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起森的父母开了一家纺织公司, 规模算不上特别大，但也算得上是本市的头部企业，是排名前十的纳税大户。
这样家庭出来小少爷, 连吃饭钱都不够？
如此离谱？
姜央甚至不信：“这怎么可能呢？就算不给足零花钱，总不至于吃饭的钱都不够吧？”
谢峰苦笑一声：“这是真的……一开始我也不信, 但事实就是这么离谱……”
姜央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孙起森家境富裕，但孙家父母为了避免他学坏, 便只给他少量的零花钱。但孙家父母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吃的多，以至于他们给的那点零花钱让孙起森连吃饭都吃不饱。
这就尴尬了不是,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虚荣心爆棚的时候, 结果却连吃饭钱都不够……于是，孙起森想到了“勒索”。
而他最好的勒索对象，自然就是九班的同学。
他是九班的班长, 又兼职数学课代表, 再加上班主任李成军似乎还是他的舅舅或是其他的什么亲戚，这个身份让他在九班同学的面前具有天然的权威性。
但是管亲近的同学要钱才能要多少呢？都是一些初中生，有几个是家里不节制地给钱的？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大概是人生中最穷的时间段，根据姜央的了解, 在《琅嬛苑》这个副本的世界观里, 初中生中兜里能拿出一百块的都很少。
而谢琅嬛恰恰是其中一个——
大概是因为谢峰和张娜娜在小时候穷惯了的原因，他们给谢琅嬛的零花钱很多，一个星期就给二百块，不够了还可以再要。
这个零花钱在九班也算的上是“小富婆”了，自然而然地被孙起森盯上。
如果一切都按照孙起森的剧本走, 那么谢琅嬛大概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血包，在孙起森需要钱的时候双手将自己的零花钱贡献出来，从而获得在小考时的放她一马。
偏偏谢琅嬛选择了另一条路……
“当时琅嬛把那三个男生打的啊……三个男生比琅嬛伤的重多了……”说起这件事, 谢峰脸上浮现出几许骄傲，“当时我很自豪，我的女儿被欺负了会反击，不会被动挨打。”
姜央：“那之后呢？她是被欺负的那个，张副校长又是你们家的亲戚，她总不会受委屈吧？”
然而在听到姜央的话后，谢峰脸上的表情变成了苦涩。他顿了顿，随即低下了头，甚至不敢看姜央的眼睛。
“我对不起琅嬛……”谢峰苦笑道，“我是一个没用的父亲。”
姜央一时语塞：“……你是说，在谢琅嬛占理的情况下，她还受了委屈？”
谢峰的头垂的更低了：“孙起森要求琅嬛道歉……我当然知道琅嬛没有错，但是娜娜在他家的公司上班，他的姑姑还在烟草公司上班，正好管我们这片的烟草销售……姜老师，你要知道，像我们这种小超市，别的东西都不怎么赚钱的，赚钱的大头就是烟……”
姜央懂了。
谢峰和张娜娜组建的家庭只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种家庭——没有过多的财富，也没有过多的人脉，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家庭。
甚至因为谢琅嬛是女生的原因，谢峰的父母甚至不愿意资助这个小家庭，导致这个小家庭的所有经济来源全部来自于谢峰开的超市的收益和张娜娜上班的工资。
但谢峰开的这家小超市只是一家很小的超市，烟草的收益要占到总收入的三分之二甚至更多，而烟草的销售渠道掌握在孙起森的姑姑手中，更别提张娜娜就工作在孙起森父母开的公司中。
可以说，这个初中生的一句话，就能让谢琅嬛的家庭渡劫。
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孙起森自己也知道勒索女同学不成还反被揍很不光彩，因此并没有向家长告状的倾向。
但是万一惹恼了他呢？他真的狠下心来向父母告状呢？到时候，谢峰和张娜娜怎么办？
长久以来的懦弱让谢峰几乎是在瞬间就有了决定，他转头对女儿说：“琅嬛，打了同学要道歉。”
那时的谢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女儿失望的目光。
姜央幽幽一叹：“自那之后，谢琅嬛就很少和你们谈心了，是吗？”
谢峰一阵苦笑：“可不是……那天娜娜回家，说她工作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升主管了，结果刚回家就听说了娜娜和孙家那个孩子打架的事……她怒气上头，骂了琅嬛两个小时，我都觉得过分……毕竟这不是琅嬛的错……错的是孙家的那个孩子啊……”
谢峰至今都不懂那些话张娜娜是怎么说出口的。
什么叫“你就把钱给人家又怎么样、我缺了你那点钱了吗”？
什么叫“人家怎么不勒索别人就勒索你”？
什么叫“怎么什么事情到你这里就都变成坏事”？
他听着张娜娜埋怨女儿没有双手将自己的零花钱供上、没有任由同学勒索、没有讨好同学，“情商低”“不懂事”这样的称呼被接连放到女儿的身上，谢峰看了只觉得心疼。
他的女儿明明没有错！
但是他一张口，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就先迎来了张娜娜的谩骂。
是他没有能力给妻子、女儿提供优渥的生活，才让他的妻子不得不起早贪黑地给别人打工，才让他的女儿不得不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去讨好母亲老板的儿子……都是他的错。
那就骂他好了，为什么要骂女儿？
可是这些话，谢峰不敢说给妻子听。
他怕妻子骂他。
这一刻，姜央很想问一句“你就不怕我骂你吗”？但看着谢峰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所有的话堵在胸口，姜央只觉得自己一个字音都发不出。
暴躁易怒并且每一次吵架都能以“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作为结尾的母亲、窝窝囊囊懦弱无能的父亲……这样的父母和一个倔强强硬的小女孩儿组成了一个家庭，可想而知日常生活中的鸡飞狗跳。
也是这样一对并不能给自己兜底的父母，导致了谢琅嬛在人情往来上的冷漠。也是因此，当她在学校受到了并不公平的待遇之后，她甚至没办法找人帮忙。
孙起森不再对他实施勒索的行为，他的报复却成了看不见的刀剑，比能看到的拳头更加让人胆寒。
而面对这种情况，谢琅嬛也迷茫了。
找谁帮忙呢？
母亲张娜娜？
张娜娜只会在说出来那句经典的“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还不是你做的不对”之后，压着谢琅嬛去和孙起森道歉。
父母谢峰？
懦弱的谢峰不会骂谢琅嬛，他甚至会真心实意地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懦弱的他也想不出任何的方法。
班主任李成军？
李成军什么都知道，但他为了亲戚身份、为了孙起森的父母每年给他大量的红包，选择了无视孙起森的行为。
一表八千里的亲戚张副校长？
人家只怕懒得管这种事。
所以，当谢琅嬛遇到了这样一场特殊的校园霸凌的时候，她所能做的就是沉默以对。
反正三年之后就要毕业了，等上了高中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支持着谢琅嬛，成为了她还能熬的下去动力。
姜央拜别了谢峰，在回去的路上却一直在想：“我们怎么帮她？”
说着，姜央自己都不由皱眉：“毫无疑问，她受到了孤立儿霸凌，但这不是简单粗暴的大家抓头发扇巴掌，她所受到的霸凌是带有‘合法性’的。”
老师发布小考，让小考不合格的同学留下来补考，有问题吗？
没有。
不管说到哪里，这个行为都带有正确性与合法性，因为这是一群初中生，他们是要考高中的。
虽然一个好的高中和一个好的大学以及后续的好的生活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毫无疑问，只要和“升学”两个字联系在一起，那么任何的考试都带有“正确性”。
即便在拒绝老师体罚学生的现在，因为考试不合格而被老师施加打手板之类的不带有侮辱性的体罚，家长甚至是舆论都会支持。
而偏偏，谢琅嬛也做不到每科小考都达到百分百的正确率。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成绩中等偏上，或许以后也是个重本的苗子，但她终究不是天才。
数学题她也会表述不正确，英语单词她也会拼写错，语文听写也会出现错别字，更别提其他科目那些完全由学生出题、在规定时间内根本复习不完的小考卷。
谢琅嬛所受到的霸凌并不是“错误的”，而仅仅是“不公平的”。姜央为她鸣不平，觉得她受到了霸凌，不是因为她不该留下来补考，而是其他应该补考的人没有留下来补考。
在这种情况下，姜央根本没办法为谢琅嬛讨一个公道——他不能取消小考制度，也不能每天看着小考的公平平等，让所有小考错误、应该留下来补考的同学一起留下来补考。
现在他还是九班的代班主任，能取消这项充满了腐朽味道的小考，给谢琅嬛几天喘息的时间。但是等李成军病好了回来，姜央就不再是九班的班主任，一切都会回归以往的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姜央怎么才能帮助谢琅嬛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班级？
说着，姜央忍不住说道：“难不成我们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帮助谢琅嬛转学吗？可是她很快就要中考了，这个时候转学，万一影响了她的考试成绩怎么办？更何况她的监护人还不是我们，我们没权力越过她的父母给她转学……”
说着，姜央忍不住扶额：“哎呀，头好痛，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
赵庭燎：“……”
第212章 琅嬛苑 秋
赵庭燎也是万万没想到姜央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耍起了无赖。
姜央拽着赵庭燎的袖子不放, 仰着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声音中委屈的仿佛要滴下水来：“你为什么不哄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赵庭燎：“……”
赵庭燎的指尖都在颤抖, 他的喉结不经意地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你想让我怎么哄你？”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些莫名的意味，让姜央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一个瞬间, 姜央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干的贞洁烈男样。
他板着脸, 目视前方，根本不敢看赵庭燎：“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赵庭燎：“……哦。”
姜央干咳了一下, 转移了话题：“你还没说呢,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提起正事，姜央也忍不住头疼：“我们现在怎么解决谢琅嬛的问题？”
说着，姜央不确定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去和谢琅嬛直说，后果会怎么样？”
赵庭燎想了想, 才说道：“我不清楚这么大的小女孩儿心里会是怎么想的, 但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你的行为大概率会导致副本崩溃。”
姜央：“……”
姜央语气干涩：“谢琅嬛会气急败坏是吧？也是，毕竟是个孩子……这么大的孩子，最怕丢脸了……”
谢琅嬛不和任何人说出自己在学校被同学针对的事，除了觉得父母不靠谱、根本不可能给她带来实际上的帮助之外, 只怕也少不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庞大的自尊心作祟。
被同学一起排挤……这么丢脸的事，怎么好意思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呢？还不如忍一忍，反正快忍到头了。
要是姜央进入副本的时间节点是谢琅嬛刚刚被同学排挤孤立的时候, 也许直言不讳还能帮谢琅嬛一把。
但都到这了，马上就要中考、不需要再和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做同学了，眼看谢琅嬛都要熬出头了，这个时候跳出来说“宝贝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咱们勇敢一点把伤疤揭开吧”，谁敢保证谢琅嬛是感激到痛哭流涕还是尴尬到气急败坏。
姜央幽幽地说道：“这么看，我们要帮助谢琅嬛，但是要悄悄的……毕竟谢琅嬛的被霸凌方式说出去，只怕咱们都不占理，也不能给谢琅嬛带来实际上的帮助，反而容易让谢琅嬛更加被同学和老师针对。”
赵庭燎想了想，说道：“你之前让魏闻铃帮你打听转学的消息，那时候就想到这儿了？”
姜央苦笑：“我当时只是为了先留个后手，想着万一别的方法都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可耻地当个逃兵也不错，起码换个环境，能解决谢琅嬛目前的问题。但没想到……这可能还真是我们之间通关副本唯一的方法了。”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却没有给出他的答案，反而说道：“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没法确定，谢琅嬛究竟是哪个时期的谢琅嬛。”
姜央一怔，随即心底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庭燎说道：“如果这个副本只是一个从真正的谢琅嬛的记忆里抽象出来的副本——也就是这个副本里的谢琅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初中生，那么你的想法应该没有问题。”
赵庭燎解释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给谢琅嬛转学，那简直是对所有人都好的方法。谢琅嬛到了新的环境，可以避免被霸凌的处境；副本可以温和的继续，其他任务者也可以留在副本里继续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
姜央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因为赵庭燎的话不能解释一个问题——为什么其他的任务者没有一个人在姜央和赵庭燎他们面前暴露身份。
还有十二个任务者没有露面，就算朱颜的推测是对的、他们真的都想留在这个副本里，但是一点马脚都露不出来，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点小的。
要是让姜央来选择，那么他更倾向于，赵庭燎的想法才是对的——那些任务者一点消息都露不出来，不是因为他们都想留在副本里，而是他们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只能冷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去做着错误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赵庭燎刚刚说的完美方法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谢琅嬛不是“现在”的谢琅嬛，而是“未来”的谢琅嬛。
一个因为被霸凌、被父母责骂、无人理解的痛，而在中考当天选择在考场跳楼而死、却连尸体都因为担心影响其他考生考试而在几个小时之后才被收尸的可怜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谢琅嬛会喜欢看到那些欺负自己的老师、同学顺顺利利地过日子吗？如果这个副本都是已经死去的谢琅嬛做的一个“梦”，这个被逼着跳楼的孩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姜央的喉结忍不住动了一下：“她……会想要报复吗？报复那些以前欺负过她的人……”
或许除了真的爱她、只是不会表达的父母，其他人都是谢琅嬛的报复对象。更有甚者，或许谢峰和张娜娜也是谢琅嬛的报复对象。
如果这个副本的真相是这样的，那么姜央和赵庭燎给谢琅嬛转学，让她逃离现在的一切，她会真的快乐吗？
赵庭燎的眸色不经意地加深：“按照我以往的经验，谢琅嬛会选择报复的，现在差的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契机？让谢琅嬛从’梦里‘醒来的契机？”姜央疑惑，“会是什么……卧槽！”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姜央的脑海中浮现：“孟君！”
姜央拔腿就想跑，赵庭燎按住姜央的肩膀，说道：“不要慌。”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你早就猜到了？”
赵庭燎谦虚地笑了一下：“只不过是经验比你多了一点罢了。”
姜央：“……”
姜央觉得自己要吐血了：“不是哥们儿你……你早就知道孟君会去找谢琅嬛？”
赵庭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打心眼里瞧不起孟君这种人……在自己的朋友被霸凌的情况下，他竟然自己跑了，连报警都没有……确实是个孬种，我也瞧不起他……但是你要记得一点，那就是我们是在副本里。”
赵庭燎意味深长：“在副本里，一个NPC的重要程度看的不是他有没有魄力、有没有实力，而是看他的‘身份’。”
姜央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孟君和其他的任务者是不同的。其他的任务者可能现在都没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份，可孟君却从一开始就和我们一样是可以掌控自己身体的存在……所以，他是特殊的，就是值得重视的。”
赵庭燎点头：“对，所以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知道，破局的关键就在孟君身上。”
姜央彻底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那孟君会怎么做？”
赵庭燎笑了：“按照他的性格，他可能会去找谢琅嬛认错，请求谢琅嬛放他一马。”
姜央：“……就这？”
赵庭燎神色不明：“这只是第一步……人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来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姜央还在思考赵庭燎的话，然而几乎就是在下一秒，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仿佛一瞬间就从白天变成了夜晚，眼前的世界都被一层暗色所包裹。
姜央下意识抬头，却忽然发现天变了一种颜色——像是无穷无尽的黑，黑中却又透着令人恐怖的红，像是血液在干涸之后呈现出的黑红色，让人看了只觉得一股子凉意从骨头缝里涌现出来。
姜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赵庭燎脸上的轻松不见了：“这是副本崩塌的前兆。”
“副本崩塌？怎么会？刚刚不还是……”姜央忽然明白了，他看向赵庭燎，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玩脱了？”
赵庭燎抓起姜央的胳膊就往前跑：“先去找谢琅嬛。”
姜央想了想，说道：“如果孟君想见谢琅嬛，那么他一个校外的奶茶店小哥儿，最好的方法就是趁着中午放学期间，学生们大批量离校、进校的时间段，浑水摸鱼进入学校。”
“他可能会去九班找谢琅嬛，但今天我取消了小考，谢琅嬛不会被留在教室里补考，那么按照谢琅嬛的习惯……她在食堂！”
赵庭燎也没废话，拉着姜央就来到了食堂。
此刻的食堂忽然变了一副样子——
明明是晚春初夏万物勃发的时节，周围的梧桐树还是绿意盎然，食堂的门口却落了满地的落叶。落叶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衰败，像是无声地诉说这里的冷落。
台阶上已经爬上了蜘蛛网，几只蚂蚁在台阶上不紧不慢地爬着，费力地向上，却很难跨的过台阶。
姜央的眼皮跳了起来：“这是……秋天的场景？”
赵庭燎摇头：“只是很久以后。”
姜央抿起唇，连忙走进食堂。
门口的门帘已经不见了，姜央一眼看去就是毫无遮拦的大堂。谢琅嬛正坐在桌子上慢悠悠地吃饭，她的面前却跪了很多的人。
有孟君，有孙起森，有魏秋，有谢峰和张娜娜，有九班几个眼熟的同学，还有一个姜央只在电脑的照片上看过的人——九班的班主任，李成军。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同学聚会了。
听到脚步声，谢琅嬛抬起头，冲着姜央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姜老师。”
第213章 琅嬛苑 尊重
“你怎么来了, 姜老师。”
这句话谢琅嬛说的很轻，轻的像是春日的风，拂面而来时只有淡淡的感觉, 就好像这只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平常到听过之后都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但配合着眼前发生的场景, 姜央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让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谢琅嬛想起来了……
或者说, 那个“过去”的谢琅嬛变成了“未来”的谢琅嬛，那个已经死过一次的谢琅嬛。
姜央声音干涩：“谢同学……”
谢琅嬛慢吞吞地吃饭, 一边吃一边说：“姜老师,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很羡慕其他的女孩子，因为她们吃饭可以和别人一起, 上厕所可以和别人一起, 课间操的时间里也可以和别人一起说说话……只有我，永远都只有一个人，没有人愿意和我玩……”
姜央动了动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 所有的话语都这样的苍白无力, 姜央说不出让谢琅嬛看得开一点话。
然而这个时候，孟君却仿佛发疯一般说道：“琅嬛，和我没关系啊，霸凌你的人不是我啊……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的声音中满是哭腔, 充斥着无数的委屈，似乎真的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当了一次逃兵，怎么就沦落到要让自己的生命来为那个错误买单。
张娜娜此时也喊道：“琅嬛, 我是你的母亲啊……我是你的母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姜央：“……”
你看谢琅嬛吃这套不。
果不其然，听了张娜娜的话，谢琅嬛连眼皮都没掀，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饭，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谢峰则是一把拉过张娜娜，哑着声音说道：“够了，我们已经够对不起琅嬛的了，你还要说什么！”
张娜娜直接崩溃地大喊：“我说什么？你说我要说什么！我辛辛苦苦地供她吃供她穿供她上学，我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也要给她补课，我还供出来错了？”
“你怎么不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我含辛茹苦地把她养大，她呢？她去跳楼！她有考虑过我们吗？现在还有脸回来报复我们！她怎么好意思的！”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谢琅嬛已经僵硬的脸色，姜央拿了一张符篆扔到了张娜娜的身上。刹那间，张娜娜便昏睡了过去。
见到姜央的举动，谢琅嬛终于抬了抬眼皮，却忽然问：“姜老师，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她放下手中的餐盘，看着身前跪在她面前的人，目光凉凉地问：“姜老师，你也觉得我不该跳楼吗？你也觉得我不该报复他们吗？”
被谢琅嬛盯着的人都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姜央看到孙起森一个劲儿地往谢峰后面躲，看得出来，他很清楚，在这些人里面，谢琅嬛唯一可能原谅的就是父亲谢峰了——至少，这个懦弱的父亲比起脾气暴躁的母亲来，看起来更能让谢琅嬛原谅。
姜央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确实觉得你不该跳楼……”
谢琅嬛的目光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她的双眼开始变红，几乎是刹那间就瞬移到了姜央身前，一双呈现出腐烂迹象的手掐在姜央的脖子上，让姜央的脸色瞬间变红，看起来要喘不过气来一样。
一张符篆在赵庭燎的手中出现，但符篆在赵庭燎的指尖移动了半晌，却始终没有被赵庭燎发出去。
姜央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但他还是动了动唇，艰难地说道：“琅嬛，生命是自己的，你应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你明明有其他的方法处理问题，但是你最不应该的就是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谢琅嬛的指尖出现了长长的指甲，指甲扣进姜央的肉里，长长的血珠顺着姜央的脖颈往下流，落在谢琅嬛的手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一股煳味在空气中蔓延，谢琅嬛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而是阴恻恻地问道：“你被孤立过吗？你被霸凌过吗？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姜央却说：“我知道。”
谢琅嬛一愣。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仔细地打量姜央的神色，像是想从姜央的脸上看出他在骗她的破绽。
可是姜央却说：“我没有骗你……被其他人孤立、被其他人无视的滋味，我尝的比你还多。”
说着，姜央拉开了比惨大会的序幕：
“我小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对我不好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受到厄运。但是什么叫对我好呢？我奶奶抱我的时候不小心将我绊倒了，她没有坏心的，她只是不小心，但她却因此付出了严重的代价。”
“因此，我的家人在发现这点之后，他们再也不对我好了，他们只希望我赶紧滚蛋，免得给他们带来厄运。”
“就这样，我的爷爷奶奶死了，爸爸跑了，妈妈疯疯癫癫地带着我，却对我动辄打骂，因为她希望能够去死，这样就不用和我一起生活了。”
“但是她失败了……她总是死不成的。后来解救她的是一个道士，那个道士把我带去了福利院。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好起来，但是我失败了。对我好的人死了，对我不好的人也死了，因此我就成了一个透明人，所有人甚至都不敢看我一眼。”
“这种被所有人都当成透明人的滋味，你感受过吗？”
谢琅嬛一时讷讷。她睁着眼睛看着姜央，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央却在这时候说道：“按照你的想法，我是不是应该早就去死了，或者去报复那些无视我的人？”
“我……”谢琅嬛收回了手，低下头，愧疚地不敢去看姜央。
谢琅嬛小声说道：“姜老师……对不起……我……”
姜央拍了拍谢琅嬛的肩膀，温声说道：“琅嬛，你有自己的选择，你可以选择报复，这是你的权利，老师没有怪你。老师只是想和你说，生命很宝贵，你不应该用自己的生命去惩罚别人。”
谢琅嬛先是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问道：“老师，你的意思是，你也支持我报复他们吗？”
听到谢琅嬛的话，孟君惊恐地大叫一声，孙起森直接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晕过去。魏秋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
姜央张开嘴，刚想说点什么，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铃铛声。紧接着，片片梅花花瓣出现在了谢琅嬛的身后，冲着谢琅嬛的后背就飞了过来。
姜央：“……”
姜央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朱颜便已经出现在谢琅嬛的身后，梅花花瓣出现在谢琅嬛的心口处，似乎只要下一秒，她的胸口处就会出现一道伤疤。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如预料，谢琅嬛一个回身，就抓住了朱颜的胳膊，直接让朱颜疼大叫一声。紧接着，谢琅嬛一甩胳膊，朱颜就被扔到了一边，半晌都没有爬起来。
而谢琅嬛则是瞬间出现在魏闻铃的面前，伸手就抓住了魏闻铃的铃铛。魏闻铃见到自己的铃铛被抢，他下意识要伸手抓回来，却见谢琅嬛一个用力，这个【道德道具】竟然就这么碎成了碎片。
姜央：“……”
这一刻，看着口吐鲜血的魏闻铃和爬不起来的朱颜，姜央很庆幸他选择和谢琅嬛讲道理。
姜央悄咪咪地转头问：“大佬，谢琅嬛这么厉害吗？”
赵庭燎：“……这可是高级副本的boss，你说呢……”
赵庭燎自己都在思考朱颜和魏闻铃是怎么敢对一个boss级别的NPC出手的。要知道，在九成九的情况下，boss级别的NPC都被认为是无敌的存在——哪怕是在初级副本。
譬如《石壕吏》中的姮不流，《石壕吏》甚至还是姜央的初始副本，boss级别的NPC姮不流就已经是很强大的存在。赵庭燎只能保证打败姮不流，却没办法彻底杀死姮不流，最后还是要任由姮不流搞事来推动副本。
再譬如《道德经》中的岑溪，这也是个boss级别的NPC，陈晓雯几人在最后关头密谋想弄死岑溪，赵庭燎看了都想笑。
初级副本的boss级别的NPC都如此恐怖，更何况是高级副本里的boss级别的NPC？
《洛神赋》中的甄宓和宓妃，那可是……等等，这两人是怎么死的来着？
不对，他们两个人真的死了吗？
赵庭燎不禁蹙眉。他按了按凸起的太阳穴，努力将疼痛压了下去。
见谢琅嬛伸出手要掐住魏闻铃的脖颈，姜央生怕谢琅嬛就这么将魏闻铃掐死了，因此连忙说道：“琅嬛。”
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真心还是很有用的东西，最起码现在谢琅嬛愿意听姜央说话。
谢琅嬛转过头问：“姜老师，你希望我放过他吗？”
在魏闻铃和魏秋欣喜的目光下，姜央摇了摇头。
魏秋：“……”
魏闻铃：“……”
谢琅嬛：“……”
几人都在此时陷入了沉默，姜央却好似没有发现他说了什么震惊人家八辈祖宗的话一样，而是说道：“琅嬛，我只是想起来，刚刚还有一句话没有和你说。”
谢琅嬛眯起了眼。
在谢琅嬛饶有兴致的目光下，姜央说道：“老师刚刚想说，老师支持你报复他们。”
谢琅嬛瞬间瞪大了眼睛，姜央却依旧说道：“没有人是你，没有人经历过你受的苦楚，就没有人能够替你做决定。”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不管怎么样，老师尊重你的决定。”
第214章 琅嬛苑 本卷完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不管怎么样, 老师尊重你的决定。”
这句话和正确的废话之间也没什么差别，但恰恰是这句正确的废话，竟然让谢琅嬛放弃了去掐魏闻铃的脖子。
魏闻铃掉在了地上, 朱颜忍着痛扶起他。见这哥们儿还没挂，朱颜悄悄地松了口气。
谢琅嬛却出现在了姜央的面前, 低声问：“姜老师，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姜央低下头, 就看到了谢琅嬛眼中的复杂情绪——希冀、渴望、震惊、怀疑……如果能用数字来衡量，那么现在谢琅嬛的眼中可能已经是一个饼状图了。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姜央笑了笑, 摸了摸谢琅嬛的头：“是真的……你应该由自主选择的权利。”
听了姜央的话, 谢琅嬛差点哭出来。在姜央温和的目光下，谢琅嬛忽然倾身上前，抱住了姜央的腰。
姜央的身体瞬间僵硬。也不知怎么的, 他下意识看向赵庭燎, 结果就看见赵庭燎意味不明的目光。
指尖的符篆疯狂跳跃，甚至连符篆都隐隐冒出火焰，像是很想将眼前的一切都烧光一样。
姜央：“……”
不是哥们儿，你听我解释。
好在很快谢琅嬛就放开了姜央, 这让姜央差点跪下来谢她。
谢琅嬛抬起头, 眼底是姜央从未见过的温软：“姜老师，谢谢你……我从始至终想听的，就是这一句……”
姜央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原来，压死谢琅嬛的不是同学对她的霸凌与孤立，也不是老师的冷漠和无视, 而是家人的不理解。
张娜娜不理解谢琅嬛为什么要这么倔强，花钱买平安不好吗？
谢峰不理解孙起森家势力这么大，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低个头不好吗？
他们将自己的想法强压在谢琅嬛的头上, 强硬地要求谢琅嬛按照他们的想法来行动，从来不给谢琅嬛自己选择的机会。
他们明明是谢琅嬛的父母，却做不了谢琅嬛的后盾，反而成了伤害谢琅嬛最深的刀。
姜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摸了摸谢琅嬛的头。
下一秒，姜央听到耳边传来了系统的电子音：
【恭喜任务者“姜央”任务者“赵庭燎”任务者“朱颜”通关副本《琅嬛苑》，接下来将进入[结算空间]，请稍候。】
下一秒，就在姜央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候，他眼前的世界便开始变幻。紧接着，灰蒙蒙的一片出现在眼前。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七个副本《琅嬛苑》。】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S+】
【通关积分：50000】
【积分结算：50120】
五万积分……若是以往，姜央只会为这五万积分儿高兴地跳起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姜央却没有哪怕一点儿通关副本的兴奋。
看着眼前正趴在地上、抱着一个金属块磨爪子二狗，姜央竟然忍不住问：“二狗，谢琅嬛她……”
二狗斜了他一眼：“呦，怜香惜玉了？”
姜央：“……”
姜央好一阵无语：“她还是个孩子……”
二狗哼哼两声，才说道：“欺负她的人都受到报应了。”
姜央松了一口气。
这时，二狗却忽然对姜央说：“亲爱的姜小央同志，你已经完成了七个副本了。”
姜央抬了抬眼皮：“要送我一个前所未有的道具吗？”
二狗：“……你这个副本确实有个道具。”
说完，二狗就将一本书扔给姜央。姜央拿到手一看，发现竟然是他第一次见谢琅嬛时，谢琅嬛手上拿的那本《沉思录》。
【道具名称：谢琅嬛的《沉思录》】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谢琅嬛在迷茫时喜欢读的书。有这本，有这本《沉思录》在身边，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会迷茫。】
【友情提示：不要忘记，谢琅嬛为什么会选择祝福你。】
姜央一怔，随即笑道：“很不错的道具……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二狗顿了顿，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转而说道：“你现在的副本通关率达到了70%，超过了2/3的要求，因此系统给了你一个选择。”
姜央好奇：“愿闻其详。”
二狗：“你有一个退出的机会。”
姜央：“？？？”
二狗则是解释道：“在通关副本超过2/3之后，之后的副本难度都是成指数增长——也就是说，你的第八个副本会很难，难道你有很大的概率过不了。这个时候，我给你一次退出的机会。”
二狗压低了声音：“只要你选择退出，你将忘记关于长安街444号的任何事，当然，你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那个夜夜呼唤你的人是谁——这个问题你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了。”
“但是作为补偿——或者说作为你通关了2/3以上副本的奖励，我们会奖励你一个亿的现金——一年内陆续到账，途径完全合法。并且，我们会送你一直到你寿终正寝的好运，也就是说，在你接下来的时光里，你将有一个亿的资产，并且不会遇到任何狗血的事情，你将会平平安安且十分富有地活到你死的那天为止。”
听了二狗的话，姜央顿时笑了：“真是一个吸引人的选择。”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二狗就知道了姜央的选择：“看来你选择继续过副本了——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但是我想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那个在你梦里出现的人是谁。”
就算姜央以前不知道，但在听了二狗的话之后，他也知道了。
但是姜央却问：“如果我选择离开长安街444号，那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那真是很遗憾，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再见面了。”二狗抖了抖自己的狗毛，“从此以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都有自己的生活。”
姜央笑了：“那我选择再见他一面。”
二狗：“……恋爱脑。”
说完，二狗嫌弃地将姜央赶出了【结算空间】。
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姜央伸了个懒腰，选择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之后的日子过的堪称平静，从五一到十一，整整五个月，姜央竟然没有做任何梦——以往从副本里出来之后，姜央都会得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做一些和“他”有关的梦。
但是这一次，姜央竟然没有做任何和“他”有关的梦。
这是为什么？
除此之外，姜央发现他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首先是他的心理咨询室的生意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虽然不至于顾客盈门，但盈利已经非常可观了。
其次是，姜央发现他身体好像真的好了很多，就好像副本里给身体加的属性在现实世界中也是通用。
奇奇怪怪的。
第三则是到了九月份，姜央的心中忽然就升起一种感觉——他的第八个副本就要到了。
这很奇怪，因为以往进入副本的时候都是没有预感的，可是这一次姜央有了。
预感一天比一天浓，直到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姜央的心中就忽然感觉好像有人在和他说话一样，告诉他十一当天就是他进入第八个副本的时机。
一开始姜央还不信，但到了十一那天，他还躺在床上没有起床，就听到了系统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轮回镜》】
【副本性质：特别复杂特别难通关型】
【副本等级：特级副本】
【副本难度：特别困难】
【参与人数：2人】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姜央盯着【副本性质】看了半天，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这句【特别复杂特别难通关型】系统是怎恶魔好意思写上去的。
而且……参与人数只有两个人？
这是为什么？
姜央满心疑惑，又听见二狗说：“告诉你个好消息，在你的第八个副本《轮回镜》中，你不可以使用任何道具哦——当然，【道德道具】排除在外。”
姜央：“……”
姜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我增加一下身体属性吧。”
二狗没有拒绝，立刻就给姜央开通了属性面板：
【姓名：姜央】
【性别：男】
【年龄：24】
【属性数据：】
【体力：7/10】
【耐力：5/10】
【速度：5/10】
【听力：9/10】
【视力：9/10】
【嗅觉：9/10】
【味觉：8/10】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14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耐力]3点，现[属性数据：耐力]为“8”。】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14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速度]3点，现[属性数据：速度]为“8”。】
【恭喜任务者“姜央”花费10000积分，增加[属性数据：体力]1点，现[属性数据：体力]为“8”。】
在一连串让人心肝乱颤的积分花出去之后，姜央的眼前出现了系统的提示：
【任务者“姜央”的[属性数据]已购买完成，剩余积分为：12512。】
【检测到任务者“姜央”的[属性数据]有变化，请任务者“姜央”及时关注。】
【属性数据：】
【体力：8/10】
【耐力：8/10】
【速度：8/10】
【听力：9/10】
【视力：9/10】
【嗅觉：9/10】
【味觉：8/10】
看着所有的【属性数据】都达到了“8”，姜央总算松了口气。他转头对二狗说：“我这边准备好了，你有什么想要嘱咐我的吗？”
二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久之后，就在姜央都忍不住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的时候，二狗终于幽幽地开口了：“祝你活着回来。”
紧接着，姜央的眼前换了世界。
第215章 轮回镜 疫事央
【通关任务：活着。】
没了……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姜央第一次参与的【特级副本】, 竟然没有【副本描述】，全程就一句【通关任务：活着】，就离谱……
当眼前的世界再一次清晰的时候, 姜央发现，他应该是在一座古朴的大殿外……说是古朴, 是因为这座大殿的外表真的很简陋，简陋到让姜央忍不住想, 这个副本的时间段是不是在原始社会。
姜央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个……小广场？姜央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片空地。空地上有很多人忙忙碌碌，他们穿着米黄色的麻衣……这个颜色应该就是未曾染色的纯天然的麻衣……脸上还戴着同材质的麻布遮住了口鼻。
这些人的手中拿着陶制的……应该是陶制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容器, 容器中散发出奇奇怪怪的药味, 像是……艾草。
姜央第一时间低头观察起自己，便发现自己也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麻衣，脸上也戴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麻布。这种状态让姜央联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因此姜央选择将麻布向上拽了拽, 彻底遮住自己的口鼻。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央，你好点了吗？”
这是一道非常好听的女声，温温柔柔的, 像是山间流淌过的泉水, 能抚平世间一切的肮脏。
姜央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和他人一般无二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她身姿窈窕却不瘦弱，反而能从她的走姿看出她的身体蕴含的力量。她露出的皮肤并不白皙，甚至还隐隐有点发黑，像是蜂蜜一样。
但她露出的眼睛非常好看——这双眼像是春天一样, 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
与此同时，姜央看到了这个女孩子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妲己】
【NPC性别：女】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妲己是尊贵无比的王后，她本是有苏氏部落族长的女儿, 在帝辛征服有苏氏后，她成为了帝辛的王后，也是整个商王朝的王后，同时，她兼任着商王朝的最高防疫官，因此又被尊称为“大妲”。】
【友情提示：不要试图惹怒她，否则你将面临整个商王朝的追杀。】
姜央：“……”
哦豁。
面前这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妲己……怪不得据说“妲己”又叫“？己”这姐们儿确实不白。
不过……最高防疫官？
还真别说，现在这情况看起来还真像疫区。
姜央垂下头，低声说道：“回大妲……我的身体好多了……”
妲己没有接话，而是伸出手在姜央的额头碰了一下。冰凉的手触碰到姜央的额头上，冻得姜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而接下来妲己的话让姜央更是浑身一抖：“还是有点烫。”
姜央：“……”
不是姐们儿？
我得疫病了？
上来就来这出？
这么刺激的吗？
姜央勉强地笑了笑：“大妲，我应该是好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妲己却依旧不放心。她微微蹙眉，却美的像是落花入流水，泛起淡淡涟漪。
真是个漂亮的妹子。
姜央忍不住想。
这时，又有一个穿着麻衣的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妲……不好了……燎和少师打起来了……燎他、他……”
妲己连忙问：“燎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却说：“燎把少师给打了……少师现在鼻青脸肿的，吵吵着要大王给他一个说法……”
妲己一听，连忙转身。姜央听着“燎”这个称呼，生怕那人是赵庭燎，也连忙跟了过去。
姜央跟着妲己没有走多久，便听到了一阵怒喝：“大王！你怎么能这么做！”
就这么点道……这时候的生产力是真差啊，王宫才这么小。
姜央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另一座宫殿前已经吵成了菜市场。
一个穿着黑衣、头戴冠帽的老者正捂着被打肿的双眼怒喝，而被他盯着的人赫然就是穿着一身皮甲的赵庭燎。
姜央又看了看那个应该就是比干的老者，只觉得这小老头受的伤也没有多重，吵什么吵。
而戴着冕旒的帝王帝辛则是身材魁梧，看着一个能打姜央八个。
怪不得是传说中“倒曳九牛、抚梁易柱 ”、把“抽梁换柱”变成事实动词的男人……
帝辛则在此时和稀泥：“老王叔啊……燎才多大，你和他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事实证明，要脸的人就受不了“他还是个孩子”，说不出“千万不要放过他”的话来。比干被这一句“他还是个孩子”噎的差点过去。
难怪史书要用“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来形容这位主。
然而，大抵是已经学会了如何和这位也称得上是“英明”的君主对话，比干不理帝辛的和稀泥，而是说道：“大王不敬祖神，就不怕祖神怪罪吗？”
祖神……这说的应该就是殷商的祖先神。
姜央不由低下头想。
殷商是一个鬼神色彩十分浓重的国家。在殷商时期，君权和神权还没有完全剥离，殷商采取的治国措施就是将举国上下祭祀的神仙变成殷商的祖先——神仙都是殷商王室的祖宗，自然只会庇佑殷商王室啦。
以此，殷商传承了554年的国祚。
直到周文王衍《周易》，开启了一个新的神话体系，大幅度冲击了殷商的祖先神神系，也从根本上动摇了殷商统治的合法性。
而眼前这出看起来荒谬的戏份，姜央也大致懂了。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帝辛，那“务实”这个词绝对没毛病。
帝辛时代，正处于奴隶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的时代，贵族奴隶主们依旧需要奴隶，但除此之外，他们对土地也开始有了需求。只是作为殷商的统治者，帝辛看到了帝国的根基正在摇摇欲坠，却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只能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
帝辛一个重要举措就是解放奴隶，这直接损害了奴隶主贵族的利益，偏偏帝辛又不能解决被解放的奴隶的生活问题，导致了两方不讨好，被他解放的奴隶也不愿意拥护他。
而解放奴隶带来的就是“断绝祭祀”。殷商时代，出门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都恨不得祭祀一波，但这就很费人牲了。为了解决人口因为祭祀而大量减少的问题，帝辛决定废除人祭……
然后得罪了国内的所有人。
既然得罪都得罪了，那就不怕得罪的再狠一点，于是，帝辛的另一波操作又上线了——解决疫病。
在古代——尤其是殷商这么古的古代，疫病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因此疫病一旦出现，大家就要祭祀神仙，请神仙显灵。但是帝辛选择通过医药来对抗疫病，这波操作无异于在那些信奉祖先神的贵族脸上扇了一巴掌又一巴掌。
而很不巧，比干就是被扇巴掌的那个。他是殷商的相国，维持殷商的统治就是他的任务。而在比干的心里，想要维持殷商的统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维持殷商祖先神的地位。
只要殷商的祖先还是所有子民都信奉的神，那么殷商的地位就倒不了。因此在疫病席卷朝歌的时候，比干一力支持通过祭祀来消除疫病。
但……帝辛要是听话，那就不是帝辛了。帝辛一力主张用医药来解决疫病，认为祭祀都TM是扯淡。
而对于帝辛这样扯淡的想法，还真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这人就是帝辛的王后，出自有苏氏部落的妲己。
夫妻二人同心同德，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驱赶病魔。
祖先神？什么东西。能吃吗？
然后……就掐起来了。
而这么看，姜央的身份“央”就是帝辛和妲己一派，支持医药来治疗疫病，而不是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祖先神身上。
想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姜央也不由觉得这俩人NB——能革自己的命，值得一波666。
只是……姜央现在最担心的是，他究竟有没有患上疫病？
姜央自己是没有感觉的，什么发烧打喷嚏流鼻涕之类的症状都没有……可问题是他也不觉得自己在发烧，偏偏刚刚妲己告诉他，他在发烧。
这可咋整？
正在姜央思考间，耳边的争吵声忽然激烈了起来。姜央连忙抬头看去，就见比干激动起来，冲着帝辛就是一顿输出：
“大王！疫气遍临朝歌，朝野上下都被疫气威胁，国人朝不保夕，正该祭祀祖先之时，大王岂能在此时拒绝祭祀先祖？”
帝辛却皱着眉头说道：“老王叔，那孤问你，你没有在家里偷偷祭祀殷契、上甲微吗？国人没有偷偷祭祀成汤、太甲吗？有用吗？”
比干的神色尴尬起来。
确实……帝辛自己不主张祭祀而已，难道阻止得了国人偷偷祭祀吗？
大家都在祭祀，并且如帝辛所说，没有半点卵用。
现在，这么尴尬的事被帝辛点了出来，比干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红。
真尴尬。
这可咋整？
而此时，帝辛却偏偏嫌火烧的还不够旺，直接又添了一把柴：“祭祀先祖未必有用，但王后自认防疫官，在宫中的防疫却已然小有成效，宫中近日以来染病的人数已经降到寥寥几人，疫事央本来已经染病，却依然有所好转……疫事央何在？请他过来。”
听到自己被点名，姜央便上前一步。结果也不知为何，他不过刚走了一步，竟然忽然觉得，今天的太阳有点大。
第216章 轮回镜 萧关
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 让姜央的眼前都突然地一阵模糊。浑身上下忽然涌现出一股酸软的感觉，让姜央的脚步都虚浮起来。他一抬腿，一步还没有迈出去, 就先一个踉跄。
妲己连忙扶住姜央：“央，你怎么了？”
姜央动了动唇, 他想说我好像有点晕，但这一刻, 他竟然感觉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去。
眼前逐渐模糊, 他看到赵庭燎连忙跑到他的身边, 正说着什么，但耳边竟然一阵嗡鸣，让姜央连字都听不清。
他这是怎么了？
一阵恐慌蔓延了心底, 姜央忍不住想, 他这不会真的是感染了瘟疫吧？
这么倒霉？
不应该啊。
然而事实却是，现在的姜央想说话都说不出来。他无力地睁着双眼，却连传入耳边的话都听不清。
好一会儿，似乎是他的状态好一点了, 他终于听清了一段话——
是比干在说：“大王, 你看看，药草怎么能治疗的了瘟疫呢？还是尽快向祖神祈祷吧！”
一听这话，姜央气的直接晕了过去。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发现他躺在一间泥土屋里。屋内没什么家具，就连墙面都有些干裂, 地上却放了好多个铺盖，姜央数了数，加上自己的, 一共有二十五个——看起来这间不大的泥土屋内竟然住了二十五个人。
姜央：“？？？”
着什么鬼？
因为他发疫病死了，就和其他感染疫病的人住在一起？
赵庭燎呢？
他现在在哪里？
正在思索间，漏风的木门被打开，几个穿着粗劣皮甲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都染着灰，姜央却一眼就认出了赵庭燎来。
这是什么情况？
姜央没问，便先看到赵庭燎对他使了眼色，示意他先闭嘴，姜央便将自己想问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其中一个人看到姜央醒来，高兴地说道：“央，你醒了？太好了。”
姜央看到了面前之人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瞳】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瞳是周幽王时期的一个普通国人，由于祖上没有贵族，因此无姓无氏。他出生的时候眼睛特别大，因此被起名为“瞳”，因为他现在以中士担任两司马，因此又被称为“中士瞳”。】
姜央盯着【NPC描述】看了一会儿，得到了几条线索——
首先，他现在已经不是殷商末年王后妲己手下的疫事央，而是变成了西周末年周幽王手下的士兵。
其次，眼前这人名“中士瞳”，以中士担任两司马，说明瞳的手下管着二十四个人，加上瞳本人正好二十五个，组成了西周军制中的“两”。
不出意外，姜央就是瞳手下的士兵。
这么一想，姜央便冲着瞳笑了笑：“多谢两司马，我好多了。”
瞳走到姜央的身边坐下，又拍了拍姜央的肩膀，说道：“央，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你肯定会害怕。但是作为国人，为天子冲锋陷阵就是我们的责任。央，不要怕，申国小国，怎么会是我们天子王师的对手？”
姜央：“……”
等等哥们儿，你说什么？
申国？
……6。
姜央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讷讷地点头：“好的，两司马，我不会怕打仗的……”
瞳这才满意。他转头对赵庭燎说：“燎，你是伍长，要照顾好自己的士兵。你帮帮央，让他不要再继续病下去……仗怎么样都是要打的，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容易上了战场回不来。”
赵庭燎连忙点头：“知道了，两司马。”
瞳走了，将地盘让给了姜央和赵庭燎，姜央终于有机会问问眼前这都是什么操蛋情况，连忙抓着赵庭燎的袖子问：“祖宗，这都是什么情况？”
谁料赵庭燎竟摇起了头：“我也不知道……之前你晕倒了，脸上惨白一片，我吓坏了，本来想着应该怎么救你，结果眼前一花，我就来到这里了……说来我还想问你，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央沉默了一瞬，只能把内心无尽的疑惑都塞回肚子里，口中则不确定地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如果我们得到的线索不是假的话，那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这样……”
说着，姜央在地上画了个横向的椭圆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现在在这里——关中。”
姜央指着地上这个椭圆形说道：“关中的地形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北面是黄土高原、吕梁山，南面是秦岭、汉中，西面是陇山，东面是黄河，四方天险笼罩了这里，又有渭河流经此处冲击了八百里平原，因此这里就叫关中平原、渭河平原、八百里秦川。”
“当然，在更久之前，这里是西周的发祥地，也是西周的国都。”
“关中四方天险，想要进出关中，在西周这种古老的、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路途是有限的，这些可以通行的地方在后世被建立了四个关卡，分别是东方函谷关、南方武关、北方萧关、西方散关……当然，周幽王时期，还没有这些关卡，这些重要的地方都被封国占据。”
姜央在简陋的地图上标注出四关的地理位置，最终在萧关上画了个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赵庭燎不解：“你确定？为什么？”
姜央道：“不太确定，只是猜测……后世有人考据过，但是并不一定就准确，所以我们只能蒙个大概……”
姜央这么一说，赵庭燎倒也不纠结了，反而说道：“系统副本的构建本就是采用了大量的民间传说等，也许你说的不是真正的历史，但没准就是副本构建的蓝本呢……说吧，不对也没关系，反正现在也没别的线索。”
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样子，让姜央也放下了心，便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么我们现在就来到了西周末年、传说中烽火戏诸侯的时代，再简单点来说，就是西周的王权崩塌，周幽王急需掌权、重塑天子威严，这时，他的第一个老丈人——申侯。”
“根据一些人的推测……也不知道真不真……申国原本应该是周天子的近臣，因此周天子将申国封到了萧关的位置，希望申侯能够抵御西方的蛮族——诸如犬戎之类的……”
“但是吧……你懂的，狗强壮了都是要噬主的……周幽王的爹是周宣王，周宣王的爹就是周厉王……周厉王暴虐无道，引发了国人暴动，使得西周出现了一段没有天子的‘共和行政’，直到周厉王死在外面，周宣王才成功登基。”
“周宣王登基之后位置不稳，就为自己的儿子——当时还是太子的周幽王求取了强大的申国的公主——申姜作为太子妃，以此拉拢申国。”
“但当周幽王掌权之后，当初的助力就变成了如今的阻力，于是周幽王便想要铲除申国的势力，因此他将王后申姜废掉，改立新盟国褒国的公主褒姒为王后，又废弃了前王后申姜生下的太子宜臼，改立褒姒的儿子伯服为太子。”
“权力的丢失使得废太子宜臼找自己的外公去哭，申侯也意识到了周天子对他的忌惮，因此选择了勾结犬戎和周天子对抗。”
“结局可想而知……周幽王失败了，申侯成功了——譬如周天子的叔叔、铁杆支持者郑桓公都死在了犬戎的手中，但郑桓公的儿子郑武公即位之后还是要取申国的公主武姜，连杀父之仇都忘了，武姜更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掌控着郑国的大权，发生了大名鼎鼎的《郑伯克段于焉》。”
“废太子宜臼也成功成为了新的周天子……只是从此之后，天子威严荡然无存，周王室成了个笑话。”
赵庭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段，就是周幽王和申侯火拼之前？这个时候战争还没有分出胜负，天子威严依旧在，所以瞳才会说此战我们必胜。”
姜央却蹙眉：“但是事实却是这一战周天子败了……我们要怎么做？改变故事的结局吗？可是现在你不过是个伍长，我更是个大头兵，我们怎么改变一场战争？”
赵庭燎想了想，也不由皱眉：“确实……这个副本还不允许我们使用道具……没有道具可用，我们就是一个普通人……想改变战争的结局，难不成要让我们打入军队高层？”
“这不现实。”姜央说道，“西周时期还是士卿士禄制，如果我们的家世足够我们讨论战争方略，我们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现在我们只是一个大头兵，连战车恐怕都摸不到，更别提见到长官了。”
“再说了……”姜央幽幽一叹，“周幽王怎么败得我们也不知道……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是申国将犬戎放进了关中……犬戎是游牧民族，兵种大概率是骑兵，而天子王师则是战车为主、步兵为辅……战车对骑兵，战场还是关中平原……白起来了也未必能打赢这场战争。”
说着，姜央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哎呀，头好疼……”
赵庭燎摸了摸姜央的头发，他刚想安慰姜央几句，结果话还没出口，耳边便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
“砰——”
“砰——”
“砰——”
巨大的鼓声像是要将姜央的耳膜都震破，连带着姜央的心都跳了起来：“坏了……战争……开始了。”
第217章 轮回镜 文侯之命
战鼓响起, 不论是谁都要前往营地集合，姜央和赵庭燎也没了再继续合计下去的心思，只能匆匆穿上皮甲、拿着兵器来到了营地。
也没什么战前动员, 一名唤作“洪德”的年轻小将军在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带着军队出发了。姜央和赵庭燎跟在军队中间, 因为周围都是人，也不好继续说些什么, 只能闭口不言。
然而大军走了没有多久，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姜央放眼看去, 只见不远处烟尘滚滚, 一看就是有大军前来。
名唤洪德的小将军连忙喊道：“全军戒备！”
然而姜央下意识就想喊“遭”——因为对面来的一看就不像申国的军队。
申国是西周分封出去的诸侯，自然也在“诸夏”之列，那就要遵守诸夏的规矩——什么打仗之前先和对方商量好时间和场地啊, 什么打仗的时候要等对方摆好战阵啊, 什么战场之上不擒二毛啊……
但对方这么不讲武德，一看就是犬戎那些披发左衽的蛮夷。而更可怕的是，蛮夷带来的大概率是骑兵，是对战车有着疯狂优势的骑兵……
除非现在己方的将领是夏侯婴刘寄奴, 实在不行高梁河车神也能带着手底下人跑, 但这个名叫洪德的小将军大概率不是以上的任何一个……那么军队大概率是要GG的。
……更何况，姜央和赵庭燎还是步兵，连辆战车都够不上。
救命……
真希望自己猜错了。
只可惜，姜央心底的呼唤没有人听得到，在姜央紧张的目光下, 不远处到底是露出了一群披发左衽、骑着大马的犬戎士兵。他们扬着手中的木制长矛，口中不由发出怪笑，听的人头皮都在发紧。
而这些犬戎士兵也一点没有想要遵守诸夏规矩的意思, 冲着西周的军队连速度都不停。匆忙之间，洪德只能呼唤战车出战。
但仓促之间、甚至连选择都称不上的战场路面条件很差，还没有遇到敌人，就先翻了几辆战车，彻底打乱了战阵。
犬戎骑兵见状又怪笑一阵，说着一些姜央听不懂的鸟语，骑着马就冲着军队而来——看起来，这支犬戎骑兵并不仅仅在乎那几辆战车，对战车身后的步兵也很有兴趣。
几骑骑兵冲着西周军队而来，为首的几人连忙举起盾牌阻挡，然而一半的士兵没有阻挡住犬戎骑兵的长矛，被一矛刺死。犬戎骑兵则毫发无伤，顺利地冲进了军队。
眼看犬戎骑兵冲着自己而来，姜央的手心满是汗水。他紧紧抓着手中的木制长矛，对着冲他扬过来的长矛就对了过去。
“砰——”
两柄长矛对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姜央只觉得双手一麻，竟然控制不住地松开手，任由自己的武器掉在了地上。
他惊恐地抬起头，就看见面前的战马扬起前蹄，敌人的长矛再次举起，冲着他的咽喉刺了过来。
这个瞬间，姜央浑身上下冰凉一片，连躲避都忘记了。
千钧一发间，赵庭燎抱住姜央的腰，二人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堪堪躲过那根长矛。
姜央被赵庭燎护在怀中，坠落的过程中，他被扬起的烟尘迷的闭上了眼。直到身体平稳之后，他才放心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身上的赵庭燎，姜央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姜央看着赵庭燎背后的长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赵庭燎的唇畔滴落出几滴鲜血。
姜央连忙捂住赵庭燎的嘴角，却捂不住他正哗哗下流的鲜血。
姜央直接哭了出来：“庭燎……你、你怎么了？你还能坚持得住吗？”
赵庭燎的嘴角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然而一张口便流下了无数鲜血。鲜血喷了姜央一脸，将姜央的眼前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姜央张大了嘴，却只能看着赵庭燎缓缓闭上了眼睛。
姜央抱着赵庭燎的尸体，都不敢相信在自己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呢？
赵庭燎怎么可能会死呢？
姜央轻轻地摸了摸赵庭燎的脸，带着哭腔说：“庭燎……你醒醒……你别吓我……”
然而赵庭燎没有回答他。
他的身躯还开始变凉。
下一秒，姜央又看到一名犬戎骑兵冲着他冲了过来，扬起了手中的长矛。
姜央下意识将赵庭燎的尸体护在自己身下。
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姜央逐渐失去了意识。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双眼还未睁开，姜央便下意识唤了一声“庭燎！”
一双温热的手捂住姜央的唇，却在姜央的耳畔轻柔地说：“我在……别怕。”
好一会儿，姜央的大脑才继续开始工作，他缓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的耳边响起的是谁的声音，姜央才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
面前的面容笑的灿烂无比——不是赵庭燎是谁？
姜央的双眼都亮了起来：“庭燎？你没死？你还活着？”
赵庭燎的食指点在姜央的唇上，小声说道：“我没死……这个副本的名称不是叫《轮回境》吗？看样子就是让我们在不同的时代里轮回，即便在这个时代死了，也能在下个时代重生。”
姜央眨了眨眼，认同了赵庭燎的说法，但却忍不住说：“这什么破系统……太坑了，简直太坑了……”
赵庭燎为了救自己而死在自己怀中的恐惧现在都没有过去，姜央的后背现在还在传来钻心的疼痛……这垃圾系统！
姜央想骂系统的娘。
但系统好像没有娘。
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身后：“央，燎，你们干什么呢？阅兵大典很快就要开始了。”
姜央一怔，连忙回头：“知道了……”
话音未落，姜央便看到了眼前这人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长耳】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长耳是周携惠王时期的一个普通国人，由于祖上没有贵族，因此无姓无氏。他出生的时候耳朵特别长，因此被起名为“长耳”，因为他现在以中士担任两司马，因此又被称为“中士长耳”。】
姜央：“……”
周携惠王……
阅兵大典……
系统不搞事是会死吗？
姜央微笑。
姜央笑不出来。
姜央板着一张脸对长耳说：“知道了，两司马，我和燎这就去。”
长耳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后就离开了。
赵庭燎盯着长耳的背影，口中问道：“周携惠王是谁？”
姜央：“……一个倒霉蛋。”
赵庭燎：“……”
姜央压低了声音：“故事可以从我们第二场轮回的故事结束讲起——第二场轮回就是周幽王身死、太子宜臼成为新的周天子，对吧？”
赵庭燎随意地点点头：“其中有其他的故事？”
姜央：“……你别说，还真有，精彩着呢。”
说着，姜央将讲起了这段期间的八卦：“周幽王死后，太子宜臼在外公申公的支持下在观众的国都镐京登基成为天子，是为周平王。但是西周还是有秩序在的，也没礼崩乐坏到后续的程度，所以，周平王并不能得到其他诸侯的认同——一个弑父杀弟、勾结犬戎肆虐关中祖地的小王八蛋，凭什么成为天子呢？”
“于是，另一位周天子就诞生了……他名唤余臣，是周幽王的弟弟。在周幽王死后，余臣在虢公翰的支持下，于莫国登基称天子——这就是‘讳莫如深’一词的由来。”
“就这样，周朝开始了一阵二王并立的局面。据说，一开始，晋文侯、鲁侯等人都是周携惠王的簇拥者——直到晋文侯叛变。”
赵庭燎挑眉：“晋文侯叛变？”
姜央点点头：“对。当时关中犬戎肆虐，周平王无力阻止，关中已经无法生存，因此他急需迁都，洛阳就是最好的陪都地点——毕竟在分封制的情况下，留给周平王直辖的地方也不多了。”
“但要迁都的洛阳和周携惠王所在的莫国很近，再加上关东诸侯相比之下都更认同周携惠王这个相对‘清白’的天子，因此周平王想要东迁，首要任务就是弄死周携惠王。”
“为此，周平王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方法——管晋文侯叫爸爸。”
赵庭燎：“……”
赵庭燎甚至觉得有些离谱：“就这样？晋文侯被叫了一声爸爸就背叛了救主？他自己没儿子吗？”
姜央被赵庭燎的形容笑到了，他连忙道：“叫爸爸只是一种形容词……背地里周平王甩出去多少好处还不知道呢，但肯定是购买晋文侯反水的了……不过想来也正常，周携惠王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君王，一般来说，有点野心的臣子都不喜欢太英明的君王。”
姜央解释道：“周携惠王这个称呼其实是一个杂糅的称呼，是因为他其实有两个谥号，一个周携王，一个周惠王。‘携’的意思是非正统，是周平王给他的谥号；‘惠’则是一个非常好的谥号，是在说这个君王聪敏、英明、对待子民很好等……这是莫国的子民给周携惠王的谥号。”
“除此之外，他又占据‘正统’这么个东西——不像周平王弑父杀弟、勾结蛮夷、满身污名，周携惠王是以周幽王的弟弟的身份登基的，正儿八经的‘兄终弟及’。要知道，得国越正，身边聚拢的实力就越强，对外力的依赖就越少。”
“惠王正统在身，对诸侯的依赖性很小，给他时间，没准真能中兴周室，再造天子辉煌——哪个有野心的诸侯愿意看到这一点呢？”
“相比之下，得国不正、太过于依赖诸侯承认的周平王才是更好的天下共主——圣天子垂拱而治，下面的事不就是诸侯自己做主了？”
“所以，晋文侯果断卖了英明神武的周携惠王，在一场阅兵大典上诛杀虢公翰和周携惠王，迎周平王东迁，正式开启了东周时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一会儿要面临的阅兵大典，极有可能就是晋文侯诛杀虢公翰和周携惠王的现场——”
姜央幽幽地说道：“又有战斗了。”
第218章 轮回镜 打虎
姜央有时都恨自己的乌鸦嘴。
当他和赵庭燎并入阅兵的队伍、一起进入阅兵广场的时候, 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高台之上跪坐的三个人。他们穿着相似的黑色深衣，头上却戴着不同的冕旒来区分身份。
然而这种操作对姜央来说是显得有点多余了，因为他看到了这三个人的系统面板：
【NPC姓名：姬余臣】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姬余臣是周幽王的亲弟弟, 被分封到莫地，成为了莫侯。在周幽王死后, 余臣被虢公翰等人扶持，成为了新的周天子。余臣轻徭薄赋、仁政爱民, 深得莫国百姓的爱戴。】
【NPC姓名：晋仇】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晋仇，晋国的国君, 史称晋文侯, 扶持周携惠王登上天子大位的大功臣。但是在历史上，他选择了背叛周携惠王，去当了周平王的爸爸。】
【NPC姓名：虢翰】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虢翰, 西虢国的国君。在周幽王死后, 他不满弑父杀弟、勾结蛮夷的周平王，按照周幽王在发动战争之前给他的密旨，拥立了周幽王的弟弟余臣为天子。】
好家伙，受害者联盟和加害者一起出现了, 还在一起言笑晏晏, 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景观了。
只是……他们现在要怎么保全自己？
姜央不由皱眉思考起来。
晋文侯诛杀周携惠王和虢公翰是有准备的，但周携惠王和虢公翰却对此一无所知，可谓是以有心算无心。更何况……这里八成是晋文侯的地盘，甚至姜央和赵庭燎自己都是晋文侯的兵。
这么看来……他们会不会没危险啊？
又不是第二场轮回那样和犬戎打架，现在他们是站在胜利的一方, 去诛杀两个没有准备的小老头，或许……他们很安全？
然而，就在姜央沉思间, 他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姜央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晋文侯摔了手中的青铜酒樽，青铜酒樽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姜央：“？？？”
不是，这时候就有摔杯为号了？
然而，还没等姜央反应过来，他忽然发现他身边的士兵动了起来。紧接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柄长矛。
姜央：“……”
长矛瞬间捅穿腹部，姜央觉得冷。
他看到赵庭燎焦急的脸，看到赵庭燎正不停地说些什么。他想张口告诉赵庭燎他没什么事，反正死了还能活。
但他努力张开了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央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姜央发现他住的房间和第二场轮回的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破破烂烂的泥土屋，只不过这次的条件似乎好了一点，因为屋子里就五个铺盖，没到二十五个那么夸张。
这又是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响，姜央还以为是赵庭燎，却没想到，出现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NPC姓名：心】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心是哪国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了。他小的时候是魏国人，大了一点随着父母逃亡到了楚国，但是没过多久，他又成为了秦人——因为那块楚国的地盘被秦国占领了。现在，他是秦国长宁里的一名里正。】
emmmmm……
秦国都能抢楚国的地盘了……
这么攻……
起码商鞅变法之后了。
姜央看向心，眨了眨眼睛：“心，你怎么来了？”
心看向姜央，竟叹了口气：“县里又来了一位上官，来催缴田税。”
姜央：“……”
这什么鬼？
大哥，你就说这点，我没法回你啊。
好在心没有等姜央的话，就继续说了下去：“央，我知道你家庭很困难……你服徭役被斩趾，路都走不了多远，家里的活都靠燎在干，偏偏这一次燎去了楚国战场上，还没有回来……但是县里下了命令，我也没有办法……”
斩趾？
被砍了大脚趾？
卧槽……
好惨……
姜央就没站起来过，还不知道这一次的身体竟然是个残疾人，一时之间被心的话扰乱的方寸。
但没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刚刚心提到了“燎”。
赵庭燎？
姜央连忙问：“燎……他还好吗？”
心幽幽地叹了口气：“此次伐楚失败，二十万大军丧师而还，秦王震怒，已经下令再征六十万大军明年继续伐楚……燎还活着，但是他要加入下一次的伐楚大军，不会回来了。”
姜央一怔，也算是明白了他现在在哪。
现在应该是秦王政二十二年，雄心勃勃的始皇帝现在还是秦王政，却已经灭韩、灭赵、灭魏、灭燕，于是他将目光放到了另一个庞然大物——楚国的头上。
灭楚之将的候选人有两个，一个是青年小将李信，放言二十万大军即可灭楚；另一个是功名赫赫的大将王翦，声称伐楚无六十万大军不可。
怀着复杂的心思，最终，始皇帝选择了相信李信，给了李信二十万大军。然后……二十万大军丧师而还，被楚国大将项燕打的跟条狗似的。
但是吃了败仗却不代表二十万大军都没了，李信虽战败而还，但只损失了半数左右的人马，还有近十万的秦军回到了秦国。
几万的大军虽战败却有军功，按照秦律当授田。但是一片土地都没打下来，秦国哪有那么多的土地给这些“有功将士”授田？
所以，下一次伐楚之战提上了日程。仅仅一年之后，始皇帝便派出了六十万大军，以老将王翦为帅，再一次兴兵伐楚。
所以，这一次姜央幸运地没有成为伐楚大军中的一员，却倒霉地成为了秦国的一名普通国民，要为六十万大军提供粮草？
按照心所说，这个家里应该是有“央”和“燎”两个人。“央”因为在服役期间被斩趾，无法长时间劳作，“燎”便承担了两个人的劳作。
偏偏这一次“燎”成为了第一次伐楚大军中的一员，没能在田地中耕作，家中只剩下了不便劳作的“央”。
姜央看了看家徒四壁的泥土屋，不太清楚他现在哪里还有粮食可以交。
姜央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心，家中就这些东西了……我行走不便，你看看，家中剩下的东西够吗？”
心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够是够的……就是东西都拿走了，剩下的就不够你自己吃的了……”
姜央：“……”
好想骂娘。
姜央努力保持微笑：“没关系，心，你都拿走吧。”
秦法严苛，拒不交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反正现在是在副本里，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进入下一场轮回。
不就是死翘翘吗？
多大点事。
他！不！在！乎！
姜央微笑。
心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随机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心又回来了，对姜央说：“我给你留了些粮食，够你吃一阵的……但是你这样不行，趁着快到夏收，你这段时间多干点，夏收的时候还能多些收成……不管怎么样，现在燎不在，我们能帮你的也有限……”
姜央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心又看了眼姜央的脚，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孽啊。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姜央预料的一样平静。没过多久，姜央甚至不知道心离开有没有十分钟，他竟然就又回来了。这一次，心的身前有一个穿着秦国官袍的人。
【NPC姓名：安】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安是秦国一个普通的秦吏，是安乐乡的乡啬夫，负责主管安乐乡的赋税收取、徭役安排。】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心是里正，长宁里的大事小事他都能管一管，因此朝廷要增税，心就来姜央的家中收取税收。
可是现在来的安却是乡一级的秦吏——乡啬夫，主管赋税收取和徭役安排……
但是赋税心刚刚已经收上去了，安为何还要再来呢？
姜央：“……”
他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应该就是来收取赋税的吧？
没准人家就是办事认真呢？
就在姜央目瞪狗呆间，安冷冰冰地说：“长宁乡乡民‘央’，犯将阳罪，没入刑徒，和我走吧。”
姜央：“？？？”
我犯了什么将阳罪？
就因为我叫姜央，就说我犯将阳罪？
就离谱……
秦时的将阳罪指的是一种逃亡罪，即罪犯逃避徭役、不接受已判处的刑罚等罪责，但是姜央……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姜央不由说道：“上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何时犯了将阳罪？”
他的大脚趾都是因为服徭役而被砍掉的！
然而安却说：“秦王政二十年，按律你应该去长城戍边，却因为犯了罪被判处斩趾。你的兄长燎为了救你，交了一大笔赎金，才将你带了回来，是吗？”
秦王政二十年？
现在是秦王政二十二年，两年前的事他上哪知道去？
姜央下意识看向心，便看见心点了点头，说：“回上官，确有此事。当年央的父母收留了成为孤儿的燎，燎因此便将央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爱护，他凑钱为央减赋，也是秦律允许的事啊。”
安冷冰冰地点起了头，说：“那就对了……我们检查到，当初燎给央减赋的那笔钱是假/币。”
心：“……”
姜央：“……”
安：“现在，央对此并不知情，只是犯了将阳罪。燎拿假/币交赋，具体情况还要将他缉拿归案再说。”
心：“……”
姜央：“……”
心都愣住了：“怎么可能呢上官……这其中肯定有误会……燎给央减赋的那笔钱，都是我们、我们……”
说到这里，心尴尬地笑了起来，恨不得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燎给央减赋的钱哪来的？是央在走后，燎上山打猎，碰巧遇到一只老虎。燎徒手打死了老虎，将老虎卖了，因为虎皮完整没有沾血，卖了个好价钱，燎才凑够了钱给央赎身。
但是按照秦律，燎的行为是违法的，真被翻了上去，别管假/币的事，单单是打猎卖虎的事，就够燎吃一壶的。
心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让你乱说！
好在安没有深究这件事，只是继续说道：“央，现在按律你要和我走。当然，如果你有冤屈可以向上上书，但是现在，你需要和我走。”
心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姜央却拦住了心，对安说：“我知道了，上官，我这就和你走。”
第219章 轮回镜 我日
之后的事情是姜央想象不到的糟糕。
姜央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斩趾了, 但是当他站起来之后，他才体会到斩趾之刑对人的身体损害有多大。
没走几步就痛，让他痛的满头大汗。但安却对他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只将他当成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逃跑的囚犯。他的双手被绑，双脚又行动不便, 导致他走几步都踉跄，几次都差点摔倒。
但是没有人会帮他。
和他一样的刑徒都自顾不暇, 安带着几名秦吏看管他们，却只负责不让他们死掉、逃掉。
时间一长, 饥饿与疲惫一齐注入四肢百骸, 看管他们的秦吏却只觉得放心——饿的跑不动了才好。
到了第三天，姜央终于忍不住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用沙哑的嗓音问：“上官,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
姜央却说：“这几日来，我们都在背着北辰的方向走——我们在向南，朝廷是要让我们上伐楚战场, 是吗？”
安依旧沉默, 双眼却忍不住沉了下来。
听到姜央的话，其余的刑徒也忍不住了：“怎么会？上官，不是说我们是要为大王修建王宫的吗？怎么就要上战场了？”
虽然修建王宫的致死率也很高，但是怎么也比上战场强啊！
秦国伐楚，刚刚损失了十余万兵马, 民夫刑徒不知道死了多少。他们这些刑徒上战场，岂不是就是做炮灰的？
然而安看了他们一眼，却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还管不管你们的亲人？”
瞬间, 所有刑徒都沉默了。
秦法连坐，一人有罪全家遭殃，更何况是“将阳罪”这种罪，一个弄不好，不但家产会被没收，父母妻子儿女都会成为新的刑徒。
更何况，他们逃得了吗？
长时间的走路已经让他们又饿又渴又累，再说了，就算跑掉了，能去哪里？去山上当野人吗？
反而上了战场……万一有机会立功呢？那么不但身上的罪责会被抵消，甚至还可能授田授爵。
刑徒瞬间沉默，姜央也在瞬间失去了支持，成了孤家寡人。
当然，姜央自己也没指望这些刑徒能和他一起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毕竟现在的秦国还在扩张期，国力蒸蒸日上，远没到日后的腐朽无力。现在揭竿而起，那就是1990年黄袍加身。
但问题是，姜央宁可自己被一刀砍了，也不想在又饥又渴的状态下活活渴死、饿死，要了狗命了。
或许是狗比系统听到了姜央的心声，难得发了一次善心，当天晚上休息的时候，姜央发起了烧。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很，让他忍不住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
迷迷糊糊间，姜央听到有人问：“啬夫，他这怎么办？”
“怎么样了？还能活吗？”
“恐怕不行了，发热太严重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管他了，把他扔一边吧，别把病气传染给别人。”
“那空额怎么办？”
“路上看看，能不能抓一个凑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实在没办法就实话实说，反正他是病死的，不是逃跑的。”
“知道了，啬夫。”
姜央：“……”
我日……
姜央失去了意识。
******
再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姜央发现他出现在一间破旧的小屋内，赵庭燎坐在他的身边。而此刻，屋中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零零散散的十几个人。这些人都穿着破旧的衣衫，衣衫之上还满是补丁，一看就是贫民。
其中一人率先说话：“二三子，事到如今，我们没有办法了。”
姜央的眼前出现了他的面板：
【NPC姓名：三河】
【NPC性别：男】
【NPC性质：灵智型NPC】
【NPC描述：三河曾是楚国人，世代贫民。秦始皇一统天下后，三河成为了秦人。】
姜央看着三河的面板，若有所思。
三河的话音落下，姜央又听到另一人说道：“秦法严苛，仅仅这个月，县里被抓走充作徭役的人就不下三十人……今日你们应该也遇到啬夫了……你我也要成为秦国的徭役了。”
而秦国的徭役懂的都懂，回来的概率不大……
后世挖掘出的《睡地虎秦简》中包含《秦律十八种》，其中的《徭律》就载有铭文，秦国的徭役耽搁不征发的，罚二甲；迟到三到五天的，斥责；迟到六到十天的，罚一盾；迟到十天以上的，罚一甲。遇到降雨不能动工的，免除本次征发。
很多人以此证明陈涉吴广起义时说的“失期当斩”是骗人的，秦国的徭役根本没有那么严重，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首先，陈涉吴广遇到的是戍役，他们是戍卒，不是徭役。戍卒失期的惩罚很严重，在汉代的惩罚是腰斩。
而徭役相对戍役确实看起来相对轻松，但也只是相对而已。
秦时道路不通，而征发徭役又很不喜欢就地解决，反而喜欢让徭役跑到很远的地方服徭役，这就导致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失期。
理论上来说，遇到大雨此次徭役就可以免除，但“大雨”怎么定义？谁愿意背锅，去给下面的人免除徭役？更何况，能够导致失期的事情又不仅仅是大雨。
而一旦失期的时间过长，那就很要命了。三到五天之内只是责骂一顿，排除实际上实行的误差，看起来还是可以的。但一旦超过这个时间，那就要罚钱了——
六到十天是一盾，十天以上是一甲。
一盾和一甲，简单理解一下，就是“制造一面盾牌的钱”和“制作一副铠甲的钱”。换算成秦半两，一盾大约384钱，一甲大约1344钱。
而在秦时，1斗米大约值三钱。按照秦时的生产力来看，一盾足够自耕农伤筋动骨，一甲便足够自耕农破产。
而这仅仅是徭役恐怖的一个方面……一个失期就极有可能造成自耕农的破产，在服徭役的过程中更是有大概率丢命，就像姜央的第四个轮回里一样，自耕农“央”在第一次服徭役期间被判处斩趾，是兄长“燎”违背秦法、冒着死亡的危险打死了一头老虎卖了钱，才给赎回来的。
若是“央”没有一个肯为他打虎的兄长，一个失去了大脚趾的徭役，很容易在服役的过程中死掉。
而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央的日子也不好过。被斩趾就失去了劳作的大部分能力，凭借央自己，连耕种都做不到，还要依靠兄长燎。等燎被征做兵役离开家乡，央就连交税的粮食都拿不出来。
央第二次被征发徭役，就因为饥渴与劳累重病一场，死在了路上。
这就是严酷的秦法……
秦孝公时期，公孙鞅入秦，推动的秦法就实行了“驭民五术”，即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简单来说，就是让秦人处在吃不饱又饿不死的状态，这样一来，秦人饿不死就不会造反，吃不饱就会努力耕战来吃饱，从而造就了一个虎狼之国。
可以说，若非当时的秦国积贫积弱，被魏国打的差点亡国，就连反对商鞅变法的甘龙、杜挚等人都不得不承认，秦国需要变法，商鞅变法能不能成还两说。
但是现在，姜央来到的地点是故楚国地界。在座之人在几年前大概率还是楚国封君的臣民。楚国虽然是第一个行使郡县制的国家，但国内封君的势力是最强大的。
封君想要强大，就要和国君抢民，为此，楚国的封君都在治下颁布了比国君更为低廉的税收和徭役，相互内卷之下，才能留住耕种的百姓。
在这样的条件下长大的楚民，怎么适应得了苦民的酷律？
不能写匿名信，抓到了要坐牢；
邻居家里进了贼，你没去就邻居，罚钱；
有贼人在路上伤了人，你没帮忙，离案发现场百步之内的人都罚二甲；
祭祀王室规定以外的神，罚二甲；
摘了邻居家的桑叶，罚徭役三十天；
邻居家的牲畜进入你家里作乱，你把作乱的牲畜打死了，罚二甲；
……
严酷繁杂的秦法使得黔首稍有不慎就会违背秦法，违背秦法的下场和倾家荡产没啥区别。有钱倾家荡产然后沦为衣食无落，没钱就去给朝廷服徭役、服兵役……
越是原本风气自由的国家，黔首越是适应不了秦法。
然后咋整？
揭竿而起吧。
所以，如果姜央猜的没错，这场谈话接下来就是讨论怎么造反了。
果不其然，三河说：“要我说，干脆反了吧！暴秦无道，自暴秦灭楚起，三年而已，乡梓黔首已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又有多少人死在暴秦的徭役、戍役里？反了是死，不反也是死！”
身边的人已经被这句话激的纷纷应和，姜央的心思却被三河的那句“自暴秦灭楚起，三年而已”而吸引走。
秦国灭楚一共经历了两次大战，第一次李信统帅二十万兵马大败而归，逼得始皇帝去和王翦撒娇，才让老将军重新挂帅，以六十万秦军荡平秦国。
那是秦王政二十四年的事。
三年……那么现在应该是秦王政二十六年或者二十七年的事。
而这段时间内，姜央恰好知道秦国发生了两件大事——
秦王政于二十六年登基，称为皇帝，因此，他的纪元从“秦王政二十六年”变成了“始皇帝二十六年”，这一年年初二月，洞庭郡迁陵县三十来个百姓在唐亭反了，把当地秦吏揍得满头包。
当然，最后因为这场叛乱的规模实在是太小，因此县一级的守军就把叛乱平定了。
然而到了年底，却发生了一件让始皇帝笑不出来的叛乱——苍梧之乱。
第220章 轮回镜 头颅
这里的苍梧指的并不是大陆最南方位于交州的苍梧郡, 而是南郡的苍梧县。
在始皇二十六年的年底，苍梧爆发了秦国第一场有明文记载的、可以称得上是有规模的农民起义。
一个县的百姓造反，规模确实不大, 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上不了称，毕竟在军功爵体制下, 大秦帝国内部的土地矛盾、阶级矛盾都非常严重，没事就来点小暴乱。
早在秦孝公时期, 商鞅还活着的时候，商鞅之法还没有通行多久的时候, 商鞅就在《商君书》中写过, “国强而不战，毒输于内，礼乐虱害生, 必削；国遂战, 毒输于敌，国无礼乐虱害，必强。”
大概意思是说，国家强大了却不去打仗, 那么毒就会流转在国内, 国家就会虚弱；出去打仗，毒就流到了别的国家，国家就会强大。
这种由于国家强大而产生的“毒”，就是在人口暴增、土地不够养活人口的条件下，产生的人地矛盾、阶级矛盾。
这种暴乱在秦国历史上屡见不鲜, 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对外打仗就完了。打一场仗，不管能不能得到土地，起码人少了, 矛盾不就暂时被压下去了？
所以，纵观秦国的历史，这样一条逻辑链贯穿了商鞅变法之后的秦国：
国民产生暴乱——派出军队镇压暴乱——对外征战解决尖锐的人地矛盾——短暂的休养生息——人口增加、土地不够分——国民产生暴乱……
苍梧之乱，本应是大秦帝国的历史上一场普普通通的、和其他的暴乱没有任何区别的暴乱，但离谱的是，前来镇压农民起义的秦军也跟着叛乱了……
比起新郑之乱这场由韩国贵族主导的谋反、迁陵之乱这场一共才三十人还有不少老幼的、看起来更像是贫民乞活的、连称叛乱都不太准确的小规模暴动，苍梧之乱纵然无法和之后的陈涉吴广起义相比，也很快且很容易地就被平定，但却无疑地在说明，这个刚刚兴起的大一统王朝，竟已呈垂垂老矣之态。
若是姜央所料不错，他和赵庭燎可能正好就来到了苍梧之乱的现场——毕竟迁陵之乱不过三十人还有老幼，和面前的一堆彪形大汉不太符合。
再加上迁陵之乱发生在始皇二十六年的年初二月，离楚国灭亡也算不上是“三年”，反而在年底爆发的苍梧之乱更符合“三年”。
抬起头，姜央看着已然群情激愤的黔首，知道这场叛乱不可避免了。
没多久，在确定了一些细节之后，三河便说道：“二三子，我等现在就回家，待到夜晚，我们就杀到官府，先杀了狗秦吏！”
几人都逐渐退去，姜央顺着他们的潮流，和赵庭燎一起，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小屋。
眼前出现了一个箭头，似乎是在无声地指示着他们的家在何方。
恰巧，姜央和赵庭燎又住在一起。
进了箭头指示的小院，姜央关上了门。他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赵庭燎抱在了怀里。
姜央一怔。
滚烫的温度从身后传来，烫的姜央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赵庭燎将下巴压在姜央的肩膀上，闷声说道：“上一个轮回里，我见到你了……”
这次姜央是真的愣了……上一个轮回？
第四场轮回里，姜央是秦始皇征伐楚国时的一个普通黔首，因为在服徭役的时候被斩了大脚趾而无力耕作，又因为兄长“燎”还在征楚的大军中没有回来，因此穷困潦倒的他交不上税，又被官吏“安”污蔑为违背秦法犯了将阳罪而强行征为徭役，最终病死在了服役的路上。
他没见过赵庭燎啊？
一想到这里，姜央的心就沉了下去：“你见到了我的尸体……是吗？”
赵庭燎没说话，只是将姜央抱的更紧了。
然而，面对自己的死讯，姜央却好奇起来：“我是怎么死的？病死的吗？”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才哑着嗓子说：“不是……是被砍头了……你在路上受了风寒，走不了了，看押你的秦吏没办法带你走，但若是把你扔在半路，他们又怕万一你活下来了，岂不是证明他们的失职？所以……他们杀了你，砍掉了你的头颅，还毁掉了你的脸……”
死一般的沉默。
好一会儿，姜央才说：“这还行，说明我没受什么苦。你呢？你怎么死的？”
赵庭燎顿了顿，才说：“我是因为长官命令我们回家探亲才能回去的，恰好在路上看到了你……的尸体……我到的时候，你的头被砍了下来，脸只被毁了一半，所以我认出来了……我太生气了，就拔剑和那些秦吏互砍……然后……”
说着，赵庭燎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砍过人家，死了。”
姜央有点想知道赵庭燎为什么想笑——是因为他一个纵横副本不知道多少年的大佬，竟然死在一个无名的NPC的手下而想笑吗？
姜央也觉得这有点好笑。
但转念一想，这真的不好笑。
他们是任务者，一场又一场的轮回不过是他们破解谜题、通关副本的背景线索。死了有什么关系，还有下一场轮回。
但如果……这些人真的存在呢？
如果“央”和“燎”真的存在呢？
殷商末年的“央”和“燎”是不是真的得了疫病却只能求神佛保佑然后死在瘟疫里？
周幽王时期的“央”和“燎”是不是就这样成为了周幽王和申侯野心碰撞的炮灰，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亲人，死在不知名的山峦中？
周携惠王时期的“央”和“燎”是不是就会这么稀里糊涂的死掉，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袍泽为什么会向自己挥动屠刀？
秦王政二十二年的“央”和“燎”是不是就这样死在了严酷的刑法、永远服不完的徭役、永远打不完的仗上？
那现在呢？
秦始皇二十六年的“央”和“燎”是不是就要这样死在反抗暴秦酷律的路途中？
姜央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许久之后，他才说：“这个副本可真操蛋。”
让他见识到了一次又一次的罪恶，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沉沦在绝望中，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绝望地死去。
赵庭燎将姜央抱的更紧，忽然问：“你怕吗？”
赵庭燎声音低沉：“怕这一场又一场的死亡吗？”
姜央忽然转过身，他仰起头，看着赵庭燎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怕！”
“多大点事。”他笑，“要是这样就怕了，不如早点回家洗洗睡了。”
他的双眼晶亮，像是阳光都在他的眼底。
赵庭燎忽然伸出手，盖住了姜央的双眼。
眼前一片漆黑，姜央听到赵庭燎的声音：“我也不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很少这样多愁善感，这让姜央都忍不住怀疑在第四场轮回中赵庭燎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
不就是他的尸体吗，赵庭燎又不是第一次见，第一场轮回中的“疫事央”不也是死在了赵庭燎的面前？第三场轮回中，在周携惠王的大军里，第一个死的不是姜央？
前几次都没问题的，赵庭燎怎么这一次反而多愁善感起来？
想到这里，姜央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你不太对劲。”
赵庭燎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姜央说。
因为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姜央的尸体他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在见到姜央的头颅的刹那，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一个陌生的片段——
他看到姜央的头被砍了下来。
看到有人抓着姜央的头发，将他的头颅高高举起。
看到在阳光照耀下，姜央的头颅上满是鲜血淋漓。
……还看到，有人将姜央的头颅扔到半空，然后一脚踢了上去……就像是在踢球。
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心中的感受，愤怒、悲伤、无力……就好像他不愿见到这样的场景，却在见到了之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些人亵玩着姜央的头颅，将姜央的头当球踢。
直到现在，赵庭燎都被那种无力的悲伤所包围，让他恨不得将姜央变成小小的手办，被他揣在兜里。
但是最终，赵庭燎只是说：“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
姜央忽然就笑了。他伸手抱住赵庭燎，说：“我也想你了。”
赵庭燎摸了摸他的头，感受着手下的头颅依旧温热，赵庭燎又将手放到了姜央的脖子上——显然，姜央的头还顶在他的脖子上，赵庭燎才放下心来。
姜央却被赵庭燎摸的忍不住后退：“你干嘛……痒。”
被赵庭燎摸脖子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就好像他忽然被命运揪住了后脖颈，让他只能躺平任那啥。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恐怖了。
赵庭燎没有说话，手却没有离开姜央的脖子，痒的姜央想冲着赵庭燎龇牙。
他“哼哼”两声，才说起了正事：“我们现在大概率穿越到苍梧之乱的时候了。”
姜央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苍梧之乱，随即说道：“今晚我们大概率不会死，因为叛乱之后，前来评判的秦军也会倒戈，和我们一起反叛。但是就算加上弃明投明的秦军，这点人数也太少了……”
姜央不由叹了口气：“大秦帝国的军功制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不会现在就崩溃的……我们肯定是要挂的。”
说着，姜央越来越气：“一次又一次地挂掉也就算了，问题是……通关副本的线索究竟是什么啊？难不成我们真要在副本里轮回个百八十次？”
赵庭燎也沉默了。
他经历了这么多的副本，像《轮回境》这样诡异的副本还真是第一次见。没有【副本描述】，【通关任务】仅仅是活着，副本中的内容又是连续的断裂，还不让使用任何道具，让他根本没有头绪。
但看着姜央明显的浮躁，赵庭燎还是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可能是现在的轮回次数不够，我们才没有找到规律。也许，多经历几次轮回，我们就能找到规律了。”
虽然这话和废话的区别仅仅是赵庭燎的话比起废话来还缺少了一些哲学性，但至少他肯为朕用心.jpg，姜央还是奇异地被安慰到了。
他仰起头，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打鼓的声音——没有敲锣，因为金属都被收到了咸阳，去给始皇帝铸几个大手办。
听到声音，姜央便知道，这是三河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姜央和赵庭燎对视一眼，便转身拿起一根木棍——甚至连木矛都不是，仅仅是一根粗糙的木棍。
没有铠甲、没有兵器，一场简陋的起义就这样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