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湄被火燎到一样,猛然甩开太子的衣角。
太子低头看去,衣摆已经被攥到出现了褶皱,可见宋湄握得有多用力。
先前那么用力,然而他只问了一句话,她就如此轻易地放开了。
太子面色微妙地变了:“看来冯娘子心中自有成算,不必本宫多管闲事。”
说着,他掸掸衣摆,像是要掸尽上面沾惹的灰尘:
“那本宫就先告辞了。”
与此同时,寝殿外响起脚步声。
先前离开的老嬷嬷又回来了,阴沉的声音传入室内:“陛下不来这处寝殿,要把人送去丹房,半个时辰内就到。等会儿再给她喂一碗药,免得晚上折腾。”
宋湄惊惶地望向门口。
太子微微一笑,提步准备离开。
宋湄急了,斥道:“你身为一国太子,不为百姓办事,竟然还帮着你父皇残害良家妇女!你爹是狗皇帝,你是——”
后半句在太子戏谑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是什么?”
太子盯着宋湄:“你好大的胆子,几次三番诋毁皇室。先前暗示本宫红杏出墙,现在又要将本宫比作什么?”
外面传来惊呼声:“你们是谁?我可是奉皇命……”
老嬷嬷似乎被捂住了嘴,听不见说话声。只听见挣扎的动静,听声音被绑住的还不止一个人。
宋湄暂时松了口气。
太子好笑地看着宋湄的样子,扬声吩咐:“拖远一点,若被谁听见本宫说的一个字,就割掉舌头。”
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可是仔细一看,他的眼中根本没有笑意,他是认真的。
李朝恩悄无声息地自殿外进来,从始至终没有乱看,给太子搬了张椅子。
待服侍太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李朝恩又往炉中插了一支香。
以香为限,香尽则止。
青烟袅袅,李朝恩盖上金炉,再度快步离去。
太子安然坐于宋湄面前,这是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宋湄看了正在燃烧的香一眼,刚燃个开端,还剩下许多。
隔天,宫中就传出了今年宫中秀女的旨意:七品官员十四到十八岁未曾婚配的适龄女子皆要入宫。
与此同时,昏厥了快一天一夜的宋柔恍惚的睁开了眼睛……
沈氏先是高兴,“可算醒了,”又兴奋道,“那消息果然是真的,我儿就是有当娘娘的命!”
宋柔脸色忽然一变,尖声道,“不,我不入宫,让宋湄去!”
宋湄并没有立刻去找宋柔,她打算先多列几户人家,做好功课之后再精准套话。
云苓还是有些不放心,“您说了坚决不退婚,太太和二姑娘那边不会善罢甘休吧,万一说动老爷……”
宋湄微微一笑,“等的就是她们说动我爹啊。”要不她怎么好意思坑她爹呢?他不仁,她才能心安理得的不义嘛。
云苓虽然不解,但看着宋湄的表情立刻就安心了,反正她家大姑娘肯定吃不了亏。
事实上,宋湄主仆所料不错。
虽然尴尬的脚趾扣地想自闭,但对方不是真的劫匪而是明镜司还是让宋湄稍微松了口气,这个时代的明镜司类似于明朝锦衣卫,虽然名声不怎么好,但总归也是朝廷正规机构,应该不会滥杀无辜……吧。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对方确实是明镜司,但干的好像不是正经勾当。
宋湄假装没看到地上血糊糊的两个人,讪讪笑道,“打扰大人们公务,非常抱歉,我们这就走。”
然而她才后退了一步,一柄剑就架在了她脖子上,劲装少年笑的灿烂,“抱歉了,宋大姑娘,可能需要您留一会儿。”
宋湄:……
她大着胆子开口,“请问一会儿是多会儿,我们可以去旁边等……的。”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宋湄扭头,最终还是看向那个一直不敢看的男人,对方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玄衣墨发,贵气天成,再加上一张俊美无铸的脸,本该是赏心悦目的一幕,然而他脚边却趴着一对伤痕累累的青年男女,女人浑身都被血浸透,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青年稍微好点,但腹部也氤着大片血迹,显然受了致命伤,此时已经陷入了昏迷。
男人倒是没有看她,只是认真的雕刻着一颗珠子,正午的阳光照在那冷白修长的手指上,明明是漂亮的画面,却莫名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他头都没抬,只是带着笑意道,“要不先去下面等?”
宋湄立刻闭嘴,那么好听的声音,却说着这么可怕的话,修罗恶鬼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半盏茶后,宋湄被反绑了双手被迫围观明镜司的秘密。
众所周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是不准备让她活的节奏吗?!
宋湄心慌的厉害,趴在地上的男人也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萧观开口,手中锋利的刻刀不小心擦过珠子边缘,直接划伤了修长的手指,鲜血瞬间沁出来。
一旁的劲装少年顿时皱眉,“侯爷!”连忙摸出一瓶药膏递过去。
萧观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将流血的指尖按在那颗已经基本完成的珠子上,那珠子不大,暗红的血液将整个珠子都浸染成墨色,萧观也低头看向趴在脚边的青年,“何堂,你跟了我有七年了吧?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被叫做何堂的青年努力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充满了难过和祈求,“侯爷,对不起。”
那奄奄一息的女人听到何堂的声音,也努力睁开眼睛,吃力的伸手抓住青年的手,对萧观艰难道,“侯爷,九皇子的下落我已经如数奉告,太后那边我也回不去了,只要您放了我们,我和何堂保证隐姓埋名,再也不会出现在人前。”
宋兴德一噎,盯着她语气不可思议,“你故意的?”
宋湄坦然的点点头,“对啊。”
宋兴德诡异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点许倾蓝的影子,警惕的同时反而稍微松了口气,“所以你是在闹什么脾气?房契到底在谁手里?”
“不知道。”宋湄给宋兴德倒了一杯茶,笑道,“为了让爹爹着急,我可故意选了死当,自然不知道在谁手里,只能辛苦爹爹去打听了和破费了。”
宋兴德深吸一口气压下久违的想要揍人的欲望,“为何要怎么做?”
宋湄道,“缺钱呗……”她开始掰着指头数,“我从上柳回家,府里没人去接,我只能自己回来,路上盘缠需要银子吧?”
“我院子里的月例,自从回上柳为我娘守孝起就断了,如今回来也有七八天了,太太提也未提,我总不好去要,毕竟全上京都知道太太对我百般迁就,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我屋里送,怎么可能会缺我的月例?如今外头正到处说我骄横跋扈,不学无术,再传出个欺负继母,不孝不悌的名声出来女儿可就彻底没活路了。”
“哦,还有我这院子里,我三年不在,太太虽然把库房里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摆上了,多宝阁上琳琅满目,院子里的树都绑了绸子,却忘了给我准备新的被褥、帐子之类日用的,小厨房里柴碳都没有,这些我不都得出钱买吗?”
“算来算去,也就藏珍阁的房契能当上这个价格。”
宋兴德气结,“你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告太太的状?”
宋湄摇了摇头,“怎么会?我对太太没什么意见,我只是在提醒您。”她直视着宋兴德,“毕竟那是您的太太,也听您的话,若您稍微把我放在心上,太太哪儿敢怠慢,甚至打我的主意,对吧?三年前不都好好的吗?”
她目光并不锐利,但宋兴德对上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气短,明明他从未向沈氏授意。
宋湄继续道,“我知道,父母会偏心弱一点的孩子,因为我娘有本事,又给我留了丰厚的财物,所以我的吃穿用度,日常月例都可以不管,渐渐的,不仅不用给我,甚至还觉得我拥有的也该是宋家的,最后包括我娘给我定的婚事,你们也能随便伸手。”
“以至于现在您理所当然的觉得我姓宋,该给我的不用给,而属于我的,也属于您,属于宋家,您可以随便处置,是吗?”
宋兴德隐约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大女儿好像并不好糊弄,但十几年根深蒂固的认知还是让他习惯性的敷衍道,“你怎么会这么想,爹承认爹太忙忽视了你,但从来没有怠慢过你的想法,你娘留给你的东西自然是你的,爹爹动过吗?”
宋兴德有一张好皮囊,而立之年也没有像普通富商那样大腹便便,反而精瘦挺拔,走南闯北的见识又让他多了几分儒雅气度,所以他诚恳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轻易相信。
可惜宋湄见过太多笑面虎,比起说的,她更相信做的,宋兴德敷衍,她也敷衍一笑,“有父亲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么送我进宫,好接收我娘留给我财产的事情,应该也不是爹爹的意思。”
宋兴德一顿,皱眉喝道,“你听谁说了这种混账话?”
宋湄道,“这还用听人说吗?只要稍微精明些就能猜出来。”她直视宋兴德,“不然哪个父亲会亲自毁了女儿的婚事,坚持送她进宫呢?就算要把我的婚事给二妹妹,也没必要逼我走绝路不是?”
宋兴德皱起眉头,还要再说什么,宋湄却不想再听那些哄傻子的废话,直接道,“房契的事情就是想给您提个醒,您觉得我手里的东西是宋家的,但实际上,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您管不着。”她弯起眼睛,笑意却不达眼底,“谁想伸手,那就做好被剁手的准备。”
宋兴德剑眉一竖,“何至于此,有话不能好好跟爹说吗?”
宋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没说吗?”
宋兴德变为友军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十分顺利。
没过几日,忠勇伯府,松鹤堂。
李亦宸跪在老夫人面前,一脸倔强,“求祖母允我跟宋湄退婚。”
李老夫人眸色沉沉的盯着他,“因为那个宋柔?”
李亦宸坚定的道,“是,孙儿只想娶她。”
三太太帮腔道,“母亲,咱们又不是跟宋家退婚,不过是把大姑娘换成二姑娘,实在是那宋湄骄奢跋扈,配不上宸哥儿,母亲为何不允?”语气中竟带了些埋怨。
老夫人被她气笑,“配不上?当初你们收许娘子送来的好纸名砚,大儒拜帖的时候怎么不说配不上,哦,现在飞黄腾达了,开始嫌弃人了?”
李亦宸脸涨的通红,三太太却是不服,“当初宸哥儿努力上进,宋湄既然和宸哥儿订了婚,自然也该跟着一起上进才是,如今宸哥儿已经是探花郎,可是你看看她呢,还是不学无术,草包一个,这怎么能怪我们宸哥儿。”
李老夫人冷笑,“你见过宋湄?你亲眼看到她不学无术了?”又看向李亦宸,“还是你亲眼看到了?上次我让你去见人,你倒好,阴奉阳违!”
李亦宸道,“既然不喜欢,孙儿不想给她无谓的希望。”
李三太太也嘟囔,“我怎么没看到,就看她对宋太太那跋扈劲儿就看出来了,真要娶了她,以后进门不得骑到我头上来,还有,就因为宋太太没及时给她拨月例银子,她便直接卖了藏珍阁的房契,这种不知轻重的儿媳妇儿,谁敢要。”
李老夫人只觉得无力,二十多年前,李家还只是普通军户,大儿子二儿子能干,大儿子升为总旗后,上峰给兄弟俩说了媒,千户官的一对姐妹花,一个爽利大气,一个精明能干,想着三儿子聪慧但体弱,她千挑万选,选了秀才之女张氏,就是看中了她老实听话,这样不管是三房内帷还是妯娌之间,都能和睦相处,却不想老实人得了势倒是比谁都张狂起来了。明明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却还自以为是。
她已经懒得再理会三太太,看向李亦宸,“你也觉得宋湄跟外面那些人说的一样?”
李亦宸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老夫人问道,“为什么许娘子在世的时候宋湄没有任何不好的名声传出,她三年不在京城,回来不过短短几日,骄奢跋扈,不学无术的名声就传的到处都是,她甚至没参加过一场宴会,你好歹是探花郎,这点事情你想不明白吗?”
“祖母的意思是,这事儿是宋太太和二姑娘做的?”李亦宸道,“您对她们有偏见,宋湄对宋太太的态度很多人都瞧见了,宋太太从来不敢管她,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是继母,起码的尊重总该有。”
“而且若照您这么说,这几日外头传二姑娘的话也特别难听,狐媚之类的就不说了,还说她珠胎暗结,与多人有染,这事儿是不是就是宋湄干的?”
正是因为这个,李亦宸不忍心爱之人受委屈,才下决心快刀斩断麻和宋湄退婚娶宋柔。
李老夫人怒道,“怎么可能!”
李三太太嘟囔道,“怎么不可能?前些天的事情都传遍了,还说什么跟镇北侯在一起,也就骗骗外人,我看就是欲盖弥彰,荣昌街那么多人看着吴国舅追上了她,说不准就是她自己没了清白,所以就要把柔儿的名声也毁了。”
李老夫人闻言气的胸脯起伏,怒道,“张氏,你也是女人!张口就毁女儿家清白,其心可诛!”又问,“若不是宋湄有本事,镇北侯为何要帮她遮羞?镇北侯可不是随便帮人的人。”
李三太太自然说不上来,但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她还是寸步不让,“如果不是她真的出了问题,为什么那宋兴德突然着急提婚期?而且之前明明已经说好了换二姑娘,昨儿我去又坚决不同意,可见是那宋湄出了什么丑事,怕砸手里。”
三太太越说越觉得是,打定主意不管老夫人如何反对,必不能娶一个无才无貌,还失了贞洁的女人回来委屈她宸哥儿。
李老夫人瞪着她,“你去宋家退婚了?”
三太太心虚的缩了缩脖子,色厉内荏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宸哥儿的婚事,我为何不能做主?”
李老夫人看着李张氏油盐不进的模样陡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只对尚算聪慧的孙子做最后的努力,“宋湄因为守孝耽误了婚期本来现在就该议亲,若真如你娘所说出了事,宋家还敢将宋湄嫁进来难道不怕得罪我们李家?”
“你说我对二姑娘有偏见,试问哪个正经姑娘会引诱自己姐姐的未婚夫?”
李亦宸急急辩解,“她没有引诱,是孙儿对她一见钟情。”
“祖母,前年我游学上柳,曾亲眼见她不辞劳苦为灾民治病,还带头捐银子帮助灾民修房施粥,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品性不好?”
李老夫人疑惑的皱起眉头,“你确定是宋二姑娘?你跟她说话了?”
李亦宸怕李老夫人又说宋柔有意攀附,急忙道,“只是远远一瞥,虽然粗布简衣,但难掩丽质,灾民们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只叫她女神医,后来孙儿还是从一大户下人口中得知是宋家姑娘。”
李老夫人却觉得这更像是宋湄做的事,她这六孙儿从小聪慧,她自然也是尽心尽力给他挑媳妇,比起他们未婚夫妻未曾见过面,她和宋湄却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宋湄在上柳守孝三年,她外家是杏林世家,你怎知不是宋湄,而是二姑娘?”
李亦宸觉得老夫人实在是无理取闹,“许娘子老家在上柳,宋家的祖宅也在上柳啊,当年二姑娘和宋老爷回乡祭祖,回京时孙儿恰巧与其结伴,孙儿亲眼见她手捧医书,日夜不辍,孙儿确定是她。”
三太太也道,“就是,宋家太太可是出身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也比许娘子那个商户女教出来的好。那宋湄字儿都不一定认识呢,怎么可能会医术。”
李老夫人直接无视三太太这个糊涂蛋,教李亦宸,“宋太太确实出身书香门第,但她因父罪充入妓坊,七八年里受的都是取悦男人的教导,早就移了性情,绝对不适合做当家主母。”
看她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了,跟着慕兴德一回来,许娘子就退位让贤,甚至没找过她麻烦,贱籍脱籍立刻成了豪商家的正头娘子,前头的姑娘还不用她管,多好的一副牌,但凡稍微聪明点,对待宋湄给几分真心,让宋柔姐弟和宋湄守望相助,不仅宋家能更上一层楼,许娘子也会成为宋柔姐弟的助力,偏偏她小家子气的整天吹嘘自己书香门第的出身,只想着跟许娘子斗法,处处要压人家一头,偏偏又压不过,便频频使昏招,还觉得别人都看不出来。
老话说,买猪看圈,她不相信目光短浅的宋沈氏教出来的女儿能上得了什么台面。
李亦宸却不明白她的苦心,只坚定的道,“孙儿这辈子非二姑娘不娶,若祖母逼我娶宋湄,那我立刻申请外放,至少三年不会回京,也不会认她这个妻子。”
李老夫人听到他的威胁,彻底寒了心,“罢了,你要退便退吧,别糟蹋了人家宋湄,只是记得你们今天说过的话,将来家宅不宁,仕途不畅时,不要怨我未曾给你们打算。”
李亦宸迫不及待道,“多萧祖母。”
有了李老夫人的首肯,三太太退婚时便理直气壮了许多,为了防止宋湄赖着不退婚,还先放出了风声,不是李家想退婚,实在是宋湄德行有亏。
“我跟您说过我不要入宫,和李家的婚事,我也坚决不退,爹您听进去了吗?”
宋兴德下意识的反驳,“怎么没听进去,爹也没打算送你进宫啊,李家的婚事本来就是你的。”
宋湄脸上依旧带笑,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嘲讽,“您没打算,但可以逼我主动入宫啊,就像昨天,只消告诉吴国舅我的容貌更甚二妹妹一筹,只要他惦记我,便是李家也护不住我,我若不想去吴国舅府上做个没名没分的侍妾,就只有入宫一条路可走。”
“这样我一入宫,我娘给我的财产是您的,李家的婚事是二妹妹的,皆大欢喜,牺牲我一个,幸福全宋家!”
宋兴德这次是真冤枉,“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宋湄没理会他的辩解,只是继续道,“可惜这次我找了镇北侯帮忙。”
宋兴德闻言立刻试探道,“昨天就想问你,你如何能请得动镇北侯。”
宋湄睁眼说瞎话,“没什么,镇北侯欣赏我。”
宋兴德一脸“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宋湄也不改口,他不也同样把她当傻子吗,父女俩彼此彼此。
“其实就算不找镇北侯,届时我就算入了宫,为了活得好一点,爬的高一点,将所有家财献上,并识趣的将宋家并入吴家,相信太后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您觉得呢?”
宋兴德脊背顿时冒出冷汗,他没想到这个女儿竟然如此混不吝,面上还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教导道,“湄湄,这世道女子立足一靠娘家,二靠夫家,你毁了宋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湄反问,“我娘看在我的面上,倒是和您齐心协力把宋家经营的有声有色了,但我最后得了什么好处?好好的婚事没了,财产全部交出,还要被困在宫里等死。”
“既然注定我要失去我娘留给我的所有,那我不如提前献出,至少不用入宫,还能落得个自由自在,宋家没了我手里这些财物,总不会没落了,怎么看都更划算不是吗?”
宋兴德突然就想到了镇北侯昨日的反常,甚至还屈尊降贵的专门问了他和沈氏的情况,难道是宋湄用手里的财产和镇北侯做了交易?意识到这种可能,宋兴德继续试探,“镇北侯需要银子?你给了多少?”
宋湄高深莫测道,“您猜?”又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您放心,跟宋家产业相关的还都在我手上呢,不会影响到父亲的生意。”
宋兴德再无法忽视宋湄的强硬,“你是在威胁我?”
宋湄直视他的眼睛,笑的软糯可爱,“对啊,藏珍楼只是个提醒。如果这还不够,顺风镖局您应该接触过了,下次就不是供货艰难,而是没货可供了。”
宋兴德一惊,“你什么意思?”宋府门口的一场闹剧自然又为上京茶余饭后添了一桩谈资。
镇北侯府,萧观书房,小六将宋府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这位宋家大姑娘倒真是不吃亏,谁折腾了她,最后谁自己收拾烂摊子。”
萧观坐在书案后,仔细的看着袖箭的箭头,问道,“这几日她去过哪里?”
小六道,“一直没出门,估计是那天吓坏了,属下觉得她应该不知道她母亲的事情,不然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拿出牛马令。”
其实牛马令根本不是什么赏赐,而是北疆军中执行机密任务的隐卫队队长令牌,隐卫队只听命于镇国公一人,连萧观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秘密卫队,根本不知道隐卫队的队长竟然是个女商人。
三年前镇国公战死沙场,许娘子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去世,如果宋湄知道些什么,应该会第一时间跟萧观联系,或者调查许娘子的死因,而不是为了保命才被迫拿出牛马令。
小六猜测,“许是她无意间见到了了牛马令,许娘子随口骗她说是国公爷赐下,许娘子去世后,又作为遗物留了下来。”
萧观不置可否,只是盯着手里的袖箭仔细看,小六道,“真的是清华散人制的武器?”
萧观顺势将桌上的瓷瓶也推给他,“还有杏林谷的药。”
小六不由咋舌,“果真是财大气粗。”这两样东西并不易得,在老国公去世后,渠道也跟着断了,他们手里都没多少。
萧观道,“临时逃跑,却准备齐全,而且能在吴家护卫的围追堵截下进入深山……”
小六听着也觉得有疑点,“这确实不是一般闺阁小姐能做到的事情,如今想来,那日吴国舅被蛰应该也不是意外,那天若没遇上我们,吴国舅被蜂子蛰成猪头,短时间内也依旧没办法找她麻烦。”
“您是怀疑她的身份?”
正说着,外面有人报道,“侯爷,萧天回来了。”
小六道,“来的正好。”
萧天进来后果然送上了上柳那边对宋湄调查的消息。
萧观摊开卷宗,越看表情越微妙,萧天道,“属下跟城东那边许宅附近的人都打听过,这位宋姑娘从小就特别爱享乐,玩的点子层出不穷,上山下水这种事也常做,据说跟她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她东西总是备的特别齐全,玩的也特别尽兴。”
“除此之外,左邻右舍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非常惜命,出门身上总有防身利器,据说去个寺庙还在鞋底藏刀片,说怕万一遇到拐子。”
宋湄道,“爹您经商多年,可有见过哪个行当主家三年不管不问,光凭着底下管事们就能越做越好的?”她睨着宋兴德,“哦,别人给出再高的酬劳还都挖不走。”
宋兴德再次心虚,他看着宋湄,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
在他的印象里,宋湄不是整天在府里变着花样折腾玩乐,就是跟着许倾蓝出门游玩,比起宋柔起早贪黑的描红背诗,她似乎书都没念过几句。对沈氏和宋柔也向来进水不犯河水,其实没听她真惹过事儿,最多就是偶尔听沈氏一脸担忧的说起她这样不学无术,将来会被李家嫌弃,对宋家没有助益。
却不想第一次露出獠牙,就先狠狠的咬了他这个做爹的一口,而且大概率会成功。
这边送走李三太太后,沈氏见宋兴德摇摆不定,叹了口气道,“其实进宫前退了婚,算不上是欺君之罪。”
宋兴德还是犹豫,严格来说确实算不上欺君之罪,但若真有人追究,谁知道宫里介不介意,虽说当今皇上脾气好,但毕竟民间都对退婚的女子都看不上,何况是皇家。
沈氏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大姑娘进宫之事暂且放一边,现在说说和李府的婚事。”
“老爷刚刚也看到了,李三太太属意的是柔儿,大姑娘受不了一点委屈的性子强嫁过去,怕是跟李府结仇。”
宋兴德自然明白,不然他也不至于犹豫不决。
沈氏知道这个坏人只能她来当,无奈道,“我知道我这继母怎么做都不对,可六郎确实是看上了柔儿,李三太太也喜欢,老爷也知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柔儿嫁过去小两口琴瑟和鸣,对咱们宋家也有好处;而大姑娘先不说不得李家喜欢会怎么样,就算有李老夫人给她撑腰,让她能在李家站稳脚跟,以她那记仇的性子,到时候别说帮衬家里,怕还会利用李家的势胁迫您打压我们母子。”
她说着红了眼眶,仿佛想到了这些年受的委屈,“她若说不休了我就不给铺子里供货,老爷听还是不听?之前您听许姐姐的也就罢了,许姐姐虽然有些强势,但好歹聪慧识大体,宋家也确实越来越好,可大姑娘什么都不懂,只管自己痛快……若是她因为这事儿记恨柔儿,在柔儿的婚事上使绊子不许她嫁的好,您也要照办吗?”
“就算抛开个人恩怨,本来两个女儿嫁的好都可以成为宋家的助力,但为了迁就大姑娘就废了柔儿,您也觉得合适?”
宋兴德沉默,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两个姑娘一个进忠勇伯府,一个进宫,当然对宋家最好,即便不进宫,有一个进了忠勇伯府,另一个的婚事也差不了,两个女儿哪个都不能废。
沈氏又添把火,“不说大姑娘嫁人之后,就如今,明知道顺风镖局对宋家的重要,她也没说给您行个方便,否则哪里用的着老爷如此辛苦,三个月才能回家。”
宋兴德想起这次和顺风镖局几位管事接触的事情,眉头紧紧皱起,心中的天平又开始倾斜。
沈氏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妾也不是见不得大姑娘好,只是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柔儿听六郎说了,太后自己出身商户,因此对出身低的女子多有怜惜,皇上不仅性子温柔,也是个爱玩乐的,和大姑娘志趣相投,咱们只要在外面把大姑娘的产业经营好了,好吃好玩的多多送进去,大姑娘未必就不能博一份前程。”
“而且忠勇伯圣眷正隆,伯爷可是亲自救过太后和皇上的命,李六郎还在御前行走,大姑娘因为倾慕皇上想进宫,六郎那里提上一嘴便是,两家要结亲,李家总不会看着我们家出事儿,若大姑娘在宫里能有大前程,对李家也是好处多多,李家必然会尽心。”
宋兴德叹了口气道,“我再想想吧。”
沈氏知道他这是被说动了,掩下心头的喜意转头去了竹实院安慰忧心忡忡的女儿,“别担心,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爹同意了,宋湄退不退婚可由不得她。”
宋柔哪儿能安心,毕竟事关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常人想要进宫名额不容易,但不想进宫却有的是法子,她只是没想到宋湄竟然那么坚决的不愿意进宫。
既然如此,就不能怪她了,目光落在面前的铜镜上,宋柔喃喃道,“总要让她心甘情愿才行……”
沈氏伸手摸了摸女儿汗涔涔的额头,“病糊涂了吧,说的什么傻话!这么好的机会,干吗给那丫头!”
她以为女儿不懂,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登基时才十六岁,当时并未成家,这三年又为先皇先太后他们守孝,今岁第一次选秀,宫中位置多,以我儿的品貌,未必不能博个一宫之主。”
“到时候你就是咱们宋家的门楣!”沈氏越想越兴奋,”便是那丫头也要给你伏低做小。”她满脸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在宋湄面前扬眉吐气的样子。
宋柔却是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娘,宫里跟本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上辈子她进宫后确实轻而易举就封了妃,但并不是因为她多厉害,而是秀女里几乎没有朝中大员的女儿。
太后把持朝政,皇帝不过一个傀儡,出身越低的,分位越高。当上妃子又能如何呢?实际上过的连普通官宦人家的正妻都不如。
这也就罢了,没过几年,皇帝竟然还驾崩了,被找回来的先皇嫡幼子继位,而她们这些后宫嫔妃还没享受什么荣华富贵便都成了太妃,全部被发配去守皇陵……
宋柔想起自己凄苦的后半生,觉得整个身体都是冷的。
可是那宋湄却跟着李亦宸一路飞升,最后竟然成了首辅夫人,那时太后已倒、皇帝还小,没有后宫,她就是全大郢最尊贵的女人……
那明明应该是属于她的尊荣!
宋柔紧紧的抓着被子,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宋湄也尝尝孤独终老的滋味!-
李朝恩几乎要将寝殿外的路给踩烂。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寝殿门开,一眼就瞧见太子握着冯娘子的手,看起来一副外出踏青的轻松模样。
高僧那边已赔过好几次罪,眼看着要抄戒尺打他了。更有皇上那边等着交代,皇后那边亦要去一趟。
李朝恩实在扛不住,不得不打断太子:“殿下,宫中尚有急事待处理。”
太子看向宋湄。
她迅速将手抽出,不自在地蹭着掌心的汗。
太子吩咐:“让姚金娘准备车驾。”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太子的车驾,无人敢拦。
这是一辆和上次姚金娘来冯家时一样形制的马车,只是车里的陈设更加精致。
更准确地说,这就是青云寺外撞过来的那辆马车。
车内只有宋湄一个人,姚金娘在车外坐着。
马车缓缓停下,姚金娘在外唤道:“娘子,到了。”
宋湄迫不及待地弯腰出去。
可还没等到她伸手掀帘,有人从外面掀帘而入。
太子戴着帷帽,遮面的白纱向后撩起,是那张不敢多看的脸。
宋湄的视线猛地错开。
太子握住宋湄欲往回缩的手,将一枚玉佩放在她掌心:“你的东西落下了。”
宋湄认出来,那是定亲的时候,冯家送来的同心佩。她一直以为在宫里丢了,没想到在太子手里。
“不谢谢本宫吗?”
宋湄张了张嘴,最终说:“我要回家。”
太子蓦地一笑,倾身上了马车。
马车猛地一晃,车帘再次落下,盖得严严实实,马车里变得拥挤。
宋湄连连后退,被牢牢抓住手腕,按在太子怀里。
太子摸着宋湄的头发:“人人都想活下去,你也一样。所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知道了没有?”
宋湄僵住不动。
太子将宋湄的下巴抬起,轻轻吮了一下,道:“回家去吧。”
下了马车,宋湄仰头看府门牌匾,宋府。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太子坐于车中,吩咐侍从:“去叫宋士诚出来。”
没过一会儿,街道上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在车旁停下。
有人敲了敲车壁:“殿下,皇上急召。”
第 18 章 第 18 章
听闻此话,太子并未有多余情绪,一切是意料之中的事。
出宫时骑着快马而去,回宫时不急不缓。
李朝恩站在宫门处张望,瞧见太子悠悠而来,老远就小跑着过去:“奴的殿下呐!御前已派三拨人来催了!”
其实还有东宫水榭中正等待太子的高僧,脸色已经难看到不敢让人直视了。
不过与陛下的急召相比,那些都是小事。
太子依旧不慌不忙。
他掀开帷帽前的白纱,竟还笑得出来:“令宫,本宫这个样子,怎么去见父皇?”
太子颈上一道抓痕,从左划到右,穿着高襟的外裳都遮掩不住。
原先天色未明时,太子并未唤人服侍,外裳是自行穿的。且殿内灯火昏暗,李朝恩一时未注意到。
但眼下天已亮透,那一道血痕简直和上次刑部牢狱的巴掌印一样显眼。
然而与上次不同。
这次见的可不是皇后,而是刚散朝会不久的皇帝。起先李朝恩特意打听过,知道皇帝召集群臣在政殿议事。
皇帝,大臣,十几位人物都在。而这留下抓痕的人,还是昨晚从龙床上抢来的。
如此多的事攒到一处……完了。
操劳了一夜的李朝恩眼睛一翻,终于晕死过去-
萧观看着卷宗上关于她成长轨迹,“……读书稀松,爱享乐,但对机关和药理兴趣浓厚,言之为乱世保命之本。”
小六道,“这么看来,许娘子虽然没有跟宋姑娘透漏过身份,但其实一直在暗暗教她自保?”所以才不像一般闺阁小姐,那她手里这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有了解释,大抵是许娘子给她的。
萧天道,“之前没有注意过宋家,短时间内能查到的东西有限,但许娘子既然是隐卫队的队长,那遗诏和消失的军饷或许跟她有关,即便许娘子什么都没告诉宋大姑娘,宋大姑娘那里也应该会有些线索。”
小六道,“可是要怎么查?直接把人请来问问?还是交个朋友慢慢套话?”宋柔并没有让她们等太久,四月初八佛诞节,承恩候府三姑娘突遇歹人,导致马车受惊,狂奔期间,把宋家二姑娘的马车也惊了,两辆马车一路被歹徒驱赶至北郊,先后翻下了山坡。
恰好明镜司的人在附近办案,带队的正是忠勇伯府的七郎李亦宁,于是和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李家六郎李亦宸一起下去救人。
那山坡虽然不算陡,但荆棘却不少,待人找下去时,两位姑娘不仅受了伤,衣服也都划破了,最后分别是披着李家两位郎君的衣服被抱上来的。
祝南溪兴致勃勃的来找宋湄八卦,“听说吴知萱本来要算计的是萧观,却没想到萧观那天刚好受伤,结果便宜了李家七郎,啧啧,这几天承恩侯府闹腾的很。”
吴知萱就是承恩候府的三姑娘,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儿,对萧观十分痴迷,吴家也有意跟萧观联姻,毕竟三年前政/变之后,皇室宗亲所剩寥寥无几,萧观是整个上京身份最尊贵也最有权有势的未婚男子。
祝南溪撇嘴,“吴家也真敢想,虽然顶着个侯府的名声,但谁不知道就是个样子货,竟然还想高攀萧家。”
侯府和侯府的区别也是很大的。
吴家三年前还只是个商户,只因为出了个太后才被封了爵,萧家却是百年世家,开国便有爵位,世世代代建功立业,即便降等袭爵传到上一代依旧是国公爵位,可见其底蕴深厚。
形象一点类比的话,吴家就像是一个职业高中因为特殊原因勉强提升成大学,萧家却是清华北大这样的老牌名校,虽然都是大学,但并不是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关系。
偏偏吴家自视甚高,觉得自家和萧家门当户对。
“我怀疑萧观知道吴家的心思,所以把吴知萱故意推到了李七郎身上。”
宋湄心道,不用怀疑,那颠公就是故意的。
想到自己遇见萧观的事情,宋湄觉得得赶紧嫁人离开上京为妙,她真的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是的,那天宋湄就在现场。
自从在伏牛山遇到萧观,宋湄好长时间没敢出门,佛诞日那天实在憋不住了,便想去松散松散。
不过她也看出宋柔有什么计划,为了避免被卷进去,还谨慎的没有跟去大明觉寺,而是去了北郊摘槐花——她想吃槐花饭了。
结果刚进了槐树林,就看到一个人靠在树上,胸口血糊糊的一团。
宋湄假装没看到,利落的转身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站住。”声线好听到堪称华丽,宋湄却汗毛倒竖。
他看起来伤的挺重的,应该没办法来追她吧?宋湄打算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就听对方淡淡道,“宋大姑娘?”
宋湄:……眼睛那么尖吗?这就认出来了?
她只好转身,故作惊讶道,“萧侯爷,您怎么在这儿?这是怎么了?”
萧观看着她,“宋姑娘是记恨本侯,还是习惯见死不救?”
宋湄哪里会承认,辩解道,“实在是没看到。”
心里却想,他那一身绣金线的曳撒那么显眼,她疯了才给自己找麻烦,“您怎么一个人?其他大人呢?”她不信萧观没带手下。
萧观似乎看穿了她,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正在分头追击贼人,本侯运气不好。”他看了看自己胸口,“给瓶药。”
宋湄看向云苓,云苓立刻打开包袱,萧观扫过那一堆小瓷瓶,又看了她一眼,宋湄趁机为自己洗脱上次嫌疑,“民女从小惜命,出门准备的会齐全些。”
“这里有解毒丸,还有金疮药,您看……”
萧观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随意道,“就金疮药吧。”
宋湄觉得他这话有些问题,怎么就是金疮药吧,难道换其他药也可以?
刚拿起药递过去,就见几人焦急的喊着“侯爷”出现在面前,看到宋湄都是一愣。
萧观没接宋湄手里的药,反而客气道,“多萧宋姑娘替我疗伤。”一边说,一边还飞快的掩了掩衣襟,仿佛她刚刚对他做过什么似的。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有贼匪劫持了吴家马车,叫他们前去救人。
萧观立刻吩咐道,“李千户,你带着兄弟们去。”
其中有一个人面露犹豫,“侯爷,那人好似我们一直追捕的宫中旧人,您不亲自去吗?”
萧观闻言眉头紧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最后却捂着胸口虚弱的跌回去,只能道,“那还不快去?!我随后就到!”
其他人见状不敢耽搁,飞快的跟着李亦宁离开。
而后宋湄就看着之前还虚弱的好像随时要没气的萧观优雅的起身,“虽然用不上你的药,但那些调料看着不错,烤只兔子吃吧。”
于是,宋湄被迫打工,给萧观烤了只兔子吃。
萧天道,“映红消失,宫里头紧盯着侯府,那边向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直接接触容易打草惊蛇。”
小六闻言忍不住冷笑,“真是亏心事做多了,贪官污吏一堆不管,探子和暗卫倒是一波一波的养。”却也知道萧天说的有道理,万一那边因为他们的动作盯上宋湄,搞不好会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毕竟不是没有先例。
萧天道,“或者等宋大姑娘嫁去外地?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从她夫家开始查,即便麻烦些,但也保险。”
萧观闻言从卷宗中抬起头,小六惊道,“你要把人家嫁去外地?也太黑心了吧?”
萧天道,“我哪儿有资格安排她的婚事,是她自己。”说着,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份消息,“上次碰到她说要去清风阁,我就顺势查了一下,发现她安排清风阁的掌柜打听些外任知府、知州的情况,一开始以为是给宋家二姑娘挑的,这次回来却听说她要跟李家退婚,如今看来是自己打算远嫁。”
小六探头看着上面的名单,不由“啧啧”道,“这姑娘还真是一心只求荣华富贵啊。”突然想起了什么,揶揄的看向萧观,“我记得她的愿望是嫁入镇北侯府做主母,这名单上却没您的名字,果然上次被您吓着了吧?”
“不然的话,她主动纠缠上来,有些现成的幌子,事情就简单多了。”
萧观捻着手中的佛珠若有所思。
小六见状吓了一跳,“侯爷您不是真的在考虑吧!属下只是开玩笑。”
萧观却已经做了决定,“叫盯着那几家的人撤了吧。”
今年萧观孝期过后,他的婚事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每双眼睛背后的势力都错综复杂,尤其是宫里头,镇北侯这块大肥肉若能叼进嘴里,吴太后便能高枕无忧,所以为了侯府安定,也为了更好的教养将要接回的小皇子,萧观私下里做着准备,挑了几个家世一般,身家清白的姑娘在考察品行。
想起宋湄“不用伺候夫君,却能狐假虎威”的言论,萧天皱起眉头,“侯爷,请三思!调查我们可以从很多地方入手。”
小六快哭了,“您今天心情不好,在吓唬人对不对?”
挑家世普通的姑娘已经够委屈他们侯爷了,明显放养着长大的宋大姑娘跟侯府主母的标更是南辕北辙。
“您不是最讨厌贪生怕死,只喜享乐的纨绔吗?!”宋大姑娘样样都占啊!-
当夜下起了雨。
太子面前是自高祖皇帝、仁总皇帝的牌位。
高祖皇帝马背上打天下,死后传位至太子仁总。仁总死后,其兄继位,也就是当今皇帝。
本朝自建至今八十八年,列祖列宗也就只有两位皇帝。一位是太子的叔叔,一位是太子的爷爷。
然而太子生于朝庆七年,实在对这两位素未谋面的爷爷和叔叔生不出感情。
牌位在上,太子手抄祭文。
然而手下是肃穆的祭祀词句,他心中想的却不是祖训社稷,而是昨夜红帐旖旎,今晨温香软玉。
“李朝恩。”太子丢开笔:“姚金娘那边如何了?”
李朝恩早上晕过去一场,现下总算缓过劲儿来。他已看过奏报,东宫的规矩是阅后即毁,消息全记在脑子里。
于是他细细讲来:“宋娘子早膳用的是银丝卷,鸡丝粥,另有糖糕、透花糍、玉露团等点心。早膳后并未出门——”
“倒回去。”
太子忽然出声:“她吃的什么点心?”
宋娘子实则未吃点心,早饭也几乎没用过,然而李朝恩还未说到这一段。
李朝恩想了想:“另有糖糕、透花糍、玉露团等……”
太子突然开口:“本宫记得玉露团。”
宫中珍馐无数,玉露团再寻常不多,然太子不喜欢吃甜食,能记得这道甜品实在令人惊讶。
太子低声说:“白如玉,形如球,顶端描红花。”
李朝恩并未听清:“殿下可是饿了?”
太子闭上眼睛,已然魂飘九霄。
他脑中闪过宋湄因难耐而崩起的细白颈子。
颈侧是坠着流苏的金环耳饰,随着他反复推行莽撞之事,金环与流苏不受控制地在半空簌簌相撞。
推一次,撞一次。
快时激荡,慢时悠悠。
尝过销魂滋味,太子全身的骨头都是酥软的,一身皮肉好似在被蚂蚁啃噬。
他坐立难安,既疼又痒。
太子的确腹中饥饿,他疯狂地想尝一尝玉露团。
“殿下。”
李朝恩轻唤一声,太子意识回笼。
此时此地,无可奈何。
太子依旧在回味,却听李朝恩为难地禀报:“翰林院冯子遇……不日回京。”
太子蓦然睁眼。
殿外惊雷滚滚,雨纷纷。
第 19 章 第 19 章
宋湄睁开眼,看到花团锦簇的床帐。
她浑身一震,反射性地爬起来。
下一刻,透过床帐看清屋子里还算熟悉的陈设,宋湄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被人收拾过,添了很多陌生的物件。
但还能认出来,这是宋家里她未出嫁前的住所。
宋湄慢吞吞地回想起来,自己下了马车,迈进了宋府的门槛。
杨氏看见她自然是一脸厌恶,宋嫣如倒是向她打了个招呼,但脸上的笑不怎么真诚。
站在宋嫣如身后的双环斜眼瞪她,这婢女脸上的情绪,才是宋嫣如内心的真实写照。
宋湄脚步虚浮,浑身无力,不怎么想说话,于是也这么做了。
杨氏和宋嫣如眼神惊讶,恐怕没想到她敢这么做。
以往看她不顺眼的时候,接下来的流程就是杨氏讲大道理、府规,宋嫣如唱红脸,说自己没有别的意思,总之是为了她好。
公公走后,沈氏几乎要晕过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宋柔赶忙扶住她,脸色也不怎么好,宋兴德却顾不上那母女俩,兴奋的问宋湄,“湄湄你这口风可真紧啊?侯爷什么时候看上你的?”
却不知宋湄也暴躁的想跳脚,萧观怎么可能看上她?看上她的命还差不多。
但当着沈氏母女和宋兴德的面,宋湄一派胸有成竹,高深莫测道:“您猜?”
沈氏还是晕了过去。
宋柔赶紧扶着她回了院子,管家提醒宋兴德镇北侯府也许回来提亲,要赶紧准备,宋兴德大概知道在宋湄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立刻召集内外管事安排洒扫布置,反正不管什么时候看上的,这天大的馅饼算是落在宋家头上了!
回到梧桐苑,云苓才有机会开口,“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宫里怎么会赐婚?就算侯爷那天利用姑娘您摆脱了吴三姑娘也用不着牺牲这么大吧?”
宋湄本来都摊在美人靠上了,闻言立刻坐起来,“什么叫牺牲大?姑娘我牺牲才大好吗?你知不知道那家伙多危险。”
云苓小声道,“难不成跟那天伏牛山您遇到侯爷的事情有关?”
宋湄其实也在猜测,毕竟他们就见过两面,佛诞日那天她还打算见死不救来着,总不能因为她的铁石心肠觉得她这个人特别吧?
很大可能就是伏牛山那次她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所以干脆将她跟他绑在一条船上,将来他谋逆被灭九族,她也跟着一起?
可是这个原因也站不住脚,萧观的冷血她是亲眼见过的,想让她闭嘴的方式多的是,实在没必要选娶她这一种,宋湄可还记得他心系前女友呢。
宋湄百思不得其解,没办法,这种身份带来的信息差难以打破。
好在这件事足够轰动,比宋湄着急的人多的是,不到一天的功夫,祝南溪就匆匆上门,进了梧桐苑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那瞰云观这么灵啊,这才多久,我的愿望竟然就实现了,你真的要做镇北侯府的主母!”
宋湄想着那位“神仙”顾头不顾腚的愿望实现方式,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祝南溪点点头,凑在宋湄耳边道,“据说,太后是为了羞辱萧观。”
宋湄:……宋湄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恍惚间似乎能听到许倾蓝的声音,还跟她没离开时一样,骂宋湄懒虫,宋湄下意识的捂紧被子,却一直没等到人来掀,这才想起许倾蓝已经走了,没人再来掀她的被子,胸腔里不受控制的涌上酸楚……
彻底睁开眼时,日暮已经西斜,外头传来丫头们压低的嬉笑声,仿佛遇到了什么好事。
“高兴什么呢?”宋湄出声。
云苓跑进来,“姑娘醒啦!”又贼兮兮的笑道,“您不知道,太太和二姑娘今日可丢了大人了!”
宋湄来了兴致,“怎么说?”
云苓熟练的拿出瓜子摆在宋湄手边,“今天侯爷不是来了吗,当时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奴婢还以为他跟来的时候一样,会直接离开呢,没想到竟然去了花厅辞行。”
“说起花厅,听杏儿说太太见了萧大夫人,拘谨的话都说不好,往日里书香门第出身的派头都不知道哪儿去了,还是二姑娘去见礼后,气氛才缓和下来。”说到这里,云苓不屑的冷哼一声,“二姑娘说是去见礼,谁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当初引诱李六郎用的不就是这样的手段?侯府跟您提亲,她去显摆自己的能耐。”
“奴婢怀疑要不是您的婚事是宫中所赐谁也动不得,李六郎估计得再退一次婚。”
“不过就算攀不上镇北侯,她肯定也是想在萧大夫人面前把您比下去,好叫您在侯府被人瞧不起。”
听她越说越气愤,宋湄忍不住提醒,“跑题了。”
云苓反应过来,“哦哦,总之,二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身气派,还真让萧大夫人刮目相看,众人相谈甚欢,还说什么‘太太会教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高门千金。’刚说完,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她起了个范儿,一拍手道,“您猜怎么着?”
宋湄配合捧哏,“怎么着?”
云苓道,“原来那赖嬷嬷虽然跪着没敢离开,但她那大嗓门不少人听见了,有那傻的,觉得可算抓住您的把柄了,赶去给太太邀功。”
“话自然就传进了屋里,报给老爷后,老爷面上没什么,就出来问情况,结果啧啧,太太就开始作妖。”
“太太那个人姑娘也知道,面子上装的温湄慈和,但佛口蛇心,老爷面上滴水不漏,自然是想替您遮掩,结果老爷一走,她就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恨不得萧大夫人赶紧瞧出些什么来。”
“可惜啊,人家萧大夫人正经书香门第出身,压根就不问她,还体贴的叫她有事儿就去处理,太太面上推辞,却还是六神无主的模样,没一会儿,一个‘嘴快’的小丫头把话给露了,说您在后院会见外男。”
“哎哟,太太那个急的哟,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二姑娘便站出来装模做样的替您打圆场,说可能是许娘子给您留下的掌柜,听说姑娘您要成亲了,来送贺礼来了。”云苓撇撇嘴,“呵呵,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急不可耐的巴着侯府一样。”
云苓的语气忽然抑扬顿挫,“之后,萧大夫人果然目露欣赏,觉得二姑娘实在大方得体,友爱姐妹,相比之下,大姑娘您就跟传闻一样,不成体统……”
宋湄忍不住打断她,“你还知道萧大夫人想什么?”
云苓嘿嘿一笑,“萧大夫人想什么我不知道,但太太和二姑娘想要的肯定是这样的效果。”
上辈子她能在十几个同辈中杀出重围成为继承人,众人提起她从来都是敬畏或者佩服,第一次被当做耻辱,还挺新鲜。
宋湄气笑了,“萧侯爷就由着太后颁圣旨?”
吴太后毕竟商户出身,根基浅薄,很多事情都离不了萧观。
尤其三年前五子之乱后,朝中能臣干吏死的死,贬的贬,萧观是剩下的人里出身最高还手握实权的人,虎视眈眈的赤翎族和三个藩王也是因为萧家军的存在对朝廷有所忌惮,所以吴太后对萧观再不满,面上也都是好言拉拢,绝不会强迫他做什么事情。
所以只要萧观不想结这个亲,完全有办法拒绝。
祝南溪道,“侯爷不在京城。”
宋湄挑眉。
祝南溪道,“说起来也是寸,之前不是说过吗?太后有意让自己侄女和萧观结亲,吴家提过几次,都被镇北侯湄拒,然后佛诞日那天吴知萱就出了昏招,结果人没算计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吴家自然不甘心,就调查了一下,发现那天萧观跟你在一起,听说你还给他脱了衣服上药?”
宋湄:……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她忍不住道,“什么叫跟我在一起,我只是偶尔碰上他受伤,况且我根本没给他上药。”脱萧观的衣服,她不要命了吗?
祝南溪道,“这话我是信的,毕竟萧观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觊觎他的姑娘也不算少,别说上药了,衣角都没碰到过。”
“不过吴家哪里管这些,吴知萱和李家的事情成了定局,吴家呕死了,忠勇伯府跟吴家一样没有底蕴,况且忠勇伯府本来就是太后提上来的,本就要依附太后,联姻根本毫无意义。”
“吴国舅被搞的心烦意乱,再加上上次被被蛰成猪头遭了不少罪,因此对镇北侯积怨已久,就跟太后说吴知萱的事情是萧观搞的鬼,若是平时,太后大概还会考虑一下,偏偏那天萧观查抄了吴家的某个旁支上百万两银子。”
“谁不知道如今整个吴家都是给太后办事儿,萧观直接抄了太后的私库,太后气疯了,一怒之下就让皇上下了这么一道圣旨。”
她看着阿稚在门边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扭头说:“婢去问问管事,待会儿就回来,娘子先陪小兔子玩一会儿。”
阿稚笑说着,将门从外掩住,脚步声渐渐远离。
宋湄低头看着兔子,用力一捏。兔子的脸瘪下去,没有膨胀回来的意思。
宋湄看向门口,阿稚还没回来,连忙努力将兔子恢复原状。
笃笃。
敲门声。
宋湄心虚地将兔子塞在被子下,下床去迎阿稚。
只是双腿刚接触地面,就不受控制地一软,身体也在晃。一天没有吃饭,浑身没力气。
宋湄晃了晃脑袋,门已经从外被打开了。
电闪雷鸣,细雨纷纷。
回来的却不是阿稚,那人推门而入,门在他身后被阖上。
太子一身湿意,额发被打湿落在眉上,眉尖小痣惑人不已。
他温润而笑,唤道:“湄湄。”
第 20 章 第 20 章
宋湄浑身僵住。
太子的身量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即使嘴角含笑,在这间并不大的屋子里,太子看起来也很有压迫性。
宋湄得仰着头看他,手指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她其实有点怕他。
太子缓缓逼近,忽然身形不稳,往一旁摔去。
宋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伸手。
太子慢慢立稳了,抬眼看过来。
宋湄:……
讲个八卦还搞艺术加工呢?
“总之,萧大夫人觉得二姑娘大方得体,友爱姐妹,是个好姑娘,而您竟然在提亲当日私会外男,即便是掌柜,那也不成体统,就在此时,花厅中陡然一静。”云苓将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磕,“你猜怎么着?”
宋湄:“怎么着?”
“侯爷来了!据说当时整个院子忽然鸦雀无声,众人大气不敢出,房里的萧大夫人她们不明所以,二姑娘正要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就在此时,”说到这里,云苓还顿了一下,气氛酝酿的足足的,“侯爷挑开帘子进了门!然后二姑娘吓的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我见犹怜,想要吸引侯爷的注意!”
宋湄哭笑不得,“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云苓没来得及理会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剧情中,“可惜,侯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伎俩,皱眉道,‘本侯记得,赐婚的是宋大姑娘,你是谁?’”
“太太和二姑娘脸色一变,跟在侯爷身后的老爷还没来得及解释,太太见二姑娘难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连忙用您挡抢,说什么已经着人去叫大姑娘了,只是大姑娘您在招呼掌柜,一会儿就来什么的……”
说到这里,云苓终于撑不住抚掌大笑,“今天家里也不知乱成什么样了,侯爷进门竟然没人通传到主家,赖嬷嬷诬陷您的事儿太太竟然也不知道,可不就撞枪口上了吗?”
“侯爷直言他就是那个外男,家里嬷嬷差点要将他打出去。”
“老爷听的都要晕过去了,萧大夫人也很惊讶,问是怎么回事,侯爷说他从正门进来,路上正好碰到了姑娘您,聊了两句,不仅撞见府里的嬷嬷对大姑娘您明嘲暗讽,还说大姑娘私会他这个外男。又说,今日若不是他,其他外男也能畅通无阻的从正门走到姑娘们的院子里去,是只是大姑娘的院子如此,还是所有姑娘都一样?”云苓听到消息气的要死,“明明是他们理亏,还要给我们扣罪名。”
宋湄小心的给草药松了土才笑道,“多正常的事,气什么,之后他们这话怎么说出来就叫他们怎么咽回去。”
宋兴德消息比她更快,于是当三太太捧着庚帖和信物上门时,宋兴德直接将人挡在了门外,“三太太,我家大姑娘为母守孝三年刚刚归京,如何就德行有亏了?要真有证据,拿出来,否则以后所有人都有样学样,明明是自己想要背信弃义,却空口白牙污蔑姑娘,谁家姑娘还敢订婚?”
三太太意外的看着宋兴德,她以为这次定然十拿九稳,最多也是在宋湄那儿有些麻烦,没成想第一个阻碍竟然是宋兴德,沈氏难道没跟他说他们退婚是为了娶柔姐儿吗?
沈氏在内院听到消息本来满心欢喜,宋湄终于要被退婚了,匆匆赶来却看到宋兴德发怒拒不退婚一幕,心中焦急,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老爷。”
宋兴德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对旁边的小厮道,“请夫人回去,未经允许,不得出门!”
宋兴德此刻是真的恼怒,他承认,他之前更偏心宋柔,和宋湄谈过之后,即便知道这事儿宋湄吃亏,心中后悔也还是同意了她的意见,算是让两个女儿都得偿所愿,可是对比宋湄的大气又精妙的阳谋,沈氏和宋柔的阴狠让他心生寒意,在镇北侯替宋湄撑腰后,她们意识到自己的名声会不好,便干脆添油加醋,将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以此逼李亦宸心疼,还顺势将罪名栽赃给宋湄给李家递上退婚的把柄。
哪怕她们只是单纯的撺掇李亦宸呢,宋兴德都没这么心寒,可她们却选择了陷害宋湄,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对姐妹更阴毒,若宋湄不是个豁达聪明的,一辈子就要被毁了!
想到这里,宋兴此刻对上对李亦宸也不喜欢了,“李家想退婚,可以,拿出诚意来,说出真正的缘由,别把屎盆子往我家姑娘脑袋上扣!否则,这婚我们绝不退!”
李三太太叉起腰就想骂人,却被李亦宸拦住,他并不想跟宋兴德闹翻,毕竟他还要娶宋柔。
两厢僵持间,宋湄从门内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亦宸,“李探花,我同意退婚,但是有三个条件。”
李亦宸规矩的行了一礼,“请讲,只要我能做到。”
宋湄也干脆,“第一,正式写一份退婚书,写上你真实退婚的原因,别让我被黑锅。”她淡淡的睨着他,“你知道这世道对女子苛刻,退婚的真正原因与你不过是桩风流韵事,过段时间大家就忘了,对我,可能是一辈子青灯古佛的下场。”
“你追求自由婚配,没道理用我的人生来陪葬。”
宋湄话音刚落,围观的一个妇人突然道,“说的对!”
有人开了头,后面就有人附和,“对啊,李探花,谁都知道你是心悦宋家二姑娘才不想跟大姑娘成婚,你堂堂正正退婚也没人说你,毕竟二姑娘确实才貌双全,但你诬陷大姑娘德行有亏实在非君子所为。”
也有那粗俗却直白的说法,“贪花好色,不是个男人。”
李亦宸脸色涨红,三太太见状不干了,“宋家大姑娘,儿女婚事父母做主,你这样跳出来,还知不知道廉耻?”又看向宋兴德,语带威胁,“宋老爷,咱们又不是彻底断交,宋家的情谊我们李家始终记得,非要闹这么难看吗?”
“既然大姑娘有退婚的想法,咱们里面详谈。”
宋兴德恭敬的拱了拱手,“不好意思,三太太,若今天来的是李老夫人,我们相信她老人家公正,自然可以好好商谈,但您无理退婚就罢了,还给我家姑娘扣上了德行有亏的帽子,我宋兴德虽然是个商户,但也行的直坐的正,这事儿咱们就在这大门口掰扯清楚,让众人见证,不然我怕我们前脚同意了退婚,后脚您出了这道门就又罗织出个什么其他罪名来扣在我女儿身上。”
他看向李亦宸,“李探花,我宋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你若还有担当,咱们就堂堂正正把这婚退了,若不然,便是拼着我姑娘终身不嫁,你这正妻的位置我们也就占着了!”
“这下轮到太太恨不得着地缝钻进去了,若是只能通到大姑娘院子里,那就是太太心思恶毒,若是所有姑娘的院子都通,那便是太太治家无方,书香门第,聪慧能干,都成了大笑话!”云苓哈哈大笑,“我猜肯定是门房那边迎了人,以为会有人往里面递信,结果那帮人都忙着看热闹没注意。竟然就闹出这么个笑话来。”
但不管什么原因,都是沈氏管理不周的缘故。
“再加上一个二等嬷嬷敢在侯府提亲当天诬陷大姑娘,二姑娘还添油加醋,可见母女俩都是趋炎附势,佛口蛇心之人,萧大夫人再没给两人好脸色,待换了庚帖后就和侯爷一起离开了。”
“之后老爷大发雷霆,臭骂了太太一顿,太太和二姑娘估计短时间没脸见人了。”云苓神清气爽,“没想到侯爷面上冷淡说什么不会给您撑腰,但还是去了。”
宋湄道,“大概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吧,好歹我也算是烈士之后。”虽然铁石心肠,但是挺有良心。
侯府提亲之后,这桩婚事便板上钉钉,也不知道萧观走时跟宋兴德说了什么,宋兴德精神抖擞的开始给宋湄准备嫁妆。
结果沈氏大大概怕宋兴德会私下给宋湄好东西,于是说宋柔的婚期应该也在今年,提议干脆一起准备,所有东西一式两份。
宋湄懒得理她那些小心思,她的嫁妆许倾蓝早就给她准备的差不多了,如今不过是查缺补漏,干脆只跟宋兴德要了银子,说要自己置办。
宋兴德也知道许倾蓝给宋湄留了得力的人手,那些人比他要更细心妥帖,便痛快给了银子,只道,“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爹说。”
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干脆也一样把嫁妆银子拨给沈氏,叫她这个亲娘去替宋柔操心,省的对方一天到晚在他身上算计。
沈氏见给的银子一样,也没什么好说的。
云苓却想起之前的一桩官司,“太太不是说,您要是能嫁给镇北侯,嫁妆合该是二姑娘的两倍吗?”
宋湄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就当时体谅我爹了。”
主要是不太现实。像他们这样的豪商之家,正常情况下给女儿十万两的嫁妆已经富足,宋兴德体谅两个女儿高嫁,都给了二十万两,几乎已经拿空了家里的现银,让宋兴德再拿二十万两出来,宋家的资金链得断了。
“况且我还有我娘的嫁妆。”
说到这个,云苓突然道,“太太应该还不知道您要把许娘子的财产全部带走吧?”
宋湄比了个“嘘”的手势,“财不露白,咱们低调。”
沈氏一直觉得许倾蓝死后,宋兴德至少接手了她留下的大半身家,其实不只是沈氏,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宋湄只会继承许倾蓝留下的房契地契,金银珠宝之类的死物,至少百分之八九十的经营会落在宋兴德手里。
毕竟许倾蓝留下的东西不少,从当初宋兴德在认为自己会拿到大部分财产的情况下依旧为了能接手全部的经营权而不惜卖宋湄进宫就知道许倾蓝留下的摊子有多大。
这些打理起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宋兴德和许倾蓝这样的人物都要整日辛苦奔波,宋湄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姑娘绝对不可能守得住,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交给自己的亲爹帮忙,毕竟亲爹总不会把女儿坑的太惨。
而且比起房契地契这些固定价值的东西,经营才是最核心的部分。
就拿宋家上京的藏珍楼来说,房契价值不过五千两,但每年经营流水至少上百万两,扣除上税打点之类,利润最少也能有三四十万两。
若叫人知道自己的嫁妆是宋柔的十几倍,不知道多少人会破防。
宋湄这三个月事情光备嫁应该就够忙了,暂时不想处理其他麻烦-
夕阳西下,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停在宋府门前。
一路赶至晏京,冯梦书只到冯家问过门房,得知宋湄在宋府,就又飞奔至此处。
冯梦书下马,低头审视自己。
虽然风尘仆仆,但衣冠整齐,不失礼数。
冯梦书上前敲门。
刚敲了一下,侧门打开,里面驶出一辆马车。
此时正门被打开,宋家门房认出他的身份,听了他的来意。大开府门,打算引他进去。
冯梦书略顿了顿。
他看向那辆从侧门而出的马车,马车行至街道,不紧不慢。
“那可是府上的客人?”
冯梦书问门房,门房眯着眼辨认了一下,摇头:“不认识。”
宋府之事,冯梦书一个外人,也不便多问。
他提步迈入宋府。
他的身后,那马车忽然停在不远处的树下。
车帘掀起,太子坐于车内,扬声叫道:“冯编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