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吗？”
姜藏烟的动作定住了。
确实很疼,但李星悬觉得他也不是不能忍，可他刚刚已经说过疼了，不好再改口,便严肃点了点头,“嗯！”
“那只能这样了。”
然后,他就听见身后的少女自言自语了一句。
怎样？
李星悬刚想问一句,身体就是一阵发软,紧接着脑子一晕，神志不清地倒在了水蓝色的鲲背上。
姜藏烟收好大师姐给的毒囊，让昏迷的少年趴在鲲背上，淡定地继续帮他处理背部的烧伤。
这只火翼蛇的火焰带着火毒和魔气，好在李星悬因为和太初剑的契约,自行就能将魔气化解。但火毒就不那么好彻底拔除了。
这和灵药毒草调配出的毒素不一样,是火属性灵气达到极炽时反对修士身体造成的伤害,无法被她用灵力吞噬。
姜藏烟现在也只能暂时帮他拔除一部分,想要彻底根除，还需要以强效冰属性灵药为主药来炼制祛毒烧伤膏。
姜藏烟看着李星悬的神情因伤势的好转而逐渐变得平缓，忍不住又揉了一把他的白毛。
少年安安静静地躺着,无法再义正言辞表示这样会影响他长高。于是,姜藏烟没忍住又撸了一把。
等到回过神来,李星悬的白发已经好似被富贵叨过一样一团糟。
姜藏烟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像有些幼稚。但看着难得安静、无话的少年剑修，她又有些手痒想要捉弄。
就像是逗弄那只捡到的幼狼。
“乌呀~”
托着两人的蓝鲲，忽然发出一声悠扬的鸣叫。
一团水流随着这声鸣叫卷了起来,拍了拍姜藏烟的手，又裹着她的手，按在了鲲的背上。
姜藏烟有些没明白,但还是习惯性地按照最近安抚灵兽的方式运转驭灵术，拍了拍鲲的背。
然后，她就听见了一声更加悠扬更加愉悦的长吟，连身侧的流水也咕噜噜沸腾起一个个泡泡，整片蓝色水域都好似喜气洋洋起来。
这一下，她才终于明白，这只鲲，好像是被她的驭灵术吸引了，然后，将他俩捞了过来。
“谢谢你。”
姜藏烟又摸了摸鲲的背脊。
“轰隆”“轰隆”，身下的庞然大物忽然动了，似乎开心地想要翻个肚皮，但翻到一半，想起背上的两个人类少年，又悄悄停了下来。
两只完全由流水凝聚而成的半透明小鲲，及时将已经狼狈滑进水中的少年人双双托起，朝着水面上方疾驰而去。
这一切，被“毒晕”的李星悬都不知道。
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着睡在自己那个没有墙壁的宿院中。
等下，他好像是睡在床上？他记得自己没床……
“李兄，看在我给你贡献了一张床榻的份上，你醒了就别装睡了。”
沈知还幽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怎么会有人的宿院里连床都没有的！
这是姜藏烟和沈知还带着他回来时的第一反应。
当然，同时跟过来的魏梦绪等人又要更震撼一点。
毕竟，没见过这么破连墙壁都没有的宿院！
“我怎么回来了？我们不是要去报名吗？”
李星悬挣扎着爬起来。
“报完了。”
沈知还感慨着强调，“最后一名！我们是最后一名报名的队伍！”
艮土训练场出现奇怪的变故后，他们就被赶了出来。思忖再三，一群少年人决定先去赛务司等两个人。
当时的情形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因为还剩下一个名额的时候，又有一支新的飞舟队出现在了通往赛务司的街口。
可就在这时，两只水蓝色的水灵从水中跃了出来，抢先一步冲到赛务司门口，这才险险报上名。
不过，当时李星悬其实还晕着。而姜藏烟还一脸义正言辞地表示他就是训练太累，累晕了。
直到报完名，一群人才知道了火翼蛇的事。
“你现在感觉怎样？”
沈知还道。
“我觉得我挺……”
李星悬话说一半，忽然就看见姜藏烟走了院子，硬生生转了个弯，“我觉得我挺不好的。”
“不好？”
沈知还语气迟疑。
他虽然半瞎，但没有真瞎。李星悬这脸色和说话语气，不挺生龙活虎吗
“不好？”
姜藏烟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好。”
少年剑修小声道。
姜藏烟看了眼少年的后背，欲言又止。
禹阳药宗出品的灼伤药，药效极强，短短半天时间，其实外伤已经全部愈合了。虽然肌肤下的火毒尚未被完全清除，却也不至于特别“不好”。
但既然李星悬这么感觉，她还是道，“那你在宿院好好趴着，不要乱动，不要练剑。”
“你要去哪里？”
见姜藏烟起身要走，少年剑修下意识拽住了她的袖子。
“我要去一下灵药阁，然后顺便把队服订了。”
姜藏烟道。
“队服？”
李星悬表情茫然。
“就是我们参加飞舟赛时穿的法袍。”
沈知还帮忙解释了一句。
飞舟赛时穿的法衣和能携带的灵器都有一定的标准，而如何在这个标准范围内，对飞舟、法衣进行最有利比赛的改造，其实也是一场暗中的较量。
但少年们此时其实都没想那么多，只是看见其他飞舟队都有统一的法袍，便想给自己的队伍也安排上。
“我和你一起去。”
李星悬摇了下姜藏烟的袖子。
“你不是不舒服吗？”
姜藏烟面无表情看着他。
“我、我现在又好了！”
李星悬为了证明，一骨碌跳下床，结果因为用力太猛，背后没好全的伤口一阵撕扯，让他痛得忍不住“嘶”了声。
“真的吗？”
姜藏烟微微蹙眉。
“真的，我看到你就感觉我好了！”
少年剑修脱口而出。
沈知还震撼地看着自己的好友，满脑子都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他今晚就会被灭口了吧！
“我觉得。”
姜藏烟也被惊到了，短暂地错愕后，她瞥了眼旁边一脸恨不得捂住耳朵表情的沈知还，把自己的衣袖从少年的手中扯了出来，“你的脑子可能也中了火毒了！”
虽然这么说，但李星悬还是不管不顾跟了出去，并且，以订制队服就需要亲自去为理由，把几个少年
全部忽悠了出来。
八个人！就很浩浩荡荡。
因为火翼蛇之事，今天的课全停了，书院在进行防御阵法的重新排查，甚至连李星悬未完成的禁闭都被延了期，这也是少年敢如此肆无忌惮往外跑的原因。
难得有机会逛街，几个少女都很兴奋，一口气逛了两个繁华的浮岛还意犹未尽，现下又进了第三个商业浮岛的法衣铺。
但少年们却已经有些生无可恋了。
“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出来逛街？”
卓越初很是后悔。
修士的法衣和凡人的衣服不一样，并不需要本人到场试穿，会根据体型自行贴服。他们其实压根就不需要跟着出来的！
“当打手？”
周悉常还认真思考了一下。
“醒醒，我们四个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她们四个。”
沈知还很有自知之明。
卓越初下意识看向李星悬，却见他们这里战力最强的剑修，正目不转睛盯着刚路过的一家冰酪店。
“李道友，你喜欢吃这个？”
卓越初诧异道。
“今天挺热的。”
李星悬一本正经回头，看着他们三个人道，“我请你们吃冰酪吧。”
哪里热了？
沈知还暗道李星悬的火毒莫不是又发作起来了？但看他的脸色又挺好。
不管怎么说，剑修请客千载难逢，那必须吃！
“那就谢谢李道友了，正好我们也可以歇歇。”
卓越初笑道。
虽然走这么点路不至于累，但他就是觉着挺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先给她们四个人带一份过去，你们再回来歇。”
李星悬一只手捧着一碗冰酪，很是义正言辞地表示。
沈知欲言又止地盯着李星悬右手边的碗。
是他的错觉吗？这碗冰酪里放的灵果好像要更红一点？
如果李星悬听见好友的心声，肯定要自得来一句，那肯定是要红一点，因为是他亲自挑的！连这一碗的蜜汁，也是他亲自浇的！量特别足！
就很甜！
“好吃吗？”
参与了一点点烹制过程的少年剑修将这碗冰酪郑重地递给了对面法衣铺里的姜藏烟，有点紧张地询问。
“好吃。”
姜藏烟赞叹地挖了一勺，然后又挖了一勺。
李星悬顿时放下心来，准备招呼沈知还他们一起离开，却被少女们一起喊住了，“你们先等等，来选个款式。”
“不用了吧。”
卓越初第一个发出抗议的声音，“你们选就好了。我们穿什么都可以的，对吧，李兄？”
被他下意识挑中的剑修却在旁兴致勃勃道，“这件法衣上怎么有这么多图和字？”
“哦，这是朱霄飞舟队订制的法衣。上面的这些啊，是那些让他们帮忙在飞舟赛上宣传的商号。”
“这个宣传，有灵石拿吗？”
李星悬下意识追问。
“当然有的。”
法衣铺的掌柜笑盈盈道，“你们是今年第一次参赛的飞舟队吧。”
“是啊。”
对于被看破新手一事，现在少年们已经很淡定了。
“如果你们这一届取得了好的名次，等你们下一届再参赛的时候，就有商肆来找你们了。”
掌柜的笑道。
虽然他们是要拿第一的，但他们不一定还会参加。
少年们心想着，却没说出来。
“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在法衣上加点什么。”
见李星悬似乎因错失了这么一个赚灵石的途径而表情略显失落，姜藏烟灵机一动。
虽然没灵石拿，至少看上去霸气！不至于那么可怜兮兮像是无人关注一样，毕竟他们可是魁首队！
“比如，禹阳药宗，想死都难吗？”
李星悬认真想了想。
“嗯，还可以在你的法衣后背印上，飞剑送货，代打陪练。”
姜藏烟带着笑意道。
“这个好！”
少年剑修眼睛一亮。
虽然暂时接不到宣传，但他们可以宣传自己啊！
“不，我想拒绝。”
沈知还一脸抗拒，“我姐会打死我的。”
这简直让她在其他族长面前抬不起头吧。
但他一个人的拒绝并没有什么用。
魏梦绪已经兴致勃勃想把自己印上去了，而江挽表示要印自家师祖酿的梨花酒。
“诸位，选好颜色了吗？”
那掌柜含笑看着他们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才笑道。
嗯，没有。
四个少女面面相觑，都发现自己挑花了眼。
“不然就，红色吧？”
姜藏烟瞥了一眼还在好奇研究宣传图字的李星悬，脱口而出道。
剑阁的剑袍是蓝色的，仙刑司的剑袍，是黑色的。无论哪个色，都衬得少年冷冷清清，看着冷冽不好接近。
可实际上，她觉着，李星悬应很适合红色。
肆意张扬，还，很吵。
第42章
“红色不错,吉利喜庆，一看我们就能夺魁！”
根本不知道姜藏烟在想什么的李星悬，兴致勃勃地附和着。
“那就定红色吧。”
其余几人也没有意见。
原本,姜藏烟还想去灵药铺寻一株合适的冰属性灵药为李星悬彻底将火毒拔除,但连逛了几个浮岛都竟都没看见,本以为得给师姐传讯帮她在药宗灵药库申领一株,却先接到了白院长的灵讯,说她有一株雪玉兰即将成熟，算算日子，恰好要到飞舟赛结束了。
李星悬觉得这没什么。他本身是冰灵根，在对抗火毒上，比别的灵根又更有优势一些。但姜藏烟还是坚持每日用灵针帮他拔一次毒,避免残存毒素的扩散。
时光便在拔毒、飞舟队训练和课业的交织中飞快地流逝着,很快,便到了飞舟赛的这一天。
比赛从午时开始,但少年们巳时过半就需抵达月恒岛报道和验明身份。
这座仙盟所在的钧天岛附岛已和用于临时疫病区时截然不同。岛屿正上方，浮动着一个巨大的光幕，展示着所有参赛队伍的名称,也会在比赛开始后即时更换排名。
而原本与钧天岛连通的灵桥处,则布置成了赛务司的临时办事处。参赛队伍以抵达月恒岛的顺序,分批前往这里验明身份。
相比于严整肃穆的月恒岛,附近的月汐岛则更加热闹一些。这里聚集的是来给飞舟队加油的亲友团，就连岛屿上空飘荡的光幕都显得不太一样。
验明完身份的少年人们，此刻就在研究这里的粉红色光幕。
“沧澜队,落霞队，这好像和月恒岛那边的顺序不一样我记得那边排在第二的是飞蛟队。”
李星悬疑惑道。
“因为月恒岛那边是按照上届飞舟赛的最终排名来排的，而这边,是按照人气。”
简扶清拿着一叠泛黄的灵纸走了过来，分发给他们。
这是玉京灵报的赛事专刊，刊头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这不是我们上次遇到的那位女修嘛。”
江挽道，“她的队伍竟然就是上届第一的沧澜队？”
那也难怪被飞蛟派针对了。
姜藏烟暗道。
飞蛟派的主力队飞蛟队是上一届的第二名。而通过灵报对上届十强的介绍，姜藏烟忽然发现，飞蛟队这一届的参赛队员和上一届完全不一样。
倒是
“赵明澄的队伍竟然是人气榜前十！”
李星悬不满的声音从旁传来。
姜藏烟翻到灵报和光幕一样实时更新的飞舟队人气榜单，赫然在第九名看见了这位试图阻止他们报名飞舟赛的同窗组建的队伍。
等下，他的队员……
“他找了飞蛟派？”
姜藏烟不可思议地把名单又对
了一遍，发现赵明澄的队员足有六名都是上一届飞蛟队的队员。
“一个泽息秘境的名额，至于这么拼吗？”
卓越初不解道。
最近几天，他们已经逐渐了解清楚此届飞舟赛如此爆火的原因了。
仙盟为飞舟赛的十强提供了泽息秘境的名额。其中第一名的队伍八个名额，第二名四个，第三名两个，其余的的各一个。
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中型秘境，每二十年左右开放一次，算算时间，大概恰好半年后再次开放。届时他们所在的师门应都会进行秘境名额选拔，赵家应也不例外。
“也许，他是想在族长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赵明雪语气平平。
沈知还知道六族各家的糟心事都不少，帮忙转移话题道，“他应该是花了灵石雇人投票。”
“还有这种事？”
穷扣剑修认真沉思了一下。虽然他们的魁首队连一百都进不了，但让他花灵石给自己队伍刷上人气榜，那、那不如让别人给他们付灵石，他们投票给别人！
正想着，江挽忽然“咦”了一声，“沈知还，你也花钱给我们投票了？”
“我不是冤大头！”
沈知还刚强调完，就震惊道，“我们怎么进前百了？等下，就到九十九了！发生了什么？”
“那当然是我给你们宣传了。”
简扶清在旁“嘿嘿”一笑，得意地扬了扬玉简。
姜藏烟心生一股不太妙的预感，飞速用神识打开书院的灵网，赫然看见一行标红的字【有人看今年的飞舟赛吗】
怎么还和书院院规摆在一起置顶了？
姜藏烟简直怀疑白院长想看笑话。
但不得不说，简扶清不愧是儒修，这个宣传贴写得很是煽动人心，好似不去看飞舟赛，来书院的交流就缺了一环一样。
而她配的留影图，其实也不仅是他们的队伍，还有其余两张。
一张是赵明澄和飞蛟队的人在说话的背影，一张看着有些眼生。
“这是谁？”
姜藏烟指着那张看着眼生的留影道。
“庄无念。”
简扶清诧异道，“你不记得他了？”
“我，应该记得他吗？”
姜藏烟愈发茫然。
“就那天，你在擂台下救人，他也准备救人，然后你说他给的丹药不对。”
简扶清道，“后面他还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你救人呢。”
“他啊。”
姜藏烟想了起来。
当时她急着救人，阻拦了庄无念喂丹药后就彻底把这个人给忘了。
“他是庄家子弟，去参加庄家的飞舟队了。”
简扶清道，“不过，虽然我把他和赵明澄的队伍也都拍了，还是你们在书院比较受欢迎。”
全部由书院同窗组成的飞舟队，本就会更受到关注一些，何况简扶清抓拍的特别好，恰好是他们在西北渡准备出发的时候。
朝阳洒在红衣猎猎的少年人身上，衬得他们愈发意气风发。
也如姜藏烟想的那样，肆意飞扬。
少女忍不住抬头，看了李星悬一眼，却不料一袭红衣的少年剑修，也恰好抬眉，朝她瞥来。
姜藏烟立即收回视线，假装只是恰好抬头，然后，不经意地再次悄悄转了回去。
结果，这一转之下，发现李星悬的目光竟然还没收回去。
“你在看什么？”
半分尴尬半分恼怒的少女先发制人道。
“看你啊。”
万万没想到李星悬如此直白而坦荡地承认了，姜藏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你这一身很好看。”
李星悬认真道。
少女低下头，试图掩住唇角无法控制浮起的一抹笑意。而她的耳尖，已在两个白玉葫芦形状的耳坠衬托下，用一抹嫣红出卖了心中真实的情绪。
虽都是红衣，但八个人的法袍却各有少许区别。
譬如李星悬的衣服后面，写着非常明显的“代打送货，认准剑阁”四个大字。姜藏烟则在耳朵上挂了两个代表药瓶的玉色葫芦。江挽的衣襟上，则绣了一朵梨花，用来代表她的师门月梨观。周悉常在腰上，坠了一块雕琢为八卦阵盘的阴阳玉珏。
卓越初只在衣袖上印了玉清宗弟子服的同款花纹，但魏梦绪则是真的想把自己的形象直接印在衣服上，最后因法衣铺拒绝只能作罢。不过，她在头发上，还是给自己别了一个木质的偶人。
沈知还系了一条金碧辉煌的腰带，在一群小伙伴的震撼眼神中，解释着这其实是微缩的一圈灵符，却还是得到了一个他是想把自己当魔修封印起来吗的吐槽。
赵明雪本来什么都没印，但今天姜藏烟却发现她还是给自己的衣角绘了一朵有些潦草、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五瓣灵花。
“不过，哪怕书院的同窗全投你们，也不会涨这么快吧？”
没注意到两人动静的简扶清还在纳闷地分析。
话音刚落，几人就听见左边的茶肆里传来了一声“玉清宗”。
卓越初表情一僵，缓缓扭头，然后举了举袖子，似乎想遮住自己，可在茶肆里大声喊“玉清宗”的少年已经发现他了。
嗯，这也是个熟人，就是姜藏烟救的那个倒霉鬼。
他立即冲了出来，先和一群人打了招呼，又再次热切得恨不得在姜藏烟面前来个当场跪地感恩，最后冲着卓越初抱怨道，“卓师兄你也真是的，参加飞舟赛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要是早点说，也不会只能赶来这么点人。不过没关系，还有同门在赶来给你加油的路上！。”
卓越初深吸一口气，不想说话。
他就是怕遇到这样的尴尬场面，才没说！
姜藏烟震撼地看着几乎将这个茶肆包圆的玉清宗弟子。
这人数，也不少了吧？
“你们玉清宗弟子，果真闲。”
魏梦绪嘲讽了一声。
“等会比赛一开始啊，我们就操控着仙傀，一边喊魏师姐加油，一边撒花！”
耳熟的声音，又从右侧客栈里传了出来。
“好像是甄富贵。”
姜藏烟小声道。
“我们还带了飞行仙傀，这里禁飞吗？不禁的话，我让它们在空中给魏师姐排演个魁首队必胜啊。”
清脆而陌生的少女声音紧接着传来。
“你们玄枢山，果真浮夸。”
卓越初也冷笑了一声。
“两位。”
姜藏烟赶紧道，“你们记得等会和其他人保持步调一致！”
太难了，摊上什么都要卷的队友真是太难了！
训练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人连划桨的速度、频率和输入的灵力多少都要争，数次因此差点翻船！
还好，他们最后商议出了一套比较冒险但获胜率极高的法子，就是要牺牲一下李星悬。
想到这里，姜藏烟又抬头看了眼李星悬，却见他正一脸迷惑地盯着自己的玉简。
“出什么事了？”
姜藏烟道。
“你师兄发的传讯。”
李星悬很不避嫌地将玉简拿给她看。
“你为什么会有我师兄的通讯灵讯？”
姜藏烟有些诧异。
她记得师兄好像有些看李星悬不顺眼来着。虽然她很不明白为什么，甚至旁敲侧击了几次也没有获得答案，最后只能得出结论，可能师兄就是单纯不喜欢剑修。
但这么不喜欢剑修的师兄，居然还给李星悬发了传讯？
嗯？这传讯怎么是他们在月恒岛上报道时的背影图？师兄也来了？
姜藏烟一惊，四下看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人影。
她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师兄师姐师尊并几名药宗长老已经靠着医修的人脉，抢到
了移动观看飞舟上的位席，并且，在疯狂的群发灵讯。
起因，纯粹是鹿淮想炫耀一下徒弟参加了飞舟赛。因药宗没有医修对这个飞舟赛感兴趣，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
然后，在误收到师尊/谷主群发灵讯的其他人也开始不知不觉宣传起来。
就连完全不关注飞舟赛的修士，在看见自己的救命医修如此重视——毕竟一连收到好几条，也开始不自觉关注起来，并顺便给这位药宗小师妹投个票。
于是，在少年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的关注度和飞舟赛的关注度一起疯狂上升，就连孟盟主都觉察了不对劲。
“是不是人越来越多了？”
黑衣女修的神识一直笼罩在仙盟附近的八个附属岛上。这八个岛屿都布置有光幕，除了月恒岛，其余岛屿都可以在比赛开始后看到既时赛况。
“是的，我已打开了七座岛的空间阵法。”
仙盟负责阵法的执事长老道，“但好像还是有些不太够装。”
“就怕魔修浑水摸鱼。”
孟宁则说着，蹙眉道，“谢阁主，你在做什么？”
她是真的没想到剑阁在仙刑司干活的那群剑修也被灵石吸引跑去参赛了。这让在比赛期间非常繁忙的仙刑司人手骤然紧张。但好在他们去参赛，也可以顺便盯一下赛场里面的情况，而谢放也表示他会带剑阁的长老们来亲自来补上这个空缺。
也因此，孟宁则最终同意了剑修们参赛。但现在，这位号称要补上空缺的剑阁阁主正拿着灵笔，在一张横幅上挥毫泼墨。
“看。”
谢放收回最后一笔，喜气洋洋地给孟宁则展示自己的大红色条幅。
条幅的一侧，写着“魁首必胜，逐浪必胜”。
逐浪，就是剑阁的仙刑司飞舟队。
谢阁主哪边都不忘宣传，就很端水。
孟宁则正欲言又止，就见谢放转了个身，又给她展示了另一面。
“秘境陪护，投票九折？”
孟宁则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地念完，看着谢放。
“这不是泽息秘境马上开了嘛，与时俱进发展下业务。”
谢放“嘿嘿”笑着，“还是从我家小星悬衣服上来的灵感呢。”
说着，他将这横幅挂在了自己的剑柄上，用剑气展开，雄赳赳地开始巡视。
此时，李星悬还并不知道自家阁主做了什么，正认真和姜藏烟解释，“我被丢出药宗山门那天，你师兄忽然跑来主动加我通讯灵讯。”
其实他也挺纳闷的。
这位苏师兄加完灵讯也不和他聊天，也不回他传讯，只一味给他分享灵网上的奇怪讯息。什么贫困修士道侣一颗回春丹分着吃，最后双双丧命朱霞海。什么无辜女修被穷苦散修花言诱拐又抛弃，最后散修被判处灵脉挖矿一百年。还有自信剑修试图和自己的医修道侣比试，最后被医修毒翻，差点殒命。
对此，他还特意抽空在仙刑司翻档案求证了一下，最后认真回了传讯，表示自己一定会留意陌生医修，并且努力练剑，积极帮仙刑司干活，不会让自己横死，也不会让犯罪的修士逍遥法外，另外希望苏师兄别看不靠谱的灵讯，因为这散修被判刑其实是因为偷了别人的灵兽。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传讯发完他好像就被拉黑了，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被放出来了。
说着说着，李星悬的神情忽然有些飘忽。
此前，他从未想过道侣的事，所以也没留意，这些讯息的主角，竟都是道侣？
二师兄，在暗示他什么？
“发什么呆，快到时间了，我们该去准备了。”
姜藏烟拿着玉简在李星悬眼前晃了一下。
“道侣！”
少年下意识脱口而出。
“嗯？”
姜藏烟愣住，狐疑自己听错了。
“我、我是说，到时间了，有点紧张！”
李星悬尴尬地转移话题，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紧张吗？”
姜藏烟总觉着李星悬在胡扯，却还是拿出了一个药瓶，“紧张就吃一颗吧，你们要不要？”
“这是什么丹药？”
李星悬接过这颗赤红色的丸子嗅了嗅。
“不是丹药。就是几种清凉醒脑的灵药加灵果一起搓成的丸子，不想吃凝神丹的时候，我们就会吃一颗这个。”
姜藏烟道。
飞舟赛对丹药有着严格的限制。只允许携带和吃恢复灵力、神识力和疗伤类丹药，并且每个人携带的丹药加起来不得超过十颗，品质也不可超过三品。
至于灵石，则可以携带标准品质的灵石十块，正好可以为金丹期补充三轮多一点的灵力。
如果有金丹期以上参赛，则修为在赛道上会被压制到金丹，灵力消耗速度亦会变快，从而使丹田存储灵力的持续时间和金丹期一样，以示公平。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钟鸣，比赛正式开始。
因这次参赛的飞舟队实在是太多了，赛务司最终决定，将比试分为两轮。而第一轮又分宫商角徵羽五个赛区，每个赛区两百艘飞舟，前二十名进入决赛。
八座附属浮岛上空的光幕，也同步开始展现五个赛区的比赛情况。
在空间阵法的分隔下，所有赛区的赛道都是环绕白玉京一圈，并在水道和空道上用八个固定灵圈分割为八段。除了这八个灵力圈，还有不时游荡的移动灵力圈，会给飞舟提供加速、减速、灵力恢复、灵力快速消耗等不同效果。
合理抢夺和利用灵力圈，也是最终能否闯入决赛的关键。
因魁首队在人气榜上的快速爬升，很快就有人特意从“羽”赛区将他们找了出来。可这一看之下，便震撼得忍不住跑去灵网的赛事专区吐槽，“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队伍，拿黑桐木做飞舟啊！”
“别说，挺有钱的，黑桐木可不便宜，难怪在人气榜爬那么快。”
也有人立即阴阳怪气地接上。
因顺着灵网的灵印去揍人的事发生过不少，倒没有人再说更过份的话，却也还是有人忍不住继续吐槽，“不仅是黑桐木打造的飞舟，我甚至特意付了灵石，将他们的飞舟拉近看了眼，发现他们的灵桨上居然还刻着加固阵纹，真是人才啊！”
这灵桨其实也是有讲究的。形状、阵纹，都影响最后发挥出的速度。但吐槽的观众们并不知道，某个剑修第一次进行训练时候就把这桨给直接划断了。而第二次训练的时候，因为卷上头，魏师姐和卓越初最后拿着灵桨互殴，双双打折了自己的桨。而身为体修的江挽也抱怨着自己都不敢太用力。
面对一群不靠谱的队友，沈知还一怒之下，把灵桨的三重绘阵次数全部叠为了加固阵。
就很结实，和他们的飞舟一样结实。
这个只有加固阵和减重阵的飞舟，短暂地在原地打了个转儿后，终于顶着一众观众震撼的目光，缓缓前进了。
起初，它的速度并不太显眼，似乎这划飞舟的人还在适应。
但在航行了大约一刻钟后，它骤然朝着自己的右前方开始加速，一路乘风破浪，精准在一个移动灵圈移到这里时，钻了过去。
这是一个灵力恢复的灵圈。
补充了灵力的少年们，立即驾驭着飞舟以更快的速度窜了出去，目标赫然是分隔第一段和第二段水道的那个灵力圈。
“发生了什么，我就一会儿没看，这艘飞舟就起飞了？”
短暂离开的观众因这不容忽视速度，再次重新关注起来。
“他们的划法很奇妙。”
有观看过多次飞舟赛的观众兴致勃勃地点评道，“他们看似在划，但实际上，所有灵桨上的灵力，都被那名剑修变成了剑气。这看似是一艘飞舟，实际上是一艘飞剑。”
用剑气代替灵力，让飞舟如飞剑一般前进，是一群少年人琢磨出的加速办法。毕竟他们并没有那些飞舟队的划桨技术，还很容易内讧自己打起来。
但这样，对少年剑修的神识消耗极大，所以，他们压根没有带任何回复灵力和疗伤类丹药，带的全部是凝神丹。
“这划法，和商赛区的那个剑修队伍很相似啊，如果他们碰到了一起就有意思了。”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
“先碰到再说吧，他们危险了。”
几乎在这名观众于灵网发出这句话的同时，少年们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力。
一
艘飞舟撞过来了！
飞舟赛不允许修士使用灵决或任何招式、灵器、符篆进行互相攻击，但并没禁止用飞舟或灵桨进行攻击。
这并不仅是比试的速度，其实也算一场特殊的武力较量。
此时，少年们的队伍距离前方的灵力圈已不远，而后续撞上来的飞舟，显是准备把他们撞歪，好去抢夺这个灵力圈。
“也是他们倒霉，遇上了飞蛟派的队伍。”
有人叹惋道。
飞蛟派的风评在普通观众的眼中都不算好。为了赢，他们无所不用其极。而这次，飞蛟派明面上的队伍其实有四支，其中两支都被分到了羽赛区。
少年们并没有关注这些，但在那股巨力袭来的前一瞬，姜藏烟已感觉到了后方的灵力波动，无声无息地运转起了驭灵决。被撞击力同时携带来的灵力，在驭灵术的牵引下，无声无息从他们的飞舟两侧荡开。但姜藏烟也并不打算浪费它们，再次运转驭灵术，将它们转为把飞舟推向灵力圈的推力。
“谁说黑桐木没用的，这可太有用了！”
有人激动地直接在大街上喊了起来，引来好些人注目。
灵网上的讨论也同时炸开了。
“黑桐木在飞舟赛上最有用的一次，连条缝都没撞裂。你们看飞蛟派的飞舟在原地转圈，是不是傻了哈哈哈。”
“不对，你们回放一下看看，我怎么觉着这个魁首队冲进灵力圈时的速度不对呢，好像忽然多了一道推力一样。”
有人关注到了细节，有人的关注点却歪了。
“对了，这个魁首队是哪个势力的？”
“好像是，嗯？虚白书院？”
其实，少年们报名时，并没代表任何势力。
但就在刚刚，玉清宗和玄枢山来看比赛的长老因为不约而同赞叹自家弟子厉害，最后就魁首队的归属打了起来。然后，被苏合木拿着毒囊偷袭放倒，并抢先留影发灵网赞叹自家师妹的飞舟队好厉害，嗯，带上了药宗大名那种。
眼看着随着两名长老的苏醒，新一轮的争斗又要开始了，白姚仙果断以权谋私，给他们的队名后，安了个虚白书院。
“你们可别给书院丢脸啊。”
白副院长刚笑吟吟说完，就见一群少年人的飞舟骤然回到了起点。
“我今天早上出门时候，明明卜了个大吉！”
周悉常一脸的怀疑人生。
他们原本的运气确实很好，这个灵力圈是一个传送圈，直接将他们从第一赛段传去了第三赛段，无痛成为了本赛区的魁首。
可就在他们瞄准一个加速灵力圈冲过去后，被传回了起点。
“不对劲，这些灵力圈现在是随机的了？”
姜藏烟蹙眉道。
比赛刚开始时，并不会知道每个灵力圈是什么效果，要经过自己队伍或其他队伍的试探，才能摸清楚灵力圈的颜色所代表的本圈效果。
可就在刚才，明明其他队伍已经试探过并通过了好几艘飞舟的代表加速的红色灵力圈，变成了传送圈。
同时，其他队伍也发现了灵力圈的变幻。姜藏烟他们刚通过的传送圈此刻是灵力清空的效果，惹得好不容易抢到这个灵力圈的飞舟队一片咒骂。
灵网上的观众则更加兴奋了。
灵力圈效果随机，意味着比赛将更有趣。
当然，也有一些人开始可惜这支魁首队的过于倒霉。
因为，继被传回原点后，刚重新起航的少年们，被三艘飞舟队一起包围了。
观众们看得更加明确一些，知晓其中两艘都是飞蛟派的队伍，另一艘是今年刚报名的毫无名气的队伍，大抵是和飞蛟派达成了什么勾结，一起围了过来。
此时，三艘飞舟绕着他们以一种奇异的姿势，不断划动灵桨。同时，飞舟航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一道水龙卷，随着灵桨的拨动，拔水而起，将少年们彻彻底底封在了里面。
“是水龙术啊，好多年没见到了，居然是被飞蛟派得到了传承。”
移动观赛的巨型飞舟上，有人感慨。
最早，这是一种驾驭飞舟御敌的功法，源自混乱的三千年前。后来，云泽逐渐安宁，这个功法就不怎么能见到了。
万万没想到再次出现，是被飞蛟派用在了飞舟赛上，
只要没有直接攻击飞舟赛队员，就不属于违规，如果水龙术成型后，直接搅碎了他们的飞舟，便也只能出局了。
原本飞蛟派的队伍不准备在初赛就把这个杀手锏用出来，可这个魁首队给他们的感觉很危险，绝不能将他们留进决赛。
“完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灵网上的观众还是直觉这群少年人遇到了要出局的麻烦。
就在这些惋惜的话发出去的瞬间，一阵巨大的水流落下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飞舟碎裂的巨响。
“这不可能！”
在移动观赛飞舟上的飞蛟派掌门惊怒站了起来。
飞蛟派在正北方的那艘飞舟碎了。
而被飞蛟派和观赛者们都认为要出局的少年们，正红衣飞扬地站在黑色的飞舟上，以势不可挡之姿从这道缺口冲了出去！
“我要给他们投票！我票呢！”
灵网和浮岛观赛台上，均爆发出一阵巨大而激动的喧嚣。
飞蛟派掌门则已经青白着脸找上了赛务司在移动观赛舟上的执事，“我怀疑刚才魁首队的剑修，用剑气攻击了我们的队员！”
“你在说什么瞎话呢！”
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谢放当即大怒，“咚”一声就把挂着横幅的阔剑怼进了甲板。
“冷静！谢阁主你冷静啊。”
一名白家的长老急急上前劝道。
这一剑之下，他们的观赛飞舟直接晃了晃，怕是再来一下就给戳散架了！
“确实是有人眼瞎了。”
苏合木冷笑着捏住自己的毒囊。
就算没瞎，说出这种瞎话，他也觉得可以瞎了，
“既然这么大反应，刚才他们撞碎飞舟绝对有问题！”
飞蛟派的掌门松开手，把不知何时捏在手中的留影珠同步到了灵网上，胡搅蛮缠道，“看看，都来看看，这就是所谓的大宗，飞舟赛都搞黑幕！”
“虽然飞蛟派风评不佳，但这波……”
灵网上，看见了方才争锋相对一幕的一名修士斩钉截铁道，“我信仙盟。”
“对，信仙盟，等仙盟的调查吧。”
观众们纷纷表示。
飞蛟派掌门刚扬起的唇角顿时凝住了。
不是，你们瞎了吗，这边飞扬跋扈的剑修和医修都没人看见吗？
“好了，别争了。”
神识早已笼罩一切的孟宁则直接闪现在了飞舟上，拿出了一枚五色流转，很像留影珠的珠子。
霎时间，飞舟上的场景骤变，仿若置身在了飞舟赛的赛道之上，但是他们周围的景致却又是色泽流转模糊不清的。
这里纯粹的灵气之境，能清晰感受到四周灵气流动的情况。
然后，他们就看见，少年们那艘黑桐木打造的飞舟上，灵力斑驳，无比精彩。
最内层，五行灵力俱全，而来源，则是除了那个剑修少年和那个医修少女外的所有人。第二层，却若覆盖着冰雪，可这雪，却是凌然的，看一眼就仿佛能被剑气刺伤。最外层，则是那个医修少女的水属性灵力，柔和包容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这，这怎么可能。”
眼睁睁看着覆盖着三层灵力的飞舟重演了将自家飞舟撞碎的一幕，飞蛟派的掌门震惊道。
那剑修的剑气是那么凌厉，按照他的设想，定然会逸散一些。只要逸散出那么一丝
，他便有理由说剑气攻击到了人！
可是没有。
所有泠冽的剑气，都仿佛收敛了爪子的凶兽，温顺地伸出肉垫，臣服在了最外层那道灵力的主人身前。
第43章
“哈哈哈,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谢放笑得很是得意洋洋。
姜芨和苏合木却对视了一眼，双双欲言又止。
小师妹这驭灵术确实运用得纯熟，但他们就是有一种直觉,小师妹的灵力和那剑修的剑气似乎融洽过头了。
“徒儿这么快就把驭灵术用这么纯熟了。”
鹿淮却是在一旁偷偷红了鹿眼,“肯定练习得很辛苦。”
听了这话,姜芨稍微收回视线。
也许是她想多了,可能只是因飞舟赛而配合训练了许多次的结果。
训练也确实训练了,但其实也没训练很多次。
因为他们一开始还是试图按照正常划飞舟的方式来参加比赛的。
这只是以防万一的一种尝试，却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在将那艘飞蛟派的飞舟撞碎后，少年们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掉转头，朝还处于震撼中的那支新队伍撞了过去。
“哗啦”一声,方才的事件重演。
使用轻便灵木打造的飞舟,是绝不如黑桐木结实的,何况少年们将灵力层层叠加于飞舟之上,再以剑气驭出，就宛如一柄被姜藏烟用灵力封印住的灵剑。
哪怕被封印住，却也还是一柄在被剑修驭使的灵剑。在这灵剑的横扫之下,脆弱的飞舟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
但此时,飞蛟队的另一艘飞舟已经反应过来,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倒退。
“他们疯了吧,居然还去追，这么消耗灵力，能撑到最后吗？”
灵网上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在飞蛟派的这支队伍开始逃跑后，那艘漆黑如墨剑的飞舟依旧紧紧追在了后面。
少年们没有疯，而是已经发现围住他们的飞舟队里有先前试图把他们从灵力圈旁边撞开的那艘。所以,虽然那艘飞舟是第一个被他们撞碎的，他们也不准备留下另外两艘明显的同盟。
这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再次偷袭的隐患。
“李星悬，你还能再快点吗？”
姜藏烟问道。
“我可以！”
少年剑修答得毫不犹豫。
在姜藏烟面前，他绝不能说自己不行！
“不过，更快的话，飞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剑气。还有，我剑气可能会逸散。”
犹豫了一下，李星悬还是说出了自己隐忧。
“没关系。”
姜藏烟笃定道，“不会散。”
飞舟不会散，剑气也不会逸散，她有信心用灵力将整个飞舟包得严严实实！
毕竟，这可是在水中啊！
她的水木灵体在这里就跟回到家一样，在驭灵术的运转下，灵气吸收的速度都比寻常快了一倍，甚至，整片水域都好似对她敞开了灵气之境，让她可以清晰感知到每一缕灵气的流转。
“朝右侧冲！”
少女道。
飞蛟派不愧是常年在水域游荡的宗门，将飞舟驾驭得犹如游鱼，在水道中肆意绕弯、冲刺、飞跃，很难判断它的前进方向。
“他们这样根本追不上吧。”
有人在灵网叹息，“还是太年轻气盛了。”
话音刚落，那艘被飞蛟派的飞舟用几个冲刺甩在身后的黑色灵舟无视掉它的数个迷惑性路径，精准地朝着它真正的落点冲了过去。
“轰”一声脆响，在飞蛟派掌门“他们怎么判断出来”的怒吼声中，这艘飞舟步了同伴的后尘。
姜藏烟绷直的身体缓缓放松，只觉神识微微有些刺痛。
灵桨每次拨动时的灵气流动方向，其实就透露着他们的行动路径，但这要细致地记住每一次灵桨拨动时的每一种不同的灵气流向，以及它们最终组成的不同路线，对神识的损耗极大。
好在，她判断对了。
“周悉常，你可以卜算出传送和补灵灵力圈的方位吗？”
姜藏烟认真询问队伍里的卦修。
“没办法这么准确，只能卜算出我们现在去钻哪个圈比较吉利。”
周悉常道，“并且准确性会随着卜算次数的增加而降低，最多三次就不能再准确判断了。”
三次，也许够了。
姜藏烟暗想。
“左侧上空那个绿色的圈。”
周悉常道。
这是一个加速圈，让他们的飞舟骤然提速，也让观看的观众感慨着他们的运气终于回来了。
“其实现在钻灵圈有点赌，不过他们灵力消耗这么大，也没办法了吧。”
“就怕赌到最后又回去，那就真完了。”
灵网上的讨论刚发出来，少年们的飞舟就已钻进了第二个灵力圈。
这一次，无事发生。
这个灵力圈没提供任何效果。
灵网和少年们的飞舟同时沉默了一阵。
周悉常皱眉道，“刚才卜算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干扰，不知道是这个灵力圈自带反卜算的阵纹还是这里有其他的卦修在试图干扰我。”
“没关系。”
歇了一会儿后，姜藏烟感觉自己神识的刺痛稍稍好一些，再次运转驭灵术道，“我们试试前面橙色的圈。”
但是他们的好运气好似已经被前两次的灵圈用完了一样，这一次，他们的飞舟重新被减了速。
但姜藏烟依旧道，“我们再钻一次。”
“他们在做什么？”
关注着少年们的观众们已经彻底傻眼了。
少年们似乎钻圈上瘾，在橙色灵圈这里来回钻了三次，分别获得了减速、恢复灵力和再次传送回起点的效果。
“不看了不看了，又回去了，现在就属他们最落后，没戏了。”
有暴躁的观众已经开始骂骂咧咧转移了关注对象。
但也有人从少年们的离谱行为中得出一个不是很敢拿出去讨论的结论。
——他们好像在研究这个灵力圈！
“灵力圈每次更换效果时会出现阵纹波动，理论上是可以通过阵纹的变化来判断的，但阵纹被隐藏了，他们还能怎么判断？”
自然是通过切换阵纹时的灵气波动了！
如果姜藏烟知道此刻灵网上的讨论，大概会悄悄回答这么一句话。
之所以没人这么猜想，是因为这个灵气波动，太快速又太微弱了，得多和灵气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到这微弱的变化啊。
可就是这么恰巧，驭灵术恰好碰上了水木灵体，水木灵体本人又恰好碰上了水灵气充盈的赛道，让她可以自信说出，她可以！
“右侧，那个绿色的灵圈。”
通过不同灵气波动，记住了所有效果的少女开口了。
黑色的飞舟骤然加速，载着红衣的少年人们，从遥遥落后的第一赛段穿过灵力圈，直接跳跃到了第三赛段，又快速地穿过了一个加速圈和一个补灵圈，再次跳跃到了第四赛段，紧接着，是第六赛段！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等到其他飞舟和观众们意识到不对劲时，他们的身前，已空无一舟。
没有飞舟能来得及再阻止他们，甚至这个时候，位于宫赛区的上届冠军沧澜队也才刚抵达第六赛段，而他们，直接传送到了第八赛段！
“怎么做到的！”
“这什么运气啊！”
“真的能有这种运气吗？”
灵网和现场观赛的人群哗然之时，少年们的飞舟已在最后的赛段上安然滑翔。这是一段空中的赛道，不再有任何灵力圈可以让他们借力，反而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群灵鸟。
这些灵力幻化的鸟儿，尖喙利爪，铺天盖地，赫然便是这段赛道的考验了。
少年们没有畏惧。
此时他们身侧无任何竞争对手，而体内已重新灵力充沛。
“终于轮到我们干活了。”
江挽直接大笑着站起来，拿起灵桨，狠狠一桨拍了下去。
灵鸟尖锐的喙爪甚至都没能在坚硬的灵桨上留下一道印子，就被直接拍为四散的灵气，然后没入了消
灭它的修士体内。
“居然还可以补充灵力？”
江挽有些惊喜。
她刚要拍下一个，却被姜藏烟喊停，“这只红色的，让明雪把它送远点。”
赵明雪的灵桨外，倏地缠上了一层风，卷着那只灵鸟丢向了鸟群后方。只听“噗嗤”一声，灵鸟骤然炸开，在鸟群中清理出一大片的空白。
“灵桨的加固阵居然也有用，天选之队啊！”
震惊的喧嚣逐渐平息，灵网上重新开始了讨论。
但这条评论一出现就立即被否决了。
“你们还觉得他们是运气好吗？什么样的运气能让他们精准挑中每一个传送灵力圈，还恰好击飞了会自爆的灵鸟？”
有那么一会儿，没有人接话，可所有人都知道，虽然不知道这支队伍是怎么办到的，但这代表着这支队伍的实力。
其实相对于判断飞舟前进路线和灵力圈的效果，从鸟群中找出那些会自爆的灵鸟，对姜藏烟而言是比较容易的。
毕竟它们的灵力波动比其他鸟要激烈许多，可显眼了！
然而，李星悬却忽然将所有灵力化为剑气，朝着鸟群冲了过去。一阵尖锐的灵力与剑气碰撞声后，黑色的飞舟冲破了鸟群的阻拦，抵达了终点。
少年们有一会儿没有动，似乎还没从激烈的比赛中缓过来。直到赛务司的长老含笑走向他们，才纷纷走下飞舟。
李星悬站起来，却行动得很缓慢，仿佛有些体力不支，直到，他的身后传来了姜藏烟若有所思的声音，“你怎么就忽然加速了呀。”
这和他们比赛前说好的不一样，当时李星悬可是信誓旦旦比赛时一定听指挥呢。
“周围反正也没其他飞舟，剑气杀灵鸟也不会误伤其他选手出局。”
李星悬迈步上岸，然后转过身，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可却又目光游移，不敢和她对视。
姜藏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我的神识还能撑住，别担心。”
少年剑修倏地回眸，看向她的眼睛，然后从她的眸子中，清晰看见了自己脸上的慌张。
“没、没”
他下意识想否认，却不知自己为何否认，最后自暴自弃地红着耳垂小声嘀咕了一声，“可我感觉到你很累。”
明明为了更好配合，李星悬坐在船头，而她坐在船尾。
姜藏烟欲言又止。
他是怎么感觉到的？比赛的时候，这家伙居然还偷偷分出神识在关注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情绪涌动，似有什么从未想过，现在想要去想，又不太敢想的念头，倏地生芽，即将破土而出。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岸边飘来几声熟悉的呼唤。
“小师妹！”
“小徒儿！”
姜藏烟倏地收回刚准备搭上李星悬手背的手，若无其事背着身后跳上了岸。
其实刚比赛完，借力跳上岸也挺正常的，但不知为什么，面对着师长时，就是一阵的心虚。
“师尊，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来看比赛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给你一个惊喜。”
姜芨替自己师妹理了理比赛中乱掉的头发，又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她的口中，“累了吧，先把这颗玉芝丸吃了补补。”
拿五百年份的白玉芝和数种珍贵灵药炼制的丹药，同时补充神识和灵力，还可平复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就很奢侈很有效，是大师姐自行研究出的丹药，从不外售。
姜藏烟吞掉丹药，很是熟稔地直接扒着瓶口看了看，“还剩下几颗？”
“十来颗，够你分了。”
姜芨笑着摇摇头，把药瓶直接塞进了自家小师妹的手中。
“谢谢大师姐！”
姜藏烟飞快地抱了抱自家师姐，然后拿着药瓶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这个太珍贵了吧。”
李星悬嗅着丹药散发出的浓郁药香，就不是很敢吞了。
一闻就很昂贵，买不起！
“吃吧吃吧，我们还有决赛呢，一切为了比赛！”
姜藏烟笑着哄道。
“有道理。”
少年剑修被说服，将丹药小心翼翼塞进口中。
“禹阳药宗的丹药，起效真是快。”
卓越初在一旁感慨着。
可惜就是不好买。
“其实我们济世堂的丹药，也不错的。”
笑眯眯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他们的身边，不知何时站过来一个矮胖的修士，此刻见他们看过来，立即笑着上前自我介绍，“在下济世堂白玉京分号的掌柜，见诸位似乎并没有在为哪家商肆宣传，不知可愿在决赛中，帮我们济世堂宣传宣传？”
他们这是接到商肆的宣传邀约了？
一群少年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上看见了震惊与欣喜。
有灵石赚是一方面，这也说明，他们在刚才的比赛中表现不错，这才被邀请！就很值得自豪！
此时的少年修士们并不知晓，他们是所有赛区中第一个抵达终点的。而他们在人气榜上的排名也已经飞快爬升进了前十，刚刚超越了他们的“好同窗”赵明澄的队伍，并且还在继续攀升，大有也同时问鼎榜首的趋势。
只不过……
李星悬第一个开口了，“我记得你们禹阳药宗一直是和灵药阁合作？”
“是这样没错。”
姜藏烟有些意外。
没想到身为剑修的李星悬还注意到了这个。
药宗的医修们其实很忙。忙着救人，忙着炼丹，忙着采药或培育灵药，压根就没时间也不想花心力来售卖丹药，除了给仙盟固定供给一部分丹药，帮亲朋好友炼制或者送一些，大多数流出外界的丹药都是通过灵药阁的寄售。
“那这个，我们接了不太好吧。”
少年剑修语气认真。
他虽然很想要灵石，也是知道同行竞争的。
“其实也没什么。”
姜藏烟道。
灵药阁不会计较她的单独行为。不过这个济世堂是哪儿冒出来的？她怎么都没什么印象？
正想着，一阵爽朗的笑声直接插了进来，“哎呀，诸位少年天骄们，可否赏脸为我们珍宝阁宣传宣传呐？”
珍宝阁！
少年们纷纷震惊地看了过去，然后差点被闪瞎了眼。
好一个金碧辉煌的男人！沈知还的腰带在他面前都显得不够闪了！
这珍宝阁是白玉京最大的拍卖行，但并不属于六族中的任何一族。有很多人猜测，它可能是仙盟暗中开设，但又没证据。
但看这自称珍宝阁掌柜的金掌柜如此金光闪闪，姜藏烟直觉它和仙盟没关系。
她不信一贯低调的孟盟主能受得了这个人！
“金掌柜，凡事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济世堂的掌柜忍着怒气道。
“那你让他们来选选？”
金掌柜自信一笑。
其实要不是这个济世堂弄不清来路，姜藏烟很想来一句，能不能一起接了。但她的队友们已经全部拜倒在了金掌柜这一身夺目耀眼的行头下了。
毕竟除了看起来就很有钱，他说话也好听！
被夸赞的“少年天骄”们喜滋滋地想着。
“我就知道能拿魁首的队伍眼光好！”
金掌柜一边夸人一边自夸着，在济世堂掌柜漆黑的脸色中补刀道，“我一定给诸位一个有诚意的价格。”
说话间，他晃了晃一只手掌。
“五万灵石？”
李星悬眼睛更亮了。
“五十万。”
金掌柜自得道。
“嘶。”
好几道吸气声同时发出。
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让他们拒绝的价格，但又似乎过多了？
“我这边需要宣传的比较多。”
金掌柜笑道，“不过不需要你们全部都接，可以一人宣传一个嘛。比如仙衣阁……”
“仙衣阁是你们家的？”
沈知还有些意外。
这是白玉京一家很出名的法衣订制商号，以价格实惠和款式新颖很受到年轻修士们的欢迎。他一直以为这是某族暗中发展的产业。
“不错。”
那金掌柜笑呵呵道，“还有引月楼、浮岚
阁……”
少年们听得眼花缭乱。
引月楼好像是年轻修士中比较受欢迎的酒肆，浮岚阁又是……
“灵泉澡堂。”
金掌柜笑眯眯道，“诸位不若随我去浮岚阁休息下，我让引月楼的灵厨为你们准备些灵膳，用完了正好在我那温泉灵池中搓个澡，放松放松。”
“那仙衣阁的衣服，也可以试吗？”
姜藏烟忽然脱口而出。
第44章
“自是可以。”
金掌柜哈哈笑道,“诸位还可以为明日的决赛挑选一套新的心仪法袍。”
“老金，你这算盘珠子打得我在十里外都听到了！”
豪迈的声音卷着一层令人无法忽视的剑气，飞快地飘了过来。
“谢阁主。”
姜藏烟朝来人问了个好,然后目光迟疑地落在了他身后飘着的红色绸带上。
“你们剑阁,还有秘境陪护的业务？”
卓越初已经快言快语问了出来,“难道你们进秘境不搜罗材料吗？”
“那泽息秘境就是些草,没什么好收罗的。”
谢放摆了摆手。
姜藏烟欲言又止。
谢阁主知道他口中的“草”,有时候一棵都有市无价吗？
虽然这位剑阁阁主确实对灵药辨识一窍不通并且不准备去学习，但他在讨价还价上的功力俨然已大成，“你可不能坑他们，把每个人帮忙宣传什么，这宣传时间持续到什么时候都得列清楚,如果超时、超过预拟定的宣传项目,得加灵石。哦对了,拟完后给我看一眼,没问题了还要去仙盟登记一下。”
“这是自然，谢阁主放心，我们和剑阁什么关系是吧？”
姜藏烟正在想着这珍宝阁怎么还和剑阁有关系,就见这掌柜朝她师姐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笑呵呵道,“我们和药宗的关系也不一般啊。”
姜芨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按着姜藏烟的肩膀道，“我自是信金掌柜不会坑我小师妹，等这灵契拟完,我与谢阁主一起过目。”
“好说好说，那诸位现下就随我先去浮岚阁歇歇？”
金掌柜呵呵笑道，“诸位不用有心理压力,这与我们的合作没关系，是我看见诸位少年天骄的赛场英姿，心生欢喜，私下的邀约。”
“啧，老金你这就不老实了，其实你这是故意把人圈进你的领地，好让其他商肆不能来找他们吧。”
谢放“哼”了一声，说破金掌柜的图谋，却也没阻拦的意思。
毕竟论起财大气粗和靠谱，珍宝阁确实远胜其余商肆。
于是，少年们就这么在长辈们的半默许下，稀里糊涂转移了阵地。
浮岚阁说是灵泉澡堂，却占地颇大，功能齐备，不仅可在此留宿，还有饮茶品膳之处，修行静心灵室，并购买法袍灵器等地方，光是逛就可花上近两个时辰。
因灵力损耗过大，少年们在短暂泡了个澡后就被引去了吃灵膳的包厢。这间厢房靠近水岸，恰好可以看见一些比赛完的飞舟队三三两两前来浮岚阁所在的月珍岛休息。而若是抬头，还可瞥见一个悬浮于水面的巨大光幕，显然是金掌柜特意为他们挑选的。
“那个沧澜队是第三个抵达终点的。”
李星悬抱着双臂看了一会儿滚动着初赛结果的光幕，不满道，“赵明澄那个烛明队花的时间仅次于我们。”
虽然他们只要能拿第一，后面的名次其实就和他们无关了，但看着差点儿害他们没能报上名的队伍拿第二，却也不太爽。
“我找找他们的比赛留影，看看他们的战术。”
姜藏烟在灵网的赛事专区翻了翻，却意外先发现了一条提问。
【就没有人好奇，他们吃的什么聚气散，能有这么强劲的效果？】
聚气散？
医修的敏锐让姜藏烟把这条提问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居然还和烛明队有关。
“他们全程都在加速。”
魏梦绪平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说话间，她拨弄了一下自己这具仙傀手腕上一个罗盘一样的装置，直接将灵网上的留影投影在了包厢的半空。
留影里面，烛明队全程仅进过两次灵力圈，得到了一次传送和一次加速的效果，其余时间，全部不缺灵力一般拼命划桨，硬是靠着十颗聚气散撑到了终点。
但以金丹期的丹田存储和市面上常见的三品聚气散的药效来看，这种毫不控制灵力的划法，必须至少传送两次，才有可能撑到终点，也难怪灵网上有这样的疑问。
“禹阳药宗的三品聚气散能办到吗？”
李星悬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姜藏烟。
姜藏烟看着他期待的表情，无奈一笑，“你是不是对我们的期待太高了？”
丹药的品阶分类，其实是看丹纹。丹纹越多、越清晰，品阶就越高，药效也就越好。三品聚气散意味着有六道丹纹，而当姜藏烟仔细将他们吃聚气散的一幕拉近观察，发现那颗丹药上，仅有五道丹纹。也就是说，他们吃的甚至是四品的聚气散。
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姜藏烟无意识地敲着桌子思考，怎么想都只能想到一个，全新丹方。
除非有人研究出了一个完全颠覆现在聚气散配方的全新丹方！
但这何其困难。
先不说先辈丹修们几乎已将常见丹药的配比研究到极致，就说丹方的药效，在所有炼丹条件一致的情况下，要有质的突破，除非找到同阶并且药效更强的主药。
如今灵气已大不如以前，许多上古丹方都因药材的缺失无法使用，这聚气散究竟用了什么灵药，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如果有机会能看看他们服用的聚气散就好了。
姜藏烟正认真考虑着再把赵明澄偷偷揍一顿能拿到这聚气散吗，就听见窗外传来阵喧嚣。
“咦，好像是沧澜队的队员。”
江挽探出头看了眼。
包厢的窗外，是靠近水域的一条水岸，除了浮岚阁，还坐落着几间酒肆茶楼。此时，一个小姑娘正被三名看不出灵气波动的男人围住，口口声声说她将他们的老父亲撞伤，要拉她一起去医馆赔钱。
“我根本就没碰到他！”
曾见过的那名沧澜队少女气急败坏指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老者道。
“可怜我老父亲，好不容易攒钱上白玉京看一次飞舟赛，就这么横死了。你们修士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刚刚还在说受伤，现下就死了？
从窗户直接跳下来的姜藏烟刚落地就听见这句话，嘴角微微抽了抽，“让让，让让，我是医修，让我来看看。”
“让她看看吧。”
跟着她跳下来的一群小伙伴不等那几个男人发声，七手八脚地把人按住，“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要对医修有信心。”
“死了也可以给你治活过来！”
李星悬还尤其认真地强调了一遍，顺势把正要开口的那男人衣襟割了一块下来，堵住了他的嘴。
她没有这个本事，别瞎说！
姜藏烟睨了少年剑修一眼，一灵针扎入了老者的腿部穴位。
“啊！”
那“老人家”立即生龙活虎从地上弹了起来，“疼！疼疼疼！”
这小姑娘下手怎么这么狠！这一根针差点让他从假死变成真死，假伤变成真伤了！
“哎，老人家中气这么足啊？”
江挽夸张地叉腰大喊了一声。
那沧澜队的少女已觉不对，忽然上前一步，将那老人家的头发一扯。瞬时间，白发变青丝，褶子变光洁，老人家变壮小伙，堪比练气瞬升元婴的奇迹。
“嚯，还真是在碰瓷啊。”
有好事的路人已经拿着留影珠开始留影了。
那“老人家”见势不妙，刚想跑，腿部再次一痛，就这么平地摔在了地上，煞白着脸道，“我的腿！”
“瘸不了。”
姜藏烟笑盈盈开口，“你再跑我就不保证会不会瘸了。”
威胁与武力的双重震慑下，几人老老实实蹲到了谢阁主过来将人提走。
“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来去飞快的谢阁主不满道，“快回去，别在街上乱逛。”
果然，谢阁主和师姐他们这么爽快让他们来浮岚阁是有原因的！
少年们面面相觑。
就譬如这几个人怎么威胁都说自己只是一时想不开来碰瓷，但他们也确确实实是没有灵气的普通人，谁也不会真信他们想不开跑来碰瓷修士。
“呵，飞蛟派开了个好头，让上届的第三第四名都没赶上报名，现下决赛还没开始，其他的牛鬼蛇神也都跑出来有样学样了。”
那沧澜队的少女倒是很有经验，“如果我真的老老实实和他们去了医馆，还能不能参加决赛就难说了。就算我没去，这么一闹，沧澜队队员当街欺负普通人的负面灵讯也肯定要在灵网传开。”
“就为了泽息秘境名额？”
卓越初还是很不可思议。
“你们不知道？”
那少女一脸惊诧地道，“据说泽息秘境核心入口的灵钥被人拿到了，这事今天已经在灵网传开了。”
除了查找烛明队比赛留影，并没有看过灵网的一群少年人齐齐沉默了。
泽息秘境开启多次，但每次重新开启，里面的灵药和灵矿又会重新冒出来的奇异场景，让很多修士都笃定，它一定还有一个没有被踏足过的核心区域。
这个核心区域也许有着时间加速的道则，也许储备着他们难以想象数量的上古灵药，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外围区域吐一部分。
原本，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但百年前那次秘境开启时，有人在秘境里找到一个看不懂的上古阵法，让这个猜测骤然变得有理有据起来。而今灵网上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核心区域灵钥，更让今年的开启变得引人注目。
随之而来的，就是在初赛结束后的短短时间内，已有一支入围决赛的飞舟队忽遭水中灵兽袭击翻了船。幸好剑修们的飞舟路过，帮忙将人捞了起来。
而也就在他们查阅灵网的时间，又有人上传留影，说看见庄家飞舟队的一名队员忽然在一家酒肆昏迷，据说是误食有毒的菌子。
“咱们这菜，不会有问题吧。”
沈知还道。
“你现在说这话不都晚了吗？”
江挽看了看满桌残羹。
嗯，因为大家的体力灵力消耗都比较多，一边刷灵网一边就不知不觉把一大桌灵膳消灭得干干净净。
“我感觉我还能吃一点。”
李星悬摸了摸肚子。
虽然不吃灵膳也不至于饿死，但不知道是剑意没有完全激发出来的后遗症还是那个所谓的剑心在萌芽，他觉着自己这段时间总感到缺能量与灵气。
说话间，包厢的门再次被敲响，走进一个给他们上菜的仙傀。
“怎么换仙傀了？”
卓越初看了一眼。
“这仙傀……”
魏梦绪语气迟疑。
怎么有些眼熟？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奏乐声，而这仙傀在乐声响起后，立即拿起端进来的面团，开始边舞边拉扯面团。
“这乐声……”
卓越初脸色骤变。
走调得也很是耳熟！
“是乐修？”
赵明雪语气迟疑。
“这金掌柜人还怪好的，还给我们安排了乐修。”
李星悬诧异道。
乐修的乐曲除了杀敌，还有帮助神识平复，加快灵力运转速度提升灵气吸收效率等不同功效。就譬如他们现在听见的这个曲子，虽然走调了吧，但让他们吸纳灵气的速度肉眼可见快上不少。
卓越初静默了一会儿，骤然完全拉开包厢的门。瞬时，外面的乐声卡顿了一下。
“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位玉清宗弟子艰难地道。
外面或站或坐着五六个人，赫然全是他的同门！
“庆贺卓师兄你初赛夺魁嘛。”
其中一名弟子语气叹惋，“可惜最擅长音律的那几位同门被堵路上还没到，我们只能先顶上了！”
“我意思是，你们怎么进来的。”
卓越初开始怀疑金掌柜的靠谱度。
不是说这浮岚阁今日采取会员制，不会随便放人进来，以保证安全吗？
“哦，长老带我们进来的。”
那弟子说着，指了指楼下一个紧闭着门的包厢，同时不屑瞥了眼包厢里的傀儡，“玄枢山的长老也在。”
虽然乐声暂停，来自玄枢山的仙傀还在卖力表演，将这面团舞得虎虎生威，宛如杂技，最后，以一个漂亮的银雨入锅的效果，全部洒进了他们的拨霞供锅子里。
“其实我们的仙傀，不仅能做这个。”
魏梦绪沉默许久，还是艰难开口。
她的同门和长老是怎么想的？这看起来好似他们的仙傀是一个才艺绝佳的厨子。
倒不是说厨子不好，只是修真界大多数人买仙傀是为了补充战力……
魏梦绪刚在脑海中转过“战力”两字，那仙傀的手就动了。
“碰！”
“咔嚓！”
比仙傀这快若闪电的速度更快的，李星悬的剑气和脚，几乎在它抬起来的瞬间，就一剑气削掉了它的左手，并把它踹了出去。
“你没事吧？”
少年剑修紧张地看向姜藏烟。
方才，这仙傀就是忽然朝着姜藏烟伸出了左手。
“我没事。”
虽然疑似成为袭击目标，姜藏烟倒丝毫没有后怕。不过，情绪也是有点复杂的。
李星悬阻拦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就好像他的神识一直偷偷笼罩在她这里一样，以至于有丝毫的异常，都被他条件反射地拦下。
“这仙傀的手上有东西。”
收敛了一下情绪，姜藏烟发现仙傀被砍下的手中似乎抓着什么。
“丹药？”
片刻后，一群少年人看了眼掌心露出来的东西，又齐刷刷看向姜藏烟。
“还真是冲我来的？”
姜藏烟自语了一句，用灵力裹着丹药拿起来观察了一下。
“聚气散？”
她微微蹙眉。
这居然就是一颗普通的聚气散？
“一定是赵明澄的黑手！”
听见“聚气散”，江挽立即一拍桌子，看架势很想现在就去把人揍一顿。
“不一定。”
姜藏烟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就是一颗市面上的普通聚气散。
如果就是普通聚气散，那把它借仙傀之手送来的人是什么目的？
赵明澄的挑衅？又或是其他人陷害赵明澄？还是，药王殿？
“虽然我不喜这个族弟。”
赵明雪公允地道，“但他不至于这么蠢。”
“仙傀的驱动核心被破坏了。”
一旁，魏梦绪已经飞快地将仙傀整个拆开，研究道，“是神识之力炸开破坏掉的。”
这种力道，怕是得化神了吧？
但化神修士，有必要用这么委婉的方式吗？
“这是挑衅！挑衅！”
金掌柜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额上一层冷汗，可见又急又后怕。
他身后还跟着玄枢山的长老，玉清宗的长老，甚至，姜藏烟还看见了自己握着锅铲的二师兄，看起来是又准备借用灵厨想给她一个惊喜。
“这个仙傀刚才还是正常的。”
好似快哭的声音从玄枢山长老旁边传来，听着还很眼熟，似乎是那个准备拿飞行仙傀给魏梦绪表演的玄枢山师妹。
显然，这个来表演拉面的仙傀，也是出自她手。
“这确实是挑衅！”
那位玄枢山长老也很愤怒。
当着他们玄枢山的面控制仙傀，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看着一群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生气的长辈，捏着聚气散的姜藏烟忽然就觉着没自己什么事了。
又看了聚气散一眼，她果断把它放在了苏合木的锅铲上，“二师兄，这是那个仙傀送来的。”
“好，我会好！好！研！究！”
苏合木笑了一下，笑得让周围的人都觉着背后有些发凉，默默地离这位极擅长下毒的愤怒医修远了点。
其实在姜藏烟看来，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为了恐吓她还是挑衅她，又或是陷害谁等目的都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
要的是明天的决赛，其他的我们别管了。”
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拿第一！
“走吧，我们去试试那个灵泉按摩，放松一下。”
姜藏烟甚至提议道。
泡澡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了浮岚阁的灵泉按摩项目。据说是用温热的灵泉水在阵法激发下，以经过医修认证过的灵穴顺序，冲击灵穴，对灵力运转和放松全身灵脉都很有好处。
“如果在灵穴外敷上灵药熬制的澡膏，不知效果如何？”
姜藏烟兴致勃勃地翻着储物戒。
实际上，这个灵泉按摩也提供了一些澡膏选择，李星悬就一眼看上了白色亮晶晶的一款。
“这里面好像混了上品的灵石屑！还是灵气充盈的那种，不是用完的废弃灵石。”
看见“灵石”两个字，少年剑修的眼睛当即就亮了。
沈知还也有些兴致勃勃，“这么奢侈？那试试？”
而一木墙之隔的女修按摩池内，姜藏烟已经把自己的澡膏全部展示了出来，“这个白色盒子附带润肌效果，洗完皮肤都会发光，明雪你可以试试。这款粉色的附带祛疤效果，连灵木的划痕都可以抚平，魏师姐你要来点吗？”
“有没有洗完让我的皮肤更结实的？”
江挽道。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姜藏烟笑着挑出其中的绿色盒子，“这款里面添加了常见的几款淬体灵药，你转个身，我帮你抹在背后的灵穴上。”
“——啊！”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声惨叫。
姜藏烟手一抖，差点把澡膏掉灵池里，“隔壁出什么事了？”
其实本来这灵泉池是有隔音阵的，但因为方才的事，他们一致决定不打开了，这样万一遇到危险，可以听见动静互相援助。
“你们还好吗？”
赵明雪已经站起来，敲了敲雕花的木质分隔墙板。
“没、没事。”
沈知还的声音透着浓浓的虚弱。
“真的没事！”
现在说话的是李星悬，倒是生龙活虎，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确实…没事。”
卓越初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听着貌似平静，仔细感觉又似乎在强撑。
周悉常没说话，却闷笑了声，似是在嘲笑这几人。
“他们，该不会选了这个雪琼膏吧？”
姜藏烟以对李星悬的了解，迟疑地道。
灵石屑混合玉琼花花瓣，看配方就是奢侈又很补灵气的样子。
唯一的问题是，灵石坚硬无比，哪怕是弄成了碎屑，这在身上滚动按摩，真的不会是酷刑吗？
“李兄，你不觉得疼吗？”
沈知还两眼无神地看着全身覆满亮晶晶灵石碎屑，被灵泉水流不断痛击的少年剑修。
“还好。”
盘膝而坐的白发少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
其实是有那么点疼的，但好像也没沈知还表现得这么夸张吧？
“他们剑修，比较皮厚。”
卓越初吸着冷气得出结论。
皮厚又很省的剑修，愣是等到铺满全身的灵石屑再榨不出一丝灵气，这才将自己冲洗干净。
此时，少女们早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院子里吃着灵果聊天。
沈知还刚把外袍穿上去，就被才离开灵泉的少年剑修扯住了衣服。
“你做什么？”
他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的好友。
“这件比较适合你。”
李星悬说着，不由分说扒走了他刚披上的外袍。
“你确定吗？”
沈知还抖了抖被李星悬强行塞过来的白衣，大声道，“这是一件束袖的剑袍啊！”
他们现在穿的衣服，都是金掌柜从仙衣阁调来的，款式多样，任凭挑选。按金掌柜的意思，等会儿如果他们还有精力，就用留影珠给他们留影几张，明天比赛时候挂出去宣传。
李星悬本来对穿什么毫无想法，但听见门外女孩子的笑声时，鬼使神差地绕到窗边，从窗缝看了一眼。
姜藏烟穿着条水蓝色的长裙，正专心致志地啃着灵瓜。
他当即就看沈知还刚披上的蓝袍有些扎眼起来。
“感觉我都不会走路了。”
李星悬努力扯着这件蓝色法袍的袖子，“你们法修也要施展灵决的吧，这袖子真的不会碍事吗？”
“我们法修也有不战斗，单纯看看水，看看花，感悟天地灵气的时候。”
沈知还白了他一眼。
“哎呀，我就知道你们穿什么都好看。”
金掌柜拿着留影珠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啧啧”称赞，“不错，真的不错，这蓝色和白色在一起，看着就清爽。”
“我觉得。”
刚刚抛弃了白色剑袍的李星悬，眼睁睁看着金掌柜指挥姜藏烟和穿着白色裙子的赵明雪坐近一些，忍不住轻咳了声，委婉暗示道，“颜色一致看着也挺般配，咳，我意思是，协调的。”
“好想法。”
金掌柜说着，又指挥赵明雪和同样选了白色法袍的卓越初站在院中那株巨大的蓝楹花树下。
姜藏烟瞥了眼少年剑修身上和自己颜色相似的蓝色长袍，又瞥了眼他看似淡定，实则蕴满了着急和期盼的眼睛，忍不住轻轻一笑，“金掌柜，我觉得蓝色也很衬这棵花树啊，我俩也去拍一张。”
“可是你俩的衣服不是一个系列。”
金掌柜有些纠结，“你们这组衣服是按照时令设计的，你看你穿的是夏至主题，他穿的是大雪主题，这在一起拍不就乱套了吗？”
李星悬：“……”
一件衣服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花样！
第45章
在少年人混合了欢喜与失落,连自己都还未完全看明白的朦胧情绪下，飞舟赛的决赛，终于即将开始。
决赛的时间,被定在子时。
虽说修士们并不需要睡眠,但这个奇怪的时间点也还是引来不少的议论,甚至有人说,这是仙盟对这次飞舟赛恶意竞争事件的一种委婉告诫。
在接二连三有进入决赛的飞舟赛队员遇上吃饭被烫伤、泡澡中了毒等恶性事件后,赛务司直接发布公告表示，为了让比赛公平进行，会等到所有参赛选手身体恢复正常后开始，并且如有队伍遭遇不幸，就将直接取消今年的决赛。
不知是公告的效果,还是仙刑司巡逻得更加频繁了,倒再没听说哪个队伍遇袭了。
在这样的众说纷纭下,清越的钟鸣声,终于拉开了决赛的序幕。
白玉京上空的星海月色，在回荡的钟声里，逐渐隐没于漆黑的天幕。流火如星,从天际飞快划过,砸出一片片肆掠的血色魔花。
阵阵惊呼后,观看比赛的人群才发现这只是幻影。是将赛场和现实的白玉京结合在一起的幻影。
“浮池决战前夕,白玉京被魔修占领，为了拯救被困在白玉京的普通人和尚未堕魔的修真者，有一批来自不同势力的修士联合起来,趁月隐之夜，偷潜入白玉京为他们运送进一批丹药、灵符与灵器。”
“所以，本场比赛的规则是,请尽可能将多的物资，运进白玉京。”
冷肃的声音消失在空中，置身于逼真赛场的少年们面面相觑。
就一条规则，没了？
这个飞舟赛决赛，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参赛的飞舟队全被打乱了战术，集体傻眼，观众们倒是兴奋又沸腾。
飞舟赛举办过多届，总看一样的竞速赛都有些看腻了，就算赛道次次更新，可哪有沉浸式角色扮演来得有意思？
而此时，扮演着“潜入白玉京修士”角色的飞舟队们，也开始动了。
因为就在规则念完后的几息间，一颗巨大的火流星就砸进了水中，直接将一个恰好在附近的倒霉队伍当场淘汰。
“这火流星也太真实了！”
出局的飞舟队队员连声喊痛，可撩起袖子来看，身上并无任何伤势。
足以让他们淘汰的重伤，也仅仅是赛场里的幻影而已。
有如此真实的幻影，淘汰队伍忽然就有些同情还在比赛的队伍了。
此时的赛场，已化为火海。
天际落下的流火，沾染上一丝就会一直燃烧，直到将可以灼烧的全部烧完才会停歇。短短时间，已又有两个队伍出了局，另有三个队伍痛失了自己的飞舟，手忙脚乱在水中扑腾。
“他们没出局，看来决赛不会因为失去飞舟出局了。”
赵明雪的目光扫过一个刚找到块礁岩爬上去的失船队员。
“也就是说，只要将物资运输进白玉京，怎么完成都可以？”
姜藏烟若有所思地看着被火光映照为橙色的水面。
在规则被宣布的瞬间，他们的船上就多了一个密封严实的木箱。而方才的几个队伍出局后，他们的木箱也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水流携卷着，不知被冲去了哪里。
这木箱就是他们要运输的物资了。如此看来，如果要比其他队伍运更多的物资，就得去抢，或是，继承这些淘汰队伍的？
姜藏烟刚掠过这个念头，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咒骂。
“有两艘飞舟撞在一起了！”
李星悬立刻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他们好像打起…咦！”
本场比赛规则里，没有说不能互相攻击。
已经很快就有队伍发现了这一点，场外的灵网上甚至就这条被取消的规则吵了起来。有觉得无所谓的，也有说这样和普通试炼有什么区别，不能算比赛的。
这两艘飞舟队是为了抢夺一个漂流到附近的物资木盒才打了起来。
但当双方的船撞击在一起，互相攻击的灵诀近距离打出，赛场内外的修士们都发现，灵诀直接从被击中的倒霉蛋身体里穿了过去，仿若幻影般，没对他们造成丝毫伤害。
一艘船上的队员在惊愕中，下意识把一道攻击灵诀打在了远处一团下坠的魔焰上。霎时间，火焰当空炸开。
他的灵力没问题，他的灵诀也没问题！
“难怪没有不允许互相攻击的规则了，原来是根本攻击不了哈哈哈。”
场外的观众当即笑翻了天，而参赛选手们也再次意识到他们扮演的是“联合潜入的修士”。
“所以这场比赛就是，运完了自己的物资，然后看能不能捡漏点淘汰队伍的物资？”
李星悬有些不解。
在好战的剑修看来，这比赛似乎过于平和了一点。
他刚抱怨完，附近就出现了一道黑影。
“小心！”
察觉到灵力波动的姜藏烟已经在船身和所有人身上罩了一个水属性的灵力罩。
剑光和数道灵决同时闪过，那黑影发出一阵呕哑嘲哳的声音，散为数道黑烟，然后重新在附近水域凝聚成一小团一小团的黑色生物。
“这是魔物吗？”
姜藏烟不确定地道。
据说魔道最鼎盛之时，魔修、魔兽如果修炼失败，最后就会化为一种完全由魔气凝聚的异物。
“不管是不是，杀就完事了。”
李星悬的剑气蠢蠢欲动。
初赛只能御舟不能打架，可把他给憋坏了！
“你们都给我滚去水上打！我们的飞舟要沉了！”
不多时，飞舟上却传来沈知还愤怒的大喊声。
原本，他的队友们只是清理一下拦路的魔物，可随着飞舟离代表着白玉京的那片灯火阑珊的岛屿群越来越近，周围也逐渐明亮起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座座魔物肆掠，普通人抱团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幻影浮岛。
实际上的浮岛自是没有这么小，因比赛需要，所有浮岛的面积都被缩小到可以让他们一眼看清的差不多大小，这也让幻化出的人群，在面对魔物时脸上绝望的表情变得清晰可见。
苍穹上，流火依旧在不断地落下，飞舟上，依旧只有孤零零一个物资箱。可这又如何？
少年们几乎是默契地同时停了桨，灵决剑招不耗灵力一般招呼了过去。
杀到最后，他们的船就变成魔物的众矢之的了。
“不会沉的！”
李星悬信誓旦旦地说完，一招震海，扬起千层剑气汹涌的浪花，将围过来的魔物碾成了黑烟。
与此同时，船身发出一声令人胆颤心惊的“咔嚓”声。
“不会沉？”
沈知还幽幽看着被卷进飞舟里的水，又幽幽看了眼罪魁祸首。
“我们上去打，那边岛上的黑影看起来和之前的不一样。”
江挽指了指左前方的一座浮岛。
那是一个大约四人高的巨大黑影，不似先前那些没有形状的魔物，而明显显露出属于人类的轮廓，此刻正高起右手上的黑色刀影，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名普通人挥去。
在它的手彻底挥下来前，争先恐后的灵决剑气已经把他的手和身体一起大卸八块，甚至连一丝黑烟都没给它留下。
出手的，却不仅是赶过去的少年们，还有十分眼熟的四名剑修。
发现双方不约而同斩杀了这个疑似魔修的幻影后，双方默契地转身，准备各自奔赴下一个浮岛，可身后，却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物资箱！”
李星悬脱口而出。
黑影原本站着的地方，凭空落下一个木质的物资箱！
霎时间，正要离开的两拨人齐齐扑了过去。
李星悬速度最快，第一个抱住了物资箱，但很快，他就被他的同门团团围住了。
谢红玉笑得宛如反派大魔头，一边伸手一边道，“李师弟，我们刚才已经发现了，虽然不能用剑招灵决，但可以不用灵力就这么赤手空拳搏斗，你们打不过我们的。”
上岛的剑修有四个人，少年们来了五个，但里面只有江挽和李星悬能近身搏斗，魏梦绪的仙傀身体也许能算半个，但卓越初和赵明雪却是纯粹的法修，完全没办法和剑修拼体力。
李星悬数次尝试跑路发现都被无比了解他的同门堵住去路后，忽然沉思了一下，气沉丹田地大喊了一声，“藏烟！”
“不是吧，你还要喊医修来救你？”
谢极不可思议地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并不是这样，只是他刚才终于憋出了一点剑意，准备尝试用这个剑意裹着木箱，精准投递到将他的剑意激发出来的人那里。
他甚至给自己想好了台词！
“不用管我！你们先跑！”
就很慷慨激昂！
但李星悬话音刚落，甚至还没来得及把剑意发出去，数条奇怪的枯黄细藤，张牙舞爪地破水而出，把他和箱子一起捆了个严严实实。
一切发生得太快，剑修们反应过来想去攻击这些细藤时，其余几个少年们的灵决也同时打了出来，试图把他们的剑气打歪。
一番耽搁，那些细藤已飞快拖着自己的战利品，窜进了水中。
李星悬一行人杀魔物的时候，姜藏烟并没有跟过去。倒不是因为她是医修，而是她在水下感觉到了很熟悉的灵植波动。
鬼缠丝！
她来白玉京的第二天，在月鹿岛买的鬼缠丝！
这片三千年前的幻境里，水中并无其余生物，却独独有鬼缠丝。
这么逼真的幻境定不是凭空生成，肯定依托于某段历史留影。
真不愧是如今遍布云泽的鬼缠丝，生命力顽强到在魔气肆掠的水中也可以存活！
姜藏烟欣喜之下，就开始研究能不能用驭灵术控制这些草，然后更加欣喜地发现，它们只需要一点点灵力，就可以迅速生长、壮大！
无人知晓，以魁首队现在飞舟暂停的地方为中心，大片大片的鬼缠丝在迅速生长、蔓延，俨然有占据整个赛场的趋势。
但就在李星悬被这群鬼缠丝浩浩荡荡拖入水中的瞬间，原本漆黑的天幕上，骤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仿若一只远古巨兽睁开了眼，亮出了自己血红色的瞳孔。
“血月！”
无论是赛场上的飞舟队还是赛场外的观众，在对上这轮血月时，都生出了心悸之感。
这是只在史书上见过的场景。
血月出，魔气炽。
浮池之乱最艰难的一段时期，据说无论是白天黑夜，都有一轮血色弯月悬于天幕，冷漠地注视着在魔气中苟活的生灵。
赛场里的血月，飞快地从新月变为上弦，既而由盈月跳到满月。
在赤红圆月呈现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低啸。
一层水浪，从水面下呼啸而快速地卷过，以摧枯拉朽之势，掀翻了所有的船，并把所
有人都扫进了水中。
有那么一瞬间，灵网和观众席位全部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才有人喃喃道，“头一次见飞舟赛开始还没过两刻钟，所有船都翻了的。”
嗯，难怪要改规则，如果按初赛规则，这时候就已经全部淘汰了！
哭笑不得的议论中，却也有熟悉仙史的飞快在灵网上科普，“这好像就是当年的真实情况，预备潜入白玉京的飞舟遭遇了魔宗灵宝潮月珠的袭击，全部翻船了。”
“这个潮月珠又是什么？”
“不知道，没有详细记录，看赛场的情况好像可以控制水浪。”
但，好像不仅是控制水浪。
看着孤零零照在寂静水域上的血色月影，观众们的议论和呼吸声，都止不住轻了下来。
虽然知道如果遭遇了赛场上认定的“死亡”，就会被传出来，他们也还是忍不住生出疑问。
这些落入水中的选手，还活着吗？
当日那些运输物资的修士，又活下来了吗？
落水的瞬间，姜藏烟的感觉其实很奇妙。
世界仿若在这瞬颠倒，等到短暂的眩晕结束，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清幽的小山谷里。
炊烟在青山上眷念地缠绕，错落的农舍分散在绿色的梯田上，而距她最近的小院里，梨花开得正好，一对母女正肩并肩坐在花树下。
温柔的母亲帮小女儿重新扎好了头发，笑着道，“囡囡想不想和娘亲一起做梨花糕。”
“要！”
三四岁的小姑娘努力够着石桌，说是要帮忙，最后却开始专心挑选被风吹落的梨花。
年轻女子只含笑看着她，并不阻止。
“娘亲，这朵好漂亮，我给娘亲簪上。”
小姑娘精挑细选出一朵花瓣最大的梨花，朝母亲的发髻伸出了爪。
“好。”
年轻女子半蹲了下来，微微侧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并几声惊呼。
是…异火。
姜藏烟侧身，看着一团漆黑的异火嚣张肆掠地滚过了半个山头。浓烟与哀嚎中，似还可以听见操纵异火的魔修在肆无忌惮地大笑。
“娘亲。”
小姑娘的手一抖，梨花就落在了地上。
“囡囡别出声。”
女子飞快将她抱了起来，跑回了屋内。
虽然看不见屋里的情景，但姜藏烟却知道，床下有一个小小的石头地窖，足以让一个孩子很有空余地躲藏甚至活动。
这是普通人，能想到和能做到的，唯一保护自己孩子的办法。
可是没有用。
这座开满梨花的农舍终究会焚毁在异火之中，然后那些看中这片山谷的魔修会漫不经心地路过，从根本无法瞒住修士的微弱呼吸中，将她找出来。
真奇怪，明明她已经不记得六岁之前的事情了，甚至也不怎么记得刚抵达药宗时的情景，却忽然想起这里的后续走向。
时间在这一瞬错乱，又或是在快速地跳跃。魔焰燃起了又熄灭，月色落下又升起，却仿佛困在了黑夜之中，久不见阳光的出现。
当青色的山谷彻底化为一片焦土时，那群魔修终于踏着血月来了。
“这里竟然还有个孩子活着？”
“等下，别杀！是水木灵体！这破村子里居然藏着个千载难逢的灵体。”
“带回去！快带回去！用灵体炼药人肯定很有意思哈哈……”
嚣张刺耳的笑声，骤然停滞。
声音的主人有些不可置疑地低头，看着丹田处冒出来一根尖锐的藤蔓。
姜藏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群魔修被她随手催生的枯藤穿透丹田、穿透灵台，穿透整个身躯，却觉得好像还是不够。
似有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叫嚣着，让她把他们的灵力全部吸收、榨干。但她却置若罔闻，只执着地继续催生藤蔓，将所有的血肉与被焚毁的村落一起，一寸寸剿成碎片。
无数碎片在眼前崩开的瞬间，姜藏烟从锋利的边缘处，骤然觉察到一抹剑气。
剑气？哪里来的剑气？
她蓦地睁开眼，正正好对上一张，近在咫尺，和她额间相抵，鼻尖相触，唇齿相依的脸。
血月的光影荡漾在玄色的水浪里，惶急的呼唤飘荡于远处的水面上，而倒扣的飞舟下，渡气的少年与苏醒的少女，在这片世界的阴影里，安静地视线交错，仿若时间于此刻静止。
也许过了许久，又也许仅是一瞬，意识到姜藏烟醒过来的少年剑修慌张地拼命后退。
“你听……”
他想说，听他解释。
但无法使用灵力的水下，没有灵气护体的少年，只仓皇从口中吐出了一串的泡泡。
第46章
慌！
好慌！
李星悬这辈子都没这么慌过。
慌得他下意识朝水面窜去,却“咚”地一声重重撞上了结实的黑桐木。
姜藏烟被这声巨响惊到了，划水游了过去，想按住他的头查看一下。
但偏偏,宁静了好一会儿的水域再次波澜骤起,她便被这水流直接摁进了李星悬的怀中。
就好似…主动投怀送抱一样。
霎时间,少年被压制的剑气就暴乱了起来。
“那边的水域怎么回事？”
终于,有观众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其实,此时已经距离翻船过了好一会儿了。水中开始陆续有参赛选手狼狈挣扎着浮上来。
但更多的人，还沉在水底。
水下，所有人的灵力都被禁锢，和落水的普通人也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优势大概是，就算不能运转灵力,修士的闭气能力和体能也远超普通人,一时半会不至于被憋死。
可眼见着姜藏烟双眼紧闭,怎么呼唤都没反应地飘在倒扣的船舱里时,李星悬还是慌了。
他没有什么救人的经验，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竟还是很小时候师父给他念的话本。
话本里,落水的凡人闭了气,就需旁人渡口气。
不过师尊念到这里时候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忽然跳过去了,导致他并不知道凡人究竟要怎么渡气，最后稀里糊涂就凭着本能亲了上去。
惶恐又慌乱的剑气直接将飞舟掀翻，搁浅在了最近的浮岛上,将一个代表魔修的黑团子砸成了消散的黑烟。
溅开的水流犹如倒悬的瀑布，将两道人影直接从水下冲了出来。
因天色的昏暗与水幕的遮蔽，观众们倒一时没发现少年与少女几乎是以半楼半抱的姿势倒在了附近的浮岛边。
李星悬在落地的第一时间就收回了手臂,语无伦次地道，“我以为你闭、闭……”
没等他将“闭气”说完，姜藏烟就快速打断了他，“嗯，我知道。”
少女的耳垂和脸颊全部滚烫无比，努力半垂着头，用垂落的黑发遮住自己的异样，“救人嘛，我们医修不介、介意这个的！”
才怪！
姜藏烟觉着自己好似被丹火灼烧着，都快烤糊了，几乎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可，他们在赛场。
有观众，还有师兄师姐看着！
就很心虚！
“你们医修……”
李星悬似乎并没有被那句“不介意”安抚道，表情反而犹遭雷击。
在搂着怀中的少女从水下浮上来的时候，他脑子里诡异地闪过一个念头。
砸坏了她的屋子，要赔一个屋子。
那亲了人，是不是，也要赔一个人？
这念头来得突然，来得惶恐，却又让少年心头滚烫而充满了期待。
就像期待着，自己即将锻造好的本命剑。
结果，当事人说医修不介意？
不介意？所以不需要赔了？
李星悬头一次没有因负债凭空消失而喜悦，反而好似看着刚出炉的本命剑自己长腿跑掉了。
就很五雷轰顶！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气若游丝的一声，“你们谁来搭把手。”
周悉常狼狈趴在灵桨上，眼神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船翻的前一瞬，他忽生不详预感，给自己卜了一卦。
虽然有些不解，他还是按照卦象所示，拽紧了自己的木桨，然后，下一息，船就翻了。
靠这不知怎么陷在沙石堆里的船桨，他并没有被水流卷走。但沈知还就没那么幸运了。
李星悬游过来找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也不知他被卷去了哪里。
还有其他人……
三个人在浮岛上稍稍休息，便决定再次下水找人。
但这人，也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首先便是暗，并且越往深处游越暗，就算人在手边也无法立即辨别出究竟是谁。
接连捞了三四个陌生人，甚至还有漂流过来的谢极后，他们都有些累了。
姜藏烟想了想道，“我来找人吧，你们先去找船。”
她发现，水中虽然会禁锢灵力，但她如果不下水，就依旧可以用驭灵术控制遍布水域的鬼缠丝。
不仅可以捞人，还可以捞物资！
发现所有物资都落水后，少女的眼睛都直了！
“为什么要找船？”
周悉常不解道。
那是因为我们的船现在看似完好实际上已经被李星悬的剑气给戳了无数个窟窿了！
少年和少女对视了一眼，又双双心虚地瞥开。
“实在找不到完好的船，找些木板来也行。”
姜藏烟想了想。
大多数飞舟队的船走得是轻便路线，有些极端轻便的甚至连一层加固阵也不绘，就这么在数次的浪潮袭击中，被拍了个粉碎。
方才找人的途中，他们就遇到了好几块漂浮木板。
李星悬和周悉常离开后，姜藏烟在这浮岛上，找了块能把自己完全遮住的礁石，缩在后面，开始专心操纵鬼缠丝捞人和偷藏物资。
发现物资，就用鬼缠丝全部缠起来，保证一眼看去都不知道是什么，然后顺着水底朝终点慢慢转移。
而发现人，一捞到靠近水面的地方，就迅速缩回缠丝，避免被发现，就很鬼鬼祟祟！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突破心魔幻境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赛场也重回喧嚣。
此时，大多人数都和自己的队友走散了，但也有少部分幸运的，能三五人聚集在一起。有试图继续捞其余队友的，也有没忘记比赛规则，先去运输物资的。不断有人为了抢夺物资开始肉身互殴，也开始有更多的人发现击杀那些人形魔物可以直接掉落物资箱！
就在一个幸运的聚集了五名队友的飞舟队刚把一个魔物击杀掉时，从他们的后方包抄过来了八个人。
“这个烛明队运气可真好，居然八个人都没分开。”
有观众忍不住感慨，“这是现在聚集最全的队伍了吧？”
“运气是挺好，但人品嘛，呵呵。”
有人嘲讽了一句。
刚击杀了魔物的小队并不知道，在他们上来之前，烛明队便已经藏在附近了。但他们没有动，硬是等到这小队打死了这只魔物，灵力体力双双消耗不少的时候，才出手偷袭，当场送出局了两人，并抢走了这个物资箱。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战术了。”
也有人对此不以为意。
一群人纷纷议论时，不管是观众还是烛明队自己都没发现，在他们偷袭的时候，有几道鬼缠丝，偷偷摸摸地溜上了烛明队的船，将他们堆叠在最下方的物资箱扯进了水中，然后在一群人回来的瞬间，努力用纤细的藤丝，把上面的物资箱撑住，假装一切正常。
欣喜于不费吹灰之力抢到物资箱的飞舟队并没有注意到夜色中的这点异常，再次如法炮制，抢到了五六个箱子。而那些始终跟着他们的鬼缠丝，也依葫芦画瓢地不断转移着物资箱。
“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对？”
赵明澄突然道。
“小少爷，哪里不对了？”
飞蛟派一名看似首领模样的男人带着半分恭敬半分不屑道。
正在悄悄转移下一个箱子的鬼缠丝立即住了藤，老实地蜷成一团，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下层的物资箱。
“我们的船越开越慢了。”
赵明澄说着，看了眼物资箱，“先送一波过去？”
“来回太麻烦，再抢一艘船吧。”
说话的男子拿出一颗丹药，塞进了口中。
聚气散！
正在操纵鬼缠丝的姜藏烟心中一喜，骤然抬头，看向正蹲在水岸边的谢极。
这剑修和自己的同伴已经全部飘散了，醒来后挣扎了一会儿，留在这没走，很傲娇地表示既然自己是他们捞上来的，算他欠了人情，在姜藏烟队友回来之前，他在这里守着。
“谢兄弟。”
姜藏烟郑重道，“你报恩的机会来了。”
谢极缓缓回头，骤生出不妙预感。
但姜藏烟接下来却只是道，“你帮我把我们的飞舟拖水面上去，不用正过来，就让它倒扣在这里，然后你站上去。”
“你要做什么？”
虽然听起来这步骤没什么问题，但谢极就是有一种自己被坑的奇怪预感。
虽如此，他还是照做了，并提醒道，“我们算两清了啊，如果这时候有人过来打过来，我不帮你……”
话未说完，他就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带着惊喜飘了过来。
“谢师弟，你给我们找到了一艘船？”
“红玉师姐？”
谢极懵逼地看着徒手朝这边游过来的三名同门。
等下，怎么把剑修们引来了？
姜藏烟也没料到这个结果，眼看着刚快行驶到这边的烛明队犹豫着停了下来，似乎想转个航道，她心一横，操纵着船上的鬼缠丝全部缩回了水中。
只听“哗啦”一声，没了支撑的物资箱立即全部滚落进了水中。
“物资箱？”
剑修们的眼睛直了。
烛明队的人骂了一句，飞快地滑动木浆，想要后退，但发现自己的船好似陷入了泥沼，动弹不得。
水下，一团团鬼缠丝聚集而来，不断寻找着船体的薄弱之处，终于成功钻进了一条缝隙。
只听“咔嚓”一声，船彻底裂了。
烛明队的那名飞蛟派首领深吸一口气，拿起了灵桨，“我们八个人，他们现在四个人，我们未必打不过！”
说话间，他也拿出一枚丹药，正要朝口中塞，脚下忽然一绊，那丹药差点儿掉进了水中。
姜藏烟暗道一声可惜，而这男修已意识到水中似乎有东西，正要朝水下看去。可谢红玉就在这时直接凌水跳上裂开的船，徒手抢过他手中的灵桨，“嘎嘣”一声，拍碎了他的肩膀。
在男修的痛呼和其余人惊惧的目光下，赵明澄立即大声道，“出去以后我付双倍雇佣灵石！”
“双倍？”
谢红玉的眼睛亮了亮，霎时看这群飞蛟派的队员更不爽了，“这灵石怎么就让你们给赚上了呢？”
此时，放话的赵明澄自己却毫不犹豫跳下了水，游得飞快，似乎生怕晚一秒，骨头碎掉的就是自己了。
就是这个时候！
姜藏烟控制着鬼缠丝迅速把赵明澄拖进了水中，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朝她躲的礁石后拖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个跑路的忽然沉水了。”
激烈战斗的双方没有留意到这边消失的人，但
观众却发现了。
“水下好像有东西。”
有人试图拖大观看光幕，只可惜今晚的赛场实在是太昏暗了，并无法看真切。
这时，姜藏烟已经朴实地直接用一块石头把正要挣开缠绕的赵明澄砸晕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李星悬听见这边的打斗动静，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姜藏烟扒赵明澄衣服的一幕。
“快，帮我找下丹药。”
姜藏烟道。
混战的双方没有发现，礁石后，少年和少女拿走赵明澄的丹药，飞快地下了水，去和自己的队友汇合。
如烛明队与剑修们这样的争船大战其实还在各处上演，相比之下，直接坐在几块木板上的少年人们，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特别是他们还没有拿任何物资，显得格外凄惨，凄惨到游那哪儿都没人看他们一眼！
等到混战暂时告一段落，抢到了船且队员全在的队伍其实已不足二十。
一部分沉在水中时间太长或没能脱离心魔幻境，直接淘汰。一部分在抢船的时候被揍出局。还有少部分和姜藏烟他们一样没船没物资，骂咧咧主动放弃的。
但哪怕是有船的队伍，也忽然意识到一件诡异的事情。
物资呢？
落水的物资怎么都不见了？
物资跟着少年们，已经浩浩荡荡从水底偷渡到了白玉京的终点。那里有一个金光灿灿的大阵，只要将物资放上去，就算达成规则目标。
参赛队伍还在到处找物资，而观众们却震惊地发现，无数条纤细的藤蔓从水中蜿蜒上岸，飞快地将那些消失的物资箱朝阵法中送去。
一个、十个、五十个……
看着光幕上，魁首队后方跳跃的数字，一群人已经麻木了。
他们这是将所有物资全薅来了吗？怎么办到的？这灵藤又是什么？
“好像是鬼缠丝？我上次买灵鱼，店家给我送了一些，但它们没这么强韧吧？”
有观众迟疑道。
那些遍布于整个云泽水域，柔韧纤细的藤蔓，在得到灵气不断的滋养后，变得强韧而结实，于水域下，结出一张牢不可催的巨网，任凭姜藏烟调遣。
可也就在物资们快被全部传送完的时候，一只仿若由此地所有黑雾凝聚而成的魔物忽然在姜藏烟的正后方出现。
姜藏烟在魔物出现的前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的灵气波动，敏锐地跳到了旁边。
而这魔物也没追她，径直朝着传送阵上的物资抓去。
坏了，它冲着物资来的！
一群少年人立即抢救物资的抢救物资，攻击的攻击，堪堪躲过了这一轮袭击。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平常的攻击对这魔物的效果微弱。
这不是他们短时间内可以力战杀死的强敌。
“李星悬。”
心念电转间，姜藏烟道，“你可以溜它吗？”
既然打不过，只要拖延点时间，让物资传送走也行！
“没问题。”
少年剑修答得飞快，反手砍出一剑，吸引魔物的注意力。
可这魔物似乎对物资的兴趣更大，在短暂追出去两步后，硬生生忍着挑衅，又转身再次朝传送阵而去。
刚信誓旦旦应下的诺言霎时就被打脸，少年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大招。
靠近赛场入口的看台忽然诡异地晃了晃。
谢阁主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哈，家里孩子出手不知轻重，这仙盟的赛场应该没问题吧？”
死小子，出手别那么重啊！把赛场砸坏了可赔不起！
在谢阁主的暗中咆哮中，赛场再次晃了晃。
“仙盟的赛场，应当是结实的？”
这次说话的，却是玄枢山长老。
继李星悬后，其余小伙伴也在帮忙引那魔物的注意力。然后，他们诡异地发现，如果攻击这里的建筑，魔物就会被吸引！
于是，少年人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用自己最强的攻击力打砸赛场！
似乎还嫌这样有些力道不够，赵明雪沉思了许久，忽然掏出了一片叶子。
“谁在吹歌？”
“乐修？”
忽然响起的乐声，不仅让魁首队的队友们愈发战意高扬，攻击猛烈，也让听见动静赶过来的其他队伍纷纷有了想大战一场的冲动。
“不知道为什么，好想练剑。”
谢红玉站在逐渐下沉的黑桐木舟中，缓缓看了一圈自己的同门，“我们是不是很久没切磋过了？”
“在这里吗？”
谢极诧异道。
“谢师弟，你不想切磋吗？”
谢红玉凌厉地扫了过去。
想是想的，但他更想和李星悬打。
谢极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一个用力，将本就漏水的飞舟踏得更沉了几分，一边借力朝终点飞掠，一边口中大喝，“李星悬！来战！”
“来啊！”
少年剑修语气傲然。
姜藏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现在有剑意了！谁怕谁！
姜藏烟却觉得有些头晕。
好晃！
地面好像在晃？
不对，地面好像在裂！
“轰隆”一声巨响，在观众们震惊的眼神中，赛场投影光幕忽然暗了下去，片刻后重新亮起，却是被传出赛场的选手们同样茫然的脸部特写。
“哐当！”
“噗嗤！”
剑修们没有收住的剑气被忽然出现的黑衣女修微弹出自己的剑柄，轻描淡写化解。
而李星悬此刻还保持着和谢极互殴的姿势，看着孟宁则脱口而出，“比赛结束了吗？”
“结束了。”
孟宁则语气复杂。
号称要切磋的双方都忘了他们的攻击打不到彼此身上，最后剑意齐齐落在了终点处藏着赛场运转大阵的阵法上，硬生生将阵法打出了一条缝隙。
“我们，赢了吗？”
李星悬又看向姜藏烟。
其实他是想问自己时间拖延成功了吗，但最后已经打昏了头，浑然不知怪在哪了，就很心虚。
“赢了。”
姜藏烟矜持地盯着面前的光幕。
魁首队一起绝尘，以一百三十五的物资数，超越了所有队伍。
“我把所有物资都运到终点了。”
少女忍不住强调。
她果然没输过！就很值得骄傲！
少年剑修松开同门的手，盯着在光幕下微微翘起下巴，神情带着几分小小得意的少女，忽然涌现了一个冲动。
“这小子做什么！”
刚走到赛场出入口的苏合木，眼睁睁看着自己师妹忽然被旁边的剑修一把拉过去，裹在剑气里，轰轰烈烈冲了出去，差点儿就拎着药鼎追了上去。
没追的主要原因是，他意识到自己追不上。
“谢阁主！”
姜芨也面如寒霜地扫向轻手轻脚，生怕自己听见“赔款”二字而努力在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剑阁阁主。
谢放眼见躲不掉了，连忙直起身安抚道，“别急别急，星悬他八成是去看他师父去了。”
“看他师父？”
涉及到云徵剑主，姜芨语气微缓，面色却依旧冷冽。
毕竟这位生死不明的上任剑主，对修真界的贡献几乎无人能比。
“这孩子一有高兴的事，就去浮池渊附近跟他师父说说。”
谢阁主试图打圆场，“这肯定是因为拿了魁首，去和他师父汇报了。”
“他去向云徵剑主报喜，带我师妹做什么！”
苏合木依旧拎着药鼎怒道。
谢放：“……”
好问题，这他哪知道！
第47章
“李星悬,你要带我去哪？”
姜藏烟也满脑子纳闷地趴在少年的肩膀上道。
幸好李星悬比赛时没带剑匣，她发现把下巴搁他肩膀上似乎让她晕剑得好一些，但御剑的人反倒像是晕剑了一样,把剑气驭使得歪歪斜斜,不要命地冲。
“去、去看我师父。”
少年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暖意,觉着自己的剑气似乎更猛烈了一些,一个没留神,就带着姜藏烟冲过了头，被禁制撞进了雪地里。
雪？好厚的雪！他们到了北川了吗？
不对，刚刚李星悬说去看他师父。
上任剑主失踪在浮池渊，所以，这里是浮池渊？
姜藏烟费力把自己从雪地里拔出来,坐在松软积雪上,缓缓环视了一圈。
这和她想象的浮池渊好像不太一样。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浮池渊在白玉京的西侧,是曾经云州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和它更西侧的大陆，全部被魔气侵蚀，生灵不存。而浮池渊,就是其中魔气最为炽盛的魔源之处。
浮池之乱后,这整片区域都被当时的前辈大能用五镇器封锁。
其中,四个无主的镇器镇压着浮池渊内的魔源,而唯一有主的太初剑，是
出入浮池渊的钥匙。被太初剑认主的剑主，其实相当于这个地方的看守。
历代太初剑主,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这里加固封印，巡视整个封魔之地和斩杀游荡在西陆魔土上据说至今都没完全屠尽的魔物。
仙盟其实也会隔段时间固定派人进去协助。只是没有太初剑对魔气的净化之力，除了剑主本人,没有人能长期留在这里。
姜藏烟在这一瞬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这个虽然有时候会莽撞得令她生气，却鲜活肆意的少年，以后也是要困守在这里的。
这个认知，莫名让她心口一堵，下意识就拽住了李星悬的衣袖。
李星悬似乎误会了什么，安慰道，“这里距离浮池渊其实还很远，很安全。”
因剑主的身份，他其实还可以更深入禁制一些。平时来看师尊时，他也会尝试尽量往里走，看自己现在能走到哪里。但和姜藏烟一起时，就不怎么想冒险了。
“我没有怕。”
姜藏烟嘀咕了一句，又认真询问，“我该向着哪边行礼？”
云徵剑主是值得尊敬的长辈，来都来了，自是应当认真拜见一下。但触目所及全是空旷的雪域，看久了，甚至有一种将被长长久久困于这片洁白天地的恐惧感。
“咚！”
重重的心跳声，就是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姜藏烟惊愕地先侧头看了一眼李星悬，却见少年正娴熟地转了个向，面朝他们落地时的右侧道，“你仔细看，这边有雪山的轮廓，浮池渊就在雪山腹地。”
不是李星悬的心跳声，她幻听了吗？
姜藏烟收敛莫名有些不安的心绪，认真对着李星悬指向的方向行了个修真界很正式的拜见长辈礼，“禹阳药宗弟子姜藏烟，拜见云徵剑主。”
“咚！咚！咚！”
弯腰的一瞬，心跳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姜藏烟听得很真切。
这心跳声，来自她的丹田，准确点说，来自那枚被封印着的元婴！
“师父，这是我在虚白书院认识的……”
“咚咚咚！”
心跳声随着身边李星悬说话的声音一起再次响起，甚至将少年的声音都盖过几分，让她逐渐听不太真切，也就没发现少年剑修诡异地卡了壳。
李星悬忽然不知道要怎么介绍姜藏烟了。
好友吗？自是好友的，可却远不应是好友。
毕竟他和沈知还都认识三年了，也没想过把人带来见自己师父啊。
姜藏烟，她不一样。
她是
无数纷乱的思绪，于这一瞬从少年的脑海呼啸着掠过，几乎就快抓住那正确的一片。
可这个时候，他却听见身侧传来“簌”地一声轻响，似是什么砸在了厚重的雪地上。
“藏烟！”
李星悬大惊失色地看着忽然倒下去的少女，一时间惊惧得不知所措。
反倒是埋入雪地的少女，因冰雪扑在脸上的冷意，神智逐渐清醒。
“咚！咚！咚！”
心跳声还在继续，隐隐还有呓语从遥远的虚空里传来。
似乎在说着，过来？
过去哪儿？
姜藏烟听不太真切，也不打算听真切，咬着牙怒喝出声，“闭嘴！”
这一声落下，心跳与呓语声全部消失了。
她睁开眼，正看见李星悬近在咫尺，慌张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脸。
“我刚刚晕过去了？”
姜藏烟从雪地里爬起来，看见少年担忧地点了点头。
“我没事的。”
姜藏烟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道，“你刚才，听见有说话的声音吗？”
少年困惑摇了摇头，然后顿了顿，指了指灵台的位置，又指了指雪山。
“你是说，浮池渊会影响灵台？”
姜藏烟思忖了一下。
毕竟是魔气之源，会影响她体内那群药王殿的魔修塞进去的不知道什么玩意也正常。
等下！
少女神情一滞。
她怎么记得，在霞光岛的时候，那个魔说过这是什么来着？是什么来着？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李星悬。”
姜藏烟凝重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霞光岛时，那个魔，他是怎么称呼你捏在手里的那个东西的？”
少年神情茫然看着她，然后迟疑摇了摇头。
“你也不记得了？”
见李星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姜藏烟终究忍不住道，“你的嗓子是出问题了吗？”
少年剑修伸出一根手指，认真在雪地里划拉出几个东倒西歪的大字，“你不让我说话！”
姜藏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伸手在他的额间弹了一下，“我是让听见的奇怪声音别说话！”
少年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一些，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嫌我吵。”
毕竟慌乱之下，他摇着少女换了各种称呼喊了一遍，甚至还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尝试神识入侵她的灵台。
“我也不记得那个东西叫什么了。”
少年皱眉道，“在你提到之前，我甚至不记得我拿到过它。”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双双意识到，他们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反馈过给自己师门或仙盟。就像是在离开那处化灵地后，就把它忘得干干净净了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姜藏烟沉思了一下，迅速在玉简上打下了一段话，以防自己忘记。
李星悬却看着飘落的雪花，神情略有点紧张地道，“我们得回去了。虽然这里离浮池渊很远，但那里的魔气忽然炽盛时，还是会影响到这里。”
说着，他又指了指地上的雪，“这些就是魔气和封魔阵交锋产生的。”
这些雪居然是这么来的？
姜藏烟看着越飘越多的雪花，意识到什么，“也就是说，风雪越大，魔气越盛。”
“对。”
李星悬点了点头。
他们的运气好像不太好。明明来时天色正好，可现在风雪却忽然增大，就像是想将他们留在这里一样，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地面的雪肉眼可见地又厚了一层，连视野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唯有一阵清越的琴音，刺破风雪，遥遥传来。
姜藏烟刚怀疑自己又开始幻听了，就听见李星悬略有些惊讶与欣喜道，“是扶风前辈。”
“扶风前辈？”
“扶风前辈是我师尊好友，月月都会来此地演奏驱魔静心之曲，希望能帮师尊维持住神魂清明。”
姜藏烟略有些震撼，也有些钦佩。
十年之间，月月如此，这一定是非常非常亲密的朋友了。
有了乐声的指引，两人在风雪中行走得轻松许多，不多时，骤然在雪地里看见了一树鲜艳的粉色桃花。然后，是一汪氤氲的泉水，和一栋木质的二层小楼。
风雪似乎完全无法影响到这里，穿着白色法袍的年轻女子就这么乌发垂顺，衣不沾雪地坐在花木前的雪石上，垂眸拨弄着琴弦。
“扶风前辈。”
李星悬走到雪石前，认真行礼。
姜藏烟也随着一起行了一个礼。
女子并未回应，直到一曲终了，才抬眸，先是看了李星悬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姜藏烟身上久久未动。
“这是禹阳药宗的弟子姜藏烟，我带她来见我师父。”
少年
见状忙道。
白衣女子似有些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方才魔气炽盛，恐寒气入体，你们先去后面的温泉泡一会儿，待我用琴音帮你们驱逐魔气。”
“那就叨扰前辈了。”
姜藏烟再次行了一礼。
这地方不愧是前辈高人的居所，走过桃树后，视野骤然变幻，远处所看的一湾浅泉竟是一个颇为辽阔的温泉石池，其上热气升腾，其间怪石嶙峋，水面桃瓣飘荡，颇有意趣。
“你、你先泡，我在周围转转。”
李星悬道。
“李星悬，你竟然还有洁癖吗？”
姜藏烟脱口而出。
“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泡？这池子挺大的。”
“一起泡？”
少年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在前辈这里，就不用那么讲究了吧”
姜藏烟并不觉得一起泡温泉有什么，毕竟她没打算脱衣服，中间甚至还有石头隔开。
只是为了驱魔气而已，等起来了，一个干衣咒就可以把衣服烘干，很方便。
听着后面叽叽喳喳的斗嘴，抚琴女子的脸上忽而闪过一丝笑意，略一沉吟，手下的音律骤然变得悠扬又轻快。
一曲终了，姜藏烟也觉着满身的寒意尽退，和泡个温泉都仿佛把自己泡醉了的李星悬一起重新走到那女子身边。
“听懂了吗？”
白衣女子的目光从少年泡得通红的皮肤上掠过，忽然道。
少年和少女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在不通音律上，俩人出奇地一致。
但姜藏烟感觉这比赵明雪看起来还冷的清冷美人前辈却似乎笑了一下。
“罢了。”
她摇了摇头道，“这会子魔气炽盛，不是很安全，你们先留在我这，等魔气平息后再走吧。”
“那就麻烦前辈了。”
姜藏烟认真致谢。
“倒是不碍什么。”
扶风若忽然抬眸，又瞥了李星悬一眼，“若是无聊，你们可去看看那株祈愿树，只要不离开桃观，便是安全的。”
“祈愿树？”
姜藏烟困惑道。
这里除了这株桃树，还有其他的树吗？
片刻后，李星悬带着她推开那栋二层小楼的后门，出现在了一个略显破败的道观之中。
姜藏烟愕然回头，看向他们出来的地方，发现已经变成了这道观最里面那进的一间厢房。
“小洞天？”
少女悄声道。
“准确点说，是个残缺的小洞天。”
李星悬朝姜藏烟招了招手，带着她一起趴上院墙。
古旧的红墙灰瓦外，亦是一片茫茫雪原，但隐约可见远处的零星灯火。
“那边是仙盟在浮池渊的驻地，是一个小镇，其实挺热闹的。但因为这个小洞天残缺了，所以魔气炽盛的时候，这里面的风雪也很大，不然我就带你去镇上逛逛了。”
少年熟悉地介绍着，“镇子后面，还有一大片的星辰草，天气好的时候，晚上可以在那里看见天上的虹光。”
“真想去看看。”
姜藏烟听得很认真。
“如果今晚的风雪能小一些，我们就去。”
李星悬看着少女眼中向往的亮芒，脱口而出。
“你们两个，给我下来！”
没等姜藏烟点头，一声怒斥，却抢先从下方传来。
“顾婆婆！别打别打，给我留点面子啊！”
少年只觉屁股一痛，直接从院墙上掉了下去。
姜藏烟倒没被扫帚打屁股，但对着手持扫帚，面色不善的老者，也心虚地站得笔直。
“要是这桃观塌了，你俩伸出去的脑袋就没了！”
那位顾婆婆怒火冲天地冲着李星悬的腿又扫了一扫帚，“老身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桃观的院墙是洞天的灵壁，不准探头，不准翻墙！”
“您老肯定记错人了，我才知道啊。”
少年剑修大声喊着冤，被扫帚撵得满院子跑。
姜藏烟的目光，却已经被外院那株足足有五六层木楼高的巨大桃树所吸引。缀满粉蕊的花枝上，隐约可见金色灵光飞快地掠过，神异非凡。
“小姑娘，想许愿的话，自己去前面拿符纸。”
见姜藏烟一直盯着那桃树看，老者暂停了和李星悬的追逐，站直身道。
“我带你去。”
李星悬积极道。
那顾婆婆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这小子开窍了？”
“婆婆你刚在说什么？”
李星悬纳闷地回头道，“劳烦您老大声点，我都没听清。”
“去祈你们的愿去！”
老者作势又举起扫帚。
李星悬当即抓住姜藏烟的手，跑得飞快。
也许是因为夹杂着魔气的风雪过大，前院空无一人，唯有一张张颜色各异的灵符纸，在桃枝下簌簌作响。
姜藏烟找到撰写祈愿灵符的地方，拿起笔，刚准备落下，忽又顿住，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少年，“你不写吗？”
“我许过愿了。”
少年道。
“只能许一次吗？”
姜藏烟神情愈发犹豫。
“倒也不是。”
少年语气认真，“要是许太多，它忙不过来怎么办？”
“这倒也是。”
姜藏烟沉思了一下，挥笔写下“愿师父师姐师兄修行顺利”一行字。
“这就完了？”
李星悬看着她搁下笔，不知怎么有些失望，没忍住道，“其实这灵符纸正反两面都可以写的。”
“就先写这个吧。”
姜藏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
“哦……”
少年剑修看着少女拿着灵符纸走向桃树，神情有些蔫。
“这祈文……”
姜藏烟刚准备将灵符纸挂上去，忽然发现自己选定的位置，左侧挂着“缘定来生”，右边挂着“白首同心”，她的“修行顺利”在其中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小姑娘不知道桃仙也管姻缘的吗？”
老人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呵呵笑道。
“话本里倒是见过，那些凡人都喜欢姻缘树什么的。”
外出次数寥寥的少女语气困惑，“姻缘树，原来是指桃树吗？”
“他们那是假的，我这株是真的。”
老人家摆摆手，“它可是从桃仙原身上折下的灵枝后裔。”
老者口中的桃仙，指得是修真界上古年间得道的世间第一株桃树。
据说它飞升时，从自己的原身上折下数根桃枝留给修真界。
但这批桃树，也几乎全部毁灭在了浮池之乱里，倒是只有这株不知传了几代的后裔在这个残缺洞天里存活了下来。
也行是这株桃木的来历不凡，也或是炽盛的魔气令人神魂不安，也许只是认床，姜藏烟在和李星悬留宿于桃观的当天半夜，鬼使神差地下了床，打开了自己借宿的厢房门。
风雪依旧在洞天外肆掠，但漆黑昏暗的夜色下，前院里的桃木却愈发光华流转，灵气璀璨。
姜藏烟摄手摄脚地顺着院墙朝前院溜，却不成想，在通往前院的院门处，正好看见了李星悬走过来的身影。
他怎么也没睡觉？
姜藏烟身体比脑子快地在李星悬抬头看过来之前迅速溜到墙根的一株普通桃木后，并用驭灵术敛住自己的灵气波动。
万万想不到这个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用法，第一次的实验对象竟然是李星悬。
姜藏烟的心情就很复杂。
看着李星悬走回自己的厢房，关上了门，她才从这株小桃树后溜出来，飞快地冲进前院那个撰写祈愿灵符的桌子旁，拿起了笔。
刚刚李星悬是过来写灵符的？
姜藏烟看着湿润的笔尖，有些意外。
他为什么要大半夜鬼鬼祟祟跑来写？
按捺下疑惑，姜藏烟捞过一张灵符纸，在上面认真写下了自己下午就想写的祈文，然后用灵气把符文封住，沉吟地盯着夜色里熠熠发光的桃树和它身上五颜六色的灵符看了一会儿，最后飞身掠到了灵木的最顶端。
其实她从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但这是她爬得最紧张的一次树。
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这株灵木本就比较滑，她试了好几次，才终于让自己稳妥地卡在了最顶端旁边的两根桃枝之间，然后，掀开了顶部密实的花枝。
一张藏在花枝间的粉色灵签就这么从一丛灵花间垂落了下来。
姜藏烟怔了怔，在某种直觉的驱使下翻开灵签，看见了一行熟悉的，才在雪地上见过的，因为写时的慌乱显得更加横七竖八的字。
借着桃树自身的辉光，她默念了一遍灵符上的祈文，然后又念了一遍，然后再念了一遍。最后，才带着无法掩饰，也不想掩饰的浅浅笑意，郑重将手中的同色灵签和这一张系在了一起。
亲密得就像是它们本就是紧密相依的同一张灵签一样。
【愿姜藏烟平安顺遂。】
【愿李星悬肆意自由。】
第48章
少年与少女隐秘的心思与祝福,偷偷藏在了风雪夜色中的桃花灵树间，但这风雪最终也没有眷顾两人，簌簌下了整夜,直
到第二日午间才有了减弱的趋势。
姜藏烟虽然很想看一眼李星悬口中的星辰草与虹光,但师兄师姐担忧的灵讯已接连来了数条,俨然有快直接杀过来的趋势,又不知这魔气会不会再次在晚间重新变得炽盛,只能遗憾地先离开。
“找机会我再带你来看。”
李星悬承诺着。
“嗯。”
姜藏烟站在剑气凝聚的飞剑上，看着脚下悠悠飘过的云水与一座座浮岛。
来时慌慌张张，归途却忽然慢了下来，好似御剑的人和乘剑的人都有些不是很舍得这样独属于两个人的悠闲时光。
“快到白玉京了。”
李星悬忽然道，“这附近有一座镇子上的炊饼很好吃,你想尝尝吗？”
似是怕少女说出拒绝的话,少年绞尽脑汁想了想,补充,“还有糖水豆花！”
“好呀。”
姜藏烟弯了弯眼。
这是个凡人和修士混居的小岛。不大的镇子外，灵田繁茂，灵气充盈,很是祥和。
姜藏烟一眼发现这些灵田中有部分竟是药田,当即指挥着李星悬在镇外落了地,慢慢顺着田野走过去。
“看见那个形若巴掌的紫色叶子了吗？那是紫葵,性温平，适合在炼制很多丹药时当作调和药性的辅药。”
姜藏烟一路走，一路给李星悬介绍。
这些,是丹道课也许会考核的内容。
原本很不耐记灵药特性的少年却听得很认真，还虚心求教道，“那个底部焦黄的也是紫葵吗？变异了？”
“嗯？”
姜藏烟顺着少年手指的方位看过去,迟疑片刻后道，“土灵气和火灵气混杂，怎么像是…被灵火烤焦了？”
“这焦黄病还在蔓延怎么办，得去白玉京请一位厉害灵植师来看看吧？”
旁边的田埂上，正好飘来几句带着焦虑的对话。
“焦黄病？”
姜藏烟循声看过去，见是一男一女两名练气期的低阶修士。
“两位是……”
那男修语气还有些迟疑，女修已经掐了他一把，带着几分兴奋道，“是魁首队那个操纵灵藤的女娃！”
姜藏烟有些尴尬而心虚地保持着微笑。
她竟已这么出名了吗？这短短一天多时间，发生了什么？
“二位道友来得正好。”
嘴上说着“二位”，可练气女修却只看着姜藏烟，甚至在扫过李星悬时，神情微有些紧张。
“这片灵田原本土壤肥沃，水木灵气充盈，长势极佳，可这眼看着就要收获了，却忽然开始大片大片出现枯萎的症状。”
说话间，两人又带着姜藏烟朝灵田内走了几步。
这里面的情况比外面还要严重，枯黄的部位由靠近根茎的一小部分，逐渐蔓延为大半的叶片。而这症状，也分外眼熟。
“灵火。”
姜藏烟脱口而出。
这不就是和霞光岛上的情况相似吗？
“灵火？”
两名练气修士互相对视了一眼道，“难怪最近总觉着田里热。还以为是这天逐渐热了呢。”
“可这灵火，要怎么找出来？”
那女修有些发愁。
灵火分很多种，最普通的也就是带着灵气的火，这也是大部分修士烹饪、炼丹、炼器最常用的火。但还有部分，生出灵识，自有性格，更加强大，甚至带有各种奇妙效果。这种，又被称为异火。
看这灵火专挑药田祸祸的架势，显然灵识已生。
“这好办，我看它喜爱性平和性热的灵药，可以用这两种灵药来炼丹，诱惑它出来。”
姜藏烟很有经验地道。
“那就麻烦道友了！”
两人大喜。
那女修指挥着男修为姜藏烟腾出一片适宜炼丹的平整空地，还要给两人泡灵茶，拿茶点，被姜藏烟赶紧阻止。
“我们准备去镇上买炊饼的。”
少女道。
“你们是为了王家炊饼来的？”
女修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这王家炊饼，很有名吗？”
姜藏烟一边布置药鼎一边有些好奇地询问。
“昨日赛后，有人去问沧澜队痛失第一的想法。”
那女修神情有些不屑，显是不喜这有挑事嫌疑的修士。
“结果沧澜队的队长很不耐烦说他们要赶着去买王家炊饼，没事就别拦道。”
男修在旁帮忙补充，“这不，我们这的炊饼就出名了。”
“你们若想吃，我让他去给你们买。”
女修笑道，“现下这队怕是要排到镇子头呢。”
“不用了，我去。”
李星悬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给姜藏烟的任何东西，他现下都想自己亲自来。
“让他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抓那异火。”
姜藏烟说着，挑出两款药性极强的灵药。
灵药拿出的瞬间，姜藏烟就敏锐觉察到药田的某株灵植下传来一阵灵气波动。
这灵火，看来就藏在那里了。
少女却并没有直接去抓，而是将灵药投入药鼎，催动普通灵火，将灵药融化为药液，并把药香尽量朝药鼎外逼去。
随着药香越来越浓，药鼎上逐渐汇聚起一小片鲜翠欲滴的云。同时，一团橙色的球忽然从药田里朝这片云弹来。
姜藏烟迅速用灵力控制着药鼎的鼎盖，狠狠砸了下去。
“哐当！”
意识到自己中了陷阱的灵火立即在药鼎里横冲直撞起来。
“安静！”
姜藏烟抬手，狠狠一巴掌拍在药鼎的鼎盖上。
嗯？她的错觉吗？金丹怎么忽然自己运转起来了，还跳了跳？
姜藏烟迟疑地内视了一会儿丹田，却没再看出什么异样，怀疑可能只是方才那一巴掌动用了丹田灵力，影响了金丹，遂不再管。
不知是这只暴躁的灵火发现药鼎里还留了给它吞噬的灵药残渣，还是发现它真的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突破药鼎，竟在这一巴掌下，逐渐老实下来。
姜藏烟对那两名种植药田的修士道，“交换个通讯灵录吧，我看看是把它放珍宝阁寄售还是去仙盟打工，让它赚灵石来赔偿你们的损失。”
有灵识的火都比较有个性，一般要看是否脾性相投，才能收回己用。不过也有部分异火比较无所谓，只要能给它们喂养增强它们灵识的天材地宝，在哪打工都行。这些异火有些被玄枢山专门养着薅火苗炼制焰火石，有些则在对外出租的那些丹房和锻造室里打工。
那俩练气修士倒是很随和地表示赔偿有没有无所谓，能送走这祖宗不继续祸害他们的药田就可以了。
姜藏烟又和两人唠嗑了一会儿，交流了一下培育灵植的心得，就见李星悬抱着一个巨大的油纸包从天而降。
“你这么快就买到了？”
姜藏烟诧异道。
李星悬隔着油纸，取出一只刚出炉的炊饼，用自己的冰灵力稍微降了降温，语气也有些困惑地道，“我见那队伍半晌都不移动，就问了一句店家现在还在做吗，结果那店家就硬走过来塞了一大袋子。”
本来，他觉着这样不太好，表示自己还是慢慢排着吧，但排在他前面的人纷纷表示自己不饿，很闲，住在本地，热情洋溢地非要让他先拿。
“那他们人还怪好的。”
姜藏烟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咬了一口炊饼道。
不愧是让沧澜队惦记的炊饼，外皮酥脆又有层次，内馅虽是普通的兽肉混了些带微末灵气的灵蔬，但汁水丰盈，极为爽口。
“真的很好吃。”
姜藏烟赞叹了一句，朝李星悬递了递，
“你快尝尝。”
“我吃过的。”
少年说着，看着少女催促的眼神，鬼使神差低头，还是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等下，他刚才做了什么！
美味的炊饼入口，李星悬才如梦初醒，他怎么就这么自然地去咬了姜藏烟的饼！
姜藏烟看着少年白发下骤然红晕的耳垂，手也微微僵了僵。
算了，上次不也和李星悬共喝了一瓶丹药水！
事已至此，反省着自己怎么就能这么自然地和李星悬分起食物来的少女假装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又咬了一口。
李星悬眼睁睁看着姜藏烟就着自己咬出的豁口又啃了一口，莫名一阵口干舌燥，脱口而出道，“你要喝口豆花润润嗓吗？
“哎呀，别站田里吃呀。”
一旁的女修笑了一下，“走，再往上一些，有个休息的棚子，我领你们过去。”
说是棚子，实则是个小凉亭，木质的柱子上缠绕着花枝，石制的圆桌上，也摆着个普通的木质花瓶，上面插着几朵看似就是路边普通生长的黄色灵花。而旁边的椅子，却铺着针线细密的手织软垫，虽简陋，却很温馨。
那男修拿起花瓶看了眼，“这花都有些蔫了，我去换些新鲜的来，你今天想要什么颜色的？”
“我随你一起去吧。”
那女修不知是否是想给两个少年人留下自己独处的空间，打了个招呼就随男修一同离开。
不知是因为没了旁人在场，还是那加了冰屑的糖水豆花真的很降燥，又或是初夏午后的微风，带着几分缱绻的困意，不知不觉就让人放下心扉，然后，品尝着简单却美味食物的两颗脑袋，就不自觉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这么看起来有些傻。”
少年小声嘀咕着。
凑在一起的两颗脑袋，正在看错过一天的灵网讯息。
魁首队可谓是在昨日的比赛中一赛成名，而珍宝阁也顺势将他们休息时随意抓拍的留影处理后满灵网满白玉京地宣传。
被李星悬觉着傻的留影，正是他穿着蓝色法袍的一个侧影。
但很快，李星悬就绝望地发现，有过于闲的修士，把他们昨日赛场上的留影和珍宝阁的宣传留影居然拼接在了一起！
上一瞬是少年面无表情地剑意横扫，将终点处的建筑直接拦腰砍崩，下一瞬就是少年眼神冷漠地抱着双臂站在花树下，浑身上下写满了别惹我和想砍人。
就很狂霸拽！
姜藏烟忽然明白那一大包炊饼是怎么回事了，忍笑道，“那炊饼店老板是不是怕你等急了拆他的店？”
至于排队的嘛，可能是怕被剑修打！
“我有这么不讲理吗！”
少年神情郁卒地趴在桌上。
姜藏烟欲言又止。
你要不要先看看你们剑阁的剑修在修真界的名声再说这话？
这群剑修在普通修士眼中，不一向的形象就是不讲理和不能惹的嘛。顶多是，李星悬以一己之力，再加深了这个印象！
“这金掌柜也真不会留影。”
外人以为不好惹的少年剑修却趴在自己手臂上，侧着头，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语气，朝身边的少女抱怨，“我的脸色有这么臭吗？”
“有的。”
姜藏烟终究还是没忍住笑意，“噗嗤”笑出了声。
那会儿，李星悬因为不能和她一起留影，表现得真的很不开心。
“我不要再留影了。”
“十万灵石呢，你确定吗？”
少女道。
“十、十万？”
李星悬“嗖”一下坐得笔直。
“你没看我们的群聊吗？”
姜藏烟在玉简上捣鼓了一下，翻出灵讯展示，“你们阁主和我师姐盯着金老板，给我们把宣传费提高了。”
从一整个队伍五十万灵石，变成每个人十万灵石，就很天降横财！
不过，他们需要宣传的也多了一点点内容，但问题不大。
“那、那也不是不可以留影一下。”
穷逼剑修抱着双臂，一本正经地为了灵石低头。
“二位急着走吗？”
两人又对着玉简嘀咕了一会儿后，那女修端着换上了新鲜橙色灵花的花瓶再次走了回来，笑道，“不急的话，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吧，我道侣的鱼汤可是一绝。”
“道侣？”
少年和少女齐齐发出震撼的疑问。
“你们？”
女修笑着“哎呀”了一声，“瞧我这忘了说。”
其实她以为两人能看出来。
怪哉，这两少年人举止如此亲密，怎么又好似在这上面有些一窍不通？
虽然很心动那鱼汤，但还要回去签灵契，姜藏烟最终忍痛拒绝了女修的好意。
重新御剑而起时，两个少年人正看见这对道侣挽着鱼篓，携手朝水岸边走去。不知那男修说了什么，忽然被女修狠狠在胳膊上掐了一下，却还是腆着脸，偷偷在女修脸上飞快亲了一下。
剑阁只有把剑当道侣的剑修，这是李星悬第一次瞧见普通而正常的道侣是如何相处。
盯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背影，御剑的少年剑修，忽然发现自己诡异地涌起了一阵羡慕。
第49章
“李星悬,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掠过月鹿岛的时候，姜藏烟终于忍不住发问。
这家伙，一路上数次喊她的名字却不说话,让她止不住地就在想,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不敢告诉她的事情。
譬如
“你收到灵讯,富贵把我的院墙撞坏了？”
姜藏烟猜测着,越来越紧张道,“难道是富贵把我刚种的灵药给啃了？”
前些日子，她翻阅那本灵植培育笔记，忽然来了些培育灵感，便在自己的宿院里试着种了几株不是很好养活的灵药。
其实她更想培育的是从霞光岛上收获的灵药。但是那些在时空夹缝里短暂出现的灵药仿佛已经被时光定死在了三千年前，从封印玉盒里拿出来后若不马上炼制,就会立即枯萎,根本没办法培育。尝试种植却浪费数株后,姜藏烟暂时不敢再动它们了。
“不是！”
见姜藏烟的语气越来越严肃,李星悬急道，“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觉着,结……”
“结道侣也怪好的”几个字尚未说完,一大团魔气狂乱的红黑色不明物就从下方直直冲了上来。
李星悬当即将如雨的剑气砸了过去。
那团魔气被重重摁进了水中,很快又被穿着黑色仙刑司服饰的女剑修拽着飞了上来。
“谢师姐,你们在抓魔修？这魔修居然胆大妄为跑到白玉京来了？”
姜藏烟看着谢红玉手上四肢扭曲的人形生物，被这魔修的勇气深深震撼到了。
“不是魔修。”
谢红玉眼神厌恶，“倒是和魔修一样恶心,为了破镜试图杀自己道侣。”
“话本上的杀妻证道，竟真有修士实践？”
姜藏烟脱口而出。
“什么杀妻证道？”
李星悬听着这个词就觉着有些不妙。
“你没怎么看过话本吧。”
姜藏烟认真科普，“有段时间很流行一种杀妻证道,但被杀的道侣又重生归来，反杀恶毒前夫的剧情。”
“对了，这些话本里的男主角，一般都是修无情道的剑修。”
在少年剑修震撼的目光中，少女补刀道。
“嗯，这也是个剑修。”
谢红玉“嗤笑”了一声，“不把心思放在练剑上，整这些歪门邪道，入
魔是必然的。”
“谢师姐，他的道侣还有救吗？”
话本里被杀的无辜道侣有重生的机会，可在真实的修真界，连飞升大能也未必能参透生死道。被杀了，大部分人只能去轮回。只有极少部分因意外的机缘，有转修鬼修的可能性，但这也需要神魂完好。
“她没事。他的道侣察觉到他行为古怪，上报了仙刑司，我们轮流在她家蹲守了一个月，今天终于撞上他准备动手。被我破坏后，一时没想开就走火入魔了。”
这样的走火入魔，甚至没有抢救的必要。
谢红玉说着，和两人匆匆告别，将人朝仙刑司带去。
“结道侣竟然还有这种风险。”
姜藏烟看着谢师姐远去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不是所有剑修都是这样的！”
李星悬脱口而出。
“嗯我知道的。”
姜藏烟奇怪地看着他。
她自是不会认为有剑修杀道侣，剑修就都是坏的。不过李星悬好似特别急？这是什么剑修奇怪的集体荣誉感吗？
“总之，我绝对不会干出，我意思是，我们剑阁的剑修绝对不会干出这种杀道侣破镜的事！”
少年剑修非常执着地解释了一句。
“你们剑阁的剑修，道侣不都是本命剑嘛。”
姜藏烟忍不住吐槽。
谁会没事折自己本命剑啊！
“我没有本命剑！”
李星悬再次想也不想地道。
等下，这么说起来，他是单身！
单身……
少年再次偷偷地瞥向拽着他衣服的少女，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成型，却又让他惶恐不敢深想。
可姜藏烟似乎误会他的意思了，忽然踮脚，揉了下他的脑袋，认真安慰道，“你的本命剑意一定可以稳定的。”
少年顺从地微微地低下了头，方便她更容易摸到他的白毛，这让少女稍微有些诧异，忍笑道，“你终于意识到被摸头并不影响你长高了是吗？”
“不。”
李星悬眼神飘忽，满脑子是方才打情骂俏的那对道侣，下意识就小声嘀咕出声，“你想对我干什么也可以的。”
姜藏烟眼睛微微睁圆，有些意外。但她立刻就抓住这个机会，飞快道，“那你回去书院以后每天涂抹祛疤灵膏，每周泡三次药浴！”
李星悬的火毒其实还未完全祛除，烧伤造成的疤痕亦未完全消退。但这家伙就是对涂灵膏和泡药浴无比抵触，能逃就逃，简直是需要医修暴打的不老实病人！
少年和少女在“打闹”中，终于再次回到了仙盟。
他们是去签珍宝阁的灵契的。新增加的宣传内容其实不算多，主要是在珍宝阁的主业拍卖会上新时，帮忙留影一些适合年轻修士或和自身修炼途径相关的拍卖品来宣传。
譬如丹炉，又譬如磨剑石、护剑灵乳，演示一下移动阵法等等。
而除了法袍，珍宝阁还慷慨给他们送了一批配饰。回到书院上课的第一天早上，姜藏烟就发现李星悬的剑匣上，多了足足七个颜色不同、编织图案不同的剑穗！上面的装饰玉石随着少年的走动互相碰撞，“叮叮当当”就很惹人注目。
“太初剑很喜欢。”
李星悬语气无奈，“非要让我都挂上。”
其他人虽然没有他那么夸张，但也很认真地把珍宝阁送来的法袍和装饰挂上，就很敬业。
江挽给姜藏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护腕。这护腕看起来是个护腕，实际上是一个有着困阵效果的移动阵盘，打一套拳就可以启动。
但姜藏烟很快发现，这困阵会把护腕主人也当阵眼困在里面。
“那它有什么用？”
旁听的卓越初忍不住追问。
就算困住了敌人，可自己也跑不掉啊！
“你也可以只困你自己。”
魏梦绪投递过去一个你们玉清宗真不会变通的鄙夷眼神，“这样它就成了保护拥有者的防御阵。”
“再换个角度想，也可以把仇人困在里面狂揍。”
姜藏烟微一侧头，正好看见赵明澄和几个跟班从食堂外路过，下意识脱口而出。
“妙啊！”
江挽眼睛一亮，若非马上要去上丹道课，恨不得立时实践一下。
“对了，藏烟你拿到的是什么？”
她发现姜藏烟只是换了一套很清新的柳色新法袍，并没有挂什么奇怪的装饰。
“金掌柜给了我一个药炉。”
姜藏烟道，“我准备上丹道课的时候炼一炉丹药，留影发给他。”
炼丹手法属于每个丹师的私人机密，所以金掌柜很贴心地让她留影一个开炉画面就可以了。
但姜藏烟万万没想到，只是一炉普通的聚气散，她就差点翻车。
“怎么回事？”
白姚仙也有些不可思议。
姜藏烟的炼丹水准她是有数的，不至于炼聚气散都炸炉。可方才聚气散即将成型之时，姜藏烟的炉火骤乱。若非她及时压制，这炉肯定就炸了。
“我也不知道。”
少女语气茫然。
这灵火，就是忽然乱掉的。
“你再炼一炉，我看看。”
白姚仙道。
姜藏烟沉下心，开始炼第二炉聚气散。这一次却炼得很顺利。
思考无解后，她只能将第一炉的意外归于没和这个新丹炉磨合好。
课后，她从白院长那里顺利拿到了那株水系灵药，准备趁夜就将这个彻底祛除火毒的药给炼了。
为此，她特意在书院租了个带异火的丹房，又精心挑选了一款冰属性的异火。
一切准备就绪，丹房爆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她，炸炉了。
少女怔怔坐在一片狼籍的丹房中，顶着满脸的黑灰，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巨大震惊。
她居然炸炉了！
打从她第一次尝试炼丹开始，她就没炸过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炸炉的时候，她还没开始炼化那株珍贵的水属性灵药。
在丹房里冷静了一会儿后，姜藏烟走出这间炸炉的丹房，忍痛付了丹房的维修费，然后转头租了第二间。
大约一柱香后，第二声巨响从丹房和锻炼室所在的地火岛传来。两刻钟后，又传来第三声巨响。然后，是第四五六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让试炼场上的少年弟子们纷纷惊愕停手，互相询问着是不是书院被魔修入侵了。
但第六声爆炸声后，许久没有新的动静传来。
因为，书院没租出去的丹房，仅剩下一间。
此刻，白院长就站在那间丹房外，语气幽幽道，“你好歹给我留一间。”
不到一个时辰，炸掉六间丹房，书院的剑修都没这么能炸！
可偏偏，炸丹房的，还是一名货真价实炼丹多年的医修。
别说姜藏烟怀疑人生，连白姚仙都觉着自己是不是心魔入体了。
炸第一间丹房时，姜藏烟在认真思考后断定可能是自己把控不好冰属性的异火。所以第二次，她换了普通的火属性异火，然后，炸得更快了。
再次思考后，她直接放弃了异火。这次时间坚持得稍长，但最后的结果也还是炸炉。
“我感觉今天的灵火好像不受我控制。”
姜藏烟迟疑道。
每次炸炉都是灵火忽然间失控，没有任何前兆。
“你去我那里炼制。”
白姚仙想了想。
控火灵决流畅完美，药性提炼精准不浪费。
位于书院医庐的炼丹室内，白姚仙目光赞叹地盯着沉浸在炼丹中的少女，有那么一瞬生出了想和禹阳药宗抢人的冲动。
大约是为了求稳，姜藏烟使用的是非常基础的炼丹手法，但每一个步骤都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瑕…嗯？
白衣女医修目光微凛，闪电般弹出一簇翠绿的火苗。
那火苗没入药鼎下方时，恰恰好下方灵火开始狂暴。而因这异火的压制，灵火的暴乱最终被平息。
“异火？”
姜藏烟将丹药彻底雕琢成型，从炼丹状态脱离出来时，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什么异火？”
她茫然地低头，看见一簇绿色的火苗扭了扭腰，似是在和她打招呼。
扭完了以后，这绿色火苗“簌”一声，跳到了白姚仙的头发里，扒在发簪上偷偷地探头看她。
“你最近是不是接触或者定契了有神识的灵火。”
白姚仙道。
确实有接触，但她回仙盟那天就把抓的异火直接送去珍宝阁了。
“嗯？”
白姚仙听完姜藏烟的解释，困惑道，“但我刚刚发现，影响丹火的是顺着你灵力一起涌出去的属于灵火的力量。”
这种事其实在被灵火看上的的丹师中很常见。有些灵火
比较擅妒，见他们用其他灵火炼丹就会生气偷偷搞破坏。如果定契了，安抚一下就好，没有定契的话，要么强行镇压，要么定契或送走。
“可我没有接触过其他灵……”
姜藏烟话说一半，脑海里骤然闪过自己重新结丹的那一幕。
当时，那个魔的无垢灵火正趴在她金丹上，帮她和那个诡异的元婴争夺灵气。
后来，那团火去哪了？
“白院长，仙盟接手霞光岛的时候，有发现一团白色的灵火吗？”
姜藏烟脱口而出。
“我帮你问问。”
白姚仙说帮问，却是直接接通了和孟宁则的灵讯。
黑衣女修神情困惑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看见什么灵火，只遇到一只犼。在那片化灵地被最终重新封印起来时，那犼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和化灵地一起封印在已故的时光之中。
“我怀疑我金丹里可能真的藏着一团灵火。”
姜藏烟艰难又崩溃地道。
难怪上次抓那只捣乱异火的时候，她的金丹自己动了呢！
“无垢灵火可是上古神火。”
听完前因后果，白姚仙试图安慰她，“我想契还契不到呢。”
“可我找不到它。”
姜藏烟试探着对金丹探入神识，并不能感觉到异样。
“它应该在沉睡。”
孟宁则思考了一下，“如果它和那魔曾经定契，对方彻底消亡后，它的灵识定然受到重创。”
还在沉睡就会无意识吃醋捣乱了？这到底是灵火还是醋精呀。
姜藏烟没忍住用灵气戳了戳金丹，惊奇发现这道灵气没入金丹后就消失了。
“有办法了！”
听了姜藏烟的述说后，白姚仙一拍手掌，“它沉睡是因为灵识受损，吞你的灵气应该是在修补自己的灵识。你没事多喂它一些修复灵识类的灵药和灵气，可助它早日彻底苏醒。届时，你是想和它定契还是送走都随你了。”
不过，两位长辈还是觉着这机缘难得，建议她最好定契。而且，定时喂灵气培养感情也会让以后的定契变得更加简单。
“可藏烟，你这是不是也吃太多了？”
翌日清晨，江挽很是担心地发出询问。
她先是陪着姜藏烟在食堂风卷残云地解决掉整整三笼灵蟹小笼包，两块脸盘大的灵花饼，两碗兽乳羮。然后又看着姜藏烟在路过浮波台时，加了三块炙烤灵兽肉，一条清蒸灵鱼，两块冰酿豆腐以及一碗灵泉水挂面。
这吃法，她只在自己刚开始锻体时见过。
“可我感觉我还没饱。”
姜藏烟努力喝完面汤，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胃部。
自从昨晚开始尝试给金丹里沉睡的灵火投喂灵气后，她就开始饿，非常饿，特别饿！好似这灵火现在已经学会了偷偷吞她的灵气！
甚至，在吃了这么多东西以后，她也没能在符阵课上挺过半个时辰！
偷偷将最后一颗聚气散吞掉后，姜藏烟看着玉简，犹豫了一会儿，给李星悬发讯息。
【你还能来上课吗？如果能来的话，能不能给我带点吃的来？】
大抵是祛除火毒的药效过于强，李星悬的剑气又乱了，早上她出门时，他还在梳理剑气，并请了半节课的假。
对面回得很快，问她想吃什么，说自己马上就来。
【炙烤灵兽肉，浮波台的。】
姜藏烟飞快地发出灵讯，顿时充满了期待。
大约两刻钟后，少年剑修抱着一个油纸袋出现在了符阵课的习堂门口。
大抵是觉着自己请过假，他进来得很是理直气壮。却没想到周长老看见他就招了招手，“来来，你正好来给大家展示下这个定身符的效果。”
“我？”
李星悬很是震惊地指了指自己。
“是啊，别磨蹭了快过来。”
周长老催促道。
李星悬飞快地扫了一眼习堂，发现姜藏烟坐在最后一排时，十分后悔自己没爬窗。
时间紧迫，他只能给油纸包窜了道剑气，趁周长老转身，“嗖”一下把它朝着姜藏烟所在的后排送去。
距离太远，姜藏烟甚至来不及给他提示，就眼睁睁看着这剑气在习堂中部骤然消散。
嗯，为了怕他们画符时画错，弄出什么威力过于强悍足以炸了习堂的符，这里设有削弱灵气和剑气的阵法。
幸运的是，这油纸包正正好砸在了周悉常的怀中。
这位卦修先是诧异地看了油纸包一眼，又诧异地看了李星悬一眼，然后犹犹豫豫地打开。
里面是外焦里嫩的灵兽肉，已经被贴心切成了手指大小的一块块，特别方便课堂上偷吃！
周悉常觉着自己悟了什么，朝李星悬做了一个不愧是好兄弟居然还记得他的赞叹手势，拿出一块叼进嘴中，然后将这油纸包慷慨递给隔了他两张桌子的卓越初。
不是，你怎么直接拿着就吃？
李星悬的眼睛都瞪圆了。但他现在正是被定身状态，周长老还在旁呵呵笑道，“你们看，这张定身符的灵纹没有绘制完善，所以他眼睛还可以动。”
能不能再不完善一点，让他的嘴、他的手脚也动一动啊！
少年剑修急切地运转着自己的剑气，试图挣脱定身符。
坐在第一排的一名同窗忽然狐疑地看了眼地面。
错觉吗？地板震了下？
卓越初则盯着油纸包看了好一会儿，眉头微蹙，似有些烦恼。
其实他不太爱吃这些，但李星悬为了给大家带灵兽肉居然不惜迟到，不尝一下是不是不太好？
犹豫了一下，他拿出了一条，掰开，自己吃了半块，给旁边的玉清宗同门分了半块。然后，介于魏梦绪并没有来上符阵课，他最后面无表情地递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甄富贵。
毕竟都只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人，虽然谁都不缺这一口灵兽肉，但课堂上忽然出现的灵食，却骤然卷起了隐秘新奇又叛逆的兴奋情绪。
短短时间，这油纸包就在习堂里飞快传了一大圈。甚至有两人因为一条灵兽肉没分均而在桌子下互掐灵诀打了起来！
李星悬也越来越急，越来越急，终于，一声巨响，正在展示完美定身符灵纹的周长老猝不及防随着忽然塌陷的地面消失在原地。
“李！星！悬！”
习堂前方的大坑里，隐约传来教习长老愤怒的声音。
少年剑修置若罔闻，一挣脱定身符就立即踩着最近的桌子，朝那油纸包扑去。
此时，那油纸包正好在传递途中，被他这一扑，反而击飞到半空。霎时间，数十块灵兽肉天女散花般撒向习堂的各个角落。
李星悬大惊，迅速驱动剑气在习堂里轰轰烈烈绕了一大圈，所过之处，桌翻椅倒，一片狼藉。而他的同窗没也没闲着，仿若发现了新鲜玩法，也开始争先恐后争抢。
姜藏烟眼睁睁看灵诀灵符满习堂的飞，一小块灵兽肉在空中短时间内就换了三个主人，忍不住一头撞在了桌上。
她就应该饿着！
混乱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周长老终于颤巍巍从坑里爬了出来，愤怒地将一叠定身符丢了出去。
哄抢的少年人们保持着扭曲的姿势，被迫停在了半空、习桌、地面上。
而李星悬，硬是以前所未有敏捷的身法，躲开了所有灵符，抱着好不容易抢到的十块灵兽肉，扑在了姜藏烟的桌子上，催促着，“快藏好！”
第50章
“不把这整理好了,谁也别想走！”
悠悠暖风，将教习长老愤怒的声音送遍了整个浮岛，也很
快在书院里卷起阵阵流言。
“听说了吗,符阵课习堂被今晨上课的同窗给拆了！”
“不不,我怎么听说的是被剑修用画错的符炸了。”
“你们知道吗,李星悬用画歪的符,把书阁给炸掉啦！”
“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饭堂里,听着越传越离谱流言的少年剑修震撼地用筷子狠狠戳了戳面前的灵米粥。
“李兄，你要是再用点力，等下的传闻就是你吃个饭就把食堂给拆了。”
坐在他旁边的沈知还扶了扶被戳得晃悠了好几下的饭桌，忍不住提醒。
少年胳膊一僵，扒饭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毕竟,他差点儿要赔出去五万灵石！
当周长老愤怒报出习堂维修灵石费时,李星悬眼前一黑,脱口而出,“长老您是不是知道我最近赚钱了故意坑…唔唔！”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姜藏烟情急之下将他的嘴捂住了。
此后,少年就一直以一副梦游的表情听周长老训话,看起来特别配合！
也因此,周长老一通训斥后,终于勉强气消，勒令所有参与了打斗的人将被破坏的座椅复原，而李星悬,还要复原一下地板的大洞。
少年们忙到日头偏西，才终于被放了出来，但李星悬还不能休息。因为,他要去补飞舟赛前没关完的禁闭。
“我今晚要去两个时辰。”
眼瞅着禁闭时间就快到了，但少年就是磨磨蹭蹭，不怎么想动身。
他盯着正在努力认真啃酒酿米饼的姜藏烟，觉着她和那只不知被哪位教习长老养在书院的灵鼠一样可爱，忍不住就道，“等我补完禁闭回来，可以顺路给你去浮波台捎带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补禁闭是在白院长眼皮子底下的医庐，和方向完全相反的浮波台顺了哪门子的路了？
一旁的沈知还欲言又止。
姜藏烟将最后一口恋恋不舍地吞下去，摇了摇头，“不用。”
“我保证不打架！”
李星悬迅速道。
看着少年急切的表情，少女的唇角也忍不住噙上抹笑，“你是不是忘了，我也要补禁闭？”
当时，为了混进禁闭室，她可是堂堂正正跑去找赵明澄，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用灵针封了他的灵穴，荣获了“私下斗殴”的禁闭惩罚。
李星悬微微怔了怔，眸光却骤然亮了起来，“那你先去医庐等我一下。”
补禁闭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沈知还纳闷地看着好友兴高采烈冲出饭堂，直觉这家伙不对劲！
被临时征为禁闭室的医庐里，除了两人，还有那日偷偷破坏他们飞舟的一群跟班少年。似是怕再被揍一顿，几人老老实实缩在一扇屏风后，大气也不敢喘。
但李星悬就不那么老实了。
“藏烟你饿了没有？”
“还好。”
姜藏烟正在努力啃文道解析的课业功课。
这是儒修的课程，实在是有些深奥。
偏偏身边的人还蚊子一样不停地嗡嗡嗡，“藏烟你想不想吃点东西？”
“暂时不想。”
姜藏烟将实在读不懂的地方做了一个记号，准备明日去请教一下简扶清。
“你要是怕耽搁功课，我、我喂你？”
少年忽然压低声，有些不好意思道。
“李星悬。”
姜藏烟抬头，刚想提醒他一下，他的文道功课可是一个大字都没写，却对上了少年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眸，未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你带了什么？”
然后，她就震撼地看见少年将身后的剑匣取了下来，用身体遮住，鬼鬼祟祟又带着几分炫耀地打开，“你想吃什么？”
“你把浮波台今日售卖的所有种类都买了一遍？”
姜藏烟盯着琳琅满目的满剑匣灵食，忽然了悟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不过，太初剑呢？
自认自己特别机智掌握了正确偷渡食物方式的少年剑修无视太初剑在宿院远程对着他灵台拼命“嗡嗡嗡”抗议的声音，隐秘而小声道，“你慢慢吃，我帮你挡着白院长的视线。”
你是不是忘了白院长压根不需要看，神识就能将整个禁闭室笼罩了？
姜藏烟欲言又止，最后却拿起一块灵果肉制作的果脯，塞进了少年喋喋不休的口中。
坐在门口看医书的虚白书院副院长不知何时站起了身，摇了摇头，走出禁闭室，将空间留给聒噪的少年与少女。
时间就这样一日日走到了盛夏。
姜藏烟已经开始习惯随身携带各种补充灵气的食物、丹药，甚至这会儿站在门口观察中庭那株朱桃树时，都在啃一颗灵梨。
这株吸引她住下的朱桃树终于在她最近时不时用驭灵术“拔苗助长”之下结了果。现下的果子还是纯白色，个头有些小，等到完全成熟，桃尖尖上，会晕着一抹颇为好看的胭脂色。
“十、二十、八十一百二十！”
将这颗灵梨啃完时，姜藏烟也成功将朱桃果的数量数完。
每一天，她都要数一遍果子数，还要观察一下每颗果子的生长情况，然后用灵力对长势不怎么好的那些进行一下人工补灵，可以说养得十分认真了。
等彻底成熟，可以给相熟的好友们各送一些，留一些在树下看话本时吃，然后再留一点，制成桃酿和灵桃果茶。
正兴致勃勃盘算着，姜藏烟就听见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姜道友。”
“你来了。”
姜藏烟从沉思中回神，看向喊她的少年。
“不、不好意思，我今日来、来晚了。”
少年相貌清秀而腼腆，一句话致歉的话说完，脸已红了大半。
“没事，进来吧。”
姜藏烟说着，朝自己的宿院走去。
“这样就可以了吗？”
此时此刻，在水边保持着举剑姿势的沈知还正胳膊发酸地呼唤自己的好友，“李兄？李兄我还要举多久啊。”
唉，剑道课为什么如此之难。
偏偏教授剑道课的还是院长，他又不敢逃课，只能来找自己的好友补习。
半晌没见着回应，沈知还终于忍不住自行放下了手臂，嘟囔着“他不行了”回头，却见自己的好友目光深沉地抱着双臂，盯着废墟后的中庭。
“他怎么又来了！”
少年剑修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
“李兄，你不能因为没人搭理你，就不让人搭理藏烟啊。”
沈知还看着少年和姜藏烟走进宿院的背影，不是很在意地道。
飞舟赛之后，他们一行人算是在书院全部出了名。日常来结交的、唠嗑的、单纯打个招呼的同窗应接不暇。而其中，姜藏烟因为医修的身份和在赛场狂揽所有物资箱的行为，俨然是最受欢迎的一个。
唯独李星悬，也许是太初剑主的身份本就显得与旁人不同，也许是赛场的那一剑太过残暴，也许是那些被越传越凶残的离谱传言，反而成为最被敬而远之的一个。
“但他来三次了！”
少年剑修语气严肃地强调。
“三次算什么？”
沈知还简直有些不理解。
他最近三日，和同一个同窗都偶遇了足足七次呢！
但看着好友恨不得将眼睛粘去门上的表情，沈知还最终只掏出一张符，“隐匿符，给你。”
“这不太好吧？”
李星悬迟疑。
嘴上说着不太好，但他还是实诚地给自己贴上，鬼鬼祟祟地溜到了姜藏烟的宿院门口。
“…翠幽草？”
半掩的院门里，传来极轻的一声。
听起来，似乎在聊丹方？
李星悬稍微放下点心，又觉着还是不怎么放心，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锁定在了那株朱桃树上。
姜藏烟对这株桃树有多看重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完全不敢压着桃枝，只用剑气把自己裹着，半悬浮在几枝茂盛的果叶后，借着枝叶的掩盖，朝宿院里看。
但什么也没看着。
等等，他们不在院子里？
少年剑修震惊地盯着开了条缝的一楼静室，意识到姜藏烟把人领屋里了！
他都没进过姜藏烟的房间！砸下去那次不算！
少年剑修感觉自己的剑气又开始有些不稳了，赶紧收敛了一下心神。结果这心神还没敛完，就又听见门缝里飘来了半句。
“…道侣典礼。”
什么典礼？
“轰”地一声，少年被石破天惊的四个字，惊进了地里。
外面什么动静？
姜藏烟忽然有
一种不妙的预感，匆匆跑出门，赫然看见满地的残叶和未成熟的灵果。以及一脸惊慌失措被果子叶子埋了半身的少年剑修。
“李！星！悬！”
姜藏烟深吸一口气，简直要气哭了。
她从二月盼到七月的果子！
她辛辛苦苦每天输灵力的果树！
她为了防止意外甚至给这果树外设了一个阻止灵兽和灵禽靠近的阵法！
结果，防住了富贵，没防住富贵的主人！
“我真不是故意的！”
李星悬努力收敛自己的剑气，然后绝望发现，这果树，好像被他最后摔下来时没控住的剑气直接削掉了顶部的冠子！
“那你解释一下。”
姜藏烟吸了吸鼻子，忍着心痛决定如果李星悬给一个合理解释，她、她可以勉为其难原谅他这次。
然而，少年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
“要不要我帮你按着，你去亲手揍他几顿？”
江挽道。
“我已经找到一株快成熟的朱桃树，等成熟了就帮你连着果子一起移种过来。”
沈知还清了清嗓子。
他其实有些愧疚，因为是他给了李星悬隐匿符。
“不用了，又不是你让他爬树的。”
姜藏烟蔫蔫戳着面前的冰碗。
她和李星悬已经三天没说过话了。
倒不是真气到这份上，虽然是挺生气。
主要是这个罪魁祸首，祸祸了她的果树，却死活不肯解释他为什么要爬树，甚至问急了以后，这几天除了上课，就没见到过他人影。
所以，她就更气了！
“我等下要去一下浮舟海市。”
为了不让好友担心，姜藏烟转移话题道。
其实是要去一下海市最深处的妖市。
那只讙妖给她发灵讯，邀请她去看自己新培育的灵草。其实原本，她还想喊李星悬一起去的。
现在嘛……
她自己也可以去！
那讙妖听说她自己来，居然特意等在了礁岩上。
不知是因为有住在这里的妖领路，还是已经来过一次算半个熟人，姜藏烟发现今日路上的小半妖们对她颇为亲近。
甚至还有一只小兔妖在她好奇看向她的耳朵时，主动凑了过来，表示可以摸摸。
在征得了那只讙妖的同意后，姜藏烟兴奋摸了摸小兔子的耳朵，然后掏出一瓶回春丹当做赠礼。
这些半妖们擅长种植灵植，却不擅炼丹。丹药是非常适合的礼物了。
“大姐姐，你随我来，我送你一筐果子。”
小兔妖珍惜地抱着药瓶，甩了甩自己收不回去的大耳朵道。
“走吧，我的药园在她家的果园旁边。”
那讙妖矜持地抬了抬下巴，决定给旁边的人类一点小小的震撼！
得到允诺后，姜藏烟兴奋地跟在小兔子身后，听她叽叽喳喳地介绍。
果园和药园都藏在上次远远所见的那片山峦幻影中。
这里不似妖市那么昏暗，隐约泄出一缕外界的天光，可以清晰看见，茂盛的果林参天蔽日，几乎遍布了大半个山峦。
姜藏烟随便一瞥，就能看见在外面卖得极贵极罕见的品种。
难怪这些半妖出手阔绰，姜藏烟暗道。
随便卖两颗灵果，就能买下一大堆剑修们乱七八糟的战利品了。
这波，是半妖们的扶贫！
刚想到剑修，姜藏烟就忽然瞥见三日未见的李星悬，正蹲在地上，和一个兔尾巴青年在争执着什么。
“小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挑剔？”
那兔妖不可思议地大声嚷嚷，“你这小子该不会春……”
“哥哥！”
小兔子大声喊了一声。
“哎？”
兔尾青年立刻放柔了声音回过头。
“我怎么……”
李星悬正要追问，却也忽遭雷击一样定在原地，望着姜藏烟翕动了一下嘴唇，却还是没敢喊出声。
“我带大姐姐来摘果子。”
小兔子兴致勃勃道。
“新朋友？咦，你有些眼熟。”
那兔妖说着，忽然转头去看李星悬，“这好像是你……”
没等他说完，李星悬忽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唔！你做什么！”
那兔妖怒把自己收起来的耳朵甩了出来，“啪”一声，在少年的头上拍了一下。
姜藏烟没忍住，嘴角微扬了一下。
李星悬偷偷看了她一眼，忽然回头，和那兔妖继续扭打在了一起。
“哼，幼稚！”
讙妖轻声嗤笑了一下，然后炫耀地给姜藏烟指了指右边的山道，“走，我先带你去看看我的灵药。”
右侧的药圃被足足三个阵法笼罩着，等走到最里层，姜藏烟震撼道，“它们不是灭绝了吗！”
这个防守严密、灵气充盈的药圃里，仅种着两株草。两株姜藏烟仅在灵药图鉴和那本灵植培育笔记上见过的上古灵草。
不过，最初的震撼过后，姜藏烟发现它们和自己记忆里的图案并不完全相同。
“灭绝了。但经过我千、咳，数年来的改造，现在勉强可以种出来药性相似的。”
讙妖语气矜持，假装不经意道，“我见你在飞舟赛上露的那一手，挺不错的。”
姜藏烟忽然懂了为什么这讙妖要邀请她来看灵药。
“我没有催生过这种灵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姜藏烟老老实实道。
“不妨事。”
那讙妖道，“试试看。若能行，我送你些种子。”
一人一妖在药圃里研究许久，等到离开时，清幽月色已洒在了药圃门口，将抱着一个果筐的少年衬得有些孤寂。
“这些是他们送你的！”
似是怕被姜藏烟拒绝，少年语气飞快，“有些重，我帮你拿回去吧。”
“那，我去道个谢。”
姜藏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
“不用了，他们去妖市了，下次来再说吧。”
李星悬说完，清了清嗓子，用仿佛排演过许多次的语气一口气道，“这个时辰，覃家婶婶会在妖市摆摊售卖一种小妖怪们很喜欢的吃食，你想尝尝吗。”
姜藏烟又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好啊。”
少年的眼睛明显地亮了起来，复又开始喋喋不休给姜藏烟介绍小妖怪们喜欢的食谱，仿佛想将三天没说的话全部补回来一样。
少女偶尔侧头看他一眼，然后，少年的声音就放轻了几分。可步子，却不自觉朝着少女又靠近了几分，然后，又靠近了几分。
渐渐地，两个人的影子，在月色下几乎贴在了一起。亲密得就好似从来没有过这三天的短暂隔阂一样。
这隔阂，是不是散太快了？
姜藏烟从床上坐起来时，面无表情地反省了一下。
因为，此时尚不到卯时，但她的宿院外，却已经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伴随着少年人的闷哼，和赤羽鹤的鸣叫。
“李星悬，我还要睡……”
忍着起床气的少女，哐当拉开院门，话未说完，却顿住了。
李星悬正扑在富贵身上，努力阻止着又胖了一圈的幼崽朝朱桃树上撞。
等等，朱桃树？
姜藏烟揉了揉眼睛，震撼道，“我还没睡醒吗？”
原本枝叶光秃，被平掉了树冠的朱桃树，此刻正郁郁葱葱，硕果累累。
她本来想问李星悬，是偷偷给她换了一棵吗，却忽然瞥见桃枝上飘扬的一抹白色飘带。顺着飘带仔细查看，还能发现那里其实是断掉了，只不过，又被嫁接了一条繁茂的枝叶。
姜
藏烟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和李星悬在妖市果园里的相遇。
“你，把那些断掉的枝叶全部拼回去了？”
“嗯。”
少年语气淡定地摆摆手，“其实挺简单的。”
就是要将它们重新种活比较难。为此，他在妖市帮那只兔子打了三天的下手。
“还有这些果子……”
姜藏烟语气飘忽，“你一颗颗全部粘上去的？”
“果子不是原来那些了。”
李星悬语气变得有些心虚，“但这些也很好吃的！我尝过了！”
不仅尝过了同一批，还精挑细选最好看的那些出来，为此，险些被那兔妖气得赶出果园。
“李星悬。”
姜藏烟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张开手臂，飞快地抱了抱他。
伪装淡定的少年剑修骤然身体僵硬，感觉自己的剑气隐隐有冒头的趋势。
“我、我还有句话想和你说。”
少年磕磕绊绊道。
“什么”
姜藏烟半垂着头。
冲动抱完以后，少女也有些不太好意思。
可却又莫名地心生期待。
“我觉得，我们现在还小。”
李星悬语气严肃，飞快地将憋了三天的话郑重吐出来，“可以不用这么早考虑结道侣的事情。等到元婴……”
他顿了顿，觉着姜藏烟可能很快就元婴了，顿时有些不放心地改了口，“等我们化神，你再考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