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10

    第301章  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季朝映挂断了电话。

    她本来心情就不是太好, 听完廖思倩说的话就有点更糟糕了——主要是这人实在不按套路来,但凡对方的目标是直接冲着她本人的,她多少都得产生一点兴奋感, 但问题就是现在不是啊!

    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难形容,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正常三餐,然后把没吃干净的饭盒丢进垃圾桶, 这时候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人, 拿起被丢掉的饭盒就开始舔,舔得痴迷,舔得干净,舔得沉醉, 舔得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得朝着二人投去古怪的目光——

    你们玩什么呢,这么光明正大,这么野?

    什么, 你说这人你根本不认识, 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舔你饭盒?

    那大街上那么多饭店,垃圾桶里这么多饭盒, 怎么人家就瞅准你一个人的饭盒舔啊!

    那可真是百口莫辩啊!

    更糟糕的是,依照廖思倩的意思, 她显然不准备停止这种行为——就相当于饭盒舔舐者一直在季朝映背后对她虎视眈眈,这中黏上了东西,又怎么都无法甩脱的感觉,可真是糟透了。

    季朝映的难得郁闷, 廖思倩没有发现。

    因为她在帮着指挥下属加班。

    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嘟嘟”声, 廖思倩立刻拨通了一起新电话,把刚睡下的下属摇醒了。

    “那个订单失效了。”

    廖思倩简单告知对方此刻的情况:“再发一单——算了, 别发了,直接找个人过去,把他处理掉,不用做什么伪装,门开着,免得没人发现,知道吗?”

    听着电话那头干脆应声,廖思倩满意地放下手机,把还没燃尽的卷烟丢进洗手台,看着纸卷被濡湿,消融,烟叶在水中飘荡,最后流进管道中。

    夜色如水般流逝,天边渐渐泛起赤红色泽,仿佛赤日母神将岩浆编制成布料,在天际铺开。

    陈拾意睡得不算早,但也不算很迟,她并不明了隔壁的房屋里在深夜时发生的交谈——因为她熬夜两小时,深入了解了一下过气明星的粉丝生态。

    只能说,大家都玩得很新,很花,很复杂,很有多样性……

    同样的,也很疯,很癫,很极端,很有犯罪的潜能。

    但当天色渐亮,当闹钟犹如一个长了脚的肌肉女一般把她从床上踹醒的时候,陈拾意就知道,她暂时不能去思考粉圈的事了。

    她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六点钟起床,用十分钟洗漱,套上晚上忙碌忘记洗的制服,下楼吃早餐。

    然后在习惯性地想打包时克制住自己的身体本能,骑上摩托扬长而去。

    陈拾意穿着自己略微有些皱,因为熬夜做笔记,袖口处沾了些油墨的衣服走进警局,屁股都没挨着椅子面儿,就被派出去做紧急任务。

    上班高峰期,一辆轿车和一辆电动车意外相撞,两个男司机脾气都爆,一点就着,当场在马路上打起来了,一个给另一个开了瓢。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要进去了,后果不会好,还站着的那个破罐子破摔,把围观劝架的路人也卷了进去,手持尖头钢棍,以自己的车子为中心打骂敲砸。

    更糟糕的是,一位开着车送孩子去上学的母亲,就排在他车后,而两个男司机打起来的时候,意外损坏了她的车子,导致车门门锁无法打开,母女俩被困在车里面,而男司机在路人纷纷跑走之后,似乎发现了这两个倒霉蛋……

    陈拾意钥匙都没来得及丢进抽屉里,转身就又出了门,她骑着摩托速度更快,捎带了一个同事先行出发,然后就是一套连续的操作。

    赶到现场,发出警告,警告无效,暴力制服。

    救护车“呜啦乌啦”地来了,拉走了地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气的男司机二号,而男司机一号则被陈拾意一行人押进警车,嘴巴里还在叫骂不止。

    然后就是联系各部门的人员,清理道路,查取监控,把两位男司机的车拖走一起拷上,然后再把倒霉的母女从她们的车里撬出来,把无辜受害车辆拖去修车厂评估维修。

    这才是第一件事。

    第一件经济情况解决完,就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有同事尚且还没来得及吃早餐,一帮人就又接到了新的指派,陈拾意让没吃早餐的先回去吃饭,自己捎着同事赶到新场地。

    还是上班的工作人群闹出的事,一个男青年在车上偷拍被发现,给人抓了个现行后跑了,结果抓他现行的女人脾气大还较真,较真不说她还健身,追了人两公里,最后把人给打了。

    陈拾意额头青筋砰砰跳,打就打吧,你说你把他扒光干嘛啊!

    安抚受害人……这还是受害人吗,总之,先安抚了健身姐仍旧未消退的情绪,然后陈拾意自费去路边商店紧急买了床品四件套,给偷拍男裹上,把两人都拉到警局做笔录……

    一件事连着另一件事,大部分都是小事,家庭矛盾,职场纠纷……也有家里猫丢了过来做登记的,陈拾意一口气忙到下午一点钟,终于得了闲,和同事一起点外卖吃,还被请了一杯奶茶。

    “这个叫什么……巨巨爆爆珠。”

    同事一本正经地说:“我一个人喝不太好意思,我们一起喝试试。”

    她递给陈拾意一杯小料平均直径五厘米的大杯奶茶,陈拾意盯着奶茶上贴着的小管儿,表情微妙:“……这东西怎么喝?”

    这得用勺儿舀着吃吧!

    同事:“按照说法是能吸着喝的,吸吧。”

    两人坐在一起嘬嘬嘬嘬嘬嘬。

    陈拾意费劲巴拉地把最后一颗巨巨爆爆珠吸到吸管里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着急忙慌地敲开了,站在门口的同事眉头紧锁:“接到一起报案,有人发现了一起谋杀案……”

    砰!

    奶茶杯被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陈拾意起身套上外套掏出钥匙:“地址?”

    报案人是在早晨的时候发现了不对的。

    这是两个合租的青年女人,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是亲近的同事,也是合得来的朋友。

    因为两人的工作都很忙碌,又是租客,她们和周围的邻居关系便很疏远,只知道自己对门住着的是个中年男人,平常不用工作,喜欢健身,偶尔在电梯里碰到,大家还会互相打个招呼。

    只是有时候,对方的视线总会有种说不出的微妙,让人觉得有些排斥,时间久了,两个合租的女人就不大再愿意看见他,有时候听见对方出门,就会暂时躲开两分钟,坐下一班电梯。

    双方关系疏远,甚至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厌烦,这也是为什么,两人在早上发现对门的门似乎没有关严时,没有第一时间去敲门提醒,又或者过去帮忙把门关上。

    其一,对方是个男人,在一些刻板印象里,男人就算独居也没什么危险可言,既然没有危险,那门开着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现在又没有人走楼梯,她们这两个对门邻居,也不会仗着门开着进去偷点东西。

    其二,门是被压开一条缝隙,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没有把门关严,还是因为有事要办——比如说要留开门缝方便丢出室内的垃圾袋,才没有把门合上。

    出于种种原因,两个工作党并没有在意微微开启的门扇,直到两人下班回家做完午餐,又度过了午休时间一起出门时,其中一人又看到了那微微开启的缝隙。

    那道缝隙变大了,或许是因为中午的温度热了起来,空气中似乎有异味漂浮着。

    “他一个上午都没发现门开着吗……”

    女人回头看向自己的合租室友,神情变得有些迟疑,空气中飘荡着的淡淡的臭味,更让她莫名地在意。

    “……那我们敲门看看?”

    合租室友同样感觉到的不对,两人对视一眼,上前几步,房门被拉开——

    大片的红褐色痕迹出现在眼前,尸体几乎从中间被整个切开,像一份被剪开的面包,这微妙的让人产生与食物相关的联想的血腥画面,让陈拾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案发现场已经进入了专业的人员进行勘测,而两位报案人站在自家门口,脸色颇为苍白,一人捂着嘴,看起来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们身边,有警员低声安慰着,同时也向她们询问更多的细节,陈拾意一边带手套脚套,一边收回视线,但在转过头之前,她忽然看见了什么,走近查看。

    一闪一闪的蓝色光点,显示电器正在运行中,那是一个直径不过一厘米的圆型黑点,与黑铁色的大门融为一体,很难察觉。

    陈拾意看向两个报案人:“你们安了智能猫眼?”

    两人因为目睹凶案现场精神萎靡,其中一人胡乱点头:“嗯……小胡说原来的猫眼能撬锁,不安全……”

    而安慰她们的警员眼睛微亮,看向了陈拾意,两人对视一眼,警员柔声道:“这个猫眼有没有带摄像功能?你们能给我们看看后台吗?”

    片刻后,陈拾意和警员坐在报案人家里,从笔记本电脑上看着智能猫眼的记录回放。

    “这里的隔音其实还不错。”

    报案人之一为她们端来两杯茶水,切块水果冷泡茶,呈现红棕色,加了红糖。

    “而且我们为了身体着想,睡得比较早,所以什么响动都没听见……”

    “没关系。”

    陈拾意一边倒录像记录,一边道:“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你们没有听到声音,所以现在是安全的,能第一时间报警,你们已经做得很好,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

    第302章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录像不断往前, 很快,在回退到凌晨五点钟的时候,电梯开始运行。

    一个全身黑色, 看不出性征的人从电梯中退出,倒退着走进了房门当中,对方似乎很熟悉监控摄像,全程戴着宽沿渔夫帽低着头, 连手都包裹着, 不露出一丝皮肤。

    同事沉吟:“这个人……”

    报案人小胡立刻道:“这个人以前没来过他家,不对,我们对门邻居好像没什么朋友,他从来不带人回家!”

    陈拾意点了点桌子, 问道:“看他这个年纪,也没有恋爱对象吗?”

    另一个报案人道:“也没有对象,起码我们是这么知道的。听人说, 他以前是混社会的, 家里人死的早,但是是意外死亡, 给他留了一笔钱……”

    所以才能一天到晚不出去上班,还有钱生活。

    “混社会……”

    陈拾意点了点头, 道谢道:“谢谢,这个信息点还挺重要的。”

    是混社会的,也就是说杀他的人可能是以前的“兄弟们”,话又说回来, 男人很容易堕落, 一旦堕落就容易一滑到底,这人以前“混社会”, 结果在得到大笔遗产后却没有肆意挥霍立刻耗空……

    还蛮少见呢。

    两个警员一边和报案人闲聊,从她们那里听一些领居视角内的受害人形象,一边把进度条继续往前调整,很快,黑色渔夫帽再度出现,陈拾意立刻停手,这一次屏幕中呈现出的画面,就不再是倒带了。

    凌晨四点二十六分,渔夫帽走出电梯,然后熟练的使用铁丝撬开了对面的房门,紧接着,就是长久的寂静,四十多分钟后,渔夫帽走出房门,进入电ῳ*Ɩ 梯,而对方背后的房门缓缓张开一条缝隙。

    “目标很明确。”

    陈拾意看向同事,简单道:“你觉得,可能是寻仇吗?”

    同事皱眉道:“寻仇的话应该认识吧,混子有这心思潜伏撬锁吗?”

    陈拾意:“可能是不想坐牢,而且混社会的,多少会偷鸡摸狗。”

    所以会撬锁也不奇怪。

    “所以他那个时候就死了……我们和一具尸体在只隔了几米距离的情况下待了几个小时……”

    围观的小胡脸色苍白,几欲作呕。

    另一个报案人同样摇摇欲坠:“咱们搬家吧,凶杀案要是闹鬼了怎么办?”

    陈拾意安慰道:“放心吧,就算是凶宅也不会闹鬼的,相信科学,不过你们继续住在这儿确实不太安全,有看好的房子吗?”

    “我们之前在这儿住的好好的,哪里会看别的房子,而且死的开膛破肚,怨气这么大,怎么可能不闹鬼!”

    “不会的,放心吧。”

    陈拾意道:“那这几天先住旅馆?”

    小胡闭目:“没钱。”

    同伴落泪:“很穷。”

    房租贵,生活更贵,两人都还在月光阶段,还没有到攒下积蓄支撑生活的时候。

    “……嗯。”

    陈拾意道:“我有一处闲置的房子,可以暂借你们住一段时间,刚好避避风头。”

    免得在凶手重回案发现场的时候和对方撞上,那个可能的作案人态度过于从容,心理素质很强,万一产生灭口的想法就遭了。

    小胡和同伴顿时千恩万谢,但还是忍不住重申:“不要迷信科学。”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类无法解释的异常情况存在啊!

    反正人已经不在这呆了,陈拾意没再反驳,让两个报案人去收拾行李箱,和同事继续看录像。

    同事好奇:“凶宅真不闹鬼?”

    “不闹鬼。”

    陈拾意就住的凶宅,很有发言权:“晚上睡得很安稳,灯都没闪过……等等,怎么还有人?”

    进度条仍旧在往前,但屏幕上,一个同样低头躲避监控的外卖员却忽然出现。

    陈拾意熟练地拉条,拉到对方最开始从电梯出现的节点,画面上,对方两手空空地来到房门前,敲击了几下房门后,门扇被打开——

    陈拾意眯起眼睛,明明穿着外卖员的衣服,这个人手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提……这人不是送外卖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开门的人就被扑了进去,紧接着,房门立刻闭合,因为出色的隔音,猫眼录像中没有留下任何响动,只有一片古怪的寂静。

    陈拾意和同事对视了一眼,神色不约而同地变得严肃。

    这事儿不简单,绝不是普通的凶杀案!

    下午六点,经过了收尸、封锁现场、走访上下楼邻居等一部分简单环节,陈拾意终于又回到了警局,打好餐去探望法医。

    法医尚且没有做好伪装,她接过餐盘,在一边坐下,开口道:“这餐送早了。”

    陈拾意戳戳自己盘子里的肉:“请朋友吃个饭还要看早不早?”

    法医挑眉:“我好像听见有人放屁。”

    “那别吃,放着,我今天加餐了。”

    “都送到我手里来了,还要回去?”

    陈拾意抬起眉毛瞥她,法医耸耸肩,一边吃一边说:“问吧。”

    “就知道你经验丰富。”

    陈拾意道:“看出什么了没有?”

    “还没开始仔细研究,不过他肚子上的伤口切口很平整,用的刀具很锋利,绝对不是寻常菜刀水果刀什么的能做到的。”

    “尸体身上也没有太多人为产生的伤痕,他死前受过伤,腿上有缠绷带还有上药,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没有砂石残留,像被刮的,可能爬过树;脑后有淤伤,可能是受到撞击导致的……至于人为产生的伤痕,他脖子上有瘀痕,被人掐过,除此之外其实没有太多反抗的迹象,动手的人很有水平,可能正经练过。”

    所以才能在不留下太多伤痕的情况下,制服受害人。

    陈拾意一边点头一边叹气,感觉盘子里的肉都不香了:“听起来不像是混子能办到的。”

    “说不准呢。”

    法医安慰她:“万一人家混社会之前是医学生呢。”

    陈拾意动作微顿,她沉吟道:“……你觉得,凶器可能是手术刀吗?”

    “我可没这么说啊。”

    法医道:“都没正经研究呢,但是把一个活人硬生生切开,这种心态……一般人很少能见到。”

    事实上,法医研究过的尸体数不胜数,哪怕是罪犯,也很少有人能这么干脆地把另一个人切开……

    干脆得,简直就像是在切一颗蔬菜。

    法医眉头微皱:“就算是彼此有仇的普通人,在面对仇家的时候也不会这么……”

    “干脆利落。”

    陈拾意接过话头,喃喃道:“切口很平整,也就是说在那个人下手的时候,受害人没有进行挣扎,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下得去手,而且不是直接捅刀,割喉,而是切开肚子……”

    听起来完全像是在虐杀。

    “总之不合常理。”

    法医道:“而且他身上没有捆绑痕迹哦,所以不是强制固定了位置。”

    “你是说……他在那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

    法医笑了笑,道:“还没正经下手呢,晚上再告诉你。”

    “可以,晚上你发我消息,我可能回不来。”

    “哎呦,辛苦了,下午干什么去?”

    陈拾意无奈地摇了摇头:“去看监控,拼凑他最近的行迹,还得让人去查查他的人际关系……”

    她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看向法医。

    对方也很忙,但是尸体其实并不是每天都会有,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法医是能正常上下班的。

    能正常上下班的法医拍了拍倒霉朋友的肩膀:“加油,活是累了点,但我相信你可以的,多做点案子,做出成绩好升职。”

    陈拾意笑起来,“算了吧,还是祝我这段时间清闲点吧。”

    毕竟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要是工作太忙,调查进度就会不可避免地被拖下去……

    万一错过了什么,让某些她担忧的坏事发生,那肯定是会……有点不甘心的。

    一张熟悉的笑脸在脑海中浮现,下一秒,天真柔软的笑意变成冰冷平静的漠然,陈拾意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季朝映,还是因为忙了一天昨天又熬夜精力有点跟不上,吃完晚餐开始查监控的时候,陈拾意的注意力变得有点涣散,她不得不冲了杯加浓黑咖啡提神,才能把工作进行下去。

    通过监控系统,去梳理某个目标个体的行踪,其实是一件非常枯燥且耗费时间的活儿,而且官方的监控系统其实并不能算严密,所以这种梳理工作就变得更繁琐了。

    负责的警员除了一天到晚坐在电脑面前看监控,还得在目标从监控系统的摄像头的监控范围里消失后,去相对应的场地看看民用的监控。

    能不能找到民用监控还只是一系列麻烦事的开头,要是没有,那自认倒霉,要是有,那更多的活儿就在跟过来的路上了,首先是协商,然后是要求人家提供录像,再是把录像拷贝,还得做个记录……

    总之,事情只有更多,没有最多,陈拾意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运气能好点,最好是看一晚上就能梳理好受害人在受害之前的行踪,要是能在监控内看到可疑人员就更好了。

    或许是天娘也看她可怜,陈拾意通过倒推法一路绘制出受害人的行动路线,然后在看监控看到后半夜的时候,她居然真的在监控内看见了一个可疑人员。

    可疑人员的身影颇为熟悉,那是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孩,她留着长长的发辫,穿着浅棕色的裤装,打扮风格颇为悠闲,她在监控画面中一闪而过,陈拾意却险些心脏骤停。

    怎么会是她?

    怎么会是季朝映?!

    第303章  她敲开了门。

    陈拾意心神不宁, 女孩为什么会在受害人出现过的地方出现,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把她脑袋敲晕她也不能信啊!

    联想到对方前一天晚上半夜才回家,她心头乱跳, 不详的预感涌上,让背后发出一层冷汗。

    这件事有可能是季朝映做的吗?

    不,不对……

    念头刚刚产生,就被陈拾意否决, 那个没有露面的黑衣人虽然从头包到尾, 让人看不出性征,无法分辨面貌,但就体型而言,应该在一米七五往上, 季朝映没有那么高。

    而那个穿着外卖员外套,装作外卖员袭击了受害者的位置人员,同样个子颇高, 体型对不上。

    但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有人在夜里被杀害, 而女孩恰巧晚归,同时, 她曾经在对方去过的地方出现!

    陈拾意心脏跳得飞快,甚至让她有种反胃感, 她闭眼努力平复情绪,用力捏着鼠标,打起精神将该时间段内的监控都快速过了一遍。

    很快,她在附近的监控内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女孩似乎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表现得有些畏畏缩缩,偶尔原地弹跳几下, 看动作像是在热身,只是明显放不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附近有些路人。

    这些路人同样打扮悠闲,有些还穿着紧身裤袜,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健身房里走出来,陈拾意在看监控的间隙拿出手机搜查了一下地址,发现那地方居然是颇为出名的野跑圣地。

    野跑,也称越野跑,有一定门槛,是一种小众的运动方式。

    联想到季朝映曾经“一时兴起”办了游泳卡,陈拾意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受害者的事必然和她有关。

    她将工作分成两块,先追查受害者在“野跑圣地”的行动轨迹,再看季朝映在同一块区域内的行踪。

    很快,陈拾意便发现女孩有些坐立不安地从停留的地方离开,而受害人则前后脚出现在她停留过的地方,脸上带着让人不适的荡漾笑意,行为举止颇为猥琐。

    紧接着,两人的身影在监控范围内消失,间隔许久之后,季朝映终于再度出现,脸色有些慌乱,像是受到了惊吓还没有回神,有些恍惚地在周围乱走。

    又过了几个小时,受害者一瘸一拐的身影终于重新出现在监控画面里,他满身狼狈,身上有泥土和树木的枝叶,手里拄着一根木头当拐杖,瘸着腿上了一辆车,快速离开。

    而就在他离开的同时,就在相邻的监控摄像头下,女孩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在怔怔发呆。

    确定了,这件事绝对和季朝映有关。

    陈拾意攥紧拳头,右手用力在额头拍了拍。

    她甚至能猜出,在两人一前一后地消失在监控范围内之后,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个“受害人”,明显和曾经对女孩产生过坏心思的犯罪嫌疑人们差不了多少,陈拾意用脚趾头都能猜出他心里琢磨的,是什么恶臭肮脏的下贱心思。

    按照女孩一贯的作风,她本该让对方留在原地动弹不得,保留下这人的犯罪证据之后,找来警员处理后续才对。

    可为什么,她居然放他离开了呢?

    是的,是放他离开,而不是令人逃走。

    陈拾意可不相信,在这个“受害者”逃离的时候,女孩坐在他附近的长椅上,是一种巧合。

    她沉吟着敲击桌面,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季朝映忽然舍弃了往日的做法,其中必然存在一定缘由,而在近期内,对她动手的罪犯,连死了两个……

    而现在这个,是第三个。

    她有意放走对方,是想将他当做诱饵吗?

    女孩就像是一个喜欢垂钓的渔客,往日里,她总会把上钩的大鱼丢进园区的竹篓,让园区进行后续的处置,而现在,她把上钩的大鱼拍在岸边,等待心怀鬼胎的人前来捡走。

    想到这种可能,陈拾意用力攥拳,指甲压在掌心,有尖锐的刺痛。

    一种不受控制的失落和慌乱,丛心底滋生,然后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流过全身。

    这太危险了。

    她才刚刚和女孩磨合好一部分,看着对方在黑与白交接的灰色区域中游走,对方的行为或许不算光明,但在道德上却无法进行指责。

    但是现在,女孩进的更深了,她拒绝了她的帮助,往更黑暗的深处行走,而陈拾意想要试着拉住她,却因为一层透明的隔膜而无法触碰到她。

    而在这时,陈拾意已经能看见她进入深灰色的区域,距离幽深的黑暗愈来愈近,她进的越深,想要将她拉住,拉回的阻力就变得越大,目睹朋友陷落的可能让人惶恐,惶恐滋生愤怒,愤怒却源自于无力感。

    她要怎么做?

    陈拾意死死掐着掌心,一时间心乱如麻:她要怎么做,她要怎么做才能有效果,又该做些什么才能不刺激到季朝映,让她愿意把手伸向她?

    早晨九点。

    季朝映已经起床两个小时,在楼下吃完了早餐,她在间断了半小时后,做了一点基础的锻炼,检验此刻的体能保持在哪一档。

    快速做了一小时的室内运动后,她走进卫生间,套好发套,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体,然后在微微汗湿的头发里拍上一点干发粉,再慢慢地将头发梳理。

    房门就是在她把头发梳了一半的时候被敲响的。

    熟悉的脚步声和敲门间隔,让季朝映顿时明了了敲门的人是谁,她抖了抖头发,拿了发绳将它简单一束,便走去开了门。

    门前站着的,正是陈拾意。

    她大概是刚刚下了班,穿着皱巴巴的黑色制服,扣子散开,露出同样皱巴巴的白衬衫,衬衫领口处同样散开三颗纽扣,露出总是被严严实实地裹住的脖颈和锁骨,看起来疲惫又失意,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她就这么站在季朝映门口,脸色苍白,眼下是一层青黑色,莫名给人一种狼狈感。

    季朝映的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上,动作微微一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整晚没睡?”

    “没睡。”

    陈拾意低声说:“我很累。”

    这么累,却还是敲开了她的门。

    简直有点可怜了。

    季朝映从中品味出一种明显的服软的意味,按理说两人现在还算冷战……但已经有一个人服软低头,那冷战还能继续吗?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让开半个身位,轻声说:“进来吧。”

    陈拾意就这么走了进来。

    她大概是累过头了,整个人都一点愣愣的,季朝映去客房拿出她能穿的睡衣,指挥她去客房把衣服换了,然后去洗澡。

    “早餐吃过了没有?”

    “……没有。”

    陈拾意的声音仍旧很低,她抿着嘴说:“我一下班,就过来了。”

    哎呀,真是……

    季朝映的心一下子化开了,像是被煮开的甜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她又想叹气了,唇角却不由得勾了起来,语气却显得莫名有点凶凶的。

    “昨天的晚餐呢?”

    “有点忙……没吃上。”

    季朝映就真的有点生气了:“早晚给你折腾出胃病来。”

    然后把陈拾意轰去洗澡了。

    她把陈拾意换下来的衣服捡去洗衣机,按下按钮让洗衣机开始“嗡嗡嗡”地运转,又洗过手,把头发一甩,进了厨房。

    既然已经连着两餐没吃过,那就做点清淡的。

    季朝映做什么事速度都快,倒是陈拾意,今天洗澡一洗就是半个钟头,等到她穿着睡衣出来,餐桌上已经满满当当地摆满了。

    “吃八分饱就行了。”

    季朝映刚好把灼过的鸡肉切了块,正在往上面倒料汁:“睡醒再吃第二餐,不然饿久了再吃撑,对身体不好。”

    陈拾意在原地停顿了一下,本来想在饭桌上说出口的话,忽然堵在嗓子眼,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只觉得脸上有些发僵硬,但又在季朝映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本能地露出微笑。

    “……”

    不太对劲。

    季朝映端着碗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她垂下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觉,把盛了料汁的小碗放进厨房水槽里,又取了筷子,放在碗上。

    她没做粥,只是把米饭蒸得更软乎些,额外做了番茄鸡蛋汤,方便消化。

    季朝映本来只做了陈拾意的分量,但是是两餐的分量——毕竟对方不一定能一觉睡到天亮,到时候再去现买食物就有些慢了,不如把早晨剩下的热一热,做成烩饭垫一垫胃,等到再醒来,再去吃新鲜的要等的。

    但是现在……

    季朝映给自己也撑了一碗饭,在陈拾意对面坐下,笑容温柔,无可挑剔。

    “吃吧。”

    她轻声说:“吃完去睡觉。”

    陈拾意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闷头把菜夹到碗里,然后一股脑往嘴里塞,塞快了还要被季朝映敲敲桌子示意细嚼慢咽,一时间五味杂陈,竟然有种贪恋。

    那个总在她耳边出现的声音,再度低声喃喃:

    “就这样吧,就保持现在这样的情况,难道不好吗?”

    “她还是很亲近你,同样也很关心你,只不过是这一回而已,你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

    “要是说穿了,万一撕破脸,就连这种平静,也没办法再维持下去了……”

    陈拾意喉咙发梗,明明是现烧的菜,但吃进嘴里却带着一股苦味,她端起碗闷头往嘴里刨,像只离家出走又自己摸回家的大型犬,饿得头昏脑胀,只知道把肚子填饱。

    季朝映坐在陈拾意对面,看着对方自以为藏住了的通红双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第304章  是廖思倩吗?

    气氛在短时间内显得格外温情。

    陈拾意吃完饭, 主动去收拾了餐具,季朝映去把她的衣服从已经停止运转的洗衣机里掏出来。

    一时间没有人主动说话,但气氛却格外和睦。

    季朝映很耐心地把衣服挂好, 把衣褶都仔细拉开,这让她在阳台多花了一点儿时间,也让她从阳台出来之后,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陈拾意。

    有问题。

    季朝映本来就已经确信了这一点, 现在, 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是她没有让系统帮她查询陈拾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是两人之间的事,那就两个人自己解决。

    所以季朝映只是停顿了一下,就冲着陈拾意露出略带迷惑的神情。

    “怎么了, 碗洗完了就去休息吧,在这儿等着我做什么?”

    但陈拾意仍旧站在原地,看向她的视线, 含着迟疑, 却很专注,像一柄尖利的刀, 一寸一寸地刮过季朝映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陈拾意的声音仍旧很低,她似乎一直在犹豫, 但再怎么犹豫,最后也还是开了口。

    “今天……警局接到了一起凶杀案。”

    季朝映心头一跳,直觉让她品味出了不对了,大脑更是开始飞快运转, 陈拾意这幅态度, 明显是觉得这起凶杀案和她有关。

    而这几天里,唯一能和她搭上的凶杀案——

    就是那个被她放走的鱼饵!

    但面上, 季朝映只是微微皱眉,露出有些不解的神情:“是吗,你在忙案子?”

    “难怪累得这么久。”

    “是案子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卡在了什么地方?”

    陈拾意没有直说,季朝映就装聋作哑。

    她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如果那只鱼饵真的死了,动手的人会是谁。

    ——廖,思,倩。

    如果死的人真的是这只鱼饵,那也就是说,昨晚她前脚给廖思倩打了电话,廖思倩后脚就另派了人去把她抛出的“鱼饵”给吃了!

    这无疑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表态,一种要和季朝映死磕到底的明显信号。

    联想到对方曾经说过的:“很期待和你的见面。”

    季朝映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出现在她房间,给她送去一份大大的惊喜了!

    但哪怕心思已经百转千回,但季朝映面上,却仍旧保持着滴水不漏。

    细而弯的眉微微往上扬起,线条圆润的的杏眼也略略睁大,露出的神情带着担忧,格外真切。

    这样的态度,让本来就有些不好开口,觉得话语哽在喉咙里的陈拾意,更有种无从下手的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所措。

    现在的气氛太好,女孩的表现既亲近又体贴,如果她骤然提出自己的疑问,就会像是她忽然抽出刀,亲手割裂了眼前平淡但温情的氛围。

    这种亲自动手,将美好的事物毁掉的感觉,实在让人觉得压抑,也觉得……愧疚。

    这样的感觉,让陈拾意张开口时,将本来要说的话,鬼使神差地吞进了肚子里。

    她没办法直接问出来,问女孩为什么晚归,问女孩为什么出现在受害者身边,那女孩是不是把那个人当做了一只诱饵,去引诱藏在她身后的危险角色。

    所以在短暂的停顿后,陈拾意说:“……是有点难。”

    “出入他家里的嫌疑犯,总共有两人,但这两人都不太寻常,对监控摄像很敏锐,总能避着摄像头走。”

    “就算暴露在摄像头下,也会有意识地躲避,只能看出大概的身形,因为服装宽松,甚至没办法分别性别。”

    “那听起来很难办啊。”

    季朝映轻声附和,她让系统帮忙抹除了痕迹,陈拾意说有两个嫌疑犯,那么后来的那个,估计就是廖思倩派去的吧。

    她走到冰箱前,取出果汁饮料,一边调配,一边继续道:“那现场呢,现场有没有什么痕迹,能提取到信息?”

    她自己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系统商城内的一些小道具是真的好用,比如说发胶喷雾,能把她的发丝牢牢固定住,防止打斗间落下一两根头发,被警员发现后找上门。

    而那个穿着外卖衣的呆瓜嘛……她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剃了光头,刚长出来一点毛茬,贴皮的寸头,就算硬拽也留不下几根头发,再看她莫名熟练的技能点,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果不其然,陈拾意叹了口气:“没有,她们的经验很丰富,现场甚至没有留下脚印,更别提指纹,只有一些家具有毁坏的痕迹,但上面也提取不了什么DNA。”

    季朝映把调配好的饮品推给她!“听起来好熟练啊……”

    “确实很熟练。”

    陈拾意端起那杯甜水,手指攥紧,露出青筋,但仍旧克制着脸上的表情:“所以我们只能去找他的行动轨迹,昨天晚上,我就是在查找监控。”

    季朝映看着青年泛白的指尖,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明白这已经是要捅破窗户纸的意思,但语调仍旧平稳温和:“忙了一整晚,很累吧。”

    陈拾意低声说:“确实很累。”

    “那个人是个无业游民,靠吃老一辈的遗产过活,平常喜欢健身,死前去过越野跑,那地方在小圈子里很出名,环境幽静,人少……”

    “……他在监控下出现了很长时间,直到他忽然看见了一个人的起了坏心,追着人家去了监控拍不到的地方……”

    这态度已经不能再说是“迂回”了,季朝映相信,就算自己避过去,陈拾意也会直接把真相挑开。

    所以她没有否认,只是道:“听起来有点熟悉。”

    “确实很熟悉。”

    陈拾意忍不住露出几丝苦涩情绪,她想要笑一笑,缓解空气中,变得缓慢而紧绷的气氛,却没有成功。

    于是她只能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他是跟着你走的,朝朝。”

    季朝映垂下眼睛,开始整理那些用来调配饮品的瓶瓶罐罐,语调仍旧温柔:“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你想知道哪些内容?”

    “……”

    陈拾意张了张口,还是没能直接把最尖锐的指控说出来,她看向女孩在瓶瓶罐罐间飞舞的手指,低声问道:“这是你第一次……没有报警。”

    季朝映明白了她想问些什么,但斟酌了几秒,还是选择把这事压下。

    她和廖思倩的事情,把陈拾意搅和进来,不但廖思倩的行为可能会变得更激进,陈拾意自身也会陷入危险当中。

    所以,在她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继续把她推远一点吧,或许她会在外围疲惫地追寻,但最起码不会有安全问题。

    于是季朝映道:“他的体能很好,又习惯了野跑。”

    “所以躲开了我,也不能说意外吧。”

    “……那个游泳教练的体能也很好。”

    “他的更好。”

    这是明显的回避。

    陈拾意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女孩曾在她面前展露更幽深的黑暗面,她甚至知道她曾经把一个杀人犯私自关押起来!

    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女孩却忽然开始对她遮遮掩掩?

    但质问和怒火对现在的局面没有半点用处,陈拾意只能克制情绪,假装自己没有听出对方的退避。

    她继续道:“他死在你晚归的那一天,那是你第一次回家那么晚。”

    “是吗,我都没注意过。”

    季朝映笑了笑,轻声说:“那天叫他走了,我有点不高兴,就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

    “没想到那天的运气那么好,一点其它的事都没碰到,我有点不服气,就回得晚了一点。”

    “……”

    陈拾意道:“你让潘丽萱帮你开了灯,过了一段时间,又让我帮你关了灯。”

    “我进门的时候,发现你把窗帘都拉得很严,是因为有人在‘看’你吗?”

    “怎么会呢。”

    季朝映仍旧和声细语:“我只是不清楚潘姐有没有记得拉灯,才叫你补一补,你想得好多,不觉得累吗?”

    累吗?

    很累,真的很累。

    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劳累。

    陈拾意只觉得,不论自己怎么试探,甚至直接挑明大半,季朝映都不给予她回应。

    就像是想要伸手去抓一条蛇,那蛇有着光滑细密的鳞片,在光芒中散发灿灿的光辉,她的态度完全可以说是温驯的,不管想要抓住她的人怎么尝试都不生气。

    想要抓住她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用眼,用手,用工具,但不论怎么去尝试,狡猾的蛇都能躲开,想要抓住她的人,甚至无法碰到她的一片鳞。

    陈拾意抿紧嘴唇,她低声道:“……是廖思倩吗?”

    熟悉的名字忽然被她说出,季朝映眉心一跳,顿时意识到对方是要挑明了。

    “怎么忽然提到她?”

    “因为我觉得,最近盯上你的人,让你拜托我们拉灯开灯的人,就是她。”

    陈拾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几乎要把肺叶中的气都排干净了。

    她想尽可能维持住两人之间的平和气氛,但很显然,只要她为了这种平和才采用委婉的方式,就只会被女孩装聋作哑的糊弄过去。

    既然如此,那不如采用更直白的方法,就算这种直白,会像是刀锋一般,撕裂这种平和的场景。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该问的,也还是得问。

    她总不能任由女孩就这样继续下去,最起码……当女孩有什么想法,不要再试着瞒着她!

    陈拾意坚定了想法,紧绷的状态却缓和了下来,她看着垂眼不语的季朝映,甚至能端起对方给她的甜水,慢慢地喝上两口。

    她道:“廖思倩在盯着你,是不是?”

    “那天,有几个黑西装找上门,把你带走,就是去见她了吧。”

    “我不知道那一天里,你们发生了些什么……”

    “但如果是她一直在背后搅浑水,那你应该是和她闹得很不愉快。”

    “于是她藏在后面,拿钱买人过来,找你的麻烦。”

    “是这样吗,朝朝?”

    第305章  她品味出了几近怜悯的情绪。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季朝映再想躲,也躲不开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抬起眼来, 格外仔细地打量陈拾意的脸。

    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和她们初见时的模样不大一样了,她变了太多,曾经破门而入, 身上带着肃穆气息的警员, 现在看上去……几乎有些落魄。

    她的体态仍旧高大,脊骨也挺得笔直,她换掉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穿着宽松的睡衣, 她本该显得放松闲适,但却无法掩饰那种焦急和疲态,哪怕那双眼睛仍旧带着沉沉的坚定, 却仍旧透出一种人到中年, 人生失意的疲惫感。

    但她明明还是个青年,明明她在自己的领域仍旧出色, 可是现在……

    现在,她却显得如此不堪重负。

    季朝映第一次有些迟疑起来。

    她无疑是很喜欢陈拾意的, 对方身上的特质,也总让她投以欣赏的目光。

    但是现在,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却被磋磨得疲惫狼狈, 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 仿佛枝叶青翠的乔木,被抽干活力, 变得枯黄萎靡。

    而这种变化,却是季朝映自己带来的。

    她不得不挪开视线,舌尖的话语转了转,终于在此刻承认下来。

    “你猜的不算错。”

    “那天我被带走,确实是去见了她。”

    在之前,陈拾意就已经猜到了最近的异常背后,有另一道身影存在。

    而现在,季朝映再度肯定了她的猜想,并且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个人是谁。

    “还记得那个游泳教练吗?”

    “他的死,是一份因为时间匆忙,没有准备好的礼物。”

    她终于愿意说了!

    陈拾意捏紧手里的杯子,仿佛在持久的努力下,终于撬开了一只蚌的硬壳,情绪因此而激荡升扬,喜悦在瞬间诞生,又被浓烈的担忧压下,积成一片沉甸甸的重量。

    “……廖思倩盯上你了,是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季朝映停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把“白夜”的存在直接说出来,她轻声道:“她想要我加入她,做她的朋友,帮她办事。”

    “但我不太感兴趣,所以就直接拒绝了。”

    “所以她恼羞成怒?”

    陈拾意脸庞紧绷,声音也沉了下来:“如果是这样,她肯定不会放手,廖思倩很有钱,能不断花钱买人来对付你,朝朝……得有人帮你,让我来帮你。”

    “你帮不了我。”

    季朝映皱了皱眉,干脆将话彻底说开:“上一次,我就已经拒绝你了。”

    “但我ῳ*Ɩ 没有说过原因,因为我觉得……直接说明白,对我们两个人都不是好事。”

    陈拾意抿唇,唇色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道:“你说。”

    季朝映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有些事情,我其实一直在背着你做。”

    “就像是每次出门,我都不会让你在我身边陪同,因为你如果知道得太多,看到的太多,我们之间,必然会产生一些冲突。”

    “因为我的手段对你来说,是不正经,也没办法真正接受的。”

    “对于你而言,一个人的善恶,要在他真正做了某件决定性的事之后,才能进行判定。”

    “就像是法律不会在一个人还没有动手之前就制裁他,而是要等到悲剧真正发生之后,才会判定他的罪恶。”

    陈拾意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等她开口,季朝映就抬起左手,示意她继续去听。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或许不能算是大多数,但现行的制度,就是如此运行的。”

    “但对于我而言,这种做法,就有些……”

    季朝映思考了一会儿,笑了笑,用了一个不那么尖锐的词:“有些像是亡羊补牢。”

    “对于我而言,一个人在产生坏念头的时候,就已经在慢慢变成一个坏人了。”

    “就像是食物的腐坏,不是在某个决定性的瞬间发生的,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内部开始变质,逐渐散发出臭味。”

    “当我们发现一块蛋糕长出霉菌的时候,那块蛋糕其实早就已经坏掉了,只不过,我们是在它意外掉落,砸裂了包装盒散发出臭味后,才意识到,啊……原来这块蛋糕,已经烂掉了啊。”

    而一个人的腐败,也和食物同理,不会是在某个瞬间忽然发生的。

    或许一开始,那个人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他的腐败,是从童年时第一次虐杀昆虫开始,而一只虫子的生命太渺小,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于是开始对无人在意的流浪猫狗散发恶意,紧接着,或许是遇到某个不太讨喜的同学,于是和同伴们以正义之名,光明正大地进行欺凌。

    这种欺凌,或许并不算显眼,只是嫌恶对方身上的气味,以此为借口进行排挤,又或者是偷走对方的课本,让对方在上课的时候被老师训斥……

    恶意逐渐增长,仿佛一块一块的霉斑,出现在这人的脸上,身上。

    然后直到最后一刻。

    或许是某个瞬间,他看到公司新来的实习生,眼睛一亮,觉得可以“照顾照顾”他。

    也或许是在交往女友后,看着对方比自己矮小不止一号的身形,忽然觉得怒火有了发泄的出口。

    更可能是在和兄弟聚餐的时候,起了口角,于是情绪上头,争执被轻而易举地挑起。

    直到坏事发生,人们才会惊愕地发现恶果早已成型,嗅闻见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灵魂腐烂的臭味。

    “所以对于我而言,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撕开包装,露出腐败真相的机会。”

    “我放任他们的恶意在短时间内发酵,然后用火点燃发酵时会产生的易燃气体,看着他们因为自己的恶意而引火自焚,躺倒在地上哀嚎打滚。”

    “对于我来说,这是他们自作自受,如果他们没有恶意,是个好人,那么……”

    “就算我给出一个‘机会’,他们也不会去抓住,而是要提醒我小心一些,不要对谁都毫无防备。”

    “所以,对我来说,他们的下场完全是自我选择的成果。”

    陈拾意沉默着,眼神变得有些晦涩,而季朝映就像是没有看到她的欲言又止一样,继续说:“但你的想法,肯定和我不同。”

    “我甚至都不用去猜测你的想法,因为你的职业,就注定了让你在知道我的做法时,会进行阻止。”

    “当然,不仅仅只是阻止我。”

    “你是个好人,拾意,所以你会在一开始发现我是什么人之后……拦着我出门。”

    “但你也会在看到有人想要伤害我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下我。”

    陈拾意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而季朝映只是叹息着继续说:“但事情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变得很难办。”

    “就像是……”

    “如果在这之前,你发现我想要把一个人做成鱼饵,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拦住我。”

    “而我必然会因为你的阻拦,变得束手束脚,最起码在你仍旧能看见的时候,我没办法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掉这件事,而是……只能用一些,你可以接受的方法。”

    “……”

    陈拾意捏紧了拳头,虽然在放弃迂回方法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野跑男的事肯定要被挑明,但是季朝映自己挑破了这一层,还是让她有些……心情复杂。

    但短暂的沉默后,她仍旧开了口:“……就像你说的,朝朝,一开始,我拦着你,不想要你出门。”

    “但是在那之后……我其实没有阻拦你。”

    她已经有在去适应。

    “是的,确实是。”

    季朝映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所以现在呢,你能帮我再做一个鱼饵吗?”

    陈拾意一下子哽住了。

    她皱紧眉头,眼中情绪翻涌,落在季朝映身上的目光复杂万分。

    “我们可以找其它的办法……”

    她已经潜伏进了廖思倩曾经的情人们的粉丝群,深入其中,调查那些销声匿迹的情人们。

    她们完全可以从其它的角度下手,找出廖思倩犯罪的证据,把她送进监狱,这个问题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你看。”

    季朝映轻轻笑了笑,她道:“你受不了我的做法,陈拾意,你有发现吗?”

    “我才刚刚提到那个‘诱饵’,你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甚至就连今天主动上门……也是因为有这位诱饵先生的因素在吧?”

    理智告诉陈拾意,这时候,她最好能否认这一点。

    因为一旦她认下,今天的举动,就带上了一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但是……

    但是本心,却又让她无法否认。

    是的,她上门,其实就是来兴师问罪!

    她是因为在野跑男的行动轨迹中,发现了女孩的身影,并且发现这个人的死亡和她有关,才会主动上门!

    如果她没有在野跑男身边,看到女孩的身影,她还会来吗?

    她不会,她只会尽快查出这起案子的凶手,然后在休息的时间里,努力调查廖思倩的事。

    陈拾意不能承认,却也没办法否认,于是只能保持沉默。

    而沉默,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应。

    季朝映轻声叹息,她抬起手,隔空抚摸陈拾意眉间的疤痕,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她轻声说:“你接受不了的,拾意。”

    “所以你最好离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蒙上自己的眼睛,不要去看,不要去听,这样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好事,你明白吗?”

    她的语调放得很轻,轻而柔软,像一朵用蜜糖织成的云,话语落在耳边,轻飘飘的。

    陈拾意能从中品味出几近怜悯的情绪,就像是她能看见女孩的眼睛,那双注视着她的,圆润而清澈的眼瞳里,盛着的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歉疚,与掺杂着怜惜的无可奈何。

    第306章  怎么忽然这么生气啊?

    “快到中午了, 你的休息时间本来也不长吧。”

    季朝映轻声说:“去休息吧,下午我再叫你。”

    她端着水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给陈拾意独处的空间, 但还没来得及走出一步,手腕便被一把拉住。

    季朝映一顿,她能感觉得到陈拾意的手掌冰凉,呼吸声也急促, 这种执拗的做法, 让季朝映无奈又头疼。

    “……你都没有听我的想法,为什么就先认定我没办法接受,就先一个人做好决定了?”

    陈拾意无意识地将手攥得更紧,她快速道:“最起码听我说完, 再做出决策可以吗?不要在最开始,就把我丢到一边!”

    “……”

    季朝映重新转回身体,她垂眼看了一眼陈拾意死死抓住自己的手, 又看了看陈拾意脸上紧绷且执拗的神情,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道:“你愿意看到我设计某个人死掉吗?”

    陈拾意的瞳孔缩了缩,她无力地张口, 却说不出赞同的话,最终只是哑然。

    季朝映继续道:“要是有一个知道我底细的人, 在你面前重伤垂死,这时候只有你能帮他,而只要你什么都不做,他就会流血而死, 我就会变得安全起来, 那么,你能不去救他吗?”

    陈拾意的脸色变得苍白, 隐隐间泛起青色,她抿紧嘴唇,唇瓣因为干燥而干裂起皮,眼圈泛起一圈浅淡,但不容忽视的浅红。

    季朝映定定盯着她看了几秒,最后还是主动挪开了视线。

    她放轻了声音,仿佛含着叹息:“你看,你根本做不到这些事。”

    “你是守卫者,保护者,如果我真的是个遇到危险就吓得走不动路,只会掉眼泪的小女孩,那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到你,向你寻求帮助,希望你能保护我……”

    “但很可惜,我不是。”

    “所以试试看多相信我一些,好吗?”

    “我可以解决掉这件事,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到以往的样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们谁都不用受到牵制,更不用做出任何违心的选择,这样不好吗?”

    陈拾意瞳孔颤动,她定定地盯着季朝映,脸上的表情因为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变得十分难看,只有那双眼睛,仍旧像是一双钉子一样,钉在季朝映身上。

    “……这样不好。”

    季朝映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面对一头犟驴,不管是打是骂还是说好话,都没办法让对方从错误的方向调转过来:“为什么,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我和廖思倩认识。”

    陈拾意开口即自曝,她已经顾不上如果说出这一点,暴露出自己最开始来到这里就是说了谎,会不会引起别的问题了,她只知道,这一次,季朝映说得这么清楚,摆明自己为什么不想要她帮忙,就是因为她已经完全敲定了心思!

    她想要自己解决这件事,不需要外来的帮助,不需要旁人的介入。

    而陈拾意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那下一次再想介入,就会比现在更加困难……甚至,还能不能有下一次交谈这个问题的机会,都还是个未知数。

    季朝映其实已经猜到了她们可能是熟人——毕竟在之前的相处里,她就发现陈拾意其实有钱得格外出人意料,她的出身显然也不简单,那么,在她和廖思倩位于同一个阶层的时候,互相熟悉,就变得格外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但是陈拾意忽然挑开这一点,还是让她有些意想不到,毕竟陈拾意一开始搬到这里来,用的借口是她找不到地方住,负担不起房租啊!

    她们正吵架呢,这种时候,陈拾意忽然捅出一个自己身上的雷点,这不是自己炸自己吗?

    季朝映因此而露出几丝讶意,陈拾意紧紧盯着她的脸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情绪上的变动,立刻抓紧时机,继续开口。

    “我认识她,她以前是学艺术的,在国外待过几年,据说做人很开放,玩得很花。”

    “而她现在盯上了你,还一直花钱找人来对你接触过的人下手,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三个了,接下来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朝朝,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不管怎么样,你都只有一个人。”

    “可是廖思倩不一样,她不止一个人,她很有钱,手里还抓着廖家的股份。就我知道的,她也不是经常在国内待着……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国外认识什么危险人物,又能不能把人从国外带回来,用这类人来对付你。”

    “就算你能应对她,让她吃到一些亏,可是她只要有钱,就能源源不断地找来新的帮手,新的替死鬼,我知道你不是看起来这么……娇弱,但是你能对付一个人,两个人,却没办法同时对付五个人,二十个人!”

    季朝映听到这一段,抬高视线,仰着头看向了陈拾意的脸。

    对方说的内容,她其实也想过,但那也只是后期可能要解决的内容——

    因为季朝映可以肯定,最起码在现在,廖思倩对她还是颇有兴致的。

    这种兴致,会让对方分出更多的心思,用在她身上,用“戏弄”式的方法来挑拨或者挑衅她,而不是同时派出十个人,让这十个人都钻进季朝映的屋子,然后十来个人叮铃哐当拼了命地打架,最后那十个人里出来一个把季朝映脖子一抹,完事。

    因为这种方法,就像是在作画的人在绘制一副自己灵感颇高的画卷时,忽然脑子一热,捞起水桶里的抹布拍在画布上,又或者是作者奋笔疾书,让一段故事缓缓展开背景时,哐当一下,写主角被头顶砸下来的花盆开瓢了!

    虽然和廖思倩的接触时间并不能算久,但季朝映也看出来了,廖思倩是很满意自己“艺术家”的身份的……

    那么作为一个艺术家,她会在面对一只让自己很感兴趣,很有饶兴致去逗弄、戏耍、征服的猎物时,让人拿着大铁锹,把猎物一铁锹拍晕,拖到自己面前来吗?

    当然不会啊!

    那也太粗俗,太低劣,太简单粗暴,太没有艺术气息了!

    就像是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站在路边,对着路人张开自己的怀抱……

    然后对着赶来的警员说,这是一种高端的行为艺术,是一种本真的追求自由的行为,是对人类天性解放的渴望!

    让人面孔扭曲,让人痛苦不已,哪怕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只是听到这种可能……就会遭受到精神上的攻击。

    这完全是违背廖思倩的思维模式的,所以短时间内,在季朝映暂时还没有进行反制,让对方气出失心疯前,陈拾意担忧的一大堆人哗啦啦挤上来一对多把季朝映收拾一顿的情况,是不会出现的。

    但是,这确实只是暂时。

    季朝映不是孤身一人的时候了,她在自己的落脚地发展出了新的人际关系,比如陈拾意,比如应逐,又比如潘丽萱母女,这都是她露在外面的弱点。

    谁知道在她和廖思倩的推拉来回里,对方会不会忽然将目光投向这些活体的弱点,对季朝映身边的人伸出手。

    这也是为什么,季朝映忽然提出教潘丽萱母女练点搏击,又从系统商城内买出四只护身符,分发到每一个和她关系亲近的人身上。

    陈拾意格外仔细地紧盯着季朝映的脸庞,捕捉她的每一分神情,因此在季朝映微微皱眉的时候,她瞬间就觉察到了这一丝波动。

    季朝映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既然女孩也有忧虑的点,陈拾意就不再是无处下手的捕蛇人,她双眼微亮,极其坚定:“你没办法一个人对付一群人,你必须有一个帮手,才能反过来对付廖思倩。”

    “你该知道她的信息,知道她的弱点,想到针对她的有效陷阱。”

    “而在这些方面,我都可以去帮你!”

    “你说的对,我确实接受不了……有些手法。”

    “但是我可以尽量去适应,我们可以另外想出更有效更两全的办法,曾经的我,是不想要你出门的,不是吗?”

    “但是最后,我给了你那部手机。”

    “我能改变一次,当然就能改变第二次,为什么要直接把我排除在外,为什么不来试试?”

    陈拾意越说越顺,双目炯炯,亮得惊人,她无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低声重复道:“来试试吧,不好吗,朝朝?”

    季朝映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睁大眼睛。

    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种白天见到鬼的表情。

    她仿佛回到了陈拾意为她带来了第二个“意外”死讯的那天,彼时,她揪住陈拾意的外套,试图把她拉进房间,用温柔的声调,可怜的神情,去搅乱她的大脑,让她不要犯犟。

    而现在,她恨不得给陈拾意来一脚,把她从这个房子里面丢出去,让她清醒清醒,看看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季朝映伸手去探陈拾意的额头,陈拾意停顿了一下,主动低下头,贴在她手上,“我没发烧。”

    “你发了。”

    “我没有。”

    “你太累了。”

    “或许很累,但我很清醒。”

    “清醒?”

    季朝映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她都快被气笑了:“你清醒个屁!”

    她用力甩开陈拾意抓住她的手,揪住对方的领口,拉着她躬低身体,目光凛凛如刀,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拾意定定地盯着她,忽然笑了:“……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季朝映伸手拍在她脸上,力道很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陈拾意被打得微微偏过脸,但她只是停顿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却更深了。

    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点疼,但是却并没有感受到屈辱。

    呵呵……

    “你怎么忽然……”

    “这么生气啊……”

    “朝朝?”

    第307章  早就做过了。

    这个世界上, 有一条定理。

    笑容永远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脸上。

    而现在, 陈拾意笑起来了。

    所以季朝映,也就笑不出来了。

    她越是笑不出来,陈拾意就越是能笑出来,因为她忽然发现了一个点, 一个很重要的点!

    那就是——

    女孩反复拒绝, 甚至是制止她的加入,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会惊动廖思倩这条“鱼”,也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的相性不和, 她会拖她的后腿。

    而是因为——

    她好像是在……担心她啊。

    陈拾意反复地想要加入季朝映的行动,除了女孩的处境十分危险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 作为一个本身就游在白与黑之间的人, 对方的每一次行动,其实都带有将她拉向深渊的危险。

    而现在, 危险的征兆已经出现,女孩不再借用警员的力量来为自己“处理残局”, 而是单独行动,甚至将本该被法律处决的罪犯当做诱饵,钓来觊觎她的大鱼。

    现在只是制作诱饵,那下一次呢?

    要知道, 廖思倩真的很有钱, 特别有钱。

    她能雇佣更多的,更厉害的人, 如果季朝映失手,她是会被杀,还是会杀人?

    而不管她是被杀还是杀人,陈拾意都无法接受!

    一方面,女孩的行事作风固然过于出格,但是她完全没对好人甚至普通人出过手,她之前的手段,只是让罪犯吃下自己酿出的苦果。

    她充当那个让蛋糕摔坏包装的“意外”,让所有人都能看见长出霉斑的蛋糕,嗅闻到灵魂腐烂的臭味。

    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不论是作为最开始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救下对方的保护者,还是作为第一个察觉到异常,并且窥见了女孩柔弱表象下的真相的发现者,陈拾意都已经对女孩滋生出了一种本能的保护欲……和更多的责任感。

    陈拾意没办法直接揭露女孩的真面目,因为从法律意义上而言,她确实没有做错什么——或许也有做错过,但陈拾意要么没有证据,要么就不知情,毕竟,就像是季朝映说的那样,她会背着她去做。

    可陈拾意也没有办法就这样假装自己完全不知情,放任女孩继续下去不受约束,因为女孩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在模糊的界限处徘徊,陈拾意不愿意看见她越界,慢慢堕落成秉持着自身理念,看似正义但却不择手段的罪犯,更不愿意看着她在跨越底线,失去那层薄弱但至关重要的无形约束后……在她们看不见抓不到的地方肆意妄为,为非作歹。

    所以陈拾意只能试着抓住她,拽住她的手,把自己当做那条牵在女孩腰间的绳索。

    如果女孩想要往更深处去,她就拉住她。

    如果女孩是在浓烈的色彩中迷失了道路,她就能拽着她走回来。

    在此之前,陈拾意其实一直觉得这条绳索是单向的,她只是一条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牢固的安全绳……甚至,还有可能只是一次性的。

    因为在之前,不论是鬼屋事件,还是女孩再度开始出门制造“意外”,都是陈拾意自己在退步。

    她默认,她放纵,她甚至交给季朝映一台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理了卡号的手机……

    以此制造更进一步的链接,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紧密一些,她希望,最起码在女孩遭遇某些危险的时候,可以打电话过来,寻求她的帮助。

    但事实是,危险真的到来了。

    可女孩却只是想把她往外推,那态度是排斥的,嫌弃的,恨不得她离得远远的。

    陈拾意本来以为,这是一种混杂了警惕、排斥,包含了界限区分意味的场地切割行为,就像是两只肉食动物的猎场不该有交错的区域。

    但现在,她忽然发现。

    季朝映排斥她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因为“警惕”,而是……出于担心啊……

    是因为担心啊……

    是担忧、是关怀、是在意。

    陈拾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在她慢慢退步的时候,季朝映呢?

    女孩会在出门时给她发来消息,陈拾意时常因此心烦意乱,但现在看来,这又怎么不算一种报备?

    女孩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也会躲着她,这乍一看是合理的,因为陈拾意是个警员,如果她知道了季朝映要做的某些事超越界限,她要怎么不去阻拦?

    所以这种躲避,反而也是一种保护,就像是某些违法犯罪的人反而会在家人面前装作善良开朗的样子,这是因为许多事知道的越少,就会越安全。

    陈拾意在季朝映含着怒气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穿着一身软绵绵的睡衣,眼下带着黑眼圈,怎么看都没什么攻击性的落魄的自己。

    但她也看到了季朝映。

    看到了刚刚挂完衣服,衣袖卷起还没来得及挽下来的季朝映,看见了因为下厨,把头发卷在脑后,用抓夹把头发抓住的季朝映。

    真糟糕。

    陈拾意恍惚想起,在之前,在她还不知道女孩的真实面目之前,她见到的季朝映,要么是衣着整齐,每一缕发丝都经过精心打理,看上去清秀美丽像尊瓷人的柔弱模样。

    要么就是身上带伤,衣裙带血,带着惊慌失措的可怜神情,和盛满眼眶的摇摇欲坠的泪珠,叫人恨不得立刻把她藏在怀里保护起来的可怜姿态。

    那是某种两极。

    让人要么想怜惜地保护她,要么带着隐晦阴暗的恶意想摧毁她。

    而不是现在这样。

    那双本该用来盛眼泪的漂亮眼睛,现在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那张总是带着茫然的,无辜的,柔软的神情的清秀面孔,更因为她的反应,露出某种愕然而纯粹迷惑的神情。

    要说的话,那种表情就像是在说——

    “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季朝映不可置信:“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高兴。”

    陈拾意仍旧在笑,而且笑得很高兴,很欢快,很热烈。

    是那种同事看见她这么笑,会觉得她是不是加班加疯了的笑。

    “还生气吗?”

    陈拾意主动贴过脸,态度柔和得像是在面对不懂事的小孩子:“生气可以再打一下。”

    季朝映的眼睛瞪圆了。

    她是不是做的太过了,把好好的正经人刺激疯了?

    “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

    陈拾意上前了一步,她们本来就已经离得很近,现在已经有点太近了,几乎要贴在一起。

    于是季朝映不得不松开她的领口,自己往后躲了躲。

    但陈拾意就像是被无形的线牵住了似的,季朝映往后躲,她就继续往前倾。

    于是季朝映忍不住皱起眉头,她犹豫了一下,在有些反常的陈拾意面前,到底是退了一步。

    “如果你是因为那个鱼饵在生气……我可以道歉。”

    “他追着我往山里钻,想打的本来也不是好心思,但我没想让他死。”

    陈拾意顿了一下,女孩的坦诚来得出乎意料,但只是让她更确定了心底的猜想。

    “是这样吗?”

    她的停顿让季朝映微微松了口气,于是干脆将事情讲明白:“是,我确实把他做成了饵,去印证一些猜想,我凌晨才回来,是因为猜想被证实了。”

    “总能有人追到那些……身边,是因为廖思倩身边有个类似黑客的角色,她能从摄像头里监控我,我放走那个男人,是想看看她到底是在警局里埋了人,还是别的。”

    “但最后我确定,她能追猎那些人,是因为别的——也就是摄像头。”

    “我留在那只鱼饵身边等鱼上钩,然后在有人动手的时候,把她拦下了。”

    “我本来想着,他在自己家里遇到袭击,等第二天一醒就会报警……”

    结果没想到,她当晚和廖思倩通了个电话,对方前脚挂电话,后脚就又抽了个人过去,把人给解决了。

    挑衅的意味毫不掩饰,让季朝映几乎能透过面前的景象,看见廖思倩脸上露出的玩味神情。

    “原来是这样……”

    陈拾意顿了顿,有些明白过来:“你遇到的,是那个不对劲的外卖员吗?”

    “是她。”

    季朝映干脆道:“是个女人,年纪不大,但你不用想着管她的事。她有人接应,做事很熟练,监控里没有痕迹,你们找不到的。”

    陈拾意点了点头,她垂着眼睛,视线让季朝映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朝朝。”

    “……”

    季朝映在她又想贴过来的时候抬手撑住,她已经开始有些恼怒了:“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如果想知道什么,现在就直接问,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季朝映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想告诉你,我会直接跟你说。”

    陈拾意又忍不住笑了笑,她打量着季朝映,注视着对方因为她的打量,而不由得皱得更紧的眉头。

    然后她轻声说:“我没有。”

    “什么?”

    “我没有生气。”

    “……你认真的吗?”

    “我是说真的。”

    她是真的没生气。

    “我只是很高兴,朝朝,你现在愿意把这些都告诉我。”

    她只是忽然发现,似乎只要她真的想,那么只要使用一些技巧,女孩就会把能告诉她的,都告诉她。

    “让我帮你,我能查到是谁入侵了——”

    “闭嘴!”

    季朝映睁大眼睛,如果不是因为她刚刚给了陈拾意一下,直接把对方的脑子打没了,她现在是真的想抽她。

    但哪怕是现在,她也真的很想把对方的脑袋按进洗手盆里,让她冷一冷脑袋,清醒过来,别再说些疯话!

    她提高了声音:“你想干什么,你有权限吗?那个黑客能透过监控翻找我,就肯定能扫干净自己的尾巴,你想怎么查,你想怎么申请权限?你又想怎么说消息来源?”

    “你是不是疯了陈拾意,你在搞什么,你想让她们怀疑上你吗?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一个警员,一个有着说不清楚的消息来源的警员,一个不正经地去做自己的案子,去调查在其她人眼中与此毫不相关的东西的警员。

    她想干什么,好好地站在旁边看她把事情解决不好吗,干什么忽然发疯,硬是要给自己沾一身腥?

    陈拾意看着季朝映因为怒火而泛起一层晕红的脸,将目光向一旁挪开,她怕自己现在笑出来,季朝映会真的以为她疯了,把她赶出门去。

    于是陈拾意只能垂下眼睛,抿住嘴唇,等季朝映发完火,她才说:“……早就做过了。”

    身上早就不干净了。

    季朝映仔细打量她的表情,惊疑不定:“什么?”

    “早就做过了。”

    陈拾意轻声说:“那个张青健的案子,你和他一起坠了楼。”

    “当时是我帮你换的衣服。”

    “我在你身上,找到了一些不太对的东西。”

    季朝映的瞳孔颤动了一下。

    陈拾意笑了笑,情绪反而缓和了下来,她的语调堪称平静。

    “到现在为止,除了我和何舒姐,谁都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

    “所以我说,早就做过了。”

    第308章  朝朝苦口婆心。

    季朝映思考, 季朝映沉默,季朝映停顿许久后,把陈拾意推到一边, 拉开座椅。

    这就已经是要长谈的意思了。

    肉眼可见的,陈拾意的眼睛变亮了。

    季朝映坐在椅子上浑身难受,仿佛椅垫上长满尖针。

    她叹了口气,“如果我还是说你不合适……”

    “我会合适的。”

    果然。

    果然这么说!

    季朝映毫不怀疑, 她再把陈拾意往外推一推, 对方就算表面上消停,背地里肯定也会自己折腾……

    虽然她之前就在折腾了。

    季朝映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仿佛一整晚没睡的人是她,她用一种疲惫而无奈的语气说:“说说吧, 你是怎么想的?”

    陈拾意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连黑眼圈都显得神采奕奕:“我们可以去调查廖思倩的情人,她交往……或者说包养过的很多任男友都在和她恋爱后销声匿迹了, 这不正常, 我想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只要找到她的犯罪证据, 就能把她绳之以法!”

    “这点不是那么容易的。”

    季朝映叹了口气,“如果我是她, 那清扫那些男人的踪迹简直轻而易举……算了,你查了多少了?”

    陈拾意能说出具体的思路,那肯定自己已经走上去了,果不其然, 她道:“一点点, 我进了几个消失的明星的粉丝群,粉丝有讨论过一些消息, 其中有人据说出了国,也有人据说被廖思倩强取豪夺……关起来了,关在海岛上,但后者的可信度应该不高。”

    从粉丝下手……是个好方向。

    粉丝鱼龙混杂,混在里面ῳ*Ɩ 确实能得到一些消息,也不容易打草惊蛇。

    “她在情人身上确实有些问题。”

    季朝映肯定了陈拾意的思路,她道:“廖思倩喜欢艺术,对她来说,那些情人就是艺术素胚。”

    艺术素胚?

    陈拾意皱起了眉头。

    季朝映继续道:“如果我是她,那我会建起一座收藏室,而且收藏室距离我常待要近,方便我随时鉴赏藏品……”

    陈拾意思考了一会儿,皱着眉道:“地下室吗?”

    “不一定是地下室。”

    季朝映道:“也可能是某间不在她名下的房产,但地下室的可能性最大,但是我去过她的房子,很大,和庄园一样……里面可以做收藏室的地方太多了,她的房子外围有很多安保,安保队养了狗,很容易察觉到蛛丝马迹,至于房子内部……有很多监控,我打量过,不算全覆盖,有些死角,但是死角很少,能辗转的地方寥寥无几。”

    陈拾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道:“不用一定找到收藏室……”

    她们只要确保其中一位失踪的情人,和廖思倩有关系,并且拿到相关证据,陈拾意就可以申请搜查权限,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如果你是想抓住她,就必须找到收藏室。”

    季朝映道:“相信我,我懂她,失踪的情人可能是为爱自杀,也可能是去到国外后失去音讯……”

    “你也说过,她有很多钱,这些钱足够她清理干净首尾,甚至足够让她把每一任情人的失踪或死亡变成意外事故,就和……她现在做的一样。”

    陈拾意抿紧了嘴唇,她看着季朝映的眼睛,询问道:“你想得这么清楚——”

    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没有打算。”

    季朝映看懂了她的未尽之言,更懂陈拾意在担心什么,她皱了皱眉头,说:“去找收藏室的难度有点大,我一开始就没打过它的主意。”

    她只是想喝退廖思倩,给她一记教训吃吃嘴,让她不能再把手伸到季朝映的生活里。

    但收藏室……这种存在,就相当于廖思倩最深的秘密的实体化,一旦明了它的位置,那么季朝映要么只能选择“归顺”,要么,她就得和廖思倩不死不休了。

    是的,季朝映其实没觉得她们现在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方面,廖思倩只是在对她曾经玩耍过的玩具下手,就像是一个孩子把玩具玩旧后丢弃,就不会再在意它被谁捡走,做了什么。

    所以,对于那些“玩具”的死,季朝映其实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廖思倩的行为中透出的冒犯意味,更在意廖思倩可能给她的生活和身边人带来的风险,而去找廖思倩的收藏室,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所以——

    “别想着把她抓捕归案。”

    季朝映一边叹气一边说:“做好心理打算。”

    “她和之前的那些货色都不一样,手底下有很多人为她效劳,和柳林也不一样,柳林控制他的手下,用的是感情,感情在很多时候是非常坚固的,但是相对应的没有实体,只要找到方法,就能进行瓦解。”

    “更别说姓柳的实际上只是只寄生虫,而且一次性寄生很多人……哪怕是宁想娣,心里其实也不敢细想,这是他最后失败的原因。”

    “但是廖思倩不一样,你不知道她有多大方……”

    要不是有系统硬是给季朝映开出一条底线槽,那季朝映就要动摇了。

    毕竟,有谁能拒绝拥有一座庄园呢?

    而拥有庄园的条件,甚至只是需要你去主动杀掉几个坏人……

    “我能动摇宁想娣,但是没办法动摇她手底下的人,你明白吗?”

    季朝映道:“她给钱给资源,真金白银,给这些人实体的好处,而我没这么多钱,就算有——我也不一定会给出去。”

    所以廖思倩其实是个颇难下手的角色,毕竟,在面对宁想娣的时候,季朝映可以怜悯她的生活,同情她的感情,让对方为此而为之产生动摇。

    但廖思倩手底下的人呢,季朝映要坐在对方拿着廖思倩给的钱买到的房子里,对她们说:“廖思倩不是个好归宿,她只是拿你们工具……”

    用这种轻飘飘的话来动摇对方吗?

    廖思倩觉得季朝映难下手,可季朝映又何尝不是呢?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就是为了钱能付出啊!

    毕竟,钱代表的不只是钱,而是稳定的生活,未来的保障,触手可及的梦想人生……

    所以只要给的够多,钱这个东西,就是能买到真心,买到忠诚啊!

    而这不是巧了吗。

    廖思倩就很有钱,而且可以到处撒钱。

    陈拾意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她沉默片刻,有些困惑:“……但她想要对你下手,而且实际上,已经在下了。”

    但是为什么,女孩的态度,却像是这件事其实不值一提一样……

    “因为她实际上不想杀掉我。”

    季朝映干脆道:“她只是想玩弄我,征服我,最好让我乖乖低头服软,自己走到她面前去。”

    “我和她的矛盾,其实也是在于这一点,我对她想要做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但她的想法则相反。事实上,如果她真的对我恶意浓重……这反而更好办。”

    如果廖思倩真的对准季朝映下手,那她就能直接做好决定,想办法把对方解决掉了。

    陈拾意大概懂了,这是种特殊的情趣。

    就像是两个人玩着“你来追我呀~”的游戏,被追的那个人可能不是那么乐意,但是这毕竟只是个游戏。

    所以那个被追的人哪怕不愿意,也不能直接回去把追她的人捅两刀埋在草原上,这么做就有点极端了。

    而对于季朝映来讲,她和廖思倩现在,就是在玩这样的“游戏”。

    这么浅浅想一下,莫名有点崩溃呢。

    陈拾意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忽视掉因此而五花八门地死掉的罪犯,皱着眉道:“但是她是会循序渐进的……”

    “你对廖思倩不感兴趣,但是廖思倩正相反,如果她发现现在的手段没办法达到目的,那肯定会用更激进的手段……”

    季朝映:“所以你还是想抓她。”

    陈拾意默认了。

    季朝映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这头死犟驴,怎么认准一条道就一定要走到黑呢……早知道,一开始她就该做点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刚刚就说过了,她这个人很难搞的……你最好别想着死磕到底,所以,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做好心理准备。”

    “一方面,这件事一开始就不干净,所以没办法被你的同事知道,只能有你一个人调查……我不算在内。”

    “另一方面,在不惊动廖思倩本人的情况下,我不觉得我们能从她的收藏室里取出某件收藏……”

    其实如果借助系统商城内的一些道具,季朝映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比如说,她可以把廖思倩约出来,再给她喂两颗听话糖果,光明正大地命令她带自己前往“收藏室”,然后从其中取出一件藏品……

    至于监控方面,则可以由系统的能力进行补齐。

    至于无法避免的人的眼睛么……

    呵呵呵,等到她们品出异常,廖思倩估计已经坐在铁栏杆后面了吧。

    但是这么做的话,问题就来了,季朝映为什么要废这么大劲儿去做这么一回事呢,就为了把廖思倩送进监狱吗?

    要知道她不止有钱,她还有很多下属,她进去了,她的下属就失去了收入来源,哪怕其中只有一个对季朝映心生愤怒,前来报复,都够季朝映吃个麻烦。

    除此之外,廖思倩的钱,是来自于她妈,而她妈对女儿的疼爱程度,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培养了多年的继承人忽然说要去追求自由追求艺术,也在一段时间后咬牙接受了的啊!

    季朝映干掉廖思倩能得到什么,来自另一个痛失爱女的更有钱的母亲的仇恨和敌意?肉眼可见地会变得更具备危险性的生活?

    难道她要为了“正义”,牺牲自己真正重视的一切吗?

    这或许可以是陈拾意的想法,但不会是季朝映的。

    毕竟对她来说,廖思倩除了又烦人又难搞,在其它方面……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正义”。

    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只对自己的情人下手,而这些男人为了更快地得到金钱、名声和权势,自愿走上捷径……那好像也没什么拯救的必要呢。

    毕竟这条路本身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廖思倩给钱给资源,而这些人则为此付出美丽鲜嫩的自己。

    这些人又不像潘丽萱,为了自己的孩子而陷入困境,更不像是宁想娣,被关入精神囚笼中无法挣脱……

    这些情人的衣服,是自己脱掉的,人格和尊严,是自己踩碎的。

    季朝映毫不怀疑,如果廖思倩没有对艺术的追求,这些人在上位后,也会剥去别人的衣服,去踩碎别人的人格和尊严,只为了弥补自己失去的东西。

    季朝映真想把这话直接说给陈拾意听啊。

    但是陈拾意刚刚才发过疯,季朝映真怕自己说完这种话,陈拾意再忽然之间癫狂一下。

    所以她顿了顿,只能把话咽下去,转而苦口婆心地劝导。

    “所以,你最好放弃你的打算。”

    季朝映捏捏眉心,开口道:“……最多最多,也就是捏住她,让她不敢再继续下去。”

    不然真给人惹急了,季朝映高低得烦上一段时间,而且除了自己烦,还得小心着身边人的安全。

    这未免也太不值当了。

    第309章  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吗?

    季朝映说的话, 陈拾意听了。

    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因为陈拾意只是默默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这个茬儿, 然后道:“那你本来打算怎么做?”

    本来打算怎么做?

    季朝映点了点桌面,她垂着眼睛,轻声道:“我本来想给她一点教训吃。”

    “你最开始的方向是对的,看准她的情人, 就能抓到她的把柄。”

    “之前我见到她的时候, 也看到了她的情人,长得很漂亮,装扮得很夸张,但廖思倩却没怎么仔细欣赏。”

    “甚至可以说, 只要那个情人和她对上视线,她的兴趣就会减少一点……”

    而这样的表现,足以让季朝映判断出这位“情人”已经失去了廖思倩的宠爱, 估计距离成为艺术本身不再遥远。

    所以……

    “只要注意着他的动向, 就能找到机会,捏住她的把柄。”

    这样, 既不用费工夫去找廖思倩的“收藏”,还能在她动手时恐吓一番, 让她消停下来。

    廖思倩要是因此放弃了针对季朝映的任务那是最好,但要是不能嘛……

    矛盾必然会激化,季朝映就得想点更激烈的办法了。

    但矛盾激化,追根究底也只不过是一种可能, 所以季朝映没提这一茬, 只是简单与陈拾意讲了讲情人的来历。

    “廖思倩身边的人姓李,叫李绍。”

    “以前是个模特, 后来搭上机会,拍了一部小制作网剧,意外出了一次圈,得到了进娱乐圈的机会。”

    模特可没有演员赚得多,李绍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开始找各种戏蹭个脸,但几年前的那一次出圈,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运气,于是虽然“戏”拍了不少,但李绍的名声却没什么增长,在娱乐圈里查无此人,只有粉丝会在路人看见他时忙不迭地拿出曾经的出圈作品,狠狠给正主镀一层金皮。

    或许是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久了,李绍就起了歪心思,在某一次活动中,他见到了花名在外的廖思倩,于是毫不犹豫地搭上对方,吃了不少资源,现如今已经能算一个五六线的艺人,甚至还能在一些电视剧里演个男二三号,很叫粉丝吹了一波“金子总会被发光”。

    “他看上去好像是在上升期,但是实际上不是。”

    季朝映道:“当时见到他之后,我就顺手查了查,发现他最近已经没有工作邀约了,一直在廖思倩身边陪着……”

    “那你要怎么盯上他?”

    陈拾意皱眉,难道是要推波助澜一番,让廖思倩提前动手……好叫她抓住机会吗?

    “你想什么呢。”

    季朝映一看陈拾意紧皱了几分的眉头,就知道她必然想歪了,她轻轻挑了挑眉,道:“想见到他还不容易,他一直陪在廖思倩身边,只要廖思倩在,他不是就会出现吗?”

    “你要直接对上廖思倩?”

    陈拾意愈发不赞同,眉眼间透出担忧,她沉默几秒,忽然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认识她吗?”

    季朝映瞪她一下,没好气地说:“你连穿个背心都得套手工的,不能机洗,你觉得能藏的住吗?”

    陈拾意睁了睁眼睛,一时间有些愕然,没想到季朝映居然全都清楚……那她之前扯的理由,不是一开始就被看穿了吗!

    她低声道:“我搬过来不是为了……监视你。”

    “或许是不全是。”

    季朝映道:“这件事没关系,我也不在意,不用担心这个,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陈拾意默默点了点头,女孩面对廖思倩的态度,多少让她的情绪有些复杂,但意识到对方在悄无声息之间默认了她的接近……心头便不由得生出几分暖意。

    她顿了顿,才道:“……我有一点积蓄。”

    季朝映眯了一下眼睛,示意她继续。

    陈拾意道:“我可以找几个出名的私家侦探,委托她们进行秘密调查……”

    好吧,是钞能力。

    季朝映觉得自己似乎猜到陈拾意想说什么了,但她只是示意:“所以?”

    “所以,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外来人员进行证据搜索。”

    陈拾意道:“搜查出来的证据,可以匿名发送给警局,这样就不用担心无法解释的问题。”

    “而且,这样的话,你也就不用去见廖思倩了,只要再等一段时间,一切就会结束的。”

    季朝映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她伸手按了按陈拾意的肩膀,觉得自己刚刚用过的借口,这会儿居然对方捡起来试图堵她了,心中竟莫名有些无奈和好笑。

    于是季朝映只能说:“那她们的安全问题呢?”

    “可以雇佣体术厉害的人随身保护。”

    “……你想得还真是周到啊。”

    “所以……可以吗?”

    可以你个大头鬼啊!

    季朝映手心痒痒的,真想对准陈拾意的脑壳来一下,她哼着气说:“不可以!”

    这做法对季朝映、陈拾意、私人侦探都没什么好处,季朝映的底子会露,陈拾意会增加嫌疑,私人侦探则会有危险性。

    而且在季朝映和廖思倩的私人事件中,搅和进来几个私人侦探,和搅和进来几个警员有什么区别!

    “你可别想着动歪脑筋了。”

    季朝映十分无奈,她道:“万一有人因为你出了事,我看你难受不难受。”

    “还是按照我的来吧。”

    “但直接去见罪魁祸首……”

    陈拾意皱眉,十分担忧:“这对你来说很危险。”

    “相信我,不会有危险的。”

    季朝映道:“她在等我上门呢,我怎么能不去?”

    “我要和在见一面,给她制造点明面上能接触到的风险。”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能接触到李绍……就会有机会在他身上动点小手脚。”

    陈拾意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询问季朝映:“那我呢?”

    “我能帮到你哪些?”

    季朝映看了看她,说:“你可以和我吵一架。”

    陈拾意停顿了一下,她观察了一下季朝映的表情,发现对方的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但神情却分明是认真的。

    “吵一架……?”

    “吵一架,大吵特吵。”

    季朝映肯定道:“你猜廖思倩一直对我用过的人下手是为了什么?她在搅乱我的生活,找到我的弱点,而你,拾意,你的名字肯定在她的季朝映观察日记上写着,因为她认识你,你还是个警员,还住在我隔壁。”

    这种身份,最适合用来做一个演员了,可以来表现一下她的生活已经开始失衡,变得一团乱麻!

    于是陈拾意收获了一包被季朝映从阳台上扯下来的衣服,然后被对方拉开房门,一脚踹了出去。

    “从今天开始。”

    季朝映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别和我说话,也别来找我,要记得我们大吵一架,所以脾气记得坏一点,好吗?”

    陈拾意穿着睡衣,有点手足无措地抱着衣服站在门口,茫然地点了一下头。

    季朝映爱怜地看着她,“好了,去吧。”

    “要是有什么需要沟通的事,我会用你送给我的手机,给你发消息的。”

    “你记住,只要你演的越真,对我的帮助就越大,好了,睡觉去吧。”

    砰的一声。

    门在陈拾意面前关上了。

    陈拾意看了看面前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拖鞋。

    她总感觉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似乎变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房门又打开了,一双鞋子被丢了出来,陈拾意弯腰捡起自己的鞋子,踩着季朝映的拖鞋走到自己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但情况应该是在变好……吧?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想。

    她的可怜同类身边的情况,看着可真糟糕啊。

    廖思倩从手机上接收到黑客手下发来的文件时,心里是这么想的。

    是的,廖思倩确实有个黑客手下。

    而且实话实说,对方实在是太好用了!

    上到在监控库里捕捉固定人员的轨迹,下到为她解决预防隐私泄露的网络安全问题,时不时还能帮她捏造一点曾经的情人的生活痕迹……

    十分全方位并且全能,而廖思倩需要付出的,就只有一些金钱,一栋房子,以及一个贴心且靠谱的可以照顾家里蹲黑客的保姆。

    这简直太划算了好吗!

    而此时此刻,廖思倩正在看着划算的手下人发给她的同类观察日记。

    这份“观察日记”,是一份经过了剪辑的视频,时长只有十来分钟,但内容却十分丰富。

    廖思倩点开视频。

    季朝映又在家里待了一整天。

    季朝映那让她眼熟的邻居下班回家了。

    季朝映家里出现了那让她眼熟的邻居的身影。

    透过被拉了大半的窗帘,视频内显示,她们似乎有了一些争执。

    季朝映走到阳台,把她晾晒好的衣服扯下来,把邻居赶出去了。

    廖思倩颇为满意地看着这份观察日记,完全不好奇自己的同类是因为什么而和她的“好邻居”发生了争吵。

    肯定是因为那个被她连夜派人去清理掉的人,起了效果了吧。

    毕竟住在她同类身边的人……

    可是个警员呢,呵呵。

    第310章  下次再这样你也给我滚出去。

    金色的光落在廖思倩的脸上, 将她的头发染成美丽的浅棕色,柔软的布料下有潮湿的水汽,皮肤和头发互相摩擦。

    廖思倩伸手挡住过于刺目的阳光, 然后跟随着心跳的节奏急促地呼吸,大约十分钟后,她屈腿将痴缠的情人踢开,扯了扯凌乱的睡袍, 下床洗漱。

    李绍跟在她身后, 浓密的眼睫让他的视线总是显得很深情,那低哑的声音也总会让人觉得很有磁性……

    如果不是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让人厌烦的话。

    “我准备了一个惊喜,亲爱的, 你最近的睡眠似乎不太好,我有一个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家私人理疗……”

    廖思倩皱了一下眉头,她回头看向李绍, 对方精心装扮, 画了格外精细的妆,眉毛描浓得恰到好处, 显得眉弓下的眼睛更加湿润多情,嘴唇涂了很淡的口红, 因为反复的舔舐和摩擦显出一种带着潮气的湿红。

    除了这张脸,他在穿衣上也颇下工夫,皮革颈带、金属袖环,介于白与灰之间的深v衬衫……和着重勾勒了腰跨部的线条的深色西装裤。

    这幅打扮, 叫他能露出美丽紧实的胸腹部肌肉, 和同样惊人紧致的腰跨部分,配上那双满含渴望的潮湿的眼睛, 像枝努力散发香气,炫耀自己颜色的赤红玫瑰。

    只是那气味实在太浓郁,几乎让廖思倩觉得他已经开始腐烂了。

    她不耐地皱眉,道:“直接说吧,想要什么?”

    李绍向她看去,神情中带着被伤到的愕然和不可置信:“我没有,廖总,我只是想……”

    “我没时间陪你演戏。”

    廖思倩淡淡地说:“最后一句,不说就滚出去。”

    “……”

    李绍用力咬了咬牙,低下头道:“最近有一个新兴起的综艺,上节目的艺人都能红一波,我想去做下一期的嘉宾……”

    “去跟我的助理说,她会负责的。”

    廖思倩摆了摆手,把牙刷塞进口中,眉头微皱着:“下次有这种事就不要再烦我了,去吧,今天我不想看见你。”

    李绍攥紧拳头,头垂得更低了,他低声道着歉退出去,动作僵硬,但却仍旧努力挤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廖思倩透过镜子看着情人离去时死死掐在一起的拳头,因为厌烦而发出一点鼻音。

    这几乎是她在享用每一个情人时都会经历的阶段,他们总会千方百计的出现在她面前,向她献谄,吸引她的视线。

    而在成功引起她的注意后,他们会多多少少地小心奉承一段时间,随之而来的,是随着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事物的得意,而逐渐敷衍的态度。

    而在这时,那皮相下的腐败内里就会呈现,当廖思倩开始厌倦,他们才会从可笑且自以为是的漂浮状态中清醒,然后焦急地试图挽留,却只显出更多的狼狈。

    就像现在这样。

    不,之前的还做得更好,现在这个会更蠢一些。

    这个情人她也用了一段时间,对方当初颇为吸引人的自由浪漫的气质已经消弭得不剩一星半点,只有永不满足的欲望在眼中流淌,而不论他做出这种行动是为了试探廖思倩的态度,还是单纯地觉得自己要被甩了想最后捞一笔,廖思倩都觉得厌烦。

    把他处理掉吧。

    廖思倩走进浴室,撩了一下头发,漫不经心地思量着。

    正好这段时间有点无聊,不如找点事忙一忙。

    吃完早餐,惹人厌烦的情人已然不见踪影。

    廖思倩回到房间,推开一面墙壁,沿着墙壁背后露出的台阶往下走去。

    很快,她就走到了熟悉的工作间里。

    这是一片雪白。

    雪白的楼梯,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地板……

    宛如一卷立体的画布,等待一只手拿起画笔落下。

    廖思倩就像是每一个开始做作品构思的人一样,她精准地走到一面墙前,在毫无缝隙的墙壁上推开一扇门,两分钟后,她抱着一大堆杂物走了出来,并且把它们放在地上,如此反复几次后,她将门关合,开始整理自己的用具。

    刀子、剪子、长针和线,炭条、毛刷、颜料和水。

    等到木框架上被钉好一张布,廖思倩便结束了前期的准备工作,她赤着脚坐在地上,还带着湿气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

    她开始思考。

    她在思考,情人身上那曾经打动过她的美丽到底是由什么构成,那是一种自然的野性,是深绿色的植被、浓郁的带着露珠的玫瑰、呼吸间带着薄荷气味的暖流……

    或许她可以将他制成玫瑰。

    廖思倩拿起画笔,在一片雪白的颜色中,点下一抹浓郁赤艳的红。

    接下来的三天里,构思占据了廖思倩的绝大多数时间。

    她在卧室、浴室、餐厅和地下徘徊;她不再梳理头发,也不再穿上长裙,只是赤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怎么说话,连手机也不大用,只是在每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看一眼手下人发给她的视频日志。

    她的同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方已经连续几天不再出门,过着十分规律的生活,那道总在她的生活中出现的身影在这段时间里销声匿迹,让廖思倩不由得微微挑眉,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十分满意。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在寻找女孩的弱点,找到她真正渴求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往往只有在对方手忙脚乱甚至情绪崩溃的时候才会真正浮现——人总不能指望一只在草坪上悠闲散步的鹿会忽然翻过身来躺下,对着人露出咽喉。

    所以对方到底可以忍耐多久呢?

    廖思倩很期待。

    她的期待并没有落空,但比意料之中的惊喜先到来的,却是生活中那让人烦躁的琐事。

    又是几天过去,本来应该去录制综艺的李绍带着自己的“好兄弟”出现在了廖思倩面前。

    这是个年轻的男人,刚刚成年,鲜嫩多汁,和廖思倩曾经想要送给同类当见面礼的礼物长得颇有相似之处。

    年轻男人精心打扮,而李绍甚至变更了自己的妆容,用自己来衬托他,他把眉毛和眼妆都上得很深,显出一种用力过度的让人觉得腻味的艳丽,于是更叫年轻男人看上去干净清爽,白皙的皮肤没有一丝瑕疵,叫人像是看到一只温顺雪白的绵羊。

    两张风格不同的漂亮脸庞摆在面前,廖思倩本应该得到视觉上的享受……但看着从那双本该朦胧多情的眼中浮现出的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怨恨和不甘,再看着那位“小绵羊”竭力掩饰,却仍旧从眉梢眼角透露出的贪婪和喜悦,廖思倩却只觉得乏味。

    李绍在给她“献宝”。

    只看皮相,对方挑来的确实是个上等货色,年轻漂亮,鲜嫩多汁。

    但内在嘛,只能说,连最基础的表面样都装不好,就不用再去考量其它方面了。

    毕竟,就算只是一尊雕像,当其面部的表情产生微妙的变化后,那种美感也会大打折扣,就更别说活人了。

    廖思倩看得很明白,李绍大概是觉得自己“移情别恋”了,所以为了自己不被踹掉,十分主动地主动送来了一份符合廖思倩口味的“代餐”,试图摆出大房风范为自己加分。

    但与此同时,他也担心廖思倩会有了新人忘旧人,于是挑了一个自己能拿捏住的……

    但李绍自己在廖思倩的情人收藏里,都算是蠢的那一栏,当一个人能被蠢货拿捏,那只能说明对方是蠢货当中的蠢货啊!

    廖思倩觉得头疼,更没有一次性创作两份作品的意思,甚至作为素胚本身的李绍,已经大大影响到了她的兴致。

    “是什么让你觉得可以随便把人带来我这里?”

    廖思倩发出了这样的询问声。

    说出这话时,她坐在椅子上,左腿叠在右腿上,因为刚刚起床没多久,睡袍大咧咧地敞开,而看见这一幕的小绵羊涨红了脸,兴奋中带着做作的扭捏。

    他就像一份被绑上丝带的礼物,被送到廖思倩面前,他渴望对方可以看中并且打开他,却又有些无法忍耐这种站在一个人任其挑选点评,甚至被完全无视的感觉。

    但这里有人比他的感觉更糟糕一些。

    随着廖思倩问出话来,李绍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小心地组织措辞想要解释,但廖思倩已经拿起手机,让保安下一次不要再随便放人进来。

    “你一直挺听话的,小绍。”

    廖思倩微微皱着眉头,在李绍想要打断她的话做出解释后,对对方的忍耐力变得更低了:“我看你也不是很想工作的样子,整天忙着做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越来越不像样子。”

    “这样吧,我找个老师过来教教你基础礼仪,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着上课,别在外面瞎跑了。”

    李绍瞪大了眼睛,他满脸不可置信,夸张的表情让本就被不合适的妆容破坏了美感的脸进一步地变形:“什么?!廖……亲爱的,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只是觉得这弟弟人不错,所以可以带来给您看看而已啊,我那个综艺刚签下来,违约金——”

    “违约金我付了。”

    廖思倩啧了一声,拿起手机看了两眼助理之前发来的消息,免得自己继续看着那张被主人扭曲的脸,会失去所有的创作欲望:“行了别闹了,乖一点,自己回去。”

    她抬头,又看了一眼李绍身边变得像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弟弟”,这一次终于从对方的恐惧中品味出点儿“绵羊”的意思了,但不多,感觉是只口感会很膻的羊。

    所以廖思倩别开眼,兴致缺缺地指示:“还有这个,现在就给我送走,下次再带过来,你也跟着一起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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