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祭司十数只蛇瞳时不时扫过周身, 但经验丰富的异闻局精英接受良好。
经历过开着长翅膀的装甲车飞跃太平洋后，何露对任何事物都能报以从容的心态。
比如人在天王星，和一群有着水汪汪大眼睛的蛇人坐在一起，吃自己辖区管理的异能者店里做出来的草莓慕斯, 还喝着蜜桃多多（外卖限定）。
“您不吃么先生？”人类抬头望回去。
虽然为了容纳访问团队的众多人员一同用餐, 教会使用的是椭圆形长桌, 长端足有十米, 可为了表达两球的友好, 格莱选择坐在短端, 与何露仅有两米距离。
“当然，我只是有些担心不合您胃口。”蛇人歉意地笑笑，其实它是搞不懂这种小小的玩意要怎么吃……
委实是它的疏忽, 光顾着安排上盟友神明送来的大厨。
每个脑袋吃一口？
可是蛇人吃饭都是直接吞的, 每个脖子都有块糕点卡在喉咙里，真的好失礼啊！
九个蛇首沉默地盯着面前精致的糕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张哪个嘴。
级别较低的卫队长和神仆们显然就不会有这种困扰，它们要么三个蛇首, 要么一个, 早早就和自己猜拳结束，选择或者输或者胜的那个去吃。
连六首的狩猎队长也已经完成了自己和自己的眼神对决，最中间的蛇首败北后负责警戒, 同时看着旁边的五个脑袋美美地享用甜品。
“……嘶。”挨饿的那个脑袋绷着脸, 连蛇鳞都黯淡无光萎靡下去。
大祭司终于作出了抉择，让所有进食工作都交给与人类沟通最多的那个脑袋。
“……”八个脑袋齐刷刷转向中间, 加油，你可以！
——————
祭司信奉的神明也在面临抉择。
到底是把钟杨和他的小狗崽子一起扔出去，还是让他俩在家里自生自灭。
屑老板还在喋喋不休, 对危机毫无意识：
“小饿你可要仔细听好了，接下来的知识都是免费赠送的，除了我这么优秀慷慨的老板，谁会把神明晋升的知识直接告诉员工呢？
只要等蓝星和天王星建交结束，你破五升六指日可待！”
“行啊，那你说。”之前做什么事情都瞒着自己，今天突然坦白了？
厄洛诺冷笑。祂倒要看看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主意。
“就拿旺财举例——”
钟杨刚把还在甩尾巴的小狼崽抱起来，眉头忽的一皱：“你怎么重了这么多？”
“！”
疆神一怔，缩成一团。
“你别躲，让我掂掂——”魔爪掐住天狼星命运的咽喉，“好家伙，重了二十斤？？”
小狼两只前爪呜呜嘤嘤地捂住脸，但是被无情的主人强行扒拉开，甚至被下达了减肥命令。
“小饿，你这几天喂他太多了，以后让他少吃点。”
钟杨反手拎着毛团的后颈皮，坐到沙发上，话语间杀机四伏：“我记得家里有跑步机，今天中午你别吃了，下午锻炼锻炼，嗯？”
小狼崽委屈地打了个嗝：“汪呜——”
还没跟驯养者卖完萌，身后就出现一只手把他拎走。
“你怎么看见小狗都要欺负两下，多吃点怎么了，你吃的比他还多。”
厄洛诺看不下去了，直接横刀夺狗，灰色毛团飞速冲向门边，叼起食盒跑下了楼。
“什么，小饿你竟然嫌弃我吃得多？”
“当然不是——不对，我就是嫌弃。”厄洛诺随口敷衍，“你刚才要说什么？怎么不继续了？”
“当然是因为严肃的剧情推进间穿插搞笑日常能让人放松心情，”回过头却见钟杨笑眯眯地托着腮，“所以你现在还生气吗小饿？”
“你故意的？”
“一半一半吧，顺便让疆神下楼看着店铺，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有点风险。”
窗外突兀地暗下来，黑色的虚幻火焰边缘留着一丝红色，组成看不见的火网笼罩在甜品屋上方。
中心的建筑物被【疆神】的领域空间内，保证谈话的隐秘。
“既然天王星和蓝星建交了，有些东西我今天必须告诉你。刚好神格等级和晋升条件上次在游戏里讲得匆忙，趁着副本结束的空档，这回仔细说说。”
钟杨摊开《俯仰生灵录》，翻到一页空白中，用龙骨笔画出一株刚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的幼芽。
“这是什么？”他点点书页。
“……一棵草？树？”
“不，这是你。”钟杨笑起来。
厄洛诺蹙眉不解。
授课者乐不可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继续：
“幸好提前让你学了地……蓝星文字，现在讲解起来方便多了。
我把这片泥土叫做狭隙，每一个小世界都是埋在泥土里的种子，它们能发芽，生长，繁盛，枯萎，死去，最后回归狭隙，等待下一次复苏。”
钟杨又在这棵幼苗的右下方，地面以下的位置画了一株野草。
“但这一切的过程都发生在泥土之下，它们从未醒来。”
“如果这个小世界之内有强大到足以成为信仰统帅的存在，能够获得小世界一切生灵的‘认可’，不论是神话体系的众神之王，还是科技的某种理念，亦或是修仙世界常说的以身合道，成为规则的代行者——
只要提起‘祂’，就能直接指向这个世界，那么这个‘祂’就拥有了突破世界之外的封神之路。”
他在野草顶端延长出一根新芽，钻出了泥土：
“同时，这个世界‘破土而出’。”
“所以说原生世界的修行体系只是起点，不走上界外的封神之路终究会毁灭？”
厄洛诺若有所思。
“差不多吧。”钟杨笔尖一顿，“所谓神明的永生是相对的，如果没有突破世界之外，命运始终被原生世界绑定，反正最后都是陷入沉睡，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
厄洛诺恰到好处地接上：“诞生的世界是摇篮，神明可以在其中安然沉睡，但想要获得自己主宰命运的能力又不能一辈子呆在摇篮里？”
“你这句话让我想起曾经有人说过，‘地……蓝星是人类的摇篮，但是人类不能永远生活在摇篮里。’[1]”
“你有什么非要说一个字然后改口蓝星的理由吗？我都去过历史影像了，又不是不知道。”厄洛诺莫名其妙。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先说回封神之路。”
钟杨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点点书页上的幼芽。
“你看见了，发芽就代表起点，接下来就是生长。为了方便小饿你理解我就用神明奋斗史来讲解吧~”
“一级，你出生在种子世界里，经历一番磨难成为万人景仰的英雄，拥有无边的伟力或者改变世界的魔法。不过对于小饿来讲是闪电与净化。
一升二，你的威名传遍世界，建立起足够多的信仰，信徒们口耳相传着你的威仪，到供奉着你神像的圣城教堂做弥撒。而此时你所处的世界在狭隙间生长，虽然目前和你没什么关系。
二升三，或者是诸神之战，或者是灭世之灾，总之经历一番骤变，你成功登上神王之位，神界的元老们恭敬地侍奉着你，一提起你这个小世界都要为之颤抖。”
“终于！”
钟杨不知做了什么，龙骨笔尖端竟然冒出了绿色的颜料，填充在幼芽的嫩叶上，显得栩栩如生。
“你获得了代表原生世界的资格，什么都不懂却不妨碍你成为真正的三级神明！”
“你终于可以走出世界屏障，来到狭隙，从外部总览整个世界，并发出感慨‘原来我的小破摇篮长这个样子啊’。”
钟杨在嫩叶旁画了个头顶三个感叹号的火柴人，试图给火柴人加上一百零八个脑袋时被厄洛诺捏住画笔。
“我现在很专注并且没有生气，直接推进剧情就可以，搞笑日常不用再穿插了。”员工湛蓝眸子暗含威胁。
“行吧，”钟杨瘪瘪嘴，在泥土之下又画了朵花，把幼芽的根系延伸到花瓣上。
“秉持着无穷无尽的探索欲望，我们的神王来到别的小世界。”
“三升四，你本来打算在这个世界隐姓埋名，正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路边有个大反派抢了你的蜜桃多多说要毁灭世界，于是神王一怒，拯救世界，不知怎么传出去后又被大家疯狂赞颂~
异世界的神明又一次被推上神王宝座，但权柄与原生世界截然不同，你被封为蜜桃多多之神，掌控全世界的外卖与——”
钟杨骤然弯腰躲开厄洛诺的袭击：
“……总之权柄不一样了！你符合了封神之路的晋升条件：两个世界，两次神王，不同权柄，升级成功~”
他从幼芽的位置画出一整棵茂盛的柳树，长长的枝条被风吹起，根须联系在一起的野花也破土而出，依附在柳树枝干旁边，向上生长着。
“我们的小树苗终于长大成材，但你心中总有些不安。爬升到封神之路半途后，明明更加强大，你却总觉得有未知的目光正窥探着你。”
“祂们是……”钟杨止住话头。
“高维观众？”厄洛诺接上。
“你说对了~”钟杨从《俯仰生灵录》撕下那张纸，摊平放在茶几上。
随着他手指一点，柳树从平面的书页上拔地而起，变成三维的投影，还能看见虚幻的枝条正在轻轻摆动。
“厄洛诺。”
“嗯？”
“我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喊你，感觉真不习惯，”钟杨默了默，“你知道镜行是主神，对吧？”
“对，怎么了？”
“镜行是我，所以我也是主神。”
“……”厄洛诺表情僵住。
“我也运营过直播间，所以我发现，我们和这棵树一样，在高维观众眼里是平面的。”
“不论是你，还是叶嘉道或者其余玩家，你们知道观众的存在，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即便挣脱了小世界，我们也依然被自己的‘命运’束缚着。”
他轻声说。
第152章 我来的不是时候？ 你来的正是时候……
厄洛诺微张着嘴, 但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钟杨平静地迎上祂愕然的目光，观察着祂的表情，每一丝一毫的变化也没有放过。
“……我记得你说过，这一套通用规则是你自己总结的？”
厄洛诺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对。”
钟杨暂停在这一步, 没有往下深入探讨命运。
“四升五, 就是你现在的状态, 不论到哪个世界都能直接调动与自己权柄相关的力量, 不再需要界主的许可。”
厄洛诺好像捕捉到了点别的信息：
“我刚来蓝星时能直接使用闪电攻击苍穹之眼, 就是这个世界的界主许可了？”
“不对, 那在悠娜的吸血鬼世界，界主幽夜女神没有道理允许，为什么我晋升前也能调动力量？”
“界主幽夜女神？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钟杨甩了下笔尖, 一点金色飞到柳树虚影旁, 变成黄澄澄的日轮。
“那个世界不是她的本体吗？”
厄洛诺追问，
“直到我们跳跃去三万年前，你改变世界命运的走向，虚构出悠娜, 才让她取代幽夜的存在, 互为镜像的两个女神吞噬掉平行世界的自己……等等，镜像？”
祂不由得想起这栋房子的天花板上还藏着钟杨的人性镜像。
“小饿真聪明，那个世界的界主是镜行。”钟杨压低声音, 凑到厄洛诺耳边才说出镜行的名字, 仿佛在担心谁听见。
“不过因为我给你的权限是全开的，他等于我, 所以逻辑怪物默认修改成他的世界对你也是全开权限。
我起初在吸血鬼古堡中看到你的力量并未受限，下意识认为幽夜女神是‘我’在三万年前契约的BOSS，差点被无意识蒙蔽过去。”
“他本来可以先趁着那个机会解决我, 但不太聪明的镜某人满脑子复活……嗯，一个很重要的故人，于是先来了蓝星，进行一些失败的召唤仪式，最终败北。”
“这么说你自己真的好吗？”厄洛诺有点嫌弃地拉开距离。
“咱们要懂变通嘛小饿，比如灵活的自我认识，当剧情需要的时候镜行就是我，当镜行做出一些蠢事时及时切割，‘姐控小学鸡做的事情和伟大的甜品屋老板有什么关系’？”
“……”厄洛诺欲言又止，“行，不愧是你。”
钟杨耸肩：“扯远了，总之四升五就是和观众获得联系，不管是自己成为主神，或者随便进入一个直播间当主神的御用打手都可以。”
“御用打手？不是玩家吗？”
黑头发的人类往沙发上一躺，舒适地伸了个懒腰，龙骨笔漂浮在空中等待主人调整状态：
“玩家可不就是主神的打手嘛~第四天灾降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家伙刚才承认过自己以前是主神吧？厄洛诺无语地低头看他，穿着黄色的小熊居家服的主神正在沙色绒面上滑动着双臂，仿佛沙滩上的海龟，一挪一挪地原地踏步。
“原来你是这么看玩家的，”祂想起这局游戏中弹幕透露的信息，又补充道，“逻辑怪物公司的主神？”
钟杨动作一顿：“呃，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天空之神在直播间人气爆表，高维观众纷纷对你印象深刻，打赏点数堆积如山，历经千难万险你终于飞升上了五级！”
“而五升六，是最特殊的。”活动完上半身后钟杨腾地坐直，眼神严肃起来，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厄洛诺额心。
“这个过程要么漫长，要么迅速，它不需要任何权柄或者力量上的质变量变，也没有什么特殊仪式，它只会在某一天突然降临。”
茶几上凭空生长着的柳树已经枝繁叶茂，那点金光化成的太阳膨胀又收缩，在钟杨眼神扫过去时突兀地释放出刺目的光：
“就像这样突然。”
厄洛诺下意识抬手一挡，当祂再回过神时，那棵树已经被连根拔起，所有包裹着虚幻的褐色土壤的根系都暴露在烈日之下。
“得益于你的强大，你的世界成长为参天大树，直到这一天，这棵树被从泥土中挖出。
换句话说，你的世界彻底脱离了狭隙，来到了‘深空’。”
“狭隙是底下的泥土，深空是泥土之上，是高远的苍穹。
当获得了观众认可的你被万物女神注视到，就将带着整个世界飞升到深空中。”
钟杨慢悠悠地收回手，漂浮的小“太阳”释放出光芒后迅速凋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进入深空中，自己的本体世界必须选择一名七级神明作为依附，她们是深空三女神，是所有力量体系的三个起源。【万物】，【命运正理】，【伽玛天虫】。”
“如果我是小饿的话，我会选万物！闪电净化听起来就像规则的守护者~”
“……然后就晋升为六级了？”
厄洛诺按住钟杨飘来飘去的花手，严肃地看着他。
“嗯哼，这就是从一至六的全部过程。”
钟杨点头，漫无边际地想起从前。
这也是他总结的绝大部分规则，跟万物交换了离开深空的机会。
“那力量体系的三个起源又是什么？”
厄洛诺看向那棵虚幻的树，根须暴露阳光消失，本该枯死的植物却仍在茁壮成长，甚至连被捎带着的野花也抽出了新芽，摇摇摆摆地开出更鲜艳的颜色。
“元素，超维，认知，三个大类。
元素在每个世界各不相同，比如小饿你那些从神里，我记得有火神、风神，还有生命女神顺便掌管的木元素权柄，放在修仙界的说法里，就是各系灵根。
在这方面掌握的权柄和力量，就叫做元素神。”
“超维是我对捉摸不定的事物的统称，它们是时间，空间，命运，和更多神秘侧的东西。
虽然局限在世界之内看不清，但等达成三级破土而出后，这一系列的权柄观测到自己原生世界的本质，能产生更多的质变，变得更为强大。”
“认知是特殊的，它只有三个分类，自我认知，物外认知，和高维观众。
修真者修心，就是修习自我认知，通过坚定的自我道心结粹，稳定自己掌控的力量，使得自身不被力量反噬。
如果走别的路子，比如小饿的信徒们就是物外认知，也是帮助小饿稳定自己力量的~”
钟杨合拢双手，学着格莱祈祷的动作，满脸虔诚。
“那高维观众呢？”
被祈祷的神明拍开他的手，拒绝接收这份奇奇怪怪的信仰。
“你都说了他们是高维的，还不明白么？”钟杨笑眯眯地左右躲闪，非要完成这次祈祷。
厄洛诺蹙眉：“……什么？”
钟杨叹气：“他们是高维的存在，他们的认知能改变一切。创世、灭世，造神、弑神，都只是他们的一念之间。
所以主神空间如此强大，玩家以为自己找到了隐藏职业，其实是主神选择了他。
通过主神编造的简陋晋升条件在观众面前表演，积累足够的直播热度——也就是高维认知，然后依托于观众认可的玩家就能迅速变强，表现在观众眼中就是玩家升级了隐藏职业，变得更加强大了。”
“这么说，隐藏职业是成神的捷径？是通过窃取观众的认可——不对，应该是演戏给他们看，骗到了观众就能变强？？？”
厄洛诺震惊。
“反正你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直播间就是一个大骗子招兵买马，演戏给高维观众们看。
接着高维存在们真被卖力演戏的小骗子们忽悠到了，以为他们可厉害了，殊不知是自己的认知才导致他们真的很厉害。”
“……你等会，我有点晕，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厄洛诺扶住额角。
“先有鸡或者先有蛋都行，小饿你进直播间前就很强，那观众也不算被骗~”
钟杨继续道：
“三个源头我解释完了，你只要清楚认知是必不可少的‘1’就行，元素亦或者超维的权柄都是后面锦上添花的‘0’。
如果你不想有太多的神名，甚至可以把额外获取的权柄融合到工具里随身携带。”
随身携带……厄洛诺联想了一下，那个突然拥有时间权柄的【苍穹之眼】？
“【伽玛天虫】是元素侧的主宰，【命运正理】主体权柄是命运，又被叫做超维源泉，是超维侧的根源，她们都各司其职，是【万物】的左膀右臂。”
“而【万物】，是一切。”钟杨语气变得悠远，“是万事万物的化身。”
厄洛诺脊背一凉，笼罩住房屋的黑色火焰突兀地闪烁，火舌舔舐着窗台，像有人趴在那儿，掀起了帘子。
祂灵光乍现，急忙追问起来：“既然元素和超维两条道路的终点是她们，那……认知呢？”
厄洛诺有点说不出的焦躁，挂在墙上的钟表恰好在此时滴答作响，一只木制的布谷鸟从时钟里钻出，油彩绘制的黑眼珠古怪地转动了一圈。
钟杨没有回答祂，反而微妙地盯着时钟。
厄洛诺忍不住往他那头挪了点位置：“你说认知才是必不可少的，其余权柄锦上添花，有没有纯粹走修心成神的？”
钟杨一直看着时钟，嘴巴动了动：
“我。”
“什么？”厄洛诺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
“我说我。”钟杨深深叹了口气，又露出他惯用的扭曲笑容，单手搭在白发人肩头。
“认知途径的终点，是【逻辑怪物】。”
——————
房间里很安静。
黑色眼睛的青年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半长的黑发有些凌乱地垂下来，苍白的手掌稳稳按在蓝色眼睛的“人类”肩头。
明明白发神明眉宇间有森寒的杀伐惩戒之气，但祂的气势却被对面的面容扭曲的怪人压制住。
杜德罗伊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天而降的，蓝色漩涡在钟杨和厄洛诺中间的那一小段距离中展开，并迅速扩大到整个沙发。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精灵一个翻身稳稳落地，正好看见面前两人凑得极近，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钟杨松开手，皮笑肉不笑。
“嗯？”杜德罗伊微微眯眼，他怎么突然接梗？
还没想出所以然来，精灵一回神，手上多了个锅铲。
钟杨一指楼梯口：“刚好缺个厨子，午饭就交给你了，【做饭道君】。”
咕咕了几天，刚回来就跟他玩梗是吧？
等他挥挥手解除了疆神的驻守指令，外头的鸟鸣声又从窗户传入。
楼梯口迅速冲上来个毛团，听见“做饭”的小狼崽又叼着空食盒，准备来找厄洛诺卖萌。
可惜他只碰见相看两厌的某个精灵，正扛着锅铲优哉游哉地向下走。
第153章 她太会了 玄凤鹦鹉
毛团警惕地停下脚步, 试图贴着墙角阴影悄悄溜走。
“嗯哼？”
可惜他已经被杜德罗伊发现了，精灵两个跨步迈过楼梯，直接拦截住去路。
“好像中午的食材有了呢。”
他伸出两根手指捻住毛团的后颈皮，在眼前晃了晃：
“让我想想, 铁锅炖小狗？万鬼至尊炖汤一定很有独特的风味。”
疆神呲着牙瞪他, 左右扑腾, 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闹有什么用, 你再闹也不会有人管你了——”
精灵笑嘻嘻地把他揣在手里, 意有所指道：
“我记得以前每次出差, 在深空的路边都会见到一个被抛弃的流浪狗，蹲着也不知道在等谁。
没吃没喝好可怜哦狗狗，刮风下雨没地方躲, 毛乱七八糟都没人梳~
没想到今天他居然被饲主找到捡回家了, 可惜饲主好像不那么爱他，带回家也只是拴在家里看门。”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一楼厨房里，把泪眼汪汪的小狼崽子往客厅一丢：
“也对，如果饲主真的爱他, 怎么会扔在外面不管呢？”
“……”
如果是从前还在深空, 疆神只会怒吼着冲上来，把嘴欠到令人厌烦的追猎者赶出去，但今天变化为幼狼形态的神明毫无反抗地滚到地毯上, 两只爪子委屈地捂住眼睛。
“好好呆着, ”杜德罗伊的嘴角向上扬起，“不要乱跑, 外面有怪物会吃小狗哦。”
他唰地关上门，笑容骤然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墙面。
以往万物降临在自己身上后, 醒来都会回到深空。为什么这次他直接顺着钟杨给的定位来到了蓝星？
还有……
他还能从身上感受到命运的位格压制，看来这次抓捕行动失败了，不知道命运正理怎么绕开万物的规则的。
她到底要做什么？
黑头发的精灵沉默半响，突然叹了口气，转身开始摆弄厨具。
反正他来到蓝星位面是公费出差，现在任务没完成，大不了多呆几天。
得想个办法让钟杨随身携带疆神，万一命运出手，作为空间之神，他至少还能开辟独立位面阻拦一段时间，等到他们支援。
杜德罗伊啧了一声，就是钟杨现在的这群新手下也太菜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
二楼的某个教课现场暂时中止。
被一打断，整个思路都陷入了混乱，钟杨打了个哈欠往沙发上一倒，摆摆手道：
“好了小饿，现在有人做饭了，咱们开摆！”
无良教师罢工，可是学生还想认真学习，厄洛诺把钟杨拽起来：“等会，我还有几个问题。”
“第一，你讲这些没有关系吗？上次你在悠娜的吸血鬼世界里只用了几句话就略过了，说是担心高维注视。”
“怕什么，今时不同往日，有疆神守门~”钟杨随意地扭头。
“第二，蓝星是不是你的原生世界？第三，你是人类？”
“……”钟杨一顿，反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我不像吗？？”
“那行，就算你是人了，”厄洛诺严肃地抓住他的手，
“那你——我是说你把包括我在内的神明连同本体世界都带回来，变成星球的形态，放在蓝星位面充当别的行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钟杨顾左右而言其他，“一个星球太孤独了嘛~”
厄洛诺提出质疑：“你说的七级只有三女神，说明你还没有达到七级，可蓝星却没有被收进深空，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小饿变聪明了嘛~”钟杨挑眉，毫无被拆穿的自觉。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屋内只有钟摆的声音。
厄洛诺蹙眉：
“五级到六级是本体世界被万物关注到，然后被抓进深空里，听起来和你的操作很像，本体世界被你关注到，然后被抓进蓝星位面里——
你在准备升上七级？这就是晋升条件？”
“我的天哪，”钟杨满脸稀奇地打量着厄洛诺，“小饿你知道吗，你好像掌握了一些不得了的秘密。”
“将本体星系的所有文明联动起来，带领整个宇宙升格成功，就能晋升七级。”
“别打断。”厄洛诺按住左右乱晃的某人，扳正他的脸，蓝色眼睛认真地凝视着他。
“那按你的说法，所有五级以上一旦被抓入深空后，只能选择三女神之一依附于她，那岂不是失去了补全自己位面的机会，所有五级都不能再往上晋升了？
她们垄断了晋升七级的渠道？”
“很有道理小饿，我是这么认为的~”
钟杨饶有兴致地点头，可厄洛诺继续拽着他：“跟你说了别打断。”
“……”被制裁的屑老板只能安静下来，认真听员工分析自己的看法。
“你说，伽玛天虫是元素，命运正理是超维，以及万物是三条路径合一的尽头，她们象征终点，不停吸附别的五级神明，垄断了晋升七级的渠道。”
“可是，”厄洛诺有点游移不定，但是话在嘴边，不知不觉地就自动脱口，“如果她们不是想垄断呢？”
屋内所有自由运动的粒子都凝滞了，化身为人的逻辑怪物直接忘了模拟呼吸，以至于二人沉默的漫长时间里他脸色慢慢变得阴沉，十分吓人。
“……为什么这么说？”
钟杨骤然深吸一口气，神色莫名。
“因为你也是尽头。”
什么？祂只是心理的猜测，但根本没想这么说。
厄洛诺终于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了，可是根本无法抵抗，祂依靠力量凝结出的白发人类形态正在逐渐变化，白色羽毛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女人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和属于厄洛诺的清冽语音交织在一起，共同对钟杨说道：
“所以蓝星位面是特殊的，你能把别的神明带入自己的世界培养，做到和我们一样的事。
所有神明都将回归深空的怀抱，祂们暂时窃取的力量也会回归终点。”
“你也是尽头，认知的尽头，钟杨。”
【命运正理】降临在自己选中的造物身上，在木星使用自己眷族玄凤的概念替换了三妖圣之一的元凤，作为玄凤后裔的玩家终于与命运女神产生了联系。
“终于抓到你了。”我的小月亮。
命运的丝线编织成大网，将猎物包裹进去，空间微微波动，房内的装潢都扭曲了一瞬，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可是房内的黑发人影消失了。命运似乎带走了钟杨。
徒留一只白色羽毛的鸟类倒在地上。
房屋的墙壁变得透明，一个白发灰肤的人类面孔浮现在天花板上。
镜行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屋内：“居然真的被他给钓出来了……”
他转过身，镜子房屋刹那发出啪嗒啪嗒的爆裂声，破碎成一地透明的薄片，只留下黑色的笼骨。
然后，有一只手从上方伸过来，提起巨大的笼子。
——————
银色的由命运丝线编织成的大网穿梭在狭隙间，向深空尽头飞去。
命运正理掠过悬浮于虚空中的无数小世界，飞进灰色的八角房屋，可她刚一落地，便撞进一片璀璨的金光中。
“你违规了，命运。”
——————
C省最近有家甜品屋逐步成为旅游打卡点，老板身份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但由于甜品质量上佳以及甜品师（颜值）质量上佳，一向饱受好评。
只是营业时间过于随心所欲，比如今天又关门了。
“明明是周末怎么还不上班啊——”
门口又传来如丧考妣的声音，路过的众人习以为常。
“可恶，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外卖送拍照留念的活动啊！”
一名女生靠在小伙伴肩头，不住握拳。
“诶，你看，”突然，她的同伴戳戳她，指着店门道，“这个人怎么回事？”
“什么？”
女生警觉地抬头。
一名穿着黄色小熊毛绒居家服的怪人提着个鸟笼，甩了甩手中一大把钥匙，从中认真地选出一枚，然后打开了门锁。
虽然侧脸远看着也很不错，但是古怪的装束和棉拖鞋直接冲淡了帅哥的氛围！
“……等等，”她拽了下朋友，“难道这个家伙是老板？？”
“好像很有可能，”朋友挠头，无法想象白发甜品师穿小熊居家服的样子，“不对，是一定吧！总不能甜品店被转让了吧？！”
“原来甜品店的老板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啊……”
二人呆滞片刻，随即想起自己是来吃甜品的，便兴致勃勃地跟上，孰料那个怪人进屋后直接挂上了“暂停营业，老板摆烂”的牌子。
“……”又是扑了个空的一天呢。
——————
钟杨随手开灯，玻璃自动调整为雾面，阻隔外界的视线。
店铺里面有一道锁着的门，穿过去便是后方的居住区，甜品屋只使用了背面的前厅作为营业区。
他优哉游哉地把钥匙扔到桌上，那扇门后面传来杜德罗伊熟悉的炒菜声，时不时夹杂着他和疆神的互相攻讦。
而厄洛诺——或者说现在是只小鹦鹉，被他从笼中掏出来，放在桌面上。
“玄凤形态的小饿——”钟杨星星眼，凑到白色羽毛的小鸟面前，“可恶，命运正理真是太会了，她一定是料到我在笼中鸟副本会把你带回来！！”
第154章 雨夜城 翠丝坦
鹦鹉白色的翅膀“啪叽”一声糊在人类脸上, 圆溜溜的蓝眼睛瞪得极大，像是还在震惊之中。
“到底怎么回事？”听到自己变得更尖一些的嗓音，厄洛诺有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有人自以为欺骗了我，被镜子制造的假象反骗了而已, ”钟杨淡定地把小鸟的翅膀挪开, 摸了下自己的鼻子, “现在是赔了宠物又折兵, 自己也被抓走了~”
既然要在洪荒世界的三族做手脚来捕获他, 当然是集中在他选择的阵营最合适。
他先选择了人族作为阵营误导对方, 随即又让镜行把自己编排进妖族中，临时更换下手位置，命运果然忙中出乱。
【命运正理】的权柄有个特征, 或者说是致命的缺陷：
[命运即将发生的一切演变, 都在微末之处存在预告。]
换言之，她可以操纵命运线，但权柄要求她必须留下破绽，给被安排的那个人, 或者那个世界走向留下可能预先发现并进行更改的余地。
——比如弹幕里疯狂发言鹦鹉相关的废话, 可能并非她的本意，只是权柄如此，她也无法控制。
也许这就是她想要捕获自己的原因？
用逻辑怪物掩盖命运权柄修改留下的破绽, 确实能让她更强大。
至于厄洛诺……
天王星一整个星球全是蛇人, 从原始的壁画雕塑看来，图腾崇拜的表现形式也是多首蛇, 但至高无上的神王变化为神话生物形态后，特征更集中在羽翼。
第一次揭露真相后，厄洛诺人形外貌崩溃, 脸上露出密密麻麻的羽翼。
羽翼与巨蛇组成的缝合怪却成为信仰，这就是命运留下的破绽。
在厄洛诺面前一次性提及过多的高维知识，果然引来了命运的降临。
她预先那么久，安排了能够神降的造物在自己身边，就是等着他彻底对厄洛诺抱有信任，再一举降临进行抓捕。
……难怪厄洛诺怎么看都是按照人类“钟杨”的审美创造的，可惜他现在早就不能称之为人。
而现在命运正理被万物惩戒，他的思维瞬间清晰，很多在命运影响下无法注意到的细节被抽丝剥茧，串联到一起。
“小饿你现在也有呆毛了~”
钟杨一脸愉悦，把鹦鹉放到自己肩膀上，伸手捋了捋祂头顶的那搓翘起的毛。
“……”厄洛诺浑身僵硬。
这时祂头顶突然一麻，小鸟震惊地抬头，正好和满脸无辜的钟杨对上视线。
“糟糕，没忍住轻轻揪了一下……”
捻着一小根绒羽的屑狡辩道。
下一秒鹦鹉拍打着翅膀开始追着人叨。
钟杨护着脑袋穿过小门，试图冲进厨房躲避，但不料门早就被杜德罗伊锁死，擅长空中作战的天空之神俯冲追击，成功让他的呆毛狠狠挨了一下。
“呜？”在客厅趴着的小狼崽竖起耳朵，满腹委屈被好奇取代。
“旺财？你在这真是太好了！”
一双手从天而降，把疆神捞起来，当做盾牌堵在身前。
懵懵懂懂的小狼崽“汪”了一声，摇了摇尾巴。
“呵，有病。”
厄洛诺收起双翼，高冷地降落在窗台旁的桌上。
祂不屑地扭过头，突然感受到窥探的目光，转身和窗户外的不速之客对上视线。
沉迷吃甜品，但是甜品屋好几天没营业，于是和小姐姐们一样每天定点来逛一圈的叶嘉道迷茫地看着这只鹦鹉。
自打从洪荒世界游戏里出来后，他的感官就愈发敏锐，从前作战更多凭借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但现在他的能力似乎拓展了，容易被忽略的细节都自动往脑子里钻。
或者说，更像是居高临下的俯瞰？
所以同样普通路过，他却能感受到房子里比前几日更多了生气，于是绕到后面凑近观察。
——然后观察到了奇怪的画面。
“……”
叶嘉道紫色的眼眸里溢满了不解，为什么这只鹦鹉能发出厄洛诺的声音？？
“嘉嘉？你来的正好！”
正走神间，他背后突然传来无法抵抗的拉力，拽着他进了房子！
钟杨不知什么时候闪现到叶嘉道身后，穿着小熊居家服的怪人凭空出现强行绑架路人，幸好试图打卡的小姐姐们已经散去，否则至少也会引来几个异闻局的调查员。
——————
何露面带微笑地站在电梯中。
她手上抱着厚厚的资料，袖口的荆棘花变得更加繁复，加上了一轮弯月。
这是异闻局等级制度的划分特征，代表着分局的成员升职进本部。
现在她要去汇报天王星建交进展。
电梯平稳地停靠了三次，经过所有验证程序后终于升上顶层，银色的金属门缓缓展开，这层平台没有走廊和房间的划分，一整层都打通设置成银灰色的最高控制室。
黑色职业西服的女人正要迈动步伐，却在抬起眼帘的瞬间瞳孔忽然放大，似乎对电梯外的那张美丽面孔感到震惊。
“你也在这里？！”
灰色长发的少女今天换了件宫廷风格的连衣裙，黑色蕾丝堆叠在裙面上，织物扎成的黑玫瑰中心点缀着珍珠，挂在裙摆和胸口。
她旁边站着不能再熟悉的中年男子，周兴邦冲着她点点头：“正好你来了，介绍一下，这位是冥王星。”
“……”
什么冥王星？
何露笑容变得勉强，站在电梯里出也不是进也不是，直到悠娜抢过她的资料，强行拽着她走出电梯。
各部门和大洲分部的代表人已经在会堂前预备好，当何露踉踉跄跄地走下阶梯状会议室时，每路过一级台阶，都能引来或敬佩或赞许的目光。
“这就是天王星和冥王星辖区的负责人吧？真是英雄出少女。”金发的跨大西洋分部负责人悄悄竖起大拇指。
“太棒了朋友！”
大洋洲分部在经历陆沉后，负责人因为临危不乱坚守职责，在主控室第一时间升起屏障保障民众安全的原因，被抽调进本部。
现在他对着何露握拳，表示赞许。
但他们都在悠娜的视线掠过时绷起脸，满面严肃地坐直。
“……谢谢，谢谢。”
何露只能一路用凝固在脸上的笑容表示谢意，她被怪力美少女抓着，几乎是飞上主讲台。
“很好。”周兴邦在第一排落座，这个面容坚毅的男子额头的皱纹都舒缓了，看得出心情不错。
“[星门]计划第一阶段完成，冥王星和天王星的建交活动都很成功，我们甚至成功邀请到了冥王星和水星本人来参与此次太阳系和谐发展研讨会。”
他清清嗓子，沉稳有力的声音在高塔顶层内部空间回响。
何露有点发昏，等一下，怎么还有一个水星……
[这里这里！]悠娜偷偷朝她使眼色。
接着她就看见修仙部门的位置上，面容娴静的白衣女子桌案上摆着一个牌子，上面赫然写着“水星”二字。
何露：“……”
场上刷啦啦响起掌声，被带动情绪，她不知不觉地也鼓起掌。
何露觉得自己像个无情的鼓掌机器，不对，为什么全世界都这么随便地接受了行星是个人的设定啊？！
哦，除了她。
“虽然很遗憾天王星本人没能到场，但我们的优秀外交人才已经与他们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周兴邦对着台上点点头，“现在，可以开始你的汇报了。”
所有人目光唰地集中在何露身上，但经历过各种冲击后她已无所畏惧。
“好的，先生。”她维持着笑容说。
原来天王星也是个人啊……好像知道是谁了呢。
——————
而高维世界，一个形态奇异的生命打开直播间后台，反复查看着私信。
“奇了怪了，怎么找不着那个花鸟店的地址呢？难道是写错了？”
无法描述的古怪低语从模糊不清的光晕中流出，直播间忠实观众不解地关闭了页面。
“C省明明没有这条街啊？”
发送私信的对方用户头像是灰色的，虽然观众再三提问确认地址，可对面已经很久没有回复了。
[老板你在不？我就在C省，真的没有找到那条街]
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她最后发送了一回。
可这次，讯息页面直接出现一个灰色的框框：
[您发送的用户已注销]
“注销了？”光晕中传出遗憾的叹气声，“算了，可能是恶作剧吧。”
“还是回家刷论坛吧……”
她渐渐和柔和的雾气融为一体，离开了声波呈现流线状的纷杂区域。
两家公司联动后，更是传出了合并的好消息。据说逻辑怪物和白镜行客公司的共建区域已经在选址了，不知道会不会出游戏主题乐园。
正想着，手中光屏就自动为她推送了设置为特别关心的内容。舒缓的电子声线穿梭在紊乱的、无法观测的视野里。
“……您所关心的游戏直播公司已发布主题乐园预告，将采用下局大型沙盒游戏地图——
[雨夜城]翠丝坦作为原型。
S级游戏[赛博朋克-数码星空]即将开启，请问是否预约直播？”
这么快就来了？古怪的生命体似乎正变得高兴，难以用言语表述的外观正流转着彩色光晕。
她极度兴奋地震动着声波：
“有没有预告主播？杜德罗伊还会回归吗？”
“目前未知，但您将收获极致的体验。”
“这样啊……”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推送的一张概念图上。
[‘雨夜城’翠丝坦——以女妖的名字命名，意为永远浸透在雨水中的机械怪物。
她以中心的高塔辐射全城，有未知的能力降临，使得时间变为可计量的货币，站在最高层的掌控者享有极致的统治。]
第155章 入狱（第六个副本开始） 圣弗罗恩……
“你, 是一名诈骗犯。”
“好的，女士。”
“你，在十五日前，于翠丝坦第11区3号时间交易所被逮捕, 当场查获非法所得时间2年。”
“好的, 女士。”
“我们将针对你的行为处以刑罚, 你是否有异议？”
“没有, 女士。”
“被处刑人2314, 已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 执行地点于翠丝坦城-圣弗罗恩监狱，我们将监视你的行为，直到你的工作抵偿非法所得为止。”
“好的, 女士。”
穿着黑色宽松囚服的青年人笑眯眯地点头, 在两名荷枪实弹的监管者押送下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刚刚宣判处刑的猩红电子眼缓缓跟着他的背影移动着。
仿生的球壳状金属转了两圈，又低下来打量着自己的形象。
虚拟投影关闭，前一秒还空旷威严的法庭现场瞬间消失。
空荡荡的白色小房间只有三米见方, 中间摆着张桌椅。
脑袋一样的球壳镶嵌在墙面上, 根须一样的电子管路输送着源源不断的光点，抵达它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女士。”
“他叫我。”
“是什么意思？”
突然，房间内空气凝固了。
一道长音响起。
嘀——
[检测到11区大法官违禁使用审判外能量, 现列证如下：
投影结束后生成语音词条, 共计20字节。
触发违禁条例，现已剥夺运行时长20日。]
树木根须般攀附在白墙上的管路向内缓缓陷下去, 那个电子眼的光芒黯淡了。
在翠丝坦时间是最珍贵的东西，这条律令烙印在所有法则的最底层，即便是不需要时间维系生存的大法官也必须在审判结束后立即关闭投影。
节约时间, 节约能量，生存。
生存！
——————
铁黑色的监狱散发着不安的气息，在翠丝坦远郊，被雨水浸泡的金属外壳终于发生了一些电解和别的什么反应，堆积的锈斑侵蚀着建筑。
“听说今天会有个新人？”
穿着囚服的高大男子抱着手臂，靠在墙上。
他面前是努力工作抵偿时间的一众犯人，黑色的刑期数字烙印在他们脖子上，数量分别是5到18不等。
只有这个男人脖子上的数字是50。
“真的吗？您消息真是灵通，监狱的墙就跟摆设似的！”离他最近的那个瘦猴讨好地笑着。
在圣弗罗恩的地上监禁区，所有人都认识这个男人的面孔，他改造后的右眼能放出电磁射线，曾今在被追捕过程中一次性烧穿了十个监管者的核心。
可惜那个无证行医的黑心贩子进的货不太靠谱，不稳定的改装品电子眼在最后关头反过来给他来了一下，半个脑袋被洞穿后横行无忌的劫掠者惨遭逮捕，被关入圣弗罗恩地下区判处150年监/禁。
只不过，在和大法官的当庭辩证中，他反水卖掉了一整条黑市的非法改造渠道，于是刑期缩减到三分之一，并得以来到地上区改造。
有人的地方总会有压迫，制服这些偷偷摸摸搞点时间活命的玩意对他来说就是如鱼得水。
男人嗤笑一声，以前被烧穿的半张脸拼接缝合了软金属，在肌肉和神经的带动下也收缩出弧度，但僵硬怪异且幅度略微少于真正的血肉。
“如果没有学会怎么讨好别人，就不要随便开口，霍普曼。”
男人低下头，右臂拎起偷懒耍滑的犯人像拎起一只小鸡仔似的，直接把他朝着空余的工位扔出去。
轰鸣的机械滚轮还在运转，监/禁区并不会给他们提供保护措施，于是瘦猴滚了一圈，脚踝被合拢的齿轮咬住。
“不——救我——！”他向外伸出双臂，试图随便抓住点什么来停止自己被吸卷进去的速度。
可惜没有。
真正的监狱管理员早就不知去哪偷懒了，用它们的话来说，“时间那么宝贵，浪费在看守这些渣滓身上怎么行？不如自己积攒一些！”
于是在各方默契下，现在把他扔进搅碎机里的男人才是唯一的管理者，他愿意替管理者们分忧，替它们节省那些“垃圾时间”，来看管这些社会筛子淘汰下来的残渣们。
自然而然的，他也拥有了一些特权，比如——
机械齿轮从脚踝到内脏到头颅，缓慢又坚定地碾碎了整个囚徒。
当最后一丝惨叫也消失在运转的轰鸣声中后，靠墙的义眼男人摸了摸脖子上的黑色数字。
“50”下面隐隐浮现了一个银色数字，又马上消失不见。
死去者的时间不仅抵偿了监狱判处的刑期，多余的部分还能被管理者收缴作为自己的富余。
男人暗自思忖着什么。
“幸好只有真正的居住者能够这么做，那些金属脑袋的管理者简直就像翠丝坦最下层垃圾山里的废弃品一样，只会愚蠢地等待上头发一点儿时间，再慢吞吞地攒……”
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绵长的拉杆声，像有什么大家伙穿透了雨幕，撞进最森严的监狱中。
5道长音过后，所有门终于被开启了，一辆黑色的押送车像巨兽蛰伏在雨夜中，惨白的灯光穿入工作区，照亮男人的义眼。
终于来了么？
“所有人，现在停止工作，回休息区。”
罕见露面的监管者僵硬冰冷的电子音响彻地上层。
有着一张银色仿生脸庞的监管者向右扭了一下头，视觉监控捕捉到犯人们都识趣地排着队回了集体居住区，便打开了车门，放下今天的任务目标。
“啪嗒。”
“啪嗒。”
一双苍白，能看清青色血管的细瘦脚掌冒着雨，踩在黑色的水面中。
【游戏世界编辑结束，[赛博朋克-数码星空]欢迎玩家进入。】
【目前游戏进度：前半程，[赛博朋克]】
【请注意，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暗含游戏关键提示。
在永远浸透在雨水中的翠丝坦城，你们生而为时间的奴隶。
你作为将死者，决定铤而走险欺诈时间，但第一次作案的你过于紧张，以至于被监管者当场抓获。
经过大法官公正森严的宣判后，你被判处4年徒刑，将要在狱中通过劳动偿还双倍的欺诈时间额度，并且，考虑到你的生命状况，监狱将暂时供给你一定的时间。
但这些赠予并非无偿，你必须努力工作，直到还上监狱的赠物，否则你将会被连接上芯片，成为永生的劳作者。】
【也就是说，在监狱中制造4年的时间价值只是最低额度，上限未知。】
【但是，作为玩家，我们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消磨，所以为何不把底线放低，反正你的身份是将死者？】
【请问玩家是否需要再次复述？】
雨中人弯了弯嘴角，半长黑发滴滴答答挂着水珠：“辛苦了，我已经听清楚了。”
【这是我的职责。】
【地图开放部分：[翠丝坦-圣弗罗恩监狱-地上区]，[翠丝坦-审判庭]，[翠丝坦-11区-3号（作案地点）]】
【主线任务第一部分开放：存活。】
【玩家2314，请活下去。】
——————
钟杨穿行在黑暗无光的走廊里。
每一个独立囚室都是封死的，作为最严苛的监狱，圣弗罗恩禁止窥探和谈话，即使身边路过的每一扇门里都有至少一个人的存在，可他一路半点生息也没发觉。
规则的制定者似乎并没有要求囚徒剪发，因而他换上干净整洁的崭新囚服后，还是被头发上的水珠浸透了肩膀和领子。
“有点冷啊……”
钟杨缩了缩脖子，叹了口气。
“这局线索也太少了，玩家人数不播报就算了，连单人还是多人都不告诉的吗？”
弹幕已经开始发动。
……
“我火速赶来！争取在游戏开始的第一秒开始观看！”
“前面的，就你还火速赶来？火星救援还差不多，这局游戏有提前入场部分，小钟换囚服你都没看见！”
“雨中美人，我一整个嘶哈嘶哈嘿嘿嘿”
“什么？！！换【哔——】（此内容已屏蔽，请遵守弹幕规则，警告一次）！！”
“信了她信了！你们看她真信了哈哈哈哈哈哈”
“雨中有的，美人有的，但是换的过场真没有（悲）”
“太坏了，还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直播间超级大会员·小钟小饿嘉嘉伊伊四个打赏榜的三强选手·年度观看时长王者不能看的吗？！”
“好家伙，惊现富婆”
“好家伙，富婆这是肝上长了个人吧，观看王者我记得是8655个小时？”
“富婆同时包养四个老婆，太猛了（缓缓倒地）”
……
没去管乱七八糟的观众发言，钟杨径直走到自己的囚室前。
一道微光闪过，扫描虹膜确认了身份后，银色金属门缓缓开启。
他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并没有踏入，反而向后迈了两步，抬起头确认房间号码。
“2314”号囚室，和自己的玩家编号一样，不可能认错。
所以为什么……房间会这么大？
钟杨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额角，从他的视角看来，房内像是整层二楼被打通后的超大平层。
先前没有听见人声的原因找到了，一大群身上或多或少有着金属改造痕迹的家伙集中在他门内，闻声齐刷刷转头看他。
为首的那个怪人舔了下嘴角，金属义眼像摄像头一样突起，转动着对焦在门外青年的脸上。
男人像评估什么货品似的，视线黏在他身上反反复复观察。
他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原生的？”
“嘶——原生脸……居然……好看……”
钟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那个怪人搓了下手，大步走到他身前，扶着门框自以为彬彬有礼道：
“夜安，小美人。”
他舔了下软金属仿造的唇角。
第156章 地上层 “新人”
“你们的待客之道真让我惊讶。”
肩头一片湿漉漉的青年淡然道, 他抬起头看向比自己高一些的怪人，和不断改变角度的电子义眼对上视线。
“美人总是有特权的，”男人的眼皮不自然地包裹着金属眼睛，似乎想模仿出眯眼的那种审视感, “大家一起欢迎你不好么？”
“头儿在干什么啊, 不是说要给新来的小子下马威吗？”
身后的犯人们窃窃私语着。
“下马威？呵呵……”
一个长得还算正常, 只是右手在踝关节部分反过来了, 看着像是长了两只金属左手的家伙干笑了一声, 鄙视地扫了一眼问出蠢问题的家伙。
“就他那脸, 估计今晚过后就不是咱们能看的了。”
“不能看他的脸？什么意思？”
问问题的绿头发痞子莫名其妙，他鼓了下鼻翼，整个鼻子就险些脱离脸部, 微微顶起的部分露出底下的弹簧。
给他提示的人暗骂一句“死蠢小孩”, 抓着他后领就准备离开，给老大献殷勤腾地儿。
——至于被打通的房间，自打监管者把地上层全权交给老大后，就直接放手不管。而作为地上层的领袖, 没有点特权怎么行？
两只左手的囚徒畏惧地回忆起男人用双眼的射线洞穿隔离板的样子, 困锁恶徒的高墙在细细的紫色光束划过后，轰然倒下。
曾经有个犯人试图挖穿墙体越狱，可他根本不知道圣弗罗恩的墙体内都埋入了时间转换器。
一旦墙体感受到挤压力, 只有三毫米大的银色芯片瞬间就会被激活, 抽取试图越狱者的所有时间转换为货币。
失败者的哀嚎响了一刹那就消失了，可那一声从恐惧, 到低沉怪异，最后消弭于不详的迷惑的哀嚎，像涟漪一样久久回荡在维持着表面平静的圣弗罗恩地上层中。
他的尸体在第二天被运往城外的废弃处理站, 人高马大的壮年只剩下一小团蜷缩着的褐色干瘪皮囊，勉强从黏连的机械臂能看出是昨天的壮汉。
直到现在凌驾于地上层所有人的怪物入狱，他的射线居然能准确地捕捉墙体的拼合处，在不触发时间转换芯片的情况下切开监牢！
这意味着只要他想，随时离开圣弗罗恩也不是问题！
——甚至连严苛的监管者都被男人收买，现在拥有地上层绝对统治权的，就是这个怪物！
“你搞什么？老大不是让我们撑场面的吗？现在走了万一……唔唔！”
绿毛蠢货还没讲完就被捂住了嘴，拎着他的怪人瞪了他一眼。
识趣的手下都纷纷从别的门撤走，倾盆大雨砸在墙体外轰鸣作响，但第二层作为男人独占的起居室，隔音效果和舒适程度出乎意料的好。
地上层无形统治者的电子义眼凝视着比自己稍矮的新人，细腻的人类皮肤像流传在黑市的名贵玉器。
“他们就这么走了？”现在名贵的玉器眨了眨眼，对他轻声道，“不是说要欢迎我么？”
男人的手从门框上移到钟杨面前，然后摊开：“你知道，重要的人物要由重要的人来接待，碍眼的杂碎就让他们滚远一点。”
“重要的人物？”钟杨像是被逗笑了，眼里闪过一道光，“我么？”
男人的手凑的更近了，几乎要抚摸到钟杨的侧脸，但黑发青年微微偏过头，向后退开一步。
“当然是你，但前提是接受我的邀请。或者，选择刚才那群混蛋？”男人不容置疑地向前追了一步，高大的阴影把青年逼到墙角。
“我看过你的资料，初出茅庐的小骗子，你本人比照片上好看多了。”
“每天数着时间额度去骗人很辛苦吧？”
钟杨看似避让他的鼻息，实则瞥了眼直播间，弹幕热闹非凡。
……
“我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下勾拳！”
“你什么货色啊敢调戏我老婆！”
“小钟快拿出你上个游戏的逼格来！教育他一下为什么玩家叫做第四天灾！”
“啊啊啊原地召唤！老婆你不是契约了好多人吗，嘉嘉或者伊伊随便来个谁都好，把这个玩意给我扔出去！”
……
男人显然把钟杨的走神当成了考虑，根本没觉得自己会失败的统治者“嘿”了一声，稍微侧开身，让房内惨白灯光打下的阴影不再笼罩着钟杨。
逼得太紧容易翻船，人类的原生脸蛋太脆弱了，他并不想因为暴力对即将到手的漂亮宠物造成一丝一毫的损失。况且他名义上还需要在监狱服刑50年，虽然从恶棍们身上搞来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双倍，可以直接抵偿刑期出去。
他视线聚焦在钟杨的长睫毛上，细密的水珠欲坠不坠。
啧，得想个法子把他留下来，至少留10年——
“你叫什么名字？”
忽然，黑发青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问道。
气氛骤然一松。
“安古斯通。”男人又舔了下软金属仿造的唇角，微微勾起来，露出鲨鱼一样的尖齿。
“嗯，是个好名字。”钟杨越过他往房内走去，左右张望两下，对疑似床榻的金属板表现出明显的嫌弃。
青年视线在整齐平滑的天花板切口处凝固了一瞬，半米款的银灰色条纹像方框一样绕着墙面地板和天花板，形成闭合的回路，似乎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一堵墙。
他又往房间的尽头看去，数了数方框条纹的数量。
617堵墙？那这么说，314号房正好在正中间。
“你比我想象得要更聪明。”安古斯通跟在后面，电子义眼追着钟杨的背影转动着。
他搓着手继续道：“也更豁得出去。想明白了就好，放心，跟着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钟杨打断：
“能够踩在一群恶徒头上而不生乱，单纯的血腥手段不能长久见效，因为人会休息，也会死。
必须要有些跳出恶徒能力范围的东西要挟住他们，防止背后下黑手——是这样么？”
男人卡壳了一下，把嘴里没说完的话咽下去，换上赞许的表情：“说得对。”
“墙面这样太难看了，我不喜欢。”钟杨指着灰白相间的墙，表面粉饰过，可被切下来的印记赤裸裸地暴露在外。
“不喜欢？那我让他们重新……”安古斯通没来得及说完话，电子眼惊讶地疾速转动，锁定在刹那出现在眼前的黑影上。
那是一头——巨狼？
不，那是烈焰里的魔鬼！
他瞬间激发射线，紫色粒子光束向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嘴飞去，一击既出，缝合的软金属便以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带动着肌肉运动，向后滚翻避开扑面而来的黑焰。
可他失策了，粒子光束毫无作用。
巨狼嫌恶地低下头，本该有追踪功能、弹无虚发的光束直接撞上墙体，压力触发时间芯片，让安古斯通瞬间衰老十岁。
“它不是实体？”刚冒出这个猜测，安古斯通迅速拍了下右臂，一股无声的震荡扩散开。
被肌肉包裹的合金骨骼内安装着电磁辐射干扰器！
金属爪在手指尖端突破皮肤，抓住门框，安古斯通阴沉沉地瞥了眼钟杨，黑发青年正一脸不爽地甩着手，把掌心沾染的黑焰吹散掉。
难怪他表面没有改造痕迹，是把虚拟投影收发武器嵌合在手掌内部了吗？
不过没有关系，干扰器的效果能在以他为圆心的半径三米内形成真空带！用投影作战的家伙往往本体费拉不堪，只要顶住投影，强行控制住本体，就能迅速解决战斗！
他用这招阴过很多人，这次战斗也必将复刻以往的成功！
安古斯通撑住门，反身向前一蹬腿，冲向钟杨。
他嘴角的软金属又往上勾起，但下一秒他胜利的笑容就被撕碎了。
在撞上干扰真空带的瞬间，巨狼竟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消失，而是直接穿透震荡的空间！
呼——
黑焰瞬间洞穿金属怪人的胸腔！
“哐！！”
沉重的合金骨架重重砸落在地，手肘部分撑破表皮流出浓黄色的黏合液，安古斯通连滚带爬地翻腾两圈，最后双腿一蹬地往门外冲去——
去一楼用渣滓来消耗、拦住这个怪物！！
“汪！”
而房间内，在最后一秒被钟杨拎回来的小狼崽摇了摇尾巴。
为什么让这个家伙跑掉？
“本来想让旺财你取代他的身份的，安古斯通这个名字还行，”
钟杨把变回幼崽形态的疆神揣到怀里，狠狠揉了两下绒毛，收获一连串呜呜嘤嘤才罢休，
“可他把我恶心到了，不行。”
……
“哈哈哈哈狗狗干得漂亮！”
“不是，狗狗叫旺财？”
“一股扑面而来的敷衍……”
“没事，想想小饿，你就习惯了_(:з」∠)_”
“突然不气了呢，只是剩了半边身子的怪人往下扑腾有点恶心”
……
——————
失去二楼后囚徒们的休息空间也变少了，反正监管者也不来，他们就三三两两挤在单人囚室里打牌。
翠丝坦城的流行风尚自然也刮到了圣弗罗恩监狱里，地上层的老大自己也爱玩的前提下，他们借着献殷勤的名义搞来[月相牌]当然是被默许的。[1]
“你说老大明天还上工不？”两只左手的怪人挤眉弄眼。
“费谢，如果我是你，就会趁着这个机会攒好精力明天摸出去，而不是疯狂熬夜。”他对面的少年狠狠甩出一张下弦月，起身离席。
“不是吧你运气这么好的？！”他身旁的俩人目瞪口呆，绿毛更是扑到地上开始数牌数。
6张渐亏凸月，2张下弦月，6张下蛾眉月……这这这，这家伙真的集齐了满月！
“对，满月了，召唤出来的[潮汐]要席卷你们所有的钱！”
那个少年掰开两人手指，把攥得死紧的时间币都抢走。
“现在，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一把揣进口袋里，拿起外套就走。乱蓬蓬的黑色卷发随着步伐一晃一晃。
“……跟他打牌就是个错误！”费谢懊恼地锤起大腿，早知道杜尔伽[2]这家伙邪门，怎么打都能赢，自己怎么就不信呢？
然而门口传来一声“卧槽”，紧接着刚刚走掉的杜尔伽又冲回来，反身锁上门用力抵着。
他捂着嘴，用眼神疯狂示意想要靠近的俩人安静。
“咋回——”
绿毛的提曼刚出声，就被一个手刀劈在后脖颈上。
怎么了？
费谢用眼神回应，他的两只左手都用在捂绿毛的嘴上。
杜尔伽抬了抬下巴。
费谢的眼睛偷偷挪到猫眼处——谢天谢地一楼的复古风情囚室还有这种远古设施。
于是他就知道为什么杜尔伽要抵在只能基因序列开锁的监狱门上了。
除了监管者之外，唯一拿着地上层所有开锁权限的安古斯通徘徊在漆黑走廊上，他晃晃悠悠地用单腿跳跃着，一团内脏耷拉在残破的腹腔外。
他从对面的房门拖出一个人，然后从脖子里伸出金属管路，扎入头顶，滋滋地抽干了所有时间。
第157章 杜尔伽 缺月
费谢听见自己心跳得砰砰响, 伴随着老化零件的杂音，他有点痛苦地捂住胸口，表情扭曲。
该死的这个二手血泵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出毛病！
你怎么回事？
杜尔伽瞪他。
下一秒昏过去的提曼就被踹到他脚下，用来充当堵门的工具。
费谢举着两只左手, 慢慢向后退去, 直到贴到房间最里侧的墙角。他得趴下来, 放松身躯, 尽快关闭机械动力的运转。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在门外被吸食的狱友惨叫中, 这间房里变得极其安静。
只有杜尔伽还警觉地靠在门口，像个静止不动的门闩，好在他没有心跳和呼吸, 而且目光窥探并不会引起安古斯通的注意。
——融化得只剩半边身子的金属怪物还在忙着进食。
金属爪钳制着囚徒的面部, 深陷的豁口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着液体，在安古斯通吸食的时间里，地下已经积攒出一小滩腥臭的幽蓝色脓液。
“呃……”
逐渐干瘪的囚徒发出一声怪音，像被狮子撕破喉咙后想要呼吸却鲜血四溢气管灌风的角马, 随后抽搐了两下, 就不动了。
森图拉就这么死了……从猫眼往外偷看的银色瞳孔微微放大，杜尔伽有点想打颤，但是竭力忍住了。
他明明还有半年就能出狱, 去找被寄养在孤儿院的女儿！
“砰！”
怪物扔掉尸首, 他身躯人类部分的衰老迹象延缓了些许，但还远远不够。
他往别的方向去了！杜尔伽思考着逃跑的可能性, 可他看了眼脚底的提曼，马上抛弃了这个念头。
别的不提，光是带着费谢和提曼他就根本跑不动！
黑焰的灼痛是持续性的, 安古斯通在走廊中暴躁地徘徊，冲进每一间能撞开的房子吞食时间，在怪物面前毫无反抗能力的囚徒任人宰割，很快一楼便都是尸体。
现在他终于注意到还有一扇门关着，被剧痛掌控理智的怪物扭曲地跳跃，失去行动能力的蜡黄色萎缩左腿跟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
“吱哑——”
门锁被解开了。
可“门闩”们还在门口堵着，所以安古斯通第一次推门时失败了。
怎么回事？油蜡一样融化的脸微微扭曲，他开始尝试砸门。
“砰！”
巨大的冲击力从门外往内传导。
“砰砰砰！！”
门剧烈地颤抖着，充当堵门工具的提曼早就被撞击余波推到里面，现在就剩杜尔伽一个人抵挡。
身高并不出众的黑发少年像铁塔似的矗立着，巨力对他似乎没有影响，尽职尽责的门闩面对砸门的怪物不动如山。
但他并不轻松，强行增加自重堵门，重心必须下沉。
感受到腿部轻微的酸麻，杜尔伽判断自己骨裂了。
幸好只是裂了，能修就都不是大事，上次费谢介绍的改造医生还算靠谱……
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撞击声愈演愈烈，在十分钟后终于停歇。
走了吗？杜尔伽从猫眼悄悄往外张望，黑洞洞的走廊上全是蜡黄干瘪的尸体和脓液，没有安古斯通的身影。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这么快？
眯起的银色眼睛微微疑惑，下一秒他的猜测就被打破。
呼——！！
趁着杜尔伽走神的瞬间，门被整个卸下来，朝内倒去！
吃了不少囚徒后，安古斯通的电子眼充能完毕，他用电磁射线切开了合金门与墙体的连接部分，门后的杜尔伽被砸个正着，往地上倒去。
可怕的重量压在身上，而他底下还垫了个提曼，一时之间动弹不得，而急于寻找猎物的安古斯通一脚踩在门上，再次给予杜尔伽重击。
好重……快被压扁了！杜尔伽口角溢出银色的血液，天旋地转间从门缝看到安古斯通一爪子撕掉了费谢的脑袋。
刚才还在和他打牌……
杜尔伽瞳孔放大，看着怪物把蠕动的金属管路扎进血淋淋的脖子里，无头的尸体很快像漏气一样凹陷下去，变成蜡黄色的干瘪物质。
砰、砰、砰。
现在，怪物跳跃着朝倒塌的门靠近，而骨裂的双腿不听使唤，即使双手能使力推开门，但无法逃脱就是个死。
“……”杜尔伽脸色有一瞬间狰狞，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他保持着最低功率的运转，尽可能地把门掩在身上，收缩到昏迷的提曼和门形成的夹角中。
只要安古斯通不掀开门，他还有机会活着！对，安古斯通这么缺时间能量修复，他一定不会浪费在掀门上！
黑暗中时间变得漫长，蛇一样的金属管路从幽暗的门缝中探入。
它捕捉到了提曼，进食口器在昏迷者身上转来转去，寻找着头颅，有几次差点擦过杜尔伽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妹妹还小我得出去找她对不起……
带着一圈一圈螺纹的金属管路终于找到了被绿色头发覆盖的位置，蠕动着就要扎入。
它没有发现，咫尺之遥有两只睁大到极致的银色眼睛正看着它。
“噗呲。”
进食者穿透了头皮，就要钻入颅骨。
就在这时，它僵住了，没有再继续下一步动作。
“嗯哼？”
外面传来有点戏谑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尖尖的金属杆状物探入门内，把沉重到安古斯通都放弃的门掀了起来。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黑发少年怔怔地看着钟杨，和他脚边融化得不成人形的“一滩”安古斯通。
杜尔伽这时才辨认出那个杆状物是一把黑伞的伞尖，执伞人似乎对安古斯通颇为嫌弃，连避让开都不肯，直接打了个响指，凭空生成黑焰把剩余部分灼烧殆尽。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钟杨挑了下眉，用伞剑把绿毛人拨到一旁，于是原地只剩下愣神的杜尔伽。
神秘青年蹲下身，从动弹不得的少年身上拿起了什么，放到他眼前：
“这个，是什么？”
两根莹白的手指捻着一张卡片，画面中，一轮缺月的清辉映照在巍峨的青山之上。
“……是、月相牌？”
杜尔伽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着了魔似的出声。
下一秒他一个激灵，银色湖水般的眼睛涟漪骤起。不对，这个怪人瞬间击杀了安古斯通，他只会比地上层的统治者更恐怖！
而我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一瞬间就放松了警惕！
而且为什么月相牌会在自己身上？！
他惊慌失措地扭头，发现门倒下时向内偏了一段距离，自己正巧被砸到了玩牌时的位置上。
黑发银眼的少年双腿骨裂动弹不得，眼角和嘴角还挂着银色的血痕，他倒在满地的卡牌中，被或圆或缺的明月围绕着，像供奉给月神的祭品。
——重点是，月神的审美雷达被触发了。
神秘青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起杜尔伽听不懂的话：“旺财，你说你觉得店里还缺个人才？”
以黑焰形态潜行的疆神从空气中冒出个脑袋：“汪？”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小饿一个人送外卖太辛苦了。”
“汪汪汪？？”主人在说什么啊？
小狗根本听不懂！
“既然如此，我们就把他带走吧~”
钟杨双眼放光，手指蠢蠢欲动就要掏出契约书。
远程发布任务的镜行终于听不下去了，激情开麦：
【请玩家牢记使命，你的任务是[存活]！】
【尽量减少累赘，游戏后期难度将会提升！】
【请玩家牢记……】
“我这不是活着呢吗？”钟杨不耐烦地敷衍，“吵死了，闭嘴。”
……
“嗯？这小伙纸，劫后余生的眼睛里还湿漉漉的挂着泪，我的菜，抱走了”
“笑死我了，人家快挂了小钟跑过来踩点救人，下一秒就试图绑架带走，经典复刻是吧？”
“此处@玩家2413，小饿你来看看，难兄难弟”
“踩点救人的钟杨是屑啦，火星救援都没你这么慢的”
“诶，我突然想起来，刚才进房间，背景里的人群中好像没看见这个人？”
“佩服前面还能观察背景板，我光顾着热血上涌怒喷调戏我老婆的傻叉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那傻叉上来就调戏小钟，怎么手下有个好看的还能放过？”
“因为‘原生’？我记得npc们看见钟钟都在感慨这句话”
……
原生？
钟杨微微挑眉，垂下眼帘，高维神明的视角内一切尽被看破。
他捕捉到杜尔伽生物皮肤下有一层活动的仿生金属，从头到脚都被覆盖。
原来脸是捏出来的？可惜了。果然小饿是独一无二的。
被这么一打断，钟杨也没了契约的心情，随手丢了管陈慈友情赠与的药剂，至于效果怎么样，就自求多福了。
嗯，圣父出品应该靠谱吧？
躺在地上的杜尔伽眼睁睁看着神秘青年扔了管奇怪的东西到自己身上，以束紧的黑伞当做手杖，优雅地跨过堵门的自己，消失在门外。
“……圣弗罗恩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人？”
他迷惑地皱起眉，撑着地面坐起，随手拿起身上的蓝色不明试剂，接着瞳孔一缩——
这这这、神秘人随手扔给他的居然是基因修复药剂！！
而且是十毫升！
错不了，这个感觉错不了，他在地下拍卖场打黑工时见过！
上一次面世时地下势力都快抢破了头，在互相消耗了大量火力后最终几方首领决定平均分配，结果翠丝坦城统领直接空降，把盘踞地下多年的势力都连锅端了……
他咽了口唾沫，想起当时的拍卖解说词：颜色越浓郁，里面的力量越纯粹。
看着蓝色深邃到发黑的试剂，杜尔伽头晕眼花，难道是神秘人手抖？
他还在愣神，眼前突然多了个晃动的阴影，原来是青年不知为何又走回来，居高临下俯瞰他。
“呃——先生您的东西落下了！！”
杜尔伽摊开双手，把药剂向上举起，努力展示自己并没有贪欲。
但钟杨根本没接：“失策，忘了问名字。你叫什么？”
“呃，杜尔伽？”
神秘人点了点头，又扔给他一管药剂，然后转身走了。
杜尔伽：“……”
杜尔伽：“？？？”
第158章 时间 钱币
钟杨回到走廊上, 就监狱没给他发鞋子的问题和镜行掰扯了好久。
“系统商城，给我兑换套衣服。”
【不好意思玩家，没有。】镜行面无表情地拒绝。
会给玩家做衣服的化龙鱼系统已经下线了，现在负责掌控局面的, 是无情的白镜行客！
“那给我兑换双鞋子~”
【不好意思玩家, 没有。】
为防止他继续制造无意义话题, 镜行又补充了一句：
【请玩家自力更生, 不要过于依赖系统商城！】
“哈？”钟杨瘪嘴, “这就算依赖了？”
“走廊脏兮兮的全是乱七八糟的尸体诶！”玩家坚决控诉, “难道你让我直接踩过这些五颜六色的血液吗？”
【……】
镜行不是很想说话，刚才谁骑着狼下楼的，这会又非要自己走路, 合着找作妖借口是吧？还有地狱火不是能一键清扫吗？被烧得渣都不剩的安古斯通有话要说！
没有得到鞋子的玩家根本不在意主神心里怎么吐槽他, 自顾自嘴里碎碎念着，满脸嫌弃地迈步，不停跨越地上的浑浊尸液和干瘪尸首。
尸体上缝合的金属部分都十分完整，看得出死者们甚至没产生什么反抗就被安古斯通瞬间杀死了。
而保留的人类肢体则惨得多, 被金属爪撕开的肌理还没来得及腐烂, 喷溅的血渍和一些组织物黏连在苍白的墙壁上，有缓缓往下流淌的痕迹。
但这都不是重点，钟杨四处观察的目的只有一个——它们脚上的鞋子。
“区别对待啊区别对待, 难道诈骗犯这么没有排场的吗？”
钟杨小声嘟囔。
鞋底是灰色的, 和墙体内部的色泽一样，似乎由某种可塑金属制成, 磨损痕迹几乎没有。
而包裹脚掌的织物部分比较粗糙，和囚服一样的敷衍。
一路上看见的监管者好像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衣服呢……都是虚拟投影。
钟杨想起审判时的大法官，甚至连身躯都是投影。
真让人怀疑这个城市的轻工业发展水平。
他霍然蹲下, 视野拉到和地面接近的位置，眼神死死凝固在满地尸体上。
……
“呃好诡异的场景，漆黑的废旧走廊上只有小钟一个人，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死尸”
“换成别的玩家，那就是大危机预告，下一秒就会触发鬼怪或者生死危机，但小钟只给我一种他包围了所有人的感觉”
“大概是，上个世界ptsd了，三万岁什么的（话说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直播公司要给小钟搞这个人设啊！一直保持柔弱美人不香吗？）”
“他哪里柔弱了，谁第一个游戏就强行契约boss的”
“第三个游戏不是挺柔弱的吗？靠小饿救——等会，卧槽，他不会是装的吧？！”
“……很有可能_(:з」∠)_”
“为尸体点蜡（什么玩意）”
“卧槽，老婆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
钟杨向前挪了两步，直到他和某个尸体靠得极近。
【滴！你面前是一具尸体，可怜的家伙，它曾经的名字是[森图拉]】
从观众的视角可以看见它的头颅已经碎掉了，软踏踏的，像外壳裂成一块一块，但因为有蛋白外层的纤维质膜所以没有完全变形的鸡蛋。
很显然，颅顶的那个大洞是它的死因，因为金属爪留下的伤痕只分布于尸体的肩膀位置，似乎是捕食者固定猎物的施力点。
钟杨点了点下巴，表情从苦恼过度到下定决心，然后他猛地凑近，眼睛对准了尸体头顶的洞！
【卧槽，你搞什么？！！】镜行目瞪口呆。
弹幕：“？？？”
瞬间开启了神明视角，只用半秒就完成观察的玩家马上就直起了腰，站在走廊中央开始思考线索。
这个游戏世界是【伽玛天虫】被流放的大世界，他到这里来是为了补全太阳系最后的行星——火星，同时完成和伽玛的交易，把叶嘉道推上神位。
但要见到关底BOSS，必须先完成解密。
有更高一级神明的力量存在，他不能轻易安排剧本。
也就是说，这个游戏，是唯一一个钟杨只能作为“玩家”身份参与，无法介入剧本走向的游戏。
而现在——钟杨垂下眼帘看了眼尸体，这个碎掉的脑袋里面是空的，没有任何内容物。
刚才他放任安古斯通跑下楼，就是为了观察他在濒死时会做什么，想找到些关于“时间”的线索。
然后安古斯通就抓着手下开始……吃？
钟杨苦恼地点了点太阳穴，联想起在房间里看见的场景，怪物从脖子伸出金属管路，试图扎进门板下的人的脑袋里。
呃，该不会是吸食脑浆吧？什么植物大战O尸_(:з」∠)_
钟杨抽了下嘴角，停止乱七八糟的思维发散，反手从虚空中捞出小狼崽揣在怀里。
忽然，他眼睛一亮，开始大步往回走。
“诶？旺财你说可以直接去问刚才的小孩？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
被捞出来当借口用的疆神：“汪？”他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
杜尔伽还在费力地挪动着身体，然后面前又出现一片阴影——神秘青年第三次去而复返，但这回直接开门见山：
“时间是什么？”
“……”古怪的问题显然让银眼少年陷入了迷惑，他愣神三秒才张开嘴。
就在这时，画面静止了。
【滴！玩家试图询问npc线索，正在进行好感度判定，这将影响结果导向】
【好感度：82/80判定成功，[杜尔伽]会对你说出他认为的实话！】
好感要求这么高？这个问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钟杨留意到系统提示的细节，然后开始注意杜尔伽的说辞。
“我……我也说不清，但是时间很重要，它可以买到所有东西，您看——”
他费力地用两只胳膊爬行，从房间角落翻出来一小堆银灰色的钱币，把它们捧在手心递上来。
圆形的铸币质感介于金属与石质之间，上面分别写着时分秒，其中“秒”字的最多，“分”只有几个，而“时”仅有一枚。
钟杨拿起一枚“分”，在手心抛了下，不是很重。
“这是时间币，里面储存着时间，60秒是一分，60分是一时，上面还有更高的月和年，但地上层没有，嗯……也许安古斯通那里会有？”
杜尔伽偷偷抬起眼，看见钟杨拿着时间币的样子，有些心悸。
这些钱是费谢攒下来准备在圣弗罗恩扎根用的，那个有两只左手的囚徒根本没打算出去，反正在外面还不如里头自在，安古斯通除了今天发疯，平时还算好糊弄。
等会，安古斯通发疯难道是眼前这人的原因？
银色眼睛的少年一瞬间产生了畏惧的情绪，手指不自然地攥紧衣袖，思考着要不要把口袋里的钱都上供。
但钟杨没什么反应：“嗯，换算单位挺好记的。”和蓝星宇宙的时间制度一模一样。
他假装没看见杜尔伽鼓鼓囊囊的口袋，结合刚才满地的牌，这小孩是打牌赢钱了？
孺子可教！有他的风范！
“还有呢？”捕捉到奇怪的相同点，曾经仗着逻辑权柄在赌桌上无往不利的屑主神对杜尔伽更加顺眼。
“呃……时间币能转换成生存时间？”杜尔伽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这种常识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但钟杨还真不知道，甚至席地而坐，满脸求知若渴：“然后呢？”
“……去城主的官方医所可以用时间币转换生存时间，对了，进行这种操作的人员叫做[医者]，我对他们了解不多，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可以把时间提取出来转化，或者把时间封印成钱币。
但官方只允许转换合法所得。”
“有官方，就有——？”钟杨转了下眼珠，“你不用挡着口袋的，赢的钱自己收着。”
杜尔伽尴尬地松开手，摸摸鼻子：
“嗯，就有黑市，有一些[医者]比较喜欢自己单干，他们也可以帮你转换时间，只不过要抽取高昂的手续费。
对了，他们同时还会做些翠丝坦明面上禁止的改造手术，比如安古斯通的眼睛。”
【叮咚！玩家2314点亮探秘地图：[黑市]】
【叮咚！玩家2314解锁职业图鉴：[医者]】
……
“卧槽？”
“这个游戏好详细啊，期待小钟后面的探索背景故事！”
“有[医者]，应该还会有别的职业？就像玩家的隐藏职业一样？”
……
“那这么说他们叫做非法行医者？”钟杨歪过头看杜尔伽。
少年银色的眼睛慌张地避开，但因为不小心牵动骨裂的双腿而面容扭曲：
“审判庭给的名字叫做[无证行医者]，但我觉得您的命名更准确！”
神秘青年像是被他被逗笑了，随手从杜尔伽口袋里抽出那两个试剂管：“为什么不用？”
“……”杜尔伽瞪大眼，惊恐地看着钟杨像拧开水龙头一样拧开试剂管，当然是因为太珍贵了啊！
紧接着，珍贵的基因改良剂就被倒在了他腿上。
第159章 看不见的高楼 “咳咳。”……
“等……”
杜尔伽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完, 一股从皮肤表层渗入的灼热感就裹挟了他的意识。
他像虾米一样弯下腰，双手死死捂着腿，那股又烫又痒的感觉弥漫在骨头上，接着迅速转化为剧痛, 比在黑市运货时被电磁枪击中还要疼上百倍！
“干脆两管一起用得了。”
耳边传来神秘人的嘟囔声, 可杜尔伽根本没有能力去分辨话语里的意思。
他只能感受到又一股灼烫浇到了腿上！
“我——”
这个黑色头发的少年下意识发出一声急促的喊叫, 然后头上忽然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 紧接着痛苦就消失了。
杜尔伽银色的眼睛里充斥着迷惑, 缓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是钟杨的手按在了他头顶。
来路不明的青年见他抬头, 才盘腿坐到他身旁：“感觉怎么样？”
钟杨随手抽掉了杜尔伽意识里的“痛苦”，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小孩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尤其是那两块被药剂滴上去的地方, 像摸什么宝贝似的。
“……”杜尔伽张了张嘴,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他的腿骨短短几秒已经愈合，改良剂甚至连带改造了皮下的金属装甲！
他从没有感到状态这么好过，甚至有信心一脚能蹬断安古斯通的金属爪！
如果他能出去，这回肯定能脱离地下交易所的控制！
这样的话, 妹妹就安全了, 说不定还能去上学……
他的银色眼睛闪烁起来，全是按讷不住的浮想联翩。
看着仿佛随时要跳起来狂奔呐喊的杜尔伽，钟杨笑了一下, 脸部肌肉状态在刻意控制下还算正常：
“看起来效果不错。”不愧是直播间第一奶爸, 陈慈和他的药剂真心靠谱。
听见身旁人出声，杜尔伽好像被吓了一跳, 浑身动作僵硬。
钟杨歪歪头，这个被伽玛天虫入侵的世界奇异又古怪，一路上见到的生命体或多或少有着机械缝合的痕迹, 这很符合伽玛“机械文明”的特征。
但眼前的幼崽似乎更独特一点，更像人一点？
比如现在，他犹犹豫豫的表情一看就在脑补奇怪的东西。
“先生……那个……”
意识到自己被萍水相逢的神秘人救了，甚至给出把自己和妹妹切片卖了都买不起的基因改良剂，还是两管——杜尔伽深呼吸几口气。
“我没进修过语言系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发誓，但是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然后，他表情凝重，腾地站起来，基因改良后被激活潜力的双腿用力过猛，一头撞到天花板上。
……
“小朋友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
“生草行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啊——！”
杜尔伽惊恐地栽落，双脚下意识要踩踏地面，在离地还有三厘米时反应过来自己无法控制力量，不敢用力蹬地，万一触发地面内的时间转换器他就原地去世了！
于是他只能挥舞着四肢尽量让身躯翻转，变成平躺着接触地面，然后翻转也用力过猛，变成骨碌碌滚动滑行的状态，眼见着就要撞到钟杨。
“小——心——”
他还没说完就砰的一声撞进了一双臂弯里。
钟杨俯视着他，挑了下眉：“杂耍不错，比言语上的感谢有意思多了。”
青年淡定地松开手，让尴尬到捂脸的杜尔伽自行落地。
“行了，接着说时间吧。”钟杨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杜尔伽口袋里撒出来的所有时间币。
他随手丢到在地上装死的小孩身上，捂嘴打了个哈欠。
“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杜尔伽窘迫地坐直，偷偷瞥了眼钟杨。
钟杨早就体贴地转过头，假装听不见他收拾钱币的细碎声音。
“那就说说别的，比如——圣弗罗恩？这里一直是安古斯通管理的么？”留意到声音消失，他才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那双银色眼睛。
“我来的时候就是他在管了。”杜尔伽顿了顿，“地上层是安古斯通，地下我不清楚，但据说关的都是刑期在50年以上的重罪犯，安古斯通撞了大运才能跑到上面来作威作福，在地下就是个消耗品……”
他下意识复述着费谢私下的咒骂，可余光又瞥见费谢角落里的尸体，声音低了下去。
“地下层。”钟杨眯起眼睛。
【叮咚！玩家2314点亮探秘地图：[圣弗罗恩-地下层]】
“只有重罪犯能下去？”他眼里闪烁起危险的光。
这位先生好像在预谋什么可怕的东西！
杜尔伽头皮一紧，咽了下口水：“呃，对的。”
“但是先生您没必要冒险的！今天地上层的囚犯都死光了，呃，除了我，等到明天开始工作时效率突然降低监管者肯定会发现！然后它们就会过来调整人员分配，说不准咱们两个就会直接归入地下管理了！”
他急急忙忙补充，生怕钟杨脑子一热，挑战各种不可能。
“死光了？”
但钟杨的关注点在另一头。
“地上层只有一楼这些人？”
不太对啊，他回想了一下刚才打开门的瞬间画面，安古斯通背后的那群人都能和走廊上观察到的尸体特征对得上号。
——除了仿佛凭空出现的杜尔伽。
[这小孩有点问题。]钟杨传讯给镜行，在游戏页面打上标记，于是特别关注栏中多了个黑发银眼的少年。
而且为什么他说是两个人？钟杨瞥了眼房内的绿毛人，确认他还在喘气，甚至睡得很香。
这个熟悉的感觉——看似合理的语言中全是古怪，他好像回到了在直播间玩游戏的日子。
但现在还不是直接质疑的时候，线索太少了。
随即他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钟杨又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道：
“这么说三楼以上的囚室都是空的？我还以为安古斯通霸占了上面所有楼层把你们全赶下来了。”
走廊上的尸体数量，就算单人单间囚室，也填不满二楼。
也对，最新入狱的自己理应是最后一间，但分配到的2314号囚室也不过是二楼居中而已，甚至不是末端。
但杜尔伽的反应更出乎他意料：“您在说什么？”
少年的银眼里全是困惑：“三楼以上？可是……居住区只有二楼啊。”
钟杨猛地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睛像是在瞪视他：“你说什么？”
——————
杜尔伽被盯上的一刹那就蜷缩成了一团。
在积水浸泡的机械垃圾堆里长大送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危机预警能力，像总能发现危险的小动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向上举着：“先生您别吓我，真的、真的只有二楼……”
良久，他才听见宣判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嗯。”
当他抬起头时，杀安古斯通如踩死蝼蚁的神秘青年已经走远了，长廊里回荡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走了？杜尔伽愣愣地发呆。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
忽然脚边传来绿毛的梦话，他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狱友活着。
坏了，杜尔伽身形一震。刚才自己说只有他们俩活着！那位先生该不会因为这个以为自己在撒谎吧？
难怪他说地上层有三楼以上，原来是在试探自己！三层以上……居住区两层楼，地下层三楼，加起来真的是五层！
那位先生一定发现了我没说实话，想要给我机会重新提供情报！
而现在离去，恐怕是接连两次回答都让他不满意，现在已经放弃自己了！
杜尔伽焦急地握紧拳头，莫名有些懊悔。
但地下的那个恐怖存在告诫过——
他刚一产生这个念头，浑身皮肤下的软金属就释放出恐怖的电流，刹那抽痛得失去意识。
呼呼大睡的绿毛翻了个身，挠了下肚皮，下一秒他再次被黑发少年推到一边。
杜尔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等——”
他深深呼了口气，艰难地抬起腿，他这回忍住了，用了一半力气控制自己，才勉强达到不损坏地面还能快速赶路的效果。
“先生等等我！”
他冲出去，奔跑着避让开尸体，直至走廊尽头的楼梯，但钟杨不知用的什么身法，已经消失不见。
——————
“镜镜，他说只有两层楼诶~”
钟杨愁眉不展，连怀里的小狼崽子都不薅了。
“救命之恩竟然不值得他说实话吗？”
“我好伤心镜镜，伤心得我想登出游戏~”
被玩家疯狂私信的主神忍无可忍，最终偷偷传音过来：“你给我闭嘴！”
“你自己数数你在楼梯上徘徊多久了！你一开始就没把他的话当真好吧，如果是真伤心为啥不抓过来质问？！”
“我看你是在试探游戏有没有bug可以钻！”暴躁的主神还要忙着盯住其余玩家，现在又被自己的神性抓来聊天，情绪处于一触即发的阈值。
——是的，这个游戏还有其他玩家，但他们都被“藏”起来了。
“诶？”钟杨掀起眼皮，“好像很有道理哦。”
只见在圣弗罗恩监狱地上层居住区中，二楼楼梯口有一个反复横跳的神秘青年。
他在上楼时仿佛一键开启了变身模式，半湿半干的囚服在黑暗中逐渐拉长，垂落成哑光的缎面燕尾服，半长的黑发被扎在脑后，囚犯摇身一变成为风度翩翩的绅士。
现在这位绅士行为很不绅士地抬着脚，皮鞋鞋尖在二楼以上的楼梯前试探着，但始终没有真正踩下去。
“先生——”
楼下的长廊里传来杜尔伽的呼喊。
“你们说，杜尔伽看不见三楼是三楼有问题呢，还是他有问题？”
被呼唤的玩家漫不经心地抛出疑问。
……
“真的能看见三楼诶！杜尔伽撒谎？”
“没必要吧，这种马上能揭穿的谎言有什么存在意义吗？而且小钟可是捏着他命脉的！”
“我觉得也是，那就是三楼有问题？”
“卧槽，小钟进去了！！”
……
皮鞋终于落地，钟杨踩在了第三层楼的阶梯上。
他眯了眯眼，空间像被惊起涟漪的湖面，不易察觉的几行数据从阶梯的阴影处窜过。
他另一只脚也抬上去，并拢在阶梯上，站在第三层回头看。
终于冲到二楼的杜尔伽正茫然失措地张望着，却找不到钟杨的存在。
“先生？”黑发银眼的少年大喊着，“先生——”
“嗯哼~”钟杨笑了一声，但近在咫尺的少年像没有听到般，歇了两秒又往二楼的长廊冲去。
“我觉得是第三个选项。”
提出选择题的屑玩家给出个额外的解释，钟杨弯了下嘴角，点点太阳穴道：“我有问题。”
【叮咚！玩家2314点亮探秘地图：[圣弗罗恩-隐藏区]】
【你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独特，诈骗犯先生？】
这个游戏是他用系统的解析能力接入的赛博朋克世界，但在伽玛天虫的位格压制下，他只能看见一些表面的东西。
比如现在：他一步一步往楼上走着，漆黑的金属与鞋底接触却不会发出声响，向上的阶梯似乎有涤荡杂乱思绪的功效，此刻心灵是独特的安静。
但三楼的墙壁反而好像失去了隔音的能力，不，甚至放大了外部的雨声，暴风骤雨拍打在楼房外，名为翠丝坦的女妖原本只在雨中呜咽，而在此地却像撕心裂肺的嚎啕。
一步，两步 ……二十三步。
他停在三楼楼梯的尽头，没有再往前。
不是因为没有路了，而是因为没有必要。三楼的异常只需远远观望就能看穿。
——银色的茧攀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它们尾部垂下银色的丝线，互相缠绕在一起，于纯白的地面编织成大网。
仔细去观察才能发现，如白雪覆盖的地面其实是一层柳絮，一棵晶莹剔透的巨大杨柳在长廊中央矗立着。
三楼的楼梯向那棵树延伸过去，通往四楼和五楼的路途都必须环绕着透明杨柳往上攀登。
而杨柳树最顶端，有个散发着柔和光线的巨大光源，里面依稀能看见一个女人的轮廓。
“哎呀，你们说我应该往前走吗？”钟杨露出微笑，“好像有什么关底副本被我提前开启了呢。”
……
“卧槽！”
“卧槽！！”
“我觉得大事不妙”
“听我的小钟！123快跑！！”
……
刷啦啦——
一股恐怖的高位气息从倒挂的茧中传来，但对同为六级的钟杨并无影响。
可是紧接着，所有的茧仿佛都“苏醒”了，它们一齐微微颤动起来，无数的六级位格堆叠在一起，像此起彼伏的蝉鸣，震荡着这片领域。
好像误入了伽玛的养蝶场呢……钟杨瞥了眼顶端光晕里的女人轮廓，心里一沉，并不像表面那样轻松。
他保持着闯入时的姿态，默默向后挪动步伐，没关系，他开着直播间，观众的注视能够对抗伽玛的压制，即使是万物也能逃脱……
这时，蝶茧里的振动一变，蕴含了某种竖琴的旋律。
铮铮！
命运？钟杨一滞，随即无与伦比的危机感笼罩住全身，他立即扭过头，正要和观众对话获取力量支持，耳边忽然传来似有似无的咳嗽声。
“咳咳。”
从地下传来的声响像一声惊雷，钟杨瞳孔一缩，刹那踩了个空向后跌去！
伽玛醒了？不对——
这是、封印她的、那位？
万物怎么会产生人格化的咳嗽声——
钟杨久违地感受到绝对的压制。
他思维凝滞，整个人逐渐单薄下去，像精美的卡通纸片摔进了黑暗里，越来越浓稠的黑色包裹住闯入者，顶端的亮光离他越来越远。
后面的楼梯不见了？不对，是他根本没有下去！
不是黑暗包裹了我，而是我的视野看不见了！
僵硬得像个木偶的钟杨下意识向上伸出手，他第一下抓到了一个残缺的茧，但早就孵化的破茧刺啦一声被撕扯开，并没能给予什么帮助。
向后仰倒的燕尾服青年保持着单手上举的动作，又勾到了一个蝶茧，这回的茧刚刚孵化，一只银色的蝴蝶从中飞出，可惜右边的羽翼残缺了一块。
但这无碍它的美丽，蝴蝶翩翩飞舞，翅膀扇动出的细小微风把轻飘飘的青年向后吹去，纸片人沿着楼梯往下滑，每向下一分便立体一些。
最后，他从三楼和二楼的屏障间滑出，燕尾服变回肩膀湿漉漉的囚服，套在青年身上。
他无知无觉地睡在地上。
“先生？！”
远处传来呼喊声，紧接着黑发银眼的少年冲过来，紧张地扶起他。
——————
“醒醒，钟杨？”
“醒醒！”
钟杨睁开眼，有点不适应地挡住了光。
眼睛看不了，但不妨碍神念迅速扩散，他感受到自己正躺在二楼安古斯通的庞大休息室内，杜尔伽和一个绿毛人就在走廊上，正向这边靠近。
而三楼以上的部分已经不见了，即使是神念也感知不到，不知是哪位女神开启了隐身，还是整个空间被搬走了。
“我靠，你没事吧？”耳边响起镜行的声音，“服了你了，干啥不好跑去闯伽玛老巢？要是搞坏了她的哪个蝴蝶，打神战我可不帮你！”
“……”钟杨眼睛藏在手掌下，勾了下嘴角，“没事，你就是我，所以神战送你给她出气是很合理的事情。”
主神惊呆了，果然关心神性是个错误！
“懒得理你。”
镜行哼了一声，看在他状态不好的份上没有接着互怼，转身操作别的直播间。
钟杨躺在还算软和的床榻上，眉头渐渐皱起，回想起那声竖琴。
是命运正理？她还能影响外界？
不对，不一定是她，那声咳嗽……难道是万物发生什么异变，产生人格化趋向了？
钟杨眨巴眨巴眼睛，坐直身体，忽然发现身下垫着的是两套囚服。
难怪金属床板变软了一点。
“先生，您醒了？”这时外面传来惊喜的声音，一个黑发银眼的少年快步走来。
杜尔伽催促着身后的绿毛把今天的早饭端过来，自己则俯下身帮钟杨拉好被子，宽大了两码的囚服下微微露出一点银色痕迹。
第160章 实体投影 他们是“诈骗犯”
钟杨目光一凝, 探究地看向他的脊背，但神念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似乎只是两道普通的疤痕。
但它是银色的，在伽玛天虫入侵过的世界表现出这个颜色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说起来, 叶嘉道用“水银之痕”斩碎的物质也是破灭为银色碎屑, 而这个能力绝对是伽玛天虫赐予的某种权柄的衍生产物。
元素主宰分隔部分力量给自己重视的神嗣, 这很合理。
被钟杨盯着的杜尔伽有些如芒在背：“您要不再休息会？现在还没到工作时间。”
“不用了, 早睡早起身体好, 你这个年纪倒需要多睡会, 加油努力长高~”
钟杨摆了下手，制止了杜尔伽的动作，翻身下床严肃地盯着他。
现在两人距离很近, 只要低着头就刚好能和杜尔伽对视。
而穿着不合身囚服的少年有些局促地缩了下肩膀, 比他高了半头的青年投下一片阴影，堪堪包裹住身量偏单薄的较矮一方。
杜尔伽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应，早睡早起是什么？而且长高不是靠改造的吗……
“您说的对。”他尴尬地冲钟杨笑笑，揪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角。
房内一度冷场。
“你衣服怎么换了？”
钟杨忽然一笑, 绕开他,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啊？”杜尔伽一愣，慌慌张张把床铺上的囚服收起来，“我, 我怕您直接躺着不舒服……”
“所以把衣服给我垫着, 自己换了别人的？看起来不太合身。”
钟杨有点好笑，这小孩怎么想的？
抱着衣服的杜尔伽显得更加无措：“呃, 我、我的衣服是最干净的！您当然要用……”
还没说完，肩上就被搭了只手臂，杜尔伽愣神间被钟杨控制着转过身, 嘴里把半句没说完的话吐出来：
“……要用最干净的。”
青年也没管背对自己的杜尔伽能不能看见，随意颔首表示赞许。
他目光正死死盯着杜尔伽背后的纹路。
有点意思。钟杨眼里闪过看不清的情绪，宽大的领口不太贴合，从上往下能看见少年人的脊背，从这个角度看是另一种东西。
——一截大约三厘米长的银色竖纹烙印在脊椎骨正中央，它往外延伸出三朵像火焰般不规则的银色网纹，而上方则延伸出两条细窄的蜿蜒的条纹。
像是残缺的花朵被镌刻在人类的皮肤之上，而探出衣领的两条银色弧线则是花蕊。
但显然这是误解，在神念中，钟杨能看见花朵与杜尔伽皮肤下的金属壳层是一体的。
“这是什么？”
他决定直接询问。
【检测到玩家试图询问npc探索剧情，正在进行好感度判定】
【好感度：90/100判定失败，很可惜您与线索失之交臂】
杜尔伽迅速转过头，把衣服往上扯了点，遮挡住露出的“花蕊”。
“是纹身，我……在地下交易所……做过一些事情，他们都这么纹。”
他冲钟杨眨了下眼睛，露出好看的笑容。
……
“？？？不是，100的好感才能知道啊？”
“哈哈哈哈哈这无辜的小眼神，银色眼睛太犯规啦”
“这怎么不契约？小钟给我冲鸭，你不是好看的全部捞走吗”
“钟杨：你们这是污蔑！谁说我是颜狗的？！”
“反正我是！（即答）”
……
钟杨：“……”
“镜镜，你是不是在搞我？”玩家的声音咬牙切齿，仗着自己和主神可以精神对话开始输出，“这玩意要满好感才能问出来？？”
“关我屁事，量化成数据就是需要100好感才问得出来，怪你自己没让他掏心掏肺喽。”远在世界之外的镜行翻了个白眼，尽管玩家看不见。
……行吧。钟杨无可奈何地装作信了。
得保留余地，后续说不准能重新问出真相……他斟酌着开口：
“地下交易所流行这个？挺有意思，等咱们出去，我去观摩观摩。”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杜尔伽点头如捣蒜，在钟杨扭头走出房门后长舒一口气，又想起自己忘了些什么，赶紧追上去：
“先生——您的早餐！”
“砰！”他和门外的提曼撞了个正着，绿头发的囚徒手里的饮品飞出去，泼了满墙。
“你搞什么，我就剩一份了！”提曼跳脚。
杜尔伽及时向后撤身，蹙眉看着他：“怎么是你，先生去哪了？”
“啊？”提曼比他更震惊，“我一直守在这里啥也没看见，刚才那个大佬出去了？？”
“怎么会呢？我明明看见他从这里走了。”杜尔伽不可置信。
“从这里走了？”提曼浑身一震，稀释的饮料黏在头发上都顾不得。
“对啊，他不可能——不对，难道说！”
二人对峙三秒，黑发少年蹙起的眉头突然展开，双眼瞪圆：
“难道说——”
他只是虚拟投影？！真正的本体不在这里，所以才能凭空消失，移形换影？！
一定是这样！杜尔伽越想越笃定，那位神秘先生上楼后就消失了，他跑了三圈都没能找到，可过了不久突然以昏迷状态出现在二楼——
只有虚拟投影才能跨越距离，四处降临！
以前在地下交易所，他偷听过有名号的那几个赏金猎人吹牛：如果有足够高明的[非法行医者]和改造设备，愿意花上多倍的时间来维系生命，就可以赋予投影光子极大的能量，聚合降临空间内的粒子组成“实体”！
也就是说，复制出额外的“自己”，同时行走于不同的地区！
他们有点利用这种能力实行欺骗，同时又十分富有，毕竟实体投影的每一秒都要燃烧多倍的时间。
赏金猎人最头疼这种人，你永远也不知道干掉的是不是投影。
而这种存在，和[医者]一样，在翠丝坦的黑色地带有一个普遍的名称——[诈骗犯]！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这么一来，或许先生说的三楼以上不是在试探他，而是真的存在！
他说的很有可能是另一个投影所在的地方！
“你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提曼莫名其妙，眼前的狱友突然像漏了电，整个人一会激动握拳一会浑身哆嗦的。
他伸手在杜尔伽眼前晃了晃，银眼少年像突然回过神，抛下一句“你快跟上我，那位先生或许是我们的机会”就急匆匆地跑向居住楼栋出口。
“等等——”提曼追出两步，目送他离开，摇头继续享用幸存的早饭。
他慢吞吞地沿着走廊往楼外走去，地上的死者已经不见了，但积血和黏着物质因为没有及时清理，早已凝固成深色斑块。
翠丝坦浸透在阴雨中，白日里能朦朦胧胧看见远处的高塔，仿佛和天空相连。
绿头发的囚徒路过最外头的房间，向内看了一眼。所有尸体整齐地收拢在里面，费谢干瘪的头颅被放回脖子的地方，惨淡的日光从门口反射进来，堪堪照亮那两只左手。
“……”
提曼低头往前走去，过了会又折返回来，把剩下大半的早饭放到尸体手边。
“两杯都是喝的，方便你拿。”
——————
圣弗罗恩地上区的三栋楼中，最矮的那个只有一层，它的独特之处在于非常宽敞，与两层楼高的居住区截然不同。
走入楼中穿过几扇门，就会进入近乎室内广场的大厅，而这里是[工作区]。
钟杨正站在这里，陷入沉思。
——无数个巨大的六边形，像蜂巢一样整整齐齐地拼接在一起，但它们是竖起来的，每个格子大概二米高，格子内侧有脚印。
蜂巢格子像列阵的军团，一条传送带穿过所有六边形，从排头到末尾，在最后接入巨大的搅碎机，紧紧咬合的金属锯齿表层有淡金色的痕迹。
灰色的机械巨兽在阴雨的早晨沉睡着，还没有开始工作。
钟杨站在大约离地三米远的小平台上，有一圈栏杆围着，这里正处于搅碎机的正上方，是整个蜂巢工厂的最末端，视野极佳，似乎是监工的区域。
【叮咚！传送结束，玩家2314解锁地图：[圣弗罗恩监狱-工作区]】
“传送？”钟杨意味深长地吐出两个字眼，撑着栏杆转了半周，靠在冰凉的金属上，“镜镜，你干的？”
“体贴你没穿鞋，怎么？”镜行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
主神冷笑，虽然浪费了一些能量，但外面下着雨，不开传送光着脚趟水的话屑神性肯定要借题发挥，看他提前堵住钟杨的嘴！
“这样啊——”钟杨话锋一转，突然露出得逞的笑容，“你果然上钩了~愿意用自己辛苦赚来的能量传送我，好贴心的镜镜——”
“！！！”镜行大受震撼，“你给我下套？！”
他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啊！坑自己很好玩吗？
“行了，不逗你了。”
钟杨从袖中摸出一枚写着“秒”的钱币，上下抛着，
“那个小家伙追上来了，让我看看，能生产‘时间’来偿还罪孽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他目光移向门口处，当黑发银眼的杜尔伽一踏入工作区，整座工厂便“活”了过来。
六边形的“蜂巢”格子开始旋转，传送带咔嚓咔嚓地爬行，伴随着可怕的轰鸣，在整间空阔的大厅里交响。
“先生？！”
杜尔伽喘着气，喊话带着颤音。
激烈的跑动让他有点运转过度，多余的热量被皮肤表面吸收，回馈给金属壳层再利用。
黑发少年无声攥紧拳头，钟杨的进入甚至没有触发时间生产线的自动开启！他果然是虚拟投影！
站在高处的青年脸上挂着笑，向他摆了摆手。
“我在这儿！我看见您了！”杜尔伽边跑边向他喊道，突然他惊愕地大叫一声，
“小心！”
高台不知为何突然塌陷，毫无准备的青年眼看就要跌入脚下的搅碎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