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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对象

    乔宴扑棱了一下, 想要坐起来。

    差点扯到伤口。

    霍景盛眼疾手快,俯身把人捞住,正要往床靠上放。

    睡袍的衣摆却被乔宴的小手捉住, 乔宴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微光:“…和谁?”

    霍景盛看着乔宴,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乔宴太紧张了。

    紧张到有些慌乱。

    ——他在紧张什么?

    是生怕自己说出“和你”吗?

    果然…

    和上一世如出一辙。

    霍景盛更加小心翼翼了。

    乔宴把他抓得更紧了。

    霍景盛怕他用力牵动伤口疼,反手攥住了他的小手, 安抚道:“暂无人选。”

    乔宴明晃晃的眼睛里,更显慌乱了。

    他努力仰着脸,漂亮的眸子愣愣望住霍景盛:“意思是…在,在挑了?”

    霍景盛揣摩乔宴的神情,斟酌道:“是。”

    他有些吃不准乔宴的情绪。

    决定缓缓推进, 免得还没说出想法,就先把乔宴吓走。

    乔宴像是突然晕眩了一下。

    顷刻间失了力气,整个身子跌进霍景盛的怀里。

    乔宴还没被吓走,霍景盛先吓坏了。

    看来所料不错。乔宴果然避他如蛇蝎。

    不想办法尽快“锁住”他, 任由协议到期终止,就抓不住他了…

    霍景盛捧住乔宴的脸。

    哄骗道:“别怕。”

    “哥哥没打你的主意。”

    “其实哥哥是不婚主意。”

    “如果不是这笔基金。永远都不会想要结婚。”

    霍景盛心里却转过千百个念头——这个方案行不通,就得再寻他法。

    先把乔宴稳住再说。

    谁知乔宴的眼眶突然红了。他咬了咬唇, 轻轻晃了晃霍景盛的手臂:“哥哥…你的结婚对象,一定要门当户对吗?”

    霍景盛一怔:“不必。”

    乔宴抽了抽鼻子:“那需要对方…拥有什么硬性的条件吗?”

    霍景盛道:“是个人就行。”

    乔宴睁大眼睛:“男人女人…都可以吗?不卡性别吗?”

    霍景盛仔细打量着乔宴——

    难道判断失误了?

    乔宴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像是害怕吗?

    霍景盛试探着徐徐引诱:“性别不重要。”

    “同性婚姻已立法一年。”

    “世俗不理解不代表不合法。”

    乔宴轻咬薄唇,再抬头时,耳朵尖尖漫上绯红:“哥哥…”

    “那你看我…可以吗?”

    一瞬间, 霍景盛失了神。

    他克制着手指的抖动, 轻轻地握住乔宴的肩膀,问:“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乔宴歪了歪脑袋:“…我在毛遂自荐呀!”

    霍景盛有些难以置信。

    他声音哑沉:“领了证…就算只是形婚,也是合法夫夫了。”

    霍景盛迟疑地、想从乔宴的嘴里撬出一星半点他想听的话来:“宴宴, 你这么做,是在试图为我牺牲自由。”

    “理由呢。”

    “你为什么想这么帮我?”

    “你不想我同别人结婚?”

    乔宴漂亮睫毛颤了颤,低下头的时候,半张脸隐在长睫投下的阴影里。声音乖软得不像话:“说,说真话吗…”

    霍景盛柔情似水:“乔宴。随便说。”

    乔宴飞快地看了霍景盛一眼,低头羞赧道:“…不想。”

    霍景盛心跳怦然。

    ——他恍惚又嗅到了乔宴爱他的萌芽…

    内心的老房子突然燃起了小火苗,只需一阵风,顷刻就要燎原了。

    就在此时,乔宴眼睛亮亮地、诚意满满地补充道:“一定要有个形婚对象的话…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哥哥□□宴的宝宝…”

    “宴宴爱哥哥的钱包…”

    乔宴轻轻摇晃着霍景盛的衣袖,理直气壮道:“我们各取所需…”

    “还有人比我更适合和你领证吗!”

    “各取所需”四个字像一盆冰水,将霍景盛心头那簇刚燃起的火苗浇得奄奄一息。

    不过,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霍景盛哄着乔宴睡了觉后,自己才上床睡下。

    他从来不去隔壁的陪护间睡,这么多天以来,他晚上都是展了折叠的简易陪护床,和乔宴半米之隔,守着他睡。

    这天晚上,霍景盛有些失眠。

    昏暗的夜灯下,他闭着眼睛,脑子乱糟糟想着许多关于乔宴的画面。

    年夜饭、元宵节…节后民政局一上班,他要立即带着乔宴去领证。一天都不多等…

    霍景盛没发现,乔宴在装睡。

    心脏修补之后,乔宴仍然嗜睡,但症状只是容易困,睡得多。不会再睡得过于昏沉,也不至于一闭上眼睛,就直接叫不醒了。

    乔宴装睡了好一会儿。

    听着霍景盛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他才偷偷地、缓缓地睁开眼睛。

    乔宴在黑暗里,望着因失了光照而显得黑压压的天花板。

    撇着嘴,伤心地掉下了两行眼泪——

    他撒谎了。

    为了…为了阻止哥哥和别人结婚。

    他刻意强调和哥哥之间“利益关系”的时候,刚被修复好的一颗心,突然传来实质性地闷痛。

    就像在那个可怕的梦里,被人再次挖出去了一般。

    乔宴说不清这种闷痛到底为什么。

    他在黑暗里审视自己——

    各取所需吗…

    可是,在以为哥哥破产的那刻,他是宁愿把自己珍藏的百宝箱贡献给哥哥的。

    他有三个百宝箱。

    随行李携带的这个虽然是小的…但家里装满的两个大箱的,乔宴当时也打算许给哥哥的。

    说什么不要利息…只是为了照顾哥哥的面子。

    实际上,他根本不打算让哥哥还…

    乔宴问自己。

    真的是爱哥哥的钱包吗?

    真的是因为“各取所需”的关系,才害怕哥哥和别人结婚吗?

    ——哪怕只是形婚!

    乔宴闭上眼睛,努力地劝自己乖乖睡觉。

    他可不想明天起来的时候,又被霍景盛逮到失了枕头。

    但乔宴闭上眼睛还是伤心。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在意霍景盛和别人结婚。

    又是为了什么——

    把自己从前愿意拿命相换的钱财…视作礼物小心翼翼地送人。

    这不像他。

    陌生得可怕!

    ——于是他决定找个机会,问问见多识广的李广劲。

    不过乔宴这场“莫名其妙”的伤心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天是除夕、第三天是新年。

    霍景盛把疗养院人迹罕至的后花园装扮得火树银花,请了相声小品演员和舞蹈团队来讨乔宴的开心。

    乔宴也的确玩得很开心。

    尤其是,在这个金璧辉煌的、私密的、奢华的小基地里,当红的小花旦和乔宴做梦都想不到的影帝叔叔,竟然赶着在去春晚前,提前过来向他送祝福。

    医院不能放烟花。

    哪怕是股东也不行。

    但是——

    乔宴能在疗养院的阳台上,看见远处连绵成彩云的、铺天盖地的烟花。

    那是霍景盛安排了人,在医院半山光秃的小河边燃放的。

    过完年,正月初三的时候,林琅宣布乔宴可以出院了。

    主刀收了乔宴准备的小礼物后,惊喜地给乔宴回了祝福,就连夜回国去了。

    当天晚上,王振野过来开车,把乔宴和霍景盛送回御景江山的别墅。

    乔宴缩在后座霍景盛的怀里,神采奕奕地看了一路的车窗。

    王振野笑道:“是好多了。”

    “很有精神。”

    “从前坐车的时候,总是昏昏欲睡。”

    这话乔宴和霍景盛都爱听。

    乔宴耳朵动了动,望了会儿窗外,突然转过脸望着霍景盛,好乖巧地喊了一声:“…哥哥。”

    霍景盛突然间被呼唤,心里像被小猫毫无铺垫地挠了下。

    低头,心荡神驰道:“哥哥在。”

    乔宴眼睛明晃晃地闪着光,好开心道:“…谢谢哥哥给我治好了‘感冒’。”

    乔宴好久没回家,回到家后化身小雀,楼上楼下,慢慢地挪动着。明明是自己住了很久的地方,此刻却每一寸都感到新鲜新奇。

    ——大抵也有添加了年节氛围装扮的原因。

    这天乔宴的妊娠期刚好满了三十周。

    被霍景盛哄着睡觉的时候,还摸着肚子眼神雀跃地说:“小宝宝好像又长大了!”

    让霍景盛俯身去听自己肚子、跟肚子里的宝宝打招呼、谈心。

    但是半夜,乔宴起身去小解的时候,这种欢乐、雀跃的情绪一下子没有了——乔宴突然间,被全新的恐惧、焦虑攥住了心脏。

    那是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

    乔宴摸摸索索起来去卫生间。

    霍景盛扶着他,说要帮他,被好面子的乔宴撵了出去。

    霍景盛就站在门外安静地等。

    洗手间里响过流水声,霍景盛判断是乔宴上好厕所,要出来了。

    往门边靠近了一步,方便接他下台阶。

    正在这时,霍景盛突然听到门里边乔宴哑着声音惊叫了一声。

    霍景盛直接拉门进去。

    就看见乔宴睁大眼睛,摇摇晃晃地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指着镜子里一脸惶恐的乔宴,喘着粗气道:“…虫子…好丑!好可怕!”

    他浑身发抖地往霍景盛怀里躲,一边躲一边哭叫:“不要虫子…”

    “哥哥…我不要虫子在我身上!”

    “把它扒下来…哥哥把它扒下来!”

    霍景盛心疼地抱住乔宴:“嘘,嘘…”

    “不要怕。”

    “看着哥哥。”

    “那不是虫子…”

    霍景盛这些天以来,不论是给乔宴擦身体,还是换药。

    都没有让乔宴看到心口的缝针疤痕。

    新疤痕凹凸不平,他知道乔宴会怕。

    只是没想到,他不仅怕,甚至还因此应激。

    霍景盛抱起乔宴,小心地不扯到那道深色的刚拆了棉布、还带着药膏的伤痕。

    把乔宴搂进怀里哄道:“不丑的。”

    “不丑的。”

    “宴宴讨厌的话,哥哥给宴宴用最好的除疤膏。”

    “宴宴不要害怕它…好不好?”

    第72章 起飞

    眼看着乔宴的情绪从哭叫变成了小声啜泣, 似是缓和了一些。

    霍景盛就小心掀开乔宴的睡袍边缘,查看他有没有伤着自己。

    岂料这个举动,再次加深乔宴的应激行为。

    乔宴突然双手抱住霍景盛的手腕, 用力到浑身发抖,他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不…不要…不要看,不要看!”

    霍景盛收手, 忙轻抚乔宴脊背:“不看了…”

    “哥哥不看了。”

    乔宴眼睛里开始大颗大颗地淌出泪来。

    他啜泣道:“哥哥…”

    “我是个打了补丁的残次品。”

    “呜…”

    “不是的…”霍景盛心都碎了:“不是残次品…”

    乔宴低/喘/着喃喃道:“好大一条蜈蚣…”

    “丑死了…”

    “哥哥看了会吐的…”

    乔宴说完,喉咙里痉/挛/着/抽了好几口气。

    瘦小的身体蜷缩在霍景盛怀里,也猛烈地抖了好几下。

    霍景盛的眼眶也红了。

    他捧着乔宴的脸,语气温存道:“咱们做了场手术。”

    “还顺便送了个纹身?”

    霍景盛拍拍乔宴的手,哄小孩一样道:“只看一眼好不好?”

    乔宴抽了抽鼻子, 破罐破摔地嗫嚅:“可是哥哥看了之后…肯定不会再抱宴宴了…”

    …非要看,就看吧。”

    “宴宴也不是非要被哥哥抱抱不可…”

    乔宴目光涣散地碎碎念。

    突然感到心口处伤痕之外的肌肤,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很轻、很小心地一路轻抚。

    不疼, 很痒。

    带着股让人战栗的酥麻。

    乔宴在霍景盛腿上,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

    而后,乔宴低下头。

    看见霍景盛正用指腹细细地摩挲他的伤周。

    霍景盛道:“哪里像蜈蚣了。”

    “我看像条小飞龙。”

    乔宴骨头麻麻的, 短时间内做不出太完整的反应。

    他的感官随着霍景盛的指腹游移,语气变得缥缈, 像梦呓:“…小飞龙?”

    “当然。”霍景盛轻轻攥住乔宴的小手,往上带:“你摸摸它。”

    乔宴浑身紧绷:“我不要…”

    霍景盛轻声哄:“别怕。”

    “就摸一下。”

    乔宴闭着眼,紧抿着薄唇, 在霍景盛的引路下, 像蜗牛伸触角一样,伸手轻轻碰了碰。

    “它咬你了么?”

    霍景盛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乔宴茫然地睁开眼睛,仰起脸望着霍景盛, 茫然道:“…没有呀。”

    霍景盛轻轻地刮了下乔宴的鼻梁:“不咬人的小飞龙,有什么好怕的?”

    乔宴反应过来,“噗嗤”破涕为笑。

    ——他突然觉得好神经!

    不知道是自己神经,还是霍景盛神经。

    刚才那种惶恐、厌憎、烦乱的情绪,被霍景盛无比好笑的“不咬人”一扫而空。

    乔宴低头认真地看了心头的疤痕一样…怎么真的没刚才可怕了。

    这时,霍景盛给他调整姿势,附耳道:“别动。”

    乔宴就乖乖地蜷缩在霍景盛怀里,不动了。

    而后——

    乔宴身体在霍景盛怀里稳稳腾空。

    霍景盛抱起乔宴,晃了晃:“小飞龙起飞了。”

    翌日乔宴洗脸刷牙时,对着镜子又看了胸口深色的、凹凸不平的疤痕。

    没有太多表情,只目光平静地重新系上了带子。

    再后来,乔宴就没再想疤痕的事了。

    但是,不考虑疤痕的烦恼,乔宴仍有新的烦恼接踵而来。

    一个是随着肚子隆起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他的妊娠反应比之前更严重了。孕吐减轻了,但双脚、脚脖、小腿,浮肿更明显,也让他更觉发胀发酸了。

    再一个是妊娠周期不断递增。

    现在农历正过年节,但公历上已经二月过半了。眼看再过几天就要满三十一周…要是再过几天、再再过几天…岂不是很快就到预产期了?

    他的预产期在五月上旬。

    二十四节气上的春末立夏之际。

    细算来,不过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了。到时生孩子又是一道坎…

    乔宴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隆起的腹部。

    他害怕不顺利。

    不顺利他两眼一闭,再醒不来了。

    但乔宴同时也害怕顺利。

    顺利生下小孩之后…

    不论是孩子、是霍景盛、还是他的哥哥…都不再是他的了。

    届时协议到期,结婚证变离婚证,“乔丽丝梦游体验卡”终于该要到期了。

    建京民政局过了年初五才上班。

    在等待民政局上班的两天里,乔宴时而雀跃,时而哀愁。

    他现在已经能加大活动的幅度和频率了,他时而满脑袋“追理想”、“搞事业”,端坐在画架前继续创作企业家们的单子。

    时而一脸呆滞地,仰靠在画室休息区的沙发上,望着玻璃天顶,半晌半晌地不说话。

    时而又坐起来,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刷刷手机。

    乔宴怀疑娱乐平台和购物网站是不是“窃听”到了他最近和霍景盛的聊天内容。

    要不然,怎么一打开娱乐平台,刷到的全是清一色的“婚礼策划”、“婚礼场景布置”、“婚纱照拍摄优惠活动”?

    购物网站更是离谱,甚至精准到了他的性别,满屏给他推荐“娇软小受婚服成衣”、“娇软小受婚嫁穿搭推荐”…

    乔宴又觉震惊又觉离谱。

    ——这些网站怎么都知道…他是被睡的那一个啊?

    乔宴心里莫名有些愤愤然。

    是!他是被睡了!被男人睡了!

    但也就被睡了那么一次好吧!

    和霍景盛结婚,也只是为了帮霍景盛拿基金…

    怎么这些平台都把他当成了天生的小受?

    就因为他会生小孩?

    乔宴气鼓鼓的。

    ——要是霍景盛的手机,也这么推荐才公平。

    要不然,这些平台凭什么…就判断他是在下边那个,判断他拥有一个“娇软小受”的标签啊!

    乔宴好奇霍景盛的手机也会有这种推送吗?

    于是,当天晚上,乔宴敲了无数次赛博木鱼,在觉得积累的功德,能够抵消“偷看手机被败坏的道德值”后,趁着霍景盛去洗澡,手忙脚乱、惊心动魄、破天荒地——偷偷打开了霍景盛的手机!

    乔宴抖着手,翻找霍景盛手机里的娱乐平台。

    ——竟然没找到?!

    乔宴做贼心虚,双手哆嗦着,只好去打开霍景盛的购物平台。

    他不敢太过火。

    没看搜索栏,只在首页往下拉了拉,清一水儿的——

    “一对一恋爱课”、“追男老婆大师课”、“从陌生人到婚姻”…

    乔宴傻了。

    他瞪圆了眼睛,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回原处时,差点碰倒了床头的水杯。

    乔宴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突然觉得平衡了许多。

    看来这些算法都是乱来的。霍景盛这种分分钟都价值高昂的商业巨擘,怎么可能看这种恋爱攻略?

    既然霍景盛的“恋爱脑”标签是假的,那他的“娇软小受”标签肯定也是误判!

    乔宴松了口气。

    ——他才不是什么娇软小受。一点都没有男人味…

    就算他是小受,他也要是“大男人”小受!

    乔宴心里唾弃着平台给他的离谱推荐。

    但是,刷的时候,他不止反复观看,还要把评论都看个底朝天…认真得堪比上学听讲。

    甚至比上学听讲还多了一个“幻想环节”。

    ——乔宴会幻想着,视频里的主角变成自己的样子…

    但想到最后,总会以淡淡的惆怅和遗憾结尾。

    偶尔他会有一种冲动:问问霍景盛,形婚会有婚礼吗?

    但他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又觉得问题好傻。

    ——都形婚了,怎么可能有婚礼。

    而且。

    乔宴撑着下巴陷入苦恼。

    ——为什么我会对婚礼感兴趣?是因为我贪玩吗?

    但婚礼又不是闹着玩…

    乔宴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自己偷着看还好,但如果霍景盛恰好过来,他就会手忙脚乱地切换App,生怕霍景盛看到他在看婚礼内容。活像只害怕偷腥被抓的猫。

    心事重重的两天终于过去。

    领证那天,乔宴故作随意地让霍景盛帮自己挑西装,实则在霍景盛去洗漱的时候,自己已经偷偷地试了两三套。

    最后霍景盛为他选定的是一套剪裁精致的宽松型白色小礼服。

    孕期隆起的腹部被保护在流畅的曲线之下,优雅又舒适,衬得他像个矜贵的小王子。

    霍景盛不知道的是——乔宴让自己挑的几件,全都是被乔宴自己筛选过后的结果。

    民政局的小哥一眼认出了他们,激动得语无伦次:“二、二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站在照相设备边,手都在发抖:“能给你们拍照真是太荣幸了!你们放心吧…我,我有职业操守,不会出去乱八卦的!”

    乔宴耳尖偷偷泛红,他瞥眼望向身旁的霍景盛。

    只见男人从容颔首,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霍景盛面对别人时,话比较少。

    在小哥送上祝福的时候,只对小哥微微颔首致谢。

    小哥似乎没料到,霍景盛真的会理他。

    他八卦之心大受鼓励。

    一连姨母笑地看了看被霍景盛揽着的娇小的乔宴,又看了看身材高大的霍景盛,最终决定继续问霍景盛道:“霍先生,那个…”

    “能八卦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么!”

    小哥两眼放着光:“我想应该是场好浪漫的世纪婚礼吧!”

    霍景盛闻言一愣。

    乔宴也愣住了。

    他无意识地攥紧小手,颤抖着睫毛,屏气凝神地——竖起了耳朵。

    第73章 追妻

    霍景盛罕见地迟疑了片刻。

    视线落在身体紧绷的乔宴身上。

    不知是说给小哥听, 还是说给乔宴听。霍景盛道:“再说吧。”

    霍景盛小心翼翼,斟酌措辞。

    生怕乔宴感到多余的压力。

    说完他想看看乔宴的表情,评估自己对于这份答卷的成绩。

    但乔宴已经别过了脸, 把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见了。

    霍景盛有些心神不宁。

    在小哥给他们拍了照离去的时候,霍景盛低头, 拢了拢乔宴冰凉的小手,轻声道:“宴宴,你不要有压力。”

    “只是领个证。不会办婚礼的。”

    “今天把证领了,以后的相处方式,还可以和今天一样。你不需要额外再做什么。”

    乔宴和霍景盛拍完了照, 原本是要离开座位的。

    闻言突然僵在了原地。

    霍景盛眉头微蹙。

    他察觉到了乔宴的不开心。

    以往乔宴不开心的时候,他凭借自己的判断,总能轻易地把人哄好。今天的情况有些棘手——他太熟悉乔宴的每个小情绪了,可此刻, 他却摸不准乔宴沉默背后的含义。

    霍景盛心想,难道乔宴后悔和自己领证了?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进心里。霍景盛不动声色地加快流程,生怕下一秒就会听到反悔的话。直到钢印落下, 红本到手,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霍景盛没有立即带乔宴回家。

    他想在这个领证的日子里…买对戒指。

    但…却不能以“婚戒”的名义。

    结婚是临时起意, 霍景盛还没来得及定制钻戒。

    此刻只能牵着乔宴去奢侈品店挑选成品。

    ——骗乔宴说是到广场散心的顺便之举。

    乔宴最爱购买亮晶晶的宝石、钻石、美玉。

    听霍景盛说顺便给他购置点新首饰,只开心了十秒,情绪就又毫无道理地低落了下去。

    乔宴也有些疑惑, 难道真是月份越大越矫情?…

    霍景盛那句“再说吧”, 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自己在失落什么呢?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

    乔宴脑子里想着刚拿到的小本本,在心里疏导自己——

    形婚是不需要仪式感的。

    仪式感只限于有情人。

    霍景盛作为甲方, 已经对他够好了。

    乔宴奉劝自己不要贪心不足。

    一开始,他是抱着被“去父留子”的心态,到霍家的呀…

    后来,熟悉了霍景盛的为人,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不必再担心被去父留子,已经是命运馈赠的恩赐了。后来,命运又一再给他犒赏——把梦里的“哥哥”也一并给了他。

    霍景盛这座高台明月,即便往后一拍两散了,照样不会否认是他的“哥哥”。已经足够了。

    怎么别人越是对自己好,自己越是不知足呢?

    乔宴很快把自己开解好了,甚至在心里默默地谴责自己。

    他摸着小腹,忏悔似地,仰着脑袋,声音乖巧道:“哥哥…”

    “本子拿到,你可以去申领基金了。”

    他咬了咬唇:“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婚呀?”

    乔宴其实不太想知道答案。

    但是,此时问出这个问题,会显得自己心底坦荡些吧?

    不料霍景盛滚烫的心窝,却被突然浇淋了一盆冰水。

    他顿了顿,看着乔宴道:“再议。”

    霍景盛深黑色的眸子里暗潮翻涌。

    离婚。不可能。

    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婚了。

    ——我不可能让你从我手心溜走两次。

    乔宴不知道霍景盛暗沉的心思。

    霍景盛也无法知悉乔宴心里的九曲十八弯。

    于是——

    没领证前,还相处融洽的两人,在领证后,莫名地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僵局。

    这种僵局并非来自霍景盛。

    在领证之前,霍景盛想的是——领了证,多少能用“法定伴侣”的身份,对乔宴行使一些以促进两人更深的、灵魂和肢体交流的机会和理由。

    霍景盛准备了好些话术,包括但不限于“没关系,我们这样是正常的,我即便不是你的‘爱人’,也是你法定上的‘合法丈夫’…”

    以此类话术蒙蔽好哄的乔宴…

    霍景盛甚至卑鄙地设想——

    如果乔宴哪天再像上一次那样,出现生理上的需/求和反/应…他一定不会再想上次一样,当个无动于衷的柳下惠。

    他可以坐怀不乱,但是不可以袖手旁观…他至少,要向乔宴提供一些“合法丈夫”能做的安抚和慰藉。

    比如,哄着他,把他服务得满意、高兴、舒服。

    那至少,乔宴除了“爱他的钱包外”,就有了多一个理由,来依赖自己、渴望自己。

    霍景盛已经走投无路地、疯狂到了采取原始人的求偶手段…

    哪知道,领了证之后,乔宴根本不会他这样的机会。

    ——乔宴开始背过他睡觉了。不再钻进他的怀里。就连放松按摩、腿脚精油消肿、以及防止腿抽筋的揉按环节,乔宴都不再专注,开始戴着小耳机,听话筒里的电台讲故事了…

    霍景盛岂止紧张。

    简直乱了心神。

    他突然不知道该拿乔宴怎么办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再次把他的心灵诱捕?

    领证后,乔宴的反常行为,让霍景盛想起乔宴上一世对于自己逼近时,产生的抗拒反应。

    上一世,霍景盛也曾猛烈地追求过乔宴。

    但结果差一点不可挽回。

    霍景盛在知道乔宴严重的回避性依恋后,学聪明,不再进攻,反而把自己当成了乔宴的“猎物”。

    他像个变态一样,偷偷尾随乔宴,在乔宴需要帮助的时候,冷着脸出现,漫不经心地向乔宴伸出援手。

    在乔宴紧张地说出谢谢之前,就神情漠然地转身离去…

    这样的次数太多了。

    上一世乔宴所在的环境十分污浊,惹了高利贷,交际圈更是一塌糊涂。像是小羊误入了危险的狼群。

    身边风浪频发。

    隔三差五就有要债的、嫉妒他的、甚至是想和他好的烂人们,找他围追堵截。在乔宴的视角,每一次绝望的时刻,都会被“偶然”路过、从天而降的霍景盛恰到好处地接住。

    霍景盛用大衣护着他,带他离开危险,帮他打架。

    霍景盛在他应激的时候,抱着他在夜色下狂奔去急诊,哄着他调整他的呼吸…

    霍景盛给予乔宴一个陷入危险境地的人类,最底层、最基本、也最渴求的安全感和边界感。

    所以那时候的乔宴,太容易被这样的霍景盛迷惑了。

    乔宴不但对他丧失了警惕,反而生出了强烈好奇。

    “英雄情结”、“吊桥效应”…再随随便便地触发一个,就足以使乔宴疯狂地依赖他这样“安全源”。

    所以。

    在经历了那些前置条件以后。

    乔宴先是主动问霍景盛:“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后来,他又主动地踮脚吻了霍景盛的唇角:“宴宴好冷…哥哥可以…抱抱宴宴,疼疼宴宴吗?”

    ——可现在呢?

    这一世,霍景盛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肃清乔宴的生存环境。

    他把所有危险都扼杀在萌芽里,让乔宴从一开始就活在安全区。

    可这也意味着——

    乔宴再也不会因为刻在人类基因本能里——那种“被拯救”、以及“能掌控对方”的安全感,而依赖他了。

    霍景盛并不后悔。

    他怎么舍得让乔宴再经历一次那些绝望?

    他只是…

    随着判断的失误,和战略的失败,产生了犹疑和无措。

    终于。

    在领证后,乔宴疏离他的第五天,霍景盛再次采取了措施——

    他联系了他一对一的恋爱老师,让老师务必尽快前来,进行一次实地的分析,和战略定制。

    当天夜里。

    乔宴背着霍景盛入睡的时候,霍景盛轻拍着他,轻声道:“一周后的元宵节,给你办一场游轮灯会怎么样?”

    乔宴蜷缩着,脊背微微贴着霍景盛的怀抱,很轻地摸了摸小腹,乖软道:“好!”

    霍景盛终于从乔宴的语气里,听出了连日沉闷之后,明显的雀跃和开心。

    霍景盛补充:“可以把李广劲也叫上。”

    乔宴声音小小地,很了解李广劲地替李广劲问道:“那他可以带上自己的朋友吗?像上次那样。”

    霍景盛松了口气。

    难得乔宴终于又对好玩的事物提起了兴趣,他忙道:“当然可以。”

    “我派车接他们到港口。”

    “对了。”

    “我有一位故交,刚好到建京老家过元宵。”

    霍景盛明知故问:“能邀请他也来游轮玩吗?”

    乔宴小心地翻过身,于熹微的灯光下,眼神亮闪闪地望住霍景盛:“哥哥的朋友…”

    “当然可以呀!”

    明明一个对望,只阔别了几天而已。

    霍景盛眼神黏连,像是同这个对视阔别了半辈子。

    元宵节的豪轮灯会如约而至。

    乔宴腹部隆起的轮廓,似乎又稍稍大了一些。

    他没再穿板正的西服,穿着休闲的长大衣。

    上船的时候,整个人被霍景盛揽在怀里小碎步慢走。

    而他的身后,乌泱泱跟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以及一支医疗小队。

    十三层的豪华游轮,游玩的场地极多。

    霍景盛和恋爱老师,是在七层一间北欧风情的蛋糕厅见上了面的。

    那时霍景盛刚给乔宴切好了一块黑天鹅松露小蛋糕。

    目光温柔地看乔宴小口小口地呡。

    这是他接到老师的电话:“我已经观察你们两个小时了。”

    “我现在正在你身后三十米。”

    “你过来一下。”

    “别带他。你自己。”

    霍景盛低头看了乔宴一眼。

    迟疑了一下。

    终于别无选择地对乔宴温声道:“朋友来了。”

    “宴宴乖乖吃东西。”

    “我过去一趟就来。”

    乔宴身后是王振野和他的手下们,以及林琅的小团队。

    所以霍景盛起身的时候,并未有太多的不放心。

    恋爱老师和当时的宣传画册上一样,长着一张过份妖孽的脸。

    乔宴仰脸,鹿子眼盯着霍景盛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未有任何的波动。

    但是当他看到那张妖孽的脸,踮脚对着霍景盛说话的时候。

    手里的小叉子突然掉了。

    在乔宴的视角里,妖孽脸朋友几乎要靠到霍景盛身上了。

    但其实在霍景盛那儿,恋爱老师只不过靠前了一步,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除了老师以外,乔宴和霍景盛都不知道,他在故意借位。

    乔宴坐直身体,原本毫不设防的目光,突然茫然、紧张、探究了起来。

    他像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正在做什么。

    瞳孔的焦距已经不可遏制地黏在了霍景盛身上,小脸皱起来,好紧张地看着霍景盛的一举一动。

    三十米之外。

    妖孽脸老师摇着香槟突然笑了:“霍先生。我以为你拿了一手烂牌,所以不知如何下手是好。”

    “想不到…你拿了一手王炸。”

    他眯起眼睛,颇有一些震撼:“你是怎么把这手天顺的王牌,打成追妻局的?”

    霍景盛:“…?”

    老师挑眉,用下巴指了指乔宴所在的方向:“五分钟。”

    “他就急了。”

    “他眼睛恨不得长你身上。”

    “你却告诉我,你在追妻?”

    第74章 不要

    霍景盛原本是背对着乔宴的, 听了老师的话转过身,就看见乔宴茫然地扬着小脸,紧张地把他望着。

    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 乔宴惊慌失措地别开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心虚而惶然。

    好可怜…

    霍景盛心尖一紧。他不过只离开了片刻, 乔宴怎么就受了惊。

    霍景盛看了乔宴一眼,脑袋就被乔宴无助的神情占满。

    要不是急匆匆转身时,被老师拉住,霍景盛甚至都要忘了自己正在实地上课。

    老师眼疾手快,上前拦住霍景盛:“别去。”

    “让他再急会儿。”

    “他越急就越能看清自己。”

    老师万万没想到, 霍景盛竟然低头,冷冷地对他道:“让开。”

    老师摸了摸鼻子。

    悻悻然让开。

    他咬着后槽牙,恨铁不成钢:

    教科书怼脸上都学不会!

    活该追不到老婆!

    老师一口闷了香槟,仰天无声地长叹——

    霍景盛简直是最让他丢人的学员。

    没有之一!

    一个举世闻名的大财阀, 被小鲜肉吃死,老师手把手带着他都不会破局!

    乔宴低着头,手指有些发抖地在桌上摸索自己的小叉子。

    直到一道阴影笼罩了他。

    霍景盛回来了。

    他坐到对面, 拿起乔宴的小叉子,叉了一块小蛋糕, 轻声问:“怎么就吃了两口。不合口味?”

    说着,把叉起的小块蛋糕递到乔宴唇边。

    乔宴睫毛颤了颤,犹豫片刻, 就着霍景盛递来的叉子, 一小口一小口把小蛋糕咬掉了。

    霍景盛给他擦嘴,问:“要不要换个口味?”

    乔宴脑子里空空的。

    耳朵里不知为什么,竟然传来细微的、一阵一阵的嗡鸣。

    乔宴魂不守舍道:“不, 不要…”

    “我只是不想吃了…”

    乔宴说着不想吃了,眼睛却无意识地紧盯着霍景盛手里的叉子,眼底有期待又茫然的碎光。

    霍景盛于是继续喂给他。

    哄小孩一样柔声和他说话:“朋友认生,所以没过来。”

    “我们寒暄了片刻。”

    “进行了一些工作上的交流。”

    霍景盛说话的时候,暗暗盯着乔宴的反应。

    ——和老师说的一样,乔宴真的很紧张。

    在霍景盛提到“朋友”的时候,乔宴无意识地伸出两只手,抱住了霍景盛另一只放在桌上的手臂。

    霍景盛任由乔宴抱着他的手臂:“没有别的了。”

    乔宴仰起脸,望着霍景盛,小声道:“…他贴你。”

    乔宴的嘴巴不受控制地一撇,漂亮的眼睛顿时蒙上了水雾:“他贴在你肩膀上…说悄悄话。”

    “你没有拒绝。”

    “你和别人谈话的时候,都会保持距离的。”

    “但是…你让他贴着你说话…”

    “没有的事。”霍景盛冤枉:“我和他之间隔着半米。”

    “他不可能贴到我。”

    乔宴闭上嘴巴。

    不再吃蛋糕。

    也不再说话了。

    霍景盛望着乔宴,目光深深。

    ——经老师提醒,他终于意识到,乔宴对他似乎的确有着超出了对待“哥哥”的紧张。

    从前霍景盛身在此山中,哪怕偶然的确在乔宴身上看到些异样。也不敢作出他想。

    毕竟,乔宴对他的依赖,用“弟弟”对待“哥哥”解释,更说得过去。

    但…

    老师方才像是在霍景盛固化的新房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

    如果只是以弟弟自居。

    怎么会为了哥哥交了新朋友,就食不下咽?

    霍景盛向来眼神毒辣。

    看得清所有人深心处的隐晦。

    又怎么会看不清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他不过是在这个少年面前,太过紧张,太怕失去。

    当清楚地意识到,乔宴看似莫名的小情绪,其实不过是最简单易懂的、酸溜溜的话语。

    霍景盛心里并未滋生多少欣喜。

    心尖上反而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

    霍景盛终于在迷雾里,看见了乔宴捧出来的半点心。

    但…这世上最值得他守护的一颗心,却陷在不知所措的无形的大网里。

    霍景盛首先想到的是——

    他的宴宴,是还没意识到?

    还是不敢和他提?

    还没意识到,他慢慢引导就是了。

    但如果是不敢和他提…

    那就说明,这一世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仍然不对!

    毕竟上一世,他尚有少年人的天真,敢拿真心向他问。

    这一世…霍景盛处心积虑把他捧在手心,到头来,却局限了他原本自由烂漫百无禁忌的灵魂?

    霍景盛和乔宴都不知道。

    他们手臂交缠、眼神互相试探、黏连的情景,正被人偷偷录入了手机里。

    ——恋爱老师翻了翻偷拍作品,满意地把手机息了屏。

    乔宴觉得霍景盛的解释很真诚。

    但他也实在没办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他清醒下来的时候自己想了想,“哥哥”想怎么和朋友说话,就怎么和朋友说话。

    和他一个形婚的对象,有什么关系?

    所以,一整天乔宴都没有再问此事。

    但刚来时的那股兴致勃勃的劲也失去了。

    元宵夜,他在浅海上看见了星星。

    星星之下,是漫船金碧辉煌的明灯。

    乔宴只象征性地,拍了一些照发朋友圈。

    良辰美景,不知为何…都有些失了滋味。

    八点钟,正是游轮灯会最热闹的时候。

    几个一线的明星就要在海上剧院里出场了,乔宴却闷闷地问霍景盛可不可以回房睡觉。

    胎动频繁或许是原因之一,但更多是心里那团关于“我最近怎么总是越界”的、理不清的乱麻。搅扰他无法开怀。

    游轮的顶层,是嘉宾们的休息区。

    霍景盛和乔宴所在的房间,自然是整个游轮视野最好的位置。

    乔宴今天兴致不高,躺在床上的时候安静得不像话。

    霍景盛才同他讲了十分钟的话,他就睡了过去。

    霍景盛守在乔宴身边,看着乔宴的睡颜。

    内心也是翻江倒海。

    正在这时,老师在微信上给他连发了十个偷拍照片,和一个偷录的视频。

    他问霍景盛乔宴睡了没,如果睡了,就约霍景盛到五楼的清吧说话。

    霍景盛从不在乔宴睡觉时离开太远。

    答应了邀约,但改了地点——

    让老师过来顶层的私密观景露台上汇合。

    私密观景露台,并非公开区域。

    而是霍景盛所在房间走廊的尽头处,一片露天的、视野宽阔的观景区域。

    方便说话,同时离乔宴休息的地方最近。

    五分钟后,老师噔噔噔地赶来了顶楼的私密露台。

    乔宴陷在睡熟里,对露台上的事一无所知。

    但他只睡了一个小时。

    就做了个古怪的、荒诞的梦——

    他先是梦到霍景盛。

    霍景盛站在大海里一座小岛的花树下,像是在等人。

    乔宴开心地朝他奔跑过去,喊着“哥哥、哥哥!”

    但是霍景盛没有回头看他。

    霍景盛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在相反的方向,出现一张迷人的妖孽脸。

    是霍景盛的漂亮朋友。

    乔宴在身后追着霍景盛。

    路上开满了荆棘,刺穿乔宴的脚心。乔宴着急地喊着“哥哥”,想要霍景盛不要丢下他。

    但霍景盛像是听不到。

    霍景盛抱住了漂亮朋友。

    在乔宴磨破了脚,终于追上了他们的时候。

    ——他们吻到了一起。

    他们相互依偎着,躺到了花丛里…

    乔宴被这个梦惊醒了。

    他下意识地往霍景盛怀里钻,钻了个空。

    乔宴睁开眼睛,坐起来。

    低头去看。

    ——霍景盛不在床上。

    乔宴开亮了灯,睁大眼睛环顾四周。

    ——霍景盛不在屋里。

    乔宴一瞬间口干舌燥。

    他踉跄着下了床,心口的伤虽然已经变成了疤,但还没有完全愈合,扯到了不至于裂开,仍会很痛。

    乔宴“嘶”了一声,他着急地下床,脚底沾了地就往屋外走,连毛绒拖鞋都来不及蹬上。

    他拉开门,沿着廊道,跌跌撞撞地找人。

    露台上,霍景盛的老师还在分析偷拍成果:

    “他的眼里都是你。”

    “事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放风筝会吗?”

    “绳索牵在你手里,来去根本不由他。”

    “只要给他造成自由的错觉,他永远都不会走。”

    霍景盛问:“错觉?”

    老师笑道:“给他安全感。”

    “但也给他制造不安。”

    “要他对你有所求。”

    “所求即软肋。”

    “‘攻击’他的软肋。让他在大海里,只有你一根浮木可抓。”

    “什么回避依恋…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

    霍景盛不说话。

    老师循循善诱:“你要做的很简单。”

    “主动抛下他一次。”

    “啧…他竟然来了。”

    “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霍先生,好机会。”

    “你站着别动,给我抱一下。我保准你再也不需要追他,以后都换他追你!”

    霍景盛闻言,立即回头。

    果然看见乔宴光着脚,一脸茫然无措地站在走廊的暗处。

    霍景盛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将乔宴抱起:“怎么出来了。”

    乔宴仰着脸,黑曜石般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

    不说话,但神情好哀伤。

    霍景盛抱着乔宴回房的时候,才发现,乔宴浑身竟然被冷汗湿透了。

    霍景盛皱眉,把乔宴放在床上,就要往洗手间去。

    被乔宴猛烈而起抱住了手臂:“…哥哥,去哪儿?”

    霍景盛攥住乔宴的小手:“接温水给你擦身。”

    “你出了冷汗,不适合立即清洗。”

    “我给你擦擦。”

    乔宴紧张地盯着霍景盛去洗手间。

    霍景盛拧干了热毛巾,伸出一只手解乔宴汗湿的睡袍。

    乔宴的眼睛一直黏在霍景盛的脸上。

    他脑袋里遏制不住地给刚才的怪梦修改剧情——

    他不要哥哥去抱别人…

    也不要哥哥去吻别人!

    他看着霍景盛,脑子里想着——

    霍景盛抱着的人是他…

    吻着的人…和搂抱着躺到花丛里的人…

    都是他!

    乔宴脑袋里盛着霍景盛。

    身体上,正细细密密地感受着霍景盛。

    等察觉到,身体起了某种变化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在霍景盛揽起乔宴睡袍下摆,要给他擦小腹和腿的时候,乔宴浑身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起来:“…不要了!”

    但是,迟了。

    因为他的下摆,已经被霍景盛撩开了。

    于是,乔宴和霍景盛,两个人,顷刻间,都沉默了。

    乔宴看着夜深人静,被霍景盛擦汗擦到精神起来的乔小宴…

    生无可恋、恼羞成怒地皱着极漂亮的眉头,脑袋嗡嗡作响地痛斥霍景盛:“都说了不要了…”

    “你还要撩…”

    “你…我…”

    乔宴眼眶一红,只用了半秒,就无措羞怒地发着抖、哽咽了起来:“霍景盛,我,我讨厌死你了!”

    “…我…我不是变/态!”

    乔宴惊慌失措地嚎泣了起来:“算了…”

    “无所谓了…”

    “我就是个变/态…反正我已经没有尊严了…”

    第75章 老公

    自从乔宴打开心结, 学会表达情绪以后,霍景盛见过乔宴很多种掉金豆的样子。

    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使他意乱心慌。

    乔宴已经把自己蜷缩起来了, 但还觉得不够,浑身颤抖着,想要把自己缩得更紧, 恨不得凭空生出一对蚌翅,把自己藏起来裹成一颗小珍珠。

    他一边红着眼眶掉金豆子,一边喃喃地发出自以为很绝情的“冷言冷语”:“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出现在你面前?”

    “把衣服…还给我…”

    乔宴突然挣扎着要起身,细瘦的手腕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握:“我不要待在你家…也不要待在建京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的呢喃,仿佛连自己都不相信能逃开。

    霍景盛连忙将人拢进怀里,掌心下的身躯正在剧烈发抖。他这才发现乔宴连指尖都是冰凉的。

    乔宴破罐子破摔地挣动。

    但毫无意义。

    因为他的确挣不出去。他被霍景盛很温柔、但很牢固地摁住。

    霍景盛额头上出了冷汗,语气却沉稳:“乖, 乖…”

    “别乱动。”

    “别弄痛心口。”

    乔宴像是根本听不见他的话,红着脸,恼羞成怒, 像是失了理智,亮着利爪虚张声势、实则走投无路的炸毛小猫。

    霍景盛的声音一沉再沉, 哄小孩一样:“宴宴,宴宴看着我好吗?”

    霍景盛捧住乔宴的脸,带着乔宴看向自己, 轻声道:“和上次你做梦弄湿床单的情况一样。”

    “是青少年都会经历的生/理/反/应。”

    “不是变/态…”

    乔宴终于怯生生地抬眼, 湿漉漉的眸子里盛满不安。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直到淡色的唇瓣被咬出深深的齿痕。

    片刻后,他试试探探地、小心翼翼抬起眼, 再次看向霍景盛,嗫嚅:“真的不变/态吗?”

    似乎是因为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有受到嘲笑…

    乔宴终于不再挣动了。

    他抽了抽鼻子,说话时声音仍有些哽咽:“我真的在努力控制了…”

    “但是…”

    “但是它还是不听话…”

    “不是我故意失礼的…是它不听话…”

    乔宴像是讨厌它讨厌极了,他咬着下唇,愤愤地盯着它看。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乔宴把下唇咬到发白,硬着头皮道:“我去冰箱拿冰袋!我要把它冰敷了!”

    话没落音,霍景盛已经快要吓坏了。

    他不敢唐突,但也不可能放任不理。

    更不可能让乔宴去拿什么见鬼的冰袋看他敷那儿…

    霍景盛又把乔宴摁住了。

    他哑着声音:“宴宴,我知道怎样让它听话。”

    “不要冰敷。”

    “试试交给我…好吗?”

    乔宴难为情地犹疑。

    霍景盛不给他说不的机会。

    他猝不及防地动了手。

    ——请示过,就不算唐突了吧?

    可怜的乔宴没有任何准备。

    他冷不防触电了一般。

    浑身不受控制地战栗过后,突然绵软、突然失力、突然跌进霍景盛宽厚悍利的怀抱里,溺水一样扑棱着惊叫…

    “宝宝,我怀着宝宝!”

    “可以的。”霍景盛趁乔宴瞳孔失焦、意识恍惚,低头吻了吻乔宴变得嫣红的脸颊:“放松。待会儿就不难受了。”

    岂止不难受。

    乔宴从来没有觉得这样舒服过。

    …

    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他很快地,就软软地贴在霍景盛怀里,睡了过去。连抬手的力气都失去了。

    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痕,温柔地哄着:“睡吧,乖。”

    最后的意识里,他只记得自己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漂泊的小船只终于陷进了港湾。

    这天晚上,乔宴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他又梦见了霍景盛。

    但这一次,梦里不再有第三个人。

    乔宴沉浸在梦乡的时候,霍景盛仍无睡意。

    事实上,他浑身都无比精神。

    乔宴在他怀里耗尽力气睡着后,他抱着乔宴去清洗。

    这期间其实并未花费太多时间。

    乔宴太年轻,自己平时似乎并不照顾自己,所以交代得很快。

    霍景盛看着乔宴沉静的睡颜,心里柔软的像是化成了一滩温水。

    乔宴自然不会知道,那时候霍景盛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一直看着他。

    端详着控制着他的表情。

    乔宴无瑕顾及霍景盛的眼睛,当然也不可能了解霍景盛深沉的内心——

    霍景盛释然了。

    霍景盛是看见乔宴露出餍足神情时,突然释然的。

    与其说,释然了对乔宴怀揣的紧迫的焦虑。

    不如说是释然了人生。

    霍景盛那时候突然看见了自己的心——

    乔宴只要露出了开心的神色,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哪怕让他拿自己的性命当做“乔宴开心的燃料”。

    霍景盛质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追求什么?

    上一世到这一世,他最初想要的…不都是乔宴平安快乐?

    为什么要逼他?

    从什么时候起,生出了这样的心魔,非要逼他就范不可?!

    诚然,他的恋爱攻略起了效果。

    他已经看见乔宴开始紧张他、在意他了。

    但如果,“让乔宴看清自己紧张、在意霍景盛的内心”是建立在使他忐忑不安、惊慌失措的前提下。

    霍景盛宁愿他永远看不清!

    霍景盛照顾好乔宴,并未解决自己被勾动出来的问题。

    而是选用浇冷水的方式——借以惩罚自己。

    他一想起乔宴站在走廊阴影里,无措茫然的神情,心尖就一阵一阵地发紧发疼。

    ——真是错得离谱。

    霍景盛眸色暗沉。

    关了水对着镜子擦头发。

    他视线冰冷地透过镜子审视自己。

    他不想再做囚笼,关住了鸟儿,但鸟儿根本不会快乐。

    他决定做放风筝的人了。

    ——如果乔宴一辈子懵懂,是忽远忽近的风筝。

    那么他就做那根牵着风筝的线,做风筝身边无形无色的风。

    都已经护着他、伴着他、攥着他了…

    还不够吗?

    就像这个寂静而隐秘的深夜。

    他把乔宴伺候好,看乔宴露出餍足的神情,他心里就已经踏实、柔软,感到了幸福…

    既然乔宴的“接受”已足以使得霍景盛幸福。

    霍景盛何必多余地逼他“给予”?

    第二天,天不亮。

    恋爱老师已经开始发力了。

    他给霍景盛发短信:“出来,我连夜给你制定了新计划。”

    “但是你得配合点。”

    “舍不得对他狠心,你就只能被他拿捏情绪。”

    恋爱老师继续奋笔疾书。

    却收到霍景盛发来的莲花开放的表情图。

    还配了一行老土的字——“我想开了。”

    恋爱老师心里吐槽:看来霍总很少冲浪啊,我爷爷都不发这种土憨憨的表情了…

    恋爱老师:“怎么了?”

    霍景盛:“下午我助理会找你解约。”

    “违约金全款赔付。”

    恋爱老师瞳孔地震。

    做这行的都知道,违约金的金额,比上到毕业还贵。

    聪明人即便耗着等课业过期,都不会选择直接解约…

    他震惊霍景盛此举的奢侈…

    霍景盛不可能是个不会算术的冤大头,他这么做,只能是他毫不在意那仨瓜俩枣…

    但恋爱老师心里高兴极了。

    一对一提前解约,多赚了钱,还节省出时间,能立刻找下家…

    再怎么高兴,面上还得装一装。

    恋爱老师:“我让你毕业了么?你就解约。”

    “我觉得你应该了解了解我的新计划。”

    霍景盛:“不必。”

    恋爱老师:“你太消极了!”

    霍景盛:“Adonis,我想你并没有真正爱过人。”

    恋爱老师:“霍先生,我不理解你在表达什么。”

    霍景盛:“游戏奉行攻略。”

    “感情无解。”

    恋爱老师:“霍先生你昨夜是找什么老和尚谈话了?”

    “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我告诉你,感情比游戏更需要套路!”

    过了半晌,恋爱老师没等到回应。

    恋爱老师:“霍先生?”

    他发了个消息去确认,但消息已经发不出去了。

    ——他被霍景盛移出了好友列表。

    恋爱老师原地“Fuck”一声。

    靠在甲板上看着蓝蓝的海面连着蓝蓝的天。

    突然生出了一瞬的晃神。

    这一刻,他的道心有些动摇了。

    霍景盛说他没有真正的爱过人?

    他大笑了一声。

    脸色沉了下来:“我交往过的男朋友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个了。”

    “我要什么人和我好,什么人就会乖乖和我好。从未有过例外。”

    “我爱了那么多。”

    “他却说我没有爱过人?”

    怎么可能…

    恋爱老师笑了很久,笑得眼角都有些潮湿了。

    恋爱老师提前放假,借着霍景盛特邀的身份,在游轮白吃白喝放纵,开心得合不拢嘴。

    心情好的人不止他,还有乔宴。

    乔宴前天夜里,还在为了霍景盛和别人亲昵的行为而茫然…

    他准备了好多好多难以启齿、不知道该不该表达的质问…

    哪知道…

    质问还没来得及问,一个青少年生理期的事情,就把他所有的疑问堵住了…

    且一觉醒来以后,那些质问更没机会了。

    ——因为霍景盛的“新朋友”,突然从霍景盛身边蒸发了。

    甚至,乔宴在人群里无意识地寻找那张妖孽的脸时,霍景盛洞悉了他的心事一般,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绝交了。”

    乔宴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啊?”

    他心里虽然乐开了花。

    但…却又难免心虚,难免尴尬。

    乔宴扭捏道:“为,为什么呀…”

    霍景盛低头,看着乔宴平静道:“他惹你不开心了。”

    乔宴心里没来由地一烫。

    这种滚烫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

    他真的毫无准备,顷刻间直接被烫红了耳根。

    一颗心也莫名地砰砰急跳。

    乔宴开心了。

    虽然他仍然理不清自己伤心的、愤怒的、开心的情绪,都是为什么不受控制,不由自主。

    但至少是有心情找李广劲玩了。

    音乐餐吧里,服务生给乔宴和李广劲片肉。

    霍景盛被“闺蜜局”“驱逐”到三米开外的单人桌上,孤独地望着两个人的热闹。

    而乔宴背对着霍景盛,紧张兮兮地问李广劲:“还在看吗?他还在看着我吗?”

    李广劲往乔宴身后瞟了一眼,飞快地挪开:“还在看!”

    “眼睛就跟长你身上了似的。”

    乔宴硬着头皮,口是心非地扭捏道:“真讨厌…”

    “他看着,咱们怎么说悄悄话。”

    李广劲道:“没事你说。他听不见。小提琴声那么大呢。”

    乔宴神神秘秘、支支吾吾:“你有哥哥吗?”

    李广劲挑眉:“没有。但我是很多人的李哥。”

    “你那些弟弟们…会把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吗?”

    “讲什么笑话。他们跟在我屁股后边,就是为了我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让他们有钱去购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怎么会送给我?”

    “那…你的那些弟弟们,会因为你交了新朋友、多看了几眼新朋友、对新朋友有肢体接触,而,而不开心、感到紧张、担心被平分关注么?”

    “不会啊…他们疯了?我弟弟越多,他们的队伍就越壮大。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巴不得全天下都是我的弟弟呢。”

    乔宴越来越局促,他漂亮的睫毛越来越颤,声音也开始迟疑、嗫嚅:“如果…如果有弟弟是我说的那样子呢?”

    “会是什么问题?”

    李广劲简直目瞪口呆:“那就不是哥哥了。”

    乔宴也睁大眼睛。

    他急惶惶地问他:“那是什么?”

    李广劲沉默片刻,皱眉道:“是老公啊!”

    “哪有人对哥哥这样的。”

    “人们只对自己的老公这样啊!”

    第76章 摆布

    李广劲缓缓地望向乔宴:“这个‘弟弟’…”

    “该不会是你吧?”

    乔宴低下头, 臊眉耷眼地夹肉片。

    小口小口地嚼牛肉。

    李广劲丢了筷子,目瞪口呆道:“我就知道是你。”

    “你又没别的朋友…”

    “不是给自己问,难道是帮我问我自己?”

    乔宴把头埋得更低, 耳尖泛红。

    小声道:“剩下的手机说吧…”

    李广劲紧紧盯着乔宴脸上细微的表情,半晌,叹道:“宴宴。”

    “你坠入爱河了!”

    乔宴茫然无措, 差点咬了舌头。

    他下意识想要辩驳。

    可是嘴巴张了张,却无从辩起。

    李广劲不依不饶:“宴宴,跟我说说,跟我说说!”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你从前可是只花钱,不动心。”

    乔宴以为李广劲是在笑话他, 结果李广劲却替他叫好:“我就说嘛…”

    “天天跟着这样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动心?”

    “你的反射弧太迟钝了。”

    “换个人…早就跟他结婚了!”

    乔宴放下筷子,结结巴巴:“结,结过了…”

    李广劲张大嘴巴:“…啊?”

    “我订婚宴还没吃到呢?”

    “是要跟结婚宴办到一起?什么时候?”

    乔宴把手放在桌下搅着裤腿:“形…形婚…”

    李广劲下巴都快惊掉到桌上。

    他惊奇道:“形婚就不是婚了?”

    李广劲扭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霍景盛,心里哀叹:乔宴啊乔宴, 我恨你是块木头!

    李广劲当初条船被霍景盛捞上来后,就琢磨出霍景盛对乔宴隐忍的爱意了。

    ——那种颠覆了李广劲对于豪门认知的、疯狂又内敛、霸道又克制的、纯粹到不/含/欲/望的爱意…

    霍景盛的这种爱意,暴风一样肆虐着乔宴身边, 可能危及到乔宴的一切。

    包括当初的李广劲自己…

    只有暴风眼里的乔宴不知道而已。

    李广劲从前是对霍景盛有偏见,且把偏见带给了乔宴。

    但乔宴刚好也从不相信…

    后来李广劲经过那件事后, 刻意在乔宴面前扭转霍景盛的风评,有意无意地提及、美言霍景盛…

    都收效甚微。

    想不到,乔宴这块木头竟然有开窍的一天。

    但乔宴却扭捏了:“算…”

    “但是得认清自己的身份…”

    李广劲掏掏耳朵:“你在说什么?”

    “身份?”

    “领了证, 你的身份就是他的老婆!”

    乔宴不敢抬头, 连余光都不敢再看霍景盛一眼。

    生怕霍景盛注意到他和李广劲在咬耳朵。

    乔宴搅了会儿手,小心翼翼道:“其实…”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不同…”

    “但是我不敢往你说的这方面想。因为…”

    乔宴支支吾吾半天, 破罐子破摔道:“因为我们社会地位差异悬殊…”

    “我,我无法匹配…”

    “我不敢想…”

    “广劲,你还记得我最初,只是想攒够打掉孩子的钱吗?”

    乔宴睫毛逐渐变得湿漉漉的。

    他压低声音:“后来我有了钱…”

    “有了认可孩子的父亲…”

    “有了‘家’…”

    “我不再经历风吹雨打…”

    “连我的爷爷,都有了专业医护团队日夜监护…”

    乔宴仰着脸,眸子里碎光熠熠生辉。

    他薄唇轻动,说话时神情有些失神:“我还…找到了十八年未见的妈妈…”

    “世界上的好事都快被我一个人占完啦…”

    “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霍景盛…”

    乔宴垂下脑袋:“霍景盛在我的世界里修修补补,填充了这么多。”

    “但是我…我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你不是说,豪门都讲究门当户对吗?”

    李广劲正在拿纸巾抹着感动的泪水,但听了最后一句,突然两眼一黑,差点伸手去捂乔宴的嘴:“祖宗…”

    “你以后千万别再重复我从前说过的话了。”

    他怕被霍景盛弄死。

    李广劲道:“狗屁门当户对!”

    “整个建京,你找得到哪怕一个能跟霍景盛门当户对的人么?”

    乔宴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

    李广劲眼睛暴射着睿智的光芒:“既然大家都对不上。”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门当户对是为了互补。”

    “霍景盛是缺钱还是缺势力?”

    “他不需要!”

    李广劲神神秘秘:“…但他缺一个让他心动的人。”

    “我觉得他早就为你心动了呢。”

    乔宴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嘴唇微微发颤却说不出话来。李广劲看着他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直叹气,嘴上却循循善诱:“要是我说,霍景盛也喜欢你,你信不信?”

    乔宴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神坚定得仿佛在捍卫什么真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霍景盛那样的人,怎么会…

    李广劲扶额叹息,突然灵机一动:“那不如…你试探他一下?”

    “怎、怎么试?”乔宴睁大了眼睛。

    “钓鱼执法啊~”李广劲狡黠地眨眨眼:“你就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若隐若现的。看他是不是真的坐怀不乱。”

    一顿饭而已,乔宴竟吃得魂不守舍。

    吃完饭,李广劲要去陪那帮弟弟们,拼命朝霍景盛挤眉弄眼,眼皮都快抽筋了。

    可惜——霍景盛的目光全程黏在乔宴身上,压根没接收到他这通“摩斯密码”般的疯狂暗示。

    乔宴不是个闷嘴锯葫芦。

    他心里有事,就会想办法解决、沟通。

    比如,他理不清自己的心绪时,不会任由心绪一直彷徨下去,会找信得过的人主动寻求帮助。

    ——比如和李广劲讨论的这件事。

    再比如,时不时对霍景盛进行的深层次的沟通和谈心。

    乔宴繁乱多日的心绪终于整理出秩序,于是,在游轮上过完元宵节、到家的第一夜,就开始积极地试探起霍景盛。

    这晚霍景盛体恤乔宴在游轮上游玩辛苦,早早地把他清洗吹干,裹了睡袍放到床上。

    自己则去阳台上用笔记本处理一点公务。

    霍景盛刚坐到阳台单人沙发上,不到五分钟。

    乔宴突然轻手轻脚地下床,红着耳朵跟到阳台上,很轻地哼唧了一声。

    ——猫儿一样。

    乔宴的身影和声音,都像是狠狠搔进霍景盛心头的毛绒小爪子。

    霍景盛飞速抬头,起身走到乔宴身边,目光暗沉地给他系好散掉的衣带。系完了大手贴在乔宴隆起的腹部上,轻抚了一下:“怎么下来了。不舒服?”

    乔宴支支吾吾:“不,不是的…”

    霍景盛托着乔宴的腿弯,把人抱起来:“睡不着,来看风景?”

    乔宴在霍景盛怀里挣了挣,揪着霍景盛的衣襟,引导霍景盛看自己有些浮肿的脚趾,以及白皙的小腿。他嗫嚅道:“…腿和脚,冷,捂不热…”

    霍景盛抱着乔宴坐下,用自己的手去捂。

    对于霍景盛来说,这是极其普通的一天。

    怀里的乔宴,似乎比往日里更加怕冷虚弱。

    但也可能是外边又在下雨的原因。

    自打删了恋爱老师以后,霍景盛就以“柳下惠”的设定来自居了。

    因此,乔宴暗示意味明显的话语,在他听来,不过是孩子冷了要取暖的基本需求罢了。

    乔宴耳根通红,硬着头皮,往霍景盛怀里缩了缩。

    按照李广劲给的攻略,生涩、笨拙地撒娇道:“哥哥,不够…要抱抱的…”

    霍景盛身体一僵。

    看了乔宴一眼,又看了一眼。

    随即脸色凝重地伸手贴了贴乔宴的额头。

    不烫。

    霍景盛舒了口气。

    索性抱着乔宴往床边走。

    他原本是想把一个临时的紧急邮件花十分钟批掉。

    然后好好儿地哄乔宴睡觉的。

    现在看来,乔宴很不习惯这个时间段缺少陪伴。

    工作就放在乔宴睡着之后吧。霍景盛决定。

    霍景盛走到床畔,放下乔宴。

    正要放下乔宴,却惊觉乔宴眼角湿了。

    于是,他在床畔坐下,抱着乔宴没撒手,让乔宴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霍景盛捧住乔宴的脸,轻声问:“是因为今晚哥哥没有先哄宴宴睡觉吗?”

    “是哥哥不好。”

    “临时一个工作要处理,本来也只打算花费十分钟的。”

    “不做了。”

    “哥哥现在就哄宴宴睡觉。好不好?”

    乔宴在霍景盛怀里仰起脸。

    他湿漉漉的鹿子眼望了会儿霍景盛,神情很是忐忑。

    终于,一分钟后,乔宴低下头,神情羞涩,声音带着点轻颤道:“哥哥…宴宴好冷…哥哥可以,抱抱宴宴,疼疼宴宴吗?”

    霍景盛浑身突然僵成了石雕。

    乔宴没有等到霍景盛的反应。

    有些惶恐不安,他的勇气用完了,接踵而来的是犹疑、自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乔宴还是没有等来预期的反应。

    他于是破罐子破摔,索性一咬牙、一闭眼,在霍景盛怀里再次解开自己的睡袍带子。

    而后乔宴站起。

    ——睡袍从白皙精致的肩头滑落,擦过小腿肚、脚踝…

    落在了地毯上。

    睡袍滑落。

    霍景盛发觉乔宴里边竟然不着寸缕,连定制的孕期小裤子都没穿一条…

    乔宴臊眉耷眼,紧紧咬着下唇。

    他无措的手脚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放,而显得整个人娇憨笨拙…

    霍景盛怎么能不懂这个举动的意思?

    他只是无法相信。

    霍景盛的脑袋,少有地变得空白。

    他眼神暗沉极了,从沙发上抄起毛毯就往乔宴身上裹。

    乔宴张大眼睛看了霍景盛一眼。

    随即向后踉跄一步,颓然坐到床畔。

    而后——

    乔宴捂着脸,肩膀抖动。发出了小动物一样呜呜的声音。

    模样可怜极了。

    霍景盛连忙蹲到乔宴面前,宴宴宴宴地轻唤着,试图继续把他当做一个小孩一样哄。

    “宴宴…”霍景盛蹲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乔宴,伸出手轻拭乔宴的脸:“是预产期越来越近,感到压力太大了么?”

    “还是最近我陪你不够,不开心了?”

    霍景盛始终不敢把乔宴的举止,同色/情、欲/望搭边。哪怕他分明听见了乔宴上一世对他告白时的原句…

    也仍是不敢。

    乔宴鼻子抽了抽,瞧上去很脆弱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霍景盛有力的手臂。

    他眼睛里有委屈、有真诚、有逞强、还有试探。他故作大方,实则紧张得声音发抖:“哥哥…最近宴宴心里闷闷的…好奇怪…”

    “深思熟虑之后,得出了结论——”

    “我恐怕有些…喜欢哥哥。”

    乔宴连手指都在发抖了:“反正哥哥没有心上人…”

    “那…可以给宴宴一个机会,让宴宴试试吗?”

    霍景盛声音哑得像在砂石上摩擦。

    他愣然看着乔宴:“试试…什么?”

    乔宴不敢抬头。

    霍景盛只能看见乔宴可爱的发旋。

    乔宴做了一个深呼吸,终于肯抬起头了。

    他小小声问霍景盛:“试试被我追…”

    “哥哥,我,我可以追你吗?”

    霍景盛:…

    霍景盛:?

    霍景盛:!

    霍景盛大气不敢喘,生怕惊扰了乔宴:“追…我?”

    他不敢自作聪明,说些其他的来弄巧成拙。

    此刻他只敢顺着乔宴的话,轻声答:“那就…试试吧?”

    乔宴低头,搅起了手指。

    霍景盛看不清乔宴的神色。

    魂不守舍地追补:“我很好追的。”

    乔宴于是开始追霍景盛。

    一连追了三天。

    由于这件事对于李广劲来说,过于惊世骇俗。

    所以李广劲这些天不论再忙都要关心乔宴“爱上哥哥”这件事。

    李广劲听了乔宴的“追人”轶事,替这两人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是真的不明白两个有情人,证都领了,怎么一个比一个生涩,一个比一个蠢笨。

    这要是换一对儿…床单都不知道滚了多少遍了…

    李广劲耐心倾听乔宴的追人细节——

    早上也给霍景盛挤牙膏;

    夸赞霍景盛;

    午休时后提醒霍景盛喝水;

    下午茶的小蛋糕,分给霍景盛一块;

    晚上试着反过来哄霍景盛睡觉。

    ——虽然三天全都是哄了五分钟,自己先睡着…

    李广劲听完,疑惑极了。

    他沉吟半晌,终于总结出了他看到的问题所在:“宴宴…”

    “要不你还是别试了。”

    “你所说的‘追’他的细节…”

    “不正是他每天都在对你做的事情吗?”

    李广劲纳闷道:“霍景盛平日里对你做的那些…”

    “可比你‘追’他的纯度,要多多了…”

    乔宴愣住。

    他抱着电话,迟迟发不了一语。

    李广劲“敲打”乔宴:“这说明什么?”

    乔宴愣愣地重复:“说明什么?”

    李广劲“哎呀”一声:“这说明——霍景盛每一天都在追你啊!”

    电话挂了以后,乔宴还没从恍惚里惊醒。

    李广劲的意思明明是在说“你不用追了”!

    但在乔宴听来,却变成了“你追得不到位”!

    他把电话直直报了半个小时。

    才丢了电话,抱着隆起的肚子,扶着墙,从卧室小步快走着,往霍景盛所在的书房里摸。

    书房的门自从上次乔宴等过霍景盛以后,霍景盛就没再关过了。

    乔宴站在门外小声唤:“哥哥…”

    “哥哥…”

    一连两个叠声。

    把霍景盛冷硬的背脊都喊得酥/麻了。

    霍景盛快步走过来,把乔宴抱到书桌上放下。

    但放下的时候,乔宴却仍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手。

    霍景盛摸着乔宴的后脑,俯身端详着乔宴的表情,和他轻声说话:“怎么了宴宴?”

    乔宴神情透着一股懵懂、原始的天真和冲动:“哥哥你现在有兴趣吗?”

    “什么兴趣?”霍景盛问。

    乔宴两脚在霍景盛的书桌上晃荡。

    而后,因为浮肿而变得圆滚滚的脚趾,轻轻地踢了霍景盛一下。

    乔宴目光亮闪闪地、真诚地发问道:“就是…把宴宴吃掉的兴趣…”

    霍景盛:“…”

    “宴宴,是说宴宴吃剩的小蛋糕吗?”

    乔宴忙不迭地摇头,像是急于向霍景盛证明——

    自己追人的诚意,并非是霍景盛剩下的。

    他是真心实意…

    他仰着脸,目光纯净道:“是…像颖县那晚那样…再把宴宴吃掉呀…”

    “宴宴现在正在追哥哥,哥哥随便吃…”

    乔宴说完,仰起脸,骄傲地道:“宴宴会乖乖地任由哥哥摆布…”

    “只给哥哥吃…”

    第77章 宝宝

    乔宴骄傲地仰着小脸说完, 却迟迟没等到霍景盛的回应。

    那双明亮的眸子渐渐蒙上水雾,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他抿了抿泛白的唇瓣,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消散:“哥哥…是不想要宴宴吗…”

    乔宴的勇气来得猛烈, 去得也快。

    方才还闪着光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他低垂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对不起…我不该想着用这种方式…”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

    乔宴手指蜷缩进宽大的袖口里。

    他低头,试图跳下霍景盛的书桌。

    不料整个人竟被霍景盛拥进了怀里。霍景盛的大手穿过乔宴的膝弯,直接让乔宴坐在了他的腿上。

    霍景盛看着乔宴,声音哑得不像话:“是宝贝…”

    乔宴茫然地睁大眼睛, 似乎在理解霍景盛话里的含义。

    霍景盛喉头轻轻滚动,重复道:“宴宴是哥哥的宝贝。”

    “最值钱…”

    乔宴那点溃散的勇气又涌上了心尖。

    他抿着薄唇,小声问:“那哥哥…是收下宴宴了?”

    乔宴懵懂地、毅然决然地,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霍景盛连忙攥住乔宴的手, 阻止他下一步动作。霍景盛柔声道:“宴宴…别捧着我…”

    乔宴睫毛颤了颤:“…哥哥不让我追了吗?”

    霍景盛斟酌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如果,不用追了呢?”

    他突然拿乔宴很没有办法。

    怕回应得太热情, 吓出乔宴的回避型依恋。

    但克制着,却又逼得乔宴没有安全感, 以这种方式来追求他…

    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但霍景盛并未感到欣然、幸福。

    他心头只涌上了满溢的心疼。

    ——到底怎么才能稳稳地捧住乔宴,同时又不让他失去安全感?

    这个问题不能无解。

    霍景盛必须做出抉择。

    否则,日益损耗的不止是自己, 还有乔宴赤诚的、单纯的、毫无保留的心力。

    乔宴揪紧霍景盛的袖子:“…是我追得不够好?”

    霍景盛反手握住乔宴的手, 低头认真地看着乔宴:“是追到了。”

    “宴宴追得很好…”

    “哥哥决定‘也’□□宴了。”

    霍景盛斟酌字句,把“也”字咬得极重。

    似乎这样乔宴就能盖住自己的热烈,不给乔宴回避自己的机会, 不会给乔宴带来任何压力似的…

    乔宴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霍景盛。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霍景盛的衣袖攥出细小的褶皱。

    “哥哥…”他声音轻颤着,又唤了一声,像是要确认这不是梦境:“…真的吗?”

    霍景盛的指腹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痕:“真的。”

    声音低沉而坚定。

    这是重生以来,霍景盛第一次在乔宴清醒时吻他。他低下头,唇瓣轻轻碰触乔宴湿润的眼睫,如羽毛拂过花瓣。

    “宝宝…”霍景盛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雨水浸透的砂纸,又轻唤了一声:“是真的。”

    这声“宝宝”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乔宴的耳尖。

    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耳根蔓延,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最后在心脏处炸开绚烂的火花。

    乔宴整个人都酥软了,手指无力地松开霍景盛的衣袖,不自觉地往他怀里贴得更紧。

    “哥哥是在…叫我?”他的声音软得像是浸了蜜的春水,带着不敢置信的轻颤。

    霍景盛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水润的眼眸,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宝宝。”

    乔宴突然死死咬住下唇,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他惊愕地发现,仅仅是这两个字,就让他的腰肢发软,双腿轻颤。若人的身体是一汪无穷无尽的深海,那么他的深海已经开始泛起涟漪、激起热浪——就像在那天失态的梦里梦到霍景盛时,所谓的青少年生理现象的悸动。

    乔宴慌乱地睁大眼睛,贝齿将下唇咬得发白,倔强地不肯泄出一丝声响。

    可泛红的眼尾和急促的呼吸,却将他的反应暴露无遗。

    乔宴觉得荒唐且羞耻。

    自己明明是来给霍景盛当“礼物”的,怎么收礼物的人还在不动声色,送礼物的人却先馋了…

    乔宴有些失措。

    他并拢了自己的腿。

    但霍景盛的视线还是落了过去。

    霍景盛捧住乔宴局促的脸,柔声道:“哥哥刚才说,不需要宴宴捧着哥哥。”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乔宴在霍景盛怀里扭了扭。

    因为霍景盛说话时,炙热的气息也像是烟火的引线似的…

    霍景盛又在乔宴脸颊落了一吻:“因为宝宝应该被哥哥捧着…”

    “记住了吗宝宝,不要位置颠倒了。”

    乔宴如何回答的,乔宴已经记不清了。

    乔宴怀疑霍景盛是不是什么顶级大魅魔,不然…正正经经的他,为什么一到霍景盛怀里,就变得跟…没见过男人似的。

    什么都想要。

    ……

    明明是自己的告白。

    却又被自己的告白对象伺候了一场。

    乔宴在床上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没有力气,轻飘飘的。四肢百骸都舒服得不像话。

    只是下床的时候,走路有些腿软。

    乔宴坐在小沙发上,被霍景盛喂温水的时候,摸着胎动的肚子羞红了耳朵:“哥哥…”

    “我们亲密的时候,宝宝会知道吗…”

    “我…我要试着收敛收敛!”

    霍景盛伸手覆盖住乔宴隆起的腹部:“不要叫Ta宝宝。”

    “以后叫Ta崽崽。”

    “宝宝是你。”

    乔宴咬着嘴唇,心里笑开了花。

    霍景盛下午因为和乔宴互相告白了,又照顾了乔宴的生理需求,一堆亟待处理的公务都搁置了。

    吃过晚饭,趁着离睡觉还有一些时间,就又到了书房。

    书房已经被收拾干净。

    空气里弥漫着燃过檀香的柔和香味。

    霍景盛坐在书桌前,专注看着冷光折射的屏幕,飞快地敲击键盘。

    乔宴则窝在书房的角落沙发上,踩着毛绒绒的地毯,抱着保温杯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小口小口呡牛奶。

    “哥哥,哥哥…”

    “宝宝我在。”

    乔宴雀跃地翘着脚趾,时不时喊一喊霍景盛。

    也不说别的。

    像是漫无目的的撒娇。

    但每一次,都得到霍景盛耐心的回应。

    有时霍景盛还会起身走过来,摸摸他的脑袋,在他身边坐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好多天。

    偶尔霍景盛会去一趟公司。

    但短短的两小时的分别,乔宴都依依不舍。

    霍景盛要带着他一起去,但是他支支吾吾,拒绝了。

    ——他肚子已经明显地大起来了…

    虽然霍景盛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乔宴自己不想被那些崇拜自己的同事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怀孕…

    他毕竟有偶像包袱。

    最后是霍景盛轻声慢哄:“如果不想被同事看到,就不出我的办公室。我想你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看见。”

    乔宴才犹疑着答应了。

    霍景盛去开会。

    乔宴就缩在属于自己的休息室里,开了手环上的实时视频,但不开实时监听。

    让霍景盛能随时地看到他,但也充分保留了自己的一点隐私空间。

    手环的视频监视是单向的。

    乔宴看不到霍景盛,就有些无聊。

    但这些天他被霍景盛的爱意明明白白地包裹着,虽然无聊,心里却仍然保持着被接纳的雀跃。

    尤其是霍景盛还承诺,这个周末做完孕检以后,带他去个地方——霍景盛在那儿给他准备了惊喜。

    乔宴觉得,应该是他们确认了彼此爱意之后的仪式感?

    因此也没多问。

    但是,在微信上和李广劲聊天的时候,却按捺不住地,提前跟李广劲分享。

    李广劲望着手机屏幕摸了摸下巴,打出一行字:“应该不是普通的仪式感吧…我觉得是求婚!”

    差点按出发送键。

    但李广劲福至心灵地撤销了。

    ——霍景盛准备的惊喜,被他拆穿了,霍景盛岂不又要报复他?

    李广劲于是只道:“真是好奇。”

    “那天多拍点照,满足一下我心里的八卦之火!”

    乔宴在李广劲这儿得到了捧场,心里美滋滋地。

    他明显地感觉到心脏里被蜜糖填满。

    有种强烈的、不可遏制的分享欲,藤蔓一样把他的浑身紧紧地包裹。

    乔宴没忍住,独自窝在休息室的床靠上,给异国的妈妈打了通电话。

    乔宴的心砰砰跳着。

    妈妈去了国外后,他们一直保持着信息上的联系。

    电话寥寥。

    且每次都是妈妈打来的。

    这是乔宴第一次主动给妈妈打电话。

    “小宴,想妈妈了?”

    “妈妈下个月的月底就到建京看你。”

    “给你发的链接你都看了么?都是我这儿的特产,你把喜欢的都截图,我一起带给你。”

    “妈妈…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好心情…”

    乔宴迫不及待道:“我,我恋爱了!”

    尼克斯笑了一声。

    她似乎对于乔宴突然陷入恋爱毫不意外。

    尼克斯只是一个劲地夸赞乔宴:“乖孩子。”

    “长大了。”

    “已经学会恋爱了。”

    “好好恋爱,每天都要幸福开心。”

    “遇见什么恋爱难题,都可以来问妈妈。”

    乔宴向尼克斯絮絮叨叨了一顿。

    挂了电话之后,才意识到——

    还没告诉妈妈自己的恋爱对象是谁呢!

    怎么妈妈就好像已经知道了?!

    乔宴在蜜罐里又泡了两天。

    转眼妊娠期已经三十二周半了。

    这天去孕检,林琅随口提了句“三十五周满就来疗养院待产”、“普通孕期三十七八周过来,但乔宴情况特殊,得早点过来接受监护”…

    又把乔宴给吓了一跳。

    当时乔宴就缩在霍景盛怀里,快要吓哭了。

    自从跟霍景盛确认了恋爱关系后,乔宴也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弱了。

    一点风吹草动就爱往霍景盛怀里缩…

    但乔宴觉得这也不能怪自己。

    因为大多时候…自己还没缩过去,霍景盛就先来把他抱住了。

    “一定是霍景盛把我惯坏的。”

    乔宴在心里甜蜜、又闷闷地想着。

    因为要提前待产这件事,霍景盛又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好一番。

    乔宴终于不哭了。

    尤其是霍景盛承诺,待产期会对他寸步不离——

    二十四小时守着他、看着他,不工作、不看邮件、甚至也不刷手机。

    乔宴心里才感到安全。

    过了这夜,翌日就是霍景盛给自己准备惊喜的时间了!

    对于这件好事的期待,也算是冲抵了乔宴心里对于提前待产的负面情绪。

    乔宴从这夜入夜开始,就陷入一种期待过剩引起的亢奋状态。

    尤其是——

    在霍景盛把他安置好,关上洗浴间的磨砂玻璃门,去洗澡的时候。

    乔宴的这种亢奋,更盛了。

    霍景盛原本是把他放在床上,掖好了被子的。

    为了给乔宴安神,还在房间点了安神香,放了乔宴喜欢的小夜曲。

    但这些安神的设备,却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乔宴在熹微的灯光下,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睡不着,就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霍景盛睡觉的位置,焉巴巴地望着洗浴间毛玻璃墙上,模模糊糊的霍景盛的影子。

    乔宴望着望着,心里的亢奋逐渐跌进谷底——

    因为他突然对霍景盛朦朦胧胧的影子,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做梦一样的感觉。

    乔宴的脑海里,一阵一阵地闪过一些古怪的念头和画面——

    遥远的、痛苦的、过去的、未来的、存在于真实记忆的、出现于荒唐臆想的…

    一层一层的恐惧,浊浪一样拍打在乔宴忐忑不安的心头。

    他忍不住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现在呢?

    现在所处的这一刻,是真实的、还是臆想的?!

    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乔宴不可遏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愣愣地看着被自己掐红的手臂。

    喃喃道:“竟然…不疼吗?”

    “疼了吗…”

    “好像疼了一下…”

    “好像一下都没有疼…”

    乔宴浑身颤抖起来。

    他狠狠地又在手臂上咬了一口。

    又问自己:“疼了吗?”

    乔宴惊惧地睁大眼睛。

    ——到底疼了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怎么感觉不到呢…

    他着急地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但越是着急地掐自己、咬自己…

    越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乔宴害怕极了。

    他跌跌撞撞地下床,喘着气在卧室里逡巡。

    ——有没有一把刀子?

    指甲太薄,牙齿又太小…感觉不到疼,一定因为这些东西都不够锋利!

    是的,一定是的。

    是它们不够锋利。

    一定不是自己在做梦!

    乔宴手脚发抖,连牙关都打起了寒颤。

    他扶着墙,目光急不可待地,四下横扫,仔细打量。

    “刀子…”

    “给我一把刀子…”

    乔宴小声碎碎念着,朝卧室沙发前的台几走过去。

    ——有果盘…

    果盘边,会有刀子么…

    乔宴跌跌撞撞地扶着墙飘了过去。

    与此同时,洗浴间的磨砂玻璃门,被强劲有力的大手,徐徐推开了。

    第78章 怕了

    乔宴摇摇晃晃扶着台几站稳, 手指颤抖地在果盘、台几抽屉里翻翻找找。

    鼻尖上逐渐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刀呢…”

    “没有刀怎么切水果呢…”

    “水果刀到底放在哪呢…”

    乔宴一边找,一边絮絮叨叨。他的脑袋低垂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抽屉, 但瞳孔却没什么焦距。

    整个人像在梦游一般。

    ——直到,一双钢铁一样有力的手,把他整个人捞了起来, 捞进了一堵温暖的、散发着木质香气的怀里。

    乔宴微张着薄唇,缓缓地仰起脸。

    他没有突然被霍景盛抱住的惊奇。

    ——仿佛霍景盛这个人,就是在他面前直接凭空地、无中生有地出现也不足为奇。

    乔宴只是无意识地用颤抖的手指攥住霍景盛的衣袖:“哥哥…”

    “我又梦游了是吗…”

    乔宴根本注意不了霍景盛突然间的浑身僵直。

    他颤抖的手缓缓攀住霍景盛青筋凸浮的手臂,又缓缓抱住,蹭了蹭:“这个梦好长…”

    “好逼真…”

    “我总以为我是醒着的呢…”

    “要不是桌上有水果, 却没水果刀…提醒我这是一个不合理的世界…我差点就要被这美梦骗了!”

    霍景盛紧紧地攥住乔宴的手腕。

    低头,看见乔宴手腕若隐若现的齿痕,脸色一白,立即撩去乔宴宽松的袖子往上看。

    果然在肩膀上也看见了泛红的齿痕。

    咬得很深。

    要不是乔宴晚上到了床上, 骨头比平时酥软,提不起几分力气。

    恐怕就要咬进肉里了。

    “宝宝…”霍景盛捧住乔宴的脸,轻声唤他的名字:“不是梦。”

    “水果是王姨在厨房切好端来的。”

    “没有刀的不止这座台几。”

    “整座别墅, 除了厨房,你都找不到任何一把刀子。”

    “刀子是我让他们收起来的。”

    霍景盛看着乔宴, 耐心解释:“水果刀、美工刀。”

    “包括没收你的那把小刀。”

    “——都已经收起来了。”

    霍景盛搂紧乔宴,大手轻抚他隆起的肚子:“特殊时期。”

    “哥哥对宝宝的保护会更严密一些。”

    “是不是很合理了?”

    乔宴神情仍然茫然。

    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霍景盛,小声地祈求:“…可是, 我还感觉不到疼。”

    “不然, 你扇我一个耳光。”

    “让我感觉一下疼不疼?”

    霍景盛:“……”

    乔宴红着眼眶,把一个荒谬的请求提得认认真真。

    霍景盛的心尖狠狠疼了一下。

    眼看着乔宴不会罢休,霍景盛眸色暗沉地想到一个主意。

    他修长的手指朝着乔宴胳肢窝下猝不及防地一挠——

    乔宴当即一个战栗, 脱力地陷在霍景盛怀里,挣动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乔宴太怕痒了。

    虽然霍景盛很快放了手,他仍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乔宴正要质问霍景盛在做什么。

    霍景盛忽然问道:“感觉到痒么?”

    乔宴不止感觉到了痒,整个人简直要被痒麻了。

    痒得他直接从癔症的状态回过了神来。

    乔宴整个人都贴进了霍景盛怀里,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慌与无措:“哥哥…”

    “对不起…”

    乔宴的声音轻颤着:“我刚才好像又犯臆想症了…”

    他小巧的鼻子抽了抽,声音闷闷地,说不清是自责还是委屈:“明明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霍景盛低头吻了吻他发颤的眼睫,声音暗哑但温柔:“不是你的错。”

    “宝宝孕期受激素影响,情绪不稳定是正常的。”

    “是哥哥把宝宝自己放在床上不管。”

    “宝宝别怪自己。怪哥哥。”

    这次意外让霍景盛后怕不已。

    他当即决定,从今往后,所有事务都必须排在“哄乔宴入睡”之后。再重要的工作,也不能在乔宴入眠之际离开。

    霍景盛搂着乔宴,陪他说了很久的话,终于把乔宴哄得沉沉睡去了。

    霍景盛看了一会儿乔宴安静的睡颜,判断他已经睡熟,一时片刻不会醒。

    霍景盛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拨通了海柔的电话。

    他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海柔。

    海柔给出的结论是:“情绪过载。”

    海柔叹了口气:“单一的陪伴型心理疗法,见效时容易造成‘病好了’的假象,其实只是暂时屏蔽了发病的诱因。”

    “无法除根的。”

    “除非能一辈子看紧了,不给病灶以触发诱因的机会。”

    “否则,随时随地都难保会不会踩到雷。”

    霍景盛神色凝重:“太危险了。”

    “我需要对他进行外力干预。”

    “预产期将近,任何一丝隐患都不能掉以轻心。”

    “就没有孕期能用的药?”

    海柔的声音透着无奈:“他的症状所需要的药物过猛。容易对胎儿致畸,不止影响身体,还会影响激素和内分泌系统。”

    “普通量的药物对他起效不大,都得加量的。”

    “用不好不如不用。”

    “非是我不尽心。”

    “而是我不能。”

    霍景盛忍不住揉捻着手里未点燃的雪茄。

    语气有些少见的焦躁:“我要怎么避免让他情绪过载。”

    海柔道:“最好二十四小时陪伴,不间断、不离身。”

    “因为这种心理问题,病发往往都是在一念之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看护得好,就能及时扼制、纠正他来自负面的念头。”

    海柔语重心长道:“尽量让他保持平和、稳定的心理状态。”

    “不要大怒、大悲,甚至也不要大喜。”

    “大怒大悲,会导致他进入‘解离状态’,但大喜的情绪,超出了他心理的负荷阈值,就会导致他神经亢奋…轻则癔症,重则精神分裂。”

    “病发会导致一系列的躯体化,加大他早产、小产、甚至流产的风险!”

    海柔的话一出来,霍景盛的脸上简直失去了人色。

    海柔道:“加强看护状态,直至生产完毕后,方可以解除。”

    “这段时间…只能拜托你多受累。辛苦你了。”

    霍景盛根本不怕受累。

    霍景盛怕的只是那不确定的风险…

    这个晚上,他应激得根本睡不着。

    搂着熟睡的乔宴,又是亲,又是吻。甚至还捧着乔宴的脸,偷偷地掉了两滴泪。

    霍景盛不是个形于色的人,他觉得“形于色”是对情绪控制的无能。

    从记事起,他就已不再掉泪。

    并非因为什么大男子主义,他只是不爱做无用的事情。

    霍景盛所有的情绪外显,几乎都是因为乔宴。

    上一世为数不多的掉泪,也都是因了乔宴的原因。

    ——在乔宴的事情上,他似乎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这种无能为力,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近乎痛恨的情绪。

    上一世,他沉迷格斗,没有给乔宴一个好的环境。

    这一世,他拼命地夺权、揽财,以为会带乔宴好起来。

    最终还是要在他预产期前,眼睁睁看着他的隐患无能为力。

    霍景盛一夜未眠。

    第二天,是承诺了要给乔宴制造惊喜的一天。

    但是,提前定制好的大钻戒,此刻却被他封起来,藏在他那边的床头柜里。暂时不打算拿出来了。

    ——他今天原本是要给乔宴补一个求婚仪式的。

    但昨晚海柔的那番告诫,让他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他实在不敢去赌乔宴的情绪阈值。

    钻戒收了。

    许多话也得随着收起来的钻戒暂时搁浅。

    ——包括原定的求婚场地、以及活动。

    霍景盛把求婚仪式,临时改成了“迎春限定主题私家乐园”一日游玩。

    乔宴挺着肚子,虽然很多乐园游戏他玩不了,但是鲜花美点,节目舞蹈,还是狠狠激发了一番乔宴的多巴胺。

    乔宴玩得开心,但又不会动到太多情绪。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晚上烛光晚餐之后,霍景盛总算舒了口气,悬了一天的心稳稳地放下了。

    乔宴满三十三周那天,被霍景盛砸了巨资,连哄带骗地,比原先原定的提前计划更提前地、住进了疗养院。

    在车上,乔宴不满地抱着霍景盛的手臂哼唧:“这么早住过来…”

    “真的不是嫌我肚子大了麻烦…”

    “要把我推给别人照顾吗?”

    霍景盛安抚诱哄了一路,宝宝宝宝地喊:“当然不是。”

    “到了疗养院,也不会让护工照顾你。”

    “在家里怎样,在疗养院就怎样。”

    “都是我亲自照顾。”

    “疗养院设备完善,住得放心些。”

    饶是霍景盛解释到如此地步,但乔宴还是害怕。

    尤其是,乔宴感觉近日以来,肚子里动静明显变得剧烈…

    林琅前来看望他的频率也突然变得频繁…

    乔宴就更害怕了。

    明明他的预产期定在三十八周后。

    但才刚到三十三周半的时候,他走路都不敢伸直腿了。

    晚上做梦,甚至会梦到自己翻个身、下个床,不小心把崽崽从肚子里滚出来…

    太吓人了。

    三十四周的时候,乔宴甚至出现了不敢上厕所的极端反应。

    他害怕一切稍微挤到崽崽的动作。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活得这么小心翼翼、这么如履薄冰、这么辛苦过。

    乔宴现在上厕所,不再拒绝霍景盛陪同。

    小解的时候,霍景盛帮他拉裤链,提小小宴。

    乔宴一边攥着霍景盛不让他离开自己片刻、依赖着他…

    一边又因为霍景盛看见他这样不体面、这样难堪而生霍景盛的气。

    乔宴偶尔地,开始出现肚子痛的反应。

    他红着眼眶,在霍景盛怀里忐忑地等到医生过来查看。每一次得到的都是“胎儿胎心正常,孕体状态正常,可能是心理反应引起”的结论…

    三十五周,乔宴开始一反常态地发泄小脾气——

    在又感觉肚子疼、但又被判定为“心理反应引起”的时候,烦乱地把手里的毛绒魔方扔到了霍景盛身上。

    也不说话,坐在床头一手抱着隆起的肚子,一手捂着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和崽崽真的都会平安么…”

    “不会有意外吧?”

    “我都快要生产了…为什么妈妈还不来看我…”

    “是不是对于妈妈来说…”

    “什么都比我重要…”

    霍景盛就搂着乔宴,温柔地、慢慢地哄。

    一开始收效甚微。

    后来霍景盛摸出了诀窍——

    语言实在拿乔宴没辙的时候,低头吻他,是极有用的。

    乔宴哽咽的嗓音很快会发抖——不再是害怕的、烦乱的,而是会变成愉悦的、撒娇的。

    屡试不爽。

    只是这样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霍景盛不愿乔宴日日夜夜悬着心,靠一时半刻的吻来麻痹恐惧。

    终于,在第三十六周到来的前夕——

    霍景盛主动联系了他并不太想看见的、一同款就和他平分乔宴注意力的尼克斯。

    “乔宴预产期将近,他很害怕。”

    “你那边公务进展如何?”

    “我想他需要你。”

    第79章 挑拨

    这天晚上乔宴又出现了入睡困难的情况。

    前几天也只是一昏沉下去就开始做讨厌的梦, 而后被梦惊醒。

    到这晚,这种只在梦里看见讨厌画面的状态,已经演变成“闭上眼睛就浮现”了。

    已经不是睡着被惊醒的程度了。

    直接是闭上眼睛就受惊——

    生孩子失败的;

    自己醒不来的;

    成功生下孩子, 又成功醒来,但霍景盛变了一副嘴脸,只认孩子不认他的…

    乔宴讨厌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出现这些。

    这会让他有种对未来失去控制的不安和惶恐之感。

    同时…还有一种“背叛了哥哥”的自我厌弃心理!

    乔宴以为自己是完全信任哥哥, 信任霍景盛的。

    但是到头来,真的关乎自己的安危、去留时,他终于也像是老套的世俗故事一样,生出了“不确定”的畏惧心。

    而这种畏惧心,往深层次挖掘, 归因正是因为他自己的“不完全信任”!

    不完全信任,对乔宴来说,无异于对信仰里他的“哥哥”的背叛。

    …可是他忍不住。

    因为,如果不这么为自己的后路忧心。乔宴又觉得背叛自己。

    偶尔他甚至极端地想——

    “我大抵根本不该怀上这个孩子!”

    “不该认识霍景盛!”

    这极端的想法, 几分真几分假,乔宴无从分辨。

    因为,真让他设想不认识霍景盛的生活…他又不愿意。

    他只是太痛苦了…

    痛苦无法消化。

    只能通过“攻击”当事人, 来宣泄一二。

    所以,乔宴对于霍景盛的坏脾气, 一天一天、一小时一小时地膨胀。

    乔宴背靠着霍景盛的怀抱,在霍景盛怀里被霍景盛搂着轻拍、轻语哄了将近一小时,乔宴已经好困了, 却仍然闭不了眼睛。

    心底里好不容易熄灭的恐惧、烦乱, 趁机又滋生了起来。

    乔宴终于忍不住了,从霍景盛怀里挣扎着坐起。

    霍景盛赶紧也坐了起来,顺手给乔宴裹住了他的小被子。

    “还是睡不着?”

    “没事的, 那就先不睡。”

    “我们去客厅的落地窗台,看看今晚有没有星星。”

    霍景盛把乔宴裹紧,注意着他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放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

    在乔宴湿漉漉、含着期待的目光里,拉开了窗帘。

    ——可是透明的玻璃窗外,雾蒙蒙地。

    什么也看不到。

    乔宴心里更烦乱了,他浑身冒着无形的黑气。

    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小猫亮爪子的戾气。

    乔宴瞪大漂亮的眼睛,伸手在霍景盛的肩头捶了一下:“没有星星,没有星星。”

    “没有星星你让我看什么星星?!”

    乔宴说着,眼眶红起来,突然间泫然欲泣。

    霍景盛赶紧攥住乔宴的手腕,防止他动作过大。

    不论是他手术之后还没多久的伤口,还是他的肚子。他都不能有太过激的肢体动作。

    那双向来沉稳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心疼与无奈。

    “乖,宝宝乖。”

    “天上的星星看不着,给宴宴看地上的星星好不好?”

    霍景盛于是开亮了客厅的灯。

    搂着乔宴,让乔宴在自己腿上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霍景盛轻轻抬起乔宴的下巴,引导乔宴的目光落在因为开亮了灯,而格外反光的、犹如镜面一般的清澈玻璃窗上。

    玻璃窗上,杯子裹得连小脚丫都没露出来的乔宴,正皱着漂亮的眉头凝视向自己。

    霍景盛道:“星星出来了。”

    乔宴一时没理解,薄唇一抿,更生气了:“你欺骗我,我讨厌你!”

    霍景盛忙道:“没看到星星吗。”

    “难道这么漂亮的宝宝,不算星星吗?”

    “哥哥除了宝宝外,没见过谁的眼睛能有这么亮。”

    乔宴瞪大眼睛,看着玻璃面上的自己。

    嘴巴动了动,终是红了耳尖。

    乔宴哼唧一声,别过脸。

    把脸埋在霍景盛的怀里,不再看。嘴里絮絮叨叨:“霍景盛你…你真肉麻!”

    连哥哥都敢不叫了。

    霍景盛总算松了口气。

    在乔宴的惊呼里,把他小心地抱起来,一下一下地晃着,轻声地耳语:“那宝宝喜不喜欢?”

    乔宴在霍景盛怀里打了个寒颤。

    手指和脚趾同时蜷缩起来。

    他脊椎都变得酥/麻/了,心深处也酥/酥/痒/痒/的…

    哪还有半点不开心。

    被霍景盛哄小孩这样晃着咬耳朵…

    甜丝丝、麻痒痒的感觉,简直都渗入四肢百骸了。

    于是,这天夜里,霍景盛发现了一个哄睡乔宴的大绝招——

    换个姿势,不使用公主抱,而是让乔宴坐在自己一只手臂上,自己再用另一只手臂揽着他的腰背。

    轻轻地摇一摇,晃一晃…

    乔宴就会揽住他的脖颈,浑身的骨头都软下去。

    只剩下哼哼唧唧的撒娇。

    一点撒娇的力气都没有了。

    “宝宝,是喜欢这个姿势么?”霍景盛在乔宴耳边轻轻地问。

    没等到回答。

    霍景盛托着乔宴,回过头,朝玻璃镜面上看了眼。

    发现乔宴的脸歪在他的肩头,鸦羽般的长睫安静地耷拉下去。

    终于睡着了。

    “——看来是很喜欢了。”

    霍景盛把乔宴重新放回床上的时候,自言自语地答道。

    第二天乔宴醒来,又进入了阴晴不定的状态。

    霍景盛片刻不敢稍离。

    乔宴笑他就笑,乔宴生气他也笑。

    于是,时不时来查房的林琅,越来越多地看到一幅诡异的画面——

    从来都是被人赔笑脸的霍景盛,在孕晚期焦虑症加剧的乔宴面前,赔尽了笑脸。

    时不时还要挨骂、挨打。

    虽然乔宴对霍景盛的“打”,比挠痒痒的力气还小。

    霍景盛挨了“打”,非但没有因为乔宴忽然的性情大变、蛮不讲理而产生丝毫不耐。反而紧张极了,那心惊肉跳的眼神,仿佛是生怕乔宴一个用力就能流产似的…

    有一次乔宴打霍景盛,问霍景盛疼不疼,霍景盛说不疼,把乔宴气哭了。霍景盛紧张得直喊林琅。

    问林琅他是不是动了胎气,不然怎么一直掉眼泪。让林琅大开眼界、大跌眼镜、大为震撼。

    下午,乔宴吃饱了饭,静下心来,想想这些天自己的喜怒不定,也有些懊恼。

    ——他并不是个“泼夫”…

    但是,发脾气的时候,也真的是忍不住…

    乔宴为了不对霍景盛发脾气。

    开始刻意地避免和霍景盛的眼神接触。甚至在霍景盛过来给自己喂水之前,自己当先抱住保温杯乖乖地把水喝下去。

    减少过度亲密的接触,的确减少了自己发脾气的频率。

    乔宴心里的压力稍稍地减轻了一丁点。

    为了“疗效”更好,乔宴不再主动同霍景盛说话,开始捧起书本看书。

    霍景盛主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尽量简短地回复。

    收效很好。

    但很快地,乔宴发现,霍景盛看自己的目光更深沉了。

    乔宴狠狠心,假装没看见!

    晾着他,总比对他发脾气、打他、和他无理取闹要好吧?!

    终于,在又一天的下午,尼克斯匆匆忙忙地赶来。

    许舒和在忙一个多国石油供给的合作项,没一起来。

    尼克斯只身前来,没带太多行李,只背着一个背包。

    ——看来是百忙之中急吼吼地赶来的。

    尼克斯一来,乔宴和霍景盛的僵局立刻就被打破了。

    但…

    打破的方式是,霍景盛被乔宴以“和妈妈说悄悄话”的理由,又给撵了出去。

    霍景盛不愿意去冷宫一样的客房。

    进不了乔宴的小房间,只能在外边游魂一样地徘徊。

    而小房间里,母子俩依偎着,很快就促膝长谈了起来。

    被褥上,乔宴的面前摆着迷你版本的枪/支模型,乔宴一件一件好奇地研究着。

    尼克斯看着乔宴,眼神爱怜,语气温柔:“等生下小孩,妈妈带你到妈妈住的地方看看。”

    “俱乐部的射击游戏,哪有我部队的靶场好玩?”

    “到时候,妈妈带你认识所有枪。”

    “你喜欢什么样的,妈妈找人量了你的手,为你定制最趁手的。”

    乔宴玩了会儿模型。

    突然兴致缺缺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孩子?”尼克斯立即关怀地问道。

    乔宴心里的阴霾已经压了他很久。

    关乎对霍景盛的“背叛”…乔宴无法对霍景盛宣之于口。

    现在,面对着妈妈,乔宴终于忍不住,湿润着眼眶,望着他的妈妈小声地道:“妈妈我压力好大。”

    “好害怕。”

    “妈妈…我在这儿,被霍景盛守着都会害怕。妈妈当时,生我的时候颠沛流离,不害怕吗?”

    尼克斯摸着乔宴的脑袋:“当然不怕。”

    “妈妈怕什么。就会亲手粉碎什么。”

    “所以这个世界上,几乎不存在让妈妈害怕的东西。”

    ——除了寻找宝贝儿子的时候。

    乔宴抽了抽鼻子,缩在妈妈的怀里:“妈妈,我觉得我配不上霍景盛。”

    “如果生下小孩,他会只要孩子,不要我吗?”

    尼克斯爽朗地道:“如果他不要你,你就跟妈妈走。”

    尼克斯说完,脑袋里自动浮现出他带乔宴走后,霍景盛气急败坏的神情。

    把自己给逗笑了。

    乔宴听了,抿着薄唇,低下了头。

    尼克斯连忙道:“但他肯定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妈妈看人很准。只有你不要他的份,没有他不要你的份。”

    “况且。要是他敢辜负你,妈妈就敢毕了他。”

    乔宴大惊失色:“…不要。”

    尼克斯笑道:“跟你玩笑。”

    “但是小宴。你不能总想着霍景盛。”

    “你的人生并不是给霍景盛生孩子。”

    “你的人生可以在狂野上,可以在跑马场上,也可以在打靶场上…唯独不能只停留在谁的笼子里。黄金的笼子也不行。”

    “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

    乔宴一听好玩的东西多了去。

    眼睛顿时又亮了。

    尼克斯道:“只有旁人配不上我的儿子。”

    “没有我的儿子配不上旁人。”

    “他霍景盛是最有钱的商人不假。”

    “但你妈妈好歹也是个千万人敬仰的将军。”

    乔宴感觉自己多了一些底气。

    小声道:“那我就做两手准备…”

    “嗯?”

    “就是…生下孩子后…他仍然如此待我的准备…和他只要孩子不再承认我的准备…”

    “孩子,这有区别么?”尼克斯轻声问。

    尼克斯有些无奈,她觉得乔宴并没有吃透她所说的话。

    乔宴短暂地被所知的无限狂野轻轻地拖了个底之后,就把它们遗忘脑后…又惦记起自己的金丝笼了。

    乔宴漂亮的眼睛,缓缓地望向房间里的百合花,轻声道:“有区别。”

    “是说‘我爱他’…”

    “还是说‘再见了’的区别…”

    乔宴说的分明是两手准备。

    但尼克斯在看着霍景盛的臭脸、忍不住逗弄霍景盛时,却歪传了乔宴的意思。

    那时乔宴已经午睡了。

    两个人短暂地解除了齐心照顾乔宴的“合作”关系。

    打回了“竞争”关系的原型。

    尼克斯得胜者般,对暂时被流放宁古塔的霍景盛,得胜地笑道:“哦,对了,小盛。”

    霍景盛警惕地朝她望过去。

    尼克斯吐着眼圈:“小宴和我聊了你呢。”

    “聊了什么?”

    “小宴说,生了孩子,要和你说告别感言呢。”

    “大概他更喜欢我的打靶场。”

    “?”

    霍景盛目光缓缓转冷。

    他逼近尼克斯,尼克斯愣了一下,竟被他的黑脸逼退了一步。

    霍景盛一字一句:“挑拨离间?”

    “尼克斯。”

    “你想都别想。”

    第80章 宴安

    在尼克斯的国度, 小辈直呼长辈的名讳,不是华国的“不讲礼貌”这么简单。

    ——而是一种挑衅行为。

    霍景盛同她的国度做着生意,不可能不懂。

    但尼克斯没有生气, 只是咬着烟笑了一下。

    她望着霍景盛的眼神虽有戏谑、逗弄。但也含着慈祥的爱怜。

    像一头荒野里当惯了王者的大狮子,打量、端详、挑剔她的继承者。

    霍景盛跟尼克斯之间,火药味比人情味更重。

    两人独处, 总是很容易陷入尴尬的境地。

    霍景盛去看守乔宴午睡的时候,尼克斯忍不住给叙述和打了电话。

    尼克斯:“小盛真有意思。”

    许舒和:“怎么。他又呛你了?”

    尼克斯:“是我先招惹他。”

    “抱歉,许。我总是潜意识地,把和他之间,看做和我争抢儿子的竞争关系。”

    许舒和:“你们大抵彼此彼此。”

    尼克斯:“哈。”

    “两人还偷偷领了证。”

    许舒和也笑了一下:“小盛的性子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以后应该会有求婚仪式和订婚宴。”

    “我们也要早做计划了。”

    尼克斯:“订婚宴…”

    “我给两人送座岛吧。”

    “得抓紧时间选购建设了。”

    许舒和道:“赠给小宴?”

    尼克斯又笑:“赠给两人。”

    “你看他们两人分得开么?”

    “这只是他们的订婚礼物。”

    “等小宴生产了, 我会单独送小宴一份‘当妈妈礼’。”

    许舒和也笑了:“我也得随一份。”

    “礼物内容我得仔细想想。”

    “不能落了你的下风。”

    尼克斯问:“至于小盛,我犹豫要不要给他也来一份‘当爸爸礼’?”

    许舒和道:“他就不必了。”

    “他能当爸爸,还不是小宴在辛苦?”

    “小宴怀胎十月,他轻轻松松当个爸爸, 让他送小宴十份‘当妈妈礼’还差不多。他要收什么礼物?!”

    尼克斯闻言爽朗大笑。

    小房间里,霍景盛正靠坐在乔宴床头的单人沙发上看书。

    看的童话故事书。

    乔宴有时候心烦意乱,不愿意和他讲话, 他为了不使空气沉闷,让乔宴更好地感到在被人呵护、被人陪伴, 开始筛选一些成人的童话故事给乔宴讲。

    霍景盛所知的那些故事,全都给乔宴讲了个遍。补充新故事,是霍景盛现在所处的每一天的必修课。

    正钻研童话故事的霍景盛不知道在被人念叨。抽了纸巾, 捂着鼻子强忍着走远, 走至田字窗前通风处,才小心翼翼打了个喷嚏。

    而后轻轻皱眉。

    谨慎地朝自己刚才打喷嚏的地方,喷了无味消毒喷雾。

    但再坐下时, 霍景盛看到乔宴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被自己吵到了,还是不舒服?

    霍景盛的心乱了起来,他放下书,专注地看着乔宴。

    时而亲亲他的脸颊,时而用大手轻轻抚摸乔宴的眉头。

    林琅来查房的时候,就看见霍景盛坐在熟睡的乔宴身边,一瞬不瞬地望着乔宴。眼底乌黑,胡子拉碴。

    林琅:“…这几天又没好好睡觉?”

    霍景盛:“褪黑素免疫了。给我开加强吧。”

    林琅:“…乔宴这几天状态都比前几天要好了。”

    “你怎么还在原地踏步?”

    “不…你简直就是退步。”

    霍景盛的大手轻轻覆盖在乔宴小手上。

    压低声音道:“只要他顺利生产。”

    “我怎样都没关系。”

    林琅摇头叹气,只能给霍景盛入睡困难的给药进行了加强。

    林琅说得一点不错。

    这些天,状态转好的人,反而是乔宴。

    乔宴也觉得自己这几天没那么爱发脾气了。

    不知道是因为妈妈来了的原因,还是…

    因为乔宴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乔宴不但减少了对霍景盛发脾气的频率,甚至大多时候,都已经能用平静的情绪,对霍景盛笑、对霍景盛撒娇了…

    乔宴原本以为,自己乖一些,霍景盛也能省心一些。

    但是乔宴没想到,自己乖了,霍景盛反而更为自己忧虑了。

    乔宴之所以能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有天晚上,宝宝在肚子里踹他,而后他醒来了。

    醒来他发现霍景盛没在床上。

    霍景盛坐在卧室靠窗的地方。

    窗帘只拉了一点,露出了花园一角。

    迎春花在月色下悄然地绽放了。

    霍景盛坐在沙发上揉着一根未点燃的雪茄,雪茄在他的指间不断地被碾碎,化成粉末。

    乔宴从未见过这样的霍景盛——眉头紧锁,目光深沉,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凝重里。

    乔宴有些惊讶,有些茫然,当然,还有些心疼。

    他扶着肚子想要下床,霍景盛冰冷的目光顺势朝他转了过来,但是在看见他的一瞬,眼底就覆满了柔和、温情。

    还有紧张。

    霍景盛几乎是冲过来的。

    霍景盛半抱半搂地,扶着乔宴坐起,轻声问:“想喝水,还是想去卫生间?”

    乔宴的眼睛在熹微的夜灯底下不再像黑曜石了。

    而是像琥珀。

    此刻在灯下泛着微暖的、湿漉漉的暖光。

    伸手攥住霍景盛的睡袍,歪着脑袋轻声问:“哥哥在做什么?”

    霍景盛大手拢住了乔宴略显冰凉的小手:“下午喝了咖啡,晚上有些精神。睡不着。”

    乔宴仰着脸,愣愣地盯了霍景盛一会儿。

    低下头,睫毛轻颤着小声道:“哥哥骗我。”

    “嗯?”霍景盛心里一惊,连忙道:“哥哥最近没有再骗宝宝了。”

    乔宴抬起眼睛,目光里含着控诉。

    他下意识想要发脾气,但一个悲伤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的脾气顷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有。”

    还有祈求:“哥哥是因为担心我的生产,才睡不着的吧。”

    “晚上睡不着不是因为下午喝了咖啡精神。”

    “是失眠。”

    “下午喝咖啡也不是因为爱喝。”

    “是因为晚上失眠,白天就犯困。但哥哥要照顾我,所以白天要喝咖啡。”

    乔宴仰着小脸,看着霍景盛,眼神悲伤但语气温柔。

    霍景盛愣了一瞬,想要辩驳。

    但他考虑到乔宴向来依赖自己的判断。

    大多时候,霍景盛不愿意让乔宴觉得自己“判断失误”。那会让乔宴难受。

    霍景盛喉头一滚,轻声道:“是。”

    “但也不全是…”

    他试图让话题轻松些。

    生怕乔宴的情绪因为自己一时疏漏,而染上不必要的伤感、忧虑。

    他不要乔宴在待产期生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更多是在想…孩子的名字。”

    霍景盛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把乔宴抱坐到自己腿上,一寸一寸地去端详乔宴的神色。

    果然,一听到“孩子的名字”,乔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乔宴睁大眼睛:“可以现在就起了吗?”

    “可是我记得…以前林琅问咱们,要不要开后门,问监察科的医生咱们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时…”

    “你说无所谓,生男生女都一样。”

    “咱们就没了解。”

    “许伯母跟咱们商量孩子名字的事情时…”

    “你也说无所谓,名字只是个代号。”

    乔宴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攀住霍景盛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哥哥…”

    “是改了主意吗?”

    既然话题都到这里了,霍景盛已没有办法完美转移。

    只好道:“是。改了主意。”

    其实对于这个孩子,他何曾有过任何主意?

    在乔宴买胎教书的时候,他研究的是“如何照顾孕期妻子”;

    在乔宴跟王姨给孩子编玩具、织小衣服的时候,他醉心的是“如何让孕期妻子穿得舒服”;

    在乔宴同霍平澜叽叽喳喳研究八字、商量给孩子请“文曲符”还是“武星符”的时候,他同神观里的老道长远程商量给乔宴供“平安灯”…

    霍景盛不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不速而来的孩子,有多少疼爱。

    事实上,他对这个孩子有着原始兽性里难以启齿的憎恨。

    如同当时他憎恨过乔宴迟来的母亲一样…

    他憎恨这个在乔宴身体最弱时,早来的小孩。

    如同,如同憎恨他自己。

    而此时,霍景盛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正视、思考这个因他的错误,而到来的,不讨他喜欢、但如此无辜的孩子。

    霍景盛眼神越暗,抚摸乔宴小腹的力道越轻。

    终于,他轻声问乔宴:“宝宝,你呢。你有想过孩子的名字吗?”

    乔宴此刻简直忘了所有烦恼的事。

    他幸福地依偎在孩子的爸爸怀里,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想过呢…”

    然后他问霍景盛:“哥哥…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霍景盛道:“都喜欢。”

    “宝宝的孩子…”

    “我都喜欢…”

    乔宴像是更开心了。

    他把小手耷在霍景盛的大手上,捏了捏霍景盛的手指:“那叫…潇潇好不好?”

    “这个名字很中性。”

    “男孩女孩都能叫!”

    是“潇潇暮雨”,时光荏苒的“潇潇”;

    也是“潇潇洒洒”,烟雨平生的“潇潇”…

    乔宴心想,其实原本他考虑了很久的名字,是“念念”。

    那时候他的私心占了上风,心想着,如果结局是两手准备的后者…他离开以后…不论是霍景盛,还是他的孩子,他都多么地渴望,他们的余生里有那么些个片刻,念起有过他的岁月…哪怕只有一时半刻。

    但后来,终于是理智占了上风。

    乔宴又想,忘了才好。

    在潇潇暮雨里忘了他,各安天涯,各自潇洒…

    才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霍景盛要问。

    乔宴一定会告诉他,这个名字的含义是潇洒。

    果然,霍景盛问了:“这个名字,有特别的含义?”

    乔宴像是背台词,他睫毛轻颤:“有…”

    “意思是,愿我们都有潇洒的人生…”

    霍景盛沉默了片刻。

    突然声音低哑地道:“我想换一个。”

    乔宴心里闪过小小的失落。

    毕竟,霍景盛基本从不pass他的想法的…

    但失落只是片刻。

    孩子名字的事,毕竟不是小事。

    慎重一些也好。

    乔宴于是虚心地问:“换?哥哥有更好的建议吗?”

    霍景盛道:“宴安。”

    “名字叫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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