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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VIP】

    第 19 章   第 19 章

    尽管来来回回盘算过几日,独自面对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还不能逃跑,沈幼宜仍稍有几分怯意。

    只要能维持着足够舒适的距离,无论是遇上哪个男子她都能察言观色,信口开河,把人唬过去也就算了。

    她骗过一个又一个人,连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内监也无法发觉贵妃的转变,可轮到元朔帝身上,她着实踌躇了许久。

    皇帝与贵妃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同心帐里,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天子的眼睛。

    而她对元朔帝却所知甚少。

    一旦引诱他踏入瑶光殿,之后发生的一切就不完全把控在她掌中,而偏偏就是这个最难糊弄过去的男子,能决定她的生死。

    可她最后还是允许一头猛兽迈着悠闲的步伐进来,巡视标记着原本属于她的领地,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将她一点点撕碎,而后大快朵颐。

    她没有退路了。

    美人的身子微微颤抖,如迎风摇曳的花枝,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消失了,目中露出惊慌祈求的神色,不知道是秋夜里冷的,还是被他吓出来的,元朔帝垂下眼,并不言语。

    反而前踏一步,伸手穿过她腰间,稍稍一提,便将她顺顺当当抱了起来,甚至将沈幼宜掂了两掂。

    他在生气的时候不喜欢多言。

    更不想听她花言巧语,看她流那一串串虚情假意的眼泪。

    沈幼宜被重重搁置在罗帷之后的榻,身前的男子并未屈膝上榻,反而离远了些,欣赏她薄罗衫子底下的潋滟风情。

    细细的金链原该高居于女郎云鬓之上,顺着发丝盘绕成几股,如今却沾满了她衣怀香气,松松散散地囚住一只狐狸雪白的皮囊。

    一个猎户女儿捆绑猎物的手艺,远远不及献俘礼上的那些君臣来得严谨。

    但她送的这个礼物,却比往年那些万寿图、紫檀瑞兽屏风、七宝琉璃塔、青玉巨瓮都更合意些,更近于突厥进献的日月杯。

    波斯水晶为胎,壁上嵌刻有三十六棱,灿烂光华,注酒于杯,有流光满室之效,如日月普照,同这水晶杯一并献上的,还有可汗的头颅与漠北广袤土地。

    身内的血液汩汩流淌,是兴奋引起的暴戾,令人有征服、折磨,甚至撕碎她的欲,这种念头自屠戮昭阳殿以来便深深埋在心底,今日却被这细细的锁链引诱出来,甚至蓬勃更甚。

    他们之间仍有一道不可提及的鸿沟,恰如银河天堑,可既然割舍不下,那便不必置于面上,徒然生气。

    然而虽是风雨欲来,可面上总是宁和的。

    但她偏偏从来不是识趣的人。

    沈幼宜从未承受过男子如此放肆的目光,就像一把刀,一寸寸割掉她的伪装,她几乎要哭出来,只好抬手,战战兢兢地去抓天子腰间系带,轻轻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些。

    她惶恐、不安,更担心元朔帝居高临下,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陛下还讨厌我嫉妒别的嫔妃吗?”

    她的媚弱可欺引不起男子丝毫的怜惜,反而勾起他心底更多的恶念,然而元朔帝却微微蹙起了眉。

    妇人争风吃醋、甚至生出风波固然令主君反感,可她的这些刁钻并非不能容忍,那些没由来的吃醋他也不放在心上,至多只是觉得年轻的女郎敏感多思,患得患失。

    沈幼宜面色愈发红了些,她才对婆母说过那些话不久,沈夫人就送了鹿肉过来,这很难不叫人多想。

    那东西又腥又热,元朔帝是不大喜爱的,做得好吃不好吃倒在其次,只是他现在并不适合吃这个东西。

    但终究是她一番心意,元朔帝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抱到榻上,抬腕解袖,柔声道:“才去宫里见过皇爷,什么都没吃,多亏还有你惦记,但不能用热身子挨人,寒气会进去的。”

    沈幼宜帮着他一道除去碍人的腰带,他气息比平时都热,可见走得有些过快,急着回来见她,低声道:“见皇帝就这么了不起呀,成日里不见人影,你不想早点和我要个孩子么?”

    早些要个孩子……元朔帝微微有些迟疑,这是他玷污她清白的本意,不正是因为二郎不能成事,但他暂时也没有想要娶妻的打算,才欺骗了她么?

    可是一旦唐神医妙手回春,他这借口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

    “盈盈,你还太小,我想或许晚些生会更好些。”

    尽管他的血脉与二郎一模一样,但弟妇未必想要。

    他与母亲的意思果然相左,沈幼宜虽不知他为何不想要她生育,但却放下一丝戒备,似是漫不经心开口:“郎君,你听说了么,咱们府里新……”

    “岳丈就要回来了,盈盈,我明日会差人告诉岳母一声,不必返乡,先留在庄子上多住几日……我过两日恐怕还要外出,你将母亲接进家里陪着说话解闷也好。”

    他很少打断她的话,总是很有耐心,但今日语速却极快,容不得她多说几个字似的:“皇爷很快就会下旨,起复岳丈,过几日你去看看那处宅子,我不懂好不好,你替我掌一掌眼。”

    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她耳边,沈幼宜呆呆怔怔,笑意还凝固在她唇边,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反复确认道:“郎君,你说我爹爹要回京来了,这怎么可能,他得罪过人,又是下过诏狱的,在朝中又不认识什么人,怎么会……”

    她还记得抄家的情形,像是做梦似的,白日里她还高高兴兴做游戏,晚间府里就只剩下一片狼藉。

    沈府很小,锦衣卫很高,他们每个人都带着刀,她随母亲跪在地上,听一个尖细嗓音的男子宣告她们的命运。

    如今又像做梦似的,她的父亲又要回来了?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丈夫,忽然想起他的话,应验仅在朝夕之间。

    元朔帝见她呆若木鸡,心底叹了一口气,轻抚她柔软的发心,温和道:“是朝廷要修典籍,现下正为人手发愁,岳父是科举出身,想来是当年本事出众,皇爷竟还记得,今日薛大学士一说此事,就提起他来了。”

    沈幼宜的眼泪滚滚而下,因为有人帮忙擦拭,反倒落得更凶,她仰头去看面容模糊的丈夫,哽咽道:“你少来骗人,朝廷征召的诏书下了一遍又一遍,我在家里都听说过,那个时候不叫爹爹,怎么你才说了这话,爹爹就被召回来了?”

    她不知道皇帝是怎样想的,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元朔帝不答,沈幼宜想这一条他大抵是默认了,在长安的事情她不知晓,可是自从来了行宫,她从未见夜间有嫔妃出入清平殿,即便白日里有后妃求见,也很快就告退了。

    虽说沈幼宜早知飞上枝头的代价就是与许多女子共享一位丈夫,还要为此斗得心力交瘁,可隐蔽刺探到这一点时,她还是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忧虑。

    元朔帝听得懂他话外之意,但是他并未娶妻。

    然而初次相见,唐而生大约也料不到居然还有到这岁数没有成婚的勋贵子弟。

    于是只颔首,应了声是。

    沈夫人接到长子从芜湖送来的信,立时觉得心下松快,她知道太子被留在别院安置,虽然是为了谨慎行事,她也稍有些不舍:“哪有把媳妇留在家里,儿子却不得回来的,世子也忒小心些了。”

    甚至还让人统一了口径,说是族里难缠的亲戚偶尔来住,被她远远打发到角门上的怀思堂。

    镇国公虽也喜悦,然而元朔帝仅在信中提起二郎的腿伤可治,至于生育上的事情一笔带过,不免宽慰道:“这事总得等媳妇生育过后再放到面上,难不成沈氏知道之后死活不肯,你再给二郎娶一个回来?”

    再娶一个对于国公府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沈氏就算闹起来也好办,只是将来为了面上好看,续娶得隔半年以上,最好一年到三年,皇帝尚且肯为先皇后服丧三年,民间风气暂且不论,这些近臣们总得也陪着做做样子。

    沈夫人剜了丈夫两眼:“是我不懂迟则生变的道理么,您那位儿子真真适合去修道,沈氏入门快一月了,他也就……去过一回,生了一对孽障,连这么点小事都指望不上!”

    舅姑谈论儿媳的房中事实在不雅,镇国公一时被说得面红耳赤,只重重叹了一声:“元振最孝顺,大约只是太忙了。”

    长子稍显无能的这件事就算是与她合谋的丈夫也不能说,夫妻做到这个岁数,沈夫人也防着他起再找小妾传续香火的丑事,轻轻哼了一声,道:“亲家不是马上要从两广来,那就教她回去陪陪她的母亲,置办些衣裳仆人,别落了府里的脸面。”

    圣上面前替沈儇说情这事,他们夫妻两个还是从薛无忌口中听来的消息,亲家能赦还,这也是国公府的脸面,即便玄章不主动去提,等日后沈氏有了孩子,他们也要向圣上开这个口的。

    可是……长子提得太早,就少了一个拿捏沈氏的把柄。马车行进迟缓,红麝中途想着娘子坐了一路,或许会腰酸,鼓起勇气靠近车窗,想问一问娘子需不需要吩咐,却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呜咽,像是在与姑爷怄气。

    她一个婢子哪里好过问主人之间的事情,刚想退回去守着箱笼,却听二公子极为耐心地轻哄,声气柔和极了,要替娘子一点点擦干净。

    像是已经将妻子哄好了。

    但不知二公子是怎么惹到娘子了,她搀扶娘子下车时,沈幼宜双颊仍有泪痕,像有些站不稳。

    要不是知道丈夫还有事情,沈幼宜才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但在下人面前,她不会不给二郎颜面,让人白看笑话,因此只用帷帽遮挡了气鼓鼓的面容,低低威胁道:“你睡西厢房,我不要和你住一起了!”

    欺辱一个任他施为的年轻姑娘,确实不是什么君子所为,罗裙一层层系上去,元朔帝只留了她擦泪的帕子敷伤,闻言静默片刻,才叮嘱道:“能教你消气就好,让下人将东西都搬过去,你不要自己动手。”

    女子的心事确实难以捉摸,她分明是尝到一点甜头了,但清醒过来又翻脸,好在他确实不曾做得更荒唐,否则她行走不便,还要担心备用的两三条手帕擦不擦得干净,万一落到地上去,徒惹奴婢笑话。

    沈幼宜不过是口是心非,哪是这个意思,要对她用强,霸王些就是了,又一副为难神情做什么,察言观色的本领都用在这上面,她哭一声都要缓缓。

    一个不妙的猜测浮上心头,如果真像阿娘说的那样,二郎已经到了体虚的年纪,有心却无力,又羞于启齿,怕惹她伤心,不是想法子让她早睡,就是要在这上面吊着人一口气,教她不上不下的难受?

    哪有新婚的郎君说分房也不生气的,她会不会是中计了?

    红麝扶着娘子从侧门入,府里是备有小轿的,但沈幼宜却神情恹恹,她不想立刻回院子里去,只想四处走走,透透气。

    府里做粗活的奴婢大多还没见过新过门的二少奶奶,更不熟悉她带来的婢女,只是沈幼宜戴了帷帽,衣着不凡,即便在后宅闲走,旁人遇见了也远远避开,并不上前多问。

    侍女小厮们将她的衣裳器具都挪回院去,沈幼宜随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水榭花台里,那里还盛放着几枝花。

    秦妈妈说天气好的时候沈夫人最喜欢坐在这里听琴,琴音从岸边随着水声花香一道送过来,清幽雅致。

    水面浮着几片碎冰,到底是萧索时节,她无心招乐工吹奏,只想坐着喂喂鱼。

    远处有年轻女孩的笑声,叽叽呱呱像一阵飞来的云雀,红麝蹙眉,刚想扬声制止,沈幼宜却示意不必,起身随手阖上雕花木窗。

    她泛舟采莲、和邻里女子一起捣练浣纱,中途说起家长里短,并不比她们娴静多少。

    “前人说鸟鸣山更幽,咱们今天也闹中取静,听听她们都私下说些什么。”沈幼宜露出些笑意,“让人知道我在这里,她们都不敢笑了。”

    远处的婢女大约有些得意,未曾注意到水榭一处花窗悄悄合起,她蹲在水边看鱼,同人抱怨主子难伺候。

    “阿弥陀佛,怀思堂那尊大佛可算是走了,我阿娘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把我塞进夫人的小厨房当差,才清闲几日,就要我换着花样给他炖汤,炖来炖去也不合那位爷的心意,咱们世子爷还没这么挑嘴呢,伺候好了是本分,伺候不好就是罪过了,自打新妇过门,摔摔打打的,没一日消停。”

    沈幼宜蹙眉,府里有名有姓的主子不多,她没听婆母说过有难伺候的亲戚住在镇国公府。

    “我说大伯像、像做学问的先生,年长有德,又温和儒雅,不愧是与郎君一母所生的男子呢!”

    沈幼宜见他语气不对,也极会见风使舵,在丈夫虎口的伤痕处轻轻擦过,嘟囔道:“我这说得合郎君心意吗?”

    心里却暗自嘀咕,他对世子的感情比对她的要复杂许多,又不许她夸,也不许她贬,显得她很像是个随意改口的小人。

    世子分明是像教过太子的先生,严肃而古板,时常站在人身后,不知何时就会落下一戒尺,声色俱厉责备学生的懒惰,打得人猝不及防,疼得钻心。

    她的讨好太肤浅,比不上那些下属恭维功夫的一半,面露娇态,实则不恭,他不免有些气恼,忽然也想教训一番她。

    文人的清高难改,他想照拂些父亲的颜面。

    沈幼宜微微鼻酸,她真是被阿娘那番话给带歪了,怎么好端端怀疑起待她细心认真的郎君来了,凑近偎在他怀里:“郎君什么时候阔绰起来的,怎么对我这样好?”

    他自己怎么升官还没定论呢,自己不急,却先惦记着营救岳父回来,她心里欢喜感动,仰头想在他颈处亲一口,可本该喜笑颜开的二郎却只是微含笑意,扶正她的钗:“对你好是应当的,事成了再沈不迟。”

    元朔帝扶住她的鬓发,忽而想到要她怎么沈。

    然而那太刁难人了,他只是将她的头往下轻轻一按,便如遭烧灼,立刻将手收了回来。

    沈幼宜伏在他胸口,察觉不到他爱抚里掺杂了多少恶意,眨眨眼:“郎君是我外子,晚些沈也没什么,但咱们要世子这个外人出力,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总不能拖到事后再请人,不如哪天他得了空闲,咱们摆一桌酒席请他?”

    她的语气天真,仿佛只是在想好好答沈能帮助她娘家的夫兄,元朔帝垂眸看她:“兄长那里不需多费心,但凡力所能及,他都会尽力去做……他平日也很少宴饮。”

    “又说痴话了,他同你只是生在一个时辰,又没长在一起,哪里会有许多感情,或许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就算这件事对于世子微不足道,哪怕没成,也得沈一沈的。”

    她说着就想起陈家的事情,越发有些生气,恶狠狠地瞪了二郎一眼,像是紧扒在他身上一样:“世子是个好人,你却不是,重阳佳节都没亲自回去,要不是世子请县令代你扫墓,给足了公爹哀荣,这不孝名声传出去,咱们以后还要不要回乡了?”

    连父亲的墓都不去扫,叫她怎能不担心他悔婚,可偏偏成婚之后二郎对她又周到体贴,比以往更客气和睦,连嘴也不吵,她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这简直是火上浇油,沈幼宜拧了他胸口一下,不是她想象中的坚实,柔软莫名,和她自己的触感完全不同。

    脸上红热骤起,沈幼宜甩掉脑内的怪念头,暗自在想,他不开口,还觉得委屈不成?

    “盈盈,既然你觉得世子好,当初怎么不嫁他?”

    元朔帝不止一次听弟妇在“二郎”面前夸赞自己,然而真正对上他时,又紧张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是言不由衷,亦或叶公好龙?

    他该为二郎辩解一二的,玄朗那时怎么禁得住颠簸之苦?

    就像从前那样,将事情都推到自己的头上。

    然而他开口,只有这一句近乎丈夫醋妒的反问。

    果不其然,她气得发笑,不过责怪他两句,谁看上他哥哥了,他以为是她不想找个样样出色的丈夫吗!

    “谁叫和我订亲的不是他,世子生得好,学问也好,官高爵显,就是年纪比我大了几岁,可郎君您也没比他小到哪去……”

    腰间的手逐渐收紧,她忍住得意的笑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醋瓮再逗大概要忍不住了,才冷不防在他面上亲了一下,如蜻蜓点水,欣赏他错愕神情。

    “但是我偏偏就喜欢你呀,你不做官我也喜欢,凶巴巴的我也喜欢,这可怎么是好呢?”

    婆母和世子都不反对这门亲事,还有谁会反对她嫁到裴氏?

    那婢女的同伴却不肯放过她:“你也别乐得太早,那位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他一日站不起来,你不是照样要战战兢兢地伺候?”

    “到底还是你们管园子的人自在些,他是从不来逛的。”那婢女悻悻道,“看来还是得去烧香,但愿咱们二少奶奶肚子争气,一举得男才好,等事情过了明面,那位爷爱闹就在自己院子里闹,夫人才不会多管呢!”

    “总得快些把这事料理了才好。”元朔帝垂眸,他不喜欢有人用这样轻佻随意的语气评判一个女子,哪怕这人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然而皇帝虽有睚眦必报的性子,可还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记起十年前一个被贬的臣子。

    皇帝如谈家常地说起镇国公府丑事,心里未必没有计较。

    但这些隔阂绝不是对着沈幼宜的,天子虽欲掌控臣子私事,这几年也很少当面考问详情,用来判断臣子是否心口不一。

    是不满意他在浙江时对编造那人踪迹的海盗先斩后奏,还是疑心裴氏脚踏多只船,不仅仅与东宫暗中来往,还想再与雍王互通有无?

    内侍总管见状连忙使个眼色,叫小黄门将元朔帝封好的那一对铁如意拿来,笑着禀道:“奴婢糊涂,裴侍郎特地孝敬了一对如意给皇爷,方才竟忘了拿来。”

    皇帝“唔”了一声,拿过来在手里掂了两下,道:“你也是老糊涂了,元振难得孝敬,你就这么轻慢?”

    “沈大人被贬的时候臣还年幼,实是不知,只是见弟妇孤苦,不免想起娘娘当年来,仗着皇爷疼爱小辈开口,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元朔帝起身沈罪,神情平和道:“更何况陛下只是问臣如何解决薛学士眼下的处境,不是问臣与沈家是否有姻亲,至于沈大人能否中选,全瞧他自己才学,若称圣意,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沈儇当年论理不算有错,只是不大会看眼色,在皇帝最为躁怒的时候上书劝谏,虽然皇帝也知此事确实不妥,甚至就在两三个月后朝廷便主动停止了各地搜罗尼姑进京的举动,然而天子总是不会有错的,错的是直斥君父之短的沈儇。

    大理寺卿又候了几个月才上书,重拿轻放,将沈儇远远贬走,做个无权的闲官。

    若无意外,沈儇只能等着东宫即位,才有可能放还归家。

    人上了年纪,总是有些别扭,皇帝轻轻哼了一声:“皇后虽年少丧父,却是无书不通的女状元,你有几个脑袋,敢拿她和皇后比?”

    虽是如此,语气到底和缓些:“罢了罢了,元振,你也难得向朕开口,一纸文书的事情,教他进京就是。”

    元朔帝面上无多少笑意:“臣替薛学士沈过陛下。”

    皇帝骂了一句“油嘴”,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眼瞧着三十了,天天想着别人,就没听着你一句好信,既然你母亲说得动你,索性趁早寻个称心的姑娘才是正经。”

    镇国公当初不惜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临阵倒戈,弄得夫人难产,一子下落不明,以至于裴家这么多年都只有元朔帝一个后嗣,但他不成婚,简直是不孝,打算就此绝他父亲的后。

    元朔帝无奈,皇帝虽对臣子家的荒唐事不大过问,但催婚做媒却是避不开的,他想起这几日的种种,道:“臣生性无趣,不宜成婚,在外声名亦不算好,皇爷若定要做媒,不怕夫妻双双逃婚么?”

    这已经算是他难得能说的俏皮话,皇帝将有意招元朔帝为婿的那几家勋贵掂了个遍,即便知道他与沈氏女有私,只要没宣扬出去,那些人家大约也是同意的。

    虽然知道又是托辞,可皇帝也习惯了元朔帝拒婚,随口骂道:“你是年纪越大越有自己的主意,既然山岳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管你,朕也是白费一番好心。”

    元朔帝起身告退,内侍总管得了皇帝的吩咐,一路送至殿外,送了一张字条与他,谦和道:“皇爷念旧情,一直挂记着裴二公子,禁内得了些消息,想着世子或许有用,动了恻隐之心,竟没叫北镇抚司拿人。”

    沈夫人这些日子请了一尊送子观音到房内供奉,手上也多了一串开过光的佛宜,终日不离手,她蹙眉道:“元振我还不怎么担心,可二郎病了以后心思重,让他常瞧着兄长和自己的妻子扮作一对,这病怎么能好得快?”

    元朔帝至京城时正逢晴日,他先往宫内复命,让人将唐而生送到府里去,母亲信中说弟妇归家数日,是以将二郎接回府里等候,要在家中设小宴款待唐而生。

    唐而生已有二十余年未到镇国公府,他与镇国公和夫人客气了两句,而后才往二公子的住处去。

    只是他随着侍从往里去,越走越觉得疑惑,这地方算不得多落魄,清幽雅致,如果是方便病人静养也说得过去,可镇国公与夫人世子的住处均在宅院正中,只有二公子远远住在角落,看着像是有些不得宠的意思。

    然而国公夫妇却对他十分殷勤和气,世子更许以重利,不像是不看重次子的情形。

    他压下心底的疑问,走到后园花厅,太子正披了黑狐裘坐在椅上,吃力地与自己对弈。

    见了唐而生,只勉强侧了一下身,算是见礼。

    沈幼宜恍恍惚惚已经睡过去一遭,但也只有片刻,她双手覆在眼睛上,勉强睁开一条缝,嘟囔道:“教檀蕊他们预备擦汗的帕子就成。”

    这就是犯懒了,元朔帝微微一笑,道了一声好:“你这身子是越发经不起折腾了。”

    沈幼宜心下一陡,睡意全无,她努力将这条缝睁得再大些,低声抱怨道:“还不是为了合您心意,早日教太后娘娘抱上小皇孙?”

    元朔帝一怔,才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哪怕有几分被她逗笑,还是温和宽慰道:“心诚则灵,要生养也不只在这一夜。”

    虽说生孩子这种事情从数量上瞧,元朔帝总比她、甚至岁朝有见识些,但以方才的经验来说,皇帝这一代竟只有六个儿女,她很好奇是不是因为天子不懂得茶壶注水的原理。

    皇帝毕竟是男子,怀孕也不是他受辛苦,沈幼宜想了又想,宁可听岁朝的献计,但不妨碍她现下愿意乖巧些,还是恋恋不舍道:“我觉得这样和您更亲近些。”

    没人可以拒绝美人含羞带怯的示好,虽说她这想法很没有必要,便是今夜再来一回也使得,可她软绵绵伏在怀里,一副气若游丝的可怜模样,确实不必争这一夜长短。

    御前的内侍一直留神听着内里的动静,虽说天子与贵妃私下独处时很少要人伺候,可事后总要力气大的内监们进去料理。

    她浑身轻飘飘的,倚着靠枕,被岁朝喂了几口杏仁奶酥,喝了些甜蜜蜜的熟饮子,稍稍侧过身时,竟瞧见了一丈之隔的天子。

    居高临下,那娇慵无力的媚色自可尽收眼底。

    当着侍女的面,沈幼宜生出些羞意,但这些本就是他做出来的好事,她伸出手臂,撒娇道:“您得抱我回去……还是走不得路。”

    元朔帝喜洁,军中自然另当别论,但在汤泉行宫中断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但他并不反感贵妃事后若有若无的味道,甚至觉得喜欢,倘若不为她舒坦些,便是不沐浴就相拥而眠也不觉得为难。

    殿内燃起几盏铜灯,在深黑的夜里有一丝温暖的昏黄,陈设大多换了新的,从焕然一新的内寝不难窥见帝王今夜的孟浪,只有那面铜镜暂时不易更替。

    沈幼宜还从未试过与男子共眠会是怎样的滋味,她还有几分惊疑不定,担心元朔帝或许会问出什么话来。

    已经有人开始发高热,整日昏厥,这对于养尊处优的男女们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与现实不同的是,当她某一日昏昏沉沉醒来时,竟然来到了一处张灯结彩的别院。

    服侍她的男子都是面白无须、嗓音尖细的内侍,有几个是她在太子身边见过的亲信。

    他们关切殷勤,但不敢教她吃太饱,更多的是给她梳妆打扮,穿戴太子妃大婚时才能上身的礼服,冠子沉甸甸的,箍得她头皮发沉。

    这些人的嘴脸模糊不清,但他们恭维着她,说娘子今日大喜。

    沈幼宜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猜测,梦里的太子是要娶她?

    然而太子新婚需要告庙、往前朝行婚仪,有好长好长一串的尾巴跟随她,最后来到东宫太子与太子妃所居的宫舍。

    但从天亮到天黑,她一直守在这处小院子里,没有册封使者来引她。

    直到快要宵禁的时分,同样身穿婚服的太子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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