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那天的一幕幕仿佛又浮现柏青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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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冥伸手一截, 成功拿到了装有股份转让协议的公文包，陈世豪却没有按照约定放了柏青，反而在池湛的眼皮子底下, 明目张胆将车门关上，车窗升起，隔绝了池湛阴鸷可怖的视线。
陈世豪欣喜若狂地看着厉冥手上的公文包，眼里不断闪烁着贪婪的邪光。
他注意力被转移到公文包上，不知不觉放开了掐着柏青脆弱脖子的力道。
柏青一被松开，便立马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他眼尾微微沁红，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沾湿眼睫。
趁陈世豪沉浸在狂喜之中，没有余力留意他, 柏青抬眼和厉冥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同时视线不断梭巡车窗外的景色。
陈世豪不客气地抢过厉冥怀里的公文包，语气轻蔑：“拿来！”
厉冥眉头狂跳，手掌紧紧捏成一个拳头, 拳头攥了又松, 松了又攥。
柏青这会儿已经瞅准合适的位置，他转头看向迫不及待打开公文包要检查协议的陈世豪，突然出声说了一句话。
陈世豪打开公文包的动作陡然凝滞，他倏地睁大眼眶转头望向柏青, 只见毫无桎梏的柏青猛地拉开了车门。
还没等陈世豪搞清楚状况，柏青已经反手把住了车子门沿, 紧接着做了一个看上去仿佛被人推了一把的假动作，然后他半个身子迅速探出了车外。
刺人的寒风呼呼刮猎，衬得柏青挂在车外的单薄身体如同摇摇欲坠的落叶一般，只需轻轻脱一点力, 陈世豪胜券在握的局势便会彻底扭转。
柏青向来是谨慎的，车上只有四个人，他，厉冥陈世豪，还有开车的司机男。
陈世豪只来得及看到柏青唇角一勾，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然后笑意一敛，柏青面孔换上了惊惧害怕的面具。
池湛的车在后面追赶，司机紧紧盯着前方，精神紧绷不敢放松一点，根本顾不上回头看后排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动静，紧接着柏青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你干什么！！陈世豪！你要把我推下去吗？你疯了！！！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把我推下去！！啊啊啊啊——”
嘴唇发白，声线颤抖，做足了姿态。
然后，柏青缓缓松开紧扒着车门沿的手指。
陈世豪听到柏青胡言乱语本来还在茫然，可越听脸色越发难看，他意识到柏青要做什么，瞬间面目狰狞地猛扑过去，想要拉住身体往后倒的柏青。
可一切都太快了，他手指只来得及擦过柏青的衣角，柏青的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坠下车了。
柏青坠车的位置是他精心选的。
他刚刚看过了，这里的路段是土路，而且因为地势低，昨天下过雨的积水未完全干，泥土松软，只要他稍加注意保护好头部，不会受太重的伤，运气好的话也许只是晕过去。
结果岂料这时意外出现了。
或许是土路比他想象得更松软，而且司机听到后排的动静下意识在最后关头踩了刹车，坠车后柏青特意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
发现自己根本晕不过去！
悄悄动了动身体，好像只有点擦伤。
太轻了吧！！！
老天爷，你别在这里眷顾我啊！！！别搞我啊！！
我要晕啊！！我要晕啊！！！快让我晕啊！！
池湛已经快跑到他面前了，柏青当机立断，闭上眼睛头一歪。
装晕也是晕！
陈世豪不敢去确认柏青的状况，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抖着手关上车门，朝司机嘶吼道：“走！！快！快开车！还愣着干什么！？”
司机一脚油门，车蹿了出去，池湛的车没有再跟，陈世豪一行人顺利开上平稳的公路。
可陈世豪的心绪仍无法平静，心脏剧烈跳动，他脸色发白地啃着手指呢喃：“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事！”
他急切地向车内的两人征求认同：“不是我！和我无关！你们都看到了吧！对不对？是他自己要跳下去的！不是我！！”
司机不敢说话，因为他确实没看到真实情况。
见司机不吭声，陈世豪又猛地看向厉冥。
“你看到了对不对！！你一定看到了！！你知道不是我对不对？！”
他一把握住厉冥的手，眼底都是希冀地寻求认同感，看着厉冥就像是在看着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厉冥看着他紧张的脸庞，不负他所望安慰道：“对，我都看到了，不是你的错。”
陈世豪闻言脸色一松，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整个人浑身是汗的瘫软在座位上。
人一旦从惊险的境地里脱离出来，并且在他人身上获得了认同感，就会迅速对那个人产生信任和好感。
和吊桥效应类似，陈世豪轻易对厉冥卸下了防备。
然后一个小时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厉冥带着协议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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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竟然是这样！
沈丘风看着柏青像是在看一个怪物的同时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他觉得自己接下来听到什么事情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柏青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到如此细节且缜密的计划，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为什么他会帮你？”沈丘风不解道，难道柏青真有那么大的魅力，短时间内就让陈世豪的人倒戈了？
“因为他缺钱，他家里人生病了。”柏青说着有些担忧起来，也不知道厉冥那小子怎么样了。
虽然柏青当初故意利用小说接近厉冥，几句话套出了他的情况，但是他当时说要让厉冥回去上学是真的，可没想到那小子拿到钱后就跑了。
“我答应了会给他一笔钱，”柏青说着又轻笑起来：“还是让池湛打过去的，他一直以为我是对那孩子发善心才让他汇钱的。”
【要抓回来吗？我可以再找到他的】
【不用，打笔钱给他，那孩子好像过得挺困难的】
柏青抿了抿唇，他是真的有些在意厉冥那孩子的去处，心想过两天让池湛查一查。
“然后呢？”沈丘风见他停下，忍不住问道。
“后来？”柏青想了一下：“后来他就不敢再伤害自己啦。”
沈丘风：？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我刚刚是穿越了吗？怎么突然就跳跃到了这里？”
柏青被沈丘风的幽默表达逗笑，自顾自笑够了才继续满足他的好奇心。
“后来我和他说……”
当时柏青设计让池湛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坠车画面，然后故意混淆他的记忆，在池湛精神不稳定的状态时强行将一个意识塞入他脑中……
【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会死】
【你伤害自己，就是在伤害我，你要改】
柏青成功植入了指令。
让池湛时刻谨记自己的安危已经和柏青的划上等号。
从此以后，池湛每次想要伤害自己时，那道指令便会强势地阻止他，内心里害怕柏青真的会受到伤害的恐惧战胜了一切，然后总能在紧要关头拉池湛一把。
“原来是这样啊……”
沈丘风想起了那些他忽略的蛛丝马迹。
怪不得在池湛失踪时，所有人都害怕有自毁倾向的池湛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柏青表面上焦急，实则气定神闲。
还有池湛在浴缸里被人救起来以后，他明明打了那么多电话给柏青，想要柏青回来看看生命垂危的池湛，可柏青从没接过一次电话。
“他怎么敢死啊，”柏青唇角恶劣地勾起一个弧度：“我要他生他便生，要他死他才能死。”
沈丘风倏地抬眼。
柏青竟然从那时开始就已经算到了那么久以后的事情。
那岂不是……
“你……你、你从未打算过要和老板一起走，所以你的机票才只买了一张！不仅如此，你还猜到了老板可能会因为你的离去而……你竟然那么早以前就料到了……”
是的，当时柏青只买了一张机票。
这才是沈丘风觉得柏青前后行为不一致的重要原因。
明明柏青之前把所有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可却在最后关头，和池湛说机票买好了，实际上却只买了一张。
柏青笑了一下，默认了。
没错，他当时一反常态要包揽所有旅行事宜，就是为了瞒天过海。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老板一起出发去旅行？”
沈丘风想起当时二人大张旗鼓跟所有人告别，可到最后却只有柏青一个人走了。
柏青目光落在木质桌子上的年轮图案，指腹放上去慢慢摩挲着。
“因为我要检验一下我的成果。”
沈丘风瞳孔染上疑惑。
“检验什么成果？”
柏青语气很轻快：“检验一下小狗是不是真的离不开我了，是不是没了我就不能活。”
“那你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得干净一点，买两张机票，为什么只买了一张，却和他说你们要一起去旅行？”
沈丘风浑身不自在，他像个强迫症患者，看不得一点不完美。
这种随便一查便能查出来的东西，算无遗策的柏青竟然遗漏了。
“难道你不怕被发现吗？还是……你故意的？”
柏青嗯哼一声，耸耸肩无所谓道：“发现就发现呗，我没什么心思，就是单纯觉得不会一起走，就没给他买。”
自从柏青从失忆的池湛口中得知，其实池湛一点也不在乎柏青会骗他，甚至很纵容柏青这个事实，柏青就一点也不怕了。
他也会累，也需要休息。
沈丘风：……
柏青继续说：“你们不知道吧，池湛早就恢复记忆了。”
这件事池湛想瞒，但是柏青几乎是在看到恢复记忆的池湛第一眼时就察觉了。
但是这并不影响柏青想多留纯情版池湛一会儿，所以他当即将计就计，顺着池湛的心思陪他演了一场。
可后来池胜全出现并捅了池湛两刀，池湛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他醒来后太过急于和柏青解释这些年的误会，才不自觉暴露了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
可柏青那时候已经不在乎他有没有恢复记忆了，都没差。
“最后一个问题。”沈丘风抬了抬金框眼镜：“你的目的是什么？”
柏青有些失望了，这就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还有好多事情没说呢。
比如池胜全的出现不是巧合，那段时间，他收到一直跟踪在池胜全身边的侦探发来消息。
池胜全似乎打算再故技重施，用视频威胁他，而且还打算在顾筱筱的生日上堵他，所以他当时不顾池湛反对，拖着病体坚持要出席周岁宴。
怎么能不出现呢？
是时候了。
让池湛亲耳听到当年他离开的真相，给予池湛心脏最后重重的一击。
他想要告诉池湛。
你看，我多无辜啊……
你该后悔，该求痛哭流涕，该对我抱以深入骨髓的愧疚和爱意。
可没想到，最后池胜全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又或许从何筝泉口中得知池湛的发达和失忆的事情，贪婪作祟，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将目光放到能捞到更多好处的池湛身上，让何筝泉拿着自己随身戴着的佛牌去“认亲”。
过程虽然有点曲折，但好在结果如柏青所料，池湛从池胜全口中得知了所有的真相。
又比如其实去环游世界也没必要带上这两本日记本吧，怎么那两本正好在打开的行李箱里呢？
当然是他故意的啦。
日记上洇湿的泪水痕迹还是他前天用水洒上去伪装的。
没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目的？”柏青惊讶道：“我不是一直在说吗？”
他的表情认真得令沈丘风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我想要一只狗。”
“我想要一只只看着我，只围着我转，对我绝对忠诚，只会因为我而波动，离了我不能活的小狗。”
没错，什么回来是为了再续前缘啊是假的，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彻底驯服池湛，多年前他失败的，在多年后他重启了。
沈丘风呼吸猛然一滞。
【毕竟我可不想要一只坏掉的小狗】
【我可不想要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狗】
【检验一下小狗是不是真的离不开我了，是不是没了我就不能活】
沈丘风听到这里，突然想起池湛在柏青刚回国时，曾经对他谈起过柏青，那时候池湛已经渐渐松动，嘴上却嘴硬得很。
【他太高明了……不知不觉就会被他骗了……不能放松警惕……】
至此，沈丘风才体会到池湛是什么意思。
太高明了！实在太高明了！
这人太擅长将自己的真话和目的隐藏在虚虚实实之中，和柏青打交道，太容易被他带着走了。
同时沈丘风惊觉，最终一切走向都会朝着柏青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忍不住拍案叫绝。
“你要钱，要爱，也要名，要万无一失，也要漏洞百出，高明！实在是高明！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太厉害了！”
或许连漏洞百出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沈丘风体内沸腾着兴奋的血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莫名的神采奕奕。
“你才是我最该观察的人，太感谢你了，柏先生。”
柏青是天生的猎人，他不分心，只盯着自己的目标，不重要的事情他看都不看一眼，所以他不会分出多余的精力去搞垮柏生廉，也不会在意过程中的意外。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以利用一切，甚至自己。
柏青用温柔编织一个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用无辜的姿态去迷惑池湛，然后等着池湛自投罗网。
池湛一开始还能保持怀疑的，可一个一个真相残忍地揭露后，也许他也已经迷惑了。
或者说，他不敢再不相信柏青了，如果怀疑的代价是失去柏青，那他无法承受。
除了一起沉沦，池湛无路可走。
当初小姨要过来把柏青带走，柏青知道周雨晴生性善良，于是悄悄告知了她池湛生病的事情，周雨晴一边心软，一边对柏青恨铁不成钢。
“小宝，你可别太那什么……网上都怎么说来着，恋爱脑！对！恋爱脑！”
柏青愣了半天，恋爱脑？！他吗？
随即他嘴角陡然绽开笑意，真有趣。
原来他一切因为欲望而主观能动性驱使的行为在其他人看来是恋爱脑啊。
恋爱脑。
多好的一个词，他的所作所为可以被这个词完全掩盖。
我对你宽容至极，是因为我是恋爱脑，绝不是有其他目的。
好吧，这个恋爱脑他当了！
柏青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处于兴奋中的沈丘风，轻声道：“不用客气。”
“还有，小说写得不错。”
沈丘风身体一僵：“你知道了？”
柏青微微颔首：“不难猜。”
就在这时，池湛终于回来了，柏青起身向沈丘风告别。
驱车回程的路上，池湛一直沉默不语，柏青也不说话，只兴致勃勃地欣赏车窗外的雨景。
到了晚上七点，柏青实在忍不住了，对着正要进浴室给他放洗澡水的池湛背影说道。
“乖乖，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男人高大的背影一僵。
“转过来。”柏青命令道。
于是池湛乖乖转身，走到柏青面前。
“你都听到了吧，今天。”
柏青用的陈述句。
池湛瞳仁定定看着柏青，看着这只他手掌里、心尖上唯一的蝴蝶。
无辜的、迷惑人的。
看似脆弱，实则翅膀轻轻一闪，便能在他心上掀起毁天灭地的龙卷风，带来一场席卷一切的海啸。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宝宝……你想让我知道吗？如果你想，我就知道，如果不想，那我就不知道。”
柏青闻言皱起眉头。
他不满意。
池湛敏锐察觉到眼前人的情绪，他从来只做令柏青满意的事，于是急忙握住柏青的手，亲了又亲。
“宝宝……你想我怎么做？你教教我！”
柏青定定看了他半晌，然后水红色的唇慢慢轻启。
“我要你知晓我所有的虚伪、不堪、算计和黑暗后，仍然无可救药地爱我。”
没错，既要又要的人从来都不是池湛，而是柏青自己。
池湛已经无暇分辨今天他撞见柏青和沈丘风的对话是不是柏青有意而为之。
他只知道柏青又用那种令人心碎的眼神看他了，池湛受不了他那样。
不要皱眉，不要难过。
池湛微微低头亲了亲柏青的额头，珍重而认真。
你是我最珍贵的、唯一的宝物。
我是你永远的俘虏。
“好，我爱你，永远爱你。”
柏青浅浅垂下眼眸，再抬眼时，眼眶已经饱含水汽。
“可是……那样对你不公平……”
骗人的！公不公平不是你说了算的！
“对不起……”柏青手从下往上，慢慢抬起。
骗人的！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
“如果你……”柏青的手攀上池湛的脖子，面上泪眼婆娑。
“如果你对我心有芥蒂，我……我放你走……”
骗人的！我们要生生世世相互纠缠到死！
莹白修长，堪称艺术品的手指围成一个圈，轻轻禁锢住了男人的脖颈，柏青的大拇指按在池湛的喉结上。
“我真的……好爱你……”
你不爱我！你就去死！你就去死！！
“我也爱你！”
回应柏青的是池湛响亮又快速的告白。
柏青一愣。
“即使我是坏蛋也爱我吗？”
“好蛋坏蛋都爱。”
柏青看着他真挚的脸庞，良久，忽而笑了。
他松开对池湛脖子的禁锢，拍了拍池湛的脸：“好乖……”
被夸奖了的池湛眼睛亮亮的，眼里心里满满都是眼前这个人。
“我想洗澡了，乖乖，你帮我放洗澡水。”
于是池湛迈着微醺的步子，心情雀跃地进浴室里放水去了。
从浴室里传来水流声。
柏青一动不动地站在卧室正中央，许久，青年突然转过身，视线穿透屏幕，望向屏幕前的你，无声无息地动了动嘴唇。
那口型是……
【你也被我骗了吗？】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