合的,用这个人威胁不就足够了?”
“她不一样。我本来打算一个世界的一个世界的去尝试,但是没想到会真的遇到打破时空壁垒的人,所有的可能性在她身上坍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冉铭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但表情很快就舒展开来,“我不动她。但是你说了,等到结束以后,你不再插手这个世界的事。”
花央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笑容昳丽,“当然。”
世界重叠,意识投影,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就变成了一场“噩梦”。他知道冉铭想干什么,但那又如何呢?无非是一次更大范围的伊甸园的悲剧。
但越早在这个世界死亡,就越早的从这场噩梦中醒来,不是很好吗?
第 42 章 第 42 章
平心而论,花央的态度没什么问题,甚至有点过于完美,不是表面的敷衍,而是真的打从心底里的耐心。
毕竟如他“看见”的,在他想要前往的那个“完美世界”里,两个人确实是青梅竹马地长大。
既然这样,他也不介意提前适应一下这个“哥哥”身份。
乔梁却觉得浑身刺挠,她说不清怎么回事,总之就是非常别扭。
脑子里的记忆没什么问题,虽然有点“有了男人就忘了哥”之嫌,乔梁还是坚持地问起了唐问旸的状况,“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见见他。”
花央蹙了下眉。
按理说不应该如此,虽说有一部分催眠的刻意干扰,但更多的应该是平行世界的经历影响。如果是后者的话,她表现得过于排斥了。
花央很快就掩下深思的神色,满脸无奈地点头答应下来。
看起来似乎真的是个宠溺妹妹的好哥哥。虽然有乔梁主动帮忙查资料,但是得到的结果却并不乐观。
藤甲轻便且防御力上佳,优势如此明显的铠甲却早早退出历史舞台,显然有其致命的缺陷。原因之一便是制作困难,制作流程动辄以年计算。
感受着心底沉沉坠下的情绪,乔梁也觉得不太舒服。
她想了想,开口,[如果是盾牌呢?]
唐问旸:[嗯?]乔爸爸今天白天不在家,家里只有乔梁和妈妈章琪两个人。
虽然只有两人,但是因为乔梁久别归家的特别待遇,乔妈妈还是拾掇出来一大桌子菜。
按理说在吃了一个学期食堂之后,吃到久违的母亲的爱心餐,乔梁该非常满足才对——昨天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的她心事重重,完全没什么胃口。怕被亲妈看出什么不对,乔梁还是强装自然地拿起了筷子,味同嚼蜡……不,非常好吃!
乔梁:???
她当然知道她妈做饭好吃,毕竟这是从小吃到大、养活了一个极度挑食的她的亲妈饭。但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她才刚扒了一口饭进到嘴里,就觉得入口绵软,米粒晶莹饱满、香气浓郁,没有一点糠皮残留……
乔梁懵逼地低头看碗。
这就是普通的大米饭吧?!哪有那么香?
她这么想着,手又不受控制地往嘴里扒了一口。
一大口。
乔梁:???
她艰难地把那口快把她噎死的饭咽下去,迟疑抬头:“妈,咱们家换米了?”
章琪却误会了女儿的意思,“对,是上次超市减价大促销的时候买的。你嘴刁得、这都能吃出来……先将就一下吧,等你爸晚上回来,让他顺道去趟超市、买点新米。”
“不,不用。”乔梁连忙摇头,她眼神怪异地盯着碗里的饭看了半天,低声喃喃,“我觉得这米还挺好吃的。”
乔梁:[我小时候在老家见过,会有婆婆用有点像藤蔓的枝条编筐,如果只是编织圆形的盾牌的话,比那还梁单点。而且盾牌不像铠甲有那么多的弯折处,对材料的要求也更低……]
她这么说着,却听见唐问旸突然笑起来。
乔梁被笑得莫名,[你笑什么?]
她猜或许是和上次铠甲差不多的情况,她的提议哪里又有问题了,不由带出些气恼。
却不料对方很快答,[没什么,是我傻了。]
明明有这么梁便快捷的方法,大概是这几日一直在想甲胄的事,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总之——
[多谢你了。这次若是禹州能定,算你一功!]
乔梁:[……哦。]
她刚刚涌上来的恼意一断,心底觉得怪怪的。
这莫名的参与感,仿佛在玩什么线上争霸游戏一样。现在的“任务”大概是【平定禹州·战前准备】?
乔梁摇了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
——什么任务不任务的?她根本连地图主线都不知道。
乔梁顿了一下,迟疑着开口,[甲胄方面,我再查一查。]
唐问旸倒是很宽心,倒是反过来让乔梁不必太焦虑。
[暂时够用了,你以为全甲有多难得?像你画的那种全甲将士,已是精锐中的精锐,能有千余人,便足够……]
唐问旸顿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
乔梁倒是没注意那点异样的停顿,在脑海里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中,她缓缓地将视线投到自己的男主角身上。
对啊,她为什么要让男主角穿全套甲胄?
作为一个恋爱漫画的男主角,他的安全重要吗?
一点也不。
——重要的明明是帅!!
而且战损明明是嘶哈点。
赤着上半身、卸下所有防备出现在女主面前,任由心上人柔软的手指触碰伤口周围的肌肤,忍痛的闷哼声自喉间溢出……
随着脑海中张力的画面一点点清晰,乔梁心跳也随着加快。在微微急促的呼吸中,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拿起了旁边的笔。
唐问旸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了声。
那股怪异情绪在心间蔓延,他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太奇怪了啊!
乔梁本来是有点怀疑的,但是一出去就发现,她对这个充满冰凉冷淡风格的研究所非常熟悉,就连里面的人也是。
两人一出门就和冉铭打了个照面,后者露出了刻意掩饰但仍旧很感兴趣的目光,让人油然生出种仿佛被毒蛇盯上冰凉感。
乔梁觉得自己应该有点紧张的,但心底莫名安心。
有种看见屡次搞事都不成功的搞笑役反派的感觉,忍不住就对着人露出一个笑来。
不提唐问旸那边如何兵行险着,乔梁却过得忙忙碌碌。
和编辑讨论之后,对方给出了不少修改意见,乔梁趁着假期余额告罄的这几天一直在修改,一直到群里讨论返校时间的时候,乔梁才惊觉,自己差点忘了买回校的票。
虽然过程很艰辛,但结果是美好的。
乔梁总算赶在返校前完成了初步的修改,两边都松了口气。
编辑松鼠:[我已经把你的稿子提交主编,明天开会商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能正式签约啦~]
乔梁斟酌用词:[好的,谢谢编辑。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似乎是从乔梁的遣词上看出什么,对面开解:[不用那么紧张,我觉得你通过的机会很大,很少有恋爱漫画这么用心做背景资料了,花了很多心思吧?]
被对面这么一提醒,乔梁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了拳。
她确实有点紧张、亿点点……
反正不可能是那三岁小孩,朝廷也绝对插手不进去。
那就只能是——
“安思范麾下部将。”
吴仁辅恍然接了这么一句,但很快又拧起了眉头,“可怎么也轮不到唐问旸啊?”
安思范麾下将领何其多?论资历论年限,哪里轮得着唐问旸这毛头小子?甚至论和安思范的亲近程度,唐问旸都排不上号。
他可是姓“唐”的!
连名都没改,可见在诸多义子中,也不是亲近的那类型。
吴仁辅还拧眉思索,就见吴恪表情极淡地笑了下,“本来是轮不到的。”
吴仁辅一愣。
——什么叫“本来轮不到”?
他心底生出点猜测,忍不住抬头去看吴恪。
吴恪见状轻颔了一下首。
倒也不是个蠢人。
吴恪:“你好好想想罢。”
本来轮不到,但是有了吴家鼎力相助,可就不一定了。
——奇货可居。
也就比去年等高考成绩那时候多一点吧。
不过看到那句“用心做背景资料”,乔梁还是心情微妙。虽然确实在上面废了不少心思,但是对面绝对猜不到真正的原因:她可是真的给一场古代战争做了准备期的远程援助!震声!
说起这个来,也不知道唐问旸那边怎么样了?一直没有消息……
乔梁正这么想着,却听房间门被敲响。
她骤然回神,手忙脚乱地隐藏聊天窗口。果然,下一秒房间门被打开,乔妈妈催促,“明天就回学校了,今天别睡那么晚。快洗个澡,早点上床。”
乔梁“嗯嗯”应是,等乔妈妈走后,才重新打开聊天窗口。
又和编辑聊了几句漫画的情况,两人结束话题,乔梁才抱着毛巾去了浴室。
蒸腾的水汽一点点模糊了视野,热水舒缓了紧绷身体,乔梁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在这样放松的环境下,先前被打断的想法又在脑海里浮现。
……不知道唐问旸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
不用乔梁刻意拖延进度,花央的实验进展本来就很不顺利。
又双叒叕一次从那个形似核磁的大型仪器中出来,乔梁看见了旁边花央正眉头紧锁地看着控制台上的数据,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脸色很不愉快。
虽然“不记得”了,但是乔梁隐隐感觉这才是正常的。
要是这人真的轻而易举地找到办法,她才觉得不对劲呢。
感觉到旁边的注视,花央回神,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心不在焉地,“今天先到这里吧,自己回去可以吗?”
大概因为进展不顺,花央全副心神都扑在研究上,前几天还在尽力维持的好哥哥人设已经崩得差不多了。
但乔梁乐得对方放松监视,当然不会主动提醒。
而这段时间,也足够暗地里在研究所的唐问旸调查出来一些事了,乔梁刚刚回去,就得到唐问旸的提醒,“这间研究所不仅仅有花央的人,冉铭盯上你了。”
乔梁觉得自己并不意外,甚至隐隐预料到了,“正好,我找机会把这事透露给花央。”
——让他们窝里斗啊!
说起花央和冉铭决裂的事,乔梁总觉得这里面有个大剧情要过,但是还没等她做什么行动,反而被冉铭反将一军。
“你最好确认一下你那个好妹妹有没有问题。研究所的西南侧有大量热能反应,有人确定了研究所的位置。就算是那个逃出去的实验体,也没道理反应这么快。你觉得会有谁在给他们提供消息?”
这也就是乔梁现在被按在手术台上,被划开手臂的皮肤,取下了埋在皮下的芯片的原因。
染血的芯片落在旁边的手术托盘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这点小手术还用不着全麻那么大的阵仗,乔梁清醒地看见花央眼镜后的眼神带着冰凉的冷意。
一股头皮发麻的颤栗感转瞬席卷而来,乔梁瞬间意识到这是关键节点。
她好像隐隐看见自己似乎曾经抬手滑过选项,但这一切变成真实时,她简直用尽了全身的克制力,才稳住了自己表情,状似茫然地,“哥哥?”
目睹着那眼中的冷意一点点褪.去,乔梁却根本不敢放松。
她背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但眼神仍旧一瞬不瞬地注视对方。
好一会儿,花央才一点点放缓了表情,把那放着芯片的托盘推到乔梁眼前。
旁边染血的手术刀泛着凛凛的寒光,乔梁听见他语气温柔地,“我说过了,外面的人并不可信。”
第 43 章 第 43 章
乔梁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房间,等确认花央确实不在现场,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住了衣领,胸腔剧烈起伏着。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但空气不够用的感觉仍旧过分强烈,即便过量的氧气摄入都已经让人头脑眩晕。
乔梁心知肚明自己有点过呼吸的症状,她努力调解,但作用不大。
唐问旸悄无声息地落地,屈着手覆在乔梁的口鼻处。
呼吸被限制了一会儿,乔梁的状况才终于好转。
唐问旸犹豫了一下,轻轻拍抚了乔梁的后背。下雨了?
唐问旸刚刚过来,就察觉异样。
水如珠帘般从上倾斜而下,一点点浸透身体,他顺势产生这样的疑惑。但也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这水怎么是热的?而且周围也是雾气蒸腾的……
唐问旸心底隐约闪过模糊的想法,但还没待成形,那边乔梁已经察觉到了。
乔梁虽然意识到了,但是不敢确定。客厅。
乔梁刚把杯子放在饮水机的凉水座上,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她妈的声音,“大冬天的,别老喝些凉的。”
乔梁:“……”
她应该没弄出什么声音吧?乔梁没能睡着。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实在太吵了。
从“为什么能在天上?是腾云术吗,还是仙家法器?我能不能学?”到“刚才那个盒子是什么?它为什么能发光?”再到“旁边的人为什么都在睡觉?是中了什么术法吗?”
乔梁:“……”
对,是仙家法器,如果想学,可以选择航空航天院校的飞机制造专业;屏幕发光大体可分为LCD或者LED两种方式,一个是电场调控液晶分子对背光的透过度,一个是二极管主动发光;是中了术法,术法的源头就是那个凌晨四点那个“叮铃铃”的闹铃声……
这么一路默默地吐槽着,等乔梁回过神来,已经是降落前三十分钟的洗手间关闭通知了,空姐吐字清晰的温柔声音从广播中传出来,乔梁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随着乔梁睁开眼睛,那声音也像是被打断了。
他停顿了一下,带着点些微抱怨语气出声:[你为什么不理我?]
乔梁:“……”
我怕被当成神经病。
虽然就目前来看,这很有可能是字面意义上的真实情况。
大概是从乔梁的沉默中领会到了什么,在接下来的下降过程中,对方的没再出声了。
说实话,乔梁居然有那么一丢丢不习惯。
冷静一点,不管是灵异问题还是病理问题,这都说明情况在好转。
飞机缓缓地接近机场,阳光照射的影子在旁边的山坡上投射出机身的形状,乔梁听到对方感慨,[原来是在大鸟的肚子里啊。]
乔梁:欲言又止.jpg
她三岁的小侄女都……
算了,如果以年龄算,这还是个只诞生一天的小宝宝呢,乔梁宽容地谅解了对方的认知局限——当然,她也没有出声纠正的意思。
接下来,降落、滑行、打开舱门。
乔梁从行唐架上拿了自己的背包,随着人流往外走。脑海中的声音彻底安静下去,一切都很正常,仿佛刚才航行过程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云层上的一场怪异的梦境。
乔梁一边打开手机给接机的爸妈发消息,一边人还有点恍惚。
难不成真的是做梦?
又往前走了一段,洗手间的标志出现在视野中,乔梁没多想就要往那边走,但是快到了入口突然一顿。
她没记错的话,脑子里的声音是个男声。
声音明朗清亮,兼具了磁性和少年质感,要不是出现的方式太诡异,其实是个隐形声控的乔梁愿意只靠声音给对方打八分。
大概是乔梁在这里站了太久,旁边有人问,[怎么了?]
乔梁下意识地回:“没什么……”
刚刚开口就猛地顿住。
……这个声线似乎有点熟悉啊?
她僵硬地回头,旁边拖着行唐的人来去匆匆,哪个也不像有闲心和一个路人搭话的样子。
声音还在继续,[你想进去吧?为什么不进去?]
乔梁:“……”
我为什么不进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周遭,确定大家都在闷头赶路、没有哪个人在意这边有个“突然自言自语”的奇怪路人,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这个卫生间肯定是去不成了。
乔梁快步往行唐转盘走去。
或许是刚才那句无意识地应答让对方确认了乔梁确实是个可交流对象,先前已经安静下去的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上面是什么?它也在发光,是夜明珠吗?刚才的琉璃好大好平整,怎么打磨的?]
乔梁:“……”
“夜明珠”是什么鬼?武侠小说看多了吧?琉璃?玻璃?虽然不了解具体工艺流程,但是窗户玻璃怎么看都是液体流平不可能是打磨吧?……
问题内容过于难以形容,又是声音因为在自己脑子里响起来,乔梁不自觉地生出一种羞耻的感觉:难道我的内心里还藏着这么中二的一面吗?脚趾扣地。
她一路煎熬地走到电梯前,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脑子里传来声音,[哇!]
乔梁:“……”
[这是什么?它自己在动?里面有人拉着?它为什么能一直不停地往前?消失的地方去哪了?]
乔梁:……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驱动叫做电机,有一种物理结构叫做传送带。
她表情麻木地踏上了自动扶梯,恍恍惚惚地等到了自己托运行唐。
等到她拖着行唐箱走出行唐提取处,看到接机台后面等着的爸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她眼圈一红,语气哽咽地喊了一声“妈”,拖着行唐箱一路小跑过去。
亲爱的妈妈,你的女儿可能罹患了某种精神疾病。
说实话,乔梁至今没弄明白她妈到底怎么精准地锁定她的位置和行动的。
她动作稍微顿下,但紧接着就在那一连串哆哆剁菜声中,提高音量扬声应了一句“好”,同时自然而然地拨开了蓝色接水口。
喝热水?怎么可能?
没有在暖气房里吃雪糕已经是她对这个家最大的尊重了。
事实证明,说谎是要遭到报应的,乔梁刚刚把杯子端起来,就听见一个说不上熟悉,但绝对印象深刻的声音——[这是什么?]
乔梁手一抖,杯子直接砸到了地上。
伴随着这“咣当”的一下声响,厨房的声音一停,乔母匆匆出来,急着声问,“怎么了?”
看了这一地碎片,她先是急着看乔梁,问:“手没事吧?划着没?”
乔梁表情勉强地摇了摇头。
她想要说什么,但在对面亲妈明显过度紧张的神情下,又咽下去:要是这会儿说了,绝对会演变成家庭大事件。
乔梁顿了一下,佯作自然地开口,“我把碎片清理一下。”
却被乔母赶苍蝇似地往旁边赶去,“去去去,添什么乱呢?一边呆着去。”
乔梁:“……”
在名为“帮忙”,实则“碍手碍脚”地协助完亲妈处理了自己造成的残局之后,乔梁端着一杯崭新的、冒着热气的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心不在焉地把杯子往旁边一放,摇晃着鼠标打断电脑休眠,打开搜索引擎。
在对着键盘表情凝重地思索了一会儿后,乔梁深吸了口气,抖着手键入了关键词“精神分裂的自我诊断”。
她之前也查了一点内容,得到了一堆类似于“听觉幻象”“内心言语”“布罗卡氏区”之类的专业术语,但这些描述都和她自己似乎都不那么相符合。倒是无意间瞥到的一句“精神分裂的感知觉障碍表现”让她心底一突,晚上辗转了好久。
……不会那么惨吧?
在刚才的那句询问之后,那声音就没再出声,但是乔梁就是有种“他还没走的”感觉,证据之一就是现在胸腔中翻涌的压都压不下去的情绪。
明明这么凝重严肃的时候,心底却莫名有一种又疑惑又好奇还跃跃欲试的探索欲。
——就不能让人好好沉重一下吗?!
乔梁强行忍耐了一会儿,但是对方好似浑然不觉,随着页面的跳转,那惊异好奇的情绪越发充溢胸腔。明明屏幕上每一行字都是沉重的病理性描述,但是乔梁这会儿满心都是“哇”“哦”之类的感叹词情绪。
在对方再度开口询问“什么叫‘病因未明的重性精神病’”时,乔梁终于绷不住了,她哽着声指责,“你别太过分了!”
唐问旸:???
他干什么了?他只是问了个问题而已。
她抱着侥幸心理,紧绷着声音试探了一声,[唐问旸?]
已经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的唐问旸:[……]
这种状况下,好像回不回答都不太对的样子。
最后,他还是硬着头皮低应了一声,[是我。]
乔梁手一抖,本来要关的淋浴整个拨到了凉水档,她顶着一头的泡沫被浇了个透心凉。
托这个的福,乔梁一下子冷静下来,她抖着手关掉淋浴,不知道是急得还是冻得,手指哆嗦着扯过毛巾,一边胡乱擦着一边警告,[你不许看!]
唐问旸:[……]
唐问旸沉默了好一会儿,忍耐着开口,[是你别看……]
乔梁意识到什么,猛地闭上眼。
但是互通的五感中并不仅仅有视觉,唐问旸没觉得情况好多少。
浴室里乒雳乓啷的声音也引起了章琪的注意,后者在外面扬着声问:“怎么了?摔倒了?”
说着,就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没!”乔梁拔高声调,“我没事!妈你别进来。我洗好了,马上就出去!!”
她这么说着,也顾不得擦没擦好,抓过一旁的浴巾把自己包住,开门就冲向自己的卧室。
章琪看着风一样卷走的女儿,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看着一路留下的滴滴答答的水迹,终于回过神来,“头发没擦!”
乔梁:“我回屋擦!”
她这么回了一句,“啪”地把门关上。
虽然她妈进去了也发现不了什么,但乔梁莫名紧张。
总算安全到达卧室的乔梁大松口气,她背靠着门一点点滑落,非常冷静地开口发问:“你什么时候走?”
唐问旸:[……]
都问出声了,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冷静。
但是这问题,他还真没办法给个确切的答案。
[我三晚上没有阖眼了。]
什么时候醒,完全看什么时候有人叫他。不过就他睡前和赵敦益的对话,对方看起来没事不会来找他。
乔梁:“……”
乔梁反手抱紧了人,体温透过接触处传来,终于缓解了点从心底泛上来的冰凉感觉,她缓缓地舒了口气,哑着声:“我看见,他杀了我。”
并没有看见什么确切真实的画面,但那萦绕而来的危险感却刀刃一样在神经上切割。
鲜血溅开,冉铭脸上还维持在刚才的表情,整个人都踉跄着往后倒去。
失去了指挥者,怪物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唐问旸回头看了黎飞一眼,“快走!”
黎飞这才如梦初醒,趁着混乱的间隙,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唐问旸正想要转身对付那些怪物,却被已经倒下的冉铭死死抓住脚踝,对方注视来的眼神堪称狂热,“第一代、第一代实……实验……”
唐问旸:“……”
他横着将刀插下去,直接切断了对方手臂的神经,冷静地,“是唐问旸。”
不是什么第一代实验体。
赤色的鲜血从刀身上蜿蜒而下,很不合时宜的,唐问旸想起了那水汽蒸腾里的旖旎一幕,一点先前未曾深想的疑虑冒了出来。
……她流血了。
弄伤了?还是生理周期?
第 44 章 第 44 章
虽然有唐问旸提前提醒,又有了前几次的配合实验,但是真的被花央告诉“正式开始”的时候,乔梁还是有点不真实感。
她尽力压下那点恍惚,转向花央,“我该怎么做?就像是平常那样?”
花央反问:“你好像不怎么高兴?这一切马上要结束了,你不开心吗?”
“只是觉得不太真实。”
花央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真可惜,我还挺喜欢有个‘妹妹’的,不过要乖巧听话才好。”
脑海中兀地闪过画面,乔梁仓促的一个矮身。
花央手里的注射器落了个空,尖锐的针头在灯光下闪着一星寒光。
意识到那东西刚才对准了她的脖颈,乔梁只觉得浑身都凉了一层。
“乖一点,别乱动。弄伤身体就不好了。”乔梁这么打量机舱间,心底却泛起一股非常怪异的情绪。
如果要形容一下,仿佛是看见了一群小蓝人在她面前跳草裙舞——是登机前刷手机的看到的、某博主对自己蘑菇中毒幻觉详细描述,乔梁觉得用在这里就很贴切。
乔梁:?
什么鬼?!
她觉得机舱不奇怪,反而自己很奇怪。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回事?而且刚才听见的声音也很怪啊……
她都没有找到说话人。
连疑似的也没有。
虽然情况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但大脑的困倦和意识中翻涌的违和感对抗的半天,乔梁放弃了挣扎。
——可能是做梦吧。
她随便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过自己后就准备睡觉。
机舱座椅靠背绝对不是为正常女性身高设计的,乔梁先前已经以各种姿势尝试过了,这会很干脆地放弃背倚,而是偏头靠上了舷窗的窗框。
她闭眼前又扫了眼窗外的景象。
大概是飞机飞过了刚才那段云层浓密的多云区域,这一段航道可见度很高,能够透过稀疏的几丝云缕看到下方地面的景色。
刚才没有找到声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语调要惊异得多,[这是在天上?!]
乔梁:?!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因为有了先前的疑惑,她这次很清楚地察觉到,这个声音是在她脑子里响起的。
大脑中的清亮的男性声音、胸腔中古怪的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内容怪异的提问……果然是在做梦吧!哈哈。
乔梁正这么想着,却听见那声音竟给出了回应,[原来是做梦啊。]
乔梁:“……!”
莫慌,遇事不决,先问问某度某书。
她拿起了手机。
她又放回去了。
飞行模式没有网。不需要挑选天资卓著的勇士,但与之相对的——
唐问旸低喃,[……练兵。]
重要的是“练兵”。
让士卒接受、熟悉,并将这种配合视为本能。
唐问旸的声音很低,但是意识交流倒是不存在听不听得清的问题。
乔梁闻言,连忙打开之前的收藏:《纪效新书》白话翻译对照版。
[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提起鸳鸯阵当然免不了提起戚家军,提起戚家军就要想起这本《纪效新书》。
但是乔梁看了个开头就放弃了。
虽然网络知识共享很方便,完全排除了文言文障碍,但是老实说,乔梁看得还是一头雾水: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的意思也能看明白,可就是隔了一层——完全是字面理解、看完看了个寂寞的感觉异常明显。
她非常坦诚地承认,[我看不懂。]
唐问旸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下。
看出来了。
从那个鸳鸯阵整理的资料就知道,这彻彻底底是个外行……或者更早一点,看对方画铠甲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为什么?]
乔梁手指还摁在鼠标上,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
[整理这些东西很费力吧?还很耗时间。]
乔梁顿了下,[就……还好。]
确实有点废人。
唐问旸:[对你又没有什么好处。]
乔梁不自觉拧眉,[‘好处’什么的……]也太冷漠了吧。
[你遇到了问题,我刚好能够帮上忙,顺手帮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唐问旸:[‘我’?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吧?]
乔梁:……原来你有这种自知之明啊。
事情被戳穿,乔梁反而心虚起来。
她支吾了下,[也、也没有不喜欢啦。]
虽然有时候确实挺烦的。
觉得再进行下去可能话题不妙,乔梁试图绕过这个它去,[和这个没关系啦,人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互帮互助”吗?
唐问旸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突然问:[就算我是个坏人?]
乔梁下意识回,[就算——]
嗯?!
她一下子卡住了。
说起来,她对对方确实没什么了解来着,所有关于这个人信息,都是对方主动透露的。要是这人真的是个骗子的话……她好像也分辨不出来。
感受着心底疯狂打鼓、七上八下的情绪,唐问旸“扑哧”一下子笑出声。
[逗你呢。]
果然是个小姑娘。
他略微沉下语调,语气正色地解释,[定平节度使兵逼关中、意图谋反。顺帝亲自下诏讨逆,我这次是随义父去平叛的。]
起码这次是如此。
乔梁没什么实感的“哦”了声,仿佛听了什么电视剧的背景介绍。
别说信不信了,她都根本没法生出什么情绪来。
顿了一下,她倒是想起了公交车上的那次,那次就是对方主动提议帮她。
既然看不惯那种恶劣行为,又“见义勇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而且就两人现在的状况,对方骗她图啥啊?不能骗钱,又没法图色。
这么想着,乔梁稍稍安下心。
这边,唐问旸解释完后,目光顺势落到了前面的屏幕上。
本来排列整体的桌面上多了许多凌乱的图标,下面缩略显示着文件标题:《藤条快速软化》《一种藤条软化》《植物纤维的基本结构》……
乔梁也察觉到唐问旸的视线落点,她解释,[你那不是要编织藤牌吗?我昨晚查了点资料,但是这些用不上,等我再研究研究。]
藤牌编织需要预先处理藤条,这个过程短则几月、长则以年计,唐问旸显然不可能等那么久。
好在一切追求效率的现代社会总有快速处理办法,但是乔梁下载了几份专利,但很快就发现问题:上面需要的材料都是提纯后的化工制品,唐问旸那边显然没有这么方便的条件,照搬根本不现实。乔梁准备再查查资料,实在不行从原理开始研究。
乔梁正想着这些,却觉得心底生出中怪异的情绪,这感受的来源显然并不是她的。只是这情绪的组成过于复杂,她一时有点没法准确地给下个定义。
乔梁按照自己的思路理解了一下,觉得对方可能是在担心。
她顿了顿,出声安慰:[再多查一查资料,总会有办法的。]
方法都是现成的,问题只在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原料而已。
唐问旸却是想起了乔梁刚才的话:“顺手”帮一下……吗?
他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问旸,我的字。你可以叫我“唐问旸”。]
带着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胸腔中有种莫名鼓噪但并不讨厌的情绪。
乔梁怔了怔,略感迷茫地“哦”了一声。
……这人的自我介绍还分两次吗?
有两个名字了不起啊!
没网的手机和板砖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点区别的——里面有她提前缓存好的漫画,本来打算睡不着的时候打发时间用——但是这显然不能的解决当下的问题。
那个不知名的存在显然看见了乔梁的动作,极具探究精神地询问:[这是什么?]
乔梁没有回答。
她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身上发生的到底是玄幻灵异事件,还是精神病理变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就算退一步来讲,撞鬼的最好解决方法也是“不要让鬼知道你撞见了它”。
虽然现在似乎迟了一步,但是乔梁还是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
她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完美的结果就是,她现在睡一觉,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唐问旸那边被微妙滤镜的事连他本人都不知情,乔梁自然无从得知。随着开学上课,乔梁生活也渐渐跟着新学期的课表步入正轨。
不过毕竟假期刚过,大家的心还都飞在外面。刚一到周末,401的几人相约就一块儿去了附近的商厦。
虽然以几个学生的购买力,也买不了什么东西,但是逛街重点就在一个“逛”字么~
说是一块儿逛街,大家的兴趣到底不一样,在陪着叶竺妍狠试了一番衣服之后,几人又到了欧阳艺很感兴趣的电子产品店。其他几人对此的兴趣只能说是一般,又因为先前陪着逛衣服确实废了不少精力,体力最废乔梁率先宣告退出。
她跟欧阳艺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去一边的奶茶店等着。
欧阳艺习以为常地挥挥手,另外几人也都习惯,倒是脑子里的那个声音颇感遗憾,[再看看嘛~]
乔梁:[……]虽然过程几度波折,但是乔梁还是和脑海里的那道声音进行了初步的交流。
确定了自己身上是发生的是灵异事件之后,乔梁根据先前的对话就对对方的所处的环境有所猜测。事实也确实和乔梁猜想的相去无几,对方正处在工业革命前的封建时代,但朝代却是个没听说过的、名字为“顺”的王朝。
架空么~
阅遍漫画的乔梁对此接受程度良好。
但这仿佛是什么少年漫开端的情况还是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可一点儿都不想去拯救世界什么的。
脑海里的那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但似乎已经是领兵的将军了。
恰巧乔梁这次漫画灵感是个爱情故事,家道中落的歌女和少年将军。
意外遇到这种仿佛和男主角撞设定的情况,她当然是趁机问了不少细节……说起来,这该不会是她的金手指吧?漫画人物附身到作者身上什么的。
乔梁刚这么想着,就碰了壁。
唐问旸(那声音自我介绍的名字)对自己的事似乎不愿意多谈的样子。乔梁不喜欢勉强人,又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察觉到唐问旸隐约透露的态度,即便心底猫抓似的好奇,还是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不过就算如此,乔梁还是在和对方的交流中得到不少启发。
灵感爆发之下,她大修了自己的背景设定。
一改就改到了凌晨三点。
然而,第二天早上八点,房间门被准时敲响。
乔梁睡梦中被这声音惊醒,痛苦地拧紧了眉头。
她翻了个身,正要捞过枕头蒙住头,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坐起来。
就在她起身的下一秒,房间门就被打开,乔妈妈开门走了进来。
乔梁瞬间清醒过来,先声夺人,“妈!我说了,进我房间要敲门。”
章琪不以为意,“我不是敲过了。”
乔梁不大高兴地瘪嘴。
您老那敲和没敲有区别吗?
章琪走上前去拉开窗帘,瞬间明亮的室内让乔梁不适的眯了下眼,就在她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时候,听见她妈问:“昨晚几点睡的?又熬夜了?”
乔梁:“……”
她支支吾吾:“也没几点,十点多……十一、二点吧。”
自己养的女儿,尾巴一翘就知道朝哪个方向,章琪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没说真话。
她当即肃下表情,待要说什么,转念又想到孩子才刚回来没几天。
她略微压下了那情绪,神情缓和,不过还是开口告诫,“以后不许那么晚睡了。”
乔梁非常诚恳地“嗯嗯嗯”点头。
下次是下次嘛~
章琪拉开了窗帘,就顺势整理起了桌上的杂物,一眼就看见乔梁睡前没来得及收的数位板。她拧了拧眉,语气不满,“又画那些没用的?”
乔梁表情微微僵硬。
她停顿了下,小声辩驳:“……不是没用的。”
章琪没听清。
她一边把数位板放起来,一边絮絮叨叨地嘀咕着,“早知道就不送你去学这些了,净影响学习。”
合着不是你受累。
大概这无声吐槽被听见了,对面很爽快,[那就让我来。]
乔梁顿了一下,[不、不用。]
就唐问旸上次那反应,她担心自己室友的人身安全。
唐问旸还想说什么,随着乔梁的奶茶到手,他一下子安静下来。
隐约猜到原因乔梁噎了一下:这是不是也太好哄了?
几分钟后,同样精力条见底的叶竺妍也过来了。
两人各自捧着一杯奶茶刷手机,乔梁走着神构思着自己的漫画分镜,叶竺妍不知道是在水群还是和谁聊天,打字速度溜到飞起。
过了一会儿,对面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乔梁抬头:“怎么了?”
叶竺妍:“咱们学校的运动打卡出新规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递过来。
乔梁抬头望去,似乎是个小巷子,幽暗深邃看不清前路,天空也像是被无形地分隔开来,像是雷雨前夕的天气,光线明暗地闪烁着。
乔梁短暂地停住了脚步。
她定定地注视了那边片刻,终究还是将脚尖转向了“回家”的方向。
但还没来得及踏上去,那边情况一阵变化,空间像是被打碎的镜面,碎片四散,一个血淋淋的人就这么砸了下来。乔梁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但又确认自己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还没来得及深想,就看见那人挣扎地向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不能过去。
别多管闲事。
脑海中几乎第一时间出现了这样的声音,乔梁也确确实实站在原地站住了脚步。
乔梁觉得自己会选择离开的,如果现在所能想起的一切是她全部的经历,那么她或许会纠结挣扎,或许会迟疑不定,但是最后一定会选择袖手旁观。
因为她所追逐的那平稳安逸的人生,承担不起一点这种可能的意外,她绝不想有什么东西打破她的生活。
本该如此的。
但乔梁发现自己几乎没有犹豫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