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饮料, 女孩的交谈兴致显然变得更旺。
可能是继承了妈妈季归宁,季朝映看上去只有一米六几,食量却很大, 她高高兴兴地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干净,张旺立刻殷勤地为她续上。
季朝映并不拒绝,也不会觉得不自在,她带着笑脸和张旺随意地聊着天, 内容从园艺过度到家人, 再过渡到自己的生活。
张旺无疑是个合格的听众。
他几乎从来没和异性能说这么久的话,于是态度卑微无比,季朝映说什么他都点头、夸赞,态度比自己在面对有钱的好兄弟时还要更顺从, 完全就是很多阳刚气十足的男人们最厌恶的舔狗龟男姿态。
张旺是梁省的人,天生就在女孩子那边减大分,梁省的女孩在意外表, 爱打扮也爱男人, 但是她们爱的是成绩好、长得帅的男生,而张旺不但长得难看, 还跟在有钱的兄弟身边当小弟,一天天点头哈腰半点颜面都没有, 实在又辣眼睛又丢人,梁省的女孩看不起他,即便和他有接触,也从来不和他说话。
周省的女孩们倒是不会看不起他——她们只是平等的看不起所有男人, 尤其是梁省的废物男人, 对于周省的女孩而言,学校生活就是学习运动交朋友, 然后和梁省的男生抢抢体育球场,偶尔眼里能看到男生,也就只是拿周省那些贤惠好看的好男生和梁省的废物男生比一比,然后给周省的男生颁布好男孩奖牌,再嘲笑梁省的男生都是吸女人的丑八怪。
——顺带嘲笑梁省的女生不挑剔,什么样的东西都愿意下嘴去啃。
张旺没被她们嘲笑过,周省人出了名的天生颜值高,而且一代更比一代好,女生们对异性挑剔得很,就算是嘲笑丑男人,也是嘲李兆那个档次的,张旺完全不配入她们的眼,别说接触了,哪天他真被周省的女生骂一句,都是捡了大便宜。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异性的饥渴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甚至季朝映只是觉得玻璃杯拿得久了有些冰手,暂时把它搁在了桌面上,他都立刻站起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了吗……我再去换别的?”
“没有没有,”季朝映就笑:“只是冰块多了,拿的久了有点冰手。”
张旺这才松了口气,但也还是把季朝映的杯子换了一只,并且削减了冰块的分量:“也是,你们女孩子……是要更脆弱一点的。”
他的态度很奇怪。
明明季朝映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他却小心得像是见到洪水猛兽,几乎像是在供奉神明,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得神明动怒不满。
但是如果说他的态度是在供神——哪个虔诚的信奉者,会熟练地对神明说:你们这些坐在神坛上的,是更容易摔碎。
哪里有信奉者会这样对神说话呢?
季朝映轻轻挑眉,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变化,她从容地接受了张旺的服侍,并且在之后的言谈中进行了试探。
她提到了自己的母亲。
季朝映侃侃而谈,自然而然地提起季归宁的过往,“我记得,我是在八岁的时候,才头一次见到她的。”
张旺立刻就皱起了他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眉毛,那块肌肉紧紧挤在一起,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狰狞。
他立刻为季朝映抱不平:“你妈妈怎么能这样?!你也太可怜了……阿姨真是——”
他顿了顿,仿佛在强忍着不说出不好的词汇来,只是说:“管生不管养。”
神色间很是鄙夷。
季朝映轻轻眯了眯眼睛,但说起话来还是细声细气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妈妈一直在外工作,很忙的,我小时候和爸爸一起住,生活开销都靠我妈妈。”
张旺脸上的鄙夷就收敛了一些,但是还是带着不满,“那也不行啊,小孩子就是得妈妈带嘛,当了妈妈不守着孩子,你小时候得多难过啊。”
他的小眼睛谨慎地打量女孩脸上的神色,看她似乎并没有排斥的意思,态度便微微松弛。
却也不敢太过分,只是以叹息的语调指责季归宁太不负责,对女人来说,工作哪有家庭重要,而且小孩子天生就黏妈妈,当了妈,就该以孩子家庭为重嘛。
指责了一通季归宁,他又换了赞赏的语气,讨好的姿态格外明显,试图通过夸赞季朝映的爸爸来讨好她:“不过叔是真厉害……他一定把你养得很好。”
他赞叹那位不曾见过的叔叔是多么伟大,愿意放弃事业守在女儿身边,一个男人愿意这样奉献,一定很爱他的女儿。
季朝映勾起唇角,笑了:“是啊。”
她笑容甜美,眼神柔软,回忆着自己的童年,仿佛很怀念曾经的过往:“他从小就很爱打扮我,给我穿很漂亮的小裙子,还爱喂我吃水果,那时候我留着很长的头发……比所有小朋友的头发加起来都长,他总是给我梳很漂亮的辫子。”
张旺立刻附和:“那一定很可爱。”
他努力挤出看起来更好看一些的笑容,又不慎熟练地夸赞她:“以后我要是有了女儿,肯定也这么养她,你现在看起来也很漂亮,就算不穿裙子,也很好看的。”
季朝映笑得更灿烂,仿佛被夸得很开心一般。
系统却总觉得不舒服:【宿主……】
它欲言又止,季朝映却先一步意识到了它想说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的。”
季朝映安抚系统,脑海中的语气头一次不再温柔:“他在挑拨我和妈妈的关系,然后……加深我和那位好爸爸的联系。”
她只是不表现,心底却把张旺不自觉使出的劣态把戏看得分明。
所谓幸福的童年、宠溺的父亲,都只是在外人看来的圆满,只有亲历者才明白,那种美好就像是飞上天空的肥皂泡一般虚幻。
漂亮的小裙子繁琐又累赘,这类衣服只有梁省出产,只是看起来漂亮,布料却很劣质,又硬又刺,小孩子皮肤嫩,小朝映穿起来既不舒服,又被约束,不慎摔倒就会伤到没有裤子保护的腿脚。
长长的头发更不便利,尤其季朝映发质软,头发相比一般小朋友更容易打结,每天起来都得花费很多本不必要的时间将长发整理梳通,好看的辫子意味着繁琐和浪费精力,爸爸梳头时,经常撤痛小朝映,让她忍不住落下泪珠子。
那被强行送到她口中的水果更让人反胃,年长的男人只爱喂食她素食,严格克制小朝映的食物摄入,防止她像是妈妈一样长得太高太快不好看,小朝映能入口的食物只有青菜水果和鸡蛋,她馋甜美的蛋糕和辣香的油炸鸡腿,但凡偷吃一次就被关进小房间断食,活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好爸爸养育女儿,就像是按照自己的理想伴侣来抚育一个绝对完美的小淑女。
女儿要文静、懂事、可爱、漂亮,她要白白软软得像是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她要天真烂漫得像是降临人间的小天使,她要是小精灵、小棉袄……她要遵循父亲加注在身上的一切训诫和约束。
她不能跑,因为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跑起来裙摆会飞扬,好孩子怎么可以露出底裤?
她不能跳,因为头顶的发型虽然漂亮却很容易松散,一旦多动几下就会变得凌乱,好孩子怎么可以变得乱糟糟?
她要一直保持姿态和笑容,不作出任何让爸爸不满意的事,她可以有玩具,但只可以是泰迪熊和洋娃娃,她可以玩游戏,但只能是丢手绢和过家家。
季朝映慢慢喝尽杯子里的饮料,可以明显感觉到大脑在因为外力的作用在变得更活跃,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只觉得脸颊上的温度在缓缓升高。
“也说说你的事吧。”
季朝映睁开眼,她笑得愈发甜蜜柔软,仿佛已经放开防线,将张旺视为亲密的朋友来对待:“这里和第三中学离得近,你是第三中学的学生吗?”
“嗯!”
张旺的情绪也止不住变得愈发活跃振奋,他笑得嘴都合不拢,“我是高二的……”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女孩女孩的反应,看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迟疑了几秒,又接着说:“我……还是我们班的班长!”
一开始的语调还有几分迟疑,一句话说完时,已经变得斩钉截铁。
季朝映顿时露出一点讶异,她抬起眼,眉毛都因为惊讶而舒展:“你好厉害。”
张旺顿时涨红了脸,因为这简单的一句夸赞兴奋得说不出话来:“……是吗?”
他本能地咽了咽喉咙,手指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互相磨蹭,季朝映半合着眼睛看他,声音仿佛带上了困倦的睡意:“能再说一些吗?”
她轻轻地笑:“我想……更了解你一些。”
女孩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靠去,整个人都团在了沙发里,梳成马尾的头发因为在沙发上蹭摩了几下变得有些散乱,透出一股毫无防备的慵懒气息。
张旺几乎看得眼睛都移不开。
他不住地磨蹭手指,身体不自觉地往季朝映这边倾,灼热的视线刺得人几乎有种要被穿透的痛感。
“……我说起来可能……有点不太合适。”
“嗯?”
“我比较,优秀,”张旺头一次将这个词吐出口,和自己联系起来:“可能……会有点自卖自夸的感觉……”
“怎么会呢?”
女孩笑得甜甜软软,几乎可爱得像是一团棉花糖:“我不是也说了自己吗?你说嘛,不然只有你了解我,好不公平。”
她的语气几乎像是在撒娇,让张旺的脸都快变成一块正在燃烧的黑炭,他忍不住抬手,然后用力咬了一口手背,以此保持清醒。
“那、那我就说了?”
女孩轻轻应了一声:“你说吧。”
于是张旺就开始诉说,他说:“先从我小学的时候开始说吧,我小时候其实家境不太好。”
李兆和他一样,小时候家境不太好,两人的家在同一个小区,从小就能一起玩。
“后来……后来,我妈和我爸离婚了,带着我和姐姐出去单住,自己做一些小生意。”
那时候李兆和他都在小学四年级,李兆还闹过,不要他妈妈离婚,结果被他爸打得直接进医院挂水,那时候……张旺还跟着妈妈去看过他。
“然后,我妈做出了一点成绩,生意出头了……我们家就这样,一下子有钱了。”
于是,本来和他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李兆,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比他阶级更高的……
有钱的富二代。
第32章 我的女朋友出轨了。
那时候, 张旺小学。
年纪小,他还不理解有钱代表着什么,只知道以前总是和他哭妈妈不好的李兆忽然有了很多零花钱, 去小卖部买糖、买玩具、买辣条。
李兆再也不说妈妈的坏话了,他妈妈带他搬进了大别墅,十来岁的小男孩,已经知道跟着妈妈是有好处的, 但是跟着爸爸就只会挨打, 而且爸爸不做饭,还会没有饭吃。
张旺很羡慕李兆。
张旺很疾恨李兆。
他们的家庭在最开始很相似,都没什么钱,妈妈还是家庭主妇, 结果忽然有一天,李兆的生活就变了,天翻地覆。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房子, 我才知道,房子居然也是可以带院子的。”
张旺回忆着小时候的记忆,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是跟着妈妈来的, 来庆祝李阿姨脱离苦海,还干出了一番成就。
他站在花园里,几乎被迷得眼睛都睁不开,栽移过来的月季开着大多大多的香槟色花朵, 一朵花苞几乎比他的拳头都大。
真漂亮。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张旺在李阿姨家里看到了无数种他以前没有见到过的东西, 超级大的水晶灯、堆起来的奶油蛋糕,各式各样的玩具……
张旺被迷住了。
当庆祝的聚会结束时, 他抱着自己一样高的铁门不愿意回家,一定要留在这里,张旺还记得妈妈当时气得脸都涨红了,抬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
还是李阿姨来拉住她,打圆场让他住了下来。
那个晚上,李阿姨在李兆的房间里加了一床被子,一直十分要好的两个小男孩头一次吵了架。
张旺还记得李兆当时看着他的眼神。
排斥、愤怒、警惕,仿佛……仿佛他会来抢他的东西似的。
那个晚上,李兆把张旺的被子从自己的床上推了下去。
张旺躺在地上,看着被月光照亮的天花板,拳头握得死紧。
想要。
好想要。
想要每天都能吃到甜甜的大蛋糕,想让这个大房子变成自己的家……
想要李阿姨当他的妈妈。
张旺很想要,却不敢说出来。
那一耳光让他隐约间明白,这些想法如果说出来,或许会得到不好的结果。
于是他不说。
“我妈真的挺不容易的,”张旺这么说:“她工作挺辛苦,一直早出晚归的,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天,她好像是去谈生意吧,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
那个时候,张旺拼命地讨好李兆,帮他抄作业,给他跑腿买东西,放学的时候两人有一段同路,他还给他背书包。
在这样的殷勤下,李兆终于和他和好了,那一天是周末,他跟着李兆回他家玩,晚上他下楼来喝水,就看到李阿姨醉醺醺地睡在沙发上。
张旺无师自通。
或许是天性,也可能是男孩天生就更有心机一些,又或许是看了电视上那些男男女女的皇帝后宫的影响……
张旺跑上了楼,他躲着李兆抱出了自己的被子,然后把被子改在李阿姨身上。
“我就去把自己的被子抱下来,给我妈盖上,结果盖被子的时候她醒了,就夸我是个好孩子……结果当时……”
张旺说到这里,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把李兆的姐姐拉了出来做掩饰:“结果当时,我姐看到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恨妈更喜欢我吧,直接就把我推倒了,还上来打我。”
把被子盖在李阿姨身上的时候,女人依旧熟睡着,她太累了,闭上眼睛就睁不开。
张旺怕她不知道被子是自己盖上去的,跑去厨房接了水,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摇醒了,然后把水杯递给她。
那时候,李阿姨的脸色很憔悴。
她接过了水,喝了两口,又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就夸了张旺几句。
然后这一幕场景,就被李兆看到了。
张旺喝水喝的太久,李兆出来找他,正ῳ*Ɩ 好看到他给自己妈妈献殷勤的一幕。
李兆勃然大怒,快步从楼梯上跑下来,像个小炮弹,他恶狠狠地把张旺推倒在地,伸手就要打他,却被女人一把拦住。
那是张旺的印象里,李阿姨第一次那么生气。
她一巴掌扇红了李兆的脸,李兆几乎快气疯了,扑过来就想继续打人,张旺躺在地上躲也不躲,他没被打到,李兆的这番折腾,只让李阿姨的怒火变得更旺。
那是李阿姨对她的态度最好的一次。
李阿姨亲自打车送他回了家,甚至给出来和她寒暄的爸爸塞了一叠钱,张旺看着那一叠钱,在李阿姨道歉离开后伸手想要摸一摸,还没摸到,就被亲爹抽了一耳光。
他爹拿着钱嘴都笑歪了,警告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妈妈,张旺被打怕了,不敢说,只是在这件事发生后,对李兆鞍前马后各种伺候,终于又和他和好了。
和李兆和好,就意味着又可以去他家,意味着可以继续住大别墅,意味着可以……
继续讨好李阿姨。
他真的很喜欢李阿姨。
李阿姨会给李兆一把一把的零花,李阿姨会给李兆买大别墅住,李阿姨会给李兆买各种新奇玩具。
他也想要。
真的很想。
而现在,他似乎真的得到了,得到了李兆的人生,得到了李兆的……妈妈。
“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成绩不太好。”
张旺说的口干舌燥,下意识抬头,灌了一口饮料。
“然后那段时间我妈特别着急,想方设法先把我的成绩往上来提。”
那段时间,是在初中。
李兆爱上了手机游戏短视频,还吵着闹着要当网红。为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周省女孩。
女孩很漂亮,短视频软件上有十几万的粉丝,她跳舞跳的好,小时候还学过武术,拿拖把杆子都能耍一段,引得女生吗尖叫不已,随便跳舞拍个视频发上去,几千个赞几百条评论,都夸她年纪小却很有本事,真厉害。
女孩在学校里很出名,女生们都很崇拜她,争着抢着和她做朋友,男生们也很喜欢她,想抢着当她男朋友。
李兆也是。
他想着自己也变成网红,然后去接近女孩,一开始是想当电竞选手,后来又看到有男生拍吱哇吱哇的变装视频,涨粉很快,又想效仿,哭着闹着要去拉双眼皮。
因为女孩说她喜欢双眼皮的大眼睛,李兆自己也觉得,拉个双眼皮儿自己应该能变得更帅一点,说不定能吸引到对方。
“然后她就给我请家教,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门,那段时间……可真难熬啊。”
李兆虽然很难伺候,但是出手却很大方——毕竟钱又不是他挣的,张旺给他跑腿办事,有的时候剩下零钱,或者自己抽几张,李兆都不管。
那段时间李兆被关起来逼着学习,零花钱也断了,他倒有妈养着,张旺没了钱,却过得很艰难。
他已经习惯跟着李兆吃香喝辣大手大脚,自己家里给的零花钱一天就能花光,拮据得不行,去小卖部都得赊账。
也是那个时候,张旺的某些想法变得更强烈了。
他还是很爱李阿姨的大别墅,也还是很爱李阿姨的零花钱,张旺假借着兄弟情谊的旗子,偷拍那女孩的日常照片,跑去李兆那给他看。
“我那时候成绩下降,其实是因为和一个女生谈恋爱了。”
张旺小心地打量着女孩的表情,时刻根据她的反应调整自己的说法,见到她没有皱眉,才敢继续把这个话题往下延。
“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不过没有你好看,她很会跳舞,当时……”
张旺想说她先追的自己,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脸,这句话就说不下去,只能改口:“……当时,我追了她很久,她才终于答应下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妈才知道我的成绩为什么下降了。”
那时候,张旺时不时偷拍女孩,早就被发现了端倪,他又一次偷拍的时候,被女孩的朋友抓了个正着,这件事闹大了,闹到了校长办公室,张旺只能说他偷拍是因为李兆。
他不敢说是李兆指使自己偷拍的,咬死了自己是为了让兄弟开心一点才会拍对方,这件事闹得很大,闹得整个学校都风风雨雨,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兆暗恋那个女孩。
为了商议这件事最后到底怎么处理,他的家长、女孩的家长……以及李阿姨,都被校长请来了。
李阿姨终于知道了李兆的成绩下降到底是因为什么,她这一辈子丢人,都是因为曾经的废物老公,和现在的废物儿子,她没脸继续纠缠,大包大揽地把事情解决了。
张旺做出这么丢人的事,亲爹脸上过不去,打得他鼻青脸肿,李阿姨虽然紧皱眉头叹着气,却还是拦住了他爸爸继续踹他的脚。
她带着张旺回了自己的大别墅,叫李兆下来,三人对峙,李兆这才知道兄弟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很硬气地表示问题都在自己身上,更把自己的春心萌动过了明路。
“我妈很开明。”
张旺回忆着当初的事情,分明以前每一次回忆都忌恨得心里刀割脚踹一样难受,但当自己在叙述中换了一个身份时,这种开明又忽然变成了某处说不出来的迷醉感:“她没在意我和谁谈恋爱,就说我要是还是想谈,就必须自己负起责任来,哪个女孩能看得上一个学渣?”
李兆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女孩,李阿姨都不管,反正看对方家长的态度,他也没希望了,她行事干脆利落,直接带着李兆去割了双眼皮,满足了他的要求,又苦口婆心地和他讲道理。
李兆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也是真的把亲妈的话听了进去,自从过了七天拆了线能睁开眼,他就开始和请来的家教埋头苦学。
“也是那个时候……我的成绩好起来了。”
张旺默默剥夺了好兄弟的光环,又拼命搜刮着或许可以衬托自己的素材:“为了能和她谈下去,我一直跟着各种家教拼命补课学习,结果我也没想到……等到我终于达成我妈要求的时候,我的女朋友……”
“她出轨了。”
第33章 你在高中应该很受欢迎吧。
季朝映半合着眼睛, 似醉微醺。
她脸庞烧热,眼尾因为酒精的原因铺开大片晕红,白皙的面孔泛出美丽的粉色, 仿佛诱人的鲜桃,吮一口就能品尝到甜美的味道。
张旺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她这边靠拢,他的心思不在口中所讲述的故事里, 于是那些无意识的小动作也就毫无遮掩, 异常明显。
他在说谎。
季朝映可以很轻易地看出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每个作家都具备着一定的观察能力,又或许是因为母亲季归宁从小教导给她的一些特殊技巧……分辨话语的真实性对季朝映而言非常容易,就仿佛对面还在继续编织谎言的青春期罪犯身上连接了一台测谎仪。
或许这皮肤黝黑的青春期罪犯自己都没有发现,当他开始编造一些没有参考的谎言时, 他的双手就会抓在一起,十根手指不自觉地互相搓动,更会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裤子, 当他的语速变慢、不断停顿, 显然是在现想现编的时候,还会用力扣动沙发扶手。
他不是这件别墅的主人。
被他埋在花园里的那个人才是。
季朝映慢吞吞地端起杯子, 又嘬了一口。
他所叙述的部分内容有着详实的细节,那些事是他真实经历过的, 但主人公并不是他……是被他埋进去的那个人吗?
他们到底是怎么联系起来的呢?
是亲戚吗,还是朋友?
玻璃杯里的冰块撞上杯子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女孩笑意更深, 仿佛听得入了迷, 她轻声催促:“所以呢?后来怎么样了呀?”
张旺看着她捏着杯柄的手指,白皙的指尖透出浅色的粉, 像是被大师精心雕琢而成的雪色瓷器。
精致、美丽、脆弱、易碎。
他滑动喉结,吞咽口水,迫切地试图装点自己,想要为自己蒙上一层朦胧美化的深情滤镜。
“那时候,我没想过她会……背叛我。”
李兆终于把成绩提到了中上游的时候,得到了返校学习的权利,但张旺和他都没想到,就在那几天,女孩已经和另一个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还是和另一个女孩。
那是和她从初中开始就做了同桌的密友,两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形影不离,是关系很好的闺蜜,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们居然会友谊变质,女生们混乱一时,摸索着和她们继续交往的合适界限,男生们大为震撼,无数少男芳心破碎,本来就不行的成绩进一步后退。
李兆和张旺同样吃惊,暗恋女孩的李兆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连着半月精神恍惚萎靡不振。
“我真的很喜欢她,发现她劈腿之后,我一直没办法接受,有一次走在路上,差点就没看清楚红灯。”
那时张旺站在红灯下,看着恍惚地迈出脚步的李兆,有一个瞬间,他甚至想……
甚至想——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这样的话,说不定……说不定,李阿姨就会换一个儿子!
他保持着沉默,低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但踏上斑马线的李兆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被穿行的车辆碾过去,然后像只装满了番茄酱的牙膏条一样喷出满地的鲜红颜色。
有个女人一把拽住了他,那个现在回忆起来面孔模糊的女人对着李兆一顿训斥,轻而易举地碾碎了张旺的梦想。
“……当时我差点就没命了。”
张旺略去了女人的存在,那种复杂的心情却万分真实,懊恼、遗憾……仿佛真的在为自己曾经美好但结局灰暗的初恋而神伤。
他自觉自己表现的无可挑剔,却没发现自己在说到意外发生时的微妙遗憾和愤恨,那时他的双手紧攥握成拳头,脚都忍不住焦虑地开抖。
啊……
季朝映想,那个时候,就已经那么恨他了吗?
常年累月累积下来的情绪,是仇富?不……他看起来带入得很好嘛,是……忌恨?
恨这种资源不在自己身上。
女孩敛去笑意皱起眉头,眉眼间透露出十二万分的同情,连声音都变得更轻:“你一定……很难过吧。”
她的表现完美契合张旺想要的回应,他心中喜悦又难免紧张,嘴角裂开一瞬间,想要露出笑容,却又强行止住。
“是啊……不过也是因为那个意外,我从那段感情里走了出来……”
李兆和死亡擦肩而过,终于从无疾而终的暗恋中清醒了过来,他没发现“好兄弟”的小动作,而张旺也怕他回忆起来些什么,接下来的日子里各种奉承讨好,李兆上体育课要喝水,都是他跑去教室后排的饮水机里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的“兄弟情”愈发深厚,而李兆也在被亲妈鞭策、家教指导的情况下,学习成绩越来越好,而张旺蹭了他的家教的光,两人都以一个还算可以的成绩上了本市内最好的高中——第三中学。
在那个长假里,李兆开始了自己的男大十八变。
他开始打篮球、买衣服、捣鼓发型,等到高一开学时,已经是个小帅哥的样子,加上他身边还有张旺这片绿叶衬托,更显得帅气清爽。
话题进展到这里,张旺却开始有些说不下去,小学初中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长相存在着很多问题,很容易引人厌恶,但在高中,这张脸的真正劣势才爆发了出来,让他如鲠在喉,稍作回忆就浑身难受。
“……说到这里,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张旺试图用其他话题打断自己的叙述,他看向女孩手中的玻璃杯,“杯子又空了……我去给你倒吧。”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紧张地揉搓,女孩却没有如愿把杯子递交过去,她轻轻“哎”了一声,“不用啦,我还是想听你继续说高中的事情。”
毕竟,他是在高中的时候死掉的。
她轻声说:“你不是班长吗?在高中……你应该很受欢迎吧。”
第34章 未满十八岁请勿大量饮用。
张旺脸上涨出的红色有部分消退。
他干涩地吞咽喉咙, 眉头有些不适地跳动,这个话题显然让他很不舒服,以至于他的右腿都开始焦虑地抖动。
“不可以吗?”
季朝映将一切看在眼中, 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她平和而安静地注视着青春期男生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开始闪烁,逃避似的避过了脸。
“……我去给你倒饮料。”
张旺不想回答女孩的问题, 却也不想给予她的提议以否决的答案, 他僵着脸示意女孩把杯子递过来,但之前还千依百顺,不做出任何否决态度的女孩却头一次拒绝了他。
“不能再喝了,”她轻声说:“再喝, 我就要喝醉了。”
她声音轻柔,朦胧得仿佛带着香甜酒气的软风吹抚过耳畔,让张旺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了瞬间。
他一下子攥紧了拳头, 不知道到底是出于兴奋, 还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
季朝映靠在沙发上,歪着头看他, 她能看到对方激动地颤抖、摇动的双腿,以及那不断地在往身上擦拭, 仿佛想要触摸什么珍贵宝物的十指。
【宿主……】
系统因为张旺的视线生出莫大的不适感,仿佛自己的主板被其它系统不经过同意就进行了链接,它担忧地出声:【你要是快喝醉了,我们现在就回家!系统可以帮您保持清醒——】
“没关系。”
季朝映轻声制止它:“……喝醉了也没关系, 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对了,统统, 这里有什么隐藏监控吗?”
系统欲言又止,却还是选择先回答宿主的提问:【没有。】
“那就好。”
季朝映柔声答谢过系统,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变得更深,冰块已经在玻璃杯中融化了一部分,她盯着张旺称得上丑陋的面孔,轻声开口:“我想继续听。”
她说:“可以吗。”
句尾却是叙述的语调,仿佛在下达命令。
张旺咽了咽口水,明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某种设想来进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有种事态的发展在脱离掌控的微妙怪异感。
以至于他都忘记去思考,思考为什么女孩会说自己要醉了——明明他给她挑选的是一款果酒,酒精的味道被清甜的果香尽数掩盖,她本应该什么都无法察觉到才对。
怎么会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醉了呢?
骑虎难下。
在女孩的一再要求下,张旺只能坐回了原位,他试图将高中的所有经历一笔带过,“高中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成绩好,你也看到了……我住在这,这种家境,有些女的就很喜欢我。”
“男生那边,我平常也会请请客,带他们去唱歌聚餐什么的,所以……人缘还行,然后高二的时候重新选班长,大家就选我了。”
他再次试图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我……我去拿点零食过来一起吃?”
“我不饿。”
季朝映慢慢地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她问:“就只有这些了吗?”
张旺立刻拿住她的杯子,站起来要去倒饮料,他含糊着说:“差不多就这些了,高中……高中嘛,大家都要忙着学习,没什么可说的。”
他仿佛背后有鬼在追似的,大步去往厨房,倒了融化到快一半的冰块,又重新在里面盛满清澈的粉色液体。
倒空的玻璃瓶上有着酒精度数的标示,并警告购买者,未满18岁请勿大量饮用。
它喝起来没有酒味,度数却并不低,后劲非常大,没有著名的失身酒那样厉害,却也并不无害到哪去。
张旺看着杯子里澄澈的颜色,不由得联想到女孩白皙透粉的美丽面孔,但与那张美丽诱人的面孔一起浮现在心底的,却是被迫回忆起最近的高中生活的浓烈烦躁感。
咚。
玻璃瓶被用力按在橱柜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张旺捏着玻璃杯反复深呼吸,过了将近一分钟,才勉强压下那股烦躁感,端着杯子回到了女孩身边。
女孩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坐直了身体,张旺把玻璃杯推到她面前,因为她突然的变化有些不安,他小心地观察,发现对方颊侧依旧粉染一片,才放下心来。
……他还以为她是想走。
张旺松了口气,有意略过高中的话题,重新起了一个话头:“你好像还挺喜欢这个牌子的口味……和我姐姐一样,可能女生就是比较喜欢甜的?”
“那倒也不一定。”
季朝映有些醉意,却不是彻底失控,她盯着从玻璃杯底部冒出的气泡,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好不用心。”
这指责似的话语来得很突兀,张旺愣了一下,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什么?”
“你不用心。”
季朝映缓慢地,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之前刚刚才说过,我不想再喝了……不是吗?”
“你完全没有在意我的需求呀,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女孩的态度忽然变化,让人惊愕而猝不及防,虽然她的语调依旧柔和,脸上的笑意也没有消退,但这样的表现却让人的不适感更加严重。
……不对劲。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种事情的发展在脱离掌控的感觉愈发明显,张旺不由得干咽了一下喉咙,他低声下气,试图让气氛重回正常的状态:“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把它倒掉。”
他的态度卑微又诚惶诚恐,立刻就端起杯子往回走,把还在冒着气泡的饮料一股脑地倒进水槽里,然后把玻璃杯搁在一旁,用水将所有的饮料冲干净。
“你的态度……和你现在的身份真不搭。”
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女孩温柔轻软的声音。
张旺手抖了一下,水流被他的手指挡住了一瞬间,噗呲一下喷到了他身上,把那件不合身的大牌T恤浇湿了一大片。
张旺猛地转头,女孩就背着手站在他背后,她灵巧得几乎像是只狸猫又或者幽灵,让人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跟上来的,竟然听不到一点脚步声。
“……你,你到这来干什么?!”
张旺的声音止不住地提高,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很没有底气,他立刻转身挡住水槽,黑里透红的脸都恢复了原样。
“我只是来看看,怎么,不行吗?”
女孩却没有再像是之前一样温柔地包容他的所有,她完全不为高大异性的态度而感到惶恐,甚至无比从容地越过张旺身侧,仿佛自己不是被邀请而来的客人,而是这里的真正主人。
“这里。”
季朝映仔细观察着厨房里的布置,她点上被搁置在台面上的,仿佛是用来制作腌制食品的小瓷坛,在张旺骤然难看起来的脸色中按在了坛盖上:“这里,放了什么呢?”
她轻轻笑起来:“是你埋在花园里的……种子吗?”
第35章 当我女朋友吧好不好?
怪异。
说不出来的怪异。
周围分明是熟悉的一切, 但是在此时此刻,张旺却有种微妙的,仿佛身边的所有事物都在扭曲、变形、异化的心慌感觉。
这不对劲。
他察觉到了问题, 却又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否存在,亦或者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女孩纤细美丽的手指已经无法再让张旺口干舌燥想入非非,取而代之的某种本能的不安和焦躁。
她似乎意有所指, 但是又怎么可能有所指?
她知道了什么吗?
她察觉了什么吗?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明明是个女人, 如果她知道了什么……那她不怕吗?
季朝映揭开了瓷坛的盖子,她低头,轻轻“啊”了一声。
里面传出有些变质的,带着酸味的辣气。
是一些腌制的小拌菜, 即便现在在高温天气下有些变质,依旧可以感受出它原本会有的鲜辣滋味。
但里面没有“种子”,没有手指、眼睛, 亦或者其它的什么肉类, 它就只是装了一些小菜而已。
仅此而已。
“做什么这么紧张呀?”
季朝映抬起眼来,她脸上还带着醉意催生的晕红, 浅色的唇瓣勾出柔软的弧,她分明在笑, 可那双漆黑的眼瞳却又分明没有笑。
她说:“好家常的菜式,是不是?”
这类腌菜在腌制之前需要先蒸煮过一遍,是典型的北方口味,重辣重酸, 制作起来比较麻烦, 通常会一次性做上一大坛,又或者一大桶。
而开放式的厨房, 并不适合制作这类菜肴。
她说:“不像是你应该吃的东西啊,是不是?”
厨房里的厨具并没有太多使用过的痕迹,放置在墙壁置物篮里的木铲颜色很新,摆放在角落里的刀具倒是被使用过,但放置刀具的木质容纳架却也是很干净的颜色。
很干净。
太干净了。
这类放置架很漂亮,但是相对而言,也很容易藏污纳垢,是很难打理的物件。
如果刀具频繁使用,最起码放置架的收容部位会颜色更深些,这并不是使用者讲卫生爱干净所能解决的问题,而是这类物品天然地就更不耐脏,即便坚持打理清扫,也难免会留下岁月流逝的痕迹。
更何况刀具的使用者并不算多么用心——季朝映视力不错,从小到大都没戴过眼镜,此刻能够看到收容部位边缘处的,隐蔽的红褐色脏污。
啊,刀具用完都没有仔细擦拭呢。
真粗心。
厨房都不怎么使用,这一坛腌菜的来源只能是从外面来,能把自己家里的东西带来这里分享,看来两户人家关系很近呢。
是亲戚吗?或者……长辈之间很亲近?
季朝映慢慢思考着张旺不愿意吐露的那一部分事实,顺手把小瓷坛推到台面更里处。
然后她看向死死盯着自己不放的青春期男生,又温柔地绽开一抹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不笑呀?是不好笑吗?”
……是在逼迫吗?
……还是说威胁?
女孩态度温柔,但这种温柔配上她的表现,却透出一种让人难受异常的违和感。
张旺深感不适,他已经从那种让人目眩的迷恋中清醒,此刻回想起面前人之前的举动,除了惊悚就是戒备,他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喉结不断滚动,那双肿泡眼更是无比警惕地死盯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他一声不吭,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季朝映不由得轻轻皱眉,她不满地叹气:“真没意思。”
她简直像个玩腻了到手的新玩具的小孩子,玩具不回应,她就丧失了兴趣,垂头丧气地从玩具旁边走过,自然得就像是路过了一只垃圾桶。
交错。
越过。
相背对。
【小心!——】
系统忽然发出提醒,恐慌到机械音中甚至透出一股尖锐感,与它的声音一起到来的,是一股风声,季朝映本能地下腰闪避,从□□的缝隙里看到了张旺变得狰狞的脸。
啪!
被他砸出的东西发出清脆的炸响,里面的东西撒泼一地,发出带酸的辣气,青春期的男高中生和中年的废物男人并不相同,更冲动、更暴力,他抽出放置架里的尖头菜刀,毫不犹豫地冲着季朝映扑了过来!
【左边!宿主快跑!】
系统用机械音发出提醒,焦急得带出一连串的电流音,但或许是因为过度慌乱,也可能是危机到来时人的大脑会一片空白……季朝映没有按照系统指出的生路往外逃离,而是一个踉跄,往前一摔躲开了这一刀!
呼!
呼!
呼!
张旺粗壮地喘着气,狩猎带来的刺激感让他的眼白飞速充血,几乎在瞬间从一个丑陋的男高中生异变成了人型的怪物,一击不成又是一击,锋利的刀锋处闪烁着湛湛寒光,被他的忽然袭击惊得脸色苍白的女孩发出惊叫声,“你干什么……啊!”
她狼狈不堪地逃开一下又一下,回过头来时,脸上那异样的、古怪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瞪大的,含上了泪水的眼瞳,以及惊恐的,不知所措的神情。
“你别过来!”
她惊慌地躲避,不断回头,以至于无法控制逃离的方向,被张旺不断迫离未上锁的房门。
“住手!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里含满恐惧的泣音,惊惧的泪水从泛红的眼眶里落下来,仿佛人鱼泣珠一般摄人心魂。
“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她呼喊着求救,在此刻重新沦为无害而可怜的柔弱白兔,万分惊险地躲避着狩猎的持刀恶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挣扎、逃窜、反击。
啪!
她逃到沙发旁,抓起被张旺放在桌面上的玻璃瓶砸向他,却因为恐惧而失了准心:“滚开!”
玻璃瓶没有砸中目标,只在地板上碎裂成无数片,激得张旺激愤更甚。
他一刀捅过来,骇得季朝映发出一声惊慌的叫喊,慌忙躲开,那一刀便捅进沙发靠背,撕裂布料,冒出无数填充毛绒。
“让你装神弄鬼!你再装啊!”
张旺伸手去抓季朝映的衣袖,却被沙发挡了一下,没有成功。
“你个拜金的贱人!看到我有钱就来搭讪是不是!装什么?!去死啊!!!”
他撕裂表象,和之前卑微讨好的舔狗模样几乎判若两人,是两个极端。
“去死!去死!去死!!!”
尖刀捅出一次又一次,却没有一次正中目标,季朝映利用沙发和他不断周旋,反复逃窜间绒毛乱飞,几乎像是在客厅里下了一场雪。
系统急迫得芯片都升温发烫,它不敢一直出声,生怕影响到宿主发挥,只在关键时刻给出指引:【就是现在!宿主!您从右边翻过去,可以从门逃出去!】
张旺被沙发挡住,如果宿主立刻跑,完全可以逃离这栋别墅!
但季朝映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她本能地随着系统的指引侧脸看去,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地毯已经在追逐中折出一道痕迹,她猝不及防间被绊倒,还没起身,就被张旺逼近了身边。
锋利的尖刀高高举起,死亡迫近,反倒让人无法再惊叫出声,季朝映紧咬住下唇,无比惊恐地看着刀刃飞快逼近,她瑟瑟发抖,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打湿苍白的面孔。
刺啦!
尖刀落下,却没有捅进她的眼睛、脖颈,而是擦着她的脸庞落下,割断一缕发丝,撕裂了厚厚的地毯。
张旺的刀在千钧一发之际本能地转向,他被季朝映在生死之间展现出的姿态所惊艳,此前被焦躁的情绪压下去的念头又忽然浮出了水面。
……漂亮。
……太漂亮。
季朝映孱弱无助得像只白兔,又仿佛濒临绝路的可怜羔羊,总而言之,在此刻能赋予她的词汇只能是些绝对无害的代名词,她瑟瑟发抖、楚楚可怜,被泪水涂遍的面庞展露出雨打梨花一般哀惜而狼狈的美丽。
这让张旺本能地住了手。
但这凄怜的姿态并不能让他放过她,将暴戾的杀戮欲取而代之的情绪并不比前者好上多少,张旺一把掐住这可怜羔羊的脖颈,兴奋得双手都在发抖。
“想跑?现在怎么知道怕了?”
他伸手摸上季朝映的脸,眼神变得痴迷,他本能地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看起来尽可能的好看,但是在他的脸上却只会显得狰狞的笑。
“我们一开始不是聊得很好吗?”
张旺几乎是在用可惜的语气在说话,他一边掐着季朝映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置她于死地,一边又颤抖着手指触摸她的面孔,做着自己本想要做的事。
“你到底为什么要激怒我?你知道什么了……不对,你知道多少了!李兆叫你来的,还是谁?”
他一连串地发出提问,情绪极度不稳定,他的表情时而扭曲时而狰狞,时而又强行挤出笑容,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精神病人,这一刻,探究季朝映到底知道多少已经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本能地想要在女人面前表现、炫耀、孔雀开屏的雄性本能,和劣质产品终于接触到异性的喜悦和激动。
甚至于,他现在不仅仅是接触,他还抓到了她,可以随意对待她!
男人离开女人,就像是鱼离开了水,梁省的男人尤其如此,他们几乎是饥渴地期盼着和女人接触,但又无法给予对方一丝一毫的尊重和善意,他们既想要掠夺异性所有的关注和情绪,又没有进化出高级的情感系统,于是攻击、虐待,向她们倾倒出所有的恶意。
而张旺也是其中之一。
他死死凝视着惊惧不已的女孩,又想把刀捅下去,又舍不得这张脸也像是好兄弟那样变得死青灰白,于是只能选择倾倒出自己犹如□□毒汁一般粘稠又恶心的腐臭恶意。
“我本来是想和你谈恋爱的,你知道吗?”
张旺用力去摸季朝映脸上的皮肤,仿佛是只靠着吸人精气而苟延残喘的鬼怪。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长这么大,说实话,真没几个女孩愿意和我说话,你最开始和我搭话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特别惊喜。”
“可是你说,你说,你为什么非得激怒我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了不起啊?你是想来给他报仇是不是?”
说着说着,张旺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他用力掐紧女孩的脖颈,掐得她无比恐惧地流着泪水咳嗽起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太大,可能会掐死她,连忙放缓了力道。
“你当我女朋友吧,好不好?”
张旺盯着她漂亮的,清纯动人的脸庞,像是哀求似的说:“你……你和我谈恋爱,我就放过你,好不好?”
第36章 她脸上的笑容温柔灿烂。
张旺似乎又恢复了舔狗的本性。
他哀求着, 可怜得真像是一只无比丑陋的流浪狗了。
区别就在于流浪的小狗会躲避人类,对人类毫无反抗之力,即便用自己的爪牙反抗, 一旦伤到了人,就会被抓捕安ῳ*Ɩ 乐。
但这人形的公狗却不一样,他一边咬着人,一边却还要作出可怜模样, 仿佛自己是个受害者似的, 具备着与生俱来的卑劣与恶毒。
他是如此的饥渴,仿佛季朝映是什么鲜美的食物,只要她点头答应,他就能把她吞食入肚, 以此来滋养自己贫瘠腐败的灵魂,那种注视猎物的眼神灼热又黏腻,几乎让他连瞳仁都泛着猩红。
系统快气得芯片都炸了, 机械音都透出一股尖利感来:【他也配!】
它几乎像是个孩子一样, 要被这样的局势逼迫得哭出来了,系统不懂“哭”, 只知道自己的芯片仿佛要裂开了一样的疼,它甚至已经开始扒拉自己的积分:【系统还有20点积分, 或许可以试试看违规操作,让宿主逃离现在的困境。】
但这样的违规操作需要宿主之后用自己的积分给它补上那30点积分,不然被主系统发现,必然会受到惩戒, 系统强忍着难受飞快为宿主陈述利害, 却再一次被宿主出声拒绝。
“答应我吧,好不好?不然我就只能送你去见李兆了……”
张旺掐着季朝映的脖颈, 眼神痴迷,语气却又变得疾愤。
“没关系,只是一点小问题……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把积分花到只剩下这么一点儿了?”
季朝映在脑海中安抚系统的语气依旧从容且温柔,系统本能地一停,仿佛运行有了卡顿:【这个正常再说,您现在……】
张旺的声音和它并重:“你看看你,这么漂亮,比程子康还好看……要是真的死在这里——啊!!!”
他猝不及防间发出一声惨叫,是抚摸季朝映脸颊的手指忽然被她用力咬住,牙齿是所有生物共有的武器,如果现在在做坏事的人是季朝映,她绝不会做出把手指凑近受害者唇边这样的蠢事。
牙齿合拢、下压、相接触,伴随而来的是骨骼断裂的轻微“咔嚓”声,以及涌入口腔与味蕾相接触的血腥。
强烈的疼痛足以让人失去理智,张旺下意识地一巴掌朝着季朝映脸上扇了过来,甚至没意识到那尖头菜刀就搁在季朝映的脸颊边,季朝映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无比灵活地从他手掌下逃开,这一系列动作迅速快捷不超过十秒钟,以至于张旺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这看上去瑟瑟发抖的可怕白兔,走入绝境的无辜羔羊……
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能轻松止住他全力掷出的一记耳光?
力气从来和身形没有太大的关系,一米五的梁省农妇能一人负担全家的农活,单手提着五十斤重的大米爬上七层楼梯……娇小的体格会更为柔弱本身只是一种刻板印象,季朝映只是利用了这样的“社会共识”,而张旺被怒火蒙蔽,也完全没有发现她展露出来的明显错漏。
但系统却发现了问题所在,它呆了又呆,一时间程序运转都有些卡顿:宿主……宿主……
【宿主您……】系统的机械音和电流音一起抖啊抖:【您……您明明打得过他!】
它还不懂什么叫“关心则乱”,只知道自己万分焦急的时候,宿主还在游刃有余地作出被压制的假象耍统玩,一时间芯片里又烧又空,失落委屈得不得了。
季朝映却没有时间继续安慰它了,她匆匆留了一句“之后我给你解释”,就恍若惊慌地逃上了楼梯。
张旺气愤得脸都烧得黑红,他愤怒地叫骂一声,恨不得把所有的梁省脏话都从嘴巴里面吐出来,之前碰过季朝映脸庞的右手手指血淋淋的,皮肉外翻,有三根都诡异地耷拉了下去,是被硬生生咬断了。
张旺疼得冷汗直冒,尖刀也拿不起来了,只能用左手攥住,咬牙切齿地追赶上去。
季朝映一边往上逃,一边捡着手边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往下砸,有的砸中了,有的没砸中,但也弄得楼梯上一片狼藉,大大增加了张旺追逐上来的难度,他再也披不上舔狗的皮,无比愤怒地大骂出声,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季朝映扒皮拆骨。
但或许是霉运作祟,季朝映一逃上二楼,他就再没机会靠近她两米范围之内,二楼里是客房卧室,有的上了锁,但有的却没有,季朝映目标明确,直接就往门上扑。
她抓住把手扭动,试图逃进房门内,但拧了几下门都打不开,眼见着张旺持刀逼近,只能立刻逃开,在空地间和他周旋。
“贱人!”
张旺气急败坏,疼痛和抓捕失败都让他情绪失控,他嘴里吊吊赖赖没一句好话,听得季朝映都止不住地皱眉,“等我逮到你,看我怎么搞你!”
污言秽语让人恶心的同时也让系统嗡嗡嗡地放着电流音,它又伤心又气愤,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宿主!要不我帮你……】
把他的嘴巴堵住!
堵人嘴巴需要违规操作,也就是积分,但相比较积分,系统还是更加无法忍耐这样一个人对宿主的语言侮辱,但它刚刚提出想法,就又双叒叕被宿主否决了。
“不需要。”
季朝映在脑海中回应它,她有一点气喘,“没关系的。”
系统:【……】嗡嗡嗡。
系统伤心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它的宿主却依然玩得很欢,她推倒走廊里的大花瓶,瓷片迸裂,里面的绿植可怜地摔在地板上,挡住了张旺的去路。
也就是在这一刻,季朝映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她拧动门把手——门开了!
张旺发出一声怒骂,这女人也不知道什么鬼运气,怎么一挑就挑了李兆的卧室……难道她以前来过?
果然是个拜金女!
张旺跟了李兆快十年,早已经练出了识别奢侈品和地摊货的眼力,季朝映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件是牌子货,更没有贵价物品所有的质感,完全就是普通衣服,说不定单价都不超过一百块……这样的女人出现在别墅区还能是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找个男人依靠!
之前不说也是为了她漂亮的脸,但现在她摆明了有目的,甚至还不识好歹把他咬伤,张旺的耐心飞快地见了底,展露出了恶毒的真实面目。
梁省男容易出舔狗——但这舔狗要是舔不到骨头,可是会咬人的!
季朝映躲进了房间里,飞快地反锁上了房门,一进门,她就嗅见了一股还没被处理干净的血腥气。
——看来那个倒霉蛋,就是在这儿被鲨死……或者,是在这儿被处理的。
季朝映可不是撞运气进来的。
房门把手被常年摩擦,必然会产生一些岁月流逝的痕迹,无论是被无意间刮蹭出来的细小划痕,还是被人类手掌包裹摩擦蹭出的特殊油润……
这种种痕迹,都能让人轻易判断出这里有人居住。
即便是撞运气,也只能是看那个住在这的人到底是谁。
门外传来气急败坏的拍打声,是张旺在无能狂怒地发泄情绪,季朝映飞快地扫了一眼不断抖动的门锁,避开房门附近的位置,开始扫视起这间卧室的布局。
女团海报、球星写真、挂着墙上的羽毛球拍和随便撂在地上的篮球……
这样的布置,显然不能是客房——也就是说,这里不是张旺的房间。
嗯,死的人是个男的。
或许又是塑料兄弟反目的经典情节。
季朝映飞快地做出了判断,她闭上眼睛轻轻嗅闻,立刻顺着气味逼近床铺,一把揭开了盖在床上的单薄被子——
血。
是深褐色的,浓郁的血污,被紧紧捂在被褥间,严严实实没有渗透出一点。
那人死在床上。
季朝映再次确定了这一点。
他死在睡梦中。
门外的拍打声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是张旺预备守株待兔想要诱导她出门还是去拿房门钥匙,季朝映不准备在两个选项间二选一,她抖开薄被,在上面找出了一道破损。
看来是一击毙命……或者,一击之后,这倒霉蛋就丧失了反抗能力。
他们居然可以睡一起……看来那个青春期罪犯,没有在客房住呢。
那看起来……两人的关系显然比她所想的还要更好。
季朝映抖开另一半被子,查看床单上的痕迹。
——没有折痕,相对整洁,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所以是……打地铺?
那看起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又不是那么好。
关系没有那么好,却又要睡在一个房间,这让季朝映只能从他们的长辈身上找原因:他们要在彼此的家长面前保持友爱的表象,但是两人的关系实际上却又不是那么和睦——起码没有和睦到让倒霉蛋愿意给自己的“好兄弟”让出一半的床。
季朝映一边思考,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侧耳去听门外的动静,飞快地按上报警电话,却又没有立刻拨通。
门外很快传来了她想要的动静。
啪!
啪!
啪!
是急促的脚步声。
门锁里很快传来了钥匙捣进的声音,伴随着“啪嗒”一声,季朝映按通报警电话,手机里发出嘟嘟嘟的联络音。
嘟——
嘟——
嘟——
房门被一把推开,张旺攥着菜刀立在门口,听到那熟悉的电话信号链接声的同时脸色大变。
他那黝黑的肤色中透出一股清晰可见的铁青,张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用去想都知道季朝映的电话到底会打给什么人。
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疯了似的朝着季朝映扑了过来,那尖刀对准了季朝映的手臂刺过去,逼迫着她放开手里的手机。
嘟嘟——
伴随着最后一声联络音,季朝映往后退去,松开了手,手机往下摔去,在它“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板上时,报警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被按开免提的电话声音清晰,但或许是因为手机被摔落的缘故,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您好,这里是福…市……平安区……街道分局,请问您……”
接线员的问话还没有说完,季朝映便在张旺不可置信的视线中,骤然发出一声无比可怜凄惨,几乎称得上是绝望的泣音:“救命!”
她对着手机大声呼救,声音中带着无比明显的哽咽语调:“有人要杀我……求求你们……我——啊!”
季朝映发出一声惊呼,本要出口的求救就此打断,直让张旺目眦欲裂。
她明明轻轻巧巧地躲过了他的攻击,她明明完全可以说出求救的话语,但——
但,她却仿佛被他击中了一般,发出凄惨可怜的惊呼。
他眼睁睁看着季朝映发出求救的声音,可是……
可是……
她的脸上,完全没有本该出现的恐惧、绝望,以及……泪痕。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温柔、灿烂,甚至是愉悦的……
笑意!
第37章 真是辛苦你了。
啪。
季朝映轻轻抬脚, 踩在了手机屏幕上,钢化膜伴随着她的力道裂开,报警电话就此挂断。
“现在, 我有时间和你解释了,统统。”
季朝映语气温柔地在脑海中与系统交流,而在现实中,她也开口, 出声。
“我们的游戏时间……开始啦。”
她笑容灿烂, 慢慢地把手机踩挪到床下,伸手活动起双手指关节。
“要不要来试试看,等到她们定位到我的位置,派出人手过来的时候……到底是我成了你的人质, 还是你被抓捕,宣判死刑?”
【您……您是什么意思?】
系统一边和宿主聊天,一边听着宿主和眼前这个惹统讨厌的罪犯说话, 整个系统都有些糊涂起来。
“没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
季朝映看着张旺惊悚不已,本能地颤抖起来的左手, 轻轻说:“我只是想,让你更了解我一点。”
“毕竟, 如果你之后依旧愿意选择我,那么,我们可是要永远绑定的……不是吗?”
她们是最亲密的朋友,最紧密的伙伴, 这样的关系几乎可以比拟她和妈妈的血缘牵绊, 如果之后,她们也要一直相处下去……
那它就要看到更多。
也要……接受更多。
【宿主……】
系统芯底一凉, 感受到了一股本能的不安,站在季朝映对面的张旺却比它更甚,他不断地吞咽口水,额头背后都满是冷汗,无比悚然地注视着季朝映的脸。
“你到底是谁?!”
那些隐秘的,恶劣的,腐烂的臆想,在眼前人的双面表现之前被尽数碾碎,季朝映的笑容无比灿烂温暖,可张旺面对着这样的笑脸,却只觉得骨髓都在发寒。
那股似有似无的异样感、仿佛身边的事物在无声异变的古怪不安……都在这个瞬间有了解释,张旺的本能在向他疯狂预警,明明眼前的人看起来如此无害如此柔弱,他却有种在直面某种异形怪物的毛骨悚然。
甚至连手中的刀具,都不能再给予他以安全感。
“我只是一个……正巧路过这里的普通人。”
季朝映笑容甜美,她在空中虚虚点了点,仿佛隔着空气触摸到了张旺手里的锋利尖刀:“警员们的效率很高,你的时间可不多……所以,真的没有什么想做的吗?”
“是要和我在这里耗着呢,还是……要做点什么呢?”
她就这么无害地、毫无防备地站在张旺面前,距离近到张旺只需要往前用力一扑就能攻击到她,而在尾调中,逐渐变得更温柔,也更低哑的声音……
则在这种时刻,勾勒出一股无比怪异的魔性。
……她说得对。
张旺的思路不由得伴随着她的话语开始运转:眼前的人已经报了警,而警员们的效率又一向很高,即便她没有报出地址,那些让人烦躁的黑制服,也绝对能在花费了一段时间之后,找到这里来。
如果到时候只有面前的人在,他倒还是很好解释——就只说这是一个玩笑、游戏就是了……即便两人身上都有伤,顶多也只能按照互殴算。
但是……
但是,花园里,可是还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张旺的呼吸不由得变得更急促,在思考的同时,脑海中本能地闪现出了当初自己动手时的场景——柔软的被褥,锋利的尖刀,他用力把刀具往下捅时,刀刃破开棉花和皮肉,与肋骨相接触的古怪手感。
处理李兆,比他之前所想的要更困难,这里没有适合挖掘泥土的锄头,只有园艺可用的中型铁锹,他花了一晚上,也只不过是挖出了一个一米直径的小深坑而已……
而他在没有高墙包围的花园里,挖出这种程度的小深坑,本身就已经很显眼了。
在早上的上班高峰时间段里,张旺眼睁睁看着几个邻居都对他投来了怪异的视线,他完全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挖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下一个青少年男性的大坑,又会迎来怎样的怀疑和打量。
那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张旺重新跑上了楼,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那烦人的,长度一米七的大型垃圾切割成了几大块,然后假借着肥料的气息,来掩盖浓郁的血腥味,和那股轻微的腐臭。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做好了这些处理工作,能在下午四点的时候遮遮掩掩地把李兆埋好,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在那暴露出来的湿润泥土上铺上草皮或移栽上花卉,更没有来得及去处理吸饱血污的,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的被褥……
如果警员真的来了,他的所做所为一定会暴露!
他已经成年了,如果被发现了之前所做的一切,他绝对、绝对……绝对会被判死刑!
既然如此……
张旺的眼神渐渐变得狠厉起来,既然如此,那不如现在放手一搏……她再古怪,也就是个女人!
只要现在用最快的速度把她处理掉,然后收拾好房子里杂乱的搏斗痕迹,他就能在警员那里混过第一场考验,之后……之后就算那些黑制服会发现真相,他也有了时间去逃跑!
再说了,她们也不一定能发现真相,如果之后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早死晚死……不都是一样的结局?就算他真的失败了,顶了天也就是和原来一样被判死刑,他怕什么?
那股与生俱来的,对于异性的某种天然轻视,以及即将面对的,绝对无法变更的死亡结局,让张旺心底冒出了一股狠气,他咬着牙,死死盯住眼前的猎物,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粗,最后沦为某种野兽一般的喘息——
“去死!”
【宿主小心!】
仿佛野外的兽类相争斗,张旺先发制人,毫不留情地把尖利的刀锋捅向自己的对手!伴随着系统不安的提示音,季朝映往旁一滚,毫无心理障碍地滚过了满是血污的床铺,避开了这一记狠辣的进攻。
但在情绪的加持和死亡的胁迫下,张旺的速度变得更快更猛,动作也变得更稳更狠,季朝映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她只能抄起身边的小物件进行反击。
台灯、书籍、玻璃摆件,季朝映一样样举起砸向张旺,最后一件物品砸中了他的额头,深红色的鲜血瞬间从伤口中涌了出来,但张旺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仍旧猩红着双眼,挥舞着尖利的刀锋往季朝映身上拥!
在两人的缠斗间,卧室里仿佛台风过境一般,变得一团糟,手机早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埋住,接线员拨回的电话被混乱的打斗声完全遮盖,季朝映一边砸一边退,所幸张旺进来的时候没关门,她顺利地从门口逃了出去,然后继续往楼上逃窜。
砰!
砰!
砰!
无数摆设和家具被投掷出去,又或者被带倒、掀翻,一片混乱的场景让张旺愈发愤怒疯狂,在把三楼卷过一遍后,他甚至忍耐住巨痛,用断了三根手指的右手抓起一只花瓶,狠狠朝着季朝映砸了过去!
砰——
瓷片迸裂,一小片碎瓷溅过季朝映手臂边,硬生生划出一条血线,终于给这难缠的对手制造出了一道伤痕,张旺畅快的同时愈发振奋!
廊道、楼梯、小客厅。
季朝映离开三楼,攀逃上最后一层,四楼的布局和前三层都不一样,显然被布置成了家庭休闲区,甚至有着四米长的大泡池,这里再没有多少摆件可让人投掷摔砸,季朝映格外受限,被张旺无比兴奋地步步紧逼到户外阳台。
这次张旺终于学聪明了,他反手紧锁上阳台的门,让季朝映再没有其它生路可逃离,嗬嗬冷笑着继续紧逼。
四楼的阳台是狭窄的一长条,两米宽,数十米长,外面只摆放了一组铁艺的户外小桌椅,和几盆被养在外面的大型绿植,它甚至没有半面的水泥墙壁,为了方便别墅的主人观赏风景,只立起了到人腰部高的透明玻璃护栏。
狭窄、危险,没有能让人继续周旋的辗转空间,一旦两人动作幅度过大,就有着从这里摔落下去的风险。
这里可是四楼,摔下去即便不死也得残,张旺自诩已经完全封锁了季朝映的所有生路,黝黑的脸上都透出激动的红晕,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仿佛某种人形的兽类:“终于……给我,逮到你了!”
他兴奋得额头蹦出青筋,瞳孔都因为专注和情绪缩小,剩下的眼白部分爬满红血丝,完完全全一副鲨人狂的姿态,如果现在有导演把他拉去拍摄,恐怕观众都得骇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是啊……”
但季朝映的反应却和他预想的孑然不同。
她转过身来,脸颊因为一番追逃渗出红晕,额头也挂了些细细的汗,但……
但她的脸上,却又出现了那奇妙的、怪异的……
温柔、灿烂的笑容!
她唇瓣勾起,眼神和语气都格外真挚,她说:“……可真是,辛苦你啦。”
怪异。
又是那种,仿佛跗骨之蛆一般,难以摆除的怪异。
张旺的笑容僵住了,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生了出来,沿着骨骼攀上脊椎,再从脊椎攀到后脑,让他有种连骨髓脑浆都被冻僵的奇异惊悚感。
他不由得把尖刀攥得更紧,莫名的恐惧滋生的同时,心底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躁。
你笑什么!
你还有什么可笑的!
你都被我逼到这了……你还装什么装?!
“闭嘴!”
张旺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地骂了出来,他的眼珠因为压力和激烈的情绪直往外凸,几乎快蹦出眼眶外,狰狞丑陋得像只丧尸,“我要杀了你,老子一定把你剁碎了!”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恶毒的恨意,已经完全看不出季朝映最初看到他的时候,那副做小伏低的卑微舔狗姿态了。
“别这么生气嘛。”
季朝映轻轻皱了皱眉,她从容镇定,眉眼间甚至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委屈,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她伸手将散乱的头发挽到耳后,温声细气地和他讲道理:“我都没有和你生气,你倒是先气成这幅样子……”
她抬起眼来,一点一点地细数自己本该生气,却又没有生气的地方:“你骗我说要教我种花,但你分明对园艺一点了解都没有,我好心和你分享我小时候的事情,你却在我面前直接指责我妈妈……”
“你还骗我说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假装自己很受欢迎的样子,明明说了要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却把别人的人生移栽在自己身上……等到讲到我想知道的关键事例,却又一直含糊,不肯继续往下讲。”
季朝映笑得愈发灿烂:“啊,还有一件事。”
“你去给我拿的那款饮品,我在家里也喝过,它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果味气泡水,但实际上却是一款果酒,酒精度数还不低。”
“你看,我连知道了你想把我灌醉后迷仠都没有生气,你又怎么可以……”
“对着我胡乱发脾气呢?”
第38章 坏孩子才吃这样的苦。
气氛在此刻扭曲、异变, 伴随着季朝映话音落下,张旺几乎惊悚得拿不稳手中的刀柄。
他的脑海中本能的闪过一个念头:她……她不对劲!
她不对劲,她之前一直在伪装!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对,她到底为什么会知道!
她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李兆吗?
她要给李兆报仇?
还是说她也和程子康一样,被李兆勾引了?!
那种强烈的, 让人本能不适的惶恐几乎让张旺想要干呕, 他脸色发青,手里的刀具在此刻居然无法给他以武器佐身的安全感,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直面了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身体和精神都被眼前的怪物一起污染、扭曲、变形。
“好可怜。”
季朝映看着他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眼底甚至带上了怜悯的神情,她轻声说:“……怎么怕成这样呀?”
情况在此刻逆转,系统看着这陌生但又熟悉的情景, 芯底一片复杂, 发出嗡嗡嗡的电流音,但与之前不同, 它虽然芯情复杂,那种排斥感却本能地削弱, 该难受的早在最开始看到类似场景的时候就难受过了,系统甚至有些迷惑:它还能了解什么?
这些事,宿主不是早就已经做过一遍了吗?
季朝映不必它提问,就给出了答案。
她朝着张旺逼近, 姿态闲适而无比放松, 张旺本以为是他把季朝映驱逐到了这里,却没想过这种“驱逐”实际上是一种引诱。
不是他狩猎了季朝映, 而是季朝映狩猎了他。
这种猝不及防间反转的情景让张旺汗毛倒竖,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在季朝映逼近时慌乱地往后退去,心底甚至有种绝望感滋生。
她到底……是谁?
张旺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不怀好意者,但当那些自以为是的算计和谎言都被拆穿时,才发现自己或许才是那只即将陷入狼口的小绵羊,这种心机,这种算计……
他喉咙滚动,汗如雨下,面孔扭曲的同时,双腿却止不住地发软。
“别……别过来!”
张旺喘着粗气,不断吞咽口水,本该恐怖凶恶的神色却在此刻显得色厉内荏。
“你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张旺被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嘴里虽然还在威胁,但却仿佛在猫面前张牙舞爪的鼠类。
“我警告你,我手里、我手里可是有刀的!你要是想干什么,我他爹的直接捅死你!”
张旺挥动尖刀,但持刀的手却在颤抖,他背后悚然,面前步步逼近的人却只是笑:“别怕,我一个女孩子,又能对你做什么呢?”
她笑得温柔,只看脸几乎治愈得像是糖果捏塑而出的甜心天使,但当这种神情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中时,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扭曲和怪异。
她越是笑,便越是让人觉得可恐,让人只觉得几乎连胃都被捏成一团,抽搐疼痛的同时又控制不住得想干呕,精神上完全无法继续承受。
“别发抖呀,我是不会对好孩子出手的。”
季朝映眉眼都笑得弯弯,她低声细语,格外温柔,轻轻巧巧地伸手去抓张旺手里的刀柄,但就在指尖触碰到刀柄的瞬间,张旺却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反手就把刀尖往她眼睛里捅!
【宿主!】
系统吓得机械音都提高了三个音阶,它在季朝映的脑海中飙高音,仿佛某种受到刺激就会哇哇叫的玩具闹钟,季朝映被它叫得脑袋里都荡开了一点回声,却不妨碍她无比灵活地下腰左闪,仿佛狸猫似地从张旺的身侧躲开。
她双手着地一个后翻,脚尖用了巧力蹬在张旺的后脊处,把他用力往前推送出去的同时,自己借力站稳了身体。
张旺本来下手就狠,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力气把尖刀往下捅,他没有料到过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季朝映居然也能闪开,又被她送了一脚,身体立刻因为前方攻击目标的消失而失去平衡。
他直直地朝着玻璃护栏砸过去,更透过玻璃护栏看到了下方的水泥地,张旺惊恐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口中更是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他本能地想稳住身体,伸手在空中乱抓乱拽,在即将倒地之前揪住了附近的一株繁茂的发财树,可怜的绿植被他薅住了叶片,盛满泥土的大瓷瓶顿时顺着力道往旁边歪倒。
【宿、宿主!】
系统惊恐地又叫了:【小心花盆!】
季朝映从容地伴随着它的提醒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脑瓜都被它震得有点嗡:“……可以帮忙看看附近有没有监控吗?”
她在脑海中开口,试图转移系统的注意力,耳边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砰!
足足一米三的满土大花盆砸向张旺,把他压得倒在了地板上,又气势汹汹地冲向玻璃护栏,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玻璃护栏被这一下砸出无数道裂纹,花盆则凄惨殉身,破裂开一道大口,可怜的绿植砸在张旺身上,泥土从花盆中倾泻而出,仿佛跳过了十几道程序,直接给他立上了一座坟。
张旺的惨叫声和系统不知所措的声音重叠:【监控?是……是现在查询吗?】
“是的,”季朝映在脑海中说:“如果被发现了我现在的样子,或许会惹出很多麻烦,我很需要你的帮助……统统。”
她轻声细语,头一次对系统提出要求,脑子里顿时开始嗡嗡嗡,是系统在放电流音。
季朝映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一天或许会被电流烤熟——所幸这一天遥遥无期,而机械音已经在紧张地表示自己一定为她将所求做成。
它开始忙忙碌碌地为宿主扫描查询附近的监控,没有空档再去哇哇哇叫得像个玩具闹钟,季朝映无声地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挪步到了张旺身侧,踢开了他手里还不愿松开的尖头菜刀。
“真不乖。”
季朝映拢了拢头发,她低头看着青春期的黑皮怪物,抬起脚,轻轻踩上了他因为疼痛而变得更加扭曲的脸:“真是个坏孩子。”
“你说你,如果你之前乖乖的……哪里还需要受这样的苦呢?”
第39章 她们会觉得我是无辜的。
呼哧。
呼哧。
张旺粗重地, 艰难地喘着气,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眼前发花,大脑都仿佛被蒙了一层雾, 完全无法正常的思考。
他被砸得很严重,伤人不成反害己,让人不由得冷笑一声活该,但最有底气笑他活该的人却没有这样笑, 她只是轻轻地踩上了他的脸, 然后用了一点力道碾下去。
“呜、唔……”
张旺发出虚弱的含糊声音,不知道到底是想要求饶,还是因为疼痛,他的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淌下来, 狼狈丑陋,脏污中带着恶心。
季朝映垂下眼来看着他,神情间却不见嫌恶, 反倒是种无法形容的愉悦。
“好孩子不乖, 就会变成坏孩子。”
“而坏孩子,就应该受到惩罚……是不是?”
她轻轻笑着, 脚下逐渐用上了力道,张旺拼命抬起眼睛去看她, 眼白里象征着疯狂的猩红都褪去不少。
他用力去抓季朝映的脚腕,嘴里呜呜地不知道叫着什么话,眼见着季朝映耐心地蹲下来,抖了抖衣袖, 隔着一层布料一根一根地把他的手指掰开。
“你说, 我应该怎么惩罚你呢?”
“在她们到来之前,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伸手, 用衣袖慢慢擦干净张旺脸上的鞋印,防止之后被发现不对劲,她的笑容温柔得像是柔柔地扑人满面的清透暖风,一双眼瞳却漆黑乌沉,比最暗的夜晚还要更浓稠。
“不听话的坏孩子,现在想怎么来玩呢?正巧,我之前遇到了一件很新奇的事例,既然你这么想要我——那不如自己来品品迷仠的滋味?”
“乖一点……我会满足你的。”
她笑着去捡掉到了一旁的尖刀,手指隔着衣袖握住刀柄,眼神不住地往张旺身后的方向打转,似乎是想要锋利的刀刃来实施自己的想法,骇得张旺面无人色,黝黑的脸甚至透出一股苍白的意外,居然因为极度的恐惧达成了美白的ῳ*Ɩ 效果。
什么……好孩子、坏孩子?
就算是最开始,他难道又能算是什么好孩子?
张旺牙齿打颤,他背后疼得几乎发木,不知道是不是被砸伤了骨头,现在即便想要挣扎都无法动弹。
于是只能努力抬起头,看着披着伪装人皮的怪物对他笑得温柔灿烂,这笑容在他眼里再也生不出一丝美丽与美好的意味,只有深入骨髓的惊悚恐惧感。
她明明……她明明一开始就在逼他!
她记恨他之前的想法,所以才又钓鱼执法……她就是为了折磨他!
一开始还说什么什么不会对好孩子出手——这不就是在反向说,她一定会对他出手吗?!
变态……
她绝对是个……变态!
男人本就抗压能力弱,不然也不会制作出多达96%的恶性事件,大大增加警员们的工作量,脆弱的男高中生被季朝映骇得逼近精神崩溃的边缘,当锋利的刀刃落在他的脸上时,他甚至恐惧得呜呜哀叫,没有被土堆埋起的裤子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臊味道。
他吓尿了。
季朝映顿时嫌恶地退后,她可以接受黏腻的血腥与腐败的烂肉,但是却不能忍受人类的排泄污物,尤其是男人的。
“怎么能想到用这种办法逃避呢?”
她轻轻皱起眉头,在张旺伸手来抓她的时候把他断裂的手指踩在脚下:“真是的,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好恶心。”
她说:“真不乖,你这样,我还要怎么和你玩?”
张旺虚弱地嗬嗬喘着气,他被大瓷盆和泥土压着,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能动,仿佛一只被压住龟壳的乌龟,滑稽又可怜,在发觉季朝映丧失游戏兴趣的时候,他心底生出种逃出生天的浓烈喜悦,但还没等他喜上两秒钟,手指上传来的疼痛感就让他又惨叫出声。
“我错了、我错了……”
张旺鼻涕和眼泪一起往外流,他努力伸长脖子把脸抬起来,哀叫着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给你倒酒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恨不得自己抽自己耳光,用这种办法来消解眼前这人对自己的恶感,但是又因为手指被季朝映碾在脚下而无法做到,张旺连牙齿都在打颤,完全看不出他之前反锁阳台,试图把季朝映逼入绝境的激动兴奋、志得意满。
“放过你?”
季朝映轻轻蹙了蹙眉心,她无奈地叹息:“怎么能这么说呢,说的好像……我要对你做出什么来坏事一样,我也没有对你干什么呀,是不是?”
她脸上的神情甚至带着一点委屈,那张清纯秀美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甚至叫她像个被冤枉偷吃了太多糖果的小姑娘。
这副模样,不管是谁来都得怜惜几分的,就算是个小孩子,看到她的脸,也得纠结地送出自己兜兜里味道最好的棒棒糖。
但已经栽进了坑里的张旺却一点怜惜都生不出来,只有一种直面剧毒怪物设置诱饵的惊骇感,他听着季朝映似嗔怒又似埋怨的问话,只觉得这被蜜糖包裹着的问题背后是致命的毒药,一旦他回答失误,就会立刻丧命当场!
他拼命挤出一个笑脸,但这笑却比之前狰狞的暴怒神情还要更丑陋,“是、是……你,你什么都没干……都是我的问题,都是我的问题……”
“我,我只是觉得……你之前打电话报了警,说不定警员也快赶到了……”
张旺扭曲地露出讨好的狗腿样,字字句句都仿佛在为了季朝映而考量:“你看,万一要是……她们来了,看到我这个样子……她们……误会了你可怎么办……”
他努力做出无害的姿态,声音都随着季朝映的语调一起变得柔软,但可惜先天条件不足,就算他努力发软语气,也只能像个阉里阉气的太监。
但他都这么努力了,季朝映深受感动,格外配合:“哎呀。”
她格外真挚地点了点头,露出十分感动的神情:“你说得好对……可真为我着想,那你说,为了不让她们误会我,我应该怎么办呀?”
她神情真诚,眼神迷茫,十足像个迷失路途等待拯救的可怜羔羊。
明明知道这只是她的伪装,可张旺硬是怎么看都看不出她的破绽,他因为这种精湛的演技头皮发麻,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裂开嘴扯出个难看的笑,低声下气地讨好:“要不……你先帮我,把我弄起来?”
“我受了伤,我发誓,我绝对、绝对不会再不识好歹对你动手了!这样……等到那些警员过来,也不会误会你……是不是……”
他绞尽脑汁,咽着口水,谄笑着哀求似的求她,季朝映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的话语一出口,张旺登时露出几分难掩欣喜的神情,但还不等他露出个笑脸,季朝映就遗憾地问出了下一句话。
“可是,这么干,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张旺的欣喜凝固在了脸上。
他僵硬地咽了咽喉咙,嗬嗬干笑:“这样、这样可以防止你被误会啊……是不是?”
“这倒确实是。”
季朝映认同地微微颔首,她漫不经心地转动刀柄,哪怕隔着一层布料,依旧能把刀玩出各种花样,张旺的视线本能地被那一抹闪烁的寒光所吸引,实在想不通她到底为什么能有这种技巧,他甚至觉得……
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人完全能用这把刀……轻轻松松的把自己拆解成无数块!
这种微妙的预感从脑海深处浮现,张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冰凉的刀面拍上他的脸,季朝映笑着问他:“但是,你说,我有没有能力,去解开这样的误会呢?”
她声音放轻:“你信不信,就算你现在死在这里……”
“她们也会认定,我是无辜的呢?”
第40章 我把我的故事告诉您!
四楼的这处阳台, 位置实在很巧妙。
它整体向内凹进,两侧有外凸的墙壁遮挡住领居有可能投来的视线,正面避开了别墅面向的道路, 对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化花园。
既最大程度地保障了别墅主人的隐私,又给别墅主人带来了怡人的风景,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几乎不会人注意到,季朝映绝不会在外面做出这样的事情——起码也会回到房屋里面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 绿化花园里吹来了清凉宜人的微风, 它撩动簌簌的枝叶,拂弄着季朝映束起的长发,温柔地越过紧闭的阳台,带起一点撒落在地面上的泥土, 把它吹进了张旺的眼睛里。
于是张旺本能地闭紧了一只眼睛。
异物侵入的感觉格外难受,颗粒物摩擦着眼球,让整只眼睛又酸又疼。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淌出来, 张旺一只眼失明, 一只眼视物,耳朵里钻入的细细低语让他几乎丧失与面前的怪物继续交流下去的勇气。
怪物褪下了自己的伪装人皮, 她嘻嘻低笑,含满恶意注视着眼前的猎物。
“是你给我打开了门。”
怪物这么说。
她说:“你主动邀请了我, 说要教我种花的技巧。”
“是你自己动手杀了人。”
怪物这么说。
她说:“你把他埋在土里,还用肥料掩饰血腥气。”
“你还给我喝了酒,味道尝起来是果汁的酒,啊……我喝醉了, 我记忆混乱, 神志不清了。”
怪物伸手按压猎物的眼球,指尖用力, 仿佛要把圆润的眼珠抠出来。
“你还偷袭我,在我背对你的时候朝我砸东西,试图打昏我,你还掐住了我的脖子。”
怪物点上自己的脖颈,她抬起下颚,笑意迷蒙,白皙的皮肉上烙印着青紫色的指印,那狰狞的淤青昭示着当初她经历过的险境,让人看一眼就心脏绞紧。
“你想灌醉我,又想杀了我,你还追着我上了四楼,这栋房子里到处都是我们追逐过的痕迹……你说,她们会觉得,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呢?”
怪物轻轻笑着,她点了点自己被瓷片划伤的部位,那里还在流着血,她蹭上一点血珠,将指尖送入口中,眉目间显露出沉迷的愉悦。
“啊……”
她轻轻感慨:“味道真不错。”
变态……
变态!!!
这个变态,这个怪物……
张旺眼珠外凸,牙齿互相撞击,发出咯咯的响声,浓烈的恐惧让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无数种曾经在电影电视书籍游戏中看到过的折磨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毫不怀疑自己会遭遇什么,真的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他会被她杀掉的!
不要……
不要!
他宁愿去坐牢,就算是死刑也好,起码死前不会受到折磨!
张旺想出声喊叫,吸引别人的注意,眼前的怪物却似乎早有预料,第一个音节还没有吐出,后脖颈处就传来一股压力,是怪物踩了上去,用这种方式制住了他出声求救的可能。
“既然你拿不出好处……”怪物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强迫他把手指伸展贴在地面上:“那我们就开始游戏吧。”
“虽然你不是很上档次,但这种游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玩。”
她轻轻笑着,攥着刀柄把开锋的那一面对准了他的手指,“本来它应该在你的体内,可惜你太脏了,坏了我的兴致。”
“那我们来看看……”
“一,二,三……啊,这只手切掉三根好了!”
怪物迷醉地眯起眼睛,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微醺:“毕竟之前只咬掉了三根,啊,果然双手还是应该对称,是不是?”
不……
另一只手被咬断的手指疼痛无比,这种疼痛如野草一般生长、繁衍,在这个变态折磨狂的喃喃细语下爬上了如今尚还完好的这只手。
不要……
张旺看着刀刃上闪烁着的寒光,想要求饶惨叫,喉咙却又被力道压迫着发不出声音。
在这一刻,他的大脑疯狂运转,拼命思考着能让自己活下去,不受折磨的办法,当锋利的刀刃切上手指的时候,张旺终于灵光一闪,他竭尽全力发出一丝哑声:“等等!等等……!您,您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他想起了怪物之前不满的抱怨——她想听有关于自己高中的关键事例,但是他却一直含糊,不肯往下讲述。
怪物动作一顿。
“您、您不是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张旺声音发颤,他艰难地咽着喉咙,看到她似乎有些兴趣,眼中爆发出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我说,我说……我都说,我,都告诉您……”
“是吗?”
那可怕的怪物慢慢地把尖刀从他手上挪开,她眉头轻皱,很有些苦恼:“可是……这些我都知道了呀。”
张旺愣住。
他看到怪物弯起眼,她轻声细语:“你暴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很多很多了,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