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汇合而成的潮水是恐怖的。
在身形娇小, 个头只有一米六几的季朝映的面前,这种恐怖更要加倍。
她在拥挤的人群中逆行,系统想要帮助她, 却已经没有积分可用,在一声声不停歇的轰鸣声中,季朝映终于挤到了那一群气球所在的地方。
熟悉的垂耳兔被人群推搡得跌倒了,呆呆一个躺在地上, 爪爪里还死死抓着和季朝映交换过来的彩色气球。
值得庆幸的是, 它有着玩偶服的保护,没有被人群践踏于脚下,但相对应的,笨重庞大的外壳也让它无法起身, 只能笨拙地晃动腿脚,让圆圆短短的四肢扑腾一两下。
情况紧急,季朝映仗着力气薅掉了垂耳兔的爪爪套, 露出底下干瘦苍白的一只手, 在握上那只手之前,季朝映看着那过分清晰的骨节形状迟疑一二。
这是女孩的手吗?
她本以为垂耳兔里藏着的应该是个笨拙可爱的小姑娘, 但这只手看上去却不像。
电光火石之间,季朝映已经借着力气将垂耳兔拽了起来, 彩色的气球伴随着她们的动作飞上天空,垂耳兔晃着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呆呆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气球,缝在头套上的眼睛活灵活现, 仿佛下一秒就要伤心的哭出来似的。
这样的表现, 又让季朝映拿捏不准了,毕竟个子高的女性手就是要更大些, 她把爪爪套还给垂耳兔,踮着脚看向四周,拉着它试图往安全的地方去。
垂耳兔很乖,一拉就走,人群都在往外逃,没有人愿意把心思放在游乐设施上,季朝映带着它挤上旋转木马,坐到木马上。
不知不觉间,那一道道轰鸣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人群慌乱的呼喊、尖叫,垂耳兔坐在木马上晃耳朵,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季朝映则看准时机,又从人群中捞出两个找不到监护人的小女孩。
这是一对双胞胎,看着七八岁的样子,都穿着工装裤,一个剃了寸头,一个留了小辫,两人手拉着手,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着道:“谢谢姐姐。”
季朝映忙里偷闲回应了一声,让她们一前一后坐到木马上,系统入侵监控给她指引:【左边,宿主!】
左边还有个小孩子,比双胞胎更小,抱着个比自己都大的泰迪熊被人群挤来挤去,如果不是系统,季朝映都发现不了她,到时候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显然是个梁省的小女孩,她穿着长长的公主裙,头上别着大大的发卡,那只大发卡被挤得歪到一边,又死死咬着她的头发,季朝映把她抱回来放到木马上时,小孩子已经因为恐惧和疼痛哭得脸都红了。
双胞胎挣扎着想下木马,又被季朝映喝止,现在人太多了,她们下来也帮不到什么忙,万一挤回人群,她不一定能再把人捞回来。
忙乱间,这里的情况已经被人看见,人群聚集地不但容易发生踩踏事件,更容易让弱势的个体因为缺氧而窒息,有家长死死抱着孩子,试图把自己的孩子也送到这里来:“姑娘,求求你帮帮忙,我丫头喘不过气来了……”
一声喊叫融入人声并不明显,但异于她人的动作却让人瞩目,季朝映擦了擦脸上的汗,费力地将又一个小女孩接到旋转木马上来,很快,这里就被一个又一个小孩子占满。
“儿子、儿子你也上去……”
一个肥硕的女人把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男生也往上推,眼见着宝贝儿子挤不上去,看准了离自己最近的小女孩就要往下来拉:“你都在上面待了那么久了,下来!”
被她拽住脚的小女孩只有四五岁,她发出惊慌失措的哭叫声,与系统的声音一起响起:【宿主,那边!那边有个小女孩要被扯下去了!】
季朝映正在把两个小孩子往木马上抱,让旋转木马尽可能多地腾出更多地方,在旋转木马上的成年人只有她一个——可能还要再加一个垂耳兔——但垂耳兔呆呆傻傻什么也不会,在与不在完全没有区别,她腾不出手,又隔着一段距离,即便有系统的提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孩被拉下去,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度难看。
但小女孩并没有被拉下去。
离她最近的木马上跳下来两个小姑娘——是最开始被季朝映从人群中捞出来的双胞胎,她们一左一右,仿佛两只小老虎,嗷呜一声就咬上那个肥硕女人的手臂,直让她发出一声惨叫。
季朝映立刻松了一口气,她听到有个年轻的女声大声喝彩:“好孩子,干得漂亮!”
那个十几岁的“男孩”见亲妈被咬,立刻伸手想去揪小辫子双胞胎的头发,还没等他拉到手,脸上就不知道被谁扇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出现一个清脆的手掌印,肥硕女人看儿子受苦,连惨叫都顾不上了,愤怒地开始尖叫起来。
那边一片混乱,季朝映这里又被挤上来一个脸色发青的年轻女人,女人的朋友又高又壮,像头健壮的水牛,但她虽然高壮,嘴唇上却擦了口红,看起来既不像是周省的女人,也不是梁省的女人会有的身形。
高壮女人顶着一脸妆,都快哭出来了:“让她在这待一会,她喘不过气来了……再挤下去她会死的!”
这种时候,问到底是什么出身完全没有意义,季朝映用力把年轻女人拉上木马台,女人比她的朋友要漂亮不少,大波浪、紧身裙,季朝映搀着她靠着旋转木马最中间的柱子上,才看到她脚上居然还蹬着十厘米的恨天高。
季朝映:“……”
变成这样是真不冤啊。
高壮女人看到朋友被搀扶着坐好,终于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叫道:“她戴了束腰!求你了……能不能帮她把束腰松开?”
季朝映:“……”
系统:【……】
系统忍不住道:【人类穿成这样不是会很难受吗?】
“是会很难受。”
季朝映在脑海中回应它:“……可能是为了漂亮。”
她也爱惜自己的面容,这张清纯美丽的面孔可以给她带来很多东西,但恨天高所追求的显然和她不一样——季朝映不会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清纯美丽,去使用这些几乎像是刑具一般的东西。
系统不理解人类的思维,它几乎是可怜地询问:【可是不穿这双鞋子,她也可以很漂亮。】
“……那可能是为了愉悦自己。”
季朝映敷衍着系统,不顾系统【这都快把自己愉悦死了……】的震撼喃喃,解开年轻女人的紧身裙,帮她把束腰解了下来,对方青白的脸色终于有所缓解。
季朝映让开一点位置,让她的朋友能看到她的情况,高壮女人看到朋友没事,终于松了一口气,哽咽不已。
只是混乱还没有结束,季朝映带上来一个成年女人,立刻就有成年男人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凭什么只拉女人上去!”
一声怒吼,一个干瘦的男人挥舞着手臂试图往台面上爬,闹得怨声一片,他在靠近垂耳兔的方向,可可爱爱的垂耳兔玩偶和清秀娇小的季朝映完全无法对他形成威慑力,在看到年纪差不多的女人都能躺上去休息,他立刻也不干了,要享受同等的“好处”。
季朝映脸色一沉,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一直呆呆愣愣得像个玩具的垂耳兔却动了。
它举起爪爪,摘下了头套,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是个男人。
他看上去和季朝映的年纪差不多大,甚至连容貌都是相似的清秀柔弱,如果不说,季朝映甚至会以为他可能是自己的哥哥。
但这并不是全部。
长得真的像只兔子似的垂耳兔摘下了自己的爪套,然后在人群不可置信的注视中,一把揪住了干瘦男人的衣领,然后他抓着干瘦男人的脑袋,用力把它砸上了木马台面的边沿!
砰!
干瘦男人发出了一声惨叫,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头顶流了下来,但一声惨叫还没叫完,垂耳兔就把他提起来,重新砸下去。
砰!
砰!
砰!
垂耳兔下手时又快又重,无比凶狠,血液飞溅,离得近的小孩子仿佛被吓呆了,愣愣地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而干瘦男人身边的人也都呆住,脸上都是被溅上去的血。
【……宿主……】
在仿佛视频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的诡异寂静中,系统的机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宿主……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要死了?】
“……”
季朝映把身边的小孩子拨了个方向,让她背对这幅血腥的场面,轻声道:“还没有。”
还没有,可也已经要快了。
季朝映顾不得身边高高矮矮的小萝卜头们了,她提高声音道:“住手!”
本以为这一下应该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垂耳兔听到她的话,居然真的就停下了。
砰!
他松开手,已经人事不知的干瘦男人重重地砸下去,整张脸都变得血糊糊的,季朝映用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是有人在拍摄。
这意外而至的麻烦,让她的脸色不由得变得肃穆,季朝映拨开身边的小萝卜头,先查看了一下干瘦男人的情况,确定他没有断气,才松了一口气。
大庭广众之下有人打死人,那人还能和她扯上关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季朝映皱着眉,恰到好处的露出担忧与焦急并存的神色,她试着把已经昏迷过去的干瘦男人拖上来,手臂上却出现了一股阻力。
是垂耳兔。
他伸出毛茸茸的胳膊,把干瘦男人重新推了下去,又抬起头,执拗地看向季朝映:“我……棒。”
他的声音沉闷而嘶哑,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季朝映抿起唇,“……为什么要砸他?”
垂耳兔面无表情:“他……爬!”
季朝映:“……”
垂耳兔固执地继续说话:“我……棒!”
他看着季朝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莫名地透出一股焦急来:“棒、棒……夸!”
显然,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正常,季朝映看向那个被砸到昏迷的干瘦男人,再回过头看看垂耳兔,由于她迟迟不开口认可他,这只长得和兔子似的假兔子已经快急得哭出来了:“夸……棒!”
挤在周围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有人轻咳了一声,犹豫着道:“没事姑娘,你……你夸夸你哥吧。”
“是啊,我们也看着呢……是他先要往上面爬……”
显然,这是把季朝映和垂耳兔认作了兄妹。
之前季朝映为了许多小女孩忙得团团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即便在网络上,很多人都不是很喜欢愿意去帮助她人的圣母,可当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时,这种“不喜欢”的排斥情绪,就无法再产生了。
她们对一直捡着小孩子救的季朝映很有好感,更甚者,许多人的孩子现在就在木马上躲着呢,感激的情绪更是最浓烈的时刻,她们认定了垂耳兔和季朝映可能是一起的,于是这种因为好感而诞生的包容,就将垂耳兔也包裹了进去。
之前垂耳兔呆呆站在旋转木马上一动不动时,因为这份包容,没有人喊着让他下来,为更弱势的孩子让出位置。
而此刻,在发现了他似乎有着智力障碍之后,她们对他忽然对干瘦男人出手的行为也多出了一丝理解。
毕竟之前干瘦男人的举动人群也看在眼里,所有人都默认了旋转木马上避难的必然是小孩子,可他却在季朝映将快窒息而死的年轻女人拖上台面后,忽然打破了这种沉默的共识。
他没有窒息,也非弱势者,他试图侵占属于幼儿的“好处”,于是为此付出代价……
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第62章 我其实是个灾星。
干瘦男人在被砸得昏迷不醒之后, 终于如他所愿,躺到了木马台面上休息。
季朝映则在垂耳兔无比期盼的视线注视下,只能放低声音夸赞了他两句, 又警告他不许再这样动手——起码不能用这样的力道动手。
垂耳兔只听自己想听的,见季朝映夸了他“很棒”,就重新变回了呆呆一只的模样,甚至戴回了头套, 试图重新成为一只可爱乖巧的兔子玩偶。
只是那些溅在头套和他身上的血迹, 让这只本该显得呆萌笨拙的玩偶,无法再回到它本该拥有的模样。
接下来的事情再无波澜,进行的无比顺利,这场混乱在时隔两小时后, 在疏散人群的工作人员们从广播发出的注意事项提示音中结束。
在行走在人群中的工作人员里,季朝映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制服晃动的身影,作为在危机时刻帮助了大批可怜小孩的无义务普通人, 季朝映被连带着垂耳兔一起送到了制服手中。
垂耳兔被咔嚓一声戴上手铐, 有见过季朝映和他在一起的路人还试图以他可能有智力障碍的问题说情:“他是个傻子,当时那个男的直接往上面爬, 上面的小孩子都吓得挤到一起去了,万一真让他爬上去了, 之后肯定还得有人学他,到时候那台子上的孩子哪里还能呆的下去嘛!”
黑色制服的所有者无奈点头,保证道:“我们一定查明情况,放心吧……嗯, 我知道, 都记下来了……”
看着路人主动维护季朝映的情景,系统莫名感动, 仿佛一位看到孩子终于成长的慈爱母亲:呜呜,这才ῳ*Ɩ 是它最开始想象中宿主的模样啊。
系统很为宿主愿意在此刻出头而欣慰,再想想宿主此前对坏人的所作所为,那些堵积在芯中的沉闷又有所缓解。
宿主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就是它想要的宿主的模样,那么她在面对坏人时态度稍微粗暴一点点……
似乎也不是那么让统难以接受的事情。
到来的警员和季朝映算是熟眼——她几天内连遇两案,又在第二次案件中洗清嫌疑后离开警局时目睹车祸的名声早已传遍警局——于是虽然不知道季朝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警员还是把她和垂耳兔一起安置在了警车里。
“渴了就喝这个。”
关上车门之前,警员还不忘给两人留下矿泉水。
季朝映接过水瓶道谢,看着警员离开,她隔着防窥玻璃看向车外乱糟糟的场景,忍不住叹息一声。
其实她已经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出来玩过,这次来游乐园,是真的想好好放松放松的,却没想到一场简单的游玩,都能忽然被意外打断,实在很坏兴致。
坐在她旁边的垂耳兔一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见季朝映仿佛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立刻道:“怎……么?”
事情结束,季朝映回过头,终于能仔细打量他,垂耳兔的脸色很苍白,仿佛常年不见阳光,被压在玩偶服下的衣服露出一角,是蓝白色的条纹。
季朝映的视线在那一角衣领上短暂停留:衣领有折痕,可能是被玩偶服压出来的,上面最为易脏白色的部分没有任何污渍,显然是新更换的衣物,最迟也是早上的时候做的更换……至于款式。
这种款式,这种条纹,季朝映只在医院的病号服上见到过,病号服与垂耳兔明显不正常的举止行为相链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这是个精神病人。
可一个精神病人,又是怎么混到游乐园里……甚至还得到了一套玩偶服的呢?
脑海中的思虑只不过是瞬息之间的考量,季朝映轻轻垂下眼睛,回应道:“我本来是出来玩的。”
她抬眼看向之前的轰鸣巨响传来的方向,叹息道:“可惜只玩了一会儿……”
就被意外打断了。
她定定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去看垂耳兔,垂耳兔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过大的瞳仁却透出一股低落的意味。
他说:“对……对不、起。”
季朝映轻轻笑起来。
笑容纯粹烂漫,不见一点阴霾:“你道什么歉?说起来,当时你离那儿好近,你知道那些声音是怎么来的吗?”
她说:“我差点都以为是地震了呢。”
女孩拍着胸口,仿佛心有余悸,明明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灰土,但那些脏污却完全无法蒙蔽那股废墟中花株盛放的希冀光辉。
垂耳兔近乎痴迷地看着她,他艰涩地,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地……地、震。”
“是……炸、弹。”
啊……
季朝映垂下眼睛。
她抬眼看向脸色苍白,仿佛不知世事的垂耳兔,心道。
果然是你啊。
这场意外来得突然,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与季朝映再没有什么关系。
她的身影一直都被游乐园中的监控记录着,更有许多人愿意为她作人证,更不必提她身后还有一位在意外发生之前,一直跟着她默默保护的警员何舒。
在查清这一桩意外与季朝映毫无关联之后,她就被通知可以离开了。
“不过你今天的事情确实做得很好。”
又双叒叕负责了她的陈拾意神情放缓,道:“按照程序,你可能会被授予一枚奖章……可能是优秀市民,奖金大概在一万到三万这个间区,我会为你多争取一些。”
短短半个月,季朝映已经得到了将近十万元的奖金与补助,她向陈拾意点头道谢,又听她问:“对了,那个……”
陈拾意把“精神病人”四个字吞下去,怕吓到季朝映,“那个兔子人,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在事情结束之后,季朝映便和垂耳兔被警员分开带走,她摇头否认,道:“我们不认识,但是在游乐园里的时候,他和我交换了气球……后来忽然出事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气球飘得很低……”
于是猜他可能被带倒了,主动上前去帮助,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事情。
说到这里,季朝映又问:“说起来,那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神色担忧,眼瞳清亮:“是不是那个过山车塌下来了?我听好多人好像都这么说。”
陈拾意本来趋近柔和的神情在她提及要点时重新变得严肃,她含混道:“可能是恶性的商业竞争,反正你这段时间别再往那边去。”
她抬头看了看外面昏黄的天幕,道:“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大事……现在也快晚上了,你准备怎么回家?要不要我送送你?”
她是真怕季朝映回家的路上再遇到什么意外。
陈拾意不想多提,季朝映自然也不做纠缠,她向着陈拾意笑了笑,道:“不用啦,我朋友来接我了。”
她说的朋友,自然就是韩磊了。
两人在意外忽然发生的时候短暂地分离,但季朝映之后做事时备受瞩目,韩磊自然也发现了她,主动与她进行了联系。
当她被警员们确认这桩意外是否与她相关联时,韩磊就一直在警局外等待。
听她说有朋友接送,陈拾意便也放下了心,只以为是这段时间里,应逐和季朝映的关系变得愈发亲近,所以季朝映叫了应逐过来,她正忙的焦头烂额,便只与季朝映简单告别,没有把她送到警局外。
“那你先忙着,我先走啦。”
季朝映离开警局时,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附近树荫下的出租车。
韩磊正夹着一根烟,烟头一亮一亮,在昏暗的暮色里格外显眼。
她走下台阶,小跑着到了出租车旁边,韩磊便立刻掐灭了烟,“结束了?”
季朝映便点头:“嗯嗯,都查清楚了,抱歉呀,之前忽然就把你丢下了,现在还劳烦你一直等着我……”
好喜欢。
韩磊看着她,和烟头接触的指尖仿佛被烫到了,烧出细细的疼痛感。
他滚动喉结,声音有些哑:“没关系,你也是为了救人,我都看到了,你做的很好。”
季朝映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其实也没什么……不管是谁,那时候都会那么做的。”
昏暗的暮色里,她的五官也变得模糊,脸庞上染出的晕红融入将落的霞光,一瞬间竟有种莫名的非人感。
好喜欢。
“这不一样。”
韩磊为她打开车门,道:“那时候不也有人一直在添乱?做了好事就该被多夸夸,不用谦虚的。”
他的话说得直接,季朝映愈发不好意思,系统也附和道:【是呀宿主,您今天真的做得很好,得到任何夸奖都是应该的!】
季朝映便忍不住生出笑意,她一边在脑海中与系统说话,一边回复韩磊:“嗯……韩哥你也是,谢谢你今天一直等我,现在还送我回去。”
好喜欢。
后视镜中倒映出她的笑脸,那毫无防备、含满快乐的作态,让韩磊甚至生出些不舍。
好喜欢。
嗡……
韩磊发动引擎,把上方向盘的双手握得死紧:“没关系,不过……”
他忽然转换话题,又怕自己的态度太过突兀而刻意停顿:“不过,今天又出了这种事情,我也感觉这里可能不太适合你。”
韩磊兴奋得心脏狂跳,眼前不由得出现女孩目露绝望,求救哀哭的模样。
“……我也感觉。”
后视镜中,季朝映的神色不可避免地低落下去,她的脸色重新恢复了苍白,那些因为被夸赞而生出的羞涩、因为救了人而拥有的小小骄傲,都在简单的一句话里被剥夺了。
她重新恢复了惶恐不安的姿态,眉眼间带出真切的恐惧:“韩哥,你说……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因为……”
她喃喃道:“是不是因为……因为我去了游乐园,所以那里才出了事?”
好喜欢。
看着她低落的面孔,韩磊却控制不住地想要露出笑容,他拼尽全力地克制自己,声音中却还是透漏出一丝无法隐藏的愉悦:“你怎么会这么想?”
所幸,坐在后座上的猎物似乎正沉浸于自己的负面情绪中,她犹豫再三,声音微颤:“我……我之前在公交车上碰到了一个男人,他……他想对我动手。”
她说:“后来……他在我面前被撞死了,我想……是不是,我其实是个灾星……”
好喜欢。
看着她满脸惶惶,因为不安而脸色惨白,韩磊本该出言安慰,但此刻,他却选择了沉默。
在古怪的寂静之中,猎物仿佛逐渐意识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就被韩磊打断了。
韩磊道:“你不是准备回家吗?”
他说:“你说个时间……我送你吧。”
第63章 要现在杀了她吗?
在女孩自我怀疑, 本能动摇的时刻,作为这段时间里,与她的关系最为亲近——起码在韩磊自己看来是这样的——的朋友, 韩磊并没有出言安慰,像往常一样,温声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问题。
他避开了女孩的提问, 默认了女孩的想法。
——“你不是准备回家吗?”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说个时间……我送你吧。”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呢?
这些隐晦的否定, 让女孩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她动了动嘴唇,眼里溢满晶莹的泪水,眉目间是这亲密友人否定了之后的惶然失措。
她似乎想要为自己辩驳些什么。
但她又不知道要怎样为自己辩驳。
她似乎想要再次发出一声问询。
但她又怕自己会面对直白的否定。
于是她苍白着面孔, 失魂落魄,那些被旁人的赞美、感谢捏塑而出的快乐,就在这个时刻被轻而易举的打破。
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韩磊借助着后视镜窥探着猎物的神情, 她越是低落, 他越是欣喜,她越是忧惶, 他越是激动。
好想现在就动手……
不不不,不可以, 这样的猎物,怎么可以就这么简单地处理掉?
韩磊在红绿灯前停车,路线在微妙地偏离。
要杀了她吗?
在她刚刚遭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时刻, 杀掉她, 让她的血液流淌满地。
要杀了她吗?
在他对她的喜欢到达最盛的此刻,他会很温柔, 将她的尸身妆殓藏收。
轰隆!
昏黄的暮色被堆积的云团吞没,天空中传出轰隆隆的震响,车厢内的空气变得沉闷而燥热。
韩磊看向后视镜。
他的猎物低着头,兀自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完全没有发现路线的变更。
要杀了她吗?
快下雨了,夏日的暴雨会把所有的证据都冲洗干净。
【宿主……】
在古怪的氛围里,系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它小心翼翼地提醒:【系统感觉不太好,要不……要不我们下车吧?】
季朝映抬手擦拭了一下眼下的湿意,平静地说:“没关系,马上要下雨了,现在下车可能会淋雨。”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不会动手的。
口袋里的手机正在无声震动,不知道是谁给她发来的消息,季朝映抽出手机,便听到了系统的回应声。
【……好的。】
系统这么说,它选择相信宿主的判断,却又不乏警惕:【但如果您有什么地方感觉到了不适,还请告知系统。】
“当然。”
季朝映按开屏幕,轻轻笑了起来。
好想,好想……好想杀了她!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的雷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拥挤的车流让韩磊不得不降低速度,防止在视线被雨幕遮盖时发生意外,也让他因为缓慢的行驶速度,多出了更久的思考时间。
杀了她……把她带回家。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被自己藏在驾驶座旁的特制刀具。
现在的雨势很大,他知道一些摄像头损坏的区域,只要杀掉她,他就能通过考核,正式成为他们的一员……就算露馅,也会有人帮他遮掩。
韩磊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他不住地从后视镜去看猎物的神情,却在这个瞬间突兀地与她对上了视线。
嗯?!
她什么时候……抬起的头?!
后视镜中,猎物苍白的面孔格外清秀,她似乎偷偷哭过,眼尾晕开大片的粉,连鼻头也过分的红。
或许是因为光线不佳,那双本该清透的瞳孔,却在镜面中倒映出无比黑沉的乌色,浓郁得仿佛两点坠入眼白的浓墨。
是他的错觉吗……
他为什么……感觉她在笑?
不知为何,韩磊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适,车厢内沉闷的空气甚至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韩哥……”
猎物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但韩磊的视线,却无法从后视镜上移开。
她本该是可怜的、失落的、惊惶不安的、怀疑自我的。
她本该楚楚可怜,柔弱的像株依附于高大树木的菟丝花。
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她的脸上还带着偷偷哭泣过的痕迹,韩磊却无法在这一刻对她生出怜惜……以及,与怜惜伴生的施虐欲。
“房东阿姨给我发了消息。”
猎物说:“她好像有事找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到。”
“……”
韩磊干涩地咽了咽喉咙,直到此刻,他才忽然发现,他之所以能大致看清楚猎物的脸,是因为她手中的手机正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韩哥?”
猎物似乎对他的不回应有些迷惑:“可以听到我说话吗……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呀?”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点闷闷哭泣过的轻微的哑意,可后视镜中,那张清秀美丽的面孔却展露出了某种古怪的笑意。
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仿佛可以洞察人心,仿佛已经将他的所有想法都看透,仿佛……仿佛一位操控着提线玩偶的傀儡主人。
不对劲!
韩磊猛地踩下了刹车,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去,却见那古怪的猎物因为他的举动惊惶茫然地看了过来,依旧是那副脆弱可怜,受到了打击的模样,与他从后视镜中看到的神情毫无相似之处。
怎么回事?
是看错了吗?
不知不觉间,韩磊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忽然从梦魇中惊醒一般。
“韩哥?”
那张与他的梦魇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太累了?”
她的表现无可挑剔,第一时间给予出了真切的关怀,她想要凑近,伸手想要试探一下韩磊的体温。
“别碰我!”
韩磊却失态地发出了冷喝,他大幅度地晃动身体,躲开了女孩探出的手臂,又在她满是惊愕、受伤难掩的神色间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不是……我……”
我刚刚好像出现了幻觉。
只是简单地回忆了一瞬那张怪谲诡异的笑脸,韩磊就生出了一种本能的不适,他坐立不安,想要辩解,又无从开口,僵持片刻,终于颓丧地捂住了脸,道:“对不起,我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女孩被他的反应带得忑忑忐忐,她欲言又止,想要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小声道:“……是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房东阿姨好像有事找我。”
“……十分钟。”
韩磊重新握紧方向盘,他深呼吸了几下,道:“……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表现可能不太好。”
他死死盯紧了面前的道路,一眼都不敢再看向后视镜,随着偏移的路线在下一个路口回正,他听到了女孩低低的回应。
“……没关系。”
说是十分钟,就是十分钟,韩磊显然对这一带的捷径十分熟悉,一路火花带闪电,飞快地把季朝映送回了她的居所。
雨势已经越来越大,韩磊只是为季朝映拉开车门,就已经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鸭,看着已经蓄出一层积水的地面,季朝映一时竟不知道要从何处落脚,正待此刻,韩磊却忽然被人大力搡开。
“你?!”
他心神不定,不曾注意到身后过来的人,对这一下完全没有防备,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你干什么!”
来人却只阴郁地瞥他一眼,就开始在季朝映面前献起了殷勤:“就知道你应该没带伞,来,这是雨靴。”
来的是赵桐。
他大概是从房东赵姨那里得到的消息——或者,赵姨就是因为他才会发来消息,他举着一把黑伞,手上还提着黑色的雨靴,也不知道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
季朝映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是你?”
赵桐却已经弯下腰,试图抓住她的脚腕为她套上雨靴:“忽然下了雨,我想着你可能没带雨具,所以过来接你。”
他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季朝映有些不适,她求助一般看向脸色发青的韩磊,一直被忽视的韩磊顿时怒气更甚:“你干什么?别乱动手动脚的!”
早在游乐园中,两人就有过惊鸿一瞥,对彼此的印象都变得格外恶劣,赵桐看着眼前的长发男人,险些没忍住一耳光扇上去:“我只是帮她穿雨靴,倒是你,接她出去玩,连这点东西都没准备好吗?”
针锋相对间,韩磊不由得把那股不适感抛之脑后,取之而代的是被不入流的垃圾货色挑衅的怒火:“就算没准备好,我也不会让她淋湿——还有,别再乱动她!”
他的目标,也是这种东西能觊觎的?!
韩磊一把掐住赵桐不死心地探出的手,疾言厉色,他还没忘记季朝映在游乐园中对他倾诉的烦恼,她一直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窥视着她,而他则在带着她去往游乐园的路上亲眼发现了眼前的这个下流跟踪狂。
季朝映所苦恼畏惧的窥伺目光到底来源于谁,不言而喻。
赵桐不由得一声冷笑,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还在季朝映面前,连忙收敛,他阴沉道:“我本来也没想乱动!”
说着,赵桐用力挣开韩磊的手,把雨靴放到了季朝映面前,努力对因为他们的争执,而不安得瑟瑟发抖的女孩露出笑意:“……你自己穿吧,姨妈在楼上等你……”
他顿了顿,才看向韩磊,挑起一个虚伪的虚弱,语气中带着某种微妙的期待:“还有这位先生……你,要一起上楼吗?”
第64章 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赵桐的笑意格外怪异。
他瞳仁因为兴奋不住地颤动, 恶意仿佛丝线一般从四面八方将韩磊包裹,眼神中闪烁着某种熟悉的,韩磊自己也曾对其他人展示过的微妙杀意。
那是狩猎者看中了某只无知无觉的猎物, 试图撕裂它的咽喉,吮吸那从喉管中涌出的甜美血液的眼神。
这反倒让韩磊感到了某种说不出的嘲讽,他冷笑一声,看向季朝映:“走, 我送你回去。”
他顿了顿, 声音变得轻柔下来:“我们之前也说好了,现在刚刚好。”
要上楼吗?
当然要上!
韩磊看得出赵桐的状态不同寻常,他肯定做了什么手脚,这个下流跟踪狂口中的“二姨”就是季朝映的房东, 再回想起女孩曾经几番对他提起的热心的房东一家,说不定这位房东阿姨突如其来的消息,就是这个跟踪狂撺掇的。
有了他的表态, 女孩显然放松了许多, 她小心地穿上雨靴,抬手时, 特地避开了赵桐伸过来的手,转而扶上了韩磊的手臂。
“……”
赵桐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郁, 又很快调整过来,他举起伞护住季朝映,自己也很快和韩磊一样,成为了一只落汤鸭。
季朝映被两只落汤鸭一左一右地护持着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地方, 门口的赵姨正搬着个小马扎坐着, 见她来了才起身:“哎,来啦, 这么大的雨,没冻着吧?”
她一如既往的热情能唠,季朝映见到她,顿时放松了下来,她急急地从两只落汤鸭的左右护持中脱身,摇头道:“没有,谢谢您让他来接我,我没什么事,但是他们……”
她回过脸欲言又止,赵姨却爽快道:“两个小伙子能有什么事,淋了雨也没事,把身上擦擦就好了,倒是你,别弄湿了再冻感冒了……哎,这个小伙子之前好像没见过,是你朋友呀?”
季朝映便应是,“嗯,我们认识好久了,多亏了韩哥送我回来……”
她一边小声应答,一边快速地打开门,让几人进来:“外面太冷了,你们稍等一下,我去给你们找毛巾。”
韩磊和赵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意,韩磊冷嗤一声,迈步进门,赵姨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互动,有点迷惑地看了一眼赵桐,见他闷闷地低着头不出声,皱了皱眉,也不再说什么。
赵姨是为了季朝映预备离开的事情而来的。
她从赵桐口中得知了季朝映的打算,立刻试着联系了季朝映,她倒也没有强行挽留女孩的意思,毕竟自己的房子自己心里清楚,谁也不愿意在一户有过非正常死亡的凶宅旁边居住。
只是接下来她既然要搬走,就不必再支付那两个月的房租了。
“本来也是凶宅,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要走。”赵姨叹着气说:“也怪我,早知道就不该给那种人租房子,你刚来这里就遇到这种事,之前你没投诉阿姨,阿姨怎么还能占你的便宜?你搬家的时候给阿姨打电话,剩下的天数阿姨折钱退给你,你可别悄悄一个人走了……”
“不用,真的不用。”季朝映咬住嘴唇,眉眼间的愧疚毫不掩饰:“我之前本来也和您说过会继续住下去,现在又改了主意,这是我的问题……”
两个女人在客厅里说着话,模糊的声音透过玻璃门穿进卫生间里,韩磊眯着眼睛听着那道大嗓门的中年女声,一边拿着干净的毛巾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四处打量卫生间里可能会藏着针孔摄像头的地方。
那个叫赵桐的跟踪狂,让韩磊联想到了某些黏腻的,潮湿的,阴暗的事物,同为男人,他毫不怀疑赵桐在有着便利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
洗手台、支架、暖灯、有着防水壳的五孔插座……韩磊很快将能找的地方都翻寻一遍,却都没有搜寻到针孔摄像头存在的痕迹,他头上搭着毛巾,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洗手台上的镜面。
因为母亲的关系,他在还没找到自己的爱好时,经常与一些富二代有所接触,其中的某位纨绔二代和他关系不错,曾经在某次醉酒之后偷偷告诉过他一个秘密。
那个纨绔二代有着某种不能说出口的特殊癖好,为了满足这个小癖好,他自己投资创办了一家民宿,每一间房里,淋浴区和泡浴区都与宽而大的洗手台相对。
洗手台上,是一面面宽而高大的玻璃镜,那些镜子都是特质的双面镜,后方还隐藏着纨绔二代一人独享的“休闲区”,当一个个毫无所觉的居住者在水中冲洗身体时,那位纨绔二代便藏身于镜面之后,欣赏着眼前的一幕幕“美景”。
那个跟踪狂……也会有同样的癖好吗?
韩磊眯了眯眼睛,他伸出手指按在镜面上,果然见自己的指尖与镜中的手指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处。
果然。
真够恶心的。
属于自己的猎物却被其它上不得台面的垃圾窥伺着,韩磊倍感反胃,他眯着眼睛试图找出将双面镜翻转过来的办法,但只尝试到一半,便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砰砰砰。
声音小而密,门后传来的是女孩的声音:“韩哥,你在里面吗?”
韩磊顿了顿,打开反锁的房门,“怎么了?”
季朝映便立在门口,她抬起脸,低声道:“我和赵姨聊完了……赵桐说你一直在里面,他身上还滴着水呢,得在卫生间里擦一擦。”
女孩因为没有招待好来客而有些不安,她轻轻咬着下唇,眉眼间是想要催促但又不好意思的羞愧和为难。
韩磊看着她略带焦急的神情,抬眼看向站在客厅里的下流对手,不住地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想进来擦拭雨水?
真的只是这样吗?
韩磊并没有为难女孩的打算,季朝映一说,他便出了卫生间,只道:“抱歉,是我用的时间太久了,身上有点冷,所以想擦的干净一些。”
“太冷了?”
季朝映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了过来,脸上不由得生出些懊恼的神情:“都怪我……如果不是你要陪我出去玩,现在就不会这样了,厨房里有泡好的热茶,你要不要喝一杯,暖暖身子?”
赵桐的阴暗黏腻得仿佛某种爬行动物的视线顿时投了过来,落在人身上,只剩下恶心,韩磊不做理会,全当他不存在,他挪动一步挡住了女孩的身形,笑着道:“你还会泡茶?那我可得多喝两杯。”
毕竟等到以后,可就喝不到了。
但季朝映给出的却是否定的应答:“不是我,是赵桐……茶是他泡的,我喝了,味道很甜呢。”
韩磊动作一顿。
他抬眼看向了一直窥伺着自己的猎物的下流货色,对方显然因为他挡住了女孩的身影而格外愤怒,那毒蛇一般阴冷的视线与他相对,“那不如让他也多喝几杯,毕竟他身上还湿着呢,应该比我更冷吧?”
“啊……我都忘记了!”
季朝映这才发现自己忙着和韩磊说话,忽视了等着用卫生间的赵桐,她羞耻地红了脸,连忙从韩磊身后挪出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毛巾就在里面,你现在进去擦一擦?”
“不用了。”
赵桐难掩阴沉地看了一眼一直立在她身后,无比碍眼的贱男人,又看向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对他的态度一直有些闪躲的季朝映:“时间也这么晚了,我回家再擦也一样,但……”
他顿了顿,道:“但这么晚了,韩先生不如也和我们一起走吧,你一个男人,总不能留在一个单身姑娘家里,是不是?”
韩磊眯了眯眼,抬手按上了季朝映的肩膀,女孩似乎有些不适地抖了抖,抬头想要看他,又被他前靠的身体抵住后脑,只能僵硬地立在他身前:“这就不劳你担心了,我们今天本来也约好了还有别的事,是不是?”
韩磊低头,便见到女孩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显然是因为过近的距离而不适:“嗯……嗯,我下午的时候,是和韩哥约好了,没事的,你和赵姨先走吧。”
是约好了吗?
赵桐不由得看向她眉眼间略带闪躲的神色,到底是约好了,还是一直住在这里,在和你一起同居呢?
难言的愤怒让他咬紧了后牙,这略显怪异的氛围显然也让赵姨感受到了某种尴尬:“行了行了,小季的事情你管什么?走吧走吧。”
她用力一拉侄子的手臂,一把就扯得他后退一步:“没事小季,你们两个有什么就慢慢聊,啊,别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我们先走了,你之后要是有事儿再给姨打电话。”
季朝映犹豫着颔首,看着赵姨强行拉着自己的侄子出了门,赵桐显然不愿意,但他的力气没有赵姨大,只能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关门前,他回过头看向季朝映,正与她对上视线,那张原本还算得上有几分书卷气的脸,在此刻却透出某种怪异的期待和狂热,被他注视着时,便好像有湿润而黏腻的蛇身攀上了躯体,让人格外不适。
砰!
房门闭合。
赵桐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在二姨妈压低声音的斥责中痴痴地想: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她已经喝了他泡的茶,今晚他有的是机会。
今晚、明晚,以及……她还没搬走之前的……每一个晚上。
还有那个贱人。
既然给你机会你不走,那你以后,也别想再从这里离开了!
第65章 我不能连累你啊。
“你得快点动身了, 朝朝。”
房门关合后,韩磊立刻放开了按着季朝映肩膀的手,他皱起眉头, 脸色在瞬间变得严肃冷凝,他道:“我大概发现你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被人盯着了。”
“啊……什么?”
女孩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神色茫然,完全没懂韩磊到底在说些什么, 迷茫地重复道:“你发现了?”
“你过来看。”
韩磊立刻拉开门, 示意她一起进来,季朝映保持着迷茫的神情进入卫生间,韩磊立刻为她演示自己发觉了镜子有问题的关键。
他将手指按回镜面,道:“看到了吗, 我和镜像的手指完全贴合,没有缝隙,这面镜子是面双面镜, 一般而言, 这样的镜子后面都会多出一处隐藏空间,方便偷窥……”
伴随着韩磊的讲解, 季朝映的脸色逐渐苍白,不见丝毫血色, 她的神情中带出毫不掩饰的惊恐,一想到在这里居住时,可能一直有人在这面镜子背后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她就忍不住觉得反胃, 手臂上都生出细密的鸡皮疙瘩。
“好恶心……”
女孩喃喃自语, 她本能地攥紧将这一恐怖的事实告知自己的救赎骑士,仿佛溺水者揪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我怎么办, 韩哥,我、我们……我们报警吧,我们报警好不好!”
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韩磊却在她说出报警二字时眉头一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怎么能报警?”
韩磊皱紧眉头,他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把自己送到警员面前去的:“你忘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碰到那些变态杀人犯,难道你自己就没怀疑过什么吗?”
他这话可谓是说到了季朝映的心尖尖上,她的脸色白得几乎都要透明了,那张秀丽的脸上可怜ῳ*Ɩ 地落下泪来:“我、我……”
“朝朝。”
韩磊俯身凑近她,强迫着女孩抬起脸来,与自己对视。
韩磊长着一张绝对称上帅气的脸。
他的眉毛偏细,鼻梁高挺,皮肤每个月都花费数十万的价格来进行清理维护,毛孔细腻,很有质感。
他的五官也继承了母亲与供精方的优点,他有着细窄的双眼皮,眼型介于桃花眼与丹凤眼间,可以称得上一句精致,这样的水平,在男性群体里绝对称得上一句帅哥。
于是,当他凑近距离,满目真挚地与季朝映对视时,那神情几乎称得上是蛊惑:“……你知道,我之前在车上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说吗?”
他主动提起了自己将季朝映载上车时,那有意为之的沉默与打压。
过近的距离显然让女孩不受控制地红了脸,她太单纯了,只是这样就羞涩得不成样子,全程跟着韩磊的节奏走:“为、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不适合这里。”
季朝映递来了台阶,韩磊立刻往下走,将自己的形象高高立起:“朝朝,我不觉得你是个灾星,但你身边真的很不对劲。”
“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在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地碰到杀人犯呢?这可不是运气能解释的事情,朝朝,你身边……肯定藏着一个人。”
他声音压低,声线变得低沉而诡谲:“他一直在看着你,控制你,他在有意识地让你碰到这些糟糕的事情,让你遇到一个又一个杀人犯……”
“可是、可是……”
女孩显然被他的话语扰乱了思绪,她嘴唇惨白,却本能地在这引导中做着挣扎:“可是……房子其实是我自己租的,我第二次碰到的那个案子,也是我在散心的时候,不小心误入的……”
“真的吗?”
韩磊却是一声冷笑,他的长相颇为柔和,此刻冷笑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冷厉感:“你真的觉得,这些选择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吗?”
当然是!
如果不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暴露,系统都恨不得冲出去在韩磊脑子里大声叭叭了,可惜韩磊对一切真相一无所知,他轻声道:“如果这些选择都在你不清楚的时候,被人干涉了呢?”
“不然,你要怎么解释这面镜子?说不定,那个人……现在就在镜子后面看着我们呢。”
他口中所诉说勾勒出的现实实在可恐,季朝映的神情愈发恐慌,她本能地想回头去看身后的镜子,看镜面后面到底有没有人悄无声息地躲藏着,沉默地观察窥视着两人。
但她回不了头。
韩磊捧住了她的脸,低声道:“朝朝,你做出的选择,绝对不是你自己做出的,那个人一定在很早之前就潜伏在了你身边,他操控了你的选择,你懂吗?你现在报警也晚了,你信不信,我们现在说的话,可能都已经被他听到了!”
“……”
女孩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发着抖,面颊上因为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而晕出的粉意已经尽数消退,她眉眼惶惶,眼中含满泪水,那惨白的唇瓣张张合合,韩磊本以为她会向他求救,却没想到,她在极度的恐惧之中,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那……那,韩哥,那你怎么办呢……”
韩磊愣住了。
女孩却没发现他一瞬间的怔仲,她的声音中带着恐惧的颤意,和无法掩饰的泣音:“如果、如果他现在在看着我们,那,韩哥,你……你会不会出事……”
她的泪水倏忽一下落下来,滴在韩磊的手指上,在那个瞬间烫得惊人,韩磊干涩地咽了咽喉咙,忽然对自己原本的打算生出了几分迟疑。
要杀了她吗?
他其实是知道的,他知道,这个所谓操控女孩,对女孩心怀叵测的人其实完全不存在,这面双面镜也并非早有预谋的准备,只是因为那个恶心的跟踪狂而存在。
她沦落至此,完完全全就是因为运气不好……如果真的有好运气,那为什么她会在遭遇了第一个杀人犯之后,立刻就搭上了他的车?
对着他倾诉心中的不安,这是多么……天真啊。
对她而言已经是极限的杀人犯,对他而言却什么都不算,那两个废物新手刚刚开始杀人就被一个无害的小姑娘送进警局,无能到连组织的门都摸不到边。
而他呢,他不但被组织选中成为预备成员,现在甚至可以进行组织的审核——并且即将通过组织的考验,正式成为他们的其中一员。
要杀了她吗?
杀了这个无比符合他口味的,天真到可怜的……可爱猎物。
韩磊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他慢慢拭去女孩脸上的泪水,眼中的神色暗到看不清:“没关系,没关系……我是自愿的。”
他低声说:“我会保护你。”
“不行……”
女孩却颤抖着,恐惧地摇头:“韩哥,我、我不能连累你……我们、我们……我们看看它后面有什么,好不好,说不定,说不定这些都是假的……”
她瑟瑟发抖,仿佛鸵鸟一般想将自己埋进沙子里,想要假装身边的一切危险都不存在,韩磊懂了一些,低声道:“可以。”
他知道赵桐对她的觊觎。
他不信这个垃圾什么都不会做。
韩磊看了看周围的陈设,干脆利落地抄起木制的拖把,重重地砸向了镜面!
哗啦!
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双面镜被这一下打出一个大洞,隐藏在后方的隐秘空间顿时暴露在灯光之中,被粘在镜面上的摄像头砰的一声掉到地上,闪烁的红光显示着它正在运行。
女孩几乎怕得要叫出声来,却又反应过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唇,她颤声道:“这、这……这是什么……”
韩磊却脸色大变,来不及解答。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里照去,顾不得仔细打量那个摄像头,而是看向了那鼓鼓囊囊的,被堆在角落里的双肩包。
灰尘密布的空间中,双肩包却干干净净,显然是新放置进去的东西,韩磊撑着洗手台跳进小空间中,借着手机的灯光拉开了拉链。
麻绳。
毛巾。
安眠药。
匕首。
手套。
以及……
以及,一盒未开封的……
避孕套。
韩磊捏着手机的手用力攥紧,脸色阴沉不已。
畜生!
这些物品,显然已经无声地昭示出了赵桐的打算。
他想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不过没事……没关系。
韩磊看向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脆弱得像是玻璃制品的可怜猎物。
没关系,我的小猎物。
我会好好地保护你。
说起来,这个叫赵桐的废物做的其实也不全是坏事,起码有了这些证据,那些穿着黑制服的狗就不会在他身上乱嗅。
没关系,小猎物。
我会把你藏起来,藏在我只有我知道的地下室里,你可以在那里安全地生活。
而这个畜生。
他会替代你,成为被我提交给组织的尸体,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觊觎着你,对你心怀不轨,他偷走了你,把你藏在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会为了我们,发挥出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点作用。
韩磊把避孕套丢了回去,并没有多此一举,拭去上方的指纹,掩盖自己的痕迹。
他站起身,看向紧捂着嘴唇,满目泪光的季朝映,神色焦急,声音仿佛因为恐惧而变得艰涩。
“你看到了,朝朝。”
他说。
“那个人一直在看着你,他……恐怕已经听到我们说过的话了。”
他说。
“我们得逃,朝朝,我们现在就得走,他肯定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他说。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66章 谢谢你的帮助。
逃!
用最快的速度逃!
季朝映惊慌失措, 她哽咽道:“那、那我们现在就走,我们一边逃,一边报警好不好?”
“不可以。”
韩磊却再一次否决了她的想法, 他道:“朝朝,他都能潜伏进你的房间了,你觉得在你的手机里设置病毒又有多难?”
他低声道:“甚至很可能,你的手机里就藏着可以定位的病毒程序,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一直监视着你的位置……”
季朝映恐惧不已,面色苍白如纸,韩磊伸出手,探进她的口袋里, 两指夹出她的手机,然后……把它撂进了那处曝光于二人眼中的小空间里。
“把它丢在这,”韩磊道:“等到安全了之后, 我会报警的, 相信我好吗,朝朝?”
“……”
啊, 屏幕肯定摔坏了!
季朝映心痛如绞,眼眶顿时更红了一圈, 连眼泪都变得无比真情实感。
她含着泪水,定定地看向韩磊,注视了他近十秒,才终于点了头。
她声音颤抖:“……好。”
韩磊满意地笑了起来, 却又很快恢复了自己该有的忧虑神情, 他一把攥住季朝映的手腕,急急道:“我们现在就走!”
轰隆!
电闪雷鸣, 雨势变得越来越大,当季朝映再一次坐上了韩磊的车厢时,她破天荒地主动敲了敲系统。
“统统,你可以帮帮我吗?”
她的衣裙被雨打湿,头发也变成了一缕一缕,如此狼狈的模样,在她身上却有种雨打梨花的脆弱感,系统顿时芯疼了:【宿主,您说,只要是系统能做的,都会去做的!】
季朝映忍不住笑了,她真的很喜欢这一点,系统的出现省了她很多事,就比如此时此刻。
她说:“你还记得那个摄像头吗?我的网络不太好,你可以帮帮我,让它储存的内容上传到赵桐那里吗?”
嗡嗡嗡——
那代表着系统情绪浮动的电流音,再一次在季朝映大脑中奏响,仿佛一曲应景的交响乐:【当然可以,可是宿主……】
赵桐安装了摄像头,为的不就是监控您的动向吗?如果把那些内容上传,岂不是合了他的心意?
系统的疑问还没有出口,季朝映便仿佛与它联通了思维一般做出了解释。
季朝映说:“我需要他赶来救我,统统。”
她看向窗外,车窗玻璃被雨水覆盖,变得朦胧一片,让车内的人只能看见模糊的色块。
季朝映道:“韩磊不是好人呀,统统。”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刚刚杀了一个人……”
“连血都没有洗干净呢。”
滴!滴!
滴!滴!滴!
赵桐的手机忽然开始滴滴作响时,他还没有擦干被雨水浇湿的头发。
接连不断的提示音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略带烦躁地捞起手机,只是一眼,他便在瞬间面色大变。
【系统消息】:编号wosidnjq已损坏。
【系统消息】:您的监控录像已上传至云储存,您的储存空间现为……
wosi……这是他新买的摄像头!
损坏?它不是被他藏到了卫生间的双面镜后面吗,它怎么可能被损坏?
居然被发现了?
怎么会被发现?
赵桐的脸色无比难看,他解锁屏幕,终于看到那早在一段时间之前就应该传输进手机内的大批视频文件,他来不及缓存,直接点开最近的时间倒放,便眼睁睁看到、听到了季朝映与那个长发贱人在几分钟前的所有交谈。
狗砸种!
赵桐完全看得出来那位“韩先生”是在胡说八道,他在利用那面镜子恐吓季朝映,而那美丽的,天真的,本该在今天之后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女孩……
却被这个狗砸种利用自己辛苦准备好的工具骗走了!
这怎么行?
这绝不可以!
这个狗砸种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他真是个好人,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女孩报警?
赵桐还记得自己之前看到过的挂钩上多出的毛巾,以及那些被丢进了垃圾桶内的一次性牙刷。
他想干什么?
他想把季朝映……带去哪?!
赵桐套上鞋子,抓起车钥匙就往外狂奔,赵姨贴着满脸黄瓜片从厨房往外走,看到他跑出门,只来得及叫一声他的名字,余下的话就被砰的一声巨响隔绝在门内。
轰隆!
闪电仿佛一柄柄利剑,将已经漆黑一片的天幕劈开,此刻已经过了下班高峰,道路不再如之前一般拥挤,系统将赵桐的情况如实转述过来,确定了他已经开车跟了上来,季朝映连声音都变得更加轻柔。
她在脑海中夸赞系统,“多亏了统统帮我,不然我的想法肯定不能实施得这么顺利。”
系统被夸得芯片滚烫:【嗯……嗯!】
它认真道:【请您继续做您想做的,系统一定会好好辅助您。】
辅助您做更多的,可能看起来不是太正常,但的确是善事的好事。
季朝映顿时对它笑得更甜。
意外是在约摸十分钟后发生的。
大雨模糊了韩磊的视线,但现在道路上的车流不多,十分钟后,他终于发现了熟悉的车辆又尾随了上来,他在心中冷笑一声,变档加速,直接转头上了去往郊区的道路。
那里人少,安静,正方便如他这样的人。
而赵桐显然不愿放弃,韩磊加速,他也跟着加速,两人在空旷的道路上竞速狂飚,忽然加快的速度与转向的道路让后座上的女孩面色愈发苍白,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恐道:“他、他来了?”
“是他。”
韩磊声音低沉,他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后紧紧尾随着的熟悉车辆,冷笑一声,又将语调放柔:“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谢谢你……”
“韩哥,真的,真的谢谢你……”
季朝映忍不住哽咽,她咬着嘴唇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声音变得坚定起来:“一会儿我们如果被追上了,韩哥你就把我放下来吧……把我放下来,你先开车走,他的目标是我,我不能连累你……”
听到这分明满含恐惧,却又强鼓勇气的话语,韩磊忍不住再次借助车内的后视镜看向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在不久前产生了那一次错觉之后,他对从后视镜中窥视、打量女孩的行为有了一丝阴影,但现如今,他却又一次忍不住看了过去。
但他看到的,并不是女孩宛若雨中梨枝,憔悴凄惨却不掩坚定的模样,反倒是……
反倒是……那张熟悉的——
微笑着的面孔。
砰!
一声巨响!
在韩磊走神的瞬间,车子的方向向左侧歪斜,赵桐立刻抓住了机会,对准看不到人影的那侧狠狠撞了上去!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女孩惊恐的呼声传入耳中,韩磊一头栽向了车窗玻璃,又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撞得头晕目眩。
不对。
在此时此刻,他心中第一时间生出的,却不是去女孩的怜惜,也并非被自己看不上眼的废物追尾的愤怒。
而是……疑惑。
是他看错了吗?
她为什么在笑呢?
他不由得回想起来短暂的,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可能只间隔了一个多小时……或者两个小时的那一刻。
当他从后视镜中看向女孩的时候,她竟也在他不知觉间看向了后视镜中的他,她的笑意平静……
而诡异。
那双形状圆润的,平日里清透澄澈如山涧溪流的杏眼,却在那一刻显得怪诞无比。
他以为那是错觉。
可是那……真的是个错觉吗?
韩磊昏昏沉沉,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反胃,他呼吸间嗅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是他流出的鼻血。
哗啦!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炸响,赵桐用放在车后座的扳手砸碎了驾驶位的车窗,他伸手进去打开车门,扯着死狗一样的韩磊摔在了地上。
“贱人!”
赵桐的脸上已经完全丧失了他与季朝映初见时的书卷气,那本还能算是能看的五官扭曲地纠结在一起,狰狞得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一脚踹向了韩磊的腹部,恨不得把他打得连内脏都吐出来,用左手紧紧攥着扳手,握成拳头砸向韩磊的脸,如果他来的时候记得带了刀,恐怕现在韩磊已经被毁了容。
砰!砰!
拳头痛击在皮肉上的声音在雨声中也依旧无比清晰,足以见赵桐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韩磊还在遭受了撞击的眩晕中,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他被打得嘴里都涌出血来,带着口腔肉块的血水刚刚呕出来,就被一刻不停的大雨冲淡。
正值此刻,后座已经变形扭曲的车门终于被季朝映用力踹开,她用尽力气喊叫出声:“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他了,他是无辜的!”
她狼狈地逃下车,在赵桐又一次挥起拳头时,毅然决然地扑在了韩磊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当距离接近,女孩才终于看到了袭击者的面容,在恐惧的同时是说不出的震惊:“……赵桐……”
她抖动着嘴唇,神色凄惶无比,声音几乎被雨声盖尽:“……怎么、怎么是你……”
被迫停止了攻击的男人伸手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雨水都抹下去,他冷笑了一声,声音低哑而诡谲:“……看到是我,你很震惊?”
他伸手去抓季朝映的肩膀,却吓得她身形一抖,本能地向后躲开,赵桐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更加阴沉,他在女孩抗拒的呜咽声中强行挟住她的肩膀,愤怒地吼道:“他在骗你!这个贱人在骗你你知不知道!”
他声音嘶哑,几乎像头人形的野兽:“你怎么能跟着他走,啊?你怎么能跟着他走!”
第67章 我确实是个骗子。
“嗤、哼……”
被打得脸上青紫, 说话都变得有些神志不清的韩磊听到这话都发出了嗤笑,他虚弱地开口,被雨水浇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朝朝……别忘了, 咳咳——那个……摄像头……”
风大雨大,女孩被暴风骤雨与可怕的现实冲击得抖抖瑟瑟,她苍白着脸想要回头去查看韩磊的情况,又被赵桐强行拦住, “那又怎么样?!”
赵桐放缓了声音, 再不见一丝之前不愿意让季朝映沾染风雨的体贴,他紧紧抓着季朝映,嘶吼道:“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你知不知道,我当初第一次见你, 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当初。
早在当初。
早在二姨妈第一次带着他敲响了女孩的房门时,他就已经对她一见钟情。
那时的女孩形容略带憔悴,才刚刚从警局回来, 她穿着适合做清扫的衣服, 打开门时,脸上甚至还沾着一点灰, 狼狈又可爱。
他在当时就看得呆了,完全没想到那个在传闻中遭遇了杀人犯……也真的遭遇了杀人犯的租客, 居然是这样一个美丽可爱到让人生怜的女孩。
于是当二姨妈踹他去为对方清扫房子时,他毫无怨言,勤勤恳恳地将房子的每一寸都打扫了一遍。
或许是为了回报他的勤恳,或许是上天垂怜他的爱情, 当他在擦拭卫生间洗手台上锈住的灰尘时……
他便发现了那面镜子。
以及那藏在镜面后的, 隐秘的,足以藏下一个人的小空间。
赵桐急促地, 迫切地向着季朝映倾诉着自己的爱意,他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啊,我只是想你也能喜欢上我!”
他取了韩磊称呼女孩的名字,深情得像个梁省特产狗血剧中的男主角:“朝朝,我只是太爱你了,我喜欢你啊朝朝!我一开始其实也不想用手段的……”
他说:“只是后来你不知道为什么一连好几天都没回家,我实在是太着急了……我真的很担心你,朝朝,我真的很怕你会出什么事……这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他巧言令色,将自己的偷窥粉饰成了担忧的爱意,韩磊又是一声冷笑,他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毫不犹豫地拆他的台:“别信他的鬼话!朝朝,你别忘了……他在镜子后面,咳咳——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当时他拉开那只背包时,女孩也将其中的内容物看得清清楚楚,毛巾、匕首,安眠药以及……避孕套。
这些东西早已经无声昭示出了赵桐的打算。
他的所作所为绝不是出于什么狗屁爱情!
女孩本已经被猛烈的爱意所打动,神情都变得有些犹豫迷茫,显然已经产生了动摇,可韩磊一开口,恐惧的神色又重回了她的脸上,她眨动眼睫,脸庞被雨水完全打湿,面色被冰冷的风雨侵蚀得愈发苍白,几乎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白瓷人。
她惶惶摇头,惴惴不已,“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喜欢你……”
她可怜得几乎要哭出来,即便身处雨幕中,让人完全看不出她的泪水是否流淌出眼眶:“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瑟缩不已,惊恐得像只强行被人薅出兔子洞的呆兔子,只能蜷缩着前爪在肉食者口中抖抖索索。
呆兔子天真又柔弱,被逮住了也只会哽咽着求饶,但这样的求饶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反倒让赵桐的脸色愈发难看阴沉。
贱人。
这个贱人!
他阴沉地看向被他打倒在地,试图往起来爬的长发男人,只恨自己来得太匆忙,没有带一柄合适的刀。
赵桐的怒火都向着扰他好事的韩磊倾泻过去,他一把把挡在自己面前的季朝映拽开,在女孩惊恐的叫喊声中,一拳揍向了韩磊的脸!
砰!
刚刚爬起的韩磊发出一声闷哼,重新躺回了地上,他一边咳嗽一边干呕,一条腿不自然地拖在地上,显然是因为赵桐之前撞击上来的行为受了什么伤。
直到此刻,季朝映才发现了这一点,她慌乱地试图制止赵桐,哽咽着哀求:“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出事的,他的腿受伤了,我们得叫救护车……”
但这些真情实感的话语只能加重赵桐的怒火,他像头愤怒的公牛,一拳又一拳往韩磊脸上头上挥去,直打得韩磊被动抬起了手臂遮挡物怕真的被他打到眼珠爆浆。
但这样的阻挡反倒让赵桐发出了一声狞笑,他甩了甩手,握住沉甸甸的扳手找了找手感,披头就要往韩磊头上砸去!
“不要!”
女孩发出一声哀鸣,这一下打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她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从背后死死抱住了赵桐的肩臂,然后……
然后。
然后,原本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脸上都布满青紫的韩磊,却在此刻向前挥出了手臂。
轰隆!
沉闷的雷声中,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那闪电就像是绽在她眼前,瞬间的强光让女孩不由得闭上了眼,在短暂的雷鸣之后,充斥在耳边的是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奇异声响,以及,慢了半拍响起的……惨叫。
那是……什么声音?
女孩被惨叫声刺激得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如喷泉一般从自己身前喷出的鲜血,被她死死抱住的赵桐在这一瞬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着向后倒去,压得这场惨案的协助者一个跄踉。
那喷涌而出的血液被滂沱而下的大雨在瞬间冲开,晕开一大片骇人的红,在又一条闪电劈开黑暗时,女孩看到了被自己的拯救者攥在手中的……
被她在恍惚间,以为是劈在她眼前的闪电的……刀。
那是在瞬间反映出了闪电光亮的锋利刀锋,也是让赵桐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罪魁祸首,女孩双腿一软,抱着手机栽倒在地上,她唇瓣颤抖,声音细得几乎像蚊吟:“……你、你……杀了他?”
她仰着脸,失魂落魄,浑浑噩噩,脸上是某种受惊过度的茫然,简直像个失去了认知能力的小孩子。
韩磊却没有去安慰她。
他裂开唇角,第一次在季朝映面前展露了自己的真正面目,脸上的淤青让他的笑容略有些扭曲,即便女孩的声音几乎被雨声全数盖去,他却还是听到了她的疑问。
他甩了甩刀刃上还在往下滴淌的血珠,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说:“他不是还在喘气吗?”
韩磊低下眼,看向依偎在季朝映怀中,胸膛依旧在微弱起伏的赵桐。
这个可利用的废物,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现在因为剧烈的疼痛,连一声痛叫都发不出,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溃散,但却仍旧死死盯着自己上方的女孩,不知道到底是在怨恨,还是在说——
你看,我就说你被骗了。
季朝映跟随着韩磊的视线,看到了赵桐微弱起伏着的胸膛,在那一瞬,她的神色复杂到难以言说,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仿佛在坠落地狱之前被神救赎而起的虔诚信徒。
她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她哽咽着,伸手去捂赵桐被割开的腹腔,试图以这种方式让他的血不要再继续流淌:“太好了、太好了……”
她抬起眼,哀切地祈求:“韩哥,他还没死、他还没死……我们送他去医院吧韩哥……”
但她信赖的,她所以为的拯救者却在此刻露出了某种怪异的神情。
他眉尾挑起,眉头却下压,仿佛匪夷所思,又像是在微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朝朝。”
他慢吞吞地蹲下来,动作依旧有些迟钝,他伸出手,用匕首的刀刃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脸。
他说:“你看,现在这样,才算是我杀了他。”
在女孩茫然的,无措的注视中,那锋利的刀在他的手中转动了九十度,他握住刀柄,将向下的刀尖一下子捅进了赵桐的胸口!
一下!
两下!
三下!
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刀刃与骨骼摩擦的声音,从赵桐心脏中喷出的血,溅了季朝映满身满脸。
强烈的腥气充斥鼻腔,季朝映轻轻咽了咽喉咙,满口都是让人熟悉又怀念的腥甜。
啊……
她抬起眼。
韩磊正带着那奇异的笑意注视着她。
啊……
季朝映几乎是有些痴迷地想。
好……
好喜欢啊。
“怕吗?”
韩磊轻轻哼笑着。
他抬起手,仔细去擦拭女孩脸上的血,雨水肆意冲刷着整个世界,让那些从赵桐体内流淌出的血液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其实他说的没错,我是个骗子。”
韩磊将女孩眼下的腥红艳色拭去,然后在她的注视中,把沾上血腥的大拇指塞进了口中。
“有点太腥了,”他说:“我不是很喜欢。”
“……”
怀抱着赵桐……不,应该是怀抱着赵桐的尸体的女孩抖了抖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几乎如同一具雕像,在雨中褪去所有的色彩,韩磊低头克制了一下,克制住自己不要笑的太开心,但那唇角还是不受控制地灿烂扬起:“其实你没有被人盯上呢,朝朝。”
他笑着说:“我是在骗你的,你其实真的就只是……运气不太好。”
那惨白的雕像伴随着他的讲述,开始瑟瑟地发起抖来,被雨冲刷着从发丝间流淌下来的血水模糊了她的面容,让韩磊一时间竟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过,其实也不一定是因为运气不好,是不是?”
韩磊说:“朝朝啊,你之前在车里……对我笑什么呢?”
第68章 你还剩下七分钟的时间。
“什、什么……”
女孩的声音似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有些哑, 那从发缕间流淌下来的血珠凝在她抖动的眼睫上,分明该是血腥骇人的模样,她却依旧显得孱弱无助, 见不到一丝攻击性。
“别装。”
韩磊裂开了嘴唇,他伸手捏住女孩的下颚,手指暧昧地在她脸颊上蹭摩:“差点,我就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不过现在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装傻还有用吗?”
他冷笑着, 头发凌乱地散下几缕,又被他用刀背挑开。
“仔细想想,一个普通人,确实也不该接二连三地遇到那些案子——除非那个人……其实一点也不普通。”
韩磊轻轻哼笑起来:“刚刚来了这儿, 你就迫不及待地去敲邻居的门,其实不是你说的那样,只是去拜访认人, 送见面礼, 是吧,朝朝?”
他用刀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柏油路:“其实是……早有打算, 是吧,朝朝?”
“你到底在说什么……”
女孩颤着唇瓣不断摇头, 几乎像个走投无路的可怜囚徒,她满眼绝望,几乎是在祈求:“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韩磊却冷笑了起来,他声音很低, 杀气外溢, 说话的语调是温柔的,温柔得坚持像是情人间的私语——但当这样的语调配上现在这副恐怖片照进现实的场景时, 温柔就变了味道。
“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朝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盯上我了,不是吗?”
韩磊回想起两人的初遇。
那是在警局前方,他刚刚才把新的尸体处理掉,又清理了那个碍眼的男学生挣扎间留下的泥污与血迹,他用强效除味剂掩去了这厢内蒸腾的浓烈腥气——这还是在组织论坛内看到的小方法,亲测有效,十分管用。
有效到连伸手拦住他的警员都没有察觉到异常,而这可怜柔弱的猎物却在下车时指出连他自己在清理车厢时都没有发现的隐蔽血迹。
那是他就对她起了兴趣,多么可怜、多么天真……多么合他胃口的猎物啊,就像是一只从饥饿的孤狼面前钻出的兔子,有谁能抵抗得住本能的指引,不用尖利的獠牙刺穿兔子的颈?
没有人,没有人忍得住的。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
但那一天,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猎物,谁又是那个见猎心喜的猎手?
“你其实和我一样……是吧。”
韩磊道:“你……习惯狩猎杀人犯,是吗?”
他的视线往下落去,从女孩瘦削的肩,落到那细白的手上。
在一声恐惧的呜咽声中,他一把攥住了季朝映的手腕,啧啧称奇:“手上居然没有茧子,你到底是怎么杀人的呢?你……”
韩磊看向了死不瞑目,临死前都一直紧盯着女孩的赵桐,笑着问她:“你不会是,一直用这种方法杀人的吧?就像是对我那样?”
他的笑容轻蔑而微妙,那暧昧且黏腻的眼神,落到了女孩白皙的颈项上,又隔着被雨水打湿的衣裙往下落。
他伸手去碰女孩脖颈间的衣领,这一次还没有碰到,就被ῳ*Ɩ 一把攥住了手腕,寸进不得。
“啊……”
“被发现了呢。”
季朝映慢慢地拉开韩磊的手,然后把他试图冒犯自己的手掌甩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她轻声说:“你的想法也没什么错。”
她把赵桐推下膝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恢复了韩磊曾经在后视镜中看到过的模样。
太大了。
变化真的太大了。
韩磊还记得几个小时前和女孩在游乐园中玩乐时,女孩天真烂漫,柔弱得几乎像株失去攀附者就无法继续存活下去的菟丝子的模样,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轻轻笑着,笑容却如某种非人生物模仿而出的神情一般,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双黑沉的眼瞳,颜色浓郁得几乎比如今的夜色更浓稠,那张清秀美丽的脸,现在再也无法被人与“漂亮”一词挂上钩。
任何人看到她,都会先感受到那股微妙的……仿佛看到了致命天敌的危险预感。
不可靠近。
不可交流。
“你的态度,真的很无趣。”
季朝映站起了身,俯视着依旧半蹲在地上,比她低了不少的韩磊,没有错过他仿佛得到了某种惊喜礼物一般的喜悦神情:“本来……还想再玩一会儿的。”
她正沉浸,便因为韩磊的举动不得不撕开面具,结束游戏,韩磊几乎被她逗得发笑,是真的笑,那种毫无讥讽,态度纯粹的真切笑容:“嗯哼,那你准备要怎么处罚我?”
他实在认真不起来,仿佛大人在陪着小朋友游戏。
“我准备……”
季朝映轻声道:“和你玩一场游戏。”
韩磊的笑容愈发真切,他问道:“怎么玩?”
你又能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季朝映笑了。
如注暴雨中,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她脸上的血迹几乎快被雨水冲刷干净,但那衣裙上的稠艳色彩,却只是泛散、扩开,将整件衣裙都染成鲜艳的红。
她看了一眼韩磊不大正常的,依旧带着些僵硬的腿,笑容逐渐变得灿烂:“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她抬起眼,看向了道路两旁漆黑一片的树林。
林木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活物活动的痕迹,只有被雨水摧打的枝叶,在暴雨中发出簌簌的细响。
她道:“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你来藏,你逃,我追……好不好?”
她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包容,包容到即便是在如今的情况下,韩磊依旧能从中品会出一股怪异的温柔。
但那其中包含的,仿佛被当做弱者来对待的隐秘含义,却让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你觉得你有资格吗?”
韩磊眯起了眼睛,他攥紧刀站了起来,立刻便从仰视位变成了俯视位:“看来你还是个新手啊,朝朝。”
他说:“今天我就来教你一个道理,既然想要对我这样的人下手,就不要试着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搞什么小动作。”
“一旦你暴露,就会失去先机,你觉得你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呢?宝贝。”
他笑着,高高扬起手臂:“我很不喜欢你对我说话的语气,所以……先吃点小教训,好吗?”
他猛地往前一扑,刀刃直接往季朝映脸上送了过去,系统发出了一声惊叫,电流音激烈地在季朝映脑海中嗡嗡作响。
【宿主!您可以吗?】
“当然。”
季朝映的声音轻快无比,透着无法诉之于口的愉悦气息,“正好,这也是一个增进我们互相了解的新契机。”
她甚至没有挪动脚步,只是身形微微一偏,就躲过了韩磊的这一击,轻巧熟练得完全不像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太慢了。”
她一把攥住韩磊的手,带着往后一扯,韩磊便在瞬间失去了平衡。
他跄踉着往前栽了一步,险些直接跌得趴在地上。
他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
还是在自己曾经看中的猎物手里变得这样狼狈!
韩磊脸色一变,甚至来不及站稳身体,转身就是一刀划出!
那一击几乎割开了连绵的雨幕,距离近得季朝映仿佛完全没有地方可以躲避,但她只是一个下腰,便避开了划向了自己喉头的这一刀。
她的位置依旧没有动过,惊得系统发出赞叹的声音,几乎是崇拜了:【您……您好厉害。】
季朝映笑了:“还好。”
不论是谁,只要从小便进行一些训练,都是会比普通人——以及这些普通的小坏蛋……强上一点的。
她在韩磊的肩膀上轻轻一推,原本便重心不稳的韩磊,顿时就在这股力道下彻底向后栽倒。
砰!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水花一片,这一下显然牵动了他本来就受了伤的那条腿,让他发出一声惨叫,可惜他的衣服早在被赵桐拖到地上打的时候就湿透了,让人看不大清楚是否是出血的痕迹。
啊。
真讨厌。
如果是这样,那她岂不是还要受点伤才行?
季朝映不甚满意地皱起眉尖,轻轻踢了踢韩磊的脚腕:“你还好吗?”
如果你爬不起来了,那她的游戏,还要怎么玩呢?
让人庆幸的是,她的游戏对象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但却依旧活力十足,当季朝映迈动脚步凑近他,弯下腰试图查看他的情况时,原本还如一只虾子一般曲蜷着身躯的韩磊却又是一击!
哗啦!
他的手臂带动着地上的积水溅起大片水花,那锋利的刀刃目标明确地向着季朝映的脚腕割了过去,系统惊慌地喊出的警告,季朝映却连神色都没有变。
她抬脚,动作流畅得仿佛经过事先排练的演员。
下踩。
韩磊的手腕关节被用力踩住,雨声的掩盖下,他的骨骼发出一声细小的,完全无法被听见的裂声。
脚尖侧踢。
被韩磊紧紧攥在手里的短刀,就这样轻轻巧巧地被踢飞到一旁。
叮!
短刀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韩磊脸色大变,他本能地随着那一道冷色的银白反光看向此刻两人间唯一的武器落下的方向,还没等他试图上扑将短刀抢回,刀面上便落下了一只染着鲜血脏污的鞋子。
那是一只典型的玛丽珍皮鞋,皮面是浅色调的棕,皮鞋上甚至还缀着本该显得可爱乖巧,现在却只能给它的主人增添上更多恐怖感的精巧蝴蝶结。
韩磊脸色发青,他顺着那只鞋子往上看去,见到的就是一身红裙,笑意灿烂的……
季朝映。
“你浪费了很宝贵的一段时间。”
她说。
她没有弯腰,只是脚尖轻巧地一个小挑,匕首便被挑飞至半空,她甚至连看也没看,一把便攥住了短刀的刀柄,熟练得仿佛一个动作曾经做过千万次:“现在,你还有七分钟的时间继续藏。”
“当然了。”
季朝映轻轻笑起来:“介于你之前的行为,我觉得我也该为这场游戏添上一点小小的彩头……”
她说:“等到我抓住你的时候,我就用你的办法杀掉你,好不好?”
“……”
韩磊脸色发青,短短三分钟,他却在看似柔弱纤细的季朝映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他的危机雷达终于在此刻拉响了警报,警告着他快逃。
快跑!
跑得越快越好!
同为一类人,韩磊对“自己”万分了解,如果真的被她抓住,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毫不犹豫,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说出口,立刻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钻进了漆黑一片的树林里。
而季朝映便这么看着,她攥着短刀,立在两辆相撞击的汽车旁,解开了绑成了低马尾的长发,慢慢地用手指梳理打结的部分。
一直到系统犹豫着发出提问的机械音。
系统问她:【宿主……您现在要报警吗?】
它可还记得,宿主的手机早在“逃”出来的时候就被韩磊丢在了卫生间里,现在这么大的雨势,这条道路又僻静偏远,恐怕也等不到什么人能冒雨路过。
那宿主要怎么报警呢?
掏一下赵桐的口袋吗?
“如果你想的话。”
季朝映一边在心里默数着数字,一边笑着道:“你可以代我报警,统统,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时刻。”
她不能每一次都自己报警,次数多了,总是会让人起疑心的。
宿主居然这么信任它,愿意把这种重要的事情都交给它来做。
系统感动不已,它立刻向自己的宿主表忠心,道:【系统现在就为您报警!】
但第一个数字刚刚按上,系统就发现了一个小问题,它犹豫着询问宿主:【如果是系统来报警,或许系统需要拟人音色载件……】
拟人音色载件其实不贵,5点积分就能购买一个全能音包,如果是在一开始,系统的私房积分其实是足够买下这点小部件的,但现在,它的积分已经全都给季朝映花完了,回收盘子的事业也才刚刚起步,兜兜里1点积分都没有,可谓是完完全全的统中穷光蛋。
当然,直接用机械音也可以,只是可能会显得有几分奇怪。
系统犹犹豫豫,季朝映却忍不住又笑了,她现在的心情实在很好,只是简单想一想之后要如何把刀刃送进韩磊的胸腔里,就已经兴奋得双手都有些战栗。
“之前就想说,”季朝映笑着问:“你似乎没什么积分了,是吗?”
当初她与系统绑定时,系统可是信誓旦旦,要把自己积攒下来的100点私房积分都花给她,也不知道它到底做了些什么,现在很是贫困的样子。
系统羞愧不已:【……是的。】
“那就先发短信吧。”
季朝映没有继续这一话题,她轻声说:“发短信你应该可以的,是不是?”
发觉自己还有新出路,系统重振旗鼓:【当然!……您需要模糊发送者信息吗?】
它想,宿主应该不是很想用自己的名义去发送这样一条短信,毕竟她的手机还在卫生间里呢,那里现在也没人,可说不清啊。
“模糊吧……把短信发给陈拾意,她会来的。”
系统果然猜中了季朝映的想法,但也只是擦了一点边,它听到自己的宿主说:“未知来件,不明身份的人却知道我遇到了危险,啊……这么说起来,我身边好像真的有什么人在呢。”
仿佛她的身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潜伏了某个人,窥视着她,观察着她,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她危难之际,为她发出求救的消息。
系统美美地编辑了短信发出,又远程操纵着陈拾意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以防她错失了宿主的消息。
它乐观地说:【您可以将系统认定为这个人,虽然系统并不是碳基生命,但系统可以为您做系统能做的一切。】
季朝映笑了:“真好。”
时间到了。
她提着刀,愉悦地哼唱起轻快的小曲,晃动着重新编织好的长发辫,钻进了茂密的树林里。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忙着案子,陈拾意加班加得头昏脑涨,连点外卖的时间都没有,晚饭都是直接用泡面凑活。
也幸亏她这里有可调节温度的饮水机,不然光烧水也得花上几分钟,陈拾意埋头在工作里辛劳到肩头酸痛,一直到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她抬起头看向手机,又看到放在一旁的泡面桶,才恍惚间想起她只是泡了面,还没吃呢。
她柜子里的桶装泡面也不剩下多少了,一想到在自己遗忘了它的时间里,这一桶热气腾腾味道鲜美的泡面是如何从美味的速食变成了鼓囊囊口感怪异的一团,陈拾意就不由得生出一点心痛来。
她一手捞起手机,一手端起泡面,在解锁屏幕的同时,把已经泡到浮囊,只残留下一点热乎气的泡面塞进了嘴里。
只是这一口泡面还没咽下去,陈拾意就看到了屏幕最顶端的内容,当看到那一行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文字时,她猛地呛咳一声,险些没被一口泡面送到西天去。
“怎么回事?!”
她脸色微变,立刻拨通了季朝映的电话号码,但那头的电话只是嘟嘟地响个不停,连打三通都没有人接听。
陈拾意忍不住爆了粗口,骂出一声脏话,她把泡面往旁边一推,拿起外套就往外冲,刚刚打开门,就与满身灰土的何舒迎面相撞。
“怎么了这是?”
何舒纳闷地皱了皱眉,游乐园过山车无故爆炸,是件大案子,她被拉去当了苦力,直到现在才从医院匆匆赶回,正准备来和陈拾意商量一下季朝映的事情,看看这段时间要不要先减少对她的保护时间,就看见陈拾意吃了火药似的往外冲。
“怎么了?被偷家了!”
陈拾意暴躁得像只三天没吃饱饭的牧羊犬,她掏出手机给何舒看去,屏幕上正是一条短信,短信内详细地描述了季朝映现如今的情况,报出的位置精确到公路里数多少米,仿佛对方就在现场仔细观看着一般。
“你先冷静!”
何舒的脸色也开始发青,却还是勉强保持着镇定:“打过电话了没有?怎么可能这么巧……”
怎么可能这么巧?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贴身保护着女孩,只有今天,才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案被迫离开了女孩几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她怎么可能会出事?
“打过了,就是打过了没打通,我才觉得不对劲!”
女孩一向礼貌,听到电话铃声就会立刻接起,接收到了消息也会尽快回复,现在不过晚上九点钟,也不到睡觉的时间点,她怎么可能一直晾着电话铃声不接通?
陈拾意披上外套,一想到短信上的内容就心急如焚,再也待不住:“我先去目标地点,如果这条短信说的是真的,晚去一步她都可能会出事!你找人去她家里看看,如果没事再打电话通知我——”
她跑的飞快,不到两秒钟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只剩下没说完的话语远远传来,何舒左右看了看,现在众多同事出勤的出勤加班的加班,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僵立了两秒钟,深呼吸了一下,立刻也紧跟着陈拾意离开了警局。
轰隆隆——
闪电划破天幕,道路上车辆寥寥,绿化带中的树木被风雨摧折,枝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暴雨中,何舒强行拦下一辆出租车,亮出警官证,对着司机报出熟悉的地址,脸色难看无比。
别出事……
求求你了,千万别出事!
第69章 我好兴奋哦。
两位无辜警员努力冲刺时, 季朝映已经攥着短刀走进了密林。
公路两旁的树丛远远地与起伏的山峦相连通,这是真正的丛林世界,人类制造而出的柏油公路如同一条黑蛇一般盘踞在林木中, 如果跑得离公路远了,就很容易在茂密的树木中失去方向,继而死亡。
季朝映轻手轻脚地没入了树丛。
她灵活得像只一直生存在林木间的猫科动物,踩在落满枯枝的地面上时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那本该拖沓累赘的裙摆因为吸饱了雨水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反倒不会再牵扯在树枝上,为主人的行动造成影响。
“你在哪里呢?”
季朝映轻轻哼着没有人听过的小调,在黑暗中和韩磊玩着捉迷藏,七分钟, 他的腿又受了伤,能跑到哪里去呢?
进入树林深处吗?
不,不可能, 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 都不会贸然往茂密的林木中钻。
本土的自然环境保护得很好,树林深处是有大型猛兽存在的, 近几年还发生过食人熊的案例——那只雌熊被盗猎者带走了孩子,之后不但将盗猎的男人撕得粉碎, 还多次报复,特地挑选男人和小男孩捕猎吞食,并且在警方介入后狡猾地逃入森林,至今没有被击毙过, 一直是本省的恐怖流言之一。
只要韩磊没有伤到脑子, 就不会敢在受了腿伤的情况下深入树林中。
那他会往哪里跑呢?
沿着公路往远处逃吗?
一般来说可能是这样,可是他的腿受了伤, 只有七分钟,又能跑多远?
他之前试图袭击季朝映,虽然没有成功,却也能知道季朝映的体力体质远超于他,如果一直往前跑,不用多久就会被她追上,只会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会在哪里呢?
如果是季朝映,那她在遭遇这类情况时……
反倒会躲藏起来,尽可能地储存体力,然后——
然后,在搜寻自己的人来到附近时,忽然偷袭,力求一击必杀。
啊,好喜欢。
只是这样想一想,就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兴奋了。
她仿佛已经体会到了将短刀送入猎物腹腔中的感觉,仿佛已经有炽热地血喷到她脸上,那完全掌控他人的感觉让她期待不已,而寻觅的过程,更让这份期待增添上了不少独特的趣味。
季朝映脸上的笑容完全抑制不住,甚至连声音都在不自觉的战栗,她仿佛与姐妹们在家里的谷仓中玩乐的小女孩,在这场游戏中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满足与快乐。
“别藏了,好宝贝,快出来呀。”
她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声音中带着欢欣的笑意:“我知道你在,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对不对?”
一片漆黑的环境里,她的笑声是除了风雨之外唯一的存在,那素色的裙摆若有若无地凝成一道白影,让她仿佛留存于都市传说之中的怪谈。
砰。
砰。
砰。
韩磊心脏狂跳,疼痛和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更让他缓缓失温。
季朝映想的没错,他确实没有跑远,早在赵桐趁着他失神间车速变慢加速撞上来的时候,他的腿就出了问题。
他的腿受了伤,疼痛感甚至已经开始发木,韩磊怀疑自己可能是骨折或骨裂,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无法在七分钟的限时内跑出多远。
向树林深处跑?
别提了,如果他真的往里钻,恐怕都不用季朝映来找,他就会自己迷失在森林里失温死去,即便他没有因为暴雨和腿伤发烧昏迷,他身上的血腥味耶随时都可能为他引来无法应对的危险生物。
所以不能跑。
一旦真的跑了,他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韩磊已经杀过不少人,也曾经故意把人的腿打折后步步紧逼,享受那美味的恐惧绝望的神情。
他的“经验”告诉他,不论是在什么时候,都绝不能把后背暴露在猎手面前——只是曾经,他才是那个伺机而动的猎手。
呼哧——
韩磊粗重地喘息着,感觉大脑已经开始发昏,即便疼痛也无法阻碍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昏沉,他不由得咬牙切齿地在心底暗骂,一边咬住衣物,一边伸手去按压腿上的伤处。
去他爹的!
剧烈的疼痛感让韩磊几乎没忍住大叫出声,他疼得几乎流出眼泪,额头上的汗水刚刚渗出,就在雨水的冲刷下流淌下去。
“十分钟啦,怎么还不出来呀?”
一道模糊的白影逐渐逼近,声音在惊雷怒雨中依旧传出很远,那本该甜蜜如糖的语调在漆黑一片的树丛中却显得无比惊悚诡异。
“好会藏,你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呢?”
那几乎透出几分嗔怪的声音越来越近,让韩磊不由得身体紧绷,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马上就来了……
没关系,他藏在树上,她不会发现的……
韩磊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死死盯着那道白影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在暗色的枝叶树丛间穿梭,从一道剪影,到缓缓显出衣裙长发的轮廓。
长时间在黑暗中潜伏,让韩磊的眼睛逐渐开始适应,他几乎能看到那徘徊在周边的猎手兴奋弯起的唇。
她的皮肤在雨幕中带出怪异的惨白,与漆黑的发辫相映衬,仿佛一只从坟墓中爬出的鬼魂。
“我好像闻到你的味道了,宝贝。”
鬼魂发出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死寂一片的林木中,“你就在这里,是不是?”
她怎么知道?!
韩磊背后发毛,有一个瞬间,甚至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活人。
他飞快收回自己的视线,仿佛生怕季朝映顺着这道视线抓住他,韩磊甚至想闭上眼睛,但一闭,脑海中就浮现出她那张惨白的面孔。
第70章 你怎么才发现呀?
韩磊从没有感受到过恐惧。
他出身优越, 亲生母亲是本地有名的富豪,二十多年前,一个年轻俊俏的男人仗着嘴甜贤惠的优势傍上了他的母亲, 哄得已经年过四十的壮年女人选他生育了一个孩子——那就是韩磊。
那个年轻贤惠的男人是他的父亲,而那四十来岁的壮年女人,就是他的母亲。
韩母人到壮年又得了一个孩子,从小就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儿子分外宠爱, 韩磊一出生就被韩母交给了韩父教养, 从幼儿期开始就能要什么有什么,零食玩具从来不限量,大牌衣服限量球鞋更是不用他自己讨要就都被订好……
韩磊从没有吃过一天苦。
连大了他二十岁的姐姐,也曾因为上学时分心玩乐成绩下滑, 被韩母拿着棍子抽打,更被韩母克扣零用,直到她重新考回年级前三才能恢复正常花销, 而韩磊却连逃课打架, 成绩烂到花钱买学校上都不会受到责罚。
他被宠坏了,宠得从小就无法无天——甚至连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他都没有感受到多少恐惧。
那是在他刚刚二十岁的时候,彼时还在读大学, 但因为韩母给学校捐赠了两栋楼,他连课都不用去上,只需要在众多跟班的拥护下随意玩乐就好。
那时,他和那些跟班们在别墅里办了一场小聚会, 而聚会的主题, 则是一个来自贫困山区的男学生。
那男生家里很穷,据说连学费都是几个亲姐姐辍学打工才凑出来的, 而即便有着几个姐姐供养,他身上却依旧散发着一股熏人的穷酸味。
现在想起来,韩磊都已经忘了最开始他是怎么见着那个男生的了,只记得他在最开始,只是想在无聊的大学生活中找点儿乐子。
而这个乐子……就是这个男生。
男人的乐趣,归根究底也不过是暴/力和情/色,韩母在后者上意外地管的很严,韩磊就只能将精力都发泄在前者上。
于是聚众欺凌。
让他跑腿。
让他当狗爬。
让他吃被倒在地上的食物。
让他被抽完左脸再把右脸凑上来。
那天是一场聚会结束后的午夜,当那些“好兄弟”们都散尽离开,韩磊才发现他们玩得太嗨,不小心把那个男生锁在地下室还没放出来。
那个地下室没有装修,连灯都没有安,韩磊怕真出什么事,不耐烦地拿着钥匙去开门。
然后就真的出事了。
对方被光在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的地下室里一整天,几乎快疯了,他承受了太久的欺凌,精神崩溃后见到韩磊的第一眼就试图扑上来掐死他。
韩磊在猝不及防间和他打成一团,所幸对方的身体条件不太好,又因为精神崩溃完全没有章法,学过一点跆拳道的韩磊很快将他制服,却在最后关头被对方在手上咬了一口。
几乎快被咬下来一块肉。
韩磊气疯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被自己的“宠物”袭击的怒火让他失去了理智……
等到他清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对方已经没气了。
当时的韩磊很恐惧。
他立刻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韩父,自己最信任的人,韩父到来后把他大骂一顿,韩磊面上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心底却猛地放松了下来。
他知道,没事了。
韩父只是骂他没轻没重,居然敢杀人,没有把自己的亲儿子送到监狱里去的想法。
韩磊的恐惧消失了。
他怕。
他怕进监狱,他怕会坐牢。
他怕自己会被蒙着眼睛关在空地里,被一枪打爆头颅。
但他没有。
韩父勤勤恳恳地为他处理了尸体,收了尾,警员隔了一段时间才接收到了那个男生失踪的消息,但他们被韩父误导,以为那个男生是受不了校园暴力逃跑离校了。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韩磊终于放下了心,他以为自己会做噩梦,梦到那个男生化作厉鬼来索命,但他没想到……
当这个死在他手下的废物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时,他体会到的不是恐惧,而是……
而是,想要再一次打得他眼珠爆裂的……迫不及待。
鲜血迸溅的景象是如此动人美妙。
绝望的惨叫哭嚎是如此让人痴迷。
想要更多。
于是韩磊也去做了更多。
他有一张继承自韩父的俊俏面孔,有在韩父身边耳濡目染的关顾体贴,更有从韩母那儿得到的房产豪车,以及数不清的零花钱。
这些常人难以拥有的东西,足以让他轻而易举地得到许多人的信任和喜爱。
年纪轻轻的男高中生,只要他多花一点零钱会把他认作“大哥”,毫无戒心地走进他的别墅。
一无所有的拾荒老人,只要他多带几天热饭就会对他敞开心门,坐上他的车走向死亡的道路。
虽然身处高楼大厦间,但韩磊却恍惚回到了茂密的丛林,他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所有人都是无害的羔羊,而他则是位于食物链顶端的肉食者。
虎豹吞食牛羊天经地义,高位人类屠杀下位劣种也是遵循自然规律,他们本身就是弱者,被他杀掉也只是为人类社会清扫垃圾。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世界同样也该遵循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
韩磊一直是实行这套法则的上位者,恐惧是他的猎物们才会拥有的情绪,可是现在……他却克制不住地产生了恐惧。
那披着清纯动人的美丽皮囊的怪物越来越近,韩磊却只能全身紧绷地藏身在高处的枝叶中。
砰。
砰。
砰。
“你在哪里呢,我的宝贝?”
砰。
砰。
砰。
“你肯定在这里,我能闻到。”
怪物笑着在他周边徘徊,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长树枝,在周围打来打去,用这种方法扩大自己的搜寻区域。
“别躲了,出来吧,我一定会对你很温柔的。”
啪!
她用长长的树枝在可供人藏身的灌木中抽打,枝干与枝干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这里吗?”
啪!
“还是在这里呢?”
她仿佛一头追寻着猎物的气味前进的孤狼,在猎物逃窜的道路上仔细嗅闻,韩磊汗如雨下,既想低头看看她到底搜到了哪里,又怕自己的视线会被感知到,反而引得她发现自己的藏身地。
人在精神紧绷时,总容易做出种种不理智的行为,而作为天然就更加情绪化的男性,韩磊自然也不免于此。
他耳边身边仿佛出现了两个声音,在他耳朵窃窃低语。
一个声音劝解他,看一眼也没有关系,现在的雨势这样大,周边的环境几乎是全黑,她怎么可能能察觉到有人看她?
一个声音阻拦他,真的没关系吗?万一她现在就发现你了呢?她之前演戏演得那么好,甚至已经成功狩猎了两个人,谁知道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两个声音在韩磊耳边拉扯着,两份不同的恐惧让他如同一条被架在热碳上的活鱼,万幸的是,耳边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不知不觉间,韩磊身边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雨声依旧不停。
那道劝解的声音终于站了上风,韩磊僵硬地低头,将视线下移,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那是一道道张牙舞爪的枝叶剪影,恢复了平静的低矮灌木丛,在查看完前方以及左右的情况后,韩磊谨慎地转过头,怕那只狩猎的怪物在他的视野盲区中搜寻。
一片漆黑。
那道在雨幕中模糊的白影已经消失了,仿佛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猎物并没有藏身于这片区域,韩磊猛地松了口气,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终于放松了下来,却不敢继续待在树上。
他必须得逃!
那个怪物已经走了,现在就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在发热,如果继续在树林里淋着,鬼知道会不会直接烧死在这里,并且那个怪物如果找完了周边所有的区域,指不定就会注意到头顶可供人藏身的树枝,到那个时候,他伤了一条腿,要是被她发现,就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了!
跑!
趁她现在可能往反方向继续搜寻,他可以回到车上,把车开回市区!甚至……
韩磊想到了那把短刀。
那只怪物抢走了他的刀,这里没有监控,他完全可以把那个贱人的死推到这个怪物头上!
反正她本来也准备杀了他,这个罪名也不冤,就算那些穿黑制服的女的看在这只怪物的伪装上可能不太信,也抵不过他脸上都是伤。
甚至他还可能断了一条腿,一个瘸腿的病号,怎么可能面对面杀死另一个健全人?
韩磊的脑子开始活跃起来,他越想越觉得这样可行,甚至已经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裤兜,却一把摸了个空。
怎么……怎么是空的?
他记得自己明明把手机装在了裤兜里的,甚至在被赵桐扯下车的时候,也还被手机硌了一下……
难道是在和那只怪物打起来的时候摔了出去?
如果是摔出去了倒也还好,怕就怕它是在他逃进树林里的时候掉出去了,如果是那样,那他很可能就会暴露自己逃跑的路线,被找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某种微妙的预感从背后生出,让韩磊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甚至……
甚至它就可能掉在……
韩磊慢慢低头。
然后,看到了一张苍白的,盛满了甜美笑意的面孔。
它就掉在……
他的下方。
“哎呀。”
季朝映轻轻地笑起来。
她亲昵地,抱怨似地说。
“我在这里等了好久。”
她说。
“你怎么……才发现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