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宜望着待她恋恋不舍的太子,起码这个男人生得很俊,很年轻,哪怕贪图她容色,也冒着极大的风险救了她,日后还能救她全家。
她很感激他,但不妨碍她想借着这份温情多要些东西傍身。
这个梦的内容虽然冗杂,却算不得多长,直到她得到想要的答案,乖乖喝下那碗苦药,就觉察出枕侧有不易察觉的起伏。
帘钩轻轻开合,日光匆匆自她面上拂过。
沈幼宜很费力地睁开一半眼睛,她的魂魄还飘荡在云里,心跳咚咚,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指尖稍稍挪动了一下,就发觉身旁已空了一半,只留下一点余温与褶皱,还昭示着昨夜的缱绻。
她侧眼从缝隙里看去,寝殿不知何时进来了许多捧着衣裳的内侍,正在无声地侍奉天子更衣。
晨光熹微,薄薄为男子镀了一层金光,他腰腹劲瘦,臂膊肌肉偾张,可分明的线条里藏着几道细而长的抓痕,像是捕猎后受了些轻微伤的野兽,餍足地在太阳下晒着伤口。
沈幼宜悄悄挪动了一下,刚抬眼向上一望,帘外那人竟转过身来,一片结实的胸膛撞入眼帘,心口还有几枚鲜红的齿印,杂乱无章。
同时见到郎君和大伯?这些话自她心底流淌而出,她从小就知道二郎是她的丈夫,少女时的一片真心也都交付给他。
“这些话我从没给你讲过,是怕你觉得拿捏住我了,以后欺负我。”
沈幼宜不禁莞尔,她也为这些话面热得很呢:“你都没和我这么说过,要是我先说,你简直要得意死了!”
她希望太子上进,但如今的二郎对世子似乎有种奇异的执念,他们只是同父同母,容貌又像罢了,若总是这样比下去,迟早会生病的。
他并无真心相爱之人,不知女孩子会口是心非到这种地步,但二郎竟也全然不知,她其实是这样想的?
元朔帝扶住她的手握得更紧,神色却渐渐恢复平常。
幸而他不知。侍从被夫人吩咐来陪着二公子散心,这本是一桩美差,只要二公子能想开些,夫人不会计较花多少钱。
然而二公子偏偏要到这间新被圣上赏赐给镇国公的别院来,离二少奶奶居处不远。
非要折腾着上高台观景。
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是圣上得过宠的方士,会观气算运,也爱研究星辰天象,因此在高台上特意安了御赐的望远镜。
这东西是稀罕的舶来品,西洋人贡给皇帝两支玩赏,二十四司折腾了一段时日,才造出几十支来。
只是今日,望远镜的准头是向下的。
炉上的茶沸了又干,二公子始终未动一下。临渊堂中,元朔帝取了药油,用温热的掌心揉开,他力道适中,可推在太子面上时,他虽咬牙不发一声,但汗出如浆,额上青筋暴起,像是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的左颊有一块拳头大的淤痕,一夜没有处理,愈发显得严重。
“疼就喊出来,不必强忍。”又或,他以为她与二郎在婚前也是这样亲昵?
“是我太过警觉,忘了这不是在营中,还有些不大习惯。”
元朔帝默了片刻,将她的手轻放在自己另一侧,侧身过来环住了她,柔声安抚:“不是有意的,委实对不住你。”
他的拍抚轻缓而有礼,就是她逗弄一只狸花猫也比他更放肆些,然而她被丈夫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却奇异地感受到安心,吸了吸鼻子,委屈道:“那、那倒也不必这样客气。”
她也不是很习惯呀,说清楚就没事了。
两厢默然,沈幼宜在拍抚中很快便睡下,然而元朔帝待枕边的美人呼吸平稳,却披衣起身,毫无留恋。
推门的风冷冽润寒湿,令人如咽冰刃,头脑却更清醒了几分。
侍从见世子出来,连忙迎了上去,见主公新婚夜要回自己院去歇息,亦不好多问,好在今夜没有多少人,不会有谁瞧见。
侍从欲焚香拢帐,元朔帝道了一声不必,他回到院内,并非是择床的缘故,只是从枕下摸出一柄匕首。
那是他随身常携的防身利器,只是不便吓到新妇,故而留在房中。
寒光如水,只是不经意间,就在他生着薄茧的指根处划出一道伤,血宜涌出,他竟有种解脱的快意。
大约有人担忧他不肯,在合卺酒里下了些东西,这无疑帮他开脱了己身罪责。
元朔帝合上双目,初尝女子的滋味,却做的是这等有违人伦的下流事,他竟还有再战的想法,受此责罚,他犹嫌太轻。
然而比此更可怖的是,弟妇怯怯唤他二郎时,他方才脑中竟浮现,倘若方才换作是二郎在她身上……
利刃划过腰腹,一痕鲜血蜿蜒而下,溅在砖上,缓缓渗入地缝。
元朔帝先回到临渊堂,见侍从支支吾吾,又入密室,亲自将跌卧在地的二郎扶到椅上推回来,他已经处理过太子脸上和手掌的擦伤,好在没伤到骨头,膝盖除了那片可怖的青红,没什么大碍。
他忍下心头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蹙眉道:“你要进去,就让侍从推你,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乘之主行不履危,若我不曾听见,又或者被弟妇听见,你当如何?”
太子本来不想再去听她与自己兄长的种种恩爱情状,却有按捺不住自己的疑心,担忧兄长不能恪守母亲定下的规矩,他听了半夜,心下虽酸涩难耐,却知又是他庸人自扰,正想悄悄离去,却手脚无力,转动车轮时不慎栽倒在地。
像是担忧会吵醒盈盈,又像是赌气要向兄长示威,他没有叫喊一声,密室内没有设置唤人的铃铛,临渊堂的侍从不知道二公子的情况,轻易不敢进来查看情况。
他受了一夜的冷,身上剧痛难耐,虽知兄长是好心,可心头仍藏了一口气,道:“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废人,还是早些死了算了,大家彼此清净!”
元朔帝听得这些充满怨怼的丧气话,目中一片冷意,沈氏女是女子,他又对其心存愧疚,才会格外容忍些。
可二郎这样无休止地情绪反复,就连他偶尔也会不耐。
他拧了冷帕,有些随意地敷到二郎颈间,猝不及防的冷激得太子浑身一颤,终于叫出了一声。
侍从听着那惨烈痛呼,都深深低下头。圣上不坐朝,元朔帝也无需日日早起,然而他已为婚仪耽搁了一日,不免要早早起身,先至京城各营巡视火器储备,又回兵部坐堂,处理近几日积压的公文。
这样的生活相对在外领兵已属清闲,为臣者无可抱怨,更何况……昨日并非他娶亲,枕边睡着的,也不算他的新妇。
比起镇国公府,他宁可在外奔波,辛苦些更好。
只是沈夫人却瞧不得长子这些时日劳累,她自从失去幼子,将这个儿子看得心肝一般,虽说她也怜惜二郎这几年受的苦,可她没看着这孩子怎么一点点长成,依偎在她怀中撒娇,才回来就是这等乖戾模样,仿佛众人都欠了他什么似的,在心里面就隔了一层。
而长子这个做兄长的也就比他早出生半个时辰,这些时日不仅为二郎求医问药,还耐心开导,替二郎成礼圆房,更要担负起朝廷里的事情,他纵然不抱怨,可眉宇间的愁态骗不了人,反而显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思龌龊。
最初她听闻这个沈氏女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是娇怯无知的年纪,偏偏二郎已经受用不得,不免怀了一重隐秘心思。
镇国公府替世子相看了许多婚事,长子皆不中意,她就算是尊菩萨也要急了,不如倒拿这娇滴滴的美人试上一试,她这个儿子她最清楚性情,只要不是不喜女色,日日与自己的弟妇寻欢,即便是旁人所迫,必然羞惭难言,难免会动结亲的心思,斩断这段孽缘。
届时长子有妇,次子弄璋,只是沈氏的女子日后听到丈夫不良于行时会伤心些许,可谓尽善尽美,她见过元帕后还存了几分笑意,让人好生注意着二郎,又吩咐小厮候在府门外,等世子来见她。
可等元朔帝换下官服,到母亲前问安时,沈夫人又换了面色。
青色的宽袖便服显得元朔帝多了几分文士的雍和从容,虽然他今日似乎不快,坐得离主位稍远些,可她才不过四十有余,还看得清长子指上的血痕!
她几乎怒极,二郎如今这模样也就罢了,可大郎从小孝顺,竟也阳奉阴违!
元朔帝不过在母亲这里略坐坐,连午膳也不准备用,他心下如沸,已品不出茶汤滋味,稍后他还要回房打理一番,扮作二郎,携新妇过来请安。
这出戏简直是荒谬绝伦,可一旦开锣,又不好不唱下去。
忽有女婢匆忙入内院,想伏在秦妈妈耳侧说些什么,秦妈妈低斥她一句,才踏入屋门向主母和世子行礼道:“夫人,二少奶奶来了,说是要服侍您用膳。”
元朔帝放下茶盏准备起身,却见母亲怒形于色,平和道:“她入府第一日,难免惶恐殷勤,母亲何必动怒,不妨先吩咐她回去,稍后儿子便来。”
沈夫人却慢慢抬头,不过觑他一眼,她这个儿子倒糊弄到她头上来了,只怕稍后还要串供。
她冷笑一声,遣人唤沈幼宜进来,慢条斯理道:“这很不必,二郎的新妇还未拜见过伯兄,你是日日在京的,难不成连面也不露?”
元朔帝恍若未闻,将手浸在冷水里,淡淡道:“地龙太热,你也该清醒些。”
其实他也该清醒些。
在她丈夫的旁窥下,他想的竟然是另一回事。
她的颈项纤长,很适合他下次扼住不放。
侍从默声又添了一壶泉水,正要退到原处站立,回身却听见重重一声,二公子不知是看见了什么,掌下发力,险些拍断栏杆,面色狰狞,目眦欲裂。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才撑起一半,竟又扑在地上!
“二公子!”沈幼宜松了一口气,只是心下总不安稳,夜里索性和母亲同床夜话,她在家的时候盼着早些出嫁,真嫁了人又舍不得阿娘独自返乡,直说到三更才合眼。
崔氏也放心不下她,只是能为女儿做的不多,等她睡到日上三竿,又来了泡温泉的精神,就亲自动手为女儿煮素什锦吃。
这只锅子还是一位僧人送给夫君的,煮出来的素菜格外鲜美,盈盈从小就喜欢。
庄头的媳妇见二少奶奶的母亲在檐下煮茶烹汤,娴静自适,笑着过来禀道:“崔夫人,二公子刚刚差人来送了些点心和绸缎,说是夫人从前最喜欢吃的,只是差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完,特意来给您赔罪。”
崔氏摇扇观火,她又不是盈盈,哪里吃得下,让人把点心拿过来,蹙眉道:“那看来他今日不会亲自来接盈盈家去了。”
那媳妇应了一声,启开食盒,殷勤道:“奴婢没什么见识,可也听说这都是京城里最难买的几家铺子,好些人宵禁刚过就出门也排不到,说是二公子特意请几位师傅到家里做了拿过来的,衣裳料子却是没见过的,说让奴婢给您量了尺寸,府里绣娘好多预备几身。”
喝茶吃点心的习惯还是做女儿时养成的,自从夫君获罪远迁,家里一日不如一日,直到住进这里,崔氏才重新有闲情逸致。
不过她这个年纪再吃,也不像年轻时那样注重滋味了,只是吃的时候会想起过去的日子。
“衣裳已经做过好几身了,我哪里穿得了这么多,不过难得姑爷还记得我的口味。”
崔氏从中拣了几块马蹄糕装盘,盈盈还说让她做些二郎爱吃的点心,白茶和生浆是一早备好了的,可巧他今日人不来,倒把马蹄糕送来了。
她正要让人去知会沈幼宜一声,却又有侍女过来,一脸惊喜,气喘吁吁道:“二公子回来了,正往咱们这边来呢!
崔氏一惊,她站起身来,果然远远看见一道疾而不乱的身影向这边来。
那人只带了数名侍从,风尘仆仆,衣角犹带风霜,却不损原本的明秀神仪,丰神俊朗。
他吩咐侍从将礼物递给侍女,躬身行礼,仪态比从前赏心悦目得多,神态恭敬谦逊,走了这许多路,竟也不见气喘:“小婿见过母亲。”
崔氏眯起眼睛,新婚那日她只顾着盈盈,没将她的郎婿瞧个仔细,但这位新婿看起来样样都好……只是不大像她记忆里的陈朗。
只是上一次见太子实在相隔太久,要说出哪里大变特变,似乎也说不出。
不过比起她记忆里的模样,眼前这位新婿更像那个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镇国公世子。
元朔帝。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女儿的支支吾吾,面色倏然一变,然而旋即和煦地笑了起来,柔和道:“瞧把咱们姑爷累的,快坐下喝口热茶歇歇,也尝尝我做的点心。”
侍从们连忙把太子扶起,抬到轮椅上,发现只是擦破了一点皮,才都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您消消气。”
他们看不清山间小筑里的情景,也不敢看,此刻个个摸不着头脑,二少奶奶和崔夫人到底做了什么,惹二公子如此气恼?
太子被下人服侍着擦拭面颊,他恨透了这具不争气的身子,竭力压抑着怒火,平和道:“我不用你们服侍,都下去。”
望远镜确是难得的好东西,虽不能瞧见全貌,可也比人眼看得更清楚些。
但他宁愿没这样好。譬如提醒一下世子,他们来去匆匆,是不是应当先差人去怀思堂问一声,二少奶奶到底爱吃什么。
但要是这番举动再刺激到二公子这可有些不妙,二少奶奶再可怜也是外人,世子不派人去问,自然有一番道理。
皇帝近两年除了狩猎已经很少出京了,通常会命皇太子或者太孙代天子出巡,太子这几日正在养病,太孙往行在去,皇帝也没另指宗室,只命元朔帝查验。
元朔帝作为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检视火器是分内之事,他已瞧过神机营的骑射,此次主要是往江宁府下辖的上元、溧阳等县去,朝廷开始大规模启用火器作战后,对于民间的刀剑弓弩管辖稍稍放松,但私藏火器未经官府允许者与谋逆无异,巡查官员可代天子下令处斩。
他更习惯轻衣简从,但县令驿丞们却不敢疏忽,心惊胆战地伺候完上官巡检,才拿了些蜜饯点心来讨好。
他们早听说裴侍郎不收银钱,可还是有几位伶俐人探听到有镇国公府的仆从每到一地,就去糕饼点心铺子买蜜饯。
裴侍郎不一定喜欢这种消遣的零嘴,听闻他并未娶妻,或许是拿来讨镇国公夫人欢心的。
元朔帝不好完全拂逆县令一番美意,每样拣了几个装盒,令随从付钱,自己从中取了一枚细品,走至窗前看山。
树木碧翠苍寒,他想起弟妇裙角的枝叶纹路。
才离京不久,他好像有些想不起她有多娇气胡闹,一点规矩也没有,连结了血痂的伤口也不那样痛,只剩下泪宜滴在他指腹的温润。
像是盒中明宜初现,直入眼底,光灼耀人,令人不能正视。
他抚上已经不甚明显的伤痕,缓缓摩挲,这已经不能给他带来清醒的痛楚,只能帮助人回忆起作恶者的颦眉泪眼。
他不喜欢做事前还要分出心神来哄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但他已是对她不住,她却说舍不得离开他。
就像蜜饯一样,含得满口甜香,近似发苦。
母亲将弟妇的母亲安置在一处京郊的山间别居,当成出嫁娘家,他只留二郎在府里,母亲应当会宽容些,多留弟妇在京郊陪一陪即将返乡的亲家。
金陵寸土寸金,御赐的宅邸也有规格限制,豪富人家多在京郊筑起富丽堂皇的外宅,供休沐时消遣。
安置沈家人的山间小筑却精巧非常,只胜在有一方活水温泉,冬日也可露天沐浴,别有一番意趣。
她可以裹了一身轻纱,跪坐在堆满落梅的汉白玉阶旁,用五指梳发,纤长柔软的臂轻轻撩动,搅乱一池春水。
随从见世子含住蜜饯后面色渐冷,想来是这庖厨手艺不合世子的口味,连忙奉上一盏热热的酽茶。
孰料世子接过茶后只是搁在一旁,声音不辨喜怒:“换一盏冷的来。”
日光正好,岳母还在前厅,他的妻子就在引诱他的兄长!
侍从都退到二层去等候吩咐,太子又将眼覆在镜上。
他的妻子风情万千,攥住兄长的领口,诱他步步下阶,陷入那方温柔水泽。
分明不是约定的日子,可他的兄长却伸手扶住她的脑后,仿佛是在交吻。
只是……元朔帝目色沉沉,却从容平和道:“盈盈,你说兄长像什么?”
沈幼宜回忆自己几次遇见大伯的情景,摇了摇头:“我听府里人说世子颇受陛下倚重,连国公府都不怎么回的,成婚后只见过他一次,阿娘,国公府规矩很多的,我和世子见面多了,您不觉得奇怪么?”
崔氏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你大伯入阁有望,免不了能者多劳,不过既然二郎似乎总跟着他办差去,你作为他的媳妇,难道一回也遇不上?”
沈幼宜迟疑了一下,不过她还是觉得阿娘太异想天开了些:“就算阿娘说的有道理,大伯图我什么,图我这张脸,还是我这身子?他要是喜欢这具皮相,不能自己在外面养个貌美温顺的娘子么?”
伯媳私通,无非是贪色,世子要是贪色,她一个弱女子又反抗不了武将的力气,随他来几回都成,哪有人费这么大力气偷人,只偷一回的?
崔氏也晓得这些,她就这么一个孩子,马上又要分别,难免患得患失:“但愿只是我多想,家里帮不上你什么,只有你陈伯父和你父亲的田地,我总得回去看着,这日子能过下去自然好,要真有什么不好,家里好歹还有你一口饭吃。”
抄家的时候只留下供给祭祀先人的田产仆人,红麝也是沈家守墓老仆捡来的女婴,山高皇帝远,镇国公府的名头再唬人,她也不过是一个谪官的妻子,地里长久无人料理,左邻右舍也是要来侵占的。
何况二郎既然认归裴家,陈家的远方亲戚猜测他远在金陵,不会把这点东西看在眼里,陈家的财产要收归宗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那些人即便将留给二郎的田产收回,逢年过节也不会给她这位亲家多上一炷香。
他惴惴不安,父皇昨夜到底是在哪里过的夜呢?
可下一刻,他日思夜想的宜娘竟出现在他面前,神情欢愉,步履却缓慢。
他立在阶下,远远地看着她。
美人如花隔云端,确实更添朦胧美态,然而她行动如弱柳扶风,眉目间还有几分不适,可双颊红润,为她平添了一分妩媚妖娆的艳色。
似是才承过宠的。
四目相对,沈幼宜想要再退回去已是来不及了。
她心下一紧,面上却露出得体的微笑,走近些才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陛下可在里面?”
人前她惯会做戏,与他如同陌路,他早已习惯,可太子想到她方才与侍女说笑的刺眼模样,心底还是止不住发涩,垂下眼问了一声“卫母妃安”。
沈幼宜悄悄松一口气,然而下一刻丰神俊朗的太子含了浅淡笑意,逼视她双目:“儿臣是奉父皇口谕,特在此恭候圣驾。”
明明语气平和,可他的神情却并非如此:“卫母妃也是一样么?”
她想起那个梦,觉得双腿发软,却还是笑了笑,平和道:“诚如殿下所言。”
众目睽睽之下,她倒不是畏惧太子的逼问。
而是……一个时辰前,她身体里还留着他父皇的布施,却在梦里成为他见不得人的情人。
她轻声道:“殿下怎么不进去等呢,虽说天气凉下来了,可日头还毒得很。”
美人的声音轻柔,一双小鹿似的眼睛露出些许担忧的意味。
太子心底的酸涩稍稍去了一点,面上仍有不虞,沉声道:“多谢卫母妃关怀,书房无诏不得擅入,儿臣也不能例外。”
沈幼宜颔首,侧身对岁朝吩咐道:“咱们先进去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