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静笙早班机飞回京城。
落地京城后直接去了秦氏总部开会。
她的医美大楼项目开业在即，今天需要在会议上汇报下进度和开业后第一季度的安排以及目标营收点。
当然这些都是场面的工作，她最主要的目的是让她父亲秦宏恺在她的活动预算申请表上签字。
如秦静笙所料，整个会议，除了秦宏恺没人在意她在讲什么，就像她当初亮相股东大会，没人向她发难，是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的无视。
秦静笙乐得轻松。
会议结束后，她跟秦宏恺回了办公室，把预算申请表递过去，俯身微笑：“麻烦了，秦董。”
秦宏恺签了字，没好气地看她：“也就这个时候能看到你，你说，你多久没回家了？”说完放柔了语调，委婉安慰道：“你还年轻，工作永远是忙不完的，我希望你能接我的班，但不希望你变成工作机器，你还是像从前那样，该玩玩，该恋爱恋爱。”
从她和江临分手后，加班成了常态。
他心疼她。
秦静笙置若罔闻，莞尔提醒：“现在是工作时间，”她收好表告辞：“我去一趟财务部门走流程，不打扰秦董了。”
走到门口，秦宏恺喊住她，问：“医生都找好了吗？”
秦静笙驻足：“基本上没有大问题了。”
从顺利拿下法拍楼，她就一直在物色医生，除了在全国的慈心医院物色合适的愿意接受调遣的内部医生，她放眼整个亚太区，寻找合适出色的主刀医生。
医美这一块不是慈心的主攻领域，业界名医持观望态度的很多，但她相信，她能做起来，打破质疑，和这些名医们双向选择。
秦宏恺点头，说：“我认识个医生，想介绍给你认识。”
秦静笙来了兴趣，问：“谁？”
筹备开业的这几个月，她算是把行业能有点名气的医生全部背调了解了，能让秦宏恺推荐的人，肯定在她的背调名单里。
“你见了就知道了，”秦宏恺却卖了个关子，“晚点我让我秘书把晚餐餐厅和时间发你。”
说完不给她多问的机会，随手拿了份桌上的文件，埋首看了起来。
秦静笙不多问，要离开时，秦宏恺又抬头看她。
他的目光扫视了下她的穿着，嘱咐道：“晚上别穿这么正式。”
秦静笙不解：“我去招聘挖人，穿正式点不好？”
她对自己的外形很有自知之明，她年轻又生得明艳，稍作打扮就会让人的注意力全停在她的外在上，而忽视了她的工作能力，因此，她每回来秦氏，都会穿成熟干练的职业套装。
秦宏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太正式会给人压迫感，我让你去吃晚餐认识下，不是让你去面试。”
秦静笙了然，能让秦宏恺推荐的医生一定是业界了不起名医，这些人有能力有地位，要合作肯定是要看她的诚意，她穿得太正式太有气场的确不合适。
她点点头，回了句知道了后才离开。
秦静笙走完财务审批流程后离开了秦氏总部。
此时，张德华和几个部门主管正在办公室听完助理汇报完她的行踪。
这几个部门主管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
有人听完后不解道：“张总，为什么不敲打敲打财务那边？”
张德华嫌弃他愚笨，扫了他一眼：“大小姐锦衣玉食不知道挣钱难，她想烧钱就让她烧呗，烧完就老老实实回家当她的大小姐了。”
那人又谨慎地说：“张总，董事会那边很多人其实是观望状态，秦静笙要是把这个项目做起来了，他们搞不好会倒戈，说到底……”
这公司姓秦啊。
他省略了后半句没说，补充道：“这个秦静笙不是什么草包千金，她名下有很多创业项目，和医疗无关，她都做起来了。”
张德华一脸不屑：“那些个花花绿绿烧钱就能做起来的公司有什么好说的，广告铺天盖地，看着风光罢了，都是些没上市的小品牌，亏也亏不到哪里去，有什么值得提的？”
他下了结论：“随她去折腾吧，不用盯着她了，把心思花在药物出口这事上吧。”
张德华从来没有把秦静笙看在眼里过，一个没经过社会毒打，一直在顺境中长大的小丫头，他从不认为她有多大本事。
秦宏恺对她有父爱滤镜，他可没有。
秦静笙下午忙完特意回了一趟家，换了身相对休闲随意的着装，她穿了条浅色的连衣裙，搭配杏色的厚毛衣，长发披散，擦掉抢眼的口红，换上裸色唇釉，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毫无攻击力。
秦宏恺秘书给的地址就在她家附近的一家日料店，步行的距离，非常方便。
她没有开车，提前十分钟推开了日料店包厢门。
视线里出现了个帅气的年轻男人，听见动静他抬眼朝她笑了笑，眉眼间是她熟悉的温润。
她愣了愣。
这个人竟比她找的所有前任，长得更像林晏初。
秦静笙恍惚了下，往后退出包厢，去确认包厢名。
秦宏恺卖关子不说，但她下午的时候把自己之前整理的那份名医表看了又看，锁定了几位她意向却没能拿下的名医。
不说这些名医年龄在三十五往上，但从外貌，就没一个长得和包厢里的人有半分相似。
……她一定是走错包厢了。
“秦小姐，”年轻男人主动出声：“秦董说你想见我，我还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秦静笙：……
……竟然没走错包厢。
秦静笙思绪万千，想着能让秦宏恺推荐的医生，肯定有过人之处，可能是她功课做得还不够，才漏了眼前这位。
她收敛了情绪，浅笑落座，微不可察地探寻打量着他，浅笑：“您好，很高兴见到您，我是秦静笙。”
也是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放下林晏初了。
面前的男人和林晏初有着八分相似的眉眼，她除了诧异和觉得有几分奇怪外，再没有旁的情绪。
不会像从前那样失神，也不会生出想要把他留在身边的念头。
“秦小姐好，我是林至新，”林至新自我介绍完，把菜单递过去，“不确定你的口味，所以没自作主张提前点单。”
秦静笙落落大方地点了单，试探地问道：“林医生在哪高就？”
林至新的眼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回道：“目前研究生在读，主攻脑神经临床研究，暂时还未就业。”
他仿佛怕她失望，又补充了句：“不过我从本科时就签署了慈心的人才培育计划，有继续攻读医学博士的想法，也可以随时入职慈心。”
秦静笙懂了又没懂。
他是慈心看中并培养的医生人才，但听起来似乎和她的医美大楼没关系啊？
秦静笙没搞懂秦宏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给她安排了这个饭局，她只能想，或许秦宏恺的用意是让她有大局观，不要局限在医美领域，多认识了解其他的医学领域，比如，脑神经。
于是即便有些失望，她也耐着性子和林至新吃饭，好在，他教养谈吐都很好，本身上进又努力，和他相处令人如沐春风。
一顿饭吃得也算愉快。
吃完后，林至新小心翼翼地询问：“秦小姐，秦董嘱咐过我饭后送你回家，请问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秦静笙没有多想，也不想为难打工人，点点头起身。
两人一路步行至秦静笙小区门口。
秦静笙：“我到了，谢谢。”
林至新点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目光闪烁了下，不敢直视她，开口说：“其实我很早就单方面的认识关注你了，真的没敢想过你会对我有兴趣……”
他深呼吸，终于抬头看她，鼓起勇气说道：“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秦静笙彻底明白了。
她父亲真的很擅长说蒙太奇式的谎言，没说一句假话，却让她误以为是给她介绍医美专家。
而实际上是相亲。
更令她无语的是，他从前拼命阻止她和林晏初在一起，现在替她找了个和林晏初有七八分像的人。
秦静笙理清了思绪后开口：“抱歉，我工作挺忙的，圣诞就不约了。我不知道我爸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现在只想把工作做好，你明白吗？”
林至新怔了下，眼里的光很快灭了，笑得很勉强：“我明白的。”
秦静笙松了口气，她对他印象不错，更不希望他因为秦宏恺心血来潮整这一出而受挫，说道：“你很好，非常优秀，我期盼早日在慈心的名医榜上看到你。”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让慈心损失一个脑神经方面的人才。
林至新强撑着笑容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对话结束，秦静笙转身就往小区走。
走了几步后，她总觉得有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
她驻足回头，只看到林至新缓步离开的背影。
……应该不是他在看她吧？
与此同时，位于小区门口的一辆黑色轿车内，江临收回了自己的灼热目光。
昨日沪城的活动结束后，他的情绪反扑严重，他克制了快两个月不去看秦静笙的任何消息和动态，然而却在她三言两语间彻底崩溃反弹。
他整晚翻阅着她的自媒体账号，像是一个在沙漠行走多时的人，极力地渴望着水源。
而秦静笙就是他的水源。
此时此刻，他看着秦静笙和一个长得很像林晏初的人走在一起，浓烈的不安让他所有的高傲和生气都压下去了。
秦静笙回家第一件事是拨通了秦宏恺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没好气地说道：“下次再给我安排这种奇奇怪怪的局，今年春节你就一个人过吧。”
“那人不是挺像林晏初吗？”秦宏恺语气里难得的有些老父亲的心酸委屈：“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林晏初，所以和江临分手了，你之前找的那些个男朋友是也挺像林晏初的，但绝对没有林至新优秀。”
“我和江临分手不……”是为了林晏初。
秦静笙说了一半打住了，想到昨晚江临说的话，其实他们分手也有林晏初的原因在。
江临那样高傲的人，怎么能容忍她把他当成其他人。
秦静笙话锋一转，冷声说：“你现在给我找像林晏初的人，当初何必阻止我和林晏初在一起呢？不矛盾吗？”
“不矛盾，你可以和任何像林晏初的人在一起，但不能和林晏初在一起。”秦宏恺斩钉截铁：“林晏初就是不行。”
秦静笙没有多问，挂了电话。
当晚，她处理完工作洗完澡刚躺在床上，门铃响了。
她摸过手机点开连接着可视门铃的APP，看到了江临。
……他来做什么？
秦静笙犹豫着要不要回应，门铃声一声接着一声，大有响到她开门为止的架势。
她回忆了下昨晚的对话，试图猜测他找她的原因。
……是为了拿回他送她的礼物？
她觉得他不至于如此没格局风度，但还是起身裹了外套去开门。
秦静笙只开了小半的门，蹙眉看他：“什么事？”
江临却顺着这微开的门进了屋内，目光紧盯着她，问：“你洗完澡了？”
简短的问话勾出一些暧昧的回忆，秦静笙压抑着心口的波澜，下意识拢了拢外套领口，脸色不悦地问：“你大晚上跑到我家就为了问我有没有洗澡吗？”
江临被她这样防备的姿态刺痛，紧绷着脸，又问她：“你要睡觉了吗？你明天什么安排？下班后有局吗？”
秦静笙被他这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整得莫名其妙。
她冷脸看他，下逐客令：“你到底想做什么，没事的话请你离开，我没空陪你闲聊。”
江临直勾勾地看她，缓声问：“没空陪我，有空陪他吗？”
“他？”
“今晚和你吃完，送你回家的男人。”
秦静笙恍然，她之前在门口感受到视线，原来是江临。
他跟踪她？
她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怒火。
刚分手时，她难过在意时他人间蒸发，现在她好不容易放下了，走出来了，他又来刷存在感。
那他之前干什么去了？
秦静笙冷笑：“关你什么事？”
“你要和他恋爱吗？”江临眸色幽深，压抑的情绪快到临界点，“他很像林晏初吗？”
秦静笙被气笑了。
先有秦宏恺，现在又有个江临，全世界都觉得她没放下林晏初。
但他一个让她自己消化好情绪的前任，有什么资格在半夜问她这样的话？
秦静笙故意顺着江临的话刺他：“对，找替身。”
江临破防，哑声道：“我也可以当替身，我会比其他人当得更好。”
他伸手将她拉入怀抱：“你不要找任何人，找我。”
久违的亲密接触让两个人都愣了下，身体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对对方有着记忆，叫嚣着更亲密的碰撞融合。
但秦静笙的理智在身体沉沦前快速拿回主权，她用力推开他，带着怒气质问：“你是大少爷的日子过多了，想玩替身游戏了吗？你是不是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从来不问别人的意见？”
她本来已经走出来，不生气了，可他现在的样子让她想起之前他求婚时，逼她二选一。
江临被骂，却一点儿也不气，反而觉得眼前的秦静笙不再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人了。
短暂的拥抱又被推开，江临却越发确定了自己对她的渴望。
他要她。
哪怕理智和骄傲千千万万次逼他放手，他身体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想要拥有她。
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欲望，不再跟自己做对抗后，江临反而冷静了，他立在原地，盯着秦静笙，说：“不是我想玩替身游戏，是我愿意陪你玩替身游戏。”
秦静笙：“……我没兴趣跟你玩替身游戏。”
她也没有兴趣跟他玩绕口令，再次下逐客令：“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江临一动不动：“你睡吧，我不吵你。”
“这是我家，”秦静笙无语极了，“晚上了，你在这不合适。”
“我知道这是你家，”江临铁了心，“我不是没在这留宿过。”
江临说完，自顾自地熟练换鞋，大大方方往沙发上一坐，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你去睡吧，我睡客厅。”
秦静笙没想过江临会有这样无赖的一面，他丢开面子后，简直无敌。
赶又赶不走，她被气到，不想陪着耗着，回房锁门睡觉。
第二天醒来，秦静笙都怀疑昨夜种种只是她做了一场梦。
直到她打开门，江临泰然自若，仿佛两人没有经历过求婚分手一般，语气稀松平常地说：“去洗漱，然后来吃早餐。”
分手前江临时常在她家留宿，在她家是有备用换洗衣物的。
分手后，她没有刻意清理扔掉，收整了下放在空卧室。
江临昨晚找到了，还洗澡换上了。
秦静笙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他这种主人家般的行为，她脑袋也有些乱，但她赶着去公司实在没时间和他处理这些感情纠纷。
她一言不发地吃了他准备的早餐，吃完起身去玄关换鞋。
她都这么明显要出门了，他还一派悠然自得在收拾餐桌。
秦静笙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冒上来了。
要分手的是他，现在不清不楚赖在她家的也是他。
他这么自我，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秦静笙换好鞋，看向江临，冷声说道：“我今晚回来之前，请你从我的房子里消失。”
江临收拾餐具的手一顿，与她四目相对，一声未吭。
秦静笙放完狠话就走了。
一整天忙碌的工作安排让她抽不出半点的时间精力分给江临。
晚上她故意加了会班，九点出头才离开公司回家。
她在家门口站了好一会，理了理复杂的情绪后开锁进门。
一室黑暗静谧。
秦静笙开了灯，环顾室内，江临果然不在了。
明明放狠话让他走的人是她，可当他真的离开了，她内心有一丝失落。
秦静笙换了鞋坐在沙发上，江临走了，她心里的躁郁散了，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
她终于可以冷静的复盘他昨晚说的那些话。
然而她才刚回忆了一遍，开门的提示音传来。
她警惕抬眼，捕捉到开门进来的江临。
秦静笙讶然不已，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江临边关门换鞋边回道：“我怕以后半夜过来会吵醒你，所以你去公司后，我把自己的指纹录进门口的密码锁里了。”
秦静笙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感慨着一个人怎么做到简单的几句话里全是槽点的。
她找不到合适的语气表情，只能蹙眉盯着他：“江临，这是我家，你在我家的门锁上录你的指纹不需要知会我经过我的同意吗？”
她越说越气：“还有，什么叫做你以后半夜过来？我们分手了！”
江临抬脚迈到她面前，没有回应她刚刚指出的任何问题，只是平静而温和的问她：“你有没有发现我哪里不一样？”
秦静笙：……
……这又是什么画风走向？
秦静笙被气到没脾气，仰头看他，回：“有，两个月没联系，你脑回路惊人，变得难以沟通。”
“不是两个月，”江临缓声纠正她：“是一个月二十六天。”
“那是重点吗？”秦静笙没忍住抄过一旁的抱枕朝他砸过去。
江临接过抱枕，俯身放回沙发原处，保持弯腰的姿势与秦静笙平视，绕回了刚刚的话题：“我白天上午处理工作，下午上了四个小时的语言课。你没发现我的普通话标准很多了吗？”
他说：“一点港普也没有了。”
秦静笙愣住了，分不清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话，还是因为他骤然凑近的脸。
她怔怔地问：“你为什么突然上普通话课程？”
江临扯了扯唇角，轻声反问：“你觉得呢？”
秦静笙沉默了。
她心里隐约有答案，却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呢？他可是港城江三少啊。
趁着秦静笙思绪混乱，江临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吻上她的唇，他在他朝思暮想的柔软上辗转，哑声说：“闭上眼了，你可以把我当成他，我们声音一模一样，不是吗？”
第42章
秦静笙从未想过，自诩感情猎人的港城江三少，会有主动给人当替身的一天。
他不再对她有任何的要求，不会打扰她的工作，在和她有任何亲密接触时，会蒙上她的双眼。
他不再唤她“BB”，他模仿着林晏初的口吻喊她“笙笙”。
秦静笙内心的感受无法言喻，她能感受到江临卑微又热烈的爱意。
他做过的那些令她生气，让她不理解的行为，此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甚至能推测相信断联的这两个月，他内心的煎熬。
她既心疼又纠结。
他们现在这样算复合了吗？
可这样不清不楚的复合，对彼此而言是不是都不公平？
秦静笙心情复杂，脑子也很乱，好在近期她和江临都工作繁忙，见面相处的时间不多。
距离医美大楼正式开业还剩下五天，石宇联系了秦静笙。
两人在秦静笙工作室附近的茶楼包厢见面。
会面后，秦静笙言简意赅地问：“我被谁盯上了？”
石宇将汇总的资料递过去，回道：“目前看来是两拨人。”
秦静笙翻阅着资料，面色没什么起伏，并不惊讶。
沉默良久后，她合上资料，抬眼看向石宇，问道：“你个人资料证件都齐全吗？”
石宇点头：“全的。”
他做这一行，随时都要全国跑，甚至跟到国外去，他相关通行证全部齐全。
他问：“秦小姐想让我去哪或者跟谁？”
“继续盯我，”秦静笙看着他，说道：“但我有个新任务要交给你。”
她从Birkin包里掏出支票，拿过签字笔，填了个远超市场价的金额，把支票递给他。
石宇接过支票，垂首看了眼上面的数额，心里被震撼了下，一边将支票收入口袋一边态度极好地笑道：“秦小姐请说，我一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秦静笙见完石宇，整个人如释重负，豁然开朗。
晚上她约了温雅吃饭。
温雅明显能感觉到秦静笙喜悦的情绪，点完单后，八卦问道：“秦院长有什么喜事，嘴角快要咧到眼角了，快给我分享分享，让我沾一沾喜气。”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秦静笙笑了笑，说：“想通了一些感情上的事情而已。”
“感情上？”温雅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打量着秦静笙的脸色，斟酌着用词，猜测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决定和林晏初那个双胞胎哥哥在一起吧？”
她清楚的知道秦静笙这些年找了多少个林晏初的替身，她和江临分手两个月了一直没有再谈，说着只想把手上的工作做好，现在忽然又提到了感情上的事，自己很难不联想。
毕竟论替身，没人能比林晏初的双胞胎哥哥更像林晏初。
秦静笙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
连和她交心最多，知道她秘密最多的闺蜜温雅都以为她还没放下林晏初，难怪她爸会撮合她和跟林晏初有八分像的林至新，难怪江临会离谱地给她当替身。
见秦静笙沉默，温雅暗叫不好：“你别告诉我，我猜中了啊！”
不等秦静笙回答，她语重心长道：“笙笙，我觉得你既然能和江临谈恋爱，说明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放下林晏初，虽然你和江临分手了，但也不要走回找替身的老路子啊。”
说到这她甚至都有些后悔当初劝秦静笙和江临分手了。
江临是头脑发热，没顾及秦静笙的立场感受贸然求婚，那也比林晏初那个没担当的男人好一万倍。
温雅说：“林晏初忌日那天，我听完林晏初有双胞胎哥哥后的那句感慨，纯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感慨，绝对不是建议，你可别真听到心里去啊。”
秦静笙扫了她一眼，表示：“你想多了。”
“那你是想通了什么？”
秦静笙握着水杯，轻声说：“我决定和江临复合了。”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有种浑身淤堵被疏通后的轻松，她扬了扬唇角，说：“我已经不爱林晏初了，我起初是有把他当替身，但后来江临只是江临，他不需要当任何人的替身。”
她这番话看起来是对温雅说的，却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这是她在看完石宇递过来的资料后，脑子里冒出来的感悟念头。
此刻她宣之于口，是告诉温雅，也是诚实的面对自己。
温雅觉得秦静笙简短的话里信息量爆炸，只能逐个地问：“为什么突然要和江临复合？你们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找你求和了？”
她一脑袋的问号，困惑不已：“还有什么叫做你起初有把他当替身，江临哪像林晏初了？风格外貌差了十万八千里，那眼睛那鼻子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
“你不觉得江临的声音和林晏初的，”秦静笙回忆起李景辉给的录音，顿了下，纠正道：“和我们认识的林晏初的声音很像吗？”
她们和林晏初认识时，他的声线并不是他真实的声线，但这件事说起来牵扯甚广，她自己也还没得到确定的真相，没打算和温雅讨论。
“有吗？”温雅思索回忆了一番，摇头坦诚道：“可能是有点，但我没什么太大的印象了。”
林晏初于她而言不过是发小闺蜜早逝的白月光，这五年她目睹了秦静笙为他伤心难过执着，但她对林晏初本人的印象早就模糊。
秦静笙肯定道：“江临说普通话时和我们认识的林晏初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温雅不理解且一脸震撼：“所以你一开始和江临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他说普通话时和林晏初的声音一样？”
她诧异地扬声：“你别太离谱，你之前找那些长得像的当替身也就算了，怎么还整上声替了？”
“那不是重点，”秦静笙莞尔，再次强调：“重点是我想告诉你，我确定自己喜欢江临，因为江临是江临而喜欢他，有点绕口，但你听明白了吗？”
温雅点头，一脸“服了你了”的表情，说：“明白，但你这恋爱宣言应该去找江临本人说啊。”
她燃起了八卦之魂，凑近问：“从实招来，你们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
秦静笙没想着瞒着温雅，她也挺乐意和她倾诉，每次复述的过程都能帮助她梳理一遍自己的思绪，解开一些困住她的心结。
一顿饭，温雅听得津津有味，最后打从心底地膜拜秦静笙，感慨总结道：“还得是你，我的姐妹，你才是最强猎人！”
秦静笙和温雅吃完饭聊完，算是彻底地想通了。
既然她和江临互相喜欢，没必要纠结一些情绪上的点，各自沉默任由误会发酵。
他们俩想在一起，就应该站在一条线，开诚布公地沟通，尝试着解决问题，而不是解决彼此。
她会先跟他说清楚，他不是林晏初的替身，她现在喜欢的是他而不是林晏初，然后再来导致他们矛盾爆发的求婚问题。
秦静笙理清楚了思路，把江临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发了条微信：你明天会回京城吗？
消息顺利发出，她心情很好。
果然之前是她单方面的拉黑了他，他一直保留着好友位。
与此同时，在沪城的江临看到这条消息，呼吸一滞。
一开始他觉得是看错了，反复点开秦静笙的头像朋友圈，翻阅过往的聊天记录，确定是本人后，欣喜涌了上来。
她不拉黑他了，还主动给他发消息。
但很快他开始感到不安，她发的是文字而不是语音，他无法确认她的情绪，这八个字解读起来透着些公事公办的冷漠。
……她不满意他这个替身吗？
江临自个儿纠结了一阵，忍住了回视频的冲动，带着探寻的意思问她：怎么了？
秦静笙秒回：有点事想和你说。
江临：什么事？
秦静笙：见面再说。
江临越发忐忑：一定要明天说吗？
江临盯着手机屏幕，这一回隔了好一会，秦静笙回过来一条语音。
他屏息点开——
“明天是平安夜，你没打算和我一起过吗？”
不再是冷冷淡淡的平缓语调，她尾音上扬，恍惚间又回到了他们分手前的说话口吻。
江临反复听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回电话回视频的冲动，敲字回道：我明天回京城。
秦静笙收到这条回复同样满意，但脑海里闪过过往江临各种声势浩大的节假日安排，她谨慎补充道：“明天吃饭去哪都由我来安排，你跟我走就可以了。”
江临：好。
第二天，平安夜。
江临歉然表示，他下午在沪城有无法缺席抽身的会议，得会议结束才能动身回京城，可能要到晚上了。
秦静笙也是有工作要忙的人，非常能理解，回他：没事，我正好要加会班，你起飞前告诉我一声就行。
她可以掐着时间去机场接他。
下午四点过后，秦静笙频频看手机，怕错过江临的消息。
五点半，她经常光顾的日料店送来了丰盛的餐食。
餐厅的送餐员将精致的餐食一一讲究地在她办公室的茶几上摆好，俯身说：“秦小姐，给您订餐的江先生说，他没有要破坏您计划安排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在他回京城前先垫垫肚子。”
秦静笙颔首：“谢谢。”
送餐员：“不客气秦小姐，祝您平安夜快乐，用餐愉快。”
秦静笙忙了一天是有些饿了，扫了眼把茶几摆得满满当当的日料，把莫琪喊进来一起吃。
吃完后她继续投身工作。
晚上八点，秦静笙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以为是莫琪，头也没抬地问：“你怎么还没下班？”
“你还没忙完吗？”
熟悉的男声让她倏地抬头，视野里，江临由远及近。
“你回来了！”秦静笙惊喜扬唇，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去摸手机，检查了一遍微信，没好气的看他：“不是让你起飞前告诉我吗？你怎么不说？”
不然她就可以去接他了。
“怕打扰你工作，”江临不着痕迹地打量秦静笙的神色，不想又自作多情的做出错误的解读，询问她：“有我能帮忙的吗？或者我去一边等你？”
秦静笙开始收拾桌面：“忙完了。”
她一键关机，伸手去拿自己的外套和包包，眉眼弯弯地看他：“我们去过平安夜吧。”
江临心跳漏了一拍。
人在接近幸福时，总会生出患得患失来。
江临强作镇定地问她：“去哪里？”
秦静笙已经穿好了外套，走到他的身边，口吻十分自然地问他：“你饿不饿？现在这个点很多大餐饮已经不开火了，我带你去我高中学校门口，吃我高中常吃的馄饨，怎么样？”
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笑着补充：“我保证不辣。”
江临垂眼，看了看她拉住自己衣袖的手。
是他想要的互动亲密，可他的心却因为她刚刚的话碎了又碎。
……高中常吃的馄饨，是和林晏初常吃的吗？
他忍不住想，她主动约他回京城去她的高中学校过平安夜，是因为想念林晏初了吗？
江临心底一片压抑的自嘲声，他只是个替身而已，没有资格和立场介怀这些。
他扯了扯唇角，笑得更温柔：“好，听你的。”
两人驱车前往秦静笙的高中学校。
她觉得自己从前和江临的相处太过被动，她很少主动提及试图让他知道了解过她的过往。
她打算吃完馄饨后带他去学校的操场走走，那是她曾经和林晏初走过，是她少女心萌动，初恋萌芽的地方。
今晚，她要在那告诉江临，她和林晏初的过往早就翻篇，她现在喜欢的人是他。
然而，他们甚至没能走到馄饨店，有人出现打破了她的计划。
刚走过校门口，秦静笙听到一声耳熟的呼唤。
“小笙——？”
秦静笙下意识地回头，循声望去，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从林晏初忌日过后再没有见过的林母。
而当她的余光触及林母身旁那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穿着套头卫衣和毛衣外套将自己遮挡严实的男人时，不由怔了怔。
那身形和她记忆中且多次在监控里看的人，一模一样。
……林晏初？
江临敏锐察觉到她的变化，关心地问：“怎么了？”
秦静笙深呼吸，摇了摇头。
林母惊喜地走近，感慨道：“真的是你，我刚刚远远看着就觉得像你，走近一看，还真是你！”
秦静笙没有应声，眼神落在了林母身侧的男人。
男人上半张脸被压低的帽檐遮挡，下半张脸被口罩遮挡，很是神秘。
江临循着秦静笙的目光看过去，微微拧眉。
短短几秒的时间，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林母目光闪烁在几人身上来回，扯了扯身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声音带了些微不可察的颤意，对秦静笙说：“小笙，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晏初他那被抱到港城长大的，双胞胎哥哥。”
她说：“他过来看望我和老林，问起了晏初，所以我带他来晏初之前念书的地方看看，没想到会碰到你。”
秦静笙看着男人，声音里一丝波澜也没有，她问：“是吗？”
男人摘下口罩，将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眉眼，他温柔地看向秦静笙，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晏初的双胞胎哥哥，Abel。”
林母连声道：“老林嘱咐我给他捎包烟回去，我现在去买，免得一会忘了，你们聊你们聊。”
说完，转身抬脚就走。
而江临在看到那张和林晏初一模一样的脸后，薄唇紧**动对秦静笙说：“你们聊，聊完和我说，我来接你。”
不等秦静笙回应，他长腿大步迈开。
只要他走得够快，她就没机会拒绝他。
校门口只剩下秦静笙和Abel两人。
“Abel？”秦静笙念着他的名字，眼底是一片冰冷，“这是你的英文名？”
他点点头：“你和我弟弟的故事，我都听我父母说了，很遗憾，你现在走出来了吗？”
秦静笙没忍住，嗤笑出声，她抬手揉了揉耳朵，神色更冷地看他：“不好意思，你用这个声线跟我说话，我不太习惯。”
这声音她是熟悉的，她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在石宇给她的出租车内的录音里，在李景辉给她的录音里，林晏初就是这样的声线。
秦静笙看着他不明所以的样子，不由冷笑了声，说：“没事，你就用这个声音和我说话吧，毕竟这才是你的本音。”
她将手塞进外套口袋，准确地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以双胞胎哥哥的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想知道，英文名叫不习惯，我还是叫你中文名吧，林晏初。”
秦静笙从来没有相信过林晏初有双胞胎哥哥这种鬼话，忌日那天林母第一次说，她就明白那是林晏初用来混淆她的说辞。
所以她让石宇不必再盯着林家，撤销了在各大交通枢纽上盯梢的人。
因为她知道，林晏初会来找她，双胞胎哥哥不过是他给自己铺垫的出现在她面前的理由罢了。
可随着她逐渐放下执念，她发现她已经不怎么在意他到底会不会来找她，又会在什么时候来找她了。
直到前几天石宇把盯上她的人的资料递给她。
其中一拨人里，就有林晏初。
那个瞬间她知道他按捺不住了，但她的心情格外平静，那份平静让她意识到她已经喜欢上江临。
刚刚见到他会震惊，仅仅是因为在记忆里盘旋了五年的人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惊诧而已。
但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料到他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会是在她要和江临说清楚的平安夜。
也好，她本来就打算今晚在这和过去告别，现在也算是殊途同归。
被拆穿的林晏初身子一僵，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秦静笙十分冷静，眼神里对场面控制的从容，绕回他最开始抛出来的问题，说：“不用遗憾，我已经走出来了，所以你不用再想什么搪塞我骗我的说辞，我不会信的。”
其实林晏初的谎言和手段并没有高明到天衣无缝，只是她被对他的执念和喜欢蒙蔽了理智。
放下了对他的执念后，她无比的清醒。
他再也哄骗不了她。
林晏初长叹了口气，苦涩地笑了笑，满目温柔地看着秦静笙：“我们笙笙一直都很聪明的。”
他往前迈了一步，轻轻伸手去拉她的手，好声好气地哄道：“笙笙，不生我气了好不好？这五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秦静笙听着是真的想发笑，她没把口袋里的手伸出来去挥开他，只是往旁边迈了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说：“别扯这些，我此时此刻还愿意站在这里听你说话，不过是因为我还想要一个真相。”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问：“林晏初，告诉我，你当年是为什么非要死遁离开？”
林晏初满目悲伤，眼里有化不开的深情：“笙笙，我是迫不得已。”
秦静笙面无表情地问：“什么迫不得已，你说来听听。”
林晏初沉默。
秦静笙耐心极好，不言不语，安静看着他等着。
林晏初欲言又止，在秦静笙的注视下，分外为难地低声商讨道：“我知道我五年前死遁伤害到了你，五年后我不想真相再伤害你一次，笙笙，我们不要再追问追究过去了，好好把握住未来的每一天，好不好？”
“为什么真相会伤害到我？”秦静笙没有打住的意思。
林晏初：……
“你不说那就没必要浪费彼此时间了。”
秦静笙转身欲走，林晏初终于开口：“因为秦叔叔。”
秦静笙逐字向他确认道：“林晏初，你的意思是我爸拆散了我们？”
林晏初点头说：“是的，秦叔叔认为我干过一些并不光明磊落的事情，觉得我配不上你，希望我能永远离开你。”
他说：“我其实非常理解秦叔叔，你那么好，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不告诉你真相，是不希望你为了我和你的父亲有矛盾，那样……”
“等一下，”秦静笙难以接受地打断他，总结他的发言后问：“所以，是我爸授意你死遁的吗？”
林晏初说：“是。”
秦静笙这才掏出一直放在外套口袋的手，顺势连手机一块掏出来。
她点开扬声器，说：“爸，林晏初说的是真的吗？我不知道你们谁说的是真，你们俩现在对质一下。”
第43章
林晏初愣住了。
晚上的高中校门口很是静谧，按了扬声器后，秦宏恺的声音清晰可闻。
“胡说八道！”秦宏恺口吻急促，语速很快，显然是被气到上头了，又生怕秦静笙会误会自己，拼命解释道：“我希望他离开你是真的，但我没有授意他死遁，我只是让他离开你！”
这五年父女俩因为林晏初的事一直有隔阂，林晏初刚“去世”的时候，秦静笙迁怒秦宏恺，一度不愿意和他见面联系，父女俩形同陌路。
后来在秦宏恺孜孜不倦的努力下，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林晏初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雷区，两人几乎闭口不谈，哪怕他想解释下当年的事，却也没有合适的契机，他既怕旧事重提戳了秦静笙的伤口，更怕一言不合又吵起来。
秦宏恺不想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女关系被林晏初一搅合再次破裂，借着这个机会澄清解释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林晏初是个骗子，但那个时候你年纪小，我知道你重感情，不想以后你回忆起自己的初恋会后悔，觉得自己眼光不好难过，更不想你因此受了打击，从此不信任感情，因为爱情还是很美好的，不好的是遇见的人。”
秦宏恺说：“我承认林晏初死遁我是知道的，又觉得他用这种方式离开你，至少保存了你对初恋的美好记忆，所以我帮了他一把，但绝对不是我让他死遁的，他是自己惹了麻烦，京城待不下去了，现在竟然敢赖我头上，给我泼脏水！”
“林晏初！”秦宏恺怒道：“你真是冥顽不明、屡教不改，之前我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你当我秦宏恺是吃素的吗？”
秦静笙没给林晏初回应秦宏恺的机会，她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林晏初，说：“你是不是觉得很了解我？你是不是认定在你说了后，我不会去问我爸？”
从前的确是这样，因为秦宏恺的反对阻拦，她会觉得自己和林晏初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那个时候足够天真，足够信任他。
但现在不是，一个连身份、声音都是伪造的骗子，有什么值得她信任的？
所以，在她决定质问他真相的那一刻，她就悄悄拨通了秦宏恺的电话，让秦宏恺旁听。
“你错了，我爸的控制欲再强，他从来都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秦静笙冷冷地看着林晏初：“我不管你做过什么腌臜的事情，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有过很多机会向我坦白，但是你没有。”
她平静道出真相：“你跟文心晴是一伙的吧，南海花园的监控也是你们背后操控的吧？”
林晏初张了张唇，很多编排了一遍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秦静笙继续说：“你也确实了解我，死遁这一招让我爱了你五年，不对，其实我爱的不是你，我爱的一直是你营造出来的假象，和我对初次恋爱的向往。”
她往前迈一步，与他四目相对，缓声而有力地说：“我不管你和文心晴在谋划什么，但你们最好不要打我或我身边的人的主意，否则我一定连本带利地和你们算清楚。”
这样近的距离，她看着她曾经朝思暮思的脸，却不再有半点的情绪起伏。
她的视线从他的眉眼落到他的鼻子，再到他的嘴唇和下巴，是她对初恋最后的纪念与告别。
最后她抬眼看着他，像在看路人甲乙丙丁般冷漠：“从今以后，你们离我远一点，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林晏初看着秦静笙。
眼前的秦静笙熟悉又陌生。
她的聪明、果敢、坚决他早就体验感受过，但那时她的棱角从不会向着他。
他卑劣的心思在她眼里，一览无遗。
她戳破他伪善的假面。
“笙笙……”林晏初嗓音干涩，费力地发音：“我承认我骗了你很多，我不否认不辩驳，但我喜欢你，这是真的。”
他最初搬来京城是为了引京城一个富豪入局，没想到会遇到秦静笙。
他真的喜欢她，不想组织的人盯上她骗她。
他也是真的自私，他不敢向她袒露真实的自己，如她所言，在他惹上事不得不离开京城时，他选择死遁，成为她心里永远美好的白月光，这样她就忘不了他。
这五年，他悄悄关注着她的社交账号，看她谈了一个又一个有他影子的男朋友，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只需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再用另一个身份回到她身边就好。
直到她身边出现了江临，他看着她逐渐流露出来的恋爱姿态，觉得她在慢慢抽离他的世界。
所以他等不了了，哪怕文心晴再三阻拦，他也执意用林晏初双胞胎哥哥的身份出现。
他怕她真的爱上江临，怕她真的忘了他。
可此时此刻，他知道他害怕的一切，真的发生了。
“但我不喜欢你了，”秦静笙眼里只有漠然：“这也是真的。”
她说：“你跟我之间，早在你进火葬场那一刻，就结束了。”
林晏初面如死灰，再说不出半句话。
林母去而复返，手里拿着香烟，目光在秦静笙和林晏初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最后落在秦静笙身上，热情地邀请道：“小笙，最近工作很忙吧？你好久没来看过我和老林了，要不今晚上家里坐坐吧？”
她极力给林晏初制造机会：“等回了家，你们还能坐着慢慢聊。”
秦静笙摇头：“不了阿姨，我男朋友还在等我过节，今晚是平安夜。”
林晏初如遭雷击，身体晃了下，差点没站稳。
林母忙伸手扶了林晏初一把，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留下一句“那不打扰你和男朋友过节了”拉着林晏初离开了。
秦静笙长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她和江临停车的地方，别说江临的人影，连车影都看不见了。
秦静笙：……
……他在没这等她？
秦静笙走到停车位附近查看，确定江临的车已经不见了，暗叫不好，估计是她和林晏初聊得太久，他心态崩了，直接走了。
她拿出手机想给江临打个电话，一看手机满屏的未接来电，全是秦宏恺打过来的。
没来得及操作手机，秦宏恺又打了过来。
秦静笙按了接听。
秦宏恺连声说道：“林晏初那个混球挑拨离间，你可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你等等爸爸啊，爸爸在路上了，你让那小子做好准备跟我当面对质，看到底是谁在撒谎！”
秦静笙：“……我没跟他待一块了，他走了。”
能感觉到秦宏恺真的气得不轻，大晚上都炸毛了，她安抚道：“不用和他对质，我信你。”
秦宏恺一怔，花了半天确认消化秦静笙说的，又感动又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是怕我为难他，故意这样说唬我吧？”
他坚定说道：“你站在原地别动，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我们当面说！”
他必须当面确认，他的宝贝女儿没有又被林晏初三言两语骗了去，也想趁此机会和她彻底说清楚，解开两人的心结。
秦静笙后知后觉地发现秦宏恺话里的重点：“马上就到？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她没好气地质问道：“你又派人盯我！”
秦宏恺尴尬得咳嗽了声：“我是发现林晏初回京城了怕他打你主意才盯一下的，平常我保证没有派人盯你。”
他语气有些讨好：“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一会当面跟你解释道歉。”
秦静笙只好作罢。
也好，她跟秦宏恺为了林晏初彼此猜忌了这么多年，今晚一次说清楚解决也好。
秦静笙就站在校门口的位置，挂了秦宏恺的电话后她给江临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但是无人接听。
她叹了口气，给他发消息：你人呢？我们谈谈。
一直到秦宏恺都到了，秦静笙也没收到江临的回复。
父女俩没去学校周边的店子，就沿着校门口的路缓慢走着。
昏暗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秦宏恺说：“从林晏初跟你走近，我就注意到他，派人仔仔细细调查了他，他不是什么单纯的转来京城的学生，他是被人送到京城来的，这样的人我当然不放心你同他接近，但那时候你还小，我不想你过早接触人性的丑陋，没有戳破林晏初的伪装，只是向你表达我对他的厌恶，让你们不要往来。”
“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非要和我反着来，我不让你和他交朋友，你反而偷偷和他谈起了恋爱，气得你爸我整宿睡不着，”秦宏恺弯腰把脑袋往秦静笙眼前凑，“你看看看看，我这白头发就是那时候被气出来的。”
“哪有白头发？”秦静笙眼眶发热，口吻还是半分不让的硬，“你这头发比很多年轻人都乌黑浓密。”
“嘴还挺甜，”秦宏恺心满意足地直起腰，反手捋了下头发，感慨道：“后来我看你那么伤心我也心疼后悔，我想告诉你真相，可你那会躲着我，把我当仇人，半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你出国念书，连春节都不回来。”
他说到了伤心处，连声音都弱了下去：“再后来我们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些了，你愿意回家了，也肯跟我同桌吃饭了，我又不敢说了，我怕你会生气怪我当初瞒着你。”
秦宏恺叹息道：“我知道你很反感我派人盯着你，过分插手你的人生，替你做决定，我、我只是怕你受伤，你妈因为我迁怒你，你不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有妈妈关心，被欺负了不开心了，可以找妈妈诉苦，我怕你在学校受了委屈什么都不说，才会安排那么多人盯着你。”
秦静笙看着她和秦宏恺的影子，鼻子发酸。
她的母亲邓曼从不着家，对他们父女俩的影响力却是无处不在的。
秦宏恺：“我不想别的孩子有的你没有，我想连着你妈妈的那份关心和爱一起给你，但我好心办坏事，用错了方式，让你不开心了。”
他停住步子，转身看向秦静笙，郑重道：“我秦宏恺这辈子唯一做好的事只有开公司和挣钱，我是一个称职的董事长，但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秦静笙：……？
本来挺煽情的氛围，听了“称职的董事长”六个字，到了眼眶的泪水都化作了无语。
秦宏恺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对不起笙笙，爸爸以后一定努力当个称职的好爸爸。”
秦静笙拍了拍他的手臂，半是调侃半是安慰：“……没事，你多挣点钱也是好爸爸。”
“哦，”她补充道：“挣的钱都给我才是好爸爸。”
“你这说得什么胡话，我挣钱不给你还能给谁？”
“你远房表弟吧。”
秦宏恺没想到她思维如此跳跃，一时噎住了。
秦静笙笑了笑，跨越五年的心结主动拥抱了下秦宏恺：“爸，平安夜快乐。”
秦宏恺心里百感交集，但父女俩都不擅长煽情，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快乐就成，我不过洋节。”
“我过，你早点回家休息吧，我要和我男朋友过节去了。”
秦宏恺再次被噎住。
可秦静笙到底是没能跟江临过上平安夜。
等到江临回她消息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江临：临时有点事，我回沪城了。
秦静笙血压飙升，直接回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江临按了拒绝，又给她回了条文字消息：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秦静笙又回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江临依旧按了拒绝，再次给她回了条文字消息：睡吧，晚安。
秦静笙不蠢，她看得出来，江临在害怕逃避。
……他认出那是林晏初本人了吗？
还是他觉得，她会为了个和林晏初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踢掉他这个“替身”？
……所以直接离开了京城？
她不由得联想到了她生日那天，他求婚被拒后，也是连夜离开了京城。
她当时以为他是铁了心要分手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走了，现在忽然明白了过来，他当时更多的是失望和害怕吧。
秦静笙有些心疼，她不想让江临在失望和患得患失中度过今晚，她回了条语音消息过去：“你接电话，我只是想跟你说件事，要不了几分钟。”
发送后她尝试再次回拨，这次江临没有点拒绝接听，而是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秦静笙有些无奈，只好继续给他发语音消息：“江临，我想告诉你，我已经彻底放下林晏初了，我不需要什么替身，你在我眼里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发完这条消息后，她守着手机等了半个小时，屏幕上没弹出江临的任何回复。
她叹了口气，只好先作罢。
而另一边，江临反复点开她这一条语音，薄唇紧抿。
今晚他一开始是在车里等着她的，明明心脏被嫉妒拉扯着，他却近乎自虐一般，一直盯着校门口的两个人。
在秦静笙旧手机里不小心看到的回忆录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画面和眼前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交叠。
直到他看到秦静笙主动朝那个男人迈了一步，隔着一段距离，在他的视角里，只能看到她微仰头看着男人的侧脸。
他其实是看不清她的表情的，可她往男人靠近的这一步，却将他的一颗心踩进了泥泞里。
他再看不下去，驱车离开。
……她说她不需要替身，是说他连当替身留在她身边都不行吗？
秦静笙睡了一觉起来，江临没回消息。
她工作了一天，他依旧音讯全无。
秦静笙有些不爽了，她已经把话说清楚明白了，他没反应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窝了火，也不想再联系他。
两天后，医美大楼正式开业，来了大半个京城有头有脸的名流权贵，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秦静笙在开业发言时，落落大方完全不怵，首次向媒体公开了维纳斯基金会的成立，并表示以后她名下歌笙等品牌每销售一单都会捐赠销售额的百分之一给基金会，用于帮助有需要的人，赢得一片掌声。
在秦静笙发言结束后，有轰鸣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数不清的无人机飞向大楼上方，在一系列的炫酷阵型表演过后，摆成了开业大吉四个大字停在半空中。
路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摄，感慨真豪门千金创业就是派头十足，壕无人性。
秦静笙看完无人机的表演，心里逐渐有喜悦渗出来。
她记得江临第一次玩消失后，就是在秦氏总部用无人机挂着BB对不起的条幅和她道歉。
所以这次他消失了三天，也知道错了，来道歉了？
秦静笙是这样猜测的，尤其是在看到江沁瑶出现后，越发笃定了。
“Surprise！”江沁瑶笑容满面走到秦静笙面前，“秦院长，开业大吉咯！”
“谢谢，”秦静笙抬眼扫过无人机，眉眼上扬，问她：“你三哥安排的？”
江沁瑶一脸问号：“什么三哥？你们不是分手两个多月了吗？”
她的不愉快直接摆在脸上，嗔道：“你好过分哦！开业不给我发邀请函就算了，我特意过来给捧场送惊喜，你还把功劳安我三哥头上，我不开心！”
秦静笙被她的话泼了一盆冷水：“……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沁瑶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听秦静笙提到江临想到什么似的，立马从包里掏出个黑色盒子递过去：“我上次在你家睡了一觉，为了搭配衣服挑了这对耳钉，是三哥送你的吧？”
秦静笙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眼，是那对红宝石耳钉，她应了声。
“我要知道是三哥送你的我肯定不拿！”江沁瑶回想起那次江临的神色仍心有余悸：“我之前在港城和三哥吃饭戴了这个，三哥那表情可怕得我晚上要做噩梦！”
秦静笙恍然，难怪在沪城的活动上，江临会阴阳怪气问她为什么把他送她的东西送给别人。
……原来如此。
江沁瑶打量着秦静笙的脸色，凑近些又问：“笙笙，我觉得我三哥真的很喜欢你，你刚刚提到我三哥还挺开心的样子，那个……我纯中立好奇问一下啊，你跟我三哥还有可能吗？”
“你应该去问你三哥。”
“啊？”
“他现在单方面和我冷战，”秦静笙抬手比划了个三，“已经跟我冷战三天了。”
“啊？！他怎么敢的啊！”
开业事多，除了医院各种线下的活动观礼，秦静笙还有几个线上的访谈，一直忙到晚上才闲下来。
安顿好江沁瑶后，她决定再次主动联系江临。
原因是从江沁瑶那听到了很多，他们分手断联那两个月江临的生活状态，听到他患上严重的失眠症，大部分时间都在内地忙碌，但每个星期一定会飞回港城看三次心理医生。
但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秦静笙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对江临的关注关心聊胜于无，他如果不主动汇报行程，她甚至不知道他此刻会在哪。
她连他身边助理秘书的电话都没有。
秦静笙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能找到江临的方式，最后打给了蔡雪翎。
电话通了，她开门见山的问：“蔡经理，你能联系上江临吗？或者你把他助理的联系方式推给我，我要找他。”
医美大楼顺利开业了，她挤一挤，是能腾出几天时间来的。
她不想这么干耗着，不管江临在哪，她要去找他。
能聊开解决问题就继续好好在一起，不能就彻底分开。
蔡雪翎回道：“秦小姐，三少今天下午回的港城，现在还在酒店。”
秦静笙没想到会这么凑巧，问：“他还在忙吗？”
“不确定，”蔡雪翎没将话说死，“我可以帮您去确认一下。”
“好，”秦静笙说：“要不你直接把电话给他吧，我有话跟他说。”
蔡雪翎有些为难，委婉地说：“我先去确认一下三少是否有事在忙，确认后立马给您回电话。”
她现在摸不准两人是什么状况，不想贸然把电话给江临，造成什么尴尬的情况。
秦静笙只能妥协：“好吧，”顿了下她唤住蔡雪翎，“等一下，帮我转告他一句话。”
“秦小姐请说。”
“我很讨厌遇事就逃避的男人，他如果半个小时内不联系我，我们分手。”
秦静笙放了杀手锏后挂了电话。
不到十分钟，手机就响了。
她垂首看了眼，不是江临的号码，是港城警方——
“秦小姐，获得你南海花园房子居住权自杀昏迷的粉丝醒了，请你赴港协助调查。”
第44章
酒店1808套房。
江临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茶几上的手机。
几分钟前秦静笙给他打电话了，手机铃声像是一种审判的提示音。
他还没做好准备，接受审判。
门铃响了，江临听到了蔡雪翎的声音。
蔡雪翎问：“三少，休息了吗？”
江临知道蔡雪翎不会无故登门，于是起身去开门。
他问：“什么事？”
蔡雪翎说：“是跟秦小姐有关的。”
“进来说吧。”他返回客厅。
蔡雪翎合上门跟进屋内，停在沙发后方，汇报道：“三少，秦小姐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询问您的行程位置，说有话和您说。”
江临眼里划过一丝愕然，他没想过秦静笙会为了找他，联系蔡雪翎。
蔡雪翎如实相告：“秦小姐让我转告您一句话，她说她很讨厌遇事就逃避的男人，您如果半个小时内不联系她，你们分手。”
江临的面色瞬间紧绷：“你再重复一遍。”
蔡雪翎保持淡定，重复道：“秦小姐说她很讨厌遇事就逃避的男人，您如果半个小时内不联系她，你们分手。”
江临：“再重复一遍。”
蔡雪翎：“……秦小姐说她很讨厌遇事就逃避的男人，您如果半个小时内不联系她，你们分手。”
避免再重复第四遍，她率先开口提醒道：“从我结束和秦小姐的通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九分钟，三少不忙的话不如尽早给秦小姐回个电话？”
江临连声线都紧绷：“你确定她让你转达的是我如果半小时内不联系她就分手不是……”
后半句戛然而止。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他的自信早被秦静笙碾碎，才一有风吹草动就想到最坏的结果，哪怕看到她说她已经彻底放下林晏初的，他也不敢奢望她会选择自己。
蔡雪翎点头，她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非常难得的多了两句嘴：“我不清楚三少和秦小姐之间闹了什么不愉快，但我知道秦小姐愿意主动联系您，说明问题是可以解决或者说是秦小姐愿意解决的。”
她又委婉地暗示：“三少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秦小姐肯定也欣赏三少那样的风采。”
蔡雪翎退出房间，走到一半停住，斟酌了下用词再次开口：“三少，其实秦小姐没答应您的求婚并不一定是不爱您，或许只是因为她恐惧抵触婚姻。”
原本作为一个下属，她的处事原则是不会多议论或给老板的私事任何建议的。
所以在江临求婚被拒和秦静笙分手后，哪怕她将江临的在意和念念不忘看得分明，她也只字不提。
感情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秦静笙无意，她给任何建议都无效。
但她刚刚接了秦静笙的电话，听出了秦静笙的在意，也知道他们俩复合了，而她前边反正已经劝了两句了，索性再多说两句。
江临抬眼看蔡雪翎，微微拧眉。
不知道是不爽她从提他求婚失败这件事，还是在等她给出更详尽的解释。
“三少多去了解了解秦小姐的母亲邓曼女士就知道答案了，”蔡雪翎保守地补了句：“当然以上只是我的个人猜测，具体的要看三少自己定论了。”
她之前陪秦静笙跑医院，敏锐的察觉到秦静笙对粉丝母亲的态度不一般，当时她任命筹备婚礼，想尽可能地多了解秦静笙，翻阅了秦静笙所有的社交账号，发现秦静笙一次也没提起过自己的母亲。
她后来又找到了秦静笙母亲邓曼的个人账号，隐隐约约猜到了答案。
蔡雪翎离开后，江临给秦静笙回了个视频通话。
秦静笙正坐在梳妆台前摘卸首饰，按了接听后把手机立靠在首饰盒边，用余光扫视着屏幕上江临的脸，没好气地说：“江三少，终于忙完了？”
江临盯着屏幕沉默了片刻，良久后开口：“我不是想逃避，我只是不想结束。”
秦静笙被气到，放下耳环，直视屏幕里的江临，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结束了？”
说到这她就有情绪：“我没主动提过一次，之前说不结婚就分手的是你，现在莫名其妙玩消失的人也是你，到底是谁想结束？”
江临侧头，避开秦静笙的目光，闷声回：“我知道，他就是林晏初。”
他知道林晏初没有死，更没有什么双胞胎哥哥。
他知道那是白月光本人，才会这么不安和害怕。
秦静笙讶然，但耐心也随之告罄：“你既然都能知道他是林晏初本人了，那你肯定清楚他做过什么，更应该了解我不会对那样一个人念念不忘。”
她说：“我觉得两个人要一起，遇到问题应该积极坦诚沟通。”
“江临，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但如果你继续逃避玩失踪，我想我们不适合。”
江临再次看向屏幕，他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道：“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不能，”秦静笙不压抑自己的情绪，一股脑地宣泄：“你真的很过分，你之前搞砸我的生日我都没跟你计较了，不陪我过平安夜圣诞节我也勉强理解，可今天是我医美大楼开业，连瑶瑶都来京城祝贺了，你呢，对我不闻不问的，还让我三番五次地找你。”
她潋滟的眸光里荡漾着委屈的涟漪，那是对外人不曾有过的小情绪。
江临的一颗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用力捏紧，恨不得能穿过屏幕，揽她入怀，摸摸她的脑袋。
他温声解释道：“我没有不闻不问，我只是不敢出现，怕你又会冷冷淡淡地对我，让我离开你，我请了多家媒体过去捧场，今日医院摆放的所有匿名花篮都是我送的。”
他哑声说：“我也很想在现场，给你祝贺为你鼓掌。”
江临：“你的采访我看了，维纳斯基金会的理念很好，你官宣公布后我给基金会捐了款。”
他透过屏幕看她，眼里是欣赏与骄傲，不吝夸赞：“笙笙，做得好。”
秦静笙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爱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哪怕是隔着屏幕，她也能清楚得感受到他眼里的爱与温度。
她在听完江临的这段话后，她那点炸毛的小情绪都被安抚好了。
秦静笙凑近镜头，低声说说：“这次就算了，我跟你说，你如果再玩冷暴力消失，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搭理你了。”
这样近的距离，满屏都是她的脸，镜头下不见半点瑕疵，放大五官让明艳中透出娇憨来。
江临心底一片柔软，表态道：“不会了。”
他温声哄她：“能再说一遍，你喜欢的人是我吗？”
碾碎的自信需要在一遍遍肯定答复中重新拼凑起来。
秦静笙故意无视，兀自说道：“你不要叫我笙笙，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BB。”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他不是林晏初的替身，他是江临。
江临的声音更轻柔：“BB，再说一遍，你喜欢我，好吗？”
秦静笙觉得江临一定是故意的，他压低的嗓音带着蛊惑，这声BB唤得她耳廓发烫。
但她才不会在和他的较量中败下阵来：“不好，除非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
镜头晃动了下，江临拿起手机起身：“BB，你先去泡个澡小睡一会，我马上出发……”
“等一下，”秦静笙喊住他，“你别折腾了，我天亮就会飞港城。”
“嗯？”
“刚港城警察联系了我，医院昏迷的粉丝醒了，让我协助调查。”
江沁瑶本来就是闪现京城给秦静笙惊喜捧场的，她航线早就申请好，只打算在京城待一天。
第二天，秦静笙坐江沁瑶的私人飞机飞往港城。
飞机刚降落在江沁瑶的半山腰别墅，江临就迎了上来。
他再没有克制压抑顾虑，目光直接而热烈的落在秦静笙身上。
这旁若无人的注视让江沁瑶起了身鸡皮疙瘩，她也不想杵在江临和秦静笙之间刷存在感，识趣地率先出声道：“你们先去忙你们的事，爹地那边我肯定会给你们做好掩护，一有风吹草动我就通知你们。”
江沁瑶往别墅走了几步，想到什么似的再回首，就见江临已经一脸不值钱的贴上秦静笙了。
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说：“三哥，我可不会无偿帮你哦。”
江临牵住秦静笙的手，直接变成“盯笙机”，连一个眼神都不带分给江沁瑶的，场面地回问江沁瑶：“看中哪个包包了？”
“谁要包包了？”江沁瑶一脸无语，双手环臂，傲娇道：“我是让你赶紧搞定内地啦！”
分手断联后再相处，江临因为自信被粉碎，想更贴近林晏初一些，看秦静笙的眼神从来是点到即止。
秦静笙被他这灼热的目光盯得怪不好意思的，抽出被他牵住的手，戳了戳他的腰，低声提醒：“瑶瑶在跟你说话，你看她啊。”
腰本来就是江临的敏感部分，何况他觉得此刻的秦静笙就是在撒娇，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递到唇边，肆无忌惮地亲吻了下。
秦静笙：……
江沁瑶：……
江沁瑶受不了地抚了抚双臂，想抖落些鸡皮疙瘩：“三哥，你再无视我，我要生气啦！”
秦静笙不适应这样的当众腻歪，抽不出自己的手，只好抬脚轻踹了下江临的小腿，瞪他一眼，沉声重复：“瑶瑶跟你说话！”
江临吃痛闷哼了声，好声好气道：“知道了，BB别生气。”
说完终于转头看向江沁瑶，续上她前边的话：“让我赶紧搞定内地，然后？”
江沁瑶看着江临这副被踹后眉开眼笑的样子，觉得真没眼看。
……怎么一副把他踢爽了的样子，三哥好变态啊！
江沁瑶只想快点说完快点走，连语速都下意识加快了：“我现在帮你是没问题啦，但爹地早晚会反应过来我是卧底诶，我得随时做好遁入内地的准备，我先说好哦，我在内地的生活配置可不许比港城差，三哥你得保证让我在内地也能横着走！”
她说完，一刻也待不下去，火速转身离开。
秦静笙捕捉到江沁瑶话里的重点，询问江临：“你爸还因为你想去内地发展的事盯着你？”
她是有些困惑的，毕竟据她了解，江临在内地几乎是站稳了脚跟，江父的手伸不到大陆来，那在他偶尔回港城还盯着他，根本没有意义。
“不全是，”江临含糊带过，“因为我挑衅到他为人父的权威吧。”
事实上，江父已经放弃或者说是无能为力，不再插手他的事业版图了，但在他的婚恋决策上，仍不死心。
不仅出动了江沁瑶还有江泽来当说客，只要他一回港城，立刻把他骗去各种相亲局。
江沁瑶一直在阳奉阴违，给他争取到很多时间和自由。
但他不想让秦静笙知道这些。
江临陪秦静笙去了医院。
抽**花园房子居住权的粉丝叫做徐洁，二十五岁，她是独生女，家境一般。
刚研究生毕业幸运的中了奖，然后跟家里说自己的运势来了，她要去港城拼一拼。
然而她在港城并没有找到让她称心如意的工作，反而遭遇诈骗，疑似接受不了，情绪崩溃在屋子里点火自杀。
这些是在她苏醒前，警察根据她在各社交平台，通讯设备，以及周遭住户反馈中得出的结论。
时隔两月，秦静笙终于进到病房看到了徐洁。
被子将她的身体遮盖严实，她只露着一个头，脸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是瘆人的深红色，可想而知当时烧得多么惨烈。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秦静笙也控制不住地呼吸一滞。
江临见状抬手遮住秦静笙的眼，想帮她挡住这视觉冲击。
秦静笙挪开了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用眼神无声示意他，自己没事。
她不想自己的反应给徐洁带来二次伤害，调整呼吸，尽量摆出温和寻常的表情走近病床。
徐洁不仅是大面积烧伤全身留下可怖的伤痕，她的神经也收到严重损伤，行动困难，声带受损，费尽力气也只能说出些支离破碎的难懂字词。
秦静笙不敢随便碰触她，将手搭在病床边的扶手上，像熟人般的寒暄问道：“你好些了吗？”
徐洁眼珠子转了转，僵硬的落在秦静笙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秦静笙，眼珠子相对激动的快速转动着。
“唔……揍……唔……”
她艰难的发着破碎的音节。
“没事的没事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你不用说话回我，”秦静笙温声安抚徐洁，“你肯定能好起来的。”
徐洁支吾了两声，眼角有泪滑落。
秦静笙反应极快，立马抽过纸巾去擦徐洁的眼泪，生怕泪水滑过面上烧伤的皮肤，造成感染。
她继续说：“后续治疗恢复的事你不用担心，现在网上很多人都在关注你的消息，希望你能好起来。”
她许下承诺：“你会是维纳斯基金会的第一位救助者，你要加油，大家会陪你一起好起来的。”
徐洁的情绪过于波动，秦静笙不敢在病房久待，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和江临出了病房。
一出病房，秦静笙看到了徐洁的母亲。
即便有护工也要亲力亲为的陪护，忧思成疾的徐洁母亲消瘦了一大圈，鬓角生了白发，和她上次见过的样子相比，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
她在徐洁母亲身上看到了母爱和在意的具象化，有些心疼和难受。
徐洁的母亲泪眼婆娑的迎上来，唤了声秦小姐，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落，泣不成声。
搀扶着她的她妹妹，徐洁的小姨。
“我好好的女儿啊……”徐母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变成这个样子，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别哭了姐，再哭眼都要瞎了，”徐洁小姨一脸愁容的劝阻，“你把身体搞垮了，小洁更没依靠了，为了小洁你也要撑住啊。”
徐母妹妹对秦静笙说：“秦老板，你本事大，不能不管我们小洁啊。”
秦静笙从包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阿姨，我还是那句话，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小洁好起来，您多保重身体，我还要去趟警局做个笔录，先不跟您多说，小洁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您可以随时联系我的助理。”
徐母哭着点头，连声道谢。
秦静笙和江临去往警局做笔录。
她上次做过一次，对流程还有印象，很快完成了笔录。
秦静笙询问进展，警察回道：“徐洁醒来后，虽然声带受损，四肢有伤口没法使用文字，但通过数次沟通，她指认南海花园存在一处诈骗窝点。”
秦静笙面色紧了紧，问：“在哪？”
“考虑到徐洁的身体状况，没法接受长时间的问讯，具体地点还在调查中。”警察讳莫如深，回话有所保留，把握谈话的主节奏，向秦静笙抛了另一个重磅信息点：“徐洁不是自杀未遂。”
秦静笙脑海里闪过之前去南海花园物业调查监控的种种诡异画面，后背发凉：“找到凶手了？”
警察严谨地回：“徐洁暂未指认凶手。”
警察直视秦静笙，又说：“秦小姐，你可能与本案有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你能留港，协助配合我们查案。”
江临沉声开口：“她不过是出事房屋的业主，在徐洁出事前跟徐洁没有任何私下的交集和联络，她怎么可能跟案件有关？你们以此要求她留港，不合理吧。”
他的大手覆盖住秦静笙的手背，给她力量安抚，面不改色地对警察说：“她已经做完笔录了，剩下我会让律师来跟你们谈。”
警察拿出一个文件夹递过去，解释道：“根据徐洁的指认，我们在南海花园某处住宅，发现大量秦小姐的个人隐私信息，因此我们推论，秦小姐或许是该诈骗团伙的目标人物之一。”
秦静笙和江临打开文件袋翻阅资料，里面的确全部是秦静笙的照片信息，从她读书时代到现在，跨度很广。
警察诚挚出声：“秦小姐，这伙人已经在你身上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心血，应该不会轻易放弃你，我们希望你可以协助我们，引出这群人。”
秦静笙发声确认：“是让我留在港城当诱饵？”
江临率先表态：“我不同意。”
他眼神犀利地扫视警员，压迫感十足：“警察不应该保护民众吗？难道不让无辜公民去当诱饵，你们就办不了案吗？”
他不介意被斥责没有正义感，如果警察是需要他当诱饵他会全力配合。
但秦静笙不行。
秦静笙的脑子有些乱，她没在考虑什么诱饵不诱饵的事，她看着手里的文件资料，满脑子都是文心晴和林晏初的脸。
她回忆起最后一次去文心晴家里，那间让她有被凝视感觉的空屋子。
造成徐洁被烧毁容，盯上她的诈骗团伙，会是林晏初和文心晴吗？
秦静笙不想贸然地跟警察提自己的猜测，想多问些信息确认，于是又问：“请问找到我这些资料的住宅的具体位置是哪一栋哪一户啊？”
“12栋907，”警察回复完，再次把话题绕回了诱饵这件事上，“秦小姐，请再考虑下协助……”
江临不等警察说完，直接将秦静笙拉起来，大步出了警局。
秦静笙试图劝他：“当诱饵也不一定危险，盯上我的不是诈骗犯吗？他们的目标是钱，不会……”
“那徐洁怎么说？”江临黑脸打断她，不赞同道：“明知道有危险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
秦静笙有自己的看法：“可既然他们已经盯上我，不把他们揪出来，我未来的每一天不都要活得小心谨慎？那样太累了。”
她坚持道：“不只是为了我自己，还有徐洁，她是我的粉丝，如果她真的是因为我的原因被那群人盯上，然后伤成这样，我不能置之不理，我的良心会不安。”
秦静笙拉住江临的手，仰头看他，放柔了语调：“阿临，你会理解支持我的，对吗？”
江临垂眼看着她的手，良久后又抬头对上她的眼，他说：“我理解我支持，我知道你勇敢，你从不辜负那些真心对待过你的人，这些都是你迷人的闪光点。”
他翻阅过她所有的社交账号的内容，看她曾无数次为弱势群体发声。
徐洁受伤后，她着手成立维纳斯基金会。
江临：“我没让你不管徐洁了，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置身于险境里，这件事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轻哄：“先试试我的办法，好吗？”
第45章
秦静笙问江临：“什么办法？”
江临顿了下，说：“其实你第一次为了这个事来港城时，我有让人去查真相，这么久了，就算没有水落石出，应该也有眉目了。”
秦静笙半信半疑地问：“当时你就知道徐洁不是自杀，南海花园有诈骗窝点？”
她脑海里闪过，江临知道林晏初是死遁这件事，直接戳穿道：“你调查的是林晏初吧。”
江临点头。
他打量着秦静笙的神色，斟酌着用词说道：“林晏初五年前死遁是因为涉及京城一场诈骗案，他金蝉脱壳，现在他多次出没南海花园，出事的是你的房子你的粉丝，警方在12栋907找到很多你的个人隐私信息。”
江临没有把结论推测直接说出来。
以他的立场，口吻太笃定会有抹黑情敌的嫌疑。
而林晏初作为秦静笙曾经喜欢过的白月光，他其实也不愿意让她知道，她的白月光处心积虑，把她当成目标人物，粉碎她对初恋所有美好的记忆。
他不是想帮她立住林晏初白月光的形象，只是怕她接受不了真心喜欢过的人想要伤害她。
那样对她太过残忍，所以刚刚在警局里，他只字未提林晏初。
江临把下结论的权利交给秦静笙，如果她接受不了，反驳否认他刚说的，他不会强迫她接受残忍真相，他会不声不响把这件事解决。
秦静笙眼光亮了，但因为还在警局门口，她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问：“你也怀疑林晏初？”
“也？”
为拉近距离，秦静笙直接双手抱住江临的胳膊，身子贴着他，抬头凑近他耳畔，小声说：“我也怀疑他，但觉得没证据不好随意跟警方透露，而且我觉得他跟文心晴就是一伙的，文心晴你知道吗？就上次你和你那群朋友冲人家里抓我那次，那个短发的女生你有印象吗？”
秦静笙完全沉浸在她和江临惊人的默契，想法同频，找到知己一般，迫不及待想和他探讨一番。
而江临感受着她洒在自己耳廓的呼吸，只听见了“我也怀疑他”五个字，心口一阵暖流涌动。
这一刻，他才真切感受到她真的放下林晏初了。
秦静笙说了一大堆，也不在意江临回不回，她松开他，又追问道：“你找了谁去查真相？快问问他。”
江临拿出手机给秦源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直到自己挂断。
连续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跟秦源合作多年，秦源话多但办事一直积极高效，从来没有一件事这么久没有后续过。
秦源没有具体的工作地点，江临和秦静笙只好去秦源家碰碰运气。
秦源这些年挣得不少，但为了搜集情报方便，住的是拥挤的闹市。
江临按了门铃又敲了好一会门，和秦源那无人接听的手机一样，无人回应。
搁置在门口的地垫鞋柜已经积累了一层灰，似乎主人家已经不住在这了。
有上下楼的婆婆留意到两人，停在楼梯台阶上，出声道：“别敲了，这屋里没人了。”
秦静笙礼貌询问：“请问婆婆，这家主人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啊？”
婆婆扫视打量两人，见两人穿着不俗，模样生得好，看着不像坏人，回道：“不回来了吧，他好久没回来过了，可能搬家了。”
江临：“搬去哪了？”
“那我肯定不知道，他本来就神出鬼没的，不像是有正经工作的，听说是个孤儿，兄弟姐妹都没有，谁会管他去哪里？”
婆婆说了两句，开始盘问两人的来意。
江临和秦静笙含糊地应对了两句，驱车离开。
江临和秦源是没有任何生活上的往来的，他不确定秦源这个状况是不是遇到意外危险，毕竟秦源这一行，一直行踪不定。
他只好动用其他人去找秦源的下落。
两人回到了江临的酒店。
江临把秦源上次交给他的资料全部翻找出来，在秦静笙翻阅时，他想起了最初两人见面前，秦源给过他一段监控视频，说是秦静笙在找的。
他当时觉得以自己的条件，要拿下秦静笙用不着费这样的心思。
现在想想不免尴尬自己当初太过自信，好在秦静笙不知道。
江临把装着监控视频的移动硬盘递给秦静笙，说：“这个应该是你之前在找的，你看看。”
秦静笙将移动硬盘插入电脑，点击播放。
根据视频右上方标注的时间来看，这是五年半之前南海花园的监控视频，在电子设备日新月异的时代，它画质实在糟糕，称得上高糊，看不清画面里人物的具体五官，只能看清身形和一些显眼的着装，但隔了这么多年，能完整的保存下来已经非常不容易。
秦静笙在买下尤晴的那组照片后反复盘看过无数次，林晏初当日的穿着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她一眼认出了监控视频里的林晏初。
林晏初戴着鸭舌帽，将面容遮挡得严实。
他在于弘图家门口的绿化带站了许久，直到一位身材瘦小，穿着从头裹到脚的防晒衣加墨镜的人出现，和他交谈了几句，领着他进了11栋单元楼。
那人裹得严实，比林晏初矮一个头，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秦静笙反复看了几遍，实在分不出男女。
江临见她反复在看这一段，问道：“你认识这个人？”
秦静笙摇头：“我只能肯定这个人不是文心晴。”
她和文心晴打过好几次交道，文心晴的身形她还是能认出来的。
这段监控视频没有太爆的信息点和确凿的证据，但至少表明了一点，在南海花园，林晏初不止文心晴一个团伙，和警方说的南海花园有个诈骗窝点对上了号。
秦静笙问江临：“这些资料我能交给警方吗？”
江临颔首：“随你处置。”
似是想到什么，他的脸色沉了沉，严肃道：“不许做会让自己有危险的事。”
“放心，我很惜命不会作死的。”秦静笙带过了话题，问他：“你最近什么安排，会在港城待几天？”
江临揽过她，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轻摩擦，说：“我需要去一趟广城，你不忙的话陪我过去待两天？”
秦静笙摇头拒了。
江临：“你要回京城？”
秦静笙还是摇头：“我要在港城待两天，你专心忙你的事，不用陪我。”
江临不放心：“你不会是想等我走了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秦静笙回头，抬起双手捧住江临的脸颊，轻揉了下，说：“我是要办正事好不好，我得去医院确认拿到徐洁的具体情况，和她家人商量签署维纳斯的帮助协议，很多事要忙的。”
江临任由秦静笙搓揉着自己的脸，眼神温柔：“我会让蔡经理陪你，不要在港城单独行动，BB，别让我担心。”
“不会，我又不是小朋友，”秦静笙莞尔：“你明天是早上走吗？好啦，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
江临俯身缠绵的吻落了下来，换气的间隙，他哑声说：“我今晚睡这里，好不好？”
秦静笙被他吻得身体发热发软，一双眼氤氲着春水看着他：“蔡经理说你睡眠不好，要在1808房间才能睡好。”
江临的吻顺着秦静笙修长的脖颈细细密密的往下，落在了她的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吸吮了下，他说：“和你一起睡才能睡好。”
秦静笙瑟缩了下，控制不住地耸肩拱起背脊。
江临的眼神深得似有一汪深潭：“我很想你。”
秦静笙知道这句话跨越的是从她生日那天开始的误会，她很是触动，双手主动环绕住他的脖颈，无声回应，诚实地顺应了自己的渴望。
几度热吻过后，她颤栗着，在他耳畔，嗡声说：“江临，我也很想你。”
这一晚，秦静笙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小别胜新婚。
被折腾到后半夜，她的身体快要散架，疲累得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江临已经离港去港城了。
好在他心里有点数，离开前把一切安排熨帖了，让司机李叔候在酒店，随时听她差遣，又嘱咐了酒店的人，等她醒了送吃的去房间。
秦静笙吃完饭，简单收拾了下，在蔡雪翎的陪同下前往医院。
鉴于昨天的情况，她不打算去病房看望徐洁，只打算和徐母介绍下维纳斯基金会，再和她签订帮助协议。
秦静笙也没约徐母去医院附近，找个私密点的地方详谈，就在徐洁病房外的走道上。
走道上来往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都不少，秦静笙有知名度又生得惹眼，不少人投来注视的目光。
秦静笙一派淡然，耐心和徐母解释着，并一再安抚徐母，她会负责到徐洁好起来为止。
有大胆一些的病人家属直接凑过来，开口问道：“我看警察都过来好几趟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蔡雪翎刚要出声，秦静笙不着痕迹的抬起胳膊，手肘的位置轻碰了下她制止。
蔡雪翎极善察言观色，立马会意不动了。
那人接连发问：“不会是有案子吧？里面躺着的是嫌疑犯啊？”
“你！你这个人怎么乱说话啊！”徐母气极反驳道：“我女儿清清白白怎么会是嫌疑犯！她还在里面躺着，伤成这样你们还恶意诋毁她！”
她一激动眼泪又簌簌落个不停。
问话的人一副吓了一大跳的样子，连着后退了几步，连声道：“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对唔住对唔住，我的错我的错，你别哭啊。”
徐洁小姨上前帮腔道：“你这人一张嘴就血口喷人。”
她说完看向秦静笙，寻求帮助：“秦老板，你是大人物，你说话好使，你可不能让人这么污蔑我们家小洁啊！”
秦静笙看向那位陌生人，说：“徐洁是受害者，警察只是走个流程做个问访而已，就像我昨天作为房子的业主，去做了个笔录。”
徐母擦了把眼泪，询问：“秦小姐，警察怎么说啊？”
秦静笙说道：“只是做个简单笔录，提醒我早点去做房屋财产报损而已，没说别的事。”
徐母问：“那你是不是要走了？”
秦静笙点头：“嗯，等您把这协议签好了，我应该明后天就动身离港了。”
她说着伸手拍了拍徐母的手臂：“您别怕，有什么事搞不定的随时联系我。”
徐母的眼泪就像坏了的水龙头，连绵不断，没有休止的时候。
她哽咽地感慨：“秦小姐，您真是个好人啊……”
徐洁小姨跟着附和：“秦老板，人美心善，肯定有好报。”
搞定了维纳斯的基金会帮助协议，以及各种所需的相关资料，秦静笙离开了医院。
回酒店的车上，她感受到蔡雪翎长久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直接开口问道：“蔡经理想问我什么？”
秦静笙非常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蔡雪翎就是聪明人。
她没嘱咐过蔡雪翎任何，蔡雪翎却能在各种情境下准备捕捉明白她的意思，并迅速做出反应。
甚至到了车上，蔡雪翎也没有贸然的询问她，而是通过看着她，把说与不说的主动权交给秦静笙。
蔡雪翎知道，秦静笙这个问句是张知情权的通行证，于是问道：“秦小姐刚刚那出是演给谁看的？”
徐母、徐洁小姨？
医护人员还是来来往往的好奇的其他病人家属？
秦静笙点到即止：“有心人。”
她若有所思：“只是我也不确定谁是那个有心人。”
蔡雪翎会意点头，不再多问了。
当晚秦静笙在酒店套房办公，没多久传来房卡的提示音。
她抬头看向门口，是江临回来了。
秦静笙微微诧异，起身走过去：“你不是说要在广城待几天吗？怎么就回来了，工作处理好了？”
江临长臂一伸，揽她入怀，埋首在她脖颈间嗅闻了下，才回道：“没忙完，我明早再去。”
秦静笙双手撑在他胸口，仰头无语看他：“……别人通勤来回两个城区，你通勤来回两个城市？”
江临说：“我怕你晚上想要我。”
秦静笙：……什么虎狼之词！
昨夜翻云覆雨的记忆不可控的在脑海上演，秦静笙觉得腿还酸软着，手指没好气地戳他胸口：“我才不想，你才想。”
江临俯身啄了啄她倔强的嘴，笑道：“对，是我想要你。”
秦静笙算是见识了他的没脸没皮，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是嗑药了吗？体力这么好。”
没睡几个小时，两个城市来回折腾，高强度的工作，还能这么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江临熟练地轻吻她的掌心，在她嫌弃的松开手时，俯身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放任呼吸加重，不再克制隐匿，泄露些许的疲惫。
他呢喃道：“没有你我会睡不好。”
她是他的安定剂。
秦静笙心疼他的疲惫，不再推开他，而是双手环住他的腰，刻意站直了身子，想承受住他身体的重量，让他站得轻松些。
她温声地说道：“那就快点去洗澡。”
秦静笙感受着他身体的重量，一颗心却是饱满充实的。
原来相爱的时候，平淡的日常就是幸福。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早上秦静笙睡得迷糊，感觉到江临在她额头落下轻柔的吻后离开。
等她再睡醒，江临又离港了。
秦静笙今日精气神不错，特意去了餐厅吃早餐。
在全程都能感受到的被凝视的目光下，她安静地享用完了早餐。
她优雅擦拭完嘴角后，抬眼直直地看向那位注视着她的黑衣男人，说道：“请问有什么事？”
男人立刻起身走到秦静笙桌前，给她递过去一张名片，微笑道：“秦小姐，我是江先生助理。”
秦静笙收了名片，不咸不淡地问：“哪个江先生？”
港城有名有姓的江先生实在太多。
男人保持微笑：“是三少的父亲，江老先生。”
他战术性地停顿后才表明来意：“江老先生想见你。”
蔡雪翎快步走过来，冲秦静笙说：“秦小姐，三少今早离开时说了，希望您白天能待在酒店好好休息，晚上会早点回来陪您跨年。”
说完又看向江父助理，露出标准的职场笑：“秦小姐是我们酒店贵客，我们有义务保障维护她在酒店的自由意志，哪怕是江老先生，也不能强人所难呢。”
秦静笙从蔡雪翎的话里得到一个确定的信息点：江临不想她见江父。
……为什么？
“秦小姐好大的架子，”助理冷哼了一声，说道：“难道是要江老先生亲自来酒店见你吗？”
秦静笙神色淡淡的，她说：“怎么会呢，当然是我去见江老先生。”
蔡雪翎还想劝阻，秦静笙冲她轻轻地摇摇头。
她漫不经心地说：“蔡经理，要是我和江老先生聊得太过投机，江临回港了我还没回酒店，你记得让他去接我哦。”
蔡雪翎会意地点头。
秦静笙决定去见江父的理由有很多，一是江临不想她见，她越想去看看为什么，二是她想尝试着化解下父子俩矛盾，三如助理所说，江父主动提出要见她了，她作为江临的女朋友不见很没家教礼貌。
助理将秦静笙带到了江父的办公室。
她乘坐的董事长专梯直达办公室，一路上没见过其他江氏的员工。
一进办公室，入目都是豪华浮夸的设计风格，她感慨着江父果然跟港媒描述的一样，热爱土豪风。
江父坐在会客区沙发主位上，抬眼看她，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她。
秦静笙完全不怵，落落大方接受江父的打量。
她礼貌得体地自我介绍道：“江叔叔您好，我是江临的女朋友，秦静笙。”
江父眼里有惊艳之色，但还是说出了早备好的台词：“你是很漂亮优秀，家世背景都无可挑剔，但你不是我中意的儿媳。”
他直接开口道：“说吧，什么条件你愿意离开阿临？”
秦静笙这才明白过来。
搞了半天，他们的父子矛盾已经不是江临对继承家业无感，要转去内地发展了，而是她和他的恋情？
难怪江临不愿意她见江父。
秦静笙摸清楚了缘由就觉得好解决了。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江叔叔都说了，我漂亮优秀家世背景无可挑剔，您还能开出什么让我心动的条件？”
江父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被噎住。
秦静笙笑吟吟地问：“江叔叔能告诉我，我是哪让您不中意了吗？”
“京城太远了，”江父直说：“我江家的孩子不能离开港城，阿临必须娶本地女孩。”
“江叔叔，您困不住江临的。”秦静笙徐徐道：“您无非是怕他脱离了你的掌控，他眼里没了你的父亲，您反对他和我在一起，并不能真的拆散我们，消磨的是你们父子的感情，你反而会彻底失去这个儿子。”
江父怒目张唇。
“您先听我说完，”秦静笙说：“江临爱我，他愿意听我的，而我，愿意听您的。”
她眉眼弯弯，笑得温婉无害：“江叔叔才智无双，我能想明白的道理，你肯定看得更通透。”
她从父子俩闹矛盾到现在数月了，江父的手段仅仅是在港城派人盯着江临，江临不仅没缺胳膊少腿还顺利转移到内陆去了就明白了，江父更像个咋咋呼呼的纸老虎。
对这种掌控欲强想刷存在感的长辈，顺着他说，让他心口的气顺了，他自然会顺着台阶走下来。
果不其然江父舒心了，轻哼了一声，说：“你比阿临那小子成熟懂事多了。”
前边都是铺垫，他要的就是秦静笙这个态度，于是翻开茶几上早就备好的港城豪宅资料，说：“你挑一个中意的，我送你们当婚房。”
秦静笙婉拒：“江叔叔误会了，我和江临还在恋爱阶段，暂不考虑结婚。”
江父愕然，难以置信道：“你没打算和阿临结婚？”
秦静笙笑：“未来的事说不准，享受当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她将江父复杂的面色收入眼底。
……很好，成功拿捏。
第46章
听到秦静笙就想和江临恋爱，还不考虑结婚时，江父有些破防了。
他这一生自认只有他看不上没有拿不下的女人，江临是他自认为最像他的儿子，虽然他一开始不赞同江临和秦静笙结婚，但当拒绝的人是秦静笙时，他莫名觉得不甘心和挫败。
秦静笙一句“暂不考虑结婚”，把他接下来让他们结婚后定居港城的话都堵住了。
秦静笙对江父说的那句“我愿意听您的”就只是一句给江父顺毛的漂亮话。
她自有办法让他说出她想听的话，毕竟她和秦宏恺斗智斗勇多年。
秦静笙连沙发都没坐热，打算起身离开：“江叔叔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江父不信邪，主动邀约：“我看你也别走了，等阿临回港，今天一起回家吃个饭，正好明天是新年。”
“谢谢江叔叔邀请，”秦静笙莞尔：“今天太仓促了，等我什么时候带江临见过我父亲了，到时候再登门拜访。”
江父惊诧：“阿临还没见过你爸？”
秦静笙嗯了声，才说道：“我爸是不干涉我恋爱的，只是让我决定结婚了再带回家见他就行。”
江父哽住了，心情复杂。
秦静笙离开江氏时，掏出手机一看，全是是江临的消息和未接来电，甚至还有江沁瑶的。
江沁瑶：笙笙别怕，我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秦静笙忙给江沁瑶回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没事，不用来了，话没说两句，江临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江临：“BB，你有事没事？还在我爸那里吗？你把电话给他，我马上安排人去接你。”
“不用，我没事，”秦静笙回道：“我和江叔叔聊得挺开心的。”
江临不信：“不管我爸跟你说了什么，那仅代表他个人的想法观念，你不要在意，他左右不了我的人生。”
他说：“你之前说了，两个人在一起沟通解决问题最重要，如果你现在心里有情绪想法，能全部告诉我吗？BB，有问题我来解决。”
秦静笙听出江临的紧张，不由笑了声，说道：“真没事，江叔叔还让我选婚房，邀请我晚上去江家吃饭。”
江临被吓得屏住呼吸，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拒绝了，”秦静笙听着电话那头骤然加重的呼吸，顿了下才说：“我说，等我带你见过我爸了再上你家吃饭。”
“BB，什么时候带我见秦叔叔？”
“这个嘛……”秦静笙故意拉长尾音，说：“得看你怎么给我过跨年夜了。”
秦静笙开始秋后算账：“我生日你搞砸了，平安夜跑了，圣诞节了无音讯，今晚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过不了我这一关你是见不到我爸的。”
江临略微沉吟，表示：“我今晚一定卖力。”
秦静笙：“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想到那些夜晚，江临的卖力，秦静笙忍不住两颊绯红，怎么会有男人体力这么好！那些脚趾缱绻颤抖的夜晚，真是太可怕了。
而此时，江临又温声嘱咐：“不管你在哪里，又不管我在哪里，你遇到事情了或者心里有事，都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好。”
秦静笙结束了江临的通话，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是个陌生的港台号码。
她摁了接听。
“怎么办？秦小姐！”电话那头的女声急促又慌乱：“我姐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啊！”
秦静笙凝神听着，这是一道中年女声，有些耳熟，但她脑子里一时之间没浮现对应的人脸。
秦静笙问：“你是？”
对面的女人连忙自我介绍道：“我啊，秦小姐，我是徐洁的小姨，我们昨天前天都有见面的，你还有印象吗？”
秦静笙脑海里浮现徐洁小姨的脸：“想起来了，你刚刚是说谁不见了？”
徐洁小姨着急回道：“我姐！下午我和她一起出来买些日用品，我就买个单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我已经在这找了半个小时了，她电话不接，我找又找不到，我们在港城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只认识你，秦小姐怎么办？小洁还在医院等我们回去呢，可我姐不见了，怎么办？”
她似乎急昏了头，来来回回重复念叨着。
“你先别急，”秦静笙声音冷静地道：“小洁那边有护工有医护人员，你不要担心，你冷静一点，先把你的位置告诉我。”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的招牌都是繁体字，我不认识……秦小姐怎么办？我不会说白话啊……”
“好，没关系，你拍照发给我，或者给我发定位，没事的，我会马上安排人手去找。”
挂了电话，秦静笙握着手机等待消息，她蹙眉抿唇，面色凝重地思索。
几分钟后，徐洁小姨没发照片地址，回了个电话过来，激动道：“秦小姐，你不用找人去找了，我找到我姐了！”
不等秦静笙回应，她似乎是在跑步姿态，气喘吁吁地说：“秦小姐，你能不能马上过来一趟啊，我姐要跳楼！”
秦静笙眉头拧得更紧：“跳楼？”
“自打小洁出事，我姐就没睡过整觉，天天以泪洗面，原本以为熬到小洁醒来就好了，至少人活着，但小洁醒来后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今早又去急救了，医生说小洁的求生欲很低，很可能熬不过了，我姐听了后接受不了，今天一整天都精神恍惚，没想到现在跑楼顶上，说不活了！”
秦静笙说：“你还是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吗？你周围有没有人，你找个人把电话给他。”
没有具体位置，她既过不去，也没法报警。
电话那头是小碎步跑的声音，接着电话那边传来个陌生的男声，操着一口港普说：“你系不系家属啊，我报警了，你快滴来啊。”
那边的情况似乎很紧急复杂，对方依旧没给秦静笙回应的时间，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混乱，有持机人奔跑的风声，相对的惊呼尖叫声，还有人群的劝阻声。
声音丰富生动，秦静笙不在现场都能想象这是一副怎样的劝阻人跳楼自杀的画面。
秦静笙连着喂了好几声，那头都没有回应，她听到的徐洁小姨的尖叫声，然后电话挂了。
又过了好一阵，她收到徐洁小姨发过来的位置，以及好几张现场的照片。
混乱的人群，和一个警察的背影。
秦静笙没有马上出发，她先给莫琪打了个电话，问莫琪要了徐母的电话。
她连拨了三个，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之后，她拨了另一个电话。
秦静笙坐上车，前往徐洁小姨发过来的位置。
按照定位，车子逐渐驶入僻静的街道，开过一段没有行人的路，在一栋停工的大楼前，围着一群人，仰头张望，议论纷纷。
秦静笙和司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眼神后下车。
她一边朝人群走近，一边拨通了徐洁小姨的电话，四处张望周遭的环境。
电话响了好几声后才被接通。
秦静笙说：“我到了。”
“我看到你了！”徐洁小姨声音掺杂着风声，“这里，秦小姐，你看这！抬头！”
秦静笙顺着人群的视线抬头，能看到楼顶有三个人。
距离太远，肉眼只能看到巴掌大小的人影，有个人直接坐在楼顶边缘，一副马上要坠楼的样子，她才这应该是徐母。
徐母旁站着两个人，根据衣服色彩来分析，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徐洁小姨。
楼底放着充气垫，有两位穿着制服的人扶着充气垫，时刻关注着楼顶的情况，随时准备挪动充气垫。
非常直观的，具有冲击力的跳楼场面。
手机那头依稀能听到徐母的声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好不容易培养出个研究生，以为能够享福了，结果好端端的人变成了这样，我后半生没有指望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秦静笙的眼色冷了下来。
徐洁小姨带着颤音问：“秦小姐怎么办？我姐不听劝，怎么样都不肯下来。”
秦静笙绕过围观人群往楼道走：“你按免提了吗？”
“按了，我现在按了。”
“阿姨，我是秦静笙，”秦静笙边说边往里走，“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帮助你们，小洁会好起来的，就算万一小洁没能撑过这一关，你的后半生我一定负责。”
徐母激动喊道：“我不信！全是骗人的！”
徐洁小姨：“秦小姐，你快上来劝劝她吧！”
秦静笙一迈进楼道内，有三个等候已久的人冒出来将她围住。
三人帽子口罩墨镜戴的严实，看身形是两男一女。
秦静笙丝毫不怵，淡声感慨：“这出戏就演到这吗？我还以为至少要等我上了顶楼呢。”
她直直看向那个女人，缓声道：“你好没耐心，文心晴。”
文心晴没搭话，而是下巴朝身侧的人点了点，那人拿了仪器朝着秦静笙探测了一番，最后滴滴作响的只有秦静笙的手机。
她这才环臂开口：“秦静笙，你挺聪明的啊。”
秦静笙波澜不惊：“是你把我想得太蠢。”
文心晴好奇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们给我打的第一通电话，”秦静笙平静揭穿：“都声势浩大请这么多群演了，我建议你们再多花点心思了解一下所扮演的人物的性格和说话方式，不然一开口就是漏洞。”
她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们是用了变身器之类的高科技，还是有专业人士，声线的确是像的，可惜徐洁小姨从不会叫我秦小姐。”
秦静笙见了徐洁小姨两回，她只会唤她秦老板。
她当时就觉得奇怪，看了对方发过的来的位置越发存疑，她联系了警方。
现在楼顶上站着的是假警察，但开车送她过来的是真警察。
秦静笙又说：“还有，小洁妈妈从来没有把小洁当成过后半生的投资，她不会说那样的话。”
徐母从来只希望徐洁平安健康。
文心晴轻笑了声：“所以你看穿了，有备而来是吗？入口是有你的人在等着是吧？”
她面色里仍是胜券在握，半点慌乱没有：“可惜，我早就想过你会看破，别急，这出戏还没演完呢。”
文心晴抬手点了点，她身侧的男人直接上前，扒掉了秦静笙的风衣外套，扔给拐角的女人。
静笙这才发现，拐角暗处站着个身材发型都和她差不多的女人。
下一秒有头套罩住了她的头，她的胳膊被人架住。
秦静笙心里不慌，但突然“失明”还是会让她有些许的紧张：“文心晴，图钱没必要搞这么麻烦，绑了我，你是脱不了身的。”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文心晴笑道：“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没有视觉，秦静笙凝神听着一切动静，她听到了抽拉绳索的声音，出声道：“不用绑，我不会反抗。”
他们人多势众，她的反抗只是徒劳，搞不好还会受伤。
不如直接配合。
秦静笙能推测，文心晴是料到到她在出入口都安排了人手，所以安排了人扮演她，毕竟在楼顶，有心遮掩的话，外面等着的警察就算拿着望远镜，也不一定能发现顶楼那个不是她。
他们想要声东击西把她绑走。
……也好，正好她想知道他们的窝点在哪，一锅端。
然而下一秒，有人拿喷了药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失去意识前，她没忘记把手机塞到裤子口袋里。
秦静笙恢复意识时，她手脚被绑，嘴上贴着胶布，脑袋上还套着头套。
她没发出任何的动静声响，聚精会神感受着周遭的一切。
她能清楚得感受到地板偶尔轻微地摇晃，鼻间弥散着各种复杂的味道，是灰尘糅杂着海腥味以及各种难辨的气味。
……她在船上？
秦静笙一直很镇定，直到她用手肘轻轻触了触裤口袋的位置，发现手机不在了。
……糟了。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他们会拿走她的手机，要么是要通过她的手机盗取一些她个人的钱财，要么是要通过她的手机联系人。
无论是哪一个，他们都不可能扔掉她的手机。
……只要手机没被扔掉，问题不大。
秦静笙有件事没有告诉江临，她在把秦源调查到的资料交给警方时，答应了和警方合作。
她去见文心晴是将计就计，也想过这群擅于用高科技诈骗的人，会谨慎地搜身，所以她的定位器藏在了电话卡里，手机也早设定了录音程序，为的是录下他们亲口说的犯罪事实，再全身而退。
秦静笙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她听到了脚步声，两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文心晴和林晏初。
她并不惊讶，她早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而或许早就看清楚了林晏初的真面目，她并不失望难过。
他们两个在争吵。
文心晴冷声：“你在东哥面前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怎么，我绑了你的初恋女友，你心疼了？”
林晏初：“我早说了，让你别动她，你把她关在哪里？”
“林晏初，你搞清楚，我们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是想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东哥？”
“你少给我乱扣帽子，我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就不是她，你绑她有什么用？”
文心晴讥笑道：“不绑她难道要靠你？不说你研究模仿江临的声线多久，你来港城都五年多了，你得手了吗？”
秦静笙呼吸一滞。
原来是她本末倒置了，根本不是什么江临说普通话时声音像林晏初，而是林晏初一直研究模仿江临！
难怪林晏初在京城只待了一年就死遁出现在了港城，原来他们早就盯上了江临。
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得手。
两人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文心晴冷哼：“要不是我绑了秦静笙，靠你能抓到江临？”
秦静笙慌了。
是她错误的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她，才敢将计就计，因为她自认为已经做了各种脱身的准备，还能帮徐洁讨一个公道，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他们的目标是江临，而她成了引诱江临的工具。
……所以江临为了救她也被他们绑了？
……是她错了，是她害了江临。
文心晴扬扬下巴，说道：“你的宝贝在那边。”
隔着头套秦静笙感受到有一道强光扫过来，照在她的身上。
应该是手电筒之类的。
文心晴故作惊讶地叫了声：“糟糕，你宝贝好像醒了听到我们说话了，害怕得瑟瑟发抖了呢。”
秦静笙听到急切的脚步，她感受到有到身影蹲在她的面前，替她挡住了手电筒的强光。
林晏初双手发抖的摘掉了她的头套。
电光火石间，秦静笙在头脑风暴，等到头套被摘下，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盯着林晏初。
她的眼神闪烁，有酝酿好的震惊、受伤、倔强和悲伤。
她冲他支吾了两声，细碎的像是小动物的呜咽。
林晏初果然受不了秦静笙这样的眼神，他面色发白去撕贴住她嘴的胶布。
秦静笙故作害怕地往后挪动，惊恐发问：“既然你们的目标是江临，为什么还要绑我？”
她声音发颤：“你们放了我……”
“放了你？”文心晴俯身，逆光里她整张脸阴暗如地狱修罗：“你什么都知道了，怎么可能放了你？”
她阴森地笑：“何况你也挺值钱的，你爸愿意给的可不比江家少，绑一个是绑，绑两个那不是顺手的事嘛。”
文心晴说：“再说江临这么爱你，我想你也舍不得他一个人躺在这冰冷的海底，你肯定愿意陪着他。”
……他们果然在海上！
秦静笙说：“你们的目的是钱，为什么要谋命？你们到底想要多少钱？秦家跟江家付得起，只要你们……”
“放了你们，你肯定不追究了是吗？”文心晴抢先说完，居高临下地看秦静笙：“大小姐，我夸你聪明，你就把我当傻子吗？我可不信什么承诺，我只知道死人不会找我麻烦。”
秦静笙的心咯噔了一下。
……他们竟然打算撕票。
她仰头看着文心晴：“但如果我和江临死了，你觉得你们逃得了吗？警察、江家、秦家会很快找到你们的。”
文心晴不屑地笑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好了，你是不是觉得警察马上就能追上来救你了？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这片海域可不属于国内，跨国办案可不是那么方便哦，宝贝。”
秦静笙后背发凉。
是她低估了对手，港城不像内地，要走海路出国方法很多。
难怪到现在警察也没出现，原来是出国了。
文心晴皮笑肉不笑：“至于我们能不能活下去，你看林晏初不是从京城转移到港城活得好好的吗？”
她说：“换个身份国外多自由，你们秦家和江家的钱，我们会在国外帮你们花完的。”
“好了，不要说了！”林晏初猛地抬头瞪着文心晴，“你出去，我有话和她说。”
文心晴不爽想要回怼，但看林晏初目光凶狠又咽下去了：“行，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我让你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她故意阴阳怪气地气林晏初：“哦，或者你想在她死前抓住最后的机会和她亲热一番也行，不过你可得速度点，一会江临来了怕是要和你拼命。”
林晏初低吼：“文心晴！”
文心晴看林晏初怒不可遏反而心情愉悦，毫不在意往门口走，几步后又停下来，回头警告道：“我劝你见好就收，脑子拎清楚一点，不然我会告诉东哥，让你陪她一起躺海底去。”
文心晴离开了。
秦静笙强迫自己镇定，她现在能肯定的是这是一艘货船，而她现在在仓库，她身后就是集装箱，所以才闻到各种难辨的复杂难闻的味道。
林晏初蹲在秦静笙面前，他望着她，眼里有心疼、愧疚、挣扎，复杂得难以言明。
他记忆中的她，是怒放的娇贵玫瑰。
她从未有过这样狼狈的模样。
秦静笙在他眼里看到了明明暗暗的爱意，她觉得讽刺，反胃，恶心，但她也清楚，这或许是她得救的切入点。
于是她直直地望着他，带着故作坚强的难以置信，问：“林晏初，你要杀了我吗？”
第47章
林晏初面如死灰，嘴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我明白了，”秦静笙哽咽道：“我的手机在哪儿？你们拿走了吗？我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可以吗？”
林晏初的眼神微微闪烁。
秦静笙的声音弱下去：“我不打电话，我给他发条语音可以吗？我想最后和他说句话。”
她看着他，睫毛一颤，就沾染上泪花，几近恳求地说道：“我不联系他，我就看看手机里的照片可以吗？”
秦静笙的外套在上船前被扒掉了，此刻她只穿了件薄薄的针织打底衫，手脚被束地坐在地上，肩颈的线条格外显眼，清瘦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的泡沫。
林晏初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塞到秦静笙手里，他顺势用双手包裹住她冰冷的手，嘴唇颤了颤，终于从喉咙口挤出了破碎的音节：“笙笙……对不起。”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秦静笙强忍着反胃恶心，睫毛一眨，眼泪滑落，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机，把被绑着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再往他面前递了递。
她泪眼朦胧，说：“晏初，我疼。”
从她知道他死遁，欺骗她之后，她提起他都是连名带姓。
她已经很久没喊过晏初两个字了。
从前两人热恋时，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经常会了一点点皮外伤，这样和他撒娇。
那时他眉眼里都是显而易见的爱意，哪怕是再细小的伤口，他也会心疼地替她吹伤口，温柔地安慰她。
这四个字是回忆杀，林晏初像是被过往彻底击碎了理智与某些坚持，他有些发抖地去解束缚住她手上的绳子，一边解一边说：“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笙笙，你再忍忍，等我拿到钱，我带你一起逃。”
他开了口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语速更快更急迫地和她描述着未来：“我们忘掉这些不愉快好不好，以后你不当秦家千金，我也不再做这些坏事，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说话间林晏初已经解开秦静笙的手，他弯腰俯身又去解她脚上的绳子。
秦静笙看着他的发顶，眼底都是讥讽与厌恶，一开口却是楚楚可怜的颤音：“晏初，我真的能活下去，我们真的会有以后吗？”
回答秦静笙的是门外的文心晴。
文心晴用力敲了几下门，说道：“快把她带出来，江临到了。”
林晏初抬头，压低声音安抚秦静笙：“笙笙，你别怕，等拿了钱，我会稳住东哥不要伤害你，到时候我找个机会，我会带你走的。”
秦静笙垂下眼，掩盖掉眼底的冰凉，她轻声问：“那江临呢？”
林晏初别过头。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是让她陌生的残酷和凶狠。
他说道：“忘掉过去吧，以后我们只有彼此。”
秦静笙用力握紧手机才克制住了情绪，她在心里回应他。
……你才是我要忘掉的过去。
……我们永远不会有以后。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文心晴不耐烦地催促：“快点！林晏初，你在搞什么？”
林晏初伸手把秦静笙扶起来，再次温声嘱咐道：“一会你就站在我后面，什么也不要说，不要跑不要反抗，尽量配合我们，知道吗？”
一旦反抗，她受伤的可能性极高。
他没把握护住她。
秦静笙应了声。
林晏初戴上帽子和口罩，将自己遮掩严实后才转身往门口走，她趁机把手机收回裤子口袋。
她跟着林晏初走出仓库，来到货船的甲板上。
甲板上到处可见遮掩严实的人，她只能认出林晏初和文心晴的身形。
天已经黑了，货船成了唯一的光源，借着这些光，秦静笙看到甲板上那些人手里拿着木仓。
她心口紧了又紧，周遭的大海像无垠的黑暗旋涡，充斥着未知的危险。
海浪拍打着海面，她分不清是船上在摇晃，还是她在紧张。
……江临在哪儿？
甲板前沿立着个体型高大壮硕的男人，文心晴站在男人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回头示意林晏初快点。
林晏初拉住秦静笙的胳膊，小声说：“笙笙，会有点痛，你先忍一下。”
他说完拖拽着她往甲板上走。
秦静笙抿唇忍着疼痛，快速环顾周遭的环境和人员位置以及寻找江临。
顺着站在甲板前端位置人的目光，她依稀能看到另一艘游艇的顶部，因为货船船身比游艇要高太多，那艘游艇只露了个尖尖。
“别拽她！”
江临紧绷的声音顺着海浪传来。
秦静笙走得近了，终于能看到，江临正站在对面游艇的甲板上。
海风袭来，她瑟缩了下，隔着远远的距离，和他对望。
她后悔了。
后悔太过自信冒险，才会连累江临也置身险境。
甲板上为首的男人就是文心晴和林晏初口中的东哥。
东哥一脚踏在货箱上，一张嘴嗓音浑厚嘹亮：“人在这里，钱呢？”
江临紧绷着脸，抬了抬手，游艇里有人陆续推着行李箱出来，行李箱分成两排摆放在甲板上。
他示意他们打开行李箱。
五箱现金，四箱金条。
货船上的人眼睛都直了，脖子不受控制地前倾，巴不得那些钱财马上就到自己手里。
为首的东哥朝身后的人挑了挑下巴，有人会意要跳上游艇拿钱和现金。
江临站在比货船矮一截的游艇甲板上，他仰头看向居高临下的东哥，依旧气场迫人：“把我女朋友放了，这些都是你们的。”
他目光扫过准备跳上游艇的人，又说：“否则我会马上调转船头。”
东哥笑了笑，手指一抬，货船上的人立刻举枪对准游艇上的人，他俯视江临，口吻猖狂：“大少爷，你现在可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他阴森森地说：“你死了船上的东西也都是我的。”
“是吗？”江临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他，冷笑：“那怕你们有命拿，没命花啊。”
江临：“我是带着诚心诚意来的，当然也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他挑眉，愈发无所谓地道：“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咯。”
江临拍拍手，以货船和游艇为中心，黑暗的海平面倏地亮起了灯。
有很多船和游艇把他们包了。
江临冷眼看着东哥：“你说我有没有跟你谈条件的资格？”
秦静笙望着周遭亮起来的船只，悬浮的心多了几分安全感。
这些坏人是跑不掉的，他们还能好好站在这跟江临说话，不过是因为有她这个筹码。
货船上的人看到这样阵仗明显有些慌，大家在等东哥的指示。
秦静笙的脑子在飞速运转，而林晏初凑到她耳畔，小声嘱咐：“一会乱起来你一定要跟好我。”
沉默的对峙过后，东哥让人在货船和游艇交接的地方放下梯子，说：“你，上来。”
秦静笙的一颗心被揪紧，她克制自己不大声喊叫阻止，免得船上的人有过激行为，她想用眼神暗示江临，可江临一直在看着东哥。
……不可以上来！
几秒后，江临开口：“你们就是想要一个人质，放了我女朋友，我过去。”
他说完终于看向秦静笙，无声地用眼神安抚她。
秦静笙朝他轻轻摇头。
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抱住一旁的林晏初，整个人都依偎在林晏初身上。
她赌查过林晏初所有的资料的江临，能认出这个遮掩严实的人就是林晏初。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江临误会她还爱着林晏初。
那样他可以心灰意冷，不踏上这艘危险致命的船，不受坏人威胁。
林晏初没有推开秦静笙，他怔了下，鬼使神差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他轻拍着她的手臂，墨镜下的眼却挑衅地看着江临。
如果不是江临，他可以用另一个身份回到她身边。
江临一怔，动作僵住了。
东哥只当他在犹豫，转头对林晏初说：“把她给我绑船边上去。”
林晏初怕东哥发现异常，只好硬拽着秦静笙往船边走。
“别绑她！”江临怒道：“我上船，你们放了她！”
东哥得意地笑：“我不会把你的宝贝放了的，包围我是吗？没关系，我把她绑在船边上，当活靶子，你们敢开木仓，我就拿她当护盾。这大小姐娇生惯养的，能挨几木仓？”
东哥冷笑：“你说得对，大不了就是一起死，反正你们两个的命比我们值钱，我怕什么？”
他早就穷途末路，他的几个据点被警方端了，在国内港城都待不下去了，才想最后在江家捞一笔遁走东南亚。
他们被围了，这是死局。
同时控制住江临和秦静笙，等船在东南亚靠了岸，有了当地人接应，他才有可能活下去。
秦静笙已经被林晏初拽到了船边，她伸手抓住绳子，看着他，低声说：“你给我掩护一下，我抓着绳子装个样子，如果你真的绑住我，一会我没法跟你走。”
林晏初将绳子一头绑在船身，一头绕秦静笙的双手几圈，最后把绳子头塞到她手里。
站在船头和江临对峙的东哥，一边给子弹上膛一边说：“横竖是个死，你不肯上来的话……”
他反手将枪对准秦静笙，冷声说：“那就先看她死。”
“我过来！”江临几乎没有犹豫，眼底有快要掩饰不住的害怕，连声重复安抚对方：“我过来我过来，你不要伤害她！”
秦静笙已经站在了船边，她大声制止：“别过来！江临你站住！”
江临看着她，也不知道是放弃了挣扎还是为了她不要害怕，他笑了笑，说：“你不是说最讨厌遇事逃避的男人吗？我不逃避，我要过来。”
江临：“你忘了吗？我们说好一起跨年的。”
秦静笙的眼眶发热，水雾迷了眼，模糊了她的脸。
她大骂道：“你真是个笨蛋！”
等他上了船，他们只会更被动。
这个年，跨不了的。
货船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江临的身上，警惕着游艇上其余人的一举一动，没人在意秦静笙这个被“绑”在船边的人。
秦静笙用力眨眼，挤掉眼泪，恢复清晰的视野。
她用尽全力大声喊道：“江临，我爱你！”
她知道这是江临最想听的话，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变着法子，就想哄她说出口。
她却偏偏不说，故意气他。
可她知道，这些话如果再不说，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林晏初僵住了。
江临坚定地朝着货船的方向走，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我知道。”
眼看着江临已经要下游艇，货船上的一道身影用力一跃，笔直坠落大海。
所有人都愣住了，似乎都没料到秦静笙回跳海。
而与此同时，江临随之一跃而下，估算着她入海的方位朝她游去。
接下来是混乱的木仓声与惨叫声，气疯了的东哥躲避着子弹，开始朝海面扫射。
江临无暇躲避子弹，他只想快一点到达秦静笙的身边。
可他什么也看不见，夜晚的海是令人绝望的无尽的黑暗，他一颗心害怕得快要痉挛。
江临出生在罗马，权势、金钱、感情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他从不信神佛，却在这一刻，卑微而虔诚地祈求着。
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付出他的所有，来换她平安。
……神啊，请一定庇佑她。
秦静笙听见了木仓声，只好用尽浑身力气往深海游去。
她不知道自己下潜了多久，直到力竭，她用最后的力气去摸了摸裤口袋，确认手机还在。
然后她放弃了挣扎。
手机还在，定位就在。
她告诉自己不必害怕，一定会有人找到她的，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她都不会一个人沉在这冰冷无垠的海底。
……至少，江临还可以好好的活着。
秦静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
她是有意识的，可身体好似陷入沼泽里，任凭她如何挣扎，都被无形的力拉扯着往下坠。
秦静笙在和自己的意识对抗，一遍遍不死心的尝试，她终于把自己拉出了沼泽。
她猛地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地喘气。
有人立马凑上来：“你醒了？”
秦静笙仍在大口缓气，逐渐清晰的视线里，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精致美丽的脸。
是她的母亲邓曼女士。
秦静笙的记忆在慢慢恢复，她愣怔地看着邓曼，眼睛一眨也不眨，喃喃问道：“我这是死了还是在梦里？”
如果是死了，她不可能也不该会见到邓曼。
邓曼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所以这是梦吗？
可她怎么会梦到邓曼？
在她意识到邓曼憎恨讨厌她这个女儿后，就像是自动触发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再也没有梦到过邓曼。
邓曼蹙眉：“你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海水？你活得好好的，不要胡言乱语。”
秦静笙一怔。
熟悉的口吻的表情带来了真切感，她下意识地用力握拳，感受到了温暖的被褥，让她的感知更真切分明了。
……好真实，不是梦里。
邓曼仔细端详着秦静笙，面色凝重地说道：“我看你可能是真的受了刺激或者因为窒息缺氧伤到了脑神经，我去喊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她说着站起身来。
秦静笙的视线跟着邓曼的行动轨迹走，这才将周遭的环境收入眼底，意识到自己正在病房。
她终于完全回神，猛地坐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确认道：“我们获救了？”
走了两步的邓曼颤了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回头，眉头拧得更紧：“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吓我一大跳！”
她嗔道：“好好躺着，我去喊医生。”
“不用喊医生，我没事，”秦静笙喊住邓曼，她屏息，忐忑写满了脸，紧张地问出她此刻最在意的问题：“江临呢？”
她声音很轻，有种极力克制情绪但快要绷不住的感觉。
秦静笙足够了解江临，如果他们一起获救了，如果他没事，他一定会守在她的身边。
她醒来看不到他。
她不敢去深思，恐惧像一只大手扼住她的喉咙，她快要喘不上来气。
秦静笙不敢错过邓曼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直直地看着她。
邓曼避开秦静笙灼热的目光，平静地回：“他也没事，也在病床上躺着，估计还没醒，醒来了肯定会来见你。”
秦静笙终于缓上来了气，她掀开被子，打算下床：“他在哪间病房？”
既然她醒得比他早，那她去他病床前等他醒来。
邓曼双手朝秦静笙的肩轻轻地按了按，皱眉示意秦静笙躺回去：“我都说了他没事，现在有事的人是你，我让你躺好，我去喊医生。”
“我也说了我没事，我刚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用去喊医生。”
邓曼叹了口气绕回来：“行，那我不去喊医生，你也先别去找江临，我们聊一聊。”
她坐回了病床旁。
秦静笙犹豫了下，还是坐回了病床上。
既然江临还没醒她晚一点再去找他也可以，最担心的问题放下后，更多的困惑涌了上来。
她迫切地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开口问道：“我们是怎么被救的？那些人抓住了吗？有人员伤亡吗？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邓曼女士：“你的问题好多。”
秦静笙：……
邓曼掀了掀眼皮，流转的眼波里难得透出了些欣赏与骄傲，她说：“你这份胆子还是挺像我的，无论是极地探险还是高空跳伞，我从来不怵的，你也挺聪明的，备了好几手，你爸几乎是马上就得到消息，联合江家出手布局了，要是晚点等他们过了那片海域，还真不好出手。”
秦静笙知道邓曼指的是什么，她不仅是和港城警方谈了合作，在石宇找到她，说她被盯上了开始，她就嘱咐石宇盯紧她，一旦她有任何意外，马上联系秦宏恺。
但从邓曼嘴里听到“像我”两个字，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微妙和怪异。
邓曼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爸在警局那边，你到时候问他吧。”
秦静笙掩饰着自己起伏的情绪，尽量用波澜不惊的口吻问：“环游世界冒险的邓女士为什么出现在这？我爸让你来的？”
她其实清楚，秦宏恺没那个能耐能让邓曼听他的安排。
可她也不觉得邓曼是知道她出事了，因为关心她才出现。
她在她心里不会有那么重的份量。
“问到点子上了，”邓曼说道：“我正要和你聊的就是这个。”
秦静笙安静地看着她。
邓曼：“是江临。”
邓曼：“江临联系了我很多次，还动用了瑶瑶当说客，让我来港城一起跨年，结果我一落地港城就知道你们出事了。”
秦静笙有些诧异。
她完全没有想过江临会去联系邓曼，但她转瞬就理解了。
像她抱着解开父子矛盾的想法去见江父，江临一定也是这相似的理由。
他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心思细腻，为她做得更多。
邓曼问道：“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让我来港城和你们一起跨年，是想跟你求婚吗？你打算答应吗？”
秦静笙沉默。
她不知道。
邓曼看着秦静笙，认真说：“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我首先得是我自己，再决定要不要成为一个好母亲，我承认这很自私自我，但自私自我是我的一部分，我完全接纳认可我自己。”
秦静笙抿唇，问：“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邓曼回：“因为我想告诉你，不想被母亲两个字绑架抵触婚姻的人是我，我不希望你被我影响而恐婚恐育。”
她说：“我觉得江临挺好的，他很爱你，既然你们相爱，是可以考虑结婚的，我会祝福你们。”
她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婚不育，不要成为一个妻子、母亲，但前提一定是出于你自己的主观意愿，而不是因为我而造成的选择。”
邓曼：“好了，我说完了。”
秦静笙的心情难以言喻。
她没想过邓曼会有和她谈心的时刻。
这样的邓曼太过陌生，以至于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她翻身下床：“……那我去看江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