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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两人离得近,几乎头抵着头

    她忽然问这个,程淼有点懵。

    仔细算算,“六年?反正五六年是有的。”

    程淼肯定完,目露疑惑:“怎么问这个?”

    她心再大也知道喻唯说的不熟不怎么说话是骗她的,好歹是郁葳不具名的妈粉,还能不知道郁葳是什么人么?不熟不说话的人,她理都不带理的。

    “没什么,好奇。”郁葳面无表情,眉头微蹙,转身就要走。

    “等下。”程淼叫她,“我是你冰迷,你的比赛只要不是上课时间,国内国外我都去。”

    郁葳点头,“知道,你总在前排。”

    没想到她能认出来,程淼喜不自胜,不太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又收起笑容,“我认识小唯的时候,她被混子堵住收保护费,站那刚到人胸口那么高,长得跟个精致娃娃似的,憋了两眼泪,但是一开口就是‘那你杀了我吧’,她不中二,她认真的。”

    “当时她背着琴盒,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琴。”程淼声音压得很低,拧眉看着郁葳,“除了我她没别的朋友,现在也就是跟你比较例外,你懂我意思吧?”

    作为喻唯唯一的朋友,她严肃又认真。

    郁葳忽然想起之前喻唯指缝里的血迹,点头离开。

    她脸色瞬间变得很差,程淼挠头,担心自己好心办坏事,也没心思玩了。

    刚好喻唯也要走,俩人一起。

    “聊什么呢?”喻唯随口问了句。

    程淼挠挠头,“没啥,就认亲。”

    “啊?”喻唯惊讶,又压低到气声问,“你坦白你是妈粉啦?”

    程淼吓得差点捂她嘴,“别瞎说,那是赛博案底。”

    以后是不能当妈粉了,好姐妹跟人关系明显不一般,郁葳都憋不住来问自己跟喻唯认识多少年了。

    这正常吗?这很不正常!

    “回去给我画个手幅呗,老规矩。”程淼挤眉弄眼,“到时候我要摇旗呐喊!”

    她以前去看比赛拿的手幅,横幅,还有什么应援幅,都是找喻唯画。

    所以见到本人之前,喻唯就见过程淼发给她的各种照片了。

    “好。”喻唯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你还有其他朋友需要吗?”

    她缺钱。

    那把旧琴小了,要换一把新的。喻唯算着自己画画挣来的那些钱,以后要用的地方还很多。

    “你要接人像了?”程淼点头,“有,可多了!”

    到教室,喻唯掏出手机。

    ……:放学我跟程淼去逛街,你去吗?

    隔了几秒,郁葳回:不去

    喻唯松了口气,又给丁晴和李玉都发了信息,一放学就收拾东西走了,没跟程淼逛街,自己打了车去买琴。

    一把琴用掉她一半金库,但拿到琴,她背着在街上走了很久。

    很重,但可能是她长大了,没当年那把重。

    买完东西打车回去,开门才发现,没人,丁晴没回来,郁葳也没。

    郁葳给丁晴发信息说不用接,她跟喻唯一起出去玩。

    等她买完东西回到那栋旧别墅,一楼惯例安静。

    她拎着东西飞快上楼,穿过二楼卧室前的甬道,喻唯那边的门开着,她迟疑了一瞬,站在门口。

    喻唯坐在发黄的旧地板上靠着床尾,两腿并拢蜷曲在身前,躬身低着头,下巴抵在膝盖上,手指低垂。

    莹白指尖清瘦一点,划过琴盒上的灰尘,露出清晰一条木质纹理,荡起的尘埃颗粒漂浮在腕上。

    夕阳余晖穿过玻璃窗和纱帘,暖黄柔和,一束束落在她身侧,

    叩叩——

    喻唯屈指在琴盒上敲了敲,很轻,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

    指尖蓦然停下,她偏头抬眸看过来。

    “你回来啦。”

    郁葳心口像被戳了一下,像那些围绕在喻唯身边的细小尘埃一样,毫无规则地浮动。

    “给你发信息了。”

    “啊,我没注意。”喻唯说着,把旧琴盒推回床底,露出另一侧新的琴盒,起身,“等下,我洗手。”

    郁葳嗯声。

    喻唯微垂着眸子走过来,郁葳有一瞬屏了呼吸,看着她推开旁边的门,才惊讶地发现,这房间的布局和她住的那间,是完美对称的镜像。

    也就是说,她的浴室,和喻唯的浴室,只隔了一道墙。

    郁葳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微微抿唇。

    水停了,喻唯揉着手上的护手霜出来,似乎只洗了个手,那些低落的阴郁的状态就消失了。

    “你自己回来的吗?”喻唯问,她好像没听到楼下有车声。

    郁葳嗯声,视线不受控一样落在她交叠摩挲的手指上。

    很细,像雪一样。

    护手霜擦上去有一点湿润水光,被指腹涂抹开,擦着指骨,带到指尖上。

    郁葳侧过脸,眼神瞥开,看着开着门的浴室里,正对着一面镜子。郁葳抿唇,又转过来,看着喻唯。

    喻唯拿起放在床上的眼镜戴上,掏出兜里的手机。

    屏幕上有信息提示,半小时前。

    郁葳:来冰场吗?

    喻唯拿着手机,扭头看着她,“来。”

    她眼睛里瞬间发亮。

    郁葳喉咙滑动,垂眸顿了一下,“晚上再去,现在人多,滑不开。”

    喻唯嗯声,视线落在她手里拎着的东西上。

    郁葳像是才想起来,眉头拧了一下,把袋子放在喻唯桌角,“送你的。”

    说完,她没等喻唯反应,转身去了隔壁健身室。

    喻唯愣怔,放下手机,掀开袋子看了眼,里面是个鞋盒。

    她掏出来打开,看着鞋盒里已经装好冰刀的冰鞋,抿唇,牙齿叼着唇内一点软肉轻磨。

    隔壁响起咚咚嘭嘭的声音。

    喻唯拿起手机,打开聊天框,有关了。

    她站在健身室门口,看着里面做陆地训练的郁葳,“谢谢。”

    “客气。”郁葳没抬头。

    喻唯抿唇,站了几秒,“那我……我写作业去了。”

    郁葳嗯了声。

    她转身走了。

    郁葳才抬头看着门口。

    丁晴忙到很晚才回来,上楼给两人送了水,又给喻唯端进来一盘水果。

    喻唯低头怔怔。

    “不爱吃?”丁晴看着盘里的桃子,脆桃,她切了片。

    喻唯忙接过来,抿唇笑着说:“爱吃,谢谢妈妈。”

    “谢什么。”丁晴失笑,又看着喻唯,叹了一声,“这些年,妈妈对你忽视了很多,找回来之后才发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说着,哽咽起来,眼眶里泛出湿润,“你怪妈妈吗?”

    喻唯摇头。

    丁晴走后,她靠着门,很久才回神。

    晚上郁葳给她发信息,走吗?

    喻唯背上书包,拉开卧室门就看见喻唯刚好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的手机正往包里装。

    “等下。”喻唯又回身,把平板也塞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丁晴在客厅等着,见喻唯背着包下来,失笑:“你也喜欢滑冰了?”

    喻唯嗯声,出了门,喻唯说:“妈妈,学校下周校庆,您来吗?”

    “一定去。”

    丁晴看着终于开口提问题的喻唯,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她因为弄丢了自己亲生的女儿,发现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一气之下迁怒喻唯。

    甚至直到现在。

    直到找到了她的亲生女儿,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究竟怎么做,才能换回郁葳的心。那天晚上喻唯说郁葳跟自己很像,她忽然发现,错过的真的错过了。

    不止错过了亲生的,也错过了在身边的。

    到了冰场,听喻唯说要跟着学滑冰,丁晴惊讶地愣了半天,最后笑着说:“想学就学吧,白天过来找个教练慢慢学,晚上太累了。”

    喻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嗯了声。

    丁晴手机又开始响,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往换鞋休息室里去。

    “先热身。”郁葳出声打断愣怔着出神的喻唯,“跟着我做。”

    “哦。”

    喻唯赶紧跟上,热身动作她才做了一轮,就撑不住开始喘。

    郁葳停下,让她坐在围栏上换鞋。

    围栏不高,坐下刚好合适。

    喻唯弯腰脱掉鞋子,从背包里拿出冰鞋穿上。

    面前拢下一道影,郁葳忽然俯身,熟练地捡起鞋带在指尖翻飞。

    “我自己来。”

    喻唯伸出手,捏空了。

    她手指僵硬地轩在哪里,蜷缩着收回。

    “冰鞋就是你上冰之后唯一的依靠和保障,鞋带就是安全绳,一定要确认鞋带没问题。”她声音冷静,像冰场里专业的教练对学生,没什么特别的语气,“我示范一次,以后你自己来。”

    喻唯嗯声,低头认真地看。

    两人离得近,几乎头抵着头。

    郁葳动作加快,手上翻出残影。

    喻唯看的眼花缭乱,逐渐发现这不是看一次就能学会的。

    绑好鞋带,郁葳抬头问她:“合脚吗?”

    喻唯点头,“合脚。”

    郁葳挑眉,“确定?”

    喻唯抿唇,又点头。

    郁葳手垂下去就要解她刚绑好的鞋带。

    “合适,挺合适的。”喻唯立刻伸手去捂,交错间抓住了郁葳的手。

    果然很软。

    郁葳心想,她两根手指几乎陷在喻唯掌心里,软而温热。

    “合适就是不合适。”她看着喻唯,忽然觉得口干,分泌的唾液吞咽,“新冰鞋刚上脚要稍微紧点。”

    喻唯恍然,抿抿唇,低声说:“是,是稍微有一点紧。”

    “要开始了吗?”丁晴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电话刚挂。

    喻唯瞬间松手,仓促慌乱,这慌乱来的突兀又没道理。

    她抿抿唇。

    温热撤离,郁葳松开手,错身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套护具,一手拖住喻唯小腿,另一只手把护膝戴上。

    “不用了吧。”喻唯不自在得动了一下,“她过来了。”

    郁葳忽然抬头。

    漆黑幽深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边缘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暗色,喻唯看过去,又挪开,心里像被拉了根弦,忽然扯紧了。

    高跟鞋在地上当当作响,回声渐近。

    郁葳松手,转过身。

    喻唯心里那跟弦被稳妥地松开。

    “穿上。”郁葳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东西递给喻唯。

    喻唯接过来打开才发现那是一条短裤,她脸腾一下就红了,虽然是护具,但还是有一点羞耻,她咬着嘴唇,视线从短裤上挪开瞥向旁边。

    郁葳坐在另一侧换冰鞋,两人中间隔着背包,距离不近不远。

    “还以为你们怎么了。”丁晴走过来松了口气,手机又响了,她攥在手里叹了一声,“妈妈工作有点忙,你们……”

    “我们可以的,没问题。”喻唯把短裤放在腿上压住,“您去忙吧。”

    丁晴点头,目露歉意,看看郁葳又转过来看着喻唯,“等下来接你们。”

    看着她背影离开,喻唯松了口气,起身穿上短裤。

    宽松的校服裤子被短裤弹性紧绷的裤边收束,喻唯低头调整,听见郁葳问:“学滑冰是因为我爸喜欢,小时候他带我滑,带我看冰演,我很羡慕冰上那些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动作,就求他给我找教练。”

    喻唯弯着腰,手停在裤子边缘。

    网上那些说她被家长逼迫滑冰,心生不满,任性对抗。

    “你呢?”她问,“你为什么学小提琴?”

    喻唯沉默了几秒,“据说有钱人家的小孩都会个什么乐器。”

    郁葳看着她。

    喻唯错开视线,大拇指扣着小手指甲盖。

    她转身扶着围挡,脚踩上冰面,起身的瞬间脚下一滑,歪歪扭扭地扑下去。

    被郁葳一把捞了起来。

    郁葳握着她的手臂,扶着她直起身,“别紧张,放松。”

    喻唯深呼吸。

    “头抬起来,不要看着脚下。”

    喻唯抬头,视线直直落在郁葳嘴唇和下巴上。

    郁葳抿唇。

    喻唯视线移开,落在她颈侧。

    郁葳背身向后滑,两手抓住喻唯的手臂,两人面对面,绕着空荡无人的冰场,只有脚下冰刀划过的声音。

    绕了几圈,喻唯渐渐能掌握住平衡,虽然踉跄地东摇西晃。

    她松开手,推开郁葳让她自己训练。

    “你行吗?”

    喻唯嗯了声,“我就走走。”

    她撇开郁葳,自己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就摔了。

    郁葳呲一下就到她身边,俯身伸出手。

    喻唯没扶,自己撑着冰面趔趄着站起来,呼了口气,“你快练你的,不用管我。”

    她溜着边,一圈圈转,从小步慢挪,到七扭八歪地也能滑一下。

    成效显著。

    郁葳练的也很克制,没再把自己像沙袋一样扔来扔去。喻唯滑一会儿就看看她,只觉得她滑的好漂亮,冰刀就像她的脚,不……比她的脚还灵活,可以支撑着弓起的身体飞快地掠过。

    每次从身边经过,都会掀起一阵风。

    “进步很快。”郁葳看了眼时间,“别滑了。”

    喻唯才刚摸索出一点感觉,还不想走,她兴致勃勃,软着声音恳求,“再等一会儿吧。”

    郁葳抿唇。

    过了五分钟又叫她停。

    喻唯又眼巴巴地看着她。

    郁葳咬牙,“再滑明天腿疼。”

    现在就已经酸软了,但喻唯抿唇撑着。

    “往前走的过程只属于你自己,期待只是期待者的人生,不是你的。”郁葳在她身后说。

    不知不觉,她竟然滑到郁葳前面去了。

    视线从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落在身上,意外的,并不难以忍受。

    甚至相反,她第一次觉得,被人看着也不是那么糟。

    在昨天相同的地方,她那个回答,得到了答案。

    第22章 郁葳眼神像被蛰了,猝然收回

    从冰场回去已经半夜两点了。

    去冰场之前,趁着郁葳在健身室练舞,她就先洗过澡,但滑过冰之后,喻唯又觉得身上粘粘的。

    她没洗澡,接了一盆水,泡着毛巾,站在浴室里擦洗。

    郁葳刚打开浴室门,就听见一丝水声。

    隐秘又细微。

    像是被人撩起来,从指缝里露出滴落的。

    她没开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的原色,幽暗模糊。

    别墅背面种了片竹子,遮挡后面又起的高楼视线,此时竹影摇曳,沙沙作响。

    水声停了,疲懒的脚步声极轻,踩着水渍,哒哒远去。

    喻唯坐在书桌前打开软件,程淼的推荐确实很有力,一晚上时间她那个接稿号上就多了很多留言私信。

    有直接下单的,也有问她有没有人物例图。

    账号里只有景物动物,还有她以前给程淼画过的应援幅和手幅,相册里的人物图就只有一个人。

    所以也有人在评论区问她是不是郁葳的冰迷粉丝。

    人哪有不发疯的:太太,约一个Q版小人儿,做手幅用

    人哪有不发疯的:[图]

    人哪有不发疯的:这样的

    喻唯躺在床上看着照片里的人,应该是某场比赛之后拍的,脖子上挂着金牌,头上是红紫色花环,映着她明艳的笑脸。

    跟现在判若两人。

    猫吃鱼:可以

    已经是半夜了,但那边反应迅速,立即回了消息。

    人哪有不发疯的:能快点吗?比较急用

    郁葳最近唯一的活动就是下周的校庆,所以下单要急用的多半也是本校学生,喻唯给程淼做过,知道他们做手幅还要打印,确实着急。

    猫吃鱼:可以

    Q版人物其实很简单,喻唯给程淼画过不少,所以很快就画好了,给对方发了线稿,对方在私信里呜呜哇哇了一顿,说可惜看你简介说不画人像,不然想约一个私稿。

    说完利索地发了一部分定金,然后睡了。

    喻唯扭头关灯,看了眼桌子上放着的护具和冰鞋,大致搜了下价位,给郁葳转了六千。

    隔了两分钟,郁葳回了个“?”。

    喻唯:冰鞋和护具,太贵了,我不好收

    她还在当教练,每个月给奶奶交房租,自己开销也不小,郁葳那样子,大概也不会用喻家给她的钱。

    自己存的钱也用差不多了,喻唯算算账,登上接稿账号,删掉了她简介里说的不接人物画的介绍。

    又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

    凌晨,手机系统推送。

    关注猫吃鱼账号的固定粉丝群体都是偏好萌宠,收到系统提醒还以为她更新了条漫画册,信息打开准备饱餐一顿,但下一秒对着主页的图片陷入呆滞。

    那是一张仰视视角的图,一只微微伸开的手肌理分明,在一片黑色背景里莹白而有力,血管从手腕处顺着小臂向上蔓延,青筋紧绷,挂着汗渍。

    黑色衣袖挽在手肘上,和背景里的黑色融为一体,再向上就只有隐隐约约的脖颈线条,面容被夜色吞噬,留了无限遐想。

    图片标题只有一个字:来

    rwkk:我超

    我好有钱:我超

    一顿吃八个男人:我超

    戒奶茶:我来了!

    蓝色大抹布:太太!再来一张看看实力

    小猫咪和大狗比:约稿!太太看信息!

    喻唯眼皮酸软,把图发出去,又回了几个约Q版手幅的信息,就关了平板躺在床上。

    睡不着。

    翻了几次,外面的门响了。

    夜色静寂,屋顶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点月色,莹莹落在床边地上,喻唯爬起来,踩着月光,窗帘掀开一条缝隙,朝外张望。

    郁葳动作很轻,那扇前不久新换的铁栅栏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忽然抬头。

    喻唯瞬间松手。

    窗帘轻轻摇晃着,在黎明夜色里,喻唯听着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吞咽了一下。

    看不到的,她房间里没开灯。

    但还是心慌了几秒。

    喻唯趴回床上拿出手机看了眼,才不到五点。

    所以她每天晚上只睡不到三个小时?这数字喻唯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里一紧,

    喻唯也有点睡不着了。

    她上下滑动着屏幕,聊天记录轻轻一翻就是从头到尾,最后停在顶上那个转账记录上。

    退出,开小号,添加自己的大号,再用大号给小号发郁葳的名片。

    通过名片添加。

    好几分钟过去,没同意没拒绝。

    郁葳在跑步,可能没看见。

    喻唯一边想,一边咬着嘴唇又添加了一次,盯着申请理由琢磨。

    郁葳兜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了。

    她放慢速度,拿出来看了眼,是刚刚拒绝过的人又添加好友。

    手指放在拉黑上犹豫了一下,点进申请理由框里。

    好多字,写的满满当当。

    宁静致远:我听在启翔滑冰的小孩家长说你当教练特别厉害,所以为我的孩子真诚求教,离异二孩妈实在没时间去冰场

    宁静致远:我的孩子特别喜欢滑冰,也特别喜欢你

    郁葳无语,拒绝了。

    郁葳:抱歉,我不是专业教练

    没隔几秒,对方又申请好友。

    宁静致远:只是想找靠谱的人做一些网络咨询,求求你了

    郁葳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这个离异二孩妈加上好友之后,对话框就一直在输入中,输入了起码五分钟,郁葳压着唇角,准备关机。

    对方发过来了。

    宁静致远:有冰鞋推荐吗?

    很喜欢滑冰,但还不知道怎么买冰鞋?

    郁葳挑眉:合脚,有支撑力

    宁静致远:多谢!

    宁静致远:向你转账一千

    郁葳沉默,站在路边。

    郁葳:这种问题,不用付钱

    喻唯翻了个身,愣住了,她只顾着给自己编人设好让郁葳同情接收好友了,她对滑冰一窍不通,问不出更高阶的问题了。

    宁静致远:离婚分了一大笔钱,除了钱什么也没有

    宁静致远:快收了

    宁静致远:孩子醒了,冲奶粉去,有问题再联系

    喻唯:“……”

    喻唯扔了手机,捞起被子捂住脸。

    没办法了呀。

    没关系,只要郁葳不拉黑,以后就还有机会。

    羞耻感过去后,疲倦困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右手酸软,身体也疲软得一点儿也不想动,半睡半醒地往外蹭了几下,半张脸从被子里蹭出来,呼了口气,彻底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太沉,梦都没做,直到耳朵里忽然捕捉到流水声。

    她睁开眼,恍惚了一瞬,外面天色大亮,光透过来落在床脚。

    喻唯瞬间起身,眯了一觉之后身体肌肉忽然酸疼发胀,起了一半,又倒下去。

    从隔壁传来的水声停了。

    没两分钟,脚步声停在她门外,敲响了门。

    喻唯刚挣扎着站在床边换好衣服,被敲门声惊得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枕头边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别扭地撑着床,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是郁葳的收款提醒。

    喻唯摩挲着手机侧边。

    门又被敲了两下。

    喻唯挪过去,打开门。

    “腿疼?”郁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上下看了一圈。

    喻唯抿唇嗯了声。

    疼,其实不只是腿疼,腰跟背也疼,右手臂也疼。

    “我帮你按一下。”郁葳说。

    喻唯刚要拒绝,就听见她说:“昨天晚上睡了,刚刚收了你转的钱,转多了,就当抵扣一次按摩费。”

    什么抵扣……

    说的好像又要两清似的,但这次是喻唯自己先转的钱,她抿抿唇,“多就多了。”

    “不然我再转回给你?”郁葳拧眉,语气里略带歉意,“可惜刚给奶奶转过去。”

    喻唯:“……”

    都穷成这样了,还给她买冰鞋买护具。

    “那也不用按了,快上课了。”喻唯说。

    郁葳把手机装起来,“时间够,简单热敷,不然到了学校你上台阶可能都困难。”

    喻唯抿唇,僵了一会儿,拉开门。

    比起到学校异常让更多人关注,还是在家里只丢脸给一个人更划算。

    但等她被郁葳指挥着趴在床上的时候,又后悔了。

    等郁葳从浴室端着热水出来,就见床上的人趴地笔直,被子搭在身上,闭着眼,像是又睡着了。

    她在原地顿了片刻,端着水过来,一条腿屈膝压在床边。

    床垫缓缓一沉。

    喻唯缩了一下。

    “还是我自己来吧。”喻唯睁开眼,声音不小,但语气很轻,“钱就算了。”

    郁葳没说话,低头拧毛巾,水呼啦一声落在盆里,“马上就好,你平时运动量太少,偶尔活动多了身体不适应,昨天晚上应该早点让你结束。”

    她说着掀开被子,把裤管往上挽,露出膝盖。

    “是我非要滑的。”喻唯忙说。

    热毛巾猝然贴上小腿,喻唯抿唇,尾音下滑,仿佛细微的喟叹。

    郁葳手指缩了一下,低头看着她脚踝上刚好没多久的伤,结痂被扣掉,新长出泛粉的皮肤上似乎有些月牙似的细痕。

    她低头拧眉,手隔着毛巾轻轻按压,沁出的水珠顺着皮肤纹理向下滑落。

    有点痒。

    瓷白的小腿紧绷。

    在队里训练没少跟人互相按几下,康复师也会帮忙调整松解,这些都是正常动作。

    但郁葳一时不知手该往哪里放。

    她低着头,额上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一半眉眼,姿势僵硬,手指在喻唯腿上悬空,蜷缩,又展开。

    虎口贴着小腿肌肉,按压下去。

    “嗯——”

    喻唯没防备,疼得一把抓住床单,声音艰涩颤抖,从指缝里溢出一点难耐的痛呼。

    郁葳倏然收手,指骨蜷缩在一起,小臂肌肉紧绷,瞬间抬起头,视线从喻唯小腿上挪开,又落在喻唯紧抓在床边的手上。

    床单被抓皱了,攥在她细白指缝里。

    郁葳眼神像被蛰了,猝然收回。

    半天没动,喻唯侧脸贴着枕头,咬了咬唇,低声说:“……也,也不疼。”

    第23章 “还是……你不想跟我一起睡。”喻唯声音越来越低

    按完之后,酸痛的肌肉确实舒服了很多,尴尬也在这个过程中快消磨完了。

    之后去学校的路上,但之后去学校的路上她还是不敢正面看郁葳。

    甚至一上午都没回头。

    程淼收到她发的图,转过来捧着喻唯的脸噫呜呜噫乱揉了一通。

    郁葳看着手里的书,板着脸。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中午放学,钟灵扬着手里的假条,站在凳子上呼叫,“好消息好消息,咱班的节目全部通过审核。”

    从人群里敷衍地哦了几声,乌泱泱挤着往门口冲,什么好消息,当然是吃饭要紧。

    “第二个好消息,报了节目的同学中午跟我出去选服装,需要假条的已经给你们批好了。”

    程淼在家住,不用假条,但也跟着嗷呜叫好,叫完就问:“什么服装?”

    “自然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演出服!”钟灵着文艺委员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十分激动,大包大揽,“费用我出!”

    程淼两只手在桌上噼里啪啦地拍,扭头叫喻唯,“走啊。”

    喻唯:“……”

    喻唯偏头看了眼郁葳。

    “小鱼不用租衣服,滑冰用的服装有要求的。”程淼眉毛夸张地往上动来动去,“你看她干嘛?”

    郁葳也看过来。

    喻唯:“……”

    喻唯垂眸摘眼镜,擦了擦又戴上,“看人走完了没,你们去吧。”

    知道她不想去人多又要换衣服的地方,程淼就逗她一下,回身拍前桌唐元嘉,几个人一起跟钟灵走了。

    人群离开之后,喻唯起身下楼,郁葳从后面越过来,走到前面,又回头看她。

    俩人一前一后去门口拿了饭。

    和之前不一样,只有一盒是彩纸包着的方食盒,送饭来的助理提着另一个袋子递给喻唯,“丁总交代的,花满楼的蒸饺和醉蟹。”

    喻唯愣了一下,接过来。

    饭盒里的温度隔着帆布袋透出来,暖烘烘的,喻唯低头看了一眼,余光悄悄瞥向身侧,抿唇。

    兜里手机突然响了。

    她在喧嚣和沉默中扭头接起电话。

    助理走了,郁葳站在原地没动,视线跟着喻唯。

    喻唯挂了电话,回过头看她。

    “有事?”郁葳瞬间侧目,像刚看到她。

    喻唯捏了捏手机,“我快递到了。”

    为了防止快递进校门,学校在外墙侧面修了一大批快递投放柜,两人各自拿着饭盒,喻唯照着编号一个个看过去。

    看得仔细,动作很慢。

    终于找到位置,喻唯取出一个小纸箱,递给郁葳。

    郁葳没接,面无表情看着她。

    “给奶奶买的播放器,里面有内存卡。”她抿抿唇,见郁葳神色冷下来,声音更小了,“……你帮忙下载几部戏,送给奶奶。”

    郁葳垂眸,像是扫了一眼,又像是什么也没看,也没接。

    学校里的树隔着快递柜,阴影落不到外面,烈日悬在头顶,像是降了天火,炽热灼烧。

    “自己送。”

    郁葳终于开口,声音冷硬,转身就走。

    喻唯抿抿唇,站在原地。

    因为减脂餐,她去蹭两天饭了,不长不短的次数,再多就很冒昧。现在给她送的饭换了,正好终止。

    喻唯握着袋子的手攥紧。

    郁葳已经走到路边,在车流和行人中间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不走吗?”

    太阳晒得眼睛睁不开,只能眯在一起。

    喻唯在衣领里舔舔干燥的嘴唇,在开口拒绝之前,抬脚往郁葳那个方向迈出去。

    奶奶说要煮酸梅汤的。

    就今天,最后一次。

    喻唯追上去。

    “怎么还拿着饭菜来呀。”老太太昨天就见了那盒子里的菜叶子,眉头皱老高,今天一看又是昨天那盒子,已经开始嫌弃了。

    郁葳嗯声,拿着饭盒进去。

    “奶奶。”喻唯在后面进来。

    “哎,快来快来。”老太太眉眼尽是笑意,“我煮的老式酸梅汤,好喝得很,可惜喽,有人没口福喽。”

    没口福的郁葳回房间开空调,脱了外套拎着食盒出来,坐在院子里。

    食盒放在小桌上拆开,露出里面的菜蔬。

    老太太嘴上说着,但看着郁葳的目光里尽是心疼。

    “奶奶,给您尝尝这个。”喻唯打开袋子,掏出里面的饭盒,掀开盖子。

    “怎么来我这儿还带着饭。”老太太把脸一沉,扭身坐在椅子上。

    喻唯失措地僵住,“不是……”

    “路边随便买的。”郁葳打断她的话,把筷子递到老太太面前的桌子上,“快尝尝。”

    “莫当我是傻子。”老太太剜了她一眼,又看着抿唇坐在旁边的喻唯,“奶奶不是说你,这么大只蟹得花多少钱呐,我老婆子一个人在这儿,你们能回来说说话,我都高兴,不用花钱买这些稀罕东西。”

    喻唯没有跟长辈相处的经验,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迟滞地摇头。

    “打折的,就买这一次。”郁葳推推面前的菜盒子,“给您尝尝鲜还不乐意了,要不您吃我这个。”

    “谁要吃你那个。”老太太直撇嘴,又握着喻唯的手说,“下次来可不准带东西,带了就不准进我这个门。”

    喻唯应声,又忙拿出身后的盒子,“那还有这个,不是下次的。”

    “听戏的收音机。”郁葳赶在前面开口。

    老太太横她一眼,“下不为例。”

    喻唯松了口气,低头拆蟹肉,右手使不上力,刚剪了两下,装蟹的盒子就被郁葳抽了过去,掌心一翻,对着她手里的剪刀示意。

    那古铜色的小剪刀到郁葳手里乖巧得力,没几下就把螃蟹拆的干干净净。白嫩的蟹肉码了一小盒。

    喻唯羡慕地看着,郁葳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好像没什么她不会的。

    老太太去厨房拿酸梅汤。

    喻唯刚要把蟹肉放在那边,就被郁葳叫停,“你放那她不吃。”

    喻唯手在半空顿了一下,放在桌子中间,又偏过头看她。

    眼里亮亮的,还有些小心翼翼。

    郁葳嗯声,低头吃菜。

    她第一次吃食盒里的东西,没有很高兴,但至少也没有很反感。

    喻唯想着,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干什么?”郁葳扭头,目光直直看着她。

    喻唯手一抖,又按住拍照,连拍了几张,“就,拍个照片。”

    郁葳看着她。

    喻唯抿抿唇,“好看。”

    软着声音,撒娇似的。

    郁葳撇过头,低头塞了一嘴巴苦菊,嚼了两口咽下去。

    见她没反对,喻唯起身跑去厨房帮忙。

    吃过午饭之后再喝冰镇酸梅汤,又酸又甜,更舒服了。

    郁葳不能吃甜,也不吃酸,白开水泡了一层桂花。

    喻唯捧着碗,低头看着相册里的图,一打开就是郁葳对着镜头的眼睛,深邃漂亮,专注得像穿透了屏幕。

    挑来挑去,她还是选了最开始拍的低头吃菜那张,模糊了背景,发到朋友圈,屏蔽了所有人,只给丁晴和喻景程开放权限。

    但这两个人应该是不看朋友圈的。

    喻唯放下手机。

    郁葳在给老太太下载戏曲,俩人坐在一起,盯着手机屏幕,指着指着列表,说谁谁谁年轻的时候唱的好,谁谁谁的戏她去剧院看过现场。

    喻唯又登录了接稿软件,后台提示消息爆炸,点掉小红点,筛选稿子,接了一批。

    最后一个提的要求有点多,但报价也最高。

    蓝色大抹布:太太,约吗?类似这种图

    蓝色大抹布:[图]

    蓝色大抹布:这种拉丝的,滴水的,你懂吧,我超喜欢你画那个手,实不相瞒我手控

    蓝色大抹布:但是我要那种强健一点的,更霸气的,刚摸完一手水那种

    喻唯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天,感觉脸都快烧起来了。

    猫吃鱼:等我先起线稿,你再决定吧

    蓝色大抹布:不要定金?

    喻唯抿唇,她没画过这种……这种图,得先试试,但没想到对方非常爽快,直接先付了全款的百分之十。

    蓝色大抹布:不着急,我感觉你会,你很懂

    她是为了画画看过不少各种类型的图,但她不懂。

    “热?”郁葳忽然问。

    喻唯啊了一声,摸摸脸颊,“还好。”

    是有点热,闷热,太久没下雨了,暴晒过的空气里有种压抑的闷。

    “回房间去。”郁葳把内存卡取出来,往播放器里装,“空调开着,去睡会儿。”

    老太太也跟着催她,“别中暑了。”

    不至于中暑,但喻唯还是站起来,回房间。

    桌上的绣球花依旧开着,她站在桌边,伸手学着之前郁葳的样子,挼了一下,花瓣细腻微凉,像有弹性一样在她掌心里轻蹭。

    又挼了一下。

    “不睡?”

    郁葳推开门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下载完啦?”喻唯收手,看着她。

    郁葳嗯声,拉开椅子。

    离得近了,她身上的桂花味透过来。

    “你睡吗?”喻唯咬了下唇,看着她,“你不睡我也不睡。”

    带着点任性的威胁似的口吻,说出来,俩人都是一愣。

    喻唯抿唇,咬出红痕的地方压进去。

    她昨晚没睡,只在凌晨眯了一会儿,很困,上午的课都要站着听,腿又酸又涨。

    但因为一晚上没睡,她才知道郁葳晚上也没睡多久,下午放学回去训练,写作业,继续训练,休息一会儿就去冰场,从冰场回去只能睡不到四个小时,就起床出去跑步。

    怎么扛得住。

    “还是……你不想跟我一起睡。”喻唯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抿唇,尴尬地绞紧手指。

    郁葳垂眸看着她,喉咙上下滑动着,低声说:“床很小。”

    一听她不是那个意思,喻唯立刻开口,“挤挤可以的,我很瘦,不占地方。”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郁葳看着她,点头,“你睡里面。”

    喻唯躺在床里,贴着墙,眨着眼睛看着她。

    一副小心期待的模样。

    这种事有什么好期待的。

    郁葳蹙眉,别别扭扭地和衣躺下,

    不宽的床,两人分靠两边,中间居然也能挤出一条半人宽的缝隙来。

    呼吸极轻,喻唯紧闭着双眼,没多久就真的被困意席卷,她撑着最后一丝清醒低声说:“爸妈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给钱,喻家很有钱,你可以随便花。”

    郁葳不置可否,隔了好久,问:“她们是这样对你的?”

    没有声音,身侧呼吸声平缓渐沉。

    郁葳侧过脸看她。

    长卷的睫毛垂下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没了清醒时总带着的小心和期待,即使睡着了,呼吸还是很浅。

    不被父母关注喜爱的小孩,所以总是小心翼翼,敏感羞怯。

    那么讨厌被人注视,还是鼓起勇气邀请她一起演出。

    郁葳抬头看着发黄的屋顶。

    肩上忽然一热。

    她侧目瞥过去,喻唯翻身蜷缩着,额头抵在她肩上,那股极轻的呼吸在手臂上起起落落。

    第24章 宁静致远:转账两千

    身体和精神双重疲累,这一觉喻唯睡得很沉,但朦朦胧胧中总觉得好像听到了流水声。

    像是隔着墙传来的浴室里的水流,但仔细听水声又停了。

    天太热了,热的难受。

    喻唯朦朦胧胧地睁眼,没戴眼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她身边。

    喻唯看着她,发不出声音。

    人影俯身,手搭着她的腿,缓缓向上,越来越近,她像被牢牢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靠的近了,那团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显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喻唯瞬间惊醒,静了一秒,长长抽了口气。

    再也不接那种单子了!

    喻唯吞咽了一下,梦里那种虚假又真实的感觉好吓人,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她呼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现在姿势确实别扭,几乎窝在郁葳怀里。

    喻唯往墙边挪,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先把身体挪开,再抬头……

    她一抬头,就对上郁葳刚睁开的眼睛。

    朦朦胧胧……

    “醒了?”郁葳拧眉,眨了下眼醒神。

    喻唯瞬间坐起身,嗯了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看时间,“该走了。”

    郁葳嗯声,长腿往床下一伸,就回头朝喻唯伸手。

    指骨漂亮均匀,指尖圆润。

    “我自己来。”喻唯瞬间别过视线,低头下床,飞快地跑去院里洗了把脸。

    水管里的水被晒得温热,但好歹洗过之后感觉清醒了。

    喻唯甩着手站起身,刚一回头,瞬间后退靠在院墙上。

    什么也没干,等着洗脸的郁葳:“……”

    “做噩梦了?”

    吓得嘴唇上都没血色了,脸上滴着水,刘海下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是受惊的小仓鼠。

    胆子这么小。

    “啊。”喻唯反应过来,走到旁边让出身后的水龙头,胡乱应声。

    是做噩梦了。

    超级可怕的噩梦。

    这恐慌延续到下午自习课,程淼叫她去滑冰。

    “没有带冰鞋,我不去了。”喻唯低头做题。

    程淼带着她的倩女幽魂四人组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大摇大摆地绕了一圈,从教室前门出去,又从窗外踱步到后门,从窗外朝教室里招手。

    欠登儿的,召得班里一阵恨恨磨牙。

    窗口坐着的郁葳只露出半张侧脸,视线看着趴在桌上的喻唯,和她桌子底下鼓囊囊的书包。

    惊魂未定的喻唯给自己做了一下午的心里建设,打定主意再也不接奇奇怪怪的约稿,包括郁葳相关的,只接Q版,不画真人。

    但没想到,放学刚回到家,登上账号,就收到另一个约稿私信。

    年年有鱼:太太还接稿吗?

    年年有鱼:约私人图,真人动物塑,这种风格

    年年有鱼:[图]

    年年有鱼:据说太太也是鱼鱼冰迷,嘿嘿所以我大胆来约!拜托画的魅惑冷艳一点,A爆那种,要狐狸耳和狐狸尾巴

    不是那种图,但因为中午才梦到过,喻唯一看要画郁葳就哆嗦了一下。

    猫吃鱼:抱歉,不接了

    喻唯放下手机,拿着水杯下楼。

    丁晴给郁葳请了个舞蹈老师上门,每天七点半来,九点结束。

    但郁葳拒绝了。

    丁晴脸色很难看,在楼下刚送舞蹈老师出去。

    喻唯下去时,丁晴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就叹了口气。

    喻唯放下水杯,洗了盘圣女果给丁晴拿过去。

    “为什么呢?”丁晴没接,紧皱着眉,“她不是需要这些吗?为什么我请到家来的她不要?她还是不接受我,还要我做什么?”

    丁晴说着说着,眼眶发红,音量骤然提高,脖颈僵直盯着她。

    喻唯听她说完,才说:“不是的,您让人送去的菜她吃着呢。”

    丁晴眼里蓄着泪水,闻言一愣。

    “您等一下。”

    喻唯转身跑上楼,拿了手机就往下跑,脚步声从楼梯里一路蔓延。

    身影从门口一掠而过。

    郁葳抬头,拧眉。

    “你看。”喻唯打开白天拍的照片,送到丁晴面前。

    丁晴接过去,捧在手里看着,手指在屏幕上轻蹭,眼泪落在手机上,又笑着连声说好,“把这个发给我。”

    喻唯嗯声。

    她没说自己朋友圈已经发过一次,接过手机又给她微信上发过去。

    “妈妈。”喻唯拿着手机,站在丁晴旁边,看着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屏幕里的人,“中午的饭不用给我送了,我在学校食堂吃就可以。”

    丁晴嗯了声,尾音上扬,略带疑惑,“食堂可以吗?”

    从初中开始住校吃食堂的喻唯一下子说出不话来,她顿了两秒,点点头,“可以的,学校食堂饭挺好吃的。”

    丁晴点头,目光专注看着手机屏幕,没有别的反应。

    喻唯转过身去拿水杯离开。

    走到楼梯口,忽然听到丁晴问:“我听文老师说你跟葳葳报了校庆的节目,你的小提琴还能用吗?”

    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喻唯抿唇,回头看去,“已经买了新的。”

    丁晴没看她,坐在沙发上,只露出半个背影,嗯了声,“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

    她给喻唯的是绑定的副卡,卡里支出都会短信提醒。

    但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喻唯买了琴,但没有消费提醒信息。

    以前喻唯都会骗自己,她太忙了,喻家的公司,她自己的公司,两边合作的项目,有大大小小各种事情需要她决定,有很多人等着工作。

    像大多数工作很忙的妈妈一样,没有时间回家,也没有时间联系。

    至少,她给了钱,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

    现在忽然有了对比。

    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像梦幻泡影,没人碰就碎了。

    喻唯沿着楼梯上楼,走到一半,一抬头,看见郁葳站在楼梯口。

    楼里口很宽,但她站在正中间,客厅的灯没开,只有楼梯顶亮着灯,落在她看不清眉眼的脸上。

    喻唯低下头,继续往上走。

    郁葳垂眸看着她。

    听到喻唯跟丁晴说以后不用送饭,她心里还高兴了一下,不让送饭,以后放学就直接去她那吃。

    但后面越听,心里越不舒服。

    没有一点关心和在乎,她看着喻唯急匆匆的跑下楼,断断续续听着她安慰,又听着她的期待得到敷衍的回应,然后沉默地一节节楼梯爬上来。

    喻唯站在台阶上,低头错开视线,贴着墙边想直接溜过去。

    “给我。”

    郁葳忽然朝她伸手。

    喻唯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顺着郁葳的视线低下去,看见自己手里空着的水杯。

    “我不渴了。”

    丁晴在楼下。

    她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气音。

    郁葳盯着她,没什么表情,下颌绷紧。

    喻唯犹豫着把水杯递出去。

    她渴,放学回来没多久,丁晴请的老师就到了,在楼下谈话之后才离开。

    喻唯渴得很,满脑子都是中午喝过的酸梅汤,唾液止不住地分泌,更渴了。

    郁葳接过去,没吭声,直接下楼。

    她速度很快,喻唯刚走到门口发了会儿呆,她就拿着水杯上来了,往喻唯手里一放,一句话也没说,抿唇就回了自己房间。

    喻唯:“……”

    怎么又生气了?

    郁葳生不生气都不说话,但她生气的时候看人是只抬一点眼皮的,又凶又傲。

    可是刚才她眼睛只是低垂着,也没凶她。

    晚上到点,郁葳打开门,喻唯也跟着出来,两人又一起去冰场。

    丁晴工作上忙的不可开交,所以还是像昨晚一样,稍微站了会儿就走了。

    喻唯生疏地做完热身动作,像刚驯化四肢一样在冰上趔趄着滑了一会儿,郁葳才换鞋上冰。

    隔着半个冰场,撕扯声带着回音传过来。

    喻唯好奇地滑过来看,等她滑到地方,只看见郁葳拉上背包拉链。

    “什么声音?”她好奇地看着郁葳,一低头,看见郁葳冰鞋上缠着厚厚几层胶带,愣住了。

    郁葳放下裤腿,稍微整理了一下,站起身。

    “鞋帮有点塌了,固定一下。”

    踩着新冰鞋的喻唯别扭地动了动,冰刀在冰上乱滑几下,郁葳自己冰鞋坏了,但给她买新的冰鞋护具。

    是没有换冰鞋的钱了吗?

    喻唯抿唇,视线轻轻落在那圈胶带上。

    晚上回去喻唯就打开接稿软件。

    猫吃鱼:你好,晚上说的那个稿还约吗?我可以接,很快出图

    年年有鱼:约约约!

    年年有鱼:也不是很急啦,这张私稿我自己用

    喻唯没回。

    构思,打草图,线稿起完,又是凌晨了。

    喻唯伸了个懒腰,把线稿发给对方之后,直接倒在床上,眼睛一闭就睡着。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了好几次她才起来,清醒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看接稿软件上的收益,又切换微信小号。

    她以为郁葳不会理她的。

    没想到一上号,就收到了对方发的文件,还有转账过期退回的消息。

    钱郁葳没收,但给她发了一个超级详细的滑冰初学者注意事项和技巧,排版工整干净,一看就是用心做过的。

    宁静致远:带孩子忙得都没注意到,多谢多谢

    宁静致远:转账两千

    外面门响,应该是郁葳回来了。

    从刚网上学会软件分身的喻唯瞬间放下手机,心虚了好一会儿,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转账接收了。

    喻唯松了口气,下楼吃早饭,一路上昏昏沉沉,到学校上课就站起来,下课就趴在桌上。

    还有两分钟上课,程淼回头叫她。

    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就被郁葳挡住了。

    郁葳面无表情,低着头,反手轻轻放在喻唯露出一点的额上,轻贴过去。

    “小唯说让我上课之前叫她。”程淼压低声音,抬头看看郁葳,低头看看她贴在喻唯额头上的手。

    没发烧。

    郁葳把手收回来,默了一瞬,“别喊,让她睡。”

    “啊?”程淼呆滞,上看下看,最后哦了声。

    第25章 郁葳忽然问:“我那算近吗?”

    上课铃响了两遍,喻唯才挣扎着从桌上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程淼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刚睡醒,声音很懒,又很轻。

    程淼目光往右移过去看向面无表情无事发生的赛博女儿,又挪回来看着刚睡醒一脸朦胧茫然无知的亲亲姐妹,一张脸皱在一起,嘴巴正张合着还没发出声音,教室门被推开了。

    文香拿着书进来。

    程淼赶紧转过去,那口纠结的气儿彻底放了,算了算了,她俩是亲戚呢。

    喻唯小眯了几分钟,虽然还是犯困,但比上节课有精神多了,她挠挠脸,也没在意。

    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文香熟练地往讲桌侧边一站,“下课。”

    一教室的人像三五天没吃上肉的饿狼,唰一下全冲了起来,涌到两边教室门口,最后汇集在后门外堵得水泄不通。

    楼里像地震了似的,声音由远及近,轰隆作响,像是朝楼梯口奔跑的人。

    程淼心里有事,慢了一步,站在教室里拥堵的尾段,刚好在喻唯旁边。

    喻唯收拾桌面,起身站在她旁边。

    程淼愣了一下,“去食堂吃?”

    喻唯嗯声。

    看着她起身才跟着站起来的郁葳又面无表情地坐了下去。

    程淼不知道怎么想的,听见喻唯“嗯”,她瞬间就转头去看郁葳,恰好看到郁葳眉头紧皱,把【不高兴】三个字恨不得刻在脑门上昭告天下。

    程淼福至心灵:“小鱼,要不你跟我们一起?”

    就这一两秒的功夫,楼梯口已经疏通了,俩人跟着大部队挤到了后门口,就站在郁葳身后。

    郁葳低头把桌子下的背包捞出来,“你们去吧。”

    声音不大,调子很低,冷声但沉闷,莫名有几分委屈。

    被郁葳居然伸手摸小唯头这事震撼了一上午的程淼,电光火石之间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姐妹,好姐妹抿唇,低着头,一言不发。

    感觉搞到关键了。

    让丁晴停送餐就是为了恢复正常,中午还和程淼一起去学校餐厅,总不好老去蹭饭的,奶奶卖香烛纸纸元宝能挣多少钱,郁葳自己冰鞋坏了都买不起。

    又倔,都不肯收钱收东西。

    但最重要的还是昨天中午做的梦,她真吓到了。

    羞耻,又恐慌。

    甚至昨晚还主动接了一个郁葳的狐狸塑画稿,如果被郁葳发现就完了。

    程淼夹在中间左看右看,感觉快摸到真相的时候,人已经顺着庞大的觅食大队从教室出来了。

    感觉头上好痒,要长脑子了。

    “不是我说,你跟小鱼……”

    “今天是不是高一报道?”喻唯打断她的话,眯眼看着从食堂那边往外走的人,没穿校服,还有家长陪同。

    程淼一拍大腿,“还真是!搞忘了!”

    “那今天食堂肯定全是拿手好菜,但不一定能吃上。”喻唯小声说着,提了下衣服领口。

    “姐妹你慢慢走,我去给你打饭!”程淼撒腿就跑,大长腿灵活地穿越人群,七扭八拐地就不见了。

    喻唯松了口气,又拉了拉衣领。

    “哇这学校让染头发!”有人惊喜赞叹,“那边有人染全白,好酷!”

    喻唯身体一僵,低下头,错开前面的人躲在最边,衣领几乎挡在眼镜上。

    畏光,眼睛无法睁开,只能眯着,疾步往前走。

    “不像染的,可能白化……”

    声音不大,在喻唯不断往前走的时候,尾音几乎消失。

    但没听到的最后那点声音,悄无声息地,在喻唯自己大脑里补充完整。

    她手拢在衣袖里抬起来,袖口遮住露在外面的耳朵,掐了一下。

    像针扎了一样。

    走到真知楼前,喻唯绕着花坛走到楼下,这楼离食堂最近,但不是固定教室,只有上大课才来,所以楼里没人,很安静。

    喻唯站在拐角,拿出手机给程淼发信息。

    ……:我不去了

    字刚打出来,还没发,程淼就从食堂里跑了出来,隔老远看见她一个人贴墙站着,低头捧着手机。

    “没收!”程淼跳出来,吓得喻唯手一抖点了发送,手机差点扔出去。

    她嘿嘿笑了两声,“不去吃饭站在这儿玩手机,真有你的。”

    喻唯抿唇,“我……”

    “我买好了,占了俩座。”程淼得意地挑眉,“跑快点,一会儿看不见人,打扫卫生的阿姨该以为没人要就处理了。”

    喻唯把话又吞了回去,低头撤回信息,跟在程淼身后,一路朝食堂小跑。

    几天没来食堂吃过饭,已经感觉有点陌生,人太多,走路都要小心。

    好在食堂有两栋,一楼窗口都是学校食堂承包的简餐,二楼是个人承包的小窗口,再到三楼,人就少了。

    “你不是说占了两个座?”

    喻唯跑的微喘,跟着程淼一路上到三楼,空荡荡的到处都是座位,哪儿需要占啊。

    “是占了啊。”程淼嘿笑了两声,领着喻唯穿过空着的桌椅,去北面墙角,指着放在桌子上的两份海鲜拌饭,两边椅子上各放两张菜单。

    大塑封菜单搭在一起,两个尖。

    喻唯失语,弯腰把菜单拿起来,放到旁边的空桌子上。

    食堂楼层挑高量大,从这个位置看出去就是真知楼的五楼,再往下看,一览无余。

    程淼坐下打开手机,没问她撤回了什么,喻唯也没说。

    吃完饭,程淼又点了两份冰激凌球,小勺子挖着她嫌烦,去吃饭的窗口要饭勺,递给喻唯一个。

    精致的玻璃杯,配喝汤用的勺。

    “我看超话里这两天很多人发图,一看就是你出的,还有人指路你的账号。”程淼看着她,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喻唯摇头,抿开化在嘴里的奶油,“没有,就是想练练手。”

    “真的?”

    程淼蹙眉,她最近老觉得喻唯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叔叔咱太上皇那是坚实的城墙,你家生意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也能挟朕自己以令太上皇搭把手。”

    “不是那个。”喻唯又感动又想笑,抿唇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手捏着勺子停在半空,“你们约的图,不会给她本人看吧?”

    “会啊。”

    喻唯吓得手里一抖。

    程淼咽下去才接着说:“手幅、横幅、还有应援幅,都是拿到现场用的,当然希望她能看到还有那么多支持她的人。”

    说完她吐了吐舌尖,“握草自从小鱼变成同学之后,这种话说出来就好他喵的羞耻啊!现在赛博闺女这种词在心里想一下都哆嗦。”

    不是粉,但喻唯理解程淼的感受,她现在就挺羞耻的,生怕那张狐狸塑被带到现场被郁葳本人看到,不过,那种图,应该不适合做应援吧?

    她正想着,就听程淼说:“除了这种应援类的,还有周边,有些图会做成各种周边礼物送给她。”

    “她收吗?”

    程淼点头,“都是冰迷的心意。”

    所以,她送,郁葳不收,但如果是冰迷送,郁葳有可能会收,是这个意思吗?

    喻唯垂眸,很有可能,她转钱,郁葳就不收,但离异二孩妈宁静致远转的钱,郁葳就收。

    揣着小心思,吃完冰激凌从食堂出来,一路往教学楼去的人少了很多。

    “别回教室了,”程淼挽着喻唯的胳膊,“去我那睡一觉。”

    程淼不住校,但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不过夜,就中午去那边午休。

    她妈妈虽然是全职家庭主妇,但程淼不愿意在中午放学这么点儿时间里两边跑,所以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了房。

    “太热了,不想走。”喻唯眯眼。

    “也该下雨了,再不下雨要给晒成老肉干了。”程淼叹了一声,“要不你也去那租个房得了,那边好多高三高四的租房,等高一的来了,想再申请宿舍可难。”

    她跟喻唯认识这么多年,喻唯一直住校的,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住一年多,又退了。

    没听别人说过宿舍被清退的事。

    “过段时间再说。”

    起码先等半年,最近丁晴状态好多了,再过几个月,或许就用不上她了。

    边走程淼边凑过来嘀咕,校庆三天能不能放三天假,时间太紧了,节目都排练不过来。

    要是放三天假,她就溜出去玩。

    喻唯不说话,就嗯嗯应声。

    她低头躲光,程淼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走,程淼忽然停下,她疑惑地抬头去看程淼。

    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郁葳。

    她刚从学校外进来,背着包,一手拎着保温桶,站在无遮无挡的烈日下,脸上像凝了一层冰。

    视线微垂,扫过被程淼挽着的手臂,又抬起。

    “你怎么这么快?!”程淼惊喜地喊她,“要回教室吗?在教室午休太难受了,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也不远,去我那睡吧?”

    郁葳唇抿了抿,目光不留痕迹地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心里莫名很不舒服。

    她直直看着喻唯,问:“你去吗?”

    突然被问,喻唯慌了一秒,有种羞窘的心虚。

    “不了。”

    程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松手挠了挠头,干巴巴地哈哈了两声,“那刚好你俩一起回教室,我先走了。”

    程淼一走,就只剩她俩。

    从食堂出来晚的学生埋头往寝室冲,很少有人这个时间往教学楼来。

    喻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快走到郁葳旁边的时候,郁葳还站着没动,她侧目看过来,声音淡淡,问:“怎么不去?”

    喻唯拉拉衣领,抿着嘴巴上的一点甜味,“太远了,晒。”

    郁葳点点头,转身跟她并排,没走她前面。

    喻唯低头看着她手里不锈钢保温桶反射的光线,刺*得眼睛眯了一下。

    从右手换到左手,郁葳忽然问:“我那算近吗?”

    声音不大,沁着一丝凉意,在这种天气像刚抿紧嘴巴里的薄荷冰激凌,很轻,一抿就化。

    喻唯被自己的联想惊得愣了一下。

    半天没听见声音,镜片底下的眼睛又垂下去了,雪白的睫毛蒲公英似的把眼睛挡的严严实实。

    郁葳腮边绷了绷,刚要往前走,就听见她说:“算。”

    那点微妙的不悦立刻消失,像落在地上的一滴水,顷刻蒸发得不留一丝痕迹。

    甚至还有点被浸润到了。

    太远所以不去,她那儿算近的,那不就等于可以去她那?

    “奶奶问你今天中午为什么没过去。”她压住心里翘起来的边边角角,声音淡淡,像个无情的传话机器。

    喻唯更不好意思了,别扭着支吾:“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郁葳不解,拧眉偏过头看她,“不知道怎么跟奶奶相处觉得尴尬?”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郁葳觉得已经很了解喻唯了,整天住在那空荡荡的老房子里,没有父母长辈,又跟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出去交朋友肯定也困难。

    什么都能忍,但又很敏感。

    喻唯不说话,她就当是默认了,眉头展开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这没什么不好,尴尬是相处不够久,你多去几次,熟悉就好了。”

    可是她跟郁葳相处这么久,也算熟悉了,她在努力把郁葳当做自己的姐姐或者妹妹,有共同的秘密,还一起吃过饭,一起睡过觉,但她偶尔还是会觉得尴尬。

    这应该是自己的问题。

    喻唯没说,她咬了咬嘴唇,小声地问:“但是,总是去蹭饭,是不是很不礼貌?”

    虽然没人教,但这种认识她还是有的。

    郁葳瞬间站在原地,看着偏头眯着眼睛看着她,等着她答疑解惑的人,心底忽然软了一片。

    “不会。”她喉咙滑动着,声音也跟着软了,“不礼貌的意思是,做了别人讨厌的事。奶奶很喜欢你,你去了,她高兴,你去吃饭也不是蹭饭,是孝顺老人。”

    啊?

    喻唯嘴巴张了张,眉头一挑,又被光刺得压下来,“是这样?”

    感觉哪里不对。

    “是这样。”郁葳点头,往前走了半步。

    她比喻唯高,往身边走进点,刚好挡住晒在喻唯脸上的光。

    “今天你没去,奶奶还特意让我给你带了酸梅汤,说看你喜欢喝。”她提在身侧的手晃了一下。

    喻唯低着头,躲在郁葳身侧的影子里,声音小小,“谢谢奶奶。”

    “跟我说她也听不见。”郁葳垂眸,视线落在喻唯挨着她的手臂上,“明天你自己跟她说。”

    喻唯乖乖嗯了声。

    教学楼要从这条路走到西边,再往北拐,快到拐角,郁葳低头步子拉宽。

    一直保持着相同步调和位置的喻唯忽然落后,她立刻紧走了几步跟上来,缩在衣袖里的手指捏住郁葳堆在手肘上的衣袖。

    轻微的拉扯,不注意甚至会感觉不到。

    郁葳减慢速度,不紧不慢地走,垂落在手臂上的余光收回来,抿唇压住嘴角。

    就很开心,说不上来,嘴巴里的桂花味儿都隐约有了酸梅汤的味道。

    夏末出伏,金秋未至,但舒爽提前。

    第26章 羞耻得脸颊通红

    学校可以自选住宿或离校,所以中午这个点儿还留在教室的人不多,安静又空荡,空调凉气都似乎比上课时足很多。

    喻唯刚坐下,拉开衣领上的拉链,桌子上就放下来一个保温桶。

    她扭头看着郁葳。

    郁葳没看她,随手一放,就把后排和中间的窗帘全都拉上,教室里瞬间暗了下来。

    喻唯打开保温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点,小口小口地抿着喝。

    居然还是冰的,酸甜爽口,带着香气。

    一摇,桶里的冰哗啦啦响起来。

    郁葳低头看书,视线瞥过去,看着她晃着桶里的冰,响了一阵放下去,回头朝郁葳笑起来。

    无声的,一笑唇边就陷下去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弯起来,很亮。

    郁葳抿唇也笑了,短促。

    喝了半杯解馋,就拧上杯盖放进桌洞,低头把外套衣领拉开,往上一提把头包住,趴在桌上,枕着手臂。

    黑暗,温暖。

    动作熟练地像做过千百遍。

    郁葳抬头看着过去,唇角压深,转身轻手轻脚地打开教室后门走了。

    一觉睡得很踏实,梦里都感觉带着桂花香气的酸甜味道,醒来虽然肩背酸软,但还是很舒服。

    快到上课时间,已经有不少同学到教室了,午后刚过,说话声都懒懒的。

    程淼一来就看见放在喻唯桌子上的保温桶,眉毛直往发际线上挑,看见喻唯坐起来整理衣服,她立刻又把眉毛放下来,刚想套套话,就听喻唯问:“你喝酸梅汤吗?可好喝了。”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软得人心里发痒。

    郁葳刚从外面回来坐下没多久,一身燥热,喉咙干渴滑动着,视线瞥过去,落在喻唯捏着眼镜的手指上,透明的塑料眼镜腿压着耳边的小碎发。

    梁胖把窗帘拉开,回头问:“哪家买的?”

    “不是买的。”喻唯戴好眼镜站起来,“是郁葳从家里带的。”

    周围围上来的同学都是一愣,回头又问郁葳:“我去,自己做的吗?”

    保温桶被打开,透出一圈酸甜香味,勾得人忍不住唾液泛滥,又好奇地问郁葳:“你不喝吗?”

    这是众人第一次这样直接的跟郁葳搭话,之前无论是私下议论还是感叹,其实多少都觉得郁葳跟他们不是一路人,A班是分班之后凭成绩分出来的,她一来直接入班,周考成绩除了英语,其他科目惨不忍睹。

    学校论坛至今还有人开贴讨论这件事阴阳她的。

    她人在教室里坐着,但大多数同学也没把她当自己人。

    “有糖,我不能喝。”郁葳视线落在被围在中间僵硬不自在,又忍着给同学们分酸梅汤的喻唯,知道她是故意把话往自己身上引,想让她融入。

    同学都是凑热闹,挤挤挨挨过来只要一点,喝一口就夸张地次拉着嘴,“爽!”

    引得没喝的同学也好奇地跑来尝尝。

    喻唯分的手都没停下来过,她刚要换手,桶就被郁葳提了过去。

    凑到旁边的水杯都凝滞了一瞬,开始后撤。

    郁葳没说话,一个个杯子倒过去,后撤的杯子又递了过来。

    “我去洗脸。”喻唯低声说着,起身绕出教室,松了口气。

    她刚走,教室里就有人问:“你怎么跟我们学神关系这么好了?”

    自己不能喝,但专门给喻唯带。

    这能是一般同学吗?

    程淼呲溜着酸梅汤,酸得她心里头直皱吧,寻思那人家是亲戚,当然不是一般的好。

    “废话,学神被抢劫的时候,郁葳同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义勇为英雄救美,关系自然就好了。”

    确实,程淼跟着点头,点到一半,纠正他:“你说的都对,但你说错了,这是美女救美女!哇,绝配。”

    围在旁边的同学煞有介事,跟着附和,“绝配绝配。”

    郁葳面无表情,又给程淼杯子里多加了半杯。

    程淼苦乐参半,转过头硬着头皮喝,看得梁胖仰头大笑。

    喻唯卡着铃声回来,刚好赶上上课,桌上的保温桶提起来一摇,里面居然还有,她乐滋滋地弯腰放进桌下的书箱里。

    少年人有时候心思简单,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变得也快。

    就这一下,好像都跟郁葳有了倒酸梅汤的交情,觉得这个沉默寡言高冷B王,其实也就是社恐,给那么多人倒水愣是一点没烦,都是误会啊!

    所以下午自习课众人开始排练节目的时候,甚至还有人叫她一起的。

    郁葳犹豫了一瞬,看向喻唯。

    众人都接受了她俩非同一般的好,所以也跟着看向喻唯。

    喻唯:“……我没什么可排练的。”

    她琴都没往学校带。

    众人一拍脑门,是哦!

    又看向郁葳。

    郁葳也摇头,“人太多了,滑不开。”

    高一正报道,但没有正式上课,学校里随处可见好奇乱窜的新生,从社团纳新到宿舍参观,从食堂到综合体育馆。

    到处都是人。

    留给校庆节目的排练时间不多,所以下午后两节自习课,几乎所有报了冰上节目的都会去排练。

    场地本来就小,冰上节目好歹凑够了一晚上的演出,排练现场肯定人挤人。

    喻唯不去,郁葳就也不去了。

    喻唯连教室门都尽量不出,放学铃声一响,她就背着书包,提着保温桶出门。

    转过身走到后门口,郁葳也站起来,一手拉开教室后门,一手接过喻唯手里的桶,胳膊挡在门框上让喻唯先出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跟在后面的同学面面相觑,关系都好到这种程度了??

    快走到学校门口,喻唯拽住郁葳的衣袖。

    郁葳愕然回头,手里提着的保温桶被扯了扯。

    “装我包里。”喻唯取下背包,拉开,朝郁葳示意。

    包里没装什么东西,郁葳手紧了紧,放进去,看着她拉上背包拉链。

    “怕被你妈看见?”

    喻唯手顿了一下,仰头抿唇看着她,对这个称呼显然有几分别扭的小意见,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直忍到背上包走了几步,才偏头看过来,软着声音说:“你这话可不要让她听见。”

    郁葳没吭声。

    她又说:“只是小心一点,不想麻烦。”

    强迫郁葳转学也好,搬家也好,能认她回来,喻景程和丁晴肯定是调查过的,至少知道她跟老太太的关系。

    但丁晴精神敏感,还是尽量避避。

    郁葳视线瞥过来,“麻烦什么?”

    受伤要假装没事,过敏也要硬吃,本来就羸弱还吃了一周减脂餐,就为了维护那点表面和平?

    “妈妈精神比较敏感,怕她多想。”喻唯说。

    郁葳脸绷着,拧眉看着她。

    喻唯顿了一下,抿抿唇,接着说:“她生气,可能会吓到你。”

    郁葳绷着的脸瞬间卸力,看着比她矮半头还在担心她会被吓到的小女孩,一时神色复杂。

    怔了一秒,她问:“吓到过你?”

    喻唯摇头,睫毛颤了颤,“她也很不容易的,她在喻家受了很多委屈,尤其是……尤其是生过孩子之后。”

    生了一个白化病人,连累的丁晴在喻家也备受侮辱,后来喻家偷偷带她去跟喻景程做亲子鉴定,发现她跟喻景程没有血缘关系,丁晴先在婚姻危机里滚了一遭,又发现是亲生的孩子弄丢了,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因为她。

    “她受委屈是她自己选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郁葳磨牙,忍住冷声,又看她低着头,有点窝火,“总之你不用背负别人的人生。”

    郁葳拧着眉,她被丁晴跟喻景程找上门是带着亲子鉴定,还有口头协议,喻家给她提供冰场和基础的训练保障,她回喻家住到成年,成年之后如果愿意就改户口,不愿意就不改,条件是她必须去喻家安排的学校完成指定的学业,还有一起生活。

    一套利益人情打下来,实际上各取所需。

    但是现在,她想,等她有能力离开喻家的时候,一定要把喻唯带走。

    人群熙熙攘攘,晚霞披着柔光。喻唯低低嗯了声,落后半步跟在郁葳身侧。

    丁晴果然没问她书包里鼓鼓囊囊装了什么,接上人回去就直接进了书房。

    喻唯跟郁葳一前一后上楼,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喻唯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看着放在二楼客厅墙边上的饮水机,瞬间抬头。

    “……你买的呀?”

    那个位置是郁葳中午回来摆弄了半天精心选中的,离卧室这边最近,但最重要的是,顺着楼梯一上来就能看见。

    颜色和家具统一,既不违和,又能引起注意。

    “水没了就叫我。”

    她没回头,语气随意。

    喻唯抿抿唇,又扭头看着那个饮水机。

    二楼没有直饮水,又只有她一个人,喝水都是去楼下。但郁葳好像不太喜欢妈妈,买个饮水机,也不用总下去碰面。

    虽然……但是这样花钱,宁静致远给郁葳打几次钱才够她换冰鞋啊。

    唉。

    喻唯心事重重,晚上跟郁葳一起去冰场,看她从背包里拿胶带出来,又是一阵心梗。

    不然,这冰鞋她自己买?

    程淼说冰迷送她会收的。

    喻唯体力撑不住,滑了半个多小时就下来,坐在旁边捧着平板偷偷赶工,对着本人画狐狸塑,羞耻得脸颊通红。

    趁着郁葳滑完换了鞋去开清冰车,她迅速跑去看了眼郁葳的冰鞋品牌和吃吗。

    摸黑下单,加急,明天中午就能送到学校,她犹豫着拨了一下郁葳微信账号上显示的手机号码,果然听到背包里响了一声。

    厉害!

    实名上网还带手机账号,喻唯想象不能,大为震撼。

    郁葳停好清冰车,从围挡外绕了圈正往这边走,喻唯瞬间收起手机,脑子里突然恍惚了一下。

    郁葳是怎么知道她的鞋码的?

    第27章 “今天还跟你一起睡。”

    一上午,每个课间喻唯都偷偷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快递信息,从第三节课开始就一直显示在派送中。

    时不时就回头瞄一眼,看郁葳有没有接电话。

    知道放学,两人一起出去,到学校门口,郁葳十分冷淡地接了自己的营养减脂餐。

    喻唯推推眼镜,目光四处游离,终于看到停在快递柜旁的小三轮,快递员正低头扫码打电话。

    喻唯心跳到喉咙口,余光瞥着郁葳,看见她口袋里发亮的屏幕边角,立刻提醒:“电话。”

    说出来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兴奋了,又赶紧看向别处。

    郁葳没一点躲避的意思,掏出手机就接通,俩人站的极近,电话里的声音分毫不差地露出来。

    “拒收,我没买东西。”

    郁葳一句话,两秒不到,就把电话给挂了。

    喻唯:“……”

    郁葳随手把手机装进口袋,走了两步,回头疑惑地看着站在原地的喻唯。

    “你就不好奇吗?说不定是仰慕你的冰迷送给你的。”喻唯拿出之前想好的说辞,“你在这边上学,很多人都知道了。”

    郁葳蹙眉,“为什么要好奇?我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喻唯一愣,这跟她以为的不一样啊。

    眼看郁葳要走,喻唯语无伦次地头脑风暴,“那,那也可能是妈妈买的。”

    “你觉得可能吗?”郁葳反问,压着嘴角,显然有点不高兴,“她买的我更不收。”

    喻唯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丁晴很有意见,结巴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抿唇跟着郁葳往胡同里走。

    这次没回学校从西门绕,直接沿着校外的人行道往西,走到对面,绕进街口。

    喻唯灵光一闪,这样送不行,那她直接送呢?

    最近她跟郁葳关系还可以了,比不过亲姐妹,但总归算是朋友了吧?而且她送,就不算来路不明。

    “我……我好像也有个快递,我得回去取一下。”

    喻唯取下身上的书包往郁葳怀里一塞,“保温桶在包里,你帮我交给奶奶。”

    没等郁葳说话,她撒腿就往回跑。

    郁葳紧抿着唇,低头看着怀里的书包蹙眉,脸色冷下来。

    好在喻唯知道是什么快递,自己也有快递信息,跑过去刚好截住准备走的小车,把拒收的箱子拿出来。

    这样省得她再搜卖冰鞋的实体店去跑一趟,可是她不能这样交给郁葳啊。

    中午一个不明快递刚拒收,跟着就收到她送的礼物,会不会太明显?

    喻唯皱眉咬着嘴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转身把快递箱放在门卫室,说她现在不方便,下午放学一定拿走。

    将近一个月没下雨,空气被蒸干了似的,压得人闷热。

    小院里的树叶子都没晃一下,只有树下一片阴影,但不觉得凉爽,像是更闷了,憋得人心烦气躁。

    即便如此,午饭还是照例放在树下的小桌板上,郁葳低头嚼菜叶子跟虾仁。

    “今天在学校遇到事了?”老太太一下下闪着大蒲扇,旧扇子一晃就吱吱响,连成一片,穿插在她话缝里,“这么不高兴。”

    “没不高兴。”

    老太太白她一眼,“脸回来都板成啥样了,还没不高兴呢,你小时候出去训练没练好,回来就这样,心里头生闷气。”

    郁葳放下筷子,“哪有。”

    话音刚落,小院木门忽然被人推开,吱咛着发出悠长得令人牙酸就的声音。

    郁葳瞬间转过头,就看见喻唯满头大汗,喘着气站在门口,隔着厚厚的镜片看过来,羞怯地抿唇,“我,我看错信息了,没有快递。”

    “这么热的天,以后别跑。”

    郁葳声音不冷不热,但动作更快,不到一分钟,她就去洗了条毛巾,拧干了递过来。

    “谢谢。”喻唯接过来,边擦边往院子里走。

    老太太拉了拉身边的椅子,亲热地叫她:“快过来坐这儿,葳葳还说你不来了呢,看来是故意骗我。”

    “我说了?”郁葳把水杯递到喻唯面前,语气淡淡跟老太太拌嘴,“我说不知道。”

    喻唯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抿了一口,温水顺着热得冒火的喉咙流下去,迅速又温和地降温。

    “你这还不是骗我?”

    老太太哼了声,看她忙前忙后,又是拿毛巾,又是拿水杯,转头又去厨房给小丫头端饭,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出声。

    郁葳长腿一跨,坐在小椅子上靠着椅背,“看见她您就这么高兴?”

    “对对对。”老太太乐得直咳嗽,“可不是吗,我就是高兴。”

    喻唯坐在中间,拉开拉链,把衣领放下来,听祖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

    吃过饭洗了碗,喻唯坐在院子里低头玩手机,屏幕搓来搓去,打开没一点消息的微信,又切到接稿软件回了几个信息,最后打开购物软件确认收货。

    就是不抬头,也不起来。

    郁葳看着时间,差不多消完食,她站起身看着喻唯。

    喻唯声音低低的,“我不困。”

    前天那个尴尬事决不可能再发生了!

    “你确定?”郁葳挑眉,这两天下课就在补觉,怎么会不困。

    别不是又不好意思了。

    喻唯嗯了声,点点头,她确定得不能更确定。

    还是别在一起睡了,万一再做梦,她以后都没脸看郁葳了。

    “好了。”郁葳叹了声,视线瞥到一旁,抿唇酝酿了几秒,才说,“今天还跟你一起睡。”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红了耳根。

    啊?

    喻唯脚趾紧扣,觉得哪里不对。

    怎么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这话不能细想,喻唯头皮发紧,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几秒没声音,郁葳余光瞥过去,蹙眉看着低头扒拉着手机的喻唯。

    心里开始漏风。

    不会是她误会了什么吧……不会的。

    郁葳表情木然,转身往房间里走,僵硬地一时同手同脚都没发现。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问坐在树下的喻唯:“你确定,你不来睡?”

    喻唯迅速坚定地点头。

    确定的,别问了。

    珠帘晃动着落下,静止。

    院子里一片静谧,周围不知那栋房里传来电视的声音,但只有几秒,很快就调小了,有家长催着小孩午睡,声音从床缝里飘出来。

    喻唯翻遍了手机里的软件,打开小程序里的小游戏,低头玩起来。

    玩了两局,窗帘又哗啦一声被人撩起,郁葳站在门口,一手攥着一把珠帘,“你进来玩,外面热。”

    她说完,视线才不由自主地落在喻唯身上。

    “还好。”喻唯说。

    但确实很热,不是前几天的燥热,有点闷,蒸笼里似的,隔着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想了想,起身,拎起坐着的椅子,低头从树荫下走进日光里,又踏上台阶,跟站在门口的郁葳四目相对。

    郁葳视线瞬间挪开,落在她手里的椅子上,嘴角深抿,转身走了进去。

    吸取经验教训,喻唯这次从外面带了椅子,进来就靠在一边,继续低头玩游戏。

    郁葳一言不发,坐在书桌前继续看书。

    隔了很久,喻唯正控制着小人儿往前跳,就听郁葳闷声说:“困了你就睡,不用管我。”

    喻唯哦了一声,小人往前跳上小圆桌,劲儿用大了,堪堪落在桌边上站住。

    她手指刚放在屏幕上,小人儿开始蓄力,又猛然抬头看向郁葳。

    郁葳坐在书桌前,微微低着头,校服外套被她脱了搭在椅背上,露出一截脖颈,和带着伤痕的手臂。

    从这个角度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书,喻唯想了一下,觉得有点奇怪。

    郁葳也不睡吗?

    但她提前说了不用管……

    喻唯抿唇,站起身。

    屏幕里小人儿飞越小房子,落空,游戏结束跳出计分。

    她没看,捏了下手机装进口袋里,犹豫着走到床边,咬咬牙,爬了上去。

    像上次一样,她贴着墙睡在里面,闭上眼睛。

    过了没多久,身边床微微下沉。

    郁葳沿着床边躺下,心里松了口气,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抿唇满意地露出一丝浅笑。

    果然脸皮薄。

    贴墙躺着的喻唯不敢吞咽自己紧张分泌的唾液,无语地想着,该不会是……郁葳一个人在这儿睡不着吧?!

    两人都躺下闭着眼假睡,装着装着,不知道谁先睡着了。

    醒来又是挤在一起。

    好在没有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喻唯松了口气。

    可见确实是那张画惹的祸!今天晚上赶紧把稿子交了,底图也删掉。

    这次午睡彻底解决了喻唯的心事,她又好了!

    下午放下,喻唯低头给郁葳发信息。

    ……:我陪程淼选几本书,晚点再回

    俩人都坐在教室里,中间过道里有人走来走去,身影不断。

    郁葳偏头看了她一眼,低头打字,我也……

    ……:你先回去吧

    ……:(^_^)/~~

    郁葳抿唇,删掉了自己打在输入框里的字。

    喻唯发完消息,就伸手敲程淼,低声跟程淼说着今天讲的周考题,问她明天想做什么。

    眼睛余光朝后瞥,等看着郁葳走了,她才抿唇。

    “我明天去做手幅!”程淼还激动的很,“做完送你一个!”

    喻唯心不在焉嗯了声,隔了几分钟,算着郁葳已经坐上车,她才慢吞吞地出了校门,取了快递箱,拐到对面的小商品街里,买了个漂亮的大纸袋。

    蹲在垃圾桶旁边,把快递箱拆开,里面的鞋盒放进指代里。

    这会儿回去,丁晴在书房忙,郁葳可能在隔壁陆地训练,也可能在她自己卧室写作业。

    如果刚好碰到,她就直接把东西送给郁葳,说是自己刚买的。

    郁葳话少,应该不会追问她为什么换纸袋装。

    如果没碰到,她就可以回房间把上次郁葳送她冰鞋装的那个官方购物袋换上。

    很完美。

    第28章 所以难道喻唯真的喜欢她?

    喻唯提着袋子打车回去,一楼果然没人,楼上也没有动静。

    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扶着墙上楼,训练房间门开着,夕阳光线从窗外透过来,门前地板上都一片光影,喻唯谨慎地把袋子换到左手,路过时瞄了一眼,里面没人。

    可能在卧室,也可能出去了还没回来。

    喻唯捏着卧室门把手拧了一圈,深褐色的旧木门打开,吱地一声。

    “回来了。”郁葳声音不冷不热,在背后响起。

    郁葳手里拿着装着半杯水的杯子,视线落下去,看着喻唯手里忽然捏紧的纸袋。

    粉蓝色的袋子,上面印着小多小多的白云。

    喻唯肩膀缩了一下,回头看着她,抿唇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给我的?”郁葳顿了一下,没接,又抬头看着她问,“你跟程淼谁买的?”

    啊,对哦,程淼也是郁葳的冰迷,而且还是同学。

    她刚要开口,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如果是程淼买的,你收吗?”

    “不收。”

    郁葳声音不热,脸还有点冷,转身就要走。

    “是我买的。”喻唯忙伸手,拉住她腰上的外套扯了一下,“你收吗?”

    声音犹豫而小心。

    郁葳转头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眼她抓住自己的手,没吭声。

    喻唯瞬间松手,低着头,脚趾在拖鞋里蜷缩在一起。

    视线里忽然伸进一只手掌,细看指关节有点变形,稍稍弯曲,骨节并不纤细,甚至带着一层茧。

    应该是提冰刀磨出来的。

    喻唯抿唇,把袋子挂在她手上。

    比想象中重,压的郁葳猝不及防,手往下坠了点。

    她低头看着袋子,普通小女生们会买的礼品袋,里面居然装的鞋盒,盒子颜色和印在侧面的logo非常眼熟。

    不是她以为的程淼跟喻唯之间互送的礼物。

    “冰鞋?”

    喻唯嗯了声,“你先试试。”

    郁葳没动,又确认一次,“你买的?”

    喻唯点点头,“你的冰鞋不是踏帮了吗,我照着那个牌子买的。”

    和郁葳送她的冰鞋同一家,很好搜。

    郁葳低头看着她,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去的?”

    这家冰鞋实体店不多,离学校和这边都很远,上次她给喻唯买是一刻也没停,从小区外跑着进来,时间比现在好像晚点。

    又开新店了?

    喻唯以为她不相信,“刚刚放学。”

    她别的时间都跟郁葳在一起,除了下午放学哪儿还有别的时间。

    郁葳一瞬间表情有点奇怪,喻唯看着,咬了咬唇,低声问:“你不想要吗?”

    唇上被她咬出红痕,湿了一点,话说完就抿了进去。

    郁葳沉默了一瞬。

    喻唯眼睫就垂了下去。

    “不是。”郁葳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提着袋子,“谢谢。”

    喻唯松了口气,抿唇无声地笑起来,“不用客气!”

    其实认识郁葳之后,一直是郁葳在照顾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能收下就最好啦!

    她送,郁葳就收。

    那是不是说明,她至少算是朋友了呢?

    郁葳拿着礼物回到房间,从袋子里把盒子抽出来放在桌上,掀开盖子。

    盒盖缝隙里夹着的卡片掉下来,落在她腿上。

    郁葳捡起来一看,愣住了。

    这是一张网店购买才会送的卡,手掌大小,一边是购物清单,另一边是冰鞋使用注意事项。

    清单顶上有购买者的名称,写着:唯。

    郁葳:“……”

    她忽然想到中午那个快递电话,还有打完电话没多久,喻唯说她要回去取快递,急慌慌地就跑了。

    难道就是这个?

    郁葳看看卡片,又看看盒子里的冰鞋,尺码和她现在穿的一样。

    没错。

    郁葳找到中午的电话拨回去,没多久那边就接通了。

    “你好,今天中午雅礼高中拒收的那个快递,收件人郁葳,我想问一下,快递……”

    她还没说完,电话那边的人就打断回复:“啊那个,一双鞋是吧,那个买家取货了呀,一个特白的女同学签收了,她有那个购买记录的。”

    挂了电话,郁葳低头看着冰鞋拧眉。

    仰慕她的冰迷?

    仰慕?

    喻唯仰慕她?

    几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薄卡片敲着桌边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

    不是,喻唯只是生活太孤单了,所以乍然有人走进来,她就开心,就高兴,就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想讨好。

    仅此而已。

    郁葳低头,唇角深抿。

    这个礼物送的好顺利!喻唯在自己房间里握紧拳头,郁葳虽然问了很多,但还是收了。

    喻唯开心了一晚上,连晚上去滑冰都悄悄看一眼郁葳脚上的新冰鞋,心里乐一阵。

    偷偷的,以为没被发现。

    郁葳视线挪回来,滑了个燕式,从喻唯面前掠过。

    长腿笔直,优雅又漂亮。

    喻唯在心里赞叹,紧紧抿着嘴巴生怕不小心发出声音。

    换了新冰鞋还在适应,但郁葳状态比平时好,训练效率居然更高了。

    喻唯更开心,一晚上就乐呵呵的,眼睛弯成一条小月牙。

    第二天周末,喻唯在家赶稿,刚交了那个让她尴尬过的图,先是私信里收到一波疯狂的尖叫,然后评论又接二连三一直新增@和回复。

    点开一看,是收到图后发了博,顺便标注来源,给她引流。

    蓝色大抹布:[图]@猫吃鱼我就说!你超会的!嘻嘻嘻嘻今晚做梦素材有了,给你们欣赏一眼,只准看不准摸,别舔坏了。

    喻唯看了,不敢回复。

    就这么一会儿,她私信里就有人来约稿了,但风格都很类似,要欲一点。

    喻唯挠脸,她欲不了一点,赶紧关了软件,继续画那个狐狸塑郁葳。

    好在周末郁葳不回来,她要练舞还要去当教练,忙完也到天黑了。

    喻唯自己画画图,练练小提琴。

    刚歇一会儿,程淼就来了,专程给她送新出炉的手幅。

    她自己家的的厂,打印做出来很快,做了不少,留着当物料给自己人分发,挑一张送过来,顺便抄抄作业。

    磨磨蹭蹭到天快黑,喻唯送程淼到门口,程淼问:“你家怎么老是没人,以前来就没见过你爸妈,现在郁葳在你家住,也没见过。”

    喻唯以为她说的是今天没见郁葳,就点头说:“明天到学校见。”

    程淼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爸妈明天去学校?”

    喻唯:“……”

    喻唯失笑,抿了抿唇,摇头,“他们很忙。”

    程淼摇头,又说:“要不你把书包拿上去我家得了,你家这片属实有点阴森,家里没大人,怪不安全的。”

    这话俩人认识之后程淼没少说,但每次喻唯都摇头,这次还是。

    但这次喻唯是笑着摇头的,“我不会害怕的哦。”

    被她当逗着玩了,知道她不愿意,程淼只好叹气,“行吧,那我走了。”

    这小区确实很荒,尤其到晚上,天地一片黑幕,只有中间星星点点亮着些旧路灯,旧路灯也不全亮,中间坏了几个,一直也没人修。

    因为住户太少,物业也撤完了,只留了一个保洁和几个保安亭。

    好在没什么人住,所以垃圾也只有落花落叶,但花坛里涨疯了的绿植和野草,在断断续续的路灯间隙里,显得更是影影重重,颇有点恐怖片里的氛围。

    喻唯住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

    郁葳没来的时候,她住这房的院子里都到处是野草呢。

    现在好多了。

    喻唯转身回去,画了会儿*稿子,又拿着程淼送的手幅看了看,趁着郁葳还没回来先去洗漱。

    没想到,刚进浴室刷牙,楼下就有开关门的声音。

    她拿着牙刷站在卧室门口,听着外面脚步声上楼。

    没几分钟,就敲响了她的门。

    喻唯拉开门,嘴巴里的泡沫都快掉出来了,有立刻回身进浴室涂掉,听着郁葳站在门口问她带没带物理导练没有。

    喻唯有两套书,一套在学校,一套在桌子上。

    “就在桌子书架上。”喻唯站在水池边冲着嘴巴里的泡沫,“你自己拿就好。”

    声音含混带着水声。

    书桌在浴室门对着的另一边,侧面靠着窗户,正对着床尾。

    郁葳来过,所以熟练地走过去。

    一过去,书还没看到,就先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手幅,手幅上的人格外眼熟,就是她自己,一个在比赛时经常会见到的Q版小人儿,穿着她以前比赛滑过的那套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表演服。

    郁葳心口忽然缩了一下,很常见的手幅,但是以前没见过,所以可能是程淼给她的。

    这不能说明什么。

    手幅下露出书的边角,就是物理导练,郁葳捡起手幅放到一边,拿起下面的书。

    书刚拿起来,郁葳表情就呆住了。

    书底下压着一个平板,最近这两天每天晚上喻唯滑完冰都会抱着平板坐在围挡上写写画画。

    此时,亮着的平板上是一张画,一张画着她自己的图。

    画面里是背身,半个屏幕都被毛绒又有力的尾巴占据,她能认出来,是因为画里的人虽然背身,但上半身扭过来,露出微微上扬的脸,和毛茸茸的狐耳。

    既熟悉又陌生。

    下巴微抬,但眼睛垂下来,透着一股高傲的睥睨,眼瞳带着一点金色,衬得那点冷傲里还有点眼波流转。

    就好像,就好像,是刻意在引诱。

    这……她伸手点了一下,屏幕旁边出现一列笔刷。

    居然是喻唯自己画的。

    喻唯每天晚上,都在画她?

    喻唯抽了张擦脸巾,刚按在手上,心里咯噔一下,断了根弦。

    “等下!”

    她瞬间冲出来。

    但没带眼睛,脚踢到门边,瞬间失控往前倒过来。

    郁葳本能地抬手去接,把人抱了个满怀。

    “你,我,”喻唯脑子宕机,不确定她都看到了什么,偏偏自己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清。

    郁葳低头,看着她紧紧抓住自己肩膀的手,顿了一下,问:“程淼给你的手幅?”

    喻唯手脚冰凉,僵住了。

    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嗯了声,抬头细细地盯着郁葳,想问她有没有看到别的。

    她脑子里一团乱,超强的记忆力此时混作一团。

    她在画图,只剩下一些细节微调和背景,所以打算趁郁葳还没回来先洗漱洗澡再继续画,然后换了睡衣,又心虚地从桌上抽了本书盖在平板上。

    为了方便,屏幕亮度时常她设置的是常亮。

    那问题来了,书是物理导练吗?平板她息屏了吗?

    怀里的人半天没动,心跳隔着一层棉T睡衣,敲击在郁葳胸口。

    咚咚——咚咚咚——

    她仰起来的眼睛里沁着水雾,郁葳低头看进去。

    所以,所以难道喻唯真的喜欢她?

    第29章 求姻缘什么的……

    喻唯头顶冒烟,眯着眼从郁葳身侧往桌子上看。

    那张手幅还放在桌上,蓝色底图被平板的光照的幽幽发亮。

    想死。

    她掐着郁葳胳膊的手发抖,推开人站好,艰涩开口:“……白天程淼来过。”

    人一站好,心跳声远去,只留**温余韵,和一点牙膏白桃味的甜。

    郁葳口干舌燥,嗯了声。

    喻唯的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基本也没留什么痕迹,可能是被喻唯传染的,心跳有点快。

    她错开身,从喻唯身侧经过,逃避似的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瞬间只剩她自己,喻唯蹲在原地,双手捂住头揉了揉,又冲到桌边去看平板。

    如果只是看到了图还好,她可以解释,网上随便看到的或者程淼发给她的之类。

    平板亮着,右边一排笔刷。

    喻唯:“……”

    无声尖叫。

    她转身跌在床尾乱滚了几圈,又拿起手机,咬着嘴唇给郁葳发信息。

    ……:对不起,图是我画的,我在网上接稿画的,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马上删掉

    ……:非常抱歉

    消息发过去不到两秒。

    郁葳:没关系

    喻唯松了口气,又会想了刚才郁葳发现平板之后的表现,似乎很镇定?

    面无表情,但也没有责怪她,从头到尾也没说什么。

    但还是太尴尬窘迫了!

    ……:画的是你自己,所以,我给你分成吧,分成多少你随便提

    刚好还可以借此给郁葳分成打钱,也不用她上小号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地提问题,如果能稳定下来,小号她就不用了。

    太紧张了,她思维奔逸,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郁葳:不用

    喻唯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嘴唇里咬破了,沁出一点殷红血丝。

    她像是没发现,依旧紧盯着手机,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

    郁葳:只是画而已,正常的

    郁葳:你叫我姐姐,不用那么见外

    喻唯咬着嘴唇的牙齿一松,怔怔看着刚发来的消息,和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停在这条。

    接稿画画?

    郁葳是不太相信的,丁晴和喻景程对喻唯的忽视可能是全方位,甚至可能都想不到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但她们不缺钱,连喻唯自己都说过,她们养孩子的方法就是给钱,所以喻唯应该也不缺钱,她有什么必要在网上约稿呢?

    郁葳坐在书桌前,扭头看着装在背包里的冰鞋,又想起中午喻唯说的那句话。

    仰慕……

    手机在掌心里震了震。

    郁葳回神,低头看着喻唯刚发来的信息。

    ……:姐姐

    郁葳手边的书啪一声掉在地上。

    她低头看着聊天框里的信息,窗外竹影摇曳,灯被她关了,一室昏暗静谧,只有手机上屏幕里的那点亮光,落在她脸上。

    真是的。

    她只是提醒喻唯,她俩的关系暂时类似姐妹,没有越界,也最好不要越界。

    竹影在郁葳床上摇了一晚,落进她深眠梦境。

    第二天一早,郁葳跑步回来,发现喻唯下唇中间似乎有一点被咬破的痕迹,颜色深红。

    她恍惚盯着,又在喻唯抬眼时迅速错开。

    周一新生正式开始军训,学校里多了许多三五成群穿着迷彩衣服的学生,对什么都新奇的不得了。

    太阳顶头,鬓边带着细汗也不嫌晒,笑声混着蝉鸣往远处飘。

    喻唯收回羡慕的目光,低头跟在郁葳身后,拉高了外套领口,不自在地拽着书包带。

    郁葳回头,朝她伸手。

    “啊!!郁葳!”

    喻唯瞬间后退,往旁边挪开,跟郁葳中间隔了三米宽。

    郁葳嘴唇深抿,收回手看了眼不远处捂着嘴巴站在原地蹦起来的新生,眉头微蹙,收回视线一句话也没说。

    因为新生的到来,冰场里梗拥挤了。

    程淼每次去排练回来都要吐槽几句,冰场人多得比外面还热!

    但即便如此,该排练的节目还是要排练。喻唯不用在学校练,郁葳也不去学校冰场,她们还是跟之前一样,晚上做完陆地训练,写完作业,再一起去冰场。

    为了挤出时间多在家待几天,丁晴堆积了很多工作,终于拖到不得不出差,临走时十分郑重地说,等校庆开始,她一定回来。

    郁葳面无表情完全无所谓。

    喻唯非常捧场,感动又信赖地点头。

    喻唯很高兴,她现在有姐姐,还有慢慢在转变的妈妈。

    一切都好起来了!

    太好骗了。

    这么好哄,因为从来没得到过什么,随便给一块糖,就能高兴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郁葳忧心忡忡。

    晚上丁晴不在,喻唯跟郁葳都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格,李玉来接送了两天,就被拒了。

    俩人一起打车,到冰场郁葳滑冰,喻唯滑半小时开始练琴,声音在空旷的深夜冰面上滑过去,带着回响。

    郁葳做完常规训练,又完整地,合着喻唯的演奏,滑一套罗密欧与朱丽叶。

    两个人不需要交流,只有偶尔的视线交汇。

    所有人都在为了校庆热火朝天地准备着,直到校庆当天,一股又兴奋又激动又紧张的气氛在教室里蒸腾。

    一年难得放松一次,老师们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午大课间,喻唯忽然收到信息,去学校门口从丁晴的助理那结果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丁总特意叮嘱要送来。”

    喻唯低头看着礼盒,非常昂贵的品牌。

    “谢谢。”她抿唇,眉眼带着压抑不住的期待和欢喜,柔软又喜人。

    她拎着衣服回教室,一进去就被人围观了。

    “握草!”

    “快打开看看,打开看看。”

    “让我们提前被惊艳一下!”

    喻唯开心得脸上的梨涡就没下去过,眼里亮晶晶的,低头拆开盒子。

    “哇!”一圈惊叹,“这套我超喜欢!但是这套好像要八十万,根本不敢跟我妈开口。”

    “夺少?!”

    白色礼服上点缀钻石,躺在盒子里还没拿出来就熠熠生辉。

    喻唯听到八十万,脸上喜色顿住。

    这件衣服,程淼知道啊!太后大人为了把她打造成理想中的小公主形象,不惜斥巨资在各大奢侈品限定系列里翻找,曾经指图给她看,扬言只要她穿,必买!

    但喻唯家,不是住在荒废旧楼里,忙到年年不回家,顾不上女儿的生意人吗?

    “别闹别闹,上课了。”程淼看喻唯低垂着眼眸,情绪忽然不是太好,她抬手把衣服盒子盖上装进袋子里,“快散了散了,今天晚上隆重揭幕,亮瞎咱双眼。”

    喻唯抿唇,沉默不语。

    见她兴致不高,同学们也都不起哄,散开准备上课。

    喻唯低头把袋子塞进桌洞,不够宽,露出来一点,她往前坐坐,用身体挡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丁晴回信息。

    屏幕刚好亮起来。

    郁葳:一件衣服而已,你喜欢就收,不喜欢就放着

    喻唯抿唇,提了口气,回她:嗯!

    只是一件衣服,多少钱对丁晴来说并不重要,所以她不用为此负担什么。

    给丁晴发信息说自己受到了衣服,喻唯松了口气,这是她收到的第二件来自妈妈的礼物,她应该开心才对。

    好好上学,以后努力工作,总能还上的。

    班里同学都知道喻唯性格腼腆内向,之后一天也没再来闹她,而且今天晚上就是校庆第一夜,班里两个冰上节目,都在给情女幽魂组加油鼓劲。

    程淼一边兴奋一边紧张,兴奋她自己的节目,紧张郁葳的节目。

    程淼抓住喻唯疯狂深呼吸,最后仰天长叹:“不行!我要去庙里求个符!”

    喊完就被梁胖抓走去排练,时间紧任务重,哪有时间搞迷信活动!

    “求符吗?”

    喻唯喃喃,她倒是跟着程淼一起去过,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家寺庙,院子里有棵几百年的柏树,寺庙跟树也不知道谁存在的时间更长。

    但因为这棵树,庙里香火不断,听程淼说这庙非常准!

    下午后两节课可以自由活动,为了晚会节目可以自由出入,以免临时需要出去卖什么东西还要批假条。

    喻唯垂眸,磨着嘴唇,又咬破昨天啃的地方,吸了口气。

    郁葳蹙眉,视线扫过去落在她身上。

    喻唯低头正在想怎么说动郁葳去求符,桌子就被敲了一下。

    她抬头,疑惑地看着站在桌边的郁葳。

    “你,你出来一下。”郁葳声音很低,不太自然。

    喻唯拉开椅子,跟着她从教室里走出去,沿着楼梯往下走。

    “紧张吗?”郁葳问。

    “啊?”喻唯瞬间反应过来,点头,“嗯,有点。”

    是很紧张,她好多年没碰过琴了,而且校庆人那么多,还要站在冰场中间给郁葳伴奏,甚至丁晴也会来。

    “我想去庙里求个符,”喻唯仰头看着她,抿抿唇,“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软着声音,可怜巴巴地看着郁葳。

    郁葳视线错开。

    喻唯低声:“姐姐。”

    声音又软又甜,脆生生的,像切开就溢出汁水的桃子。

    郁葳转身就走,从楼梯口下台阶走进校园里,回头看着愣在原地的喻唯,“不去吗?”

    “去!”

    喻唯抿唇笑着跑上来。

    柏地庙确实离的不远,喻唯陪程淼去过,所以出了校门还想着自己带路。

    但郁葳比她走得快,还像平时一样,在她前面半米。

    走了一段,喻唯发现,郁葳好像知道路,她走的是中间这些旧民居里的小巷子,拐来拐去,跟喻唯记得路不一样。

    “你去过这个庙啊?”喻唯说,“我听程淼说这个庙可灵了。”

    郁葳走在前面抿唇,“你跟程淼去过?”

    喻唯嗯了声,“程淼一到大考试,就先去拜拜,她说灵。”

    郁葳不置可否,半天没吭声。

    “那你……”

    “奶奶带我去过。”郁葳说着,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灵。

    喻唯眼巴巴地看着她问:“灵吗?”

    郁葳抿唇,嗯了声。

    庙里不年不节,半下午的,人居然也不少。

    从朱红大门进去,就是卖香火的地方,喻唯记着流程,站在旁边排队。

    郁葳直接从旁边的小门进去,没几秒,手里拿着一捆线香出来,递给喻唯。

    “你不用吗?”喻唯接过来,看着她。

    郁葳:“不用。”

    她对这套流程很熟悉,带着喻唯先到院子里供在大柏树面前的香炉前点着,分出一半,让她拿着开始拜。

    “是这样吗?”

    喻唯自觉在这种地方还是要小声,不然显得不够虔诚。

    郁葳点头。

    喻唯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朝四个方位拜了一圈,闭上眼心里默念,希望郁葳演出成功,以后比赛平安顺利,得偿所愿。

    拜完,喻唯偷偷睁开眼,余光瞥着郁葳。

    郁葳居然也拿着手里的另外半把香在拜,抿着唇,侧脸严肃又认真。

    喻唯又闭上眼默念了一遍,拜了拜。

    这还是喻唯第一次求玄学,完全不懂,只能照着样子,尽量虔诚,在心里一遍遍念着,希望心诚则灵,以便能被任何一个过路的神仙菩萨树灵都听到。

    拜完,香插进香炉里,不知道是天气太好无风,还是真的有些玄学应验,飘起来的白烟直直朝上,一点儿波动都无。

    喻唯觉得这是好兆头,捏着郁葳的袖子,“我再去买些,旁边那些殿都进去拜拜。”

    郁葳抿唇,顿了一下,问:“你许什么愿?”

    “当然是今天晚上演出成功啦。”喻唯在嘈杂的人群中跟着郁葳挤出来,嗅着她身上刚染上的气味,心里镇定不少,“很灵的,所以不要害怕。”

    郁葳恍惚了一下,侧目看着她,“谁害怕?”

    喻唯抿唇,唇边浮起两个小梨涡,又拿着香跑去给主殿偏殿都拜了一圈。

    郁葳看着她的背影,仰头看着树影如云的柏树,如果真的灵,就保佑喻唯永远像今天一样开心。

    小寺庙地方不大,但该有的样样俱全,偏殿旁边的小房间里放着柜台,里面有各种手串,还有木牌和记号笔,里面也没人卖,只有一个功德箱,跟一个二维码。

    喻唯看着站在门口对这些明显没兴趣的郁葳,自己低头选了两个手串,又挑了一块木牌,往上面写字。

    “在干嘛?”郁葳见她弯腰趴在柜台上,蹙眉走过来。

    喻唯瞬间瞬间捂住自己的木牌,眼睛瞪圆,又垂下来,小声说:“你不准看。”

    她第一次说这种话,别扭得脸上燥热。

    此地无银三百两,郁葳低头看着她发红的耳根,喉咙滑动着,往后退了两步。

    “别看哦。”喻唯不放心,又特意叮嘱。

    郁葳嗯声,瞥向院子里。

    大柏树树干早年没有外面那圈围栏,底下部分被人摸得黝黑发亮,缠满了各色彩绳,大多褪色,露出岁月洗涤过的痕迹。

    连近些年才装的围栏上,都挂满了各种木牌。

    “还有地方挂吗?”

    郁葳跟着写完字拿着小牌出来的喻唯身后,为了避嫌,离老远就停下脚步,视线跟着围着树转一圈,特意绕到五六人合抱才能围住的树背面。

    一点儿身形也漏不出,只有声音软软地传过来,“有的,你不要过来。”

    神神秘秘,写了什么要避着她?

    总不会是考试求学,至于校庆更没必要,那还能是什么?

    郁葳站在人群外,听人四处叩拜求姻缘,忽地脑里一闪,抿紧了唇。

    该不会写的她?

    求姻缘什么的……

    太早了吧。

    像是为了肯定她的想法似的,喻唯挂完木牌,就从树后走过来,递给郁葳一条柏木珠串。

    “送你一个。”

    她们是好姐妹啦!程淼带她来的时候就买了送给她过,现在她带郁葳来,也要买了送给郁葳!

    郁葳不想接,低头看着喻唯摊开的掌心,听着她说:“这些是院子里这颗树自然脱落的树干上取下来的,又开过光,很灵的。”

    相似的话,曾经她听过。

    喻唯愣了一下,看着脸色忽然变难看的郁葳,手指蜷缩,“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她往回收,袖口里露出一条一模一样的手串。

    “没不喜欢。”郁葳抿唇,伸手接过来。

    第30章 别紧张

    两人回学校时,校庆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了,来晚的学生家长和往届校友陆陆续续进来,结伴或独零零散散地往综合体育馆去。

    喻唯没收到丁晴的任何信息。

    她目光茫然又迅速地朝四周每个经过的人身上扫过,没有一个像丁晴。

    校内路灯上挂着喜庆的装饰,往体育馆去的指示牌隔不远就是一个,还有滑冰社团没报名校庆的同学在趁机纳新,但附近早就没学生了,所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也收拾东西往体育馆跑。

    入秋之后,天黑的越来越早,到夜里也不像之前那么燥热,但或许是太久没下过雨,更显得闷沉。

    但这点闷沉比灼热舒服太多,即便遮在鼻梁上的衣领还是会让喻唯呼吸不畅,甚至因为闷沉,有种濒临窒息的错觉。

    喻唯喜欢这种感觉。

    像活着。

    不引人注意,但又如此确切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一种活着。

    教室里空空荡荡。

    喻唯拿起靠在桌边的琴盒和桌洞里的衣服,跟背着两人书包的郁葳一起往体育馆走。

    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体育馆里一阵巨大的欢呼,晚会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

    但她们节目攒底,最后一个出,所以还有时间。

    “紧张吗?”郁葳问。

    喻唯吞了吞口水,“……紧张。”

    说不紧张是假的。

    手腕上得柏木珠串松松垂在虎口,所在衣袖里的手指握上来,指尖轻蹭着,珠子跟着转动。

    她对求符的流程不熟悉,去庙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大师傅。郁葳倒是熟门熟路,但只对她说心诚则灵,没必要求那些。

    转了一圈,最后挂了个祈福的牌子,买了两串珠子,就回来了。

    现在她又觉得有一点点后悔,应该求个符的。

    郁葳站在原地,侧过身,朝她伸手。

    喻唯低头看着挂在她手腕上刚好合适的珠子,眼底有些艳羡,又疑惑小心地伸手贴上去。

    指骨微凉,干燥。

    喻唯手一贴上去,就被握住了。

    她手好大,喻唯不合时宜地想着,所以郁葳如果不控制发育,说不定可以长得更高,丁晴和喻景程都很高。

    不像她,又矮又小。

    人影生疏地靠近,一只手拢过她的肩膀,贴在背后。

    温热从身前漫延,喻唯下巴抵着郁葳的肩窝,这个姿势,握在一起的手掌相贴,鼓动的脉搏好像同频,泊泊而动。

    手腕上的柏木珠子上下错开。

    “别紧张。”郁葳说,“害怕你就取下眼镜,假装现场没有人,就像我们每天晚上练习时一样。”

    晚风卷着树梢,吹着郁葳耳边的头发,隐隐扫过喻唯发顶。

    痒痒的。

    “嗯。”隔着衣领,喻唯声音有点闷。

    郁葳松开手。

    拥抱撤离,风吹满怀。

    喻唯微微低头,余光瞥向身边的人,被拥抱居然是这种感觉。

    她心里偷偷升起一股贪念,又小心翼翼地按下去。

    两人隔着点半身距离,风从中间的缝隙里掠过,带着温热余韵。

    谁都没说话。

    冰场里节目已经开始了,从场边到场外更衣室,挤挤挨挨到处都是人。

    喻唯低着头,捏紧肩上的琴盒背带,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抬头,错愕惊讶地看着郁葳。

    但郁葳没回头,也没说话,只坚定地走在她前面,大步穿过走廊里的人群。

    周围不时有人低声说话,隐约带着郁葳的名字,但她始终向前,没有停下,也没跟人互动。

    穿过走廊,打开贴着“更衣室女”A4纸的门。

    更衣室原本是杂物间,里面堆放着一些运动器材,装在纸箱里靠墙占了半间屋子勉强收拾出来一半空间,摆着几把椅子,临时充当更衣室。

    中间不知道谁从哪儿弄了个长条挂衣架,一头抵着墙,横着放过来,上面挂满了衣服,勉强起到了类似屏风的作用。

    喻唯从衣架另一侧绕过来看了一眼。

    她松了口气,转头说:“没人。”

    郁葳嗯了声。

    是没人,晚会已经开始很久了,看架子上满满当当的衣服,应该都已经换好表演服,去外面候场,顺便看节目。

    是她们回来晚了。

    “你不换衣服吗?”喻唯放下琴盒,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咬了咬唇。

    郁葳站在衣架对面,两人中间隔着挂满衣服的架子,

    沉默了几秒,郁葳说:“你先换吧。”

    喻唯垂眸,抿唇哦了声。

    她还没在这种地方换过衣服,既觉得别扭,又略有些庆幸郁葳没过来。

    她动作尽量放轻,但房间极小,横在中间的那些衣服顶多只能挡住一部分视线,勉强分隔成两个区域,但做不到一点隔音效果。

    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不可避免地落在郁葳耳里。

    房间紧闭,郁葳站在窗口,但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郁葳紧抿着唇。

    她不是没跟人一个房间换过衣服,甚至比赛冰演的房间里同时换衣服的人更多,中间也不会这样隔开,但那时她也丝毫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这么……

    ……这么闷热。

    空气里灰尘的气味和各种衣服布料味道混合,挤占了呼吸空间。

    郁葳呼了口气,垂下眸。

    衣架下半空荡,立着一双细白笔直的腿。

    郁葳瞬间侧过脸,目光虚落在窗帘上,紧紧盯着旧窗帘褪色的花纹,但耳边的声音却像是放大了。

    好像衣架被人抽走了,穿衣服的人就贴在她身边。

    许是房门紧闭得久了,更加闷热,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胸腔里心跳如擂鼓。

    一定是因为这屋子太久没使用过,通风不足。

    她有目的地胡思乱想,但脑海里不受控地飘着刚才的画面。

    时间像被无限拉长,但声音确实越来越大,甚至夹着一点略微粗重急躁的喘息。

    郁葳蹙眉,不是错觉。

    这衣服换得是有点久了。

    “好了吗?”她问。

    声音有点低,不像平时那么冷,带着一点干哑的调子。

    喻唯两只手绕在背后,本来就急,一听郁葳问,更着急了,指尖捏着背后细小的拉锁,怎么都拽不动。

    “……等下。”喻唯提了口气,用尽力气,喘了一下,“马上。”

    说着马上,但那拉链纹丝不动,拢在肩侧的袖口绷得太紧,胳膊肩后勾下去,举得手臂酸麻。

    很急。

    但越着急,越是不顺利。

    喻唯咬着嘴唇,额上沁出一层汗渍。

    房间里没空调,她姿势别扭地拉扯着衣服,热的手上似乎都有点潮湿,更捏不住那根细小的拉锁片。

    郁葳听着她的声音,抿了抿唇,“需要帮忙吗?”

    “不……”喻唯猛地一拽,手指滑开,胳膊惯性地往前,咚地一声砸在墙上,“嘶——”

    “怎么了?”

    郁葳两步慌忙地跨过来,看着背对着她的人,怔了一瞬。

    白色的小礼裙上贴着碎钻,在光下闪烁,裹着不盈一握的细腰,拉链像是卡在肩胛中,正好露出一点蝴蝶骨。

    皮肤比衣服还要白,像一层薄薄的骨瓷。

    “……我帮你。”郁葳低声说完,才走过来。

    喻唯喘着气,疼痛稍缓,也只能嗯了声,低下头。

    脖颈微微弯曲,扎成一束的头发垂下来,锦缎似的沿着脖颈垂落。

    郁葳弯腰,靠近,在银色碎钻中间找到了那个同色的锁扣。

    只有米粒一样大。

    “好像卡住了。”郁葳捏起来看了看。

    猜测被落实,喻唯急得朝后侧目。

    郁葳说话时气息落在她裸】露的后颈上。

    温热,潮湿。

    喻唯瞬间绷紧身体,呼吸也屏住,只有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不安地咚咚作响。

    她有点后悔。

    喻唯转过头,目光落在墙上交叠重合的影子上,垂下眼睫。

    灯似乎有点太亮了,会照着她与常人不同的肤色更加异常。

    距离又太近,近得她丑陋的身体无遮无拦,全落在身后郁葳眼睛里。

    焦急得潮热细汗瞬间一片冰凉,透过她背后脊椎,穿过无形空洞,直落心底。

    “不用了。”喻唯身体瞬间往前倾,声音紧绷,带着一丝颤抖和微弱的鼻音,“你,你别看。”

    但衣服忽然被身后的人勾住,微凉的指关节贴上脊椎,喻唯瑟缩一下,本能地挺胸。

    “别动。”

    郁葳放弃那只有米粒大又圆滑的锁片,用食指和拇指直接捏住拉锁,用力地玩上提,“卡住内衬了。”

    说话时呼吸一凉一热,落在喻唯肩上。

    羞耻混合着难以言喻的紧张,瞬间涌入每一寸血管,侵占了大脑。

    肩胛紧绷,脊椎凹陷。

    衣服和肌肤之间松出空隙。

    锁扣蹭一下划过挤在中间的布料。

    喻唯站着僵直,两侧布料包裹,衣服紧贴着身体青涩的曲线。

    郁葳拧眉,视线落在肩胛上半遮半掩的衣服边,两侧锁链合拢不上。

    这衣服,买小了。

    “又卡住了吗?”喻唯心头悬起。

    郁葳抿唇,捏着拉锁的手指发紧,用力往旁边一扯,拉链从锁扣里崩出发出细微的声响。

    “对不起。”郁葳看着崩裂到腰间的拉链,瞬间偏过头,轻轻眨眼,“我用力过猛,衣服坏了。”

    喻唯立刻抬手压住领口,转过身来,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说:“没事没事。”

    她僵直地站着,一身粘热,小腿紧贴着椅子,试图跟郁葳拉开距离。

    “时间应该还够。”郁葳往后退,站在衣架旁边,背贴着架子上的衣服,脑子里混混沌沌,“你还有别的裙子吗?随便什么裙子都行。”

    “没有。”

    喻唯低着头。

    郁葳神思不属,闻言错愕回神,才发现她并无多少血色的嘴唇上沁着一丝鲜红。

    “抬头。”她说。

    声音在逼仄的小房间里又低又冷,带着说不清的燥意。

    喻唯没抬头,她抿紧唇,“我先换衣服,你能出去吗?”

    声音细弱蚊蝇,满是窘迫和羞耻。

    还有浓浓的自我厌恶。

    郁葳咬牙,下颌紧绷了几秒,“你在这等着。”

    她转身飞快地出门,满脸阴云,吓得准备跟她搭讪的人都息声。

    喻唯换回校服,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装在盒子里精致漂亮的礼服。

    薄纱轻柔,碎钻折射着光,漂亮得如梦似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报幕已经报到倩女幽魂,门外走廊里脚步声匆匆,有人在喊:“见到A班的郁葳跟喻唯了吗?”

    “谁?”

    “就那个花滑冠军,跟A班的白化病同学,下一个节目就她俩的。”

    “好像见了。”

    “在哪儿?!”负责节目调度的老师抓狂,“这个小品节目最多十分钟,再不来候场就来不及了,你在哪儿见了?”

    “就这儿吧,但是好像又走了。”

    喻唯呆坐在椅子上,失了魂似的,毫无反应。

    又不知道过去多久,门从外面打开又关上。

    郁葳提着袋子匆匆进来,就看见蜷缩在椅子上的人。

    宽大的校服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连着下半张脸,埋在膝上。

    听见动静,喻唯抬起头,眼眶泛红湿润,水濛濛遮在绯色瞳孔上,茫然无焦。

    眼镜攥在她手里。

    “是我。”

    郁葳低声。

    迟了几秒,喻唯像是刚反应过来,仓促慌乱地垂下头嗯了声。

    袋子递到她面前,轻晃了一下。

    “我前两年比赛晚宴穿过的。”郁葳声音绷了绷,“旧衣服,你先应付着。”

    喻唯怔然接过来。

    见她收下,郁葳拎了把椅子,去衣架对面坐下,抿唇安静地换上表演服。

    脚步声轻轻过来,停在衣架旁,喻唯局促地捏着裙子,低头看着郁葳。

    郁葳手里拿着冰鞋,寻声抬头。

    墨绿色的无袖吊带裙,显得她更白了,白的几近透明,那双绯色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静静地望过来,精致神秘,像森林里走出来的小草木精灵。

    单纯,又满是不安。

    郁葳片刻失神。

    “好看。”她低声说。

    喻唯抿唇,垂下眼眸。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了几下,调度老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拧着门把手咯咯噔噔地响。

    “有人吗?喻唯,郁葳,你俩在里面吗?”

    郁葳提着手里的冰鞋,过去打开反锁的门。

    外面老师看见她猛吸了口气,严厉地催促,“怎么一直不出声,快快快,上一个节目马上结束,该你们上了!”

    喻唯拿起小提琴,深呼吸,从郁葳身后走出来。

    “等下。”郁葳上下打量,目光落在她锁骨空荡处,懊恼自己竟然忘了拿一条项链。

    喻唯疑惑地仰头。

    郁葳伸手勾住她脖颈后的皮筋一扯,头发瞬间散开,垂在肩侧,有些落在身前,遮住了墨绿。

    “好看。”她点点头,“走吧。”

    从更衣室往冰场去的路上,喻唯不自在地捏捏头发,落在身上的视线比平时更多。

    她低下头。

    程淼她们的节目表现似乎还挺好,哄笑声不断,最后谢幕更是爆笑,掌声在冰场里蔓延,叫好搞怪声不绝。

    喻唯朝冰场上看了一眼,只看见她们几个人滑着*下场。

    她又往周围躁动的观众群里看了一圈,密密麻麻,没找到她想看到的人。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高二A班的花样滑冰选手,国内女单最佳纪录保持者,曾获世锦赛、大奖赛总决赛、四大洲等世界比赛金牌,和国内联赛、国内锦标赛等各项专业赛事金牌的花滑选手——郁葳!”主持人念着一连串的荣誉,暂停等掌声尖叫过去,“和高二A班的喻唯同学,带来的表演节目,《罗密欧与朱丽叶》!”

    “加油!鱼总加油!小鱼加油!”

    A班学生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开始喊:“学神加油!喻唯加油!”

    喻唯裹在冰鞋里的脚趾头又蜷缩了。

    她低头看着坐在场边换鞋的郁葳,发现郁葳动作忽然停下。

    “怎么了?”喻唯蹲下来,看着她手里断开的鞋带,“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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