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怎么说?”


    一声洪亮的男声从门口传来,两人双双望去。


    大妈诶了一声,垂头喊道:“主任。”


    原来这就是办事处的负责人,他留着络腮胡,衣着潦草,目光炯炯有神,说话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压。


    “你说这画是假的,总得拿出点证据吧。”


    证据很简单。


    长青指向画的尾端,那里有几列行书,丰腴劲秀,与山水画面相得益彰。“你们瞧,这里有一个点。”


    此话一出,主任和大妈皆把头往前探了几分,长青怕他们看不清,还特意走近了指。


    果然在行书与画面相接的部位有一个非常细小的点。


    “这不是画作保存不当的破损?”大妈嘟囔道。


    长青却笑着摇摇头:“若是保存不当,怎么会突兀的只损坏这个位置呢?此画画心颜色鲜艳,无霉菌、无虫蛀、无发黄、无脆化,算是保存非常好的一幅老画了。但是你们仔细看,这个点并不规则,相反,棱角清晰,是一个多边形。而且,它也并不是空洞,而是有着和覆背一样的颜色。”


    说完,主任和大妈凑得更近了,两双眼瞪得眼白分明才看出来这个点居然有这么多细节。


    主任陷入沉思,随即想到什么似的骤然向长青投去震惊的目光。“难道是全……”


    “没错,是全色。”


    全色是修补破损画作的一种常用手段,指人工将丢失的颜色补齐,对修复师要求极高。


    长青大学学的国画,曾经替一个老板补过画。后也是借此机遇开始干造旧的活,入了古玩这个门。


    所以对于画,他略知一二。


    “接笔不畅,上一位师傅的颜色其实调得很好,画面融合自然却唯独漏掉了这一点。但细节决定成败,多边形的边缘、需要全色的破损,以及与覆背一致的颜色都指向唯一的可能——画面与书法并不处在同一张纸上。”


    “这行书是后人添加的,不属于原画,原画的右下角是残缺的。”


    主任和大妈已经听得发愣,一时间只顾得上皱眉。


    主任一思索仍觉得不对,反驳:“书法也可能是作者后加的,你怎么能断定它不属于原作呢?”


    “那更简单了,书法是最能体现人主观意志的东西,原创与模仿看形看神都明显。这个行书每个字都是起笔轻,落笔重,提按生硬,笔墨过分规整,只要是个写过字的人都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说明这个人下笔谨慎,乃模仿之意。”主任叹息一声,看向这个年轻人的目光已然带上了后生可畏的赞赏。“你的眼力很不错。”


    长青坦然接下这份赞誉,补充一句结论作为收尾:“这幅画半新半旧,算不得真品,但绝对是一件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


    拿到通行证出来时天色尚早,长青沿街走,看见街边皆是卖古玩的店,店里冷清人也不急,任风沙在这里镌刻下岁月。


    但逛完整座小镇后,长青认命地发现这里也就只有古玩店了。


    文身?影都没有。


    最后无奈,只能先解决晚饭。


    他随便进了家面馆,点上一份牛肉面。热腾腾的面端上来时,浓郁的肉、麦以及香料扑面而来,面汤醇厚,每一道材料都鲜美至极。它们一同在舌尖起舞、跳跃,融化出抚平人心的暖意。


    美食果真能治愈心情,长青吃完后心满意足地决定返程。


    至于鳞——他将手按在衣领下的玉佩上,只寄希望于它的庇佑了。


    这枚玉佩是外婆在他很小的时候给他的,一直贴身到现在。它并不简单,而是内含可以抑制鳞生长的神秘力量。


    长青长大后曾将玉佩送到专业检测部门去检测过,但检测结果令人失望,玉佩非常正常。


    就像他去医院看鳞,医生也说不过是一种罕见皮肤病一样。


    长青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却从此放弃了科学解释这条路。


    风声逐渐猖狂,它们从远处传来,在崎岖荒原上驰骋,在各异的石壁裂隙中穿梭。


    街上不知何时已经没有行人,只剩下猎猎的冷风。


    长青不由得加快脚步,而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脚下的来时路好像比白天长。


    他不由得想起刚落地康江的时候,他在机场打车,每一个司机在得知他要去杨家镇时都摆手不去,好不容易出高价有个接单的,还只愿意送到镇口,死活不愿进去。


    那司机一路开得很紧张,神色惶惶地对他说:“杨家镇全是捣鼓死人家伙事的,邪门得要命!”


    邪门,长青现在倒是很有感触了。


    寒冷正在逐渐蚕食他身体的热度,这条路似乎远得没有尽头。黑暗庞大如深渊,似乎正屏息等着猎物走入,一口吞没。


    可突然黑暗被光刺破,耳畔传来轰鸣,一辆通体漆黑油亮的巡航刹停在长青身旁。


    “你在这做什么?”


    长青循声望去,撞入一双浅色的眸子。


    是屈黎。


    长青时常会怀疑他上辈子是冷血动物,一冷大脑就会懒得思考。


    明明看到屈黎时他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但张嘴只是冷淡回了句:“回家。”


    这并不符合长青待人处世的习惯,但眼下他确实冷的顾不上。只能说屈黎不凑巧,总是撞见他不掩饰的阴暗面。


    屈黎的目光落在身上如有锋芒,刺得长青由心生出一股烦躁。


    他厌恶他的本性出现在任何人眼前,也厌恶所有看到他本性的人。


    可他厌恶屈黎吗?


    长青却下不定结论。


    “上车。”屈黎忽地抛来一个圆圆的物体,打断了长青的出神。“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里离家还有段距离,我载你一程。”


    长青错愕地接住,发现是一个还带着温度的头盔。“不用……”


    屈黎:“徒步走回去再发烧怎么办?”


    ……


    长青没想到屈黎还记得发烧这件事。


    他望了望前途的黑暗,沉默半晌后坐上了车。


    就是这车的后座设计太过诡异,长青坐上去后发觉他的身体离屈黎有些太近了,想要后挪,却一动就悬空。只能用一种前身贴近,过分亲昵的姿态才堪堪坐稳。


    互相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一下梦回昨夜的打斗,一时间两人身躯都僵硬了。


    屈黎莫名口干,他舔了舔下唇说:“把头盔戴上。”


    长青把头盔在手里摆弄半天,最终给递了回去:“还是你戴吧,司机注意安全驾驶。”


    其实是这个头盔充满了屈黎的气味,太过于有侵略性,惹得他浑身不自在。


    屈黎被回的一愣,但不伸手接,严肃道:“在我这,乘客的安全比司机重要。”


    “真出事了,把车费烧我坟前就行。”


    说完他不等长青反应,挑衅似得闷了一脚油门。


    这是冷笑话?虽然并不好笑,但居然是从屈黎嘴里说出来的?


    长青怀疑是不是太冷了,他神志不清出现了幻觉。


    争不过,他无奈把头盔戴上,寒冷瞬间被另一个人残留的体温驱散大半。


    就是头盔偏大,戴着有些累人。


    “抱好我,小心摔了。”屈黎又道,声音通过身体的震动,透过头盔才传入耳中,朦朦胧胧,有种陷入水中的温和感,叫长青悠然生出阵困意。


    他嗯了声,试探着将手环在前人腰间,后逐渐抱紧。


    这一路,长青抱着个移动大型火炉和挡风板,再冷的血也化了。


    以至于到出租屋楼下,松开屈黎时他居然被风吹着打了个寒战。


    长青摇了摇头甩掉恶寒,先一步回了家。


    直到冲上热水,他才算彻底活了过来。


    收拾完出浴室正好撞上刚进门的屈黎,他仍然面容严肃,眉间好似永远拧着解不开的结。


    这导致长青更迷糊刚刚那个会讲不好笑的冷笑话的人到底是屈黎吗?和眼前人怎么货不对板呢?


    可灵魂传来的温热又告诉他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境更不是幻觉。


    真是……太诡异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摸不着头脑。


    两人相敬如宾地相□□头示意,默契的回归了陌生人状态——但长青突然停下回房的脚步,骤然转身叫住了屈黎。


    “你思考得如何?”


    屈黎身形微顿,看过来,眼瞳没有攻击性时纯净得像一枚琥珀:“抱歉。”


    早有预料,长青心里一沉。


    “你会后悔的。”长青说不清他心情有多复杂,说不失望是假。


    可屈黎心如磐石,仍然回绝:“抱歉。”


    “行吧。”长青垂眸掩下眼底晦涩不明的情绪。“那我的画是不是也拿不回来了?”


    屈黎持久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许是昨晚长青过分脆弱的模样有些吓人,眼下他罕见地说不出重话。


    甚至看着长青苍白而憔悴的面容,他竟有些不忍。


    就在他以为长青还要再说些什么时,长青蓦然笑了,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知道这附近哪有文身店吗?”


    “我不清楚。”屈黎下意识将长青打量一遍,并没看到任何文身痕迹“你找文身店做什么?”


    长青弯着唇,分明是在笑“秘密。”


    “晚安,屈黎。”


    屈黎望入他的眼中只感受到一股寒气,是康江夜风都比不上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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