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姜藏烟感觉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看着李星悬亮晶晶又郑重的眼神,又忽然觉得,好似说什么都有点多余。
“你,确定吗？”
直到,富贵开始咬着李星悬的衣服,催促他给自己投喂早膳，姜藏烟才犹豫着开口。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专心修炼和完成书院的课业。”
少年剑修答得特别一本正经，特别义正言辞。
文道课业功课一个字未动，声乐赏析吹折了三根笛子，丹道功课还是她帮忙完成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姜藏烟吐槽着,想了一会儿,忽然悠悠笑了起来,“你既然这么热爱修炼和学习,那依你。”
李星悬被这个笑晃得有些头晕，还诡异地灵觉疯狂示警。
但当他特意放出神识，在周围探查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后,遂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缓缓放下心来。
才怪！
“李兄。”
翌日早膳时分,沈知还叹着气，在李星悬死死盯着饭堂外的眼睛前晃了晃手，“收敛些,收敛些，你这剑气都快把我逼得没地方坐了。”
“我去给藏烟再拿几个烤禽蛋。”
少年语气严肃地站起身，把“烤禽蛋”愣是说出了“砍魔修”的气势。
“我给她拿了八个了。”
江挽犹豫了一下,忽发奇想，“你不然剥个壳，给她送去？”
迟钝如江挽，也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自方才，姜藏烟在饭堂看见那位在外探头却怎么都不肯进来的同窗，走出去和他在水边聊起来后，李星悬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饭堂的门，身上的剑气也越来越锋利、越来越锋利。
少年眼睛立时一亮，似是觉着找到了光明正大出去的理由，飞快地剥好了几个蛋，用油纸包包好，迈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
姜藏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侧头，看了他一眼，口中道，“那就先这样。”
“好的，这些日子麻烦姜师姐了。”
少年笑出一颗让李星悬觉着很是碍眼的小虎牙，“你会去曲长老的道侣典礼吗？”
曲长老道侣典礼？
李星悬耳尖地捕捉到关键词，脚下忽然一顿。
“到时候再看。”
姜藏烟道。
少年点了点头，一回身，正正撞见手持油纸包，脸色不善的少年剑修，当即吓得后退了两步，然后招呼也没打，兔子一样“嗖”一下冲了出去。
“我有这么凶神恶煞吗！”
李星悬忍不住道。
你自己要不要瞧瞧你周身四散的剑气？
姜藏烟觉着某个剑修的名声可能在书院挽回不了了，摇摇头还是解释了一句，“许师弟有些社恐怕人。”
据说“社恐”这个词还是当年白真人造出来的，大家觉着很是贴切，便流传了下来。
“社恐？”
李星悬悟了什么，却还是不满地小声嘀咕，“社恐也不一定要去屋里说吧！”
“嗯？”
姜藏烟立即抬起眼皮，审视地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上次爬树，难道是因为看见许师弟来找她？
“咳，我是想说，曲长老这个道侣典礼是什么时候……”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少年立即生硬地转移话题。
“快，你们快去抢道侣典礼的任务，贡献值可高了！”
恰在这时，卓越初的声音风风火火从旁边飘来。
两人闻声侧头的时候，卓越初已经匆匆朝着沈知还和江挽坐着的桌子飘了过去，俨然是去报信。
少年和少女暂停了方才的话题，打开书院的灵网，在可接取的仙盟任务那里赫然看见了孟盟主亲自挂上的悬赏任务。
五百贡献值，相当于杀一个元婴期的魔修，对金丹期的少年们来说，确实颇为不错，而要做的，是帮仙盟的执事们为曲长老的道侣典礼打下手。
不需要离开白玉京太远，仅仅打个杂，还能算进每年完成的三个任务中，确实很值得抢。
两人看着越来越少的名额数量，毫不犹豫按下了自己的灵力戳。
抢完后，姜藏烟才又想起方才的话题，不经意道，“许师弟被曲长老救过，想亲自炼一炉缓解陈旧内伤的丹药作为道侣典礼的贺礼，便向我求教了一下。”
李星悬此时想起，姜藏烟的一楼静室是丹房。
不过奇怪的是，明明发现事情不是如他所想那样，他却再次从心底冒出了那种不妙的灵觉预感。
少年的烦恼，来得急，忘却得也很快。
在姜藏烟拉着他讨论道侣典礼的事情后，李星悬就把这个预感丢到了脑后。
这位曲长老是他们的音律教习长老。
但她其实与她的准道侣洛真人原本常年在浮池渊外的仙盟驻地轮值。空闲时的放松方式甚至是在各地游走砍魔修，立下了不少功劳，也救下了不少人。
今年会来虚白书院担任教习却是因为陈年旧伤爆发，不得不让白院长帮忙调治。
也因此，仙盟商议着干脆趁机将这两个大忙人拖了许多年的道侣典礼给办了。
白院长甚至特意提供了一座风景绝佳的浮岛作为道侣典礼举办之地。
“场地布置、宾客名单、灵茶灵果、仪式安排……”
姜藏烟翻看着道侣典礼的举办流程，叹为观止道，“好复杂。”
“花童又是什么？”
明明有空余的位置，却非要挤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看玉简的李星悬忽然道。
“嗯？”
姜藏烟打开弹出来的灵讯，愕然道，“邀请我当花童？”
发来灵讯的是白院长。
这位深知剑修不一定靠谱的副院长甚至还在灵讯里补了一句，让她记得转告李星悬，他也是花童。
“所以，花童是什么？”
从未参加过任何道侣典礼的少年很有兴趣地再次追问。
“就是拎着花篮，跟在结道侣的两人身后，洒花瓣的童男童女。”
沈知还在两人身后插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在笑？”
少年剑修敏锐地回头。
“哪有。”
沈知还说着没笑，却带着压不下去的嘴角一溜烟跑得飞快，“我去帮忙绘阵了！”
江挽、卓越初和周悉常都在迎宾队里，负责典礼那天引导来参加道侣典礼的宾客，并兼职维护秩序。沈知还和两位玄枢山弟子跟着周长老布置典礼需要的幻阵和防御阵。赵明雪因为在飞舟赛决赛上的那一曲，被直接挑去了乐修的队伍。
唯独他俩……
“算了。”
姜藏烟闭了闭眼。
不就是花童，小时候她也当过！
因为要当花童，两个人很快发现，他们还要去试礼服，以及参与仪式排练。
“明天午时三刻，仙衣阁试礼服。”
姜藏烟研究了一下日程安排，叮嘱李星悬，“你别忘了。”
本来，她是想和李星悬一起出门的。但少年却支支吾吾表示他和妖有约，要先去一趟妖市。
“小七，你自己看看现在距离午时三刻还有多久？”
昏暗的巷子里，一只半妖打着哈欠抱怨。
“巳时了，不
早了。”
李星悬语气认真道。
“你就挑块灵玉，花得了半个时辰吗？”
那半妖摇了摇头。
“我看他能花一天时间。”
果园里的兔妖青年正好出门给自己妹妹买早膳，闻言嗤笑了声。
“不能吧？”
打开店铺的半妖诧异道。
让他帮忙找过玉石或者其他灵石的剑修有不少，也就是那些寻本命剑的剑修挑剔了些，寻常剑修恨不得拿了就走免得耽搁他们练剑。
然而很快他就听见少年嘀咕道，“你这块青玉怎么这么多杂质？”
“这不是杂质！这是被一只土属性的灵兽蕴养过，残留的灵力，在外面可以卖高价的！”
半妖话音刚落，就见少年剑修嫌弃地将它远远丢来。
什么灵兽蕴养，不就是被灵兽当过窝嘛。
想着这灵兽指不定怎么在这块玉石上打过滚，他就无法将它放进姜藏烟的卧房。
没错，他今天是来给姜藏烟挑花瓶原料的。
介于某个众所周知的贫穷原因，被他打坏的青玉花架一直没机会赔。
还好，最近他有钱了！
“你这块青玉的灵气有些弱。”
“不成不成，这块颜色不均。”
半个时辰后，忍无可忍的半妖将剑修堵在了店铺门口，眼神不善道，“你小子今天是不是来找茬的？”
“他哪是找茬？”
买完早膳再次路过的兔妖青年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拖长了音调道，“他啊，这是春心动了。”
“还有这事？”
那半妖半信半疑，“小七，你上次说你要这青玉做什么来着？该不会是剑匣吧？”
让他信一个剑修动春心，不如让他信是看上了哪柄挑剔的灵剑！
“你们在胡说什么？”
李星悬一阵恼怒，强调道，“我明明是赔偿！赔偿！”
“你问问他是不是送给人家小姑娘的？”
那兔妖道。
“是上次小七带来的小姑娘吗？”
一群大大小小的妖怪全部“哗啦”一下涌了过来。
少年又气又急，恼怒地丢下一句话，“你这批玉都不行，等你有了好玉再喊我！”
“别跑啊小七！”
“小七怕不是害羞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们人修就是矜持！”
“小七，你就说你喜不喜欢那小姑娘吧！”
“喜欢的对象不赶紧叼回窝，被抢跑了就有得哭了！”
李星悬头一次恨自己的听力过于敏锐，将一众半妖奔放的言语全部听得清清楚楚，满脑子盘旋着那一句。
“你就说你喜不喜欢那小姑娘吧！”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到的仙衣阁，刚跌跌撞撞地落在中庭，就正正好听见姜藏烟的惊呼，“李星悬，你是去打架了吗？怎么满头的汗？”
少年剑修抬眸，撞进少女关切的眼神，满脑子嘈杂的声音瞬时静了，只余下一道属于他自己的清清楚楚的声音，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自是喜欢的。
第52章
自是喜欢的。
特别、特别喜欢。
喜欢和她贴近一点、再近一点。喜欢她像现在这样专注关切地看着她。
喜欢……
少年正晕乎乎地想着,额间忽地一凉，却是姜藏烟拿着一块草木冷香的帕子，踮脚帮他擦了擦汗。
李星悬便什么都不想了,只无意识地低下头,方便她擦拭。
明明是一道净身决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少女和少年却在这一瞬,默契地双双忘记。
“你俩还没去换衣服？”
一位陌生的师姐自月门走过来,看见中庭里的两人一愣。
姜藏烟迅速将帕子塞进衣袖，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这就去了。”
“不急。”
那位仙盟的执事师姐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手掌，笑道,“现下正好。”
好什么？
在姜藏烟不解的眼神中,执事师姐笑道,“正好去试下道侣礼服。”
“试什么”
少年和少女齐声震撼道。
“曲长老和洛长老的道侣礼服。”
那师姐唉声叹气,“浮池渊的魔气忽然有些不正常地外泄，两位长老都过去查看了，现下根本没时间挑礼服。”
“可我俩也试不出什么啊。”
姜藏烟晕乎乎地道。
“你们先去把礼服换上,我去找白家主领两颗易形丹,给你俩易容成两位长老的模样,这不就妥了吗？”
执事师姐笑道。
这、这也行吗？
少年和少女压根就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抓去了试衣室。
重！好重的冠！
这冠是什么玉石做的？没有绘减重灵纹吗？
衣裳居然还能有这么多层？
她好像一个挂满珍贵灵玉的灵粽啊！
一番折腾后，姜藏烟盯着水镜里的自己，晕乎乎地想着。
试探着站起来走了几步后,姜藏烟发现，李星悬居然还没从屏风后出来。
“你还没好吗？”
她忍不住敲了敲屏风。
“马上！”
少年的语调带着几分崩溃，“你帮我看看,这根绳子究竟怎么……”
话说一半，他忽然怔住。
姜藏烟直接绕过屏风，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腰带。
少女身上的道侣袍是霞光绡织就，在室内游走的阳光下，如烟如霞，也衬得她的脸如晨间初绽的灵花。
李星悬觉着，自己的心瞬时跳得比追魔修时害怕追不上还要快，比一剑砍塌了仙盟的大殿不敢去想赔偿时还快。
原来，心跳快得停不下来，不是中毒，也不是走火入魔啊。
他晕乎乎地想着。
“你别动。”
少女忽然踮脚，呼吸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系完腰带后，姜藏烟发现李星悬散下的白发不知怎么和脖子上挂着一串装饰璎珞缠绕到了一起，下意识就想帮他顺便解开。
可原就有些心虚的少年却在脖颈间温热吐息的刺激下，一个踉跄，踩住了委地的袍子，向后一绊。
等到两个人双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兵荒马乱，架翻屏倒。
姜藏烟被迫整个人扑在李星悬身上，而李星悬，早就躺在地上，眼神已是直了。
“你还好吗？”
姜藏烟急道。
倒下去的时候，李星悬下意识抬手护了下她的后脑勺，但他自己的后脑勺好像撞到屏风上去了！
“我没事。”
李星悬嘟哝了一句，抬起了手。
他本意是想扶姜藏烟起来，但两人的衣服实在太繁琐了，他只能凭着感觉去扶，不知怎么就扶在了姜藏烟的腰上。
一瞬间，少年和少女再次双双僵住，只余下，大气也不敢喘的诡异寂静。
直到试衣室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似是去拿易形丹的执事师姐回来了，两人才如梦初醒般慌张站起身。
“这条裙子很好看。”
推开屏风的时候，姜藏烟听见身后的少年道。
她微微侧头，却见李星悬并没有看着她，而是盯着墙壁上挂着的水镜。
镜里，是她正正好侧过来的半张脸，以及少年微红的脸颊。
*
“太累了，我觉得孟盟主应该再给我们加点贡献值。”
沈知还躺在一棵参天的青松下，有气无力地道。
“我也觉得。”
姜藏烟扯了扯衣领，又挽了挽袖子道。
热，好热！
比起累，其实她更热。
当然，累也是累的。
那两位道侣典礼的本尊实在是太忙了，忙到不仅没时间挑选道侣袍，也忙到没时间提前进行仪式排演。
所以，这些全部被她和李星悬代劳了。
这几日，两个少年人每天换衣服换到心力憔悴，背仪式步骤背到某天晚上她做梦居然都梦到在和李星悬拜天地。
不是易形成长老的模样，而是用的他俩自己的脸。
“真羡慕江挽他们啊。”
看着端着个果盘朝这处树荫下走过来的江挽，沈知还有气无力又接了一句。
“羡慕我们什么？”
江挽走近，将果盘送到几人面前，“吃不吃朱桃，挺新鲜的。”
这些朱桃是被淘汰的典礼用灵果。
“冯长老太要求完美，觉着这些不行。”
江挽解释了一句朱桃的由来。
姜藏烟啃了一口桃子，觉得汁水充盈，虽没有李星悬粘在树上的那些
甜，却也很不错了。
“要求完美不算什么。”
沈知还苦大仇深地吐槽，“周长老和赵长老为了典礼上究竟用阵法做出来金莲虹光还是星河鹊影的幻象已经吵了三天了。”
然后他们就反复改了三天的阵法。
姜藏烟本来想说，这不应当问问结道侣的当事人吗，就忽然想起两位当事长老对着留影珠愣是一宿都没选出到底穿哪套衣服的事情。
“不然，全上吧。”
姜藏烟说着，又扯了扯衣领，“我会不会是第一个因为中暑晕过去的医修？”
这衣服，也太热了。
而且，原本没有这么热的。
因两位长老选择困难症，最后决定四套候选道侣袍全部穿一遍，而这套衣服又被绣娘拿去再加了点装饰后，就越来越热了。
“不对啊。”
沈知还忽然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眼，“你这套是霞光绡吧，这是朱霞海鲛人织出来的，自带控温效果，怎么会热？”
“可能太多层了？”
对衣服布料并不怎么了解的姜藏烟猜测着。
“不对劲，你这衣服不对劲。”
沈知还皱眉盯了一会儿后，又喊了一声魏梦绪，“魏师姐，你来看看，她这衣服上是有一个锢灵阵吗？”
“没错。”
魏梦绪看了一会儿后，有些艰涩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掏出一瓶灵乳。
姜藏烟道，“魏师姐，我帮你涂吧。”
看出他们最近绘阵很累了，连这仙傀身体的零件都不灵活了。
“你这个好用。”
涂完润傀灵乳后，魏梦绪道，“我想再买一些。”
这灵乳其实是那日泡澡时姜藏烟慷慨提供的澡膏改良而成。
魏梦绪发现泡澡后，身体轻便灵活许多，本想直接购买澡膏，但姜藏烟弄明白她真正的需求后，就帮忙改良成了润傀灵乳。
“没问题。不过……”
姜藏烟不好意思地顿了顿，“得等个几日，我得去采药。”
沉睡的无垢灵火堪称吞灵兽，在某天她忽发奇想，直接啃灵草后，便将她所有储备的普通灵草全部吞没了。
“要什么灵草，我去摘。”
李星悬在旁急急催促，“你们先说这个锢灵阵是怎么回事。”
对哦，锢灵阵。
姜藏烟收敛思绪，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大意。
因投喂无垢灵火，她最近的灵力长期处于匮乏状态，甚至省着没敢用灵力给自己降温，也就完全没意识到这衣服在禁锢她的灵力。
“非常隐秘且厉害的手法。”
魏梦绪拿着姜藏烟脱掉的外裳仔细查看后点评道，“这绣娘直接以针法，将锢灵阵绣在了里面。并且这锢灵阵并不影响少许灵力运转，只有在使用灵力超过一定量以后，才会彻底发动。”
“那也就是说，如果典礼当日有人偷袭曲长老。”
姜藏烟沉吟道，“曲长老会在自救时候被禁锢住灵力从而使不出灵决？”
这真是非常狠毒了，显然是奔着要曲长老的命来的。
“魔修。”
少年们异口同声。
曲长老解决掉的魔修不知有多少，可以说是魔修们的眼中钉。有魔修想在她的道侣典礼上闹事，也极为正常。
同一时间，浮岛的某处角落，三道人影也凑在了一起。
“我已观摩了几天他们的阵法，现在弄清楚了阵法核心准备安在哪里，届时我以魔器替代阵心，让他们的防御阵变成杀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已经成功混进了乐修的队伍，到时将血咒插入曲律之中，定可让他们心神混乱自相残杀！”
“好，好，你们做得很好。”
另一人貌似统领，赞扬道，“待曲洛二人已死，以诸位立下的功勋，定可回归总坛。”
听见总坛二字，那两人掩住眼中的一丝不屑。
自药王殿覆灭后，总坛的长老们就愈发谨慎，再也不召回他们这些原本在外分坛办事的小喽啰。无法回总坛，也没本事闯入浮池渊赌一把得到传承的机会，还在被仙刑司不断追杀，日子过得有多艰难，这些长老们知道吗？
幸好，半年前，他们拿到了一种名为魔息丹的丹药。
这丹药可将他们的魔息转为灵力，只要不动手，和普通修士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可以在白玉京伪装成普通人过日子。
总坛，还没有那位大人好呢。
心念电转间，丝丝缕缕的信仰，汇为肉眼不可见的力量，涌向了正在布置典礼现场的一只苍白手掌。
“奇怪。”
手掌的主人，忽而开口，略显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丝诧异，“这信仰之力，怎么好似被截走了一部分？”
明明他的周围空无一人，他却似在和什么对话一样，“咳”了两声道，“你说，她截走的？你让我快些去取？不着急，迟早是我们的。怎么都算曾经的难友，让我再看看，她可以抗多久……”
轻漫的语调，随着时间一起，飘飞在空中，复又落下，却已是四日后的吉日。
姜藏烟换好属于花童的白色仙裙，刚赶到通往典礼台的花道入口，就被一名匆匆路过的师姐塞了个木雕盒，“仙衣阁派人送来的。”
仙衣阁？
少女微一挑眉，刚要打开，却被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抢了过去。
“我帮你看看。”
李星悬语气凝重，捏着剑决小心翼翼掀开盖子，却发现里面只摆着一朵珠花。
“是了，我那日试裙子的时候，把配套的珠花不小心扯散了。”
姜藏烟骤然想了起来。
“嗯。”
少年应了一声，却没立即还回来，自言自语道，“我给它也注一点剑气。”
“不用了吧。”
姜藏烟话音刚落，就见珠花在少年的手中骤然碎开。
李星悬顿时僵在了原地，试图解释，“我真的很小心！”
这珠花怎么这么脆弱！
“算了，看来我和这珠花彻底没缘。”
姜藏烟笑了一下，“走吧，我们去拿花篮。”
“等我一下。”
朝少女发髻间空荡荡的一角扫过一眼，李星悬忽然转身，朝场外走去。
“那我把你的也领了。”
姜藏烟在他身后喊道。
领完花篮后，姜藏烟并没有直接放到身边，而是仔细查看着上面的灵纹。
刚检查完第一只，她忽而觉得发间微微一沉，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摸，却和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触碰到了一起。
那是剑茧。
“别动。”
少年剑修清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哦……”
姜藏烟应着，却找了个机会，偷偷凝了个水镜，发现自己的发髻上，多了一朵蓝紫色的灵花，与她蓝紫色的腰带，正正相衬。
这片花树，好像在靠近水岸的地方，他竟跑那么远吗？
姜藏烟侧头，看见少年有些紧张地捏着
花篮，遂笑着摁住了他的手，“李星悬，你别紧张呀，我们就跟在两位长老后面扔个花而已。”
“我不紧张。”
少年脱口而出，“我会保护好你的！”
还说不紧张，花篮都快被捏碎了。
少女想着，却弯了弯眼，“好。”
今日的浮岛，人流如织，时而霞光漫天，时而花落如雨，时而金鸾环绕，时而灵鱼跃云。
眼花缭乱幻像在云间、水间、宾客之间瞬息千变，也让手持魔器的魔修看得眼花缭乱，跑得几欲吐血。
阵眼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他们搞出了这么多的幻阵？这些阵修就不累吗？
累、特别累！
沈知还仰面躺在地面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魏梦绪坐在他旁边，让一只巴掌大小的猫形仙傀伸着爪子给她按摩胳膊。
自他俩在两位长老继续争执时，把姜藏烟那句“不然全上吧”告知，两位长老就疯魔了一般，愣是把自个儿压箱底的幻阵全部搞了出来，足足一百零八个呢！甚至现在都没有绘完！
为了方便修改，他俩甚至把自己当成了阵眼，现在满岛窜。
千变幻景中，曲乐也悠悠响起。
刚走上花道的曲长老忽然眼皮跳了跳。
走调了！
来观礼的玉清宗长老面色如常。
只要他不出声，就没人知晓，参与演奏的，有很多他们玉清宗的弟子！
走调的曲乐中，不时突兀出现的试图将曲乐声拉回正轨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而将魔音编入原本曲声里的魔修则面色痛苦。
拉不回来，完全拉不回来！
不仅拉不回来，他在反复跟着走调和演奏原本魔音的拉扯下，隐约觉着，自己好似有些魔息逆转，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姜藏烟一本正经撒着花，假装自己没看见忽然倒下的乐师和台下无声无息在逐渐消失的数名宾客。
在和孟盟主联络上以后，被夸赞的少年们就得知，孟盟主亦早已想到魔修会来破坏道侣典礼的事。
甚至，以自己的道侣典礼，吸引想报复的魔修们自投罗网，还是某对新人自己的意见。
因为人手不够而临时喊来顶上的玉清宗乐痴弟子和两位阵法长老忽然冒出来的胜负欲属于是意外之喜。
最为严峻的战场，其实在这条通往典礼终点的花道上。
其实原本，孟盟主的意思是在仙刑司再找个剑修易容成姜藏烟的模样担当正式典礼的花童，却被姜藏烟拒绝了。
虽然两位长老很愿意将道侣典礼办成除魔大会，但这毕竟是道侣典礼啊，还是别让剑修一不留神就拆了典礼台为好。
还有……
她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紧张而小心翼翼撒着花瓣的少年剑修。
总觉得，这种难得的体验，还是不想错过。
就在少女侧头的瞬间，花道上忽而一阵灵力波动。
两位长老迅速回首，灵决即将招呼上这以隐匿术忽然出现的魔道刺客身上，就听见了连续不断的“噗嗤”声。
无数道剑气在姜藏烟身边炸开，那刺杀之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剑气捅成了筛子，然后迅速被设在花道上的阵法净化、传走，安排得明明白白。
四个人的脚步都微微顿了顿。在两位长老欲言又止的目光下，捧着花篮的少女一边麻木地洒下一片灵花瓣，一边压低声询问身侧的少年道，“你到底在我身上放了多少道剑气？”
头天，李星悬以谨防万一为由，将她全身的饰品全部拿去说要封点剑气。但这剑气，是不是太多也效力太强了一点？
“也、没多少。”
李星悬目光游移。
也不过是除了他自己的，还薅了太初剑，薅了谢师姐，薅了孟盟主。
所以，对方派来刺杀的化神前期魔修，刚一露面，招都还未放出来，人就没了。
“吉时已到！祭拜天道，永契同心。”
窃窃私语声中，结契吉时已至。
道侣契成的瞬间，似有灵鹊，衔花而过，绕着两位长老转了一圈。
又有并蒂金莲，在两人头顶浮现，似是天道的祝福。
看着结契异像的少年，忽而没忍住，脱口而出，“藏烟，你想要什么样的道侣典礼？”
第53章
身侧骤然安静,只余下风声，好一会儿才迟缓地将带着笑意又似带着调侃的声音卷了回来，“可我,现在才金丹呢。”
少年身体一僵。
是了,他对姜藏烟说,等化神再考虑结道侣的事情！
其实、其实现在也可以考虑的！
李星悬恨不得穿越回去,拽住那个口无遮拦的自己。
可他不能。
他只能像耷拉下耳朵的幼狼一样,沮丧地垂下头。
一朵白色的灵花瓣落在他的脚边，洒下花瓣的人，似朝着他贴近了几分，用轻到恍若幻觉的声音，低低道,“…所以,我现在可以想了吗？”
沮丧小狼猛地抬头,却见声音的主人还在一本正经朝外丢下一片花瓣。虹光幻影从她的指尖淌过,像融化的果蜜灵液，一路淌进了他的心里。
可以！可以！可以！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场合不对,李星悬甚至想御剑冲上半空,对着云霞,对着星星,对着月光，也超大声地说一句，太可以了！
姜藏烟看着少年明亮璀璨的眸子,看着他因为激动，在头顶翘起来的两根白毛，也悄悄翘了下唇角。
“那我,好好想一想。”
她轻声道。
李星悬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
姜藏烟眼睛带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刚想说一句“你要不要也想想”，却忽而感觉脚下一沉。
嗯？怎么回事？
她狐疑地看向脚下。
错觉吗？这典礼台，似乎塌了一点？
李星悬身体紧绷，一动也不敢动。
糟糕！
太激动，好像把典礼台给踩塌啦！
*
“别翻了，你要的那种纯净无暇，清透似水的青玉还没找到。”
妖市那间售卖灵石的铺子里，左侧脸颊和脖子上密布着细密银白色鳞片的半妖男子打着哈欠道。
这小子什么毛病，这一大早的，他刚躺下，硬跑过来找他选石头。
“我就随便选点。”
白发少年蹲在灵石堆里挑挑拣拣。
自打意识到自己对姜藏烟原来是想和她结道侣的那种喜欢后，他就兴奋得一宿没睡着，先是在中庭练剑，但不慎削掉一片朱桃树的灵叶后，又心虚地转移到了水边。
可练了半宿的剑，他仍觉得有些不够，总想做些什么，想给姜藏烟做些什么。
“这块石头什么价？”
几乎将满店的灵石都刨了一个遍，少年剑修才拿着一块温润如雪的灵石道。
半妖半垂着眼，张开手掌。
“五、五万？”
李星悬一惊。
想用来赔花架的青玉还没买呢，唉，虽然最近赚了一点，还是很不够。不知道道侣典礼要花费多少？他如果把那两个魔宗的老巢都给抄了，能不能让孟盟主出钱办一个比曲长老更盛大的？
“是五千！”
半妖没好气道。
不对劲，这小子不对劲！
换了往常，早就开始说他坑钱了，现在这认真思考的表情怎么回事？
“嘶，你小子，真和那小兔子说得一样，有情况啦？”
半妖立时觉着不困了。
“五千啊。”
少年却没回答，松了口气道，“那我要了。”
“你跟哥老实交代。”
半妖一把抢过石头，“交代了，哥送你都可以。”
“交代什么。”
听见“送”字，少年立即支棱。
“你是不是”
半妖将两根长着几片鳞的手指并在一起，见少年的耳朵红了，立即带着八卦的笑容道，“呦、呦，居然真有剑修能脱单，你进展到哪了？”
“她说会慢慢想想以后她想要什么样的道侣典礼！”
少年剑修仰首挺胸，语气骄傲。
半妖：“……”
就这？就这？
“小七。”
那半妖目光怜悯道，“那这道侣典礼，你是站典礼台上，还是站典礼台下？”
“啊？”
白发少年有些懵，“我自是、自是……”
半晌，他也没能说下去。
少年人隐秘的期待与希望，还不太好意思
说与旁人。
“来，我来问问你。”
半妖努力让自己不要嘲笑出声，“你有求偶，呸，按你们人类的说法，你追过她吗？你告白过吗？你得到人家正儿八经的应允了吗？”
见少年如遭雷劈地怔怔看着他，这半妖最终没忍住还是“哈哈”了两声，“哎，你们剑修。这什么都没有，你就觉着人家小姑娘日后非和你结道侣啦！”
某个小姑娘一觉睡醒，就听见对面又传来“乒乒乓乓”修补房屋的敲击声。
“李星悬，你昨晚练剑把你的屋子练塌了吗？”
姜藏烟推开院门，打了个哈欠。
劳累了好些日子，她今天毫不犹豫直接赖床到了晌午。
不过，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似乎有听见外面剑气破空的声音。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朱桃树。
正午的阳光直直从赤红的叶片与雪白的果实间洒下，在地上投影出晃晃悠悠的影子。
看起来，树没事。
“屋子没事。”
蹲在二楼房檐外的少年侧过身，语气认真，“我就是想重新修一修。”
【首先，你要筑一个超结实的巢！】
半妖的声音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李星悬其实觉着自己现在的屋子挺结实的，最近几次剑气乱飙也没塌。
但，剑气多少将墙壁和地板上划出了纵横交错的痕迹，看着，有些不怎么好看。
“那你加油。”
姜藏烟说着，回了自己的宿院，过了一会儿，搬出一个躺椅，放在了朱桃树下，沏了壶灵茶，啃着新鲜脆嫩的灵桃看起了话本。
这才是生活啊！
少女惬意地想着，在对面断断续续的敲击声中，逐渐再次睡了过去。
微风从逐渐西斜的日光中拂过，待到极浅的月影与日轮同时在天际浮现，李星悬才停下了手上的活。
被剑气所伤的木头全部换成了崭新的，四面通透的墙壁被安上了木质的推窗，就像、像对面的那间宿院一样。
李星悬悄悄看着姜藏烟堆着花的窗台，忽然就觉着自己这里少了些什么。
“去采药”
姜藏烟迷迷糊糊再次睡醒的时候，就听见那张凑得极近的脸的主人这么说。
“还可以采些花。”
李星悬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行为听起来合理，“你窗台的灵花，需要换了吧？”
到时候多采一些，在他这边也摆上，就很完美！
少女清透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少年有些紧张，生怕自己的图谋被看穿。
但最后，姜藏烟也只是弯了下眼，“好。”
除了采花，她正好也要采些灵药投喂无垢灵火，以及帮魏梦绪做润傀灵乳。
虽然这些灵药可以直接买，可她最近手头有些紧张。
唉，一切都源于她连炸了几个丹房。
白玉京的西侧，有数座灵植遍布，亦凶兽遍布的野生灵岛。据说，早年六族里有人想划归给自己家族，却被仙盟阻止了。
总得给在白玉京生活的散修，留一些可以获取修炼资源的地方。虽然这些灵岛上的灵植品阶都不算太高，但普通元婴也能偶尔寻到些有用的。至于制作润傀灵乳的灵药，因品质普通，更是有很多。
两人原本仅打算在中外围逛一圈，姜藏烟甚至兴致勃勃地想要去捕鱼，可当遇到了第五波书院的熟人后，李星悬率先崩溃了，“今天都很闲吗？”
“毕竟放假嘛。”
姜藏烟忍着笑道。
曲长老的道侣典礼，恰逢他们七月的休假期。这次的休假期足有二十天，很多同门都接了仙盟的任务。而没接任务的，也三五成群在白玉京附近寻找实战的机会。
因为，书院已经发出了通知，会给他们提供部分泽息秘境的进入名额，但需参与选拔。而选拔时间，便是在假期之后了。
不需要参与选拔，却怀着想要和姜藏烟两个人单独相处心思的少年，顿时有些郁卒。
“我们再往深处走走？”
姜藏烟犹豫了一会儿道。
深处？
李星悬心念一动。
这座灵岛算比较安全的了，但亦有不少凶兽，并且，越往深处走，碰见凶兽的机率就越大。
“藏烟，你想不想吃烤灵兽？”
少年剑修忽然认真询问。
其实不太想。
姜藏烟心道。
前些日子，因为老饿，她每天都吃很多炙烤兽肉，实在是有些吃腻了，这才开始直接啃灵草。
但、但
她看着少年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道，“你要烤给我吃吗？”
也不是不可以。
李星悬其实对自己的手艺不是很自信。
剑阁没有人做饭，烤兽肉的时间，直接吞辟谷丹然后拿来练剑多简单！
可，他不能说不行！
【记得展现你卓越的捕食和养家能力。】
半妖淳淳叮嘱的话语，犹在耳边。
“我烤给你吃！”
少年自信道，“你在这里等等我。”
“好。”
姜藏烟期待地点了点头，“我想吃果香味的。”
见李星悬表情微凝，她四下看了看，没看见灵果树，遂道，“和灵草一起烤也可以。”
“没问题。”
李星悬深吸一口气。
他不会有问题的！
“怎么还没回来。”
姜藏烟将四周的灵药全部采完，又朝附近走了一圈，已经采无可采了，也未见着李星悬回来，一时间有些担忧。
倒不是担忧李星悬遇到危险，而是担心岛被他不小心玩沉了。
毕竟这灵岛已被白玉京的散修们掘地三尺，没有任何秘境，没有任何洞天，仅剩的凶兽倒也不太厉……
什么声音？
姜藏烟忽然感觉地面震了震。
“藏烟，上树！”
消失了很久的声音，骤然带着急切传了过来。
上…树？
姜藏烟顺着声音来的地方看去，看见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烟云。很快，她就发现，这烟云其实是轰隆隆的一大群凶兽！
怎么会有这么多凶兽跑出来？这座岛上的凶兽疯了吗？是不是兽潮来了？她应该给仙盟报个讯吧！
心念电转间，姜藏烟一边飞快地掠到附近最高大上的一株灵木上，一边掏出了玉简。
就在她即将把灵讯传出去的这一瞬，纵横交错的剑气如雨一般落下，将狂奔的凶兽们钉在了原地。
少年剑修以一个帅气的姿势，从半空落下，身体晃了晃。
“李星悬，你还好吗！”
姜藏烟迅速从树上爬下来，四下探查了一下，发现探查不到别的凶兽，这才松了口气。
“很好，小意思。”
李星悬轻描淡写地道。
真的吗？可我看你有点站不稳了的样子？真的没有剑气用空？
姜藏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维护下剑修的面子，遂看着凶兽们转移话题，“它们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凶兽朝其他地方奔逃，看起来不是兽潮了，倒像是和李星悬有深仇大恨。
“我怕你不够吃。”
少年清了清嗓子，镇定道，“就多猎一点。”
其实是一点小小的意外。
他一眼盯上了最威武雄壮的那头凶兽。
嗯，这座岛上的凶兽王。
然后，准备将凶兽引到姜藏烟那里去，以一个帅气的姿势斩杀。
但他没想到这座岛上的凶兽对那凶兽王无比忠心，见凶兽王追着他不放，也纷纷加入，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中途，他见势不妙，将凶兽王斩了。
结果、其他凶兽更疯魔了！来报仇的也更多了！
浑然不知内情的姜藏烟看着满地凶兽，只觉着脑子有些发晕。
“这是不是也太多了点？”
少女艰难道。
她吃一年都吃不完吧！
第54章
最终,在姜藏烟的极力劝说下，两人通过认识的食修将大部分的凶兽卖给了白玉京的数家酒肆。
“我们可以拿灵石再去买点儿别的吃的。”
姜藏烟安慰道，“比如旁边的灵鱼,还可以给富贵也买点儿它爱的灵果。”
“还有灵木。”
李星悬忙里偷闲在灵网上找了个烤肉菜谱,努力记下了上面的配方。
用灵果树的灵木当原料,可以炙烤出带着灵果香气的烤肉,再撒上沁沁草、翠兰叶等灵草,提鲜又解腻，就很适合不擅长厨艺的剑修。
靠近书院的一座没有什么人的荒凉礁石区，少年剑修拿出了练剑的认真，死死盯着跳跃的灵火，不
断转动着找食修买来的铁制烤架。
眼见着这条烤灵兽腿逐渐变成诱人的焦黄色,还逸散出了灵草和灵果混合的沁甜香气,李星悬才松了口气,用剑气切下一小块,还用自己的冰灵力降了降温，这才带着五分紧张五分期待递给姜藏烟，“你尝尝看怎么样？”
姜藏烟亦期待地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两下,表情微微凝滞。
在“鼓励一下超认真帮她烤肉的剑修”和“拯救一下自己的味觉”中意思意思挣扎了一会儿后,少女缓缓开口,“你是不是没撒盐？”
嗯？盐？
李星悬迅速回忆了一遍，然后僵硬地发现，自己光顾着牢记丢灵草的顺序,好像真的没撒盐！
“我去重新烤一条！”
剑修试图拯救。
“不用了。”
姜藏烟在月色下，笑得眼睛里也仿佛盛满了月光与星辉，“既然你负责烤肉,那我来配一个蘸料好了。”
两个人一起动手，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
就像是调配蘸料时偶尔碰在一起的手，在布置窗台的灵花时不知不觉凑在一起的脑袋，在挂安魂的药囊时，被风不知怎么绞在了一起的头发。
那是独属于少年与少女的，在盛夏书院里惬意而逐渐亲密的时光。
停云斋亦随着蝉鸣声的逐渐消退，而变幻着模样。
初秋时分，那两座面对着面的宿院，已逐渐看起来有些相似。窗台上，堆着秋日盛开的橘色灵萝花，屋檐下，是白玉打磨的悬铃，院子里，回荡着安魂花的幽香。
而旁边被上届剑修打残的废墟亦被忽然特别勤快的剑修清理了出来。靠近医修的，是一小块药圃，而靠近剑修的，是赤羽鹤幼崽的窝。
唯一没有变化的，大抵是这只破壳了许久的变异肥啾了。
从书阁回来的姜藏烟盯着在自己院门口来回踱步的雏鸟，忍不住招手，“富贵，过来让我再检查一下。”
变异的体型也仿若剥夺了这只雏鸟生长的机会。破壳至今半年有余，哪怕它天赋异禀到都快元婴了，也依旧是毛绒绒的雏鸟模样，甚至至今还不会飞。
其实李星悬试图按照灵册中记载的经验，用在悬崖边放飞的方式教它飞，最后的结果是少年剑修急匆匆凝聚剑气半空救崽，然后和它一起砸下了悬崖。
这事发生以后，幼崽足足三天没理他，连睡觉都要蹭进姜藏烟的院子，然后用自己肥硕的屁股堵住门。
“啾！”
但今日的富贵却并未像往常一样亲昵地过来蹭姜藏烟的手和乖乖任她检查，而是急急叼住了她的衣角，把她朝李星悬的宿院里拖。
李星悬回来了？回来了怎么不回灵讯？
姜藏烟有些纳闷。
今日课后，少年收到一条传讯，就匆匆出去了，还神神秘秘地说晚上给她一个惊喜。再然后，他就失踪了。发灵讯不回，强行连接通讯灵符也没有任何反应。
等下，血腥味？
对血的味道无比熟悉的医修微惊，脚步快了几分，然后，在清幽月色下，看见了一道正面朝下，正好趴在屋门口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姜藏烟感觉自己的灵力和呼吸全部都被吓停了。
忍着心头的恐慌，她快速冲进了屋，目光从空掉的回春丹瓶子上扫过，又飞速扫过胸口下方湿润的血渍。
“李星悬？”
姜藏烟将人翻了个面，一手运转回春术，一手毫不犹豫掏出一颗续命的乾坤丹塞进少年的口中。
她医过许多病人，见过更严重的伤势，却头一次在治伤时，感觉到了慌乱。
少年的伤集中在腹部，内脏几被绞碎，若非修士，必死无疑。就算是修士，也不算轻伤。
等下，这个位置，怎么像是被人在他无防备时候下的手？
姜藏烟又惊又怒地想着，不要灵石一样拼命地把止血、凝愈类的药粉药膏朝他的腹部洒。
一通昂贵的灵药用下去，少年苍白的脸色微微红润了几分。
姜藏烟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宿院外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
“李师弟。”
“谢师姐？”
姜藏烟打开院门，看着一身黑衣的谢红玉，却没有让开。
她还记得李星悬那个诡异的伤口，疑似是无防备时被人所伤。
谢红玉看见她在李星悬的宿院里也有些意外，几乎是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却只闻到了一阵草木清香。
姜藏烟面不改色。
开门前，她丢了一堆的灵药出来，在驭灵术的驱动下，将血腥气遮盖得严严实实。
她不知道李星悬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遇到的敌人又是谁，只本能地想保护他。
“李师弟在里面吗？”
谢红玉道。
姜藏烟还未来得及回答，又一道黑衣身影从天而降，却是谢极，“大师姐，你抓到李星悬了吗。”
抓？
姜藏烟心下微沉，脱口而出，“他帮我去挖灵草了。”
“挖灵草？”
谢极侧头，表情有些震撼，似乎觉着这不是李星悬能干出来的事。
“他把我的灵药踩坏了。”
姜藏烟面不改色地胡扯，“我让他赔我一株。”
如果，如果他们非要进去。
少女悄悄捏住了自己的毒囊，下定决定，谁也别想在她面前带走她的病人！
对了，现在李星悬是她的病患！
想到这里，姜藏烟站得更加笔挺了一点。
反正禹阳药宗的医修在保护病人时不讲理的脾气已在修真界出了名！
但什么也没发生。
谢极刚有些好奇地开口，问了一句她为何在李星悬的宿院，就被谢红玉按住了肩膀，
若无其事地拽着他一个转身，“走吧，阁主应该到了，我们先去赵家再看看。”
赵家？
怎么又和赵家有关？
赵明澄吗？
姜藏烟心下思忖着，却放松了几分。
谢师姐这句话，明显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总之，不是不是剑阁就好！
话本看太多，脑补了少年遭遇师门背叛的少女在短短时间内，已经脑到她带着李星悬满修真界逃脱追杀上去了。
姜藏烟刚要重新关上院门，就看见沈知还鬼鬼祟祟地溜上了岸。
“李兄呢。”
他压低声跑过来道。
“在里面躺着。”
姜藏烟示意他进来，“你知不知道他和赵家发生了什么？”
“我就是来说这事。”
沈知还道，“我刚接到我姐的传讯，说今日赵家死了一名嫡系子弟，重伤了两人。赵家家主大怒，结果用溯影术追查，发现最后和他们打架的是李兄！”
“胡扯。”
少年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忿忿，“我都没下重手！反而是他们…咳……”
“你给我回去躺下。”
姜藏烟倏地回头，看着不知何时醒过来，正踉跄走过来的少年，冷着脸道。
好凶！
沈知还被姜藏烟的冷脸吓
了一跳，默默地退开了两步。
医修果然不能随便惹！
有点可爱！
被凶的伤患脑中，却诡异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就像是，发怒时会气到变圆的怒灵鸟一样可爱！
这位“可爱”的医修却强硬地把他推到了床上，又冷着脸为他检查了一遍。
当发现姜藏烟的目光停在腹部再次渗出的血迹时，李星悬求生欲极强地忽然一个侧头，蹭向少女的小腹。
一瞬间，两个人同时僵住。
沈知还倒抽了一口凉气，颤巍巍转了个身，假装自己在专心撸肥啾。
他看见了什么！这是他该看见的吗！他就知道最近李兄开屏得不正常！他为什么要在这里！他不会被灭口吧！
其实，李星悬也傻眼了。
他本来是想蹭蹭姜藏烟的手，但少女忽然挪了下手，并微微弯腰，可能是想检查下他的伤口，结果，他的脑袋就这么触不及防蹭进了少女的怀中。
“你、很疼吗？”
短暂而尴尬的静默后，姜藏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轻声道。
“疼。”
李星悬迅速给自己找到理由，强调，“我疼得眼睛发晕，脑子也发晕！”
所以蹭错了地方是合理的！
“疼你还敢下床！！！”
下一瞬，小小的宿院里，响起了属于医修的怒吼。
两个少年人并一只雏鸟全部老老实实，躺着，坐着，卧着，大气都不敢喘。
“说吧，今天怎么回事。”
重新给李星悬包扎了一遍后，姜藏烟道。
“就是，有几个人，抢了我在妖市订的……”
李星悬顿了顿，含糊道，“东西。”
其实是青玉。
等过了一整个夏天才等到的青玉，还未拿到手，就接到传讯说运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不好惹又疑似喝晕的世家子弟碰瓷抢走了。
血气方刚的少年剑修当即跑去准备抢回来，却发现这群人全是绣花枕头，一个剑招就能全部放倒。
但，意外出现在他拿着青玉准备走的时候。
“有一个人忽然捂着丹田喊痛。”
李星悬道。
虽然他自认自己没下重手，却狐疑这些人真的特别不经打。只想拿回青玉给对方一点教训并不想闹出人命的少年剑修毫不犹豫选择带着人去仙药司。
“然后，他自爆了元婴。”
说到这里时，少年剑修的语气沉了下来，还带着几丝不理解的茫然。
“这是什么值得自爆元婴的事情吗？”
沈知还不敢回头，怕自己又看见什么不敢看的，一边撸肥啾，一边忍不住插话。
六族的纨绔子弟不少，进仙刑司接受改造如回家的人也不少。固然是会在家族丢一些面子，但都干出这种事了，一般也无所谓这个所谓的面子。
“难道重点不是。”
姜藏烟从医修的专业角度道，“他自爆元婴，你居然还活着。”
近距离元婴自爆的威力，足以拉普通的同阶同归于尽了。
“是太初剑护了你”
少女猜测道。
“不是。”
李星悬摇了摇头，语气犹豫，“他有些奇怪。和他打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修为虚浮，最后自爆时候的威力不足寻常元婴的十分之一。”
“你为什么知道寻常元婴是什么威力？”
姜藏烟立即道。
少年剑修立时卡壳，心虚地盯着地板，僵硬地转移话题，“我大师姐刚刚是不是来过。”
“嗯。”
姜藏烟应了声，忽然上前，扯开了少年的衣襟，“看起来是来抓你的。”
“是了，我姐说，赵家在仙盟撒泼呢，现在搞得六族都知道了。”
沈知还道，“不过谢师姐来抓你应该也是走个过场，我来就是让你先躲几天别露面。”
“都知道了？”
姜藏烟自语了一句，“那正好。”
“什么正好？”
李星悬眼看着姜藏烟把手伸进自己衣服，俨然准备给他全扒了，一边努力捏着衣襟一边犹豫地小声道，“藏烟，虽然我不介意给你看看我的肌肉，但现在是不是不太好。”
“看什么看。”
姜藏烟无语地蹬着他。
最近一段时间，这剑修似乎特别满意自己的肌肉，时不时就在她面前炫耀，是欺负她没有是吗？
明天她就去跟着江挽一起锻体！
“别捂着伤口了，露出来。”
姜藏烟拍了拍神情恍若还有点失望的剑修，指挥道，“沈知还，劳烦你来给他留个影。”
“留影伤口？”
“嗯嗯。”
姜藏烟说着，似乎有些对这伤势还不是很满意，拿出了几个小药瓶，自语道，“再搞严重点。”
片刻后，少年剑修仰面躺在床上，面色青白，裸露的肌肤上全是血迹斑斑的伤痕，看起来气若游丝，活不到明天。
“是不是太过了点？”
沈知还看着自己的留影画面都觉着要给好友上香了。
“还好，属于药宗可以救回来的范畴。”
姜藏烟却很满意，“把这个留好，回头找赵家要赔偿。”
还可以这样？
习惯了被别人上门要赔偿的剑修宛如看见了一条致富大道，努力撑起脑袋道，“藏烟，你这个伪装的灵药，还有多的不？”
“怎么，你还想受伤啊？”
少女气鼓鼓地回头，蹬着他。
“我就，随口、随口一问。”
随着天色的逐渐明亮，宿院里，少年和少女交谈的声音也日渐变弱。
晨光微熹的时分，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姜藏烟猛然惊醒，捏好毒囊，摄手摄脚地将门拉开一条缝，然后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二师兄？”
她“唰”一下彻底拉开门，“二师兄你怎么会忽然过来。”
接到剑阁委托，然后被甩来了这个委托，将李星悬接去药宗的苏合木脸色阴沉地深吸了好几口气，颤巍巍道，“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在剑修的宿院里？”
还是一大早就在，明显呆了一晚上的样子啊啊啊！
第55章
“照顾伤患呀。”
姜藏烟骤然有一种被家长抓包的心虚,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吐出了五个字。
“这些剑修皮糙肉厚的，需要什么照顾？”
苏合木嫌弃道。
特别是单独照料一整晚！
他本来还想强调一下这一句,但刚迈入院门,就看见缩在屋外,和肥啾靠在一起打瞌睡的沈知还,被迫停止了唠叨。
倒是被嫌弃的剑修本人,在被医修“训斥”过一句后，不敢出门，只能扒着门，认真附和，“没错,我们剑修就是皮厚,所以我可不可以不去药宗？”
“不可以！”
回答他的,却是异口同声的俩师兄妹。
“在药宗,没人能来抓你。”
姜藏烟猜到了剑阁委托的用意，“而且，在药宗,更有益于你的伤势痊……”
说着说着,少女声音却骤然小了下去。
这些道理,李星悬自是知道的。
少年只在认真看着她,看着她，专注的视线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不舍。
然后,姜藏烟也骤然生起了一丝有些陌生的情绪。
“二师兄！”
她忽然道，“我的灵药有些蔫，能不能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好。”
正眼神疑惑盯着檐角悬铃的苏合木收回视线,迈出了院门。
少女立即在少年略有些震惊的眼神中，快而轻地抱了抱他。
“小师妹，我进不去啊。”
苏合木的声音，从门外再度传来。
姜藏烟赶在自己师兄进门前，飞快松开了手，“啊，我忘了，我下了禁制。”
心跳得好快，就很刺激！
更刺激的，却是偷偷潜入赵家别院了。
她想去看看那两个重伤昏迷的赵家子弟。
赵家的态度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在让仙盟的医修看过得出“灵台金丹均破碎”的结论后，竟然没有去药宗求医。
姜藏烟自认自家宗门通过治疗那些不靠谱的剑修，积攒了充分的治疗灵台和丹田出问题伤患的经验。
不说能百分百治好吧，保命总没问题。
但赵家，居然就是一副不打算救了的架势。
为此，姜藏烟还很是纳闷地询问赵明雪，这二位，真的是值得赵家家主都快和剑阁阁主打起来的那种重要血裔吗？
看起来还没有她对那株怎么也种不活的七荨草感情深呢。毕竟，那草快蔫死时候，她日夜不休救治了好几天，花费了好多灵乳和灵石。
“没有修炼前途的人，在赵家就是一个死人。”
赵明雪只语气平静地道。
“你们修真世家，都是这么冷血的吗？”
在旁听见的江挽忍不住道。
她出身的宗门虽小到只有十几人，但从不会因谁没有修炼前途就见死不救。甚至连一只渡劫失败刚开智的小猫妖，都被师祖捡了回来，还特意带着
梨花酥去药宗为这只猫求医。
沈知还似乎想说什么，摸了下自己的视目灵镜，最后只讽刺地笑了一声，询问姜藏烟是不是确定要去赵家探病。
“去。”
姜藏烟斩钉截铁，“若这二人死了，他们肯定会把脏水彻底泼李星悬身上。”
沈知还咽下自己从长姐那儿听见的传闻，推了推视目灵镜道，“那就去！”
少年们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成年修士之间的尔虞我诈，算计与图谋，都和他们毫无干系。
他们只想为自己的朋友洗刷冤屈，仅此而已。
为防万一，江挽以切磋为名，在书院截住了不知和此事有没有关系的赵明澄，其余三人则鬼鬼祟祟溜进了灰衣巷。
赵明雪说，这是赵家放逐边缘子弟的地方，位于一座人口凋零资源匮乏的浮岛，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此刻的岛上，倒是多了一名赵家长老，脸色颇为嫌弃地四下巡视。
沈知还直接摇着扇子迎了上去，一脸纨绔地挥着一叠符咒号称要给好兄弟讨个说法。
反正六族的长老皆知，他在三年前，双目近盲地被外出历练的李星悬从一处密林里救了出来，从此两人成为莫逆之交，他发个疯很合理吧？
贴着隐匿符的赵明雪则趁机带着姜藏烟溜进那长老来回转悠了几圈的一个小院，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昏迷的两个人。
将灵力探入两人丹田的瞬间，姜藏烟就知道赵家为什么不许人探视了。
“他们吃了魔宗的丹药。”
姜藏烟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
两个人昏迷最重要的原因不是灵台碎裂，而是金丹萎缩。也就是姜藏烟探查的这一会儿功夫，两人的金丹肉眼可见地又灰暗了几分，同时，金丹上的裂纹也愈发严重。
按照这个方向设想，那个自爆的元婴也可能并不是自己想自爆，而是已经控不住自己的元婴了。
魔宗的丹药，向来以不顾日后死活，只管当下药效著称。
洗涤根骨的天灵液，强行破境的破境丹，暂时掌握道法的得道丹，一系列冠冕堂皇的丹药，全部是当初药王殿的得意传承。
当然，魔宗的丹药也不是全部吃完都副作用明显的，也可能吃多了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平衡，就譬如她现在还活着呢。
姜藏烟苦中作乐地想着，在两人身上摸了一会儿，不出所料地没有发现储物袋。
麻烦了，两人的丹田和灵脉里已没有任何残留灵药的痕迹了，怎么知道他们吃了什么？
转机，出现在她回到宿院的时候。
舒舒服服地泡完澡，洗掉在外跑了半天的辛苦后，姜藏烟就发现自己的玉简上，足足有二十几条灵讯。
嗯，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藏烟，我到药宗了，今天居然被分配了一个单独的院子！这院子贵吗？希望阁主不要让我自己出灵石。]
单独的院子？估计是怕你和别人打架把医庐又打塌了！
少女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藏烟，你在炼丹？还是做功课]
我在为了让你洗清嫌疑跑了一大圈！
姜藏烟想着，却没说。
[嘶，二师兄包扎伤口怎么这么疼。我好想你…咳，我是说，我好想念你包扎的伤口。]
糟糕，忘了告诉你，二师兄在修真界一向以只要能治好病不管病人死活著称啊！
还有……
少女微微红了一下脸，扑倒在床上。虽然不想承认，但耳边少了点聒噪的声音，她也有些想念。
[藏烟，你们药宗的风水可真好啊，这灵枣好甜，等我回来时候也给你带一点。]
灵枣？灵枣！完蛋，那是段师叔的灵枣！
姜藏烟迅速回这一条讯息，记得毁尸灭迹！
[对了，我见到好大一只鹿！刚想留影，它就跑了。]
等下，鹿！
少女又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正紧张地用神识回灵讯，通讯灵符就被连通了。
“你终于回……”
少年话说一半，忽然停顿，“你、你要不要加件衣服？”
通讯灵讯接通得太快，姜藏烟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泡完澡以后，穿着件单薄的亵衣就扑到了床上。
“那你等我一下。”
少女面色微红地断掉灵讯，却见浮影消失的瞬间，背对着玉简的少年，耳垂比她的脸似乎更加的红。
再次连通灵讯已是一刻钟以后。
姜藏烟端正地坐在书桌前，甚至还摆了一个记录着文道功课的灵册。
不得不说，这些儒修的心法，对于静心很有用。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开口，还是李星悬的房门口忽然被人推开，探出了苏合木的脑袋，这才打破了沉默。
“二师兄，我又该换药了吗？”
李星悬有些懵地看着来人，觉着自己的小腹都有些痛了。
“谁是你二师兄！”
苏合木震惊发现这剑修居然和自己师妹大晚上的连通着灵视，整个人瞬间暴躁了几分。
这不迟早是嘛。
李星悬暗自嘀咕着，却没敢说出来，老老实实地唤了一声，“苏师兄。”
“二师兄，有事吗？”
姜藏烟一本正经地和自己的师兄打招呼，“没事的话，我们就继续做功课了。”
“做功课？”
苏合木听见功课二字都有些头疼了，“你们连着灵视做功课？”
“是啊。”
姜藏烟顺手拿起文道解析的灵册，“我给他讲解一下文道课业。”
这小子！
怎么什么都需要师妹教！
苏合木很想自己上，但上次的功课辅导属实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最终，他只能道，“那你们先做功课，我一会儿再来。”
“嗯嗯。”
姜藏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师兄离开，又指挥李星悬把自己的玉简一直对着门，这样她可以一眼看见师兄回来，就很机智！
“你今天在忙什么，为什么一直不回我的灵讯。”
少年几乎将整个脑袋都凑到了玉简上，头顶的白毛柔顺地全部耷拉了下来，看着就像被抛弃的幼狼。
“我在炼丹。”
姜藏烟继续面不改色地胡扯了一句，转移话题道，“对了，你和那几个人打架时候，他们有没有吃什么丹药？”
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就是为了临时提高战斗力而吃的丹药了。这类丹药，在魔道也很盛行。当然，禹阳药宗也能炼制出差不多效果，只是因为属于激发潜力类，药效上很谨慎，以免造成不可逆的灵脉丹田损伤。
“聚气散。”
李星悬答得很迅速，“他们吃了好多聚气散。”
穷苦剑修从不敢这么大量地吃任何丹药，记得可牢了！
“聚气散？”
姜藏烟蓦然想到飞舟赛时，那傀儡送给自己的聚气散。
果然是药王殿的人在挑衅或者威胁她！
但那颗聚气散，二师兄说成分并没有什么特殊。甚至她从赵明澄那里拿到的那颗，也并没有察觉到和普通聚气散的区别。
是量的问题？
少女正思索着，就听对面传来幽幽一声，“你是不是去赵家了？”
“怎……”
姜藏烟本想否决，可对上少年笃定的眼神，忽然就觉得隐瞒没必要了。
这家伙，怎么这时候忽然这么敏锐了？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
“他们三个都没我能打。”
“我带了你给的剑气木雕。”
“这个用一次就没了。”
“你是不是小瞧我的战斗力！”
少女忍无可忍，一拍桌子。
“没有。”
她听见对面的人，老老实实道，“但我还是想帮你打架。”
不是单纯想保护她，是想帮她。想在她身边，不管她做什么，都可以协助她。
少年将未尽的话语咽下，只认真盯着玉简后浮动的虚影。
然后，他听见少女道，“李星悬，那你要认真养伤，不要乱跑乱动不要命地练剑！”
“好。”
姜藏烟狐疑地看着半空的浮影。
是错觉吗？她怎么觉着，李星悬这一声，应得特别心虚？
“对了，你说你今天还见到了一只鹿。”
姜藏烟忽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件事，“你没有惹它吧。”
“我觉得我没有。”
少年犹豫了一下道。
“什么叫你觉得你没有？”
姜藏烟一颗心快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我正在……”
少年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艰难地老实交代，“当时在锻炼我的胸肌。”
“李！星！悬！”
刚刚是谁说会老实养伤的！
“明天、明天我就不练了。”
少年剑修忙道。
“你接着说，鹿呢？”
姜藏烟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先弄清楚他和鹿之间的事情比较好。
“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的，好像观摩我练了很久的胸肌。”
李星悬老老实实道。
嗯，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老实交代，但他不好意思说。
锻炼胸肌时，偶尔会扯到伤口，有些痛。
以前在剑阁，大家都是喊着口号，怕痛就不是真剑修！
但他今天忽然想到，妖修说了，要给追求对象展现一下自己的魅力！
胸肌，也算剑修的魅力吧？
所以，每次痛的时候，他就自言自语着，怕痛就不能给藏烟看自己的胸肌了！
“总之，我和它对视的时候，看见它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刚想用留影珠留影给你看看，它就跑了。”
少年说着，见姜藏烟如此关注这只鹿，顿时紧张道，“这鹿，有什么特别吗？”
当然特别了，药宗里只有一头灵鹿，那就是她师尊。
少女暗道。
第56章
禹阳药宗的宗主是一头鹿妖,这在药宗也是只有少数人知晓的秘密。
因为他的血很特别。
不仅大补，还能续命。
甚至因为这种特别，这位鹿宗主炼制的续命疗补类丹药的药效都要比其他人炼的药效强上许多。
也因此,常年需要这类丹药续命的赵家家主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药宗。
但姜藏烟并没有说这些。
师尊的原身,只有师尊自己有资格选择是否要泄露。
少女只认真叮嘱,“这是我们药宗的圣鹿,你见到它可一定要尊重一点啊。”
“我记下了！”
少年亦郑重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姜藏烟就困倦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她精神抖擞地起床，喊上江挽，在擂台将赵明澄堵住。
原本以为要花一番功夫，但不知道是不是赵明澄头天又被揍了一顿的缘故,在听闻她们只是想知道在哪买飞舟赛时飞蛟派吃的聚气散后,很爽快地告知,是济世堂。
济世堂,这不是当初想让他们帮忙宣传的那家丹药铺吗？
和江挽在白玉京的繁华浮岛逛了一圈后，姜藏烟发现这济世堂已发展得颇为红红火火，甚至出现了他们家门口门庭若市,而在同一条街上的灵药阁无人问津的场景。
排队时,江挽和周围的人一番攀谈,得知济世堂的丹药价格大概只是灵药阁的八成,但药效大部分都差不多，甚至有几款更好。
“聚气散和回春丹。”
对方热情推荐道，“比禹阳药宗的同阶效果还要好上两成呢。”
两成,不弱的效果了。
姜藏烟正暗想着，就听这人用大快人心的语气道，“可算有人制裁禹阳药宗这群眼高于顶的医修了。这些基础丹药他们不愿炼,有的是更厉害的丹修炼，我看现在谁还会去买他们的丹药。”
“你……”
江挽皱眉，刚要开口争执，却被姜藏烟摁住了肩膀，示意没必要。
听这人的语气，看来没少抢禹阳药宗的回春丹失败。可丹药供不应求，他们也没办法。
需要治疗的病人就已经很多了，需要炼制的各类疗伤治病丹药也很多，真炼不过来。
其实前些年，大师姐还委托玄枢山帮忙研制过自动炼丹炉。研制是研制出来了，炼丹也是能炼出来的，但这丹药的药效就是莫名比医修本人炼要差，所以，至今仍在完善。
姜藏烟并不担心自家师门的基础丹药滞销，倒有些担心济世堂的丹药若真有问题，这些修士买了，会不会也和赵家子弟出现一样的问题？
略微令人心安的是，济世堂的丹药是限购的。
每人可买两款，每款可买含有八粒丹药的一瓶。
但这也导致姜藏烟足足跑遍了整个白玉京，最后加上江挽的那份，才薅到了十六瓶聚气散。
回到书院后，她就把自己关进了丹房。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她已经熟练掌握了如何不被无垢灵火影响炼丹了。
那就是先拼命给无垢灵火补充灵力，让半醒的灵火因为消化灵力而彻底陷入沉睡。
此时，她是准备将这些聚气散在丹炉里先重新炼为药液，再将这些药液炼回丹药，从炼丹过程中寻找它的特殊。
但，就在她将这些丹药全部淬为药液的时候，她的金丹忽然动了。
此时的无垢灵火，本该因投喂的灵力而陷入沉睡，却忽然醒了过来。
姜藏烟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感受到这团灵火在叫嚣、在撒娇、在让她把这团药液投喂给它。
短暂的沉思后，姜藏烟开始吸收药液。
这一行为有些大胆，甚至可以说莽撞，可其实，服用丹药才是最容易感受到它药性的方式。
而且，她也并不畏惧试药。
少女垂眸，面无表情地想着，毕竟，在很小的时候，她就被药王殿试了无数的药，早就百毒不侵了。
“所以，裴前辈您真的在药王殿留下了密道吗？”
此时，药宗医庐所在的山谷里，两道人影正各举着一块大石头，一起光着上半身扎马步。
“上次带你走的那条道不就是？”
裴老头瞥了眼身边的少年。
腰间缠着绷带的少年剑修小声嘀咕，“我还以为那其实是仙盟留的通道。”
“小子，你在嘀咕什么呢？大声点！我们剑修不能用蚊子哼的声音说话！”
裴老头声音洪亮道。
嗯，这会子您老人家又觉得您是剑修啦。
少年暗道，却没说出来。
晚膳后，被迫在屋里蹲了一天又联络不上姜藏烟的李星悬实在是憋疯了，最终决定来练一下自己的臂力。
刚找到块重量合适的石头举好，李星悬就发现上次那个以为自己是医修的剑修前辈来了，也有样学样地和他一起举着石头扎起了马步。
也许是这剑修惯常的锻体行为刺激了他深埋在灵台深处的记忆，老人家这会子倒很思维清晰。
李星悬遂又好奇问道，“这密道既然是真的，那您为什么不逃？”
若能早点逃走，他就不会被折磨到灵台重创了。
“我一个人逃倒是容易。”
裴老头“哼笑”了一声，“那些娃娃咋办？”
“什么娃娃？”
“被那些狗东西抓去试药的娃娃！”
少年的眼瞳微微睁大，很快想到自己在仙刑司看过的卷宗。
药王殿的魔修，抓了很多人试药。他们称其为药人，在他们身上进行了很多惨无人道的丹道试验。
“就上次那个带你走的那个小姑娘。”
裴老头仿若在分享什么秘密一样，压低声道，“那会儿，她也就比我的小腿高那么一点点，又瘦又小的，每天拿丹药
/：.
当饭吃……”
“前辈，您说什么？”
李星悬只觉脑子里“嗡”了一下，似被重物狠狠撞击，有些头晕目眩。
“那小姑娘，拿丹药当饭吃！”
裴老头扯着嗓子道。
这老头，这会子真的神智还清晰吗？他是不是又记混了？他是不是在胡言乱语？
少年的脑海里，一瞬间呼啸而过许多的念头，但最后，却全部沉寂了下去，只清晰地，捕捉着身边传来的只言片语。
“你问我为什么记得她？因为那么多孩子里，她被灌的丹药和毒最多，但不哭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安安静静蜷着。”
“怎么可能不痛嘛。那群狗东西，发疯的时候，还让凶兽去咬那群娃娃。那血，哗啦啦的，挺不过去就是一个死。”
“咚”地一声响，却是少年举着的石头砸了下来。
“咦？你不练啦？”
裴老头道。
“后来呢？”
李星悬吸了吸鼻子。
少年的声音有些哑，眼睛也有些红，腹部的伤口因为刚才激动时的拉扯，又有些渗血了。但他却没有什么感觉，只固执地追问，“后来呢，她还遇到了什么？”
“就试药呗。”
老者说着，忽然一顿，“不对！他们把她带去……”
带去做什么了？好像带去的不只她一个人，许多娃娃都被带去了。然后，就疯的疯，死的死，入魔的入魔。
他们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裴老头忽然将石头一丢，张牙舞爪地跑开了。
“前辈！”
李星悬追了一圈，眼见着找不到人了，又落寞地慢慢走了回来，仰面躺在医庐外的草地上。
有些事，其实也并不需要完全了解。
只需要一句话，几个词，就已足够脑补出全貌。
这一瞬，少年忽然想到姜藏烟给自己解毒时候，是直接输入的灵力。
那时，他对医修的功法并不了解，以为医修就是这么解毒的。可在药宗来往了几次，他知道并不是所有医修都这么解毒。
所以，她不畏毒？是因为小时候，已经全身是毒了，所以不畏毒
那该有多痛啊。
少年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心脏也刺刺的。是难受，还是痛，他有些分不清，只觉剑气越来越乱、越来越乱，好似有什么，即将从他的丹田、他的剑骨、他无形的剑体里生长出来。
“该死的魔修！”
他一骨碌爬起来，先是砸了下身下的草地，然后预备盘膝调息下。
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上次那只跑走的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正趴在一株灵木下，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李星悬想起姜藏烟说，要对这鹿尊敬一点，遂忍着暴乱的剑气上前认真行了个礼，“鹿仙！”
鹿仙？这是什么称呼？
鹿淮嫌弃地想着。
他其实来了很久了。
听到这剑修在试图给自己小徒儿展示腹肌后，他震撼得夜不能寐，先是给剑阁阁主去了一个灵讯。
原本，鹿淮是想斥责下你们剑修怎么能干这么有伤风化的事。结果，剑阁阁主听见“胸肌”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边展示自己的肌肉，边试图给他推荐锻炼胸肌的炼体功法，顺便还不忘问一句，如果他们剑阁的剑修每天来药宗展示一遍胸肌，能不能给打个折？
听得头昏脑涨的鹿淮果断掐断灵决，然后大早上去素心殿找了自己那厉害能干，让他每天都很想把宗主之位传了，但就是怎么都不肯接受的大徒弟。
他旁敲侧击了一下大徒弟对这群剑修展示胸肌的看法，然后就听见平日里严肃到让他都有些怕的大徒弟脱口而出，“还有这种好事？”
在他震撼的目光中，他的大徒弟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表情，淡淡表示如果有剑修要展示，那自然是不看白不看，不摸白不摸。不过，如果这群剑修试图用胸肌抵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通折腾下来，鹿淮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这群年轻人的喜好了。也许，剑修展示胸肌，是什么修真界的新潮流？
这么想着，他还是本能地觉着不太对，所以又来偷偷观察这个剑修崽子了。
却没想到，正好听见裴老说药王殿的事情。
呜呜，一想到他的小徒弟受了不少苦，他就难过得不想说话。
见那鹿眼眶发红地盯着自己，甚至隐隐还有眼泪蓄积的趋势，少年剑修一阵心慌，情急之下，掏出自己准备带给姜藏烟吃的灵枣。
“鹿仙前辈，吃枣吗？”
李星悬将灵枣摆在灵鹿面前。
这枣，怎么有些眼熟？
鹿淮盯着灵枣看了一会儿，刚意识到这好像是段止汐那株心爱的灵枣树结的枣，就听见旁边传来幽幽一声。
“宗主，我就说这枣少了几颗，原来是你又偷吃了？”
他没有！不是他！
灵鹿霍然抬头，想用鹿角去指认剑修，却发现那个剑修少年居然不见了。
姜藏烟并不知道药宗里发生的混乱，正沉浸在新发现的欣喜之中。
将大约一百颗聚气散的灵液全部吞掉后，她终于找到了这个聚气散药效更强的原因。
它会将构成金丹和元婴的那部分灵力给强行逼出来！
换言之，它其实是在用消耗服用者的自身修为与根基的方式，达成的这两成“强效”。
这种消耗，在只服用一颗或者几颗时并不明显，很难被觉察到。但消耗是确实存在的，只要服用得足够多，最后必然是金丹元婴衰竭，修炼根基损毁的结果。
而她之所以觉察到，是因为一次吃太多，药液试图消耗金丹却被无垢灵火察觉。
这个在她结丹时就在拼命从旁边元婴爪下薅灵气的灵火立即气势汹汹和药液的药性打了起来，然后以它将药液全部吞噬为结果。
至于金丹的碎裂，她方才是感觉到随着自己服用量的增多，原本平稳的药性开始逐渐变得暴戾。
这应当就是那款关键的灵药造成的效果了，可，究竟是什么？
姜藏烟正沉吟着，忽然就感觉宿院的禁制被触动了。
“李星悬？”
少女拉开院门，愕然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少年的肩膀和发稍，还挂着未消散的雪，似是从什么很冷的地方，以极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他挤进院门，催促道，“你把禁制完全打开，然后把灯全熄了。”
“做什么？”
姜藏烟虽然很纳闷，还是照办了。
小小的宿院，瞬时完全暗了下来，只余下少年略急促的呼吸和身上逐渐消散的淡淡冷意。
“你去了哪里？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就乱……”
少女担忧的话语，卡在了从少年身侧飘出的星辉中。
“这是什么？”
好一会儿，姜藏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黑暗中，这些犹如星辉的光点在他们的身侧不断环绕、交汇，最后化为一大片不断在雾紫与烟青之间流淌变幻的虹光。
震撼而貌美的虹光。
“是浮池渊，我说的那个好看虹霞。”
李星悬道。
也是姜藏烟想看没看成的虹霞。
他不想等了。
想现在就满足她未尽的心愿。
是给现在的她看看，也是给小时候的她看看。
第57章
少年和少女,
有那么一会儿都没有再出声，只并肩坐在院子里，看着这片虹霞氤氲出千姿万象。
直到,禁制外的天色,逐渐变得明亮,这独属于夜间的虹光,也开始逐渐暗淡。最后,重新化为一捧星辉，被李星悬收拢在一个取掉了灵烛的提灯中。
“给你。”
他将提灯小心翼翼地捧到少女身前。
“这是…萤虫？”
姜藏烟抱着提灯仔细打量，略略有些惊讶。
方才就是这些萤虫，造成了虹霞的效果吗？
“是星萤，据说是散落在浮池渊的灵与流星碎片融合后生出的,白日栖息在星辰草上,夜间漂浮于半空,和浮池渊的星辉一起组成那些虹霞。”
李星悬认真道,“等有机会，我再带你去看星辰草。”
“好呀。”
姜藏烟弯了弯眼。
据说，一切劫难的初始,是一场盛大的星雨。
无数流星碎片从天而坠,犹如天道陨落,仙界不存。
掉下来的星星摧毁了云州,在云州和西陆之间砸出一道深不见底之渊，成为魔气肆掠的源头。
等下，魔气、星萤、萤？
电光火石之间,沉寂的记忆从姜藏烟的脑海浮现，让她激动之下，直接搂住了少年的脖子,“是血萤草！”
血萤草，是药王殿曾培育过的一种魔草。
它看起来性平温和，和普通的灵草没有什么不同，但若给它不断输入灵力，草叶就会由普普通通的绿色逐渐变得透明发光。此时，灵草亦会变得嗜血而暴戾，能转瞬吸干一名元婴期修士全身血液。
而以此草炼制的丹药，药性亦会随着服用量的增多而逐渐变得狂暴，最终可以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服用者的肉身摧毁，是药王殿惯常用来暗算和折磨人的手段。
这个特质，和这批丹药的情况非常像！
李星悬完全没在听姜藏烟说什么，从少女靠近的瞬间，那在他来之前就有些控不住的剑气就愈发狂暴了。而且，有什么彻底在这一瞬间，从他的剑体彻底萌芽！
好像是裴前辈说的剑心？
他迟疑地想着，意识到不妙，骤然一个后退，近乎以逃窜的姿势冲了出去。
“李星悬？”
此时，姜藏烟亦从激动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松手，就见少年主动逃之夭夭，一时间也有些懵。
短暂的错愕后，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好狂暴的剑气！
她的灵药！
不仅是灵药，还有花、石、水、木。剑气所过之处，灵气激荡，兵刃鸣奏。如罡风过境，劫雷横扫，动静惊人。
“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几个时辰后，赵家长老在仙盟议事厅愤怒地跳脚。
“哎呀，顿悟这种事，谁也控制不了是吧？”
谢阁主笑得一脸荡漾。
寻常剑修，先凝剑气淬本命剑，再悟剑意纳本命剑，最后生剑心至剑心通明，大概相当于法修的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和化神悟道。
可他家小星悬，这就把剑心生出来了！作为抚养人，这不得炫耀炫耀？
当然，这不代表他就有化神的实力了。只是，因太初剑的压制和天生剑体的特殊而没有的本命剑和尚有些不够完善的本命剑意，被这彻底生出的剑心替代，成为破境元婴的关窍。
对了，剑心代表着剑修所修之道，倒不知这小子悟出了什么道？
剑阁阁主在喜滋滋地思考，赵家长老则在无力狂怒，“他不是在药宗治疗吗！再不能控制，还能从药宗跑到我们赵家矿岛不成？”
一想到，一团剑气挟着顿悟异像的电光雷霆轰隆隆滚过去，将一整座矿岛夷平，他就想吐血。
本来他们和庄家抢夺矿脉，最后约定用飞舟赛名次定矿脉归属就因为撞上剑修的队伍直接半途被全打出局而输掉。现下这座最值钱的矿岛又因为剑修没了，说剑阁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我看这么能跑，那伤也应该没问题了，该来仙盟受审了吧？”
另一位赵家长老稍微冷静些，立即逮着机会道。
“不行！”
斩钉截铁的女声，近乎是抢着落下。
“孟盟主？”
赵家长老表情阴沉，“您要明着偏袒剑阁了吗？”
这小子顿悟搞出这么大动静，这会子剑气剑意都还没收敛呢，让他来仙盟，是还嫌仙盟塌的地方不够多吗？维修灵石你们出？
孟宁则扫了眼赵家长老，没说话。
倒是白姚仙看了眼玉简，笑道，“诸位先别急，我这边刚收到一张有趣的丹方，劳烦谢阁主跑一趟，去济世堂买些聚气散，再去仙刑司提一个魔修来。”
“这是要做什么？”
听见聚气散三个字，赵家长老的表情就微有些不自在。
回溯时，自也是看见了那几人疯狂吞聚气散的样子。虽检查过他们吃剩的聚气散，并未发现异样，但那疯魔的模样和紧接着出现的昏迷，也不得不让他们怀疑这些聚气散是不是有些问题。
事实上，这三个赵家子弟不重要，甚至究竟是聚气散还是李星悬让他们昏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让剑阁理亏的机会，一个白嫖这些剑修在泽息秘境中替他们赵家探路和抢夺核心区资源的机会。
可惜，在这位赵家长老的心神不安中，所有图谋终止于被喂了聚气散的魔修当众元婴失控。
谢放将那魔修失控的元婴强行封住，大声嚷嚷，“是谁说自爆是被我们家小星悬逼到绝境的啊？谁说的！谁！”
赵家长老：“……”
要不是打不过，真想封住剑阁阁主这张爱叭叭的嘴！
狡辩不是同一款聚气散是不可能的，他们图便宜在济世堂进货了不少聚气散分发给家族子弟这事，仙盟一查一个准。
最重要的是，这批聚气散居然有问题！
赵家长老立时有些慌。
仙盟如何追查这批聚气散的来源，如何追回和封禁，这些都和还在书院修习的姜藏烟没有多少关系了。
她已做完自己能做的，甚至通过回忆，还给出了血萤草喜生长干燥并周围有其余灵药环境的信息。
现下，她最重要事情是，上课，修行，养灵火，以及为越来越近的泽息秘境开启日做准备。
随着灵火的逐渐苏醒，她感觉，自己这颗新生的金丹也日益圆满。
就算原本的金丹是被强行喂出来的，可终究是困于金丹十年，心境早已圆融。
只欠一个契机。
*
十二月初九，小寒，宜出行。
姜藏烟披着一件白毛红绸的斗篷，对着玉简絮絮叨叨，“李星悬，你往西侧的大石头走。北面？不是北面，北面人太多了，你可别飞过头！”
人，哪里都是人，上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是在飞舟赛。
现在，却是因为泽息秘境。
原本，泽息秘境的开启时间是十二月底，但不知为何，自十一月开始，便有灵气疯狂外泄。最近几日，更是频繁出现灵花奇草忽然在冰原绽开又消失的异景，显是开放在即，于是，拥有进入资格的修士几乎全赶来了！
秘境的容纳人数为元婴之下五百人。除了通过飞舟赛赢下的八个名额，书院亦又为其他交流弟子们提供了二十个名额。
此时，姜藏烟就与十来名相熟的同门聚集在一处非常显眼的巨石下。
不包括李星悬。
事实上，姜藏烟已有两个多月未见到他了。
自那夜的顿悟后，回去药宗养伤的少年又迅速进入到破境状态，被迫闭关稳定修为。
姜藏烟都差点儿以为他要赶不上秘境开放了。
不知是不是秘境即将开放的波及影响了灵网讯号，两人对话得断断续续，至后来，直接毫无征兆就断掉了。
姜藏烟正无奈地尝试继续连通灵讯，就看见魏师姐走了过来。
魏梦绪此次秘境将跟着玄枢山的同门一起行动，现下过来，却是来送在霞光岛研制出的通讯玉简进阶版。
“这次的玉简内含一个移动灵网阵法，拿着玉简的人可组成一个小型灵网，除了联络，也可以进行一些简单地点、留影、灵册资料的分享。对了，如果遇到危险，直接捏碎玉简，附近拥有玉简的人就会得到方位提示。”
她正说着，忽然顿了顿，瞥了一眼也正好走过来的卓越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递过去一个玉简。
卓越初却是过来送地图的。
他此行也是跟着玉清宗一起行动，而且看起来，玉清宗和玄枢山又要开始秘境比拼了。虽如此，在接过玉简的时候，他还是将手上的灵册也若无其事地给魏梦绪塞了
一个。
姜藏烟却有些纳闷，“不是说泽息秘境每次开启时都会发生变化吗？”
“是。”
卓越初道，“但经过同门千年研究，发现某些灵植、灵矿的出现区域是有规律可循的。这份地图，就是它们可能出现的环境分布图。”
“那可真是多谢了。”
姜藏烟笑道，顺便拿出了两个玉瓶，“白色的是聚气散，青色的是回春丹，灰色的是凝神丹，每种各有二十颗，吃完了再给我发灵讯，管够。”
此次，禹阳药宗并无人前来。
因济世堂的聚气散事件，每天跑来禹阳药宗进行丹田检查的修士比现下等秘境开放的还要多。同时，药宗也要派人和仙盟、白家的医修一起，对市面兜售的所有丹药进行彻查，各个忙翻天。
于是，作为宗门的独苗代表，姜藏烟喜提了吃不完的丹药，和一张秘境灵药采集清单。
正说着，清朗的女声从旁传来，“诸位小友。”
“崔队长！”
姜藏烟看着来人，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过来打招呼的正是和他们十分有缘分的沧澜队队长崔澜。
因姜藏烟将所有物资全部薅走了，剩余飞舟队无法决出二至十名，最后又多比了一场。
作为上届第一，本次第二的飞舟队队长，崔澜倒是情绪稳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输赢，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现下她过来，却是提醒道，“诸位小心储物袋。秘境里鱼龙混杂，有些修士进来并非寻找机缘，反为打劫。”
“多谢前辈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姜藏烟点了点头。
“此外。”
崔澜压低声音，“进去以后，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特意强调了“任何”二字。
虽然这些少年们都是第一次进秘境，但最擅长苟的萧长老特意对他们进行过培训，少年们纷纷表示会提防陌生人，甚至，自己的同门。
“我意思是，不仅是在这里的人。”
崔澜无奈补充。
此话一出，姜藏烟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我有一名队员，就是折在上次开放的泽息秘境之中。”
顿了好一会儿，崔澜才继续道，“我们委托了仙盟以溯回术回溯她死前场景，却只看见，她一直在自言自语着妹妹，动作、神态都好似在和什么人说话。”
“但她的妹妹，早就已经死了。”
一片雪，恰在此时飘下，激得姜藏烟脖颈一凉，不知是因这雪，还是因崔队长的话。
“奇怪，师门总结里，没说这个秘境还有这么厉害的幻术啊。”
卓越初道。
直到崔澜离开许久，少年们仍在讨论。
此前略显轻松的氛围，变得开始有些凝重。
“总之，都小心一点。”
姜藏烟说着，皱眉再次尝试连通灵讯，却依旧失败。
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李星悬怎么还没找过来？这石头很明显呀。
犹豫了一下，她朝北面走了两步，绕到这块巨岩的背后。
也就是这个时候，地面忽然震动了几下。
姜藏烟下意识去扶巨岩，却抓住了一条恰好伸过来的结实小臂。
迎着飞雪与震荡的大地，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霍然回头，撞进了一双瞳色略浅的雀跃眼眸。
“李星悬？”
许久未见的人，就这么忽然被自己抓住，姜藏烟还有些不确信。
少年剑修在少女看过来的瞬间，骤然站得笔直，仰首挺胸，悄悄展示了一下自己特意练的胸肌和腹肌，甚至已经开始酝酿自己想好并练习了很多遍的台词！
只要姜藏烟一夸赞他的胸肌，他就……
“你怎么又高了！”
少女仰着脖子，悲愤道。
全书院只有她不长高吗！
“你想摸吗！”
少年脱口而出。
嗯？嗯？怎么和他预想的话题不一样！
“摸什么？”
姜藏烟莫名其妙看着他，还沉浸在身高被刺激的怨念中。
大抵是因为小时候乱七八糟的丹药吃太多，她在药宗花了很长时间调理身体，也就总比同龄人矮半个头。
这让一贯好强的少女十分耿耿于怀。
难道真要等元婴再重新生长吗？
“你是不是偷偷拉身高了？”
她悄悄踮了一下脚道。
他不是，他不需要！
少年剑修正试图为自己正名，就见少女笑了一下。
“你的表情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是有很多想说的。
想问她看见他漂亮的腹肌了吗，想问她想摸吗，想摸的话以后都可以给她摸，只给她一个人摸，摸到一起飞升也可以的。他现在元婴啦，化神也不会远的，所以…你们能不能不要过来！
看着发现他回来，而很没有眼色地试图往这边走的一群书院小伙伴，李星悬崩溃地放弃了酝酿很久的告白台词，“哐当”拿出一个剔透的碧色细嘴大肚花瓶。
“我想说，我给你带了这个。”
“这是什么？”
姜藏烟语气迟疑。
“我还没赔你的碧玉花架。”
少年解释，“我本来想做花架，但这块碧玉的灵气很足，做花架会浪费很多灵气。”
“不，我指这上面的图案。”
姜藏烟怀疑自己被这秘境的动荡，震得有些眼花。
否则，她为什么会看见这花瓶上，用金粉绘着她的脸？
“你的脸。”
李星悬语气诚恳而略骄傲，“我亲手绘的！”
为此，他还腾出练剑的时间，练习了好久呢！
“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脸绘上去？”
姜藏烟眼前一黑。
“不好看吗？”
李星悬茫然道。
花瓶锻好的时候，他没忍住对同门炫耀了一下。
结果，剑修们纷纷表示拿这个送人太素了，并展示了各种花里胡哨的剑柄。
沉思良久，李星悬觉着同门们说得有道理，遂决定在上面加绘一个自己觉得最漂亮的图案！
第58章
这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姜藏烟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每天一觉睡醒就对上自己大脸的场景。
这实在是太惊悚了！
但,好歹是李星悬的一番心意……
终究，她勉强笑了一下，准备去接。但就在这个时候,眼前骤然一阵昏花,所有的场景都如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秘境开了吗？”
“怎么忽然就开了！”
“藏烟！”
杂乱的声音在她耳边逐渐远去,待视野重新清晰,姜藏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湖面。
草木灵花,山峦绿野，皆凝于湖面之上。头顶是无云蓝天，身侧则空无一人。而她就这么凌空站在了水面上。
好奇地四下端详了一阵后，姜藏烟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片刻后，她发现,少的是魏师姐给她的通讯玉简。
麻烦了。
被偷了,还是无法携带进秘境？
姜藏烟深吸一口气,警惕地探出神识,想再查看一下四周，就忽然听见一声轻“咦”，紧接着,身下一空。
并没有被水流淹没之感,反像是使用传送阵,在短暂的眩晕后,迎面看见一只半人高的大蜘蛛。
似是没想到会突然凭空冒出一个人来，那蜘蛛竟簌簌后退了两步，但发现竟只有姜藏烟一个人后,这蜘蛛又恶胆横生，挥舞着十条腿，吐着丝冲上来。
十条腿？
姜藏烟沉思地盯着它多余的两条腿,抢在它的丝缠上自己前，率先催生附近的几条灵藤，把它吊了起来。
幸好掉下来的地方是莽林。经过了飞舟赛的强力练习后，姜藏烟现下使用驭灵术愈发得心应手，催生和控制灵植的速度也愈发得快，近乎可以达到心念一动，就完成的地步。
“忍耐一下，我不伤你，我就是好奇。”
毕竟十条腿呢，多罕见啊！
姜藏烟一边用驭灵术安抚蜘蛛，一边收集鳖针上的毒素。
“噗嗤”两声，附近忽然传来落叶被踩中又滑倒的声音。
姜藏烟闻声抬头，却见两名陌生的修士跌倒在地，有些惊恐地看着自己。
“需要帮助吗？”
医修的习惯，让她的目光在扫过两人明显崴了的脚时，本能地询问了一句。
但那两人拼命摇着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她有这么可怕吗？
姜藏烟欲言又止，浑然没察觉自己在说话的时候，身后的巨大毒蛛因为她暂停驭灵术，而有些不满地用毛绒绒的腿悄悄蹭了下她的衣服。
特别乖巧，也特别惊悚。
乖巧，是
对着姜藏烟。
而惊悚，却是那两人的心情了。
姜藏烟并不知晓，这两人一落地就遇上了整整三只毒蛛，废了好一番功夫才逃出来，但护身手段却消耗了大半。本来心生恶念，想找个落单修士打劫，却没想到好不容易遇到的少女和这毒蛛都能相处和谐，真是太可怕了！
成功用驭灵术将这毒蛛安抚成小弟后，姜藏烟随便选了个看起来植被茂盛的方向前进。
不得不说，泽息秘境像一个巨大的药圃，随便走走就能捡到外面看不到的上古灵药，让她恍惚回到了当初被化灵地侵蚀的霞光岛。
这里的上古灵药亦无法在外界生存，但因此地规律性地开启，不算灭绝，大多是一些极为珍稀丹药的主药。同门给她的进货清单，基本上就是这些灵药。
一路走一路采，姜藏烟又遇到了一只粉红色的漂亮狐狸，一条巨大的蟒蛇，几条翠绿色的蚯蚓，几朵巨大的食人花。
随着她不停运转驭灵术，身后的队伍也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庞大，就是没遇着任何人。
这样下去不行。
姜藏烟停下来沉吟了一会儿。
泽息秘境足有两个白玉京那么大，这么盲走撞上队友的机率很小。
不然……
姜藏烟将目光停在遍布莽林的根茎藤蔓上，尝试着输入意念。
剑、符、火焰拳套……
单凭自己无法找人，那就试着让这里的植物找人！
秘境某处，某个剑修正在含情脉脉地养护自己的本命剑。
他刚给这剑上了一个才抢到手的昂贵护剑精油，一条藤蔓就鬼鬼祟祟地伸了出来，然后把剑一扯，“嗖”一下窜了回去。
他的道侣！
剑修握着空荡的剑鞘，拔腿追了上去。
“就是这个地方了。”
秘境的又一处偏僻角落，赵明澄贴满防御符，十分谨慎地拿出一个金色罗盘一样的东西。
这便是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开启秘境核心层的秘钥了。
但，只是之一。
开启核心层，共需八个秘钥，对应天地八极。
他手中这个，是他父亲使了些手段拍下的。
赵家家主寿元将近，一直在想方设法续命突破。虽然家主死了更好，但为了在他死后顺利上位，还是需先表现表现，被确立为继承人。
他本想飞舟赛拿个第一，为赵家夺得那条矿脉，增加几分父亲在家主心中的份量，却未料到提前出局，令家主震怒，反让父亲与自己的日子都变得不太好过。
这一次，一定要成功进入核心层，拿到那个传说中可续命的神液！
正想着，赵明澄听见身侧传来声惊呼，“少爷！”
“什么？”
赵明澄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不知哪儿来的藤蔓困了个结结实实，近乎抬着跑了。
一座青丘上，三四名玉清宗弟子正在等自己的同门。
作为第一大宗，他们有自己的独特的联络方式。
但，这几名第一次下秘境的少年人不知道，青丘下方，正有一名黑衣刀修，慢条斯理地带上了一个缠绕着火龙的拳套。
“我戴好了。”
他明明一人，却似在和什么人说话。
“动手时克制点，别泄露出刀意。”
灵台上，一道柔和的声音道，“杀了他们四个就走，然后去解决江挽。”
“我知道。”
黑衣刀修沉默了一下继续，“我还以为你是想嫁祸江挽。”
“是嫁祸。”
灵台上响起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人已死，死无对证。她这次没有给她的好朋友洗脱罪名的机会了，希望她的心态还能保持住。”
黑衣刀修不再说话，掏出一枚易形丹，刚要服下，忽然一顿。
“你在磨蹭什么？”
半晌没见到动静，对面忍不住道。
“拳套破了。”
黑衣刀修语气古怪。
“怎么会破了？”
灵台上愉悦的声音卡顿了一下。
“刚才忽然冲出来几条带着刺的藤蔓想抢。”
黑衣刀修道，“我和它们抢夺的时候，破了。你还有拳套吗？”
“只有这一个。”
灵台上的声音，带着几分憋屈，好一会才传来。
“那……”
黑衣刀修看着那几名玉清宗弟子，背后的刀有些蠢蠢欲动。
“别妄动。”
灵台上的声音信誓旦旦地警告，“这些灵藤来得古怪，姜藏烟肯定发现了什么！”
姜藏烟此时正在惊叹一群巨大的蘑菇，一群像伞一样，层次分明，从一人高至三四层楼高的蘑菇林！
原本，她是想在原地等着的，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这些灵植给点什么反馈。
毕竟秘境挺大的，可能要花一些时间找人。
姜藏烟自我安慰着，决定不要浪费时间，再收集点灵药。
采着采着，她就走到了这处蘑菇林。
嗯？
她正要走进观察，忽而觉着自己耳畔有轻柔的声音响起，待要仔细听，脚下一绊。
是它们在和她交流吗？
姜藏烟看着绊住她的灵藤。
“你们在说什么？”
她试图用神识和它们交流，却感觉它们的神识，似乎在发抖？
这个地方……
姜藏烟沉吟了一下，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可就在她要离开的时候，又莫名从心底涌起一股冲动。
好想啃一口。
是无垢灵火！
无垢灵火经过几个月的投喂，其实差不多苏醒了，但似乎受创太重，一直懒懒地停在她的丹田里。
进入秘境以后，也有些慵懒，没有像灵力匮乏那会儿拼命催她吃灵药。
直到现在。
也许，这蘑菇，是什么大补之物？
姜藏烟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冒一次险。
下秘境，迟早要冒险的。
越是珍贵的灵药矿石，周围的环境越容易危险。
姜藏烟左手捏着灵针，身上贴了一张防御符，谨慎小心地靠近最近的蘑菇，用灵力切了下去。
好硬！
这什么蘑菇啊，怎么比石头还硬！
十分艰难地切下一小块，姜藏烟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李星悬在就好了。”
剑修，就该在这种时候使！
“藏烟！”
喜滋滋的声音，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响了起来。
“李星悬？”
姜藏烟看着从蘑菇后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剑修，却后退了一步。
不对劲！
虽然面前的人，看起来是李星悬，听起来也是李星悬，但她就是觉着不对劲。
“我帮你砍。”
这个李星悬上来就是几道剑气，把第一个蘑菇伞削得只剩下一个柄。
“你要尝尝吗？”
少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把一块削好的蘑菇，献宝一样递在了她面前，恍惚间让姜藏烟看见他身后的尾巴摇啊摇。
不对！是真的有尾巴在摇！
姜藏烟震惊看着“砰”一下，从少年剑修身后冒出的蓬
松柔软银白色尾巴，忍不住喃喃，“我这是孢子中毒了吗？”
她谨慎地给自己服了颗祛毒丹，又吃了颗明心丹。
然而，面前的李星悬依旧在捧着蘑菇摇着尾巴，语气带着几分委屈，“你为什么不吃我的蘑菇？”
“我……”
姜藏烟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在瓦解，差点儿就答应了。
这样不行！
她艰难闭了闭眼，自语道，“想想花瓶。”
想想李星悬要送给她的那个辣眼睛的花瓶！
“藏烟！”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这句自语后响了起来。
姜藏烟：“……”
为什么又来一个李星悬！
这个李星悬，怀中赫然抱着那个让姜藏烟十分眼熟以及不想看见的碧玉花瓶。
此时的少年剑修，却正在好奇地询问从自己身边“轰隆隆”跑过去的一群同门剑修，“你们在追什么？”
“忽然有些腿痒，跑个步。”
一名剑修道。
“对，跑步，练下腿。在秘境里也不能放弃炼体！”
另一名剑修道。
身为剑修，却丢了剑，这事太丢人，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背着剑匣的少年犹豫了一会儿道，“那我也加入吧。”
反正他现在也找不到藏烟，先锻炼一下，等找到藏烟以后，帮她采药也能跑快一点！
李星悬这样想着，和自己的同门一起喊着号子，哗啦啦卷过了半个秘境。
然后，抵达了一片荧光闪烁的密林外。
剑！好多剑！
等下，这些剑好眼熟！
李星悬看着密林外被一群藤蔓吊着的剑，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的同门。
“李星悬！”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林子里，骤然传出耳熟的声音。
是藏烟！
少年剑修立时冲了进去，却又倏地顿住了脚步。
好多好多的少年，好多好多长着他自己脸的少年，有的顶着一双白色耳朵，有的摇着银白色尾巴，有的没穿上衣，正在做扩胸运动，有的举着大块的蘑菇切片扎马步，有的正在嗖嗖练剑，并且和另一个在练剑的李星悬快打起来了！
“藏烟？”
李星悬呆呆看着围在姜藏烟周围的少年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思念姜藏烟，以至于产生了幻觉。
第59章
但,他不至于想象出长着毛绒绒耳朵和尾巴的自己，这也太不剑修了！
“嗡！”
身后剑匣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魔气？
少年剑修眼神一凛，觉着自己悟了。
这些不是幻觉,是围着藏烟的魔物！
李星悬毫不犹豫,剑气如风,精准朝着那群少年扫去。
“哐当”一声响,却是正在练剑的两名“李星悬”剑意交错,和少年剑修斩出的剑气亦撞在了一起，卷起飞雨一样的藤枝乱叶。
“嗯？”
姜藏烟被这动静惊动，缓缓看向惊怒交织站在蘑菇林入口的少年，自语道，“怎么又来一个？”
在发现自己甚至闪过和李星悬相关念头就会凭空“制造”一个“李星悬”后,姜藏烟已经默念了好一会儿的清心心法了。
怎么还会冒出新的啊？
算了,不管了。
眼见这个新的李星悬和其他“李星悬”有些剑拔弩张,少女熟稔地一挥手,“去，再帮我采点儿蘑菇过来。哎，你们俩,去帮我用藤蔓编个椅子。你去帮我做个推车。”
只要让他们忙着,就不会来打扰自己。
暂时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些“李星悬”的少女却已掌握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处理方式。
“嗯？你为什么不动？”
把少年们全部打发出去后,姜藏烟意外发现新来的还站在原地,表情略显茫然。
李星悬发现，这些假冒“李星悬”居然武力值和他的颇为接近。而且看这熟稔砍蘑菇，熟稔编椅子,熟稔造推车的架势，掌握的技能也颇为接近，真是好生厉害的魔物！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们没有真正的太初剑。
但李星悬不想动用太初剑，觉着这不算自己的本事，有些丢人。
是时候展现一下自己破境后，剑心带来的新剑意了！
少年正踌躇满志地酝酿着，就见姜藏烟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藏烟。”
李星悬心下一喜，“藏烟，你发现我是……”
“真的”两个字还未出口，少女的手就摸到了他的脸上。
霎时间，少年剑修什么都不记得了，满脑子炸着五颜六色的的剑气。
藏烟摸了他！摸了！他！
还在继续摸他！
不得不说，李星悬这次破镜以后，身材更好了。
姜藏烟在心中感慨着，宽肩窄腰胸肌流畅，真的很赏心悦目。
她第一眼瞧见时，就很想上手了，但不好意思。
反正是“假货”，悄悄摸一下没问题的吧？
“帮我按按肩。”
心满意足地按完结实的胸肌，姜藏烟催促着。
“哦。”
李星悬把手虚放在少女的肩膀上，有些不是很敢按下去。
姜藏烟热情主动得让他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兽耳的“李星悬”捧着新的蘑菇回来了。
少年剑修敏锐察觉到，姜藏烟盯着那双耳朵的眼睛亮了亮。
藏烟居然喜欢这种？
他的心头警铃大作，骤然意识到，姜藏烟可以摸他，自然也可以摸这些魔物！
绝不可以！
他不允许！
是时候捍卫剑修的尊严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充满了力量！
“你……”
姜藏烟震撼看着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李星悬”宛如脱缰的野狼，径直冲了出去，顺手飞出身后剑匣，精准朝着给自己送蘑菇少年头顶的耳朵拍了下去。
紧接着，剑气如疾风骤雨，剑意似冰峦崩塌，浩浩荡荡在蘑菇林中回荡清扫。
一阵山崩地裂的动静后，这些巨大蘑菇们不见了。
原地，只留下一个纵横交错，沟壑深邃，隐约还有碧芒流淌的大地。
碧芒？
姜藏烟狐疑自己眼花，待再仔细看，光芒已隐，依旧是贫瘠、凌乱的地面，以及，一个头发炸毛的，拖着一柄剑气凝聚的剑站在废墟中间的少年。
崩坍的思绪逐渐上线，略有些混乱的脑子也渐渐清明。
姜藏烟意识到，自己多少还是被那蘑菇林影响了。
譬如，愈发肆意大胆。
譬如，面前这个朝她走过来的少年，应该是真的李星悬！
而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她、她能上手的都上手了！就差埋胸！
“这里发生了什么？蘑菇林呢？”
短暂的沉思后，少女发出看起来特别真情实意的询问。
“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李星悬语气古怪。
“我感觉我吸入了好多毒孢子。”
姜藏烟眼神无辜。
然后，她看见少年笑了一下。
虽然没有证据，但李星悬在这一瞬，从未如此脑瓜灵活地直觉，姜藏烟其实记得。
她记得！
她摸了他！她喜欢他！
嗯，至少是喜欢他努力了两个月练出来的身材的。
少年喜滋滋地想着，雀跃得好似自己也随着孢子飞扬上了天。
“你刚才摸了我。”
他意气风发地低头，凑近，小声道，“你现在也可以继续摸摸的。”
亮晶晶的眼睛，凑近而低垂的白色脑袋，和没控制住还是稍微红了红的耳根，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姜藏烟仰头看着他，在他清透的灰瞳里看见了自己脸上的心动。
于是，她也笑了，抬手，捏住了少年的腮帮。
“唔！唔！”
这和他想得不一样！
少年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少女含笑的眼睛，发出支支吾吾的抗议。
好一会儿，姜藏烟才松开手。
“这个地方……”
她刚开了个口，感觉大地又震了一下，凌冽的剑气同一时间从背后击了过来。
李星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手一道剑气打了回去，怒道，“你们把剑气往哪里打呢！”
没有人理他。
在这一道剑气击歪之前，蘑菇林外就已战成了一团，现在，不过是战火蔓延了过来。
混乱中，姜藏烟隐约瞥见自己不远处好像还吊着一大团看不清的东西。
怎么有些像一个完全被藤蔓和绿叶覆盖着的人？
姜藏烟来不及细想，就被藤蔓们缠上手腕，拽着一起撤离战场。
这一场战斗，打得整个秘境都震动起来，山石滚落，灵
植撑着自己的根茎满地乱跑，探险的修士们在混乱中，头晕眼花，纷纷惊恐互相询问，秘境是不是要塌了！
“是核心层开启了吗？”
黑衣刀修倒很淡定地走在混乱的人群里，询问灵台上的声音，“你在哪里。”
“我没事。”
那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好像是一群剑修在打架。”
此时，他感觉他散出去的开启灵钥已开启了五个了。
快了，就快了！
希望秘境撑住，别在核心层打开之前塌了！
可惜事与愿违，秘境的动荡越来越激烈，大地也龟裂得越来越严重，而剑修们，已彻底打得上了头，忘了自己在哪里。
几道剑意在混乱中，几乎是同时砸向了原本蘑菇林所在的那块纵横交错的废墟。
姜藏烟的耳朵“嗡”了一下，似是有人隔着遥远的时空，拿着大锤，重重地锤向了一口大钟。
恢弘的钟声，也震得剑修们的战斗略略停顿。
“都这时候了，还没人愿意承认自己刚才笑了吗？”
一名女剑修冷冷开口。
“我们剑阁居然还有这种嘲讽了同门不敢承认的孬种！”
见没人说话，那女剑修哼了声。
剑修们战斗的起因，是一声忽然传来的，嘲讽意十足的笑声。
于是，他们一直认为，是哪个同门在嘲讽自己丢剑！
可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不都丢剑了吗？怎么好意思嘲讽的呀。
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动手，就这么打了起来。
姜藏烟在逐渐平息的钟声中，隐约听见女剑修的问话，骤然想起自己刚抵达这里时，也似听见过几句不是很清晰的呓语。
不一定是哪个剑修在笑。
是这个地方有问题！
姜藏烟刚想开口，没得到回音的女剑修已是一道剑意荡开，和同门们再次战在了一起。
“等等啊！”
姜藏烟被迫掏出毒囊，刚想洒出毒雾，让剑修们先冷静下，脚下就是一晃。
她及时掠开，发现自己方才所站的地方已彻底塌了。
塌陷的地面下，露出一汪眼熟的碧色。
这，好像是她刚进秘境时看见的那片碧湖？
姜藏烟脑中短暂掠过一个念头，尚来不及深思，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啊啊啊”的惨叫。
碧芒自一团捆得结结实实的藤蔓里刺出，逼着它们放了手，露出一道抱着罗盘的身影。
“赵明澄？”
这灵藤怎么把赵明澄给绑来了。
姜藏烟有些意外。
在赵明澄从灵藤中露出来之时，剑修们的战场处，再次浮现碧色的亮芒，似有碧泉在地面下流淌，努力挣脱这些砂石的束缚。
“七个了！”
黑衣刀修的灵台上，传来振奋的一声，“还差一个，咦，赵明澄呢？”
赵明澄此刻已经完全吓傻了。
虽然挣脱开藤蔓，但他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罗盘上的碧芒，犹如烟云，飞快地飘向蘑菇林废墟，和越来越多的碧波连在一起，将他朝湖面拖去！
“救救我！”
用尽全身力气，赵明澄才终于艰难喊出声。
不对劲！这核心层开启的方式好像和他知晓的不一样！
他、他、他不会被献祭吧！
在赵明澄脑子里转过千般恐惧念头时，姜藏烟刚想起赵明雪在秘境开启前说过，赵家拿到了一个核心区域的灵钥，并很重视。
是这个罗盘？
掠过这个念头后，姜藏烟驭使灵藤，再次缠上了赵明澄。
但灵藤刚碰到赵明澄，她就发觉了不对劲。
那股碧色的烟云，同时散发出极为强大的生机和极为强大的魔气！
这一瞬间，姜藏烟丹田中的灰色元婴骤然张开了眼。
“——嘻！”
久违的诡异笑声再次从她的灵台上响起。
但只一瞬，一团半透明的白色火焰就扑了上去，覆在灰色元婴上，强行帮它把眼睛闭了起来。
“无垢灵火？”
姜藏烟从呓语中缓过来，发现无垢灵火此刻无比活跃。
就像当初看见那片蘑菇林时一样的活跃。
它在眼馋这团生机？
掠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来自碧湖的吸力骤然加强，姜藏烟来不及松开灵藤，也无法松开灵藤，就这么被直接带着飞了起来。
“藏烟！”
混战中的李星悬精准看见从自己眼前掠过去的少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李师弟！”
其他剑修眼见李星悬和姜藏烟被带着飞向那片碧波，也纷纷伸手，拽衣服的拽衣服，扒裤腿的扒裤腿，试图抢救同门。
“我衣服快被你们扯掉了！”
这是落入湖面前，姜藏烟最后听清的一句话。
然后，她就发现，无论是自己用灵藤拽着的赵明澄，还是拽着她手的李星悬，以及串萝卜一样缀在最后的那群剑修全部都不见了。
她直直立在水中，一个个被水泡裹着的画面球被水流卷着，从她身侧飞快掠过，就算努力凝聚神识，也看不清画面里究竟是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她尝试着挥舞手臂，朝水面游去，但很快发现，无论怎么浮，都无法抵达那片荡漾的碧色天幕。
也就在她放弃地落下手臂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主动朝她飘来的水泡。
这一瞬，她的身体再次一沉，似从天幕笔直坠下，落入一张有些硬的床上。
床？
姜藏烟刚触碰到身下床板，门就被人打开了。
外面天色已黑，却又有些诡异地明亮。
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女扶着门催促道，“你怎么还没起床呀，快起来，训练要来不及了！”
训练？来不及？
姜藏烟心念电转间，尝试动用灵力凝聚一个水镜，然后震惊发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浩瀚到犹如汪洋。
这不是她的身体。
盯着水镜里陌生的清丽面容和样式古怪的白色长袍，姜藏烟确定道。
进入秘境前，萧长老给他们补习过秘境相关的许多知识。
譬如，有多秘境会自带幻境，需要想办法挣脱幻境才能离开秘境或获得里面的传承资源。
虽没听说过泽息秘境带幻境，但那是外围。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自己掉进了泽息秘境的核心层。
就是不知，这核心层所带的幻境，给她安排的身份是什么？
还有，李星悬和其他人又变成了什么？他们会是掉进同一个幻境吗？
“小子！药方全错，你怎么还好意思睡着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星悬的耳边传来一声怒吼。
他这是在哪里？藏烟又去了哪里？
少年剑修茫然地看着自己醒来的地方。
这好像是一个不知道什么灵草编织而成的草屋，药香浓郁，但，应该不是药宗。
毕竟他在药宗好像没见到过这种脸上纹满了奇怪图腾的老头。
李星悬看了两眼老者脸上的图案就觉着有些眼晕。
完全没在理会老人家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少年剑修在确定姜藏烟不在这间屋子里以后，就“嗖”一下窜向了大门口。
第60章
那是什么？
迈出门的瞬间,李星悬就被远处那株通天彻地、照亮了整个夜空的古木震撼在了原地。
它的枝干如流淌的金焰，叶片似发光的翡翠，哪怕隔了至少有仙盟至白玉京大阵边缘那么远的距离,亦能感受到从它身上逸散出的充盈生机。
这一刻,任何修士都会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姜藏烟的内心亦是震撼的。
因为,她正和唤她的那名少女行走在古木巨大的金色树干上。
近距离观察这株古木,就会发现它身上流淌的金芒似不断明灭的道纹,若是凝聚神识想认真辨认，就会立时头晕目眩，恶心欲吐。
“灵素，你又逞强了。”
温和的声音，就是在姜藏烟偷看时,自树干上方传来。
同一时间,一股充满着生机的力量注入她的身躯,帮她抚平了这股不适。
“木正大人。”
姜藏烟身边的少女立即抬手行礼。
木正？
姜藏烟总觉着这称呼在哪里见过,但当下来不及细想，也随着匆匆行了个礼。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这几日的修习成果。”
这位木正大人的声音,如同令嫩芽破土,花蕊盛放的春风般和煦。
但姜藏烟却一阵紧张。
坏了,到底她修习了什么？
“灵素,你先来。”
偏偏，这木正不知是否看出她的窘迫，指名道姓道。
“是。”
然后,姜藏烟听见自己道。
怎么回事？身体不受控制了？
姜藏烟惊愕发现，此时此刻，自己就犹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行云流水般使出她见都没见过的灵决，与那位温和的木正进行了一场短暂却畅快淋漓的交手。
“不错。”
片刻后，绿芒隐没，灵决溃散，这位木正夸赞了一句。
直到此刻，姜藏烟才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一边偷偷探查自身状况，一边悄悄观察四周。
除了和她同来，被称为青降的少女外，这里已先到了三人，只是，均表情疏离，看似关系不佳。
而这位木正在耐心地依次考校后，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们都没有荒废修炼，这很好，这让我愈发期待你们在春祭大典上的表现了。”
春祭大典？这又是什么？
姜藏烟恍惚觉着自己好似一个面临考核，却因常年逃课，什么都不知道的绝望学渣弟子。
而此时，她并不知晓，李星悬比她更要绝望。
被这参天神木震撼的短暂时间，已足够屋里的老头愤怒地追了出来，揪着他的耳朵怒吼，“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逃！不把药方默一百遍，别想再出门！”
“巫咸大人，您消消气，消消气。”
屋外那些本在晾晒草药，或聚众聊天的人，都被老者这一嗓子吼了过来，纷纷劝道。
但显然，老人家和剑修一样身有反骨，反倒愈发愤怒，“谁说都不管使！”
李星悬其实从被抓住的那瞬就条件反射准备挣脱，然后，他发现自己凝不出丝毫剑气了。等情急之下召唤太初剑，才意识到太初剑也不见了。
不对，太初剑好像不是完全不见。
他怎么觉着太初剑在古木的方向？
不行，他不能被这老头带走。
“等下，你谁啊？”
李星悬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的视野骤然一晕，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摊着药方的桌前。
熟悉的老头，熟悉的图腾，熟悉的那一句怒吼，“…你怎么还好意思睡着的！”
不对劲！
李星悬意识到，时间回溯了！
短暂的沉思后，他还是选择毫不犹豫冲向门口。
这一次，他没有被古木震撼，一边快速地朝古木的方向冲，一边凭借太初剑那一丝微弱的气息，试图将它召来。
但，他失败了。
怎么会？
少年微微愕然。
他怎么感觉太初剑好似被困在了什么炉子里，周围怪热的。
也就是这么一个走神的功夫，他脚下重重一绊。
“嘶！”
李星悬绝望发现，这具身体虚弱而不协调，哪怕他很努力地在控制了，却还是“噗通”倒了下去，然后眼睁睁看着那老头暴怒地将他拎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再说话反驳，自闭地从老头噼里啪啦的叙述中，大致搞清楚自己好像是他的孙子。
他这辈子头一次给人当孙子，还怪不习惯的。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已渐亮，远处那株神异巨木的光芒，在煦阳的金芒下，收敛了几分。
不过，这太阳怎么好像是从巨木顶部跳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啊！
李星悬被倒拎着，一路穿过一栋栋造型陌生又新奇的圆顶草屋，从路边的积水中，恍惚地看到了自己陌生的脸。
他已确定，这是一个幻境，却又感觉这个幻境怪怪的。
不管怎么说，这肯定是一个针对剑修的幻境。
因为，在被老头训了半个时辰后，被逼着坐在药方前的少年绝望发现，自己现在不仅身体虚弱丝毫不剑修，还是一个，一个字都不认识的文盲！
姜藏烟也发现自己完全不识字，但也同时发现，只要自己足够摆烂，那个自动使用“灵决”的自己就会上线，把这些字喂到她的脑子里，并开始自动演练修行。
这让她觉着，这个幻境，可能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幻境，更像是某个人的记忆。
自己，是穿成了这个记忆的主人吗那么离开幻境的关键又是什么？是将这段记忆走完？
思忖间，木正的课程已结束。
这堂课其实足足上了三天之久，但无论是上课的人还是听课的人都亦精神奕奕意犹未尽，让姜藏烟恍惚觉着自己看见了那群日夜不休修炼的剑修。
“我要去巫殿七日。这七日，你们可自行行动。”
离开前，这位温柔的木正道。
“是。”
少女们恭送着她离开。
见木正的身影彻底消散，青降小声对姜藏烟道，“大人好像才从巫殿回来，怎么又要去了。”
她并不知道巫殿是什么。
姜藏烟随便附和了两句，在心底叹气。
“对了，你今天要下建木吗？”
青降又道。
不，她在想这里有没有类似书阁的地方，好让她恶补一下常识。
姜藏烟刚掠过这个念头，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听见了一个很震撼的词。
“你刚刚说什么？”
她不是很敢立即确认地再次询问身边的少女。
是听错了吗她怎么听见了建木二字？
“我问你，你今天要不要离开建木？”
青降并不介意重复，很是兴致勃勃道，“今夜恰是月圆之夜。”
这里真的是建木！
建木，木正。
一瞬间，姜藏烟明了幻境的时间地点了。
在三万年前。
这是修真界的史书上都未有多少记载的神秘上古，又被称为巫神时代。
据说，这时尚未形成系统的修真功法，但有部分人类却拥有比现在修士们更为强大，接近传说中神灵的力量。
他们被称为巫神，居住在一株可连通天道的巨大古木上。
这株古木，叫建木。
后来，建木被天火点燃，这些强大到据说可以司掌四时五行的巫神就此消失，只余下古木残骸，被后来的人类拾取，研究，修行，逐步开创了修真之途。
姜藏烟扫过脚下流淌的金芒。
原来，建木就如天道化身一样，本身就蕴含着无数的道则。
那如果，这个幻境真的如她所想，是某个人的记忆，那就意味着，泽息幻境的核心层很不一般。
这核心层里，究竟有什么？
姜藏烟此刻甚至很想找到赵明澄。
“我不随你去了。”
听见青降又在邀约她一起去看什么祭月舞，姜藏烟摇头拒绝。
她现在最想做的是找人。
可下一瞬，她发现回到了刚下课的时候，青降嘀咕完木正，再次向她发出了同样的邀请。
姜藏烟：“……”
懂了，这个祭月舞，是必走剧情。
“我们要去哪里看？”
“巫咸村。”
“巫咸村？”
姜藏烟沉吟了一下，在脑海中拼命掏看过的信息。
关于上古的寥寥记载里，除了司掌四时五行的五位司正巫神，还有统领普通巫族人的十位巫族长老。
他们的修为，大多介于普通巫族人和巫神之间，也有的略低于她们这些巫神候选人。
在从建木往下走的一路上，姜藏烟已从看守建木的巫卫口中知晓了自己和青降的身份。
她们都是下一任木正的候选人，在巫族拥有仅次于五正的权利。
是以，建木上的巫卫对两人十分客气。
不过，在听说她们要去巫咸村看祭月舞时，为她们准备着一种看起来似马却又长着一只角和一双翅膀的坐骑的巫卫却道，“巫咸村的祭月舞，可能看不上了。”
“出什么事了？”
青降询问。
“听说巫咸大人的孙子中了邪，连字都不认识了！”
不认识字的姜藏烟顿时一阵心虚，但她也确定，这肯定是落入幻境的人之一！
“不识字倒也没什么。”
青降不是很在意，“许是不小心伤了脑子。”
“是，巫咸大人也这么想。他老人家的医术多了得啊，结果治了一天后，他孙子开始逢人就问，青玉花瓶，也不知，这青玉花瓶到底有什
么特别。”
青玉花瓶？
姜藏烟差点没控住自己的表情。
李星悬为什么会想到这么离谱的暗号？
“你最近，越来越离谱了。”
此时，李星悬正坐在最初穿来时的那张矮几后，听自己的祖父训话。
这位老人家围着他洒了一盆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水，又念念叨叨了一大串灵决咒语一样的深奥词汇后，似乎终于确信他还是自己孙子，遂道，“算了，还是得听你祖母的，把你送去巫卫锻炼锻炼。”
巫卫？这又是什么？听起来像是护卫，肯定很没自由。
“我不去！”
李星悬斩钉截铁地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