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殷唱阳被大娘带回了家。


    一路上,殷唱阳默默观察沿途村民,发现他们呈现出两种极端:一种在见到他后,眼冒绿光,脸上的神色热切到让人不适;另一种人行动迟缓,表情呆板,状如行尸走肉。


    大娘只顾着回头拉他,一时没注意,撞上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对方一直低着头,被这么一撞抬起脸,冲两人嘿嘿一笑,口涎顺着下巴流淌下来。


    殷唱阳皱起眉,做出小孩常有的嫌恶模样:“他怎么像个疯子?”


    大娘啐了那青年一口,低声恐吓着殷唱阳:“你说对了,他还真就是个疯子,别理他,小心被带得疯疯癫癫的!”


    殷唱阳内心哂笑,抓住大娘衣衫下摆,躲在她身后:“那这些人也都是疯子?”


    他指了指那些行动迟缓的人。


    大娘对他没多少防备:“都是,真正可怕的你还没见到,再不回去,等会碰上可不好。”


    殷唱阳对她说的“真正可怕的东西”有些在意,但知道很难再盘问出更多有用讯息,只得跟着大娘回到家中。


    大娘家在村中显然是富户,院落格外敞亮,院子里用篱笆围着一小片松软的泥土,里边栽的却不是果蔬,而是一片白刺玫花,那花丛郁郁葱葱,开得正好。


    殷唱阳没想到在海底能见到陆上花卉,多看了几眼,被大娘注意到,她得意地向殷唱阳介绍:“这神花和灵土,是我从大人那儿兑换来的,只有最忠实的信徒才能栽种……”


    神花?灵土?白刺玫花在陆地上算不得罕见,在这水底倒成了无上珍宝了!至于那所谓的“大人”,殷唱阳猜想多半与八蛸有关,对方可能是八蛸的使者。


    大娘继而谈论起家中的富庶,殷唱阳听着,心知这个时候要捧场,但他不怎么会说恭维话,于是只点了点头。


    大娘讲得口干舌燥,盯着他,泄了气:“你这孩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算了,总比上一个小丫头片子好,她吵得我脑瓜子到现在还嗡嗡的,你就住这儿吧——”


    她解开门锁,指着柴房。


    殷唱阳往里一看,虽是柴房,里面堆放的却并非木柴,而是许多水缸,地上还铺着一层干草,不过因为是在海底,那干草湿漉漉的,外加屋内没点灯,一进去,整间屋子潮湿又昏暗。


    不适合寻常住人,倒是很适合做牢房,殷唱阳心想。


    大娘离开了一阵,再回来时怀里抱了一床被子,她把铺盖丢在地上,说:


    “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往后留在我们家,也不能成天吃白饭,从明天起,你就负责每天把这些缸装满,明白了吗?”


    这整整一屋子水缸,每天都要装满,谈何容易?


    殷唱阳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法术没失效,他还维持着孩童身形。


    如果他真是个十岁左右的普通孩子,可以预见接下来会过着怎样当牛做马的生活。


    这村子里处处透着诡异,殷唱阳不欲节外生枝,佯装恭顺地点点头,答应下来,末了,他抬起眼睛,状似无心地问:


    “听村子里的人说,和我同来的人也在这,她在哪儿?”


    这句问话却让大娘警觉起来:“从过来的路上,你就一直在问她,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不管你俩是不是一伙的,在上头感情有多好,现在一起下来了,再想着不该想的,就是一对枉死鬼!”


    殷唱阳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发怒了,他也不擅长曲意逢迎,当即追问道:“什么想着不该想的,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问问问,就知道问!还以为你是个识相的,没想到勾三搭四,也不安分!”大娘更加生气,摔门而出,从门口传出落锁的响动声。


    殷唱阳极其茫然,他平常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然而在这个古怪的村落里待久了,他的疑惑越发浓厚,这村子里似乎就没几个正常人。


    他透过门缝往外瞧一眼,确信大娘已经走了,当即回到水缸边,打算最先对它进行调查。


    等揭开水缸上的盖子后,殷唱阳却微微一愣。


    缸中的东西,显然并不是水。


    殷唱阳用手指沾了点,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


    居然是鄜延脂。


    这东西是一种油,呈现黑褐色,质地浓稠,在凡间是真正的抢手货,往小了说,可以用来点灯当灯油,往大了说,在加工后可以制成火药。


    这东西可比院子里被当成宝贝的白刺玫花,要珍贵得多。


    殷唱阳举目望去,屋子里满满当当,存放的都是像这样的水缸。


    他太阳穴跳了跳,眼下只要放一把火,以这屋子里鄜延脂的储量,能烧掉整个村庄。


    这里的人究竟是真傻,还是不要命?


    殷唱阳没有头绪,便干脆不想了,走到门边,从指尖施放出一道灵力,轻松挑开了门外那把锁,他推开门,轻手轻脚地来到院子中。


    大娘没刻意提防他,院子里也没其他人在。殷唱阳悄悄凑到每间屋的窗户边,仔细探查明茴的去向。


    他料想对方的待遇也好不到哪去,应该不会被分去舒适之处,便往条件简陋的地方找,很快地,他盯上了厨房。


    殷唱阳推门而入,看见一个人影,正抱膝坐在地上,往土灶里塞干草,那火势蔫了吧唧的,许是海底潮湿,并不好点着。


    对方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整个人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正是明茴。


    明茴见到他,慌忙加快手上动作,多添了一把干草,辩解道:“我一直在烧火,一点都没偷懒,以后也会好好干活的,能不能别让我嫁人?”


    殷唱阳对她的话有些不解,向她走去:“嫁人?小小年纪谁要你嫁人,还不快点跟我走。”


    明茴抗拒他的靠近,从土灶里拽出半截还在燃烧的干草,劈头盖脸扔过去:“别过来!”


    殷唱阳偏头躲开砸过来的干草,称赞一句:“不错,手劲挺大的,适合练剑。”


    明茴大叫起来:“你怎么跟那个练武狂一样就知道练剑练剑的,我告诉你,他会来救我的,他这个人杀人不眨眼,肯定会把你们全都收拾了,快点滚!”


    殷唱阳看见她色厉内荏的模样,只觉得好笑,猛然间想起自己没解除障眼法,怪不得对方不认识自己。


    他一抹脸,露出真容。


    明茴:“……”


    殷唱阳好心提议:“那个会来救你的练武狂呢?带上他,我们还要去对付八蛸。”


    明茴:“……”


    她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飞奔过来,差点绊了一跤,结巴道:“不、不用等他了,没有他,仙师肯定也能一举把妖怪斩除……”


    明茴越说越气短,心虚地抬眼瞄殷唱阳。


    “借你吉言。”殷唱阳睨她一眼,似笑非笑,施了法,重新变回孩童模样,“走吧。”


    两个人正准备离开厨房。


    “死丫头,烟囱一点烟都不冒,你烧的哪门子火!”门被人猛然推开,大娘突然出现在门口。


    她看见两人,双目霍然睁大:“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一个没看住,就搅合在一起了!说,你是怎么从柴房里跑出来的!”


    大娘几步上前,就要揪住殷唱阳衣襟。


    “谁是奸夫淫.妇,你们这儿想成亲想疯了吧!我俩才多大,你心真脏!”明茴因为有人撑腰,也不再隐忍,躲在殷唱阳身后冷声嘲讽道。


    “你……你!”大娘一边要从殷唱阳背后扯出明茴,一边高举起巴掌。


    殷唱阳抓住她胳膊,拦下了这一耳光:“你们从哪开采的鄜延脂?”


    大娘愣了下,有片刻茫然。


    看情形,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储存的东西是什么。


    殷唱阳换了个说法:“我问的是柴房水缸里的那些油,你们从何处得到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大娘用力甩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我本来还想将女儿嫁给你,你偏不识好歹,还想勾搭她,我告诉你,她是我的二儿媳!”


    她口中的二儿媳显然指的是明茴。


    原来在这等着,这大娘算盘倒是打得响,一双儿女还没嫁娶,就把主意打到了被献祭的童男童女身上。


    大娘壮硕的身躯堵着门,自认为两人已经无处可逃,冷冷瞪视着他们:“本来看你俩年纪小,想着先养在家里当个劳力,现在看来再不成婚,你俩就要通奸上了!”


    殷唱阳知道和对方讲不通,对方显然深陷进自己的臆断里,听不得辩解。


    大娘又朝门外招手:“囡囡,把娘给你挑的夫婿关回去!”


    门外发出轻微的走动声,大娘侧过半边身子,以便让她的宝贝女儿进来。


    逆着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走近,看身形,分明是个妙龄少女。明茴惊叹道:“你这是给女儿找了个童养夫啊!”


    大娘狠狠剜她一眼,眼神刻骨的冰冷。


    殷唱阳皱起眉,在女子步步走来之时,他又问那同一个问题:“你知道鄜延脂么?”


    “不知道,娘没告诉过我。”女子轻轻笑了起来,她的嗓音粗粝,乍然响起,像沙石摩擦过人的肌肤。


    然而在下一刻,她低下头,看向两人,伸出超过五根手指的手。


    殷唱阳看见了,一共有七根手指。他抬起头来时,身后响起了明茴的倒抽冷气声。


    他彻底看清了女子的脸。


    霎时之间,屋内仿佛寂然无声。


    殷唱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五官错位,两只眼睛一高一低,高的那只接近眉毛,低的那只接近鼻翼,兴奋流露出的笑容,残忍而喋血,分明是某种畸形的怪物!


    对方七根手指的手掌抓住了他,口水顺着吞咽声不停滴落,却故意捏着嗓子,柔柔道:“郎君——”


    明茴猝然惨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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