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就看到，顾清也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垂着眼睛，神情喜怒难辨。
薛正信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顾总……”
顾清没有回应他，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就那么站在原地，保持着莫测的表情。
薛正信更加战战兢兢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解释，就罚站一样地等在他身后。
……不过顾清此刻突然停下来，其实是在脑海中呼叫系统。
因为刚才他一瞥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系统，把娱乐圈文中涉及李辰的部分调出来给我看一眼。】
系统被叫出来，有点感动——宿主主动把它叫出来询问原文的问题，难道是开窍了打算积极做任务了吗？
虽然不懂他的任务和李辰这个配角有什么关系，但是它还是非常高兴地把相关段落都找了出来，还标上了荧光。
【宿主，剧情都在这里了！你的任务点分别是第130页、第213页和第……】
它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顾清直接跳过了那些任务点，去看别的去了。
系统自闭了，它就不应该对宿主抱有过高的期望……
顾清在看的，是李辰的身份背景。李辰签约的公司居然和娱乐圈主角攻受是同一家，也是启明娱乐，怪不得他刚才总觉得像是看到了李辰。
另外，他也终于想起来《我们的盛夏告白》这剧为什么眼熟了。
根本不是在公司报表上见到，而是在之前看原文的时候看到过的。
这部剧，在书中相当于主角们所在剧组的那个“对照组”：同一题材、声势浩大、拉了不少投资，请了不少明星，然后——
赔了个底掉。
顾清：“……”
他很平静、很平静地抬起头，看向旁边的陈总：“陈总，你之前好像和我说过，打算在这部剧上投两千万？”
被他这么一看，明明是很平常的眼神和语气，陈总还是莫名其妙有点汗流浃背：“是的，顾总，当然合同还没有签呢，您觉得……”
顾清：“我觉得最好重新考虑一下和他们的合作。”
听到这话，旁边的薛正信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
同时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李辰和他那个蠢货经纪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投资人来的时候捅这么一个大篓子！
那个声音他一听就认出是谁了，偏偏现在顾总和陈总在这儿，他想发火都没办法发。
他已经把顾清“重新考虑合作”的原因，全都归结在刚才李辰的那句话上了。
心里破口大骂，嘴上却赶紧补救：“顾总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我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人在那儿胡言乱语，这种现象我们肯定会彻查的，顾总您先这边请……”
一边说，一边想把顾清的脚步往相反方向引。他很害怕顾清非要过去看个究竟，那就真的全完了。
好在顾清居然只是往那边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让他大大松了口气，也许这次还有补救的机会！
他赶紧把顾清领到房间里：“顾总，您在这边先坐坐，主演的试镜马上就开始！”
说着，给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让他倒杯茶过来。
顾清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话。
这在薛正信眼里，就成了还有希望的表现，他赶紧抓紧机会，卖力地介绍着试镜的情况：“顾总，主演试镜十分钟之后开始，就在隔壁，这里是监控大屏，您可以看到每一位演员的试镜表现……”
也就是说，他们这里可以单向看到隔壁的试镜情况，这也有利于演员们在人少的情况下更好地发挥。
介绍完之后，他赔笑着说了句“失陪一下”，借着有人打电话来找的名义离开了房间。
刚离开房间，他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消失了，抓住一个工作人员：“把男一的试镜放到最后一个去，快点！”
工作人员茫然：“但是男一试镜一般不都是第一个……”
薛正信面色阴沉：“问什么问，让你去你就去！”
工作人员看着他要吃人的样子，不敢问了，赶紧去通知。调整试镜时间可不是件小事，推迟了一个，其他所有的都得跟着调整。
薛正信看着工作人员跑远，又赶紧打电话给李辰经纪人，对面刚接起来，他就忍不住骂：“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李辰和他们一个投资人有些关系，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这次实在是怒气压不住了。
李辰那个金主才投了一千万，还提了一堆要求，这可是整整两千万，可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骂了一句，他也冷静下来了，快速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下。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就是略显惊慌的讨论声，看来他们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薛正信：“我把男一试镜调到最后一个了，你们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不管想什么办法，弄个还能看得过去的试镜表现出来。不行就换人！”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无缝切换成了热情的笑容：“顾总，您久等了……”
*
另一边，电话挂断了，李辰和经纪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李辰这下全慌了，刚才的颐气指使消失不见：“张哥，我现在怎么办……”
妈的，这个蠢货！
张哥看着他就觉得来气，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勉强压住火：“剧本你看过了吧？试镜台词能背下来不，赶紧趁这个时间排演排演，反正也是个外行，大概糊弄过去就行了！”
他说完，李辰没回应。他一回头，看到李辰支支吾吾的表情，就觉得要坏：“你他妈台词也没背？”
李辰一咬牙，也破罐子破摔了：“张哥，剧本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张哥直接眼前一黑。
李辰看他神色阴郁，半天没作声，有点急了：“张哥，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我可是你的艺人！”
张哥阴着脸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我手下的艺人可不止你一个。
这不是，旁边就还有现成的两个呢么。
他不说话，心里却已经快速地把利害权衡了一遍——李辰背后有个金主，还有好资源，换在平时肯定不能轻易得罪的。但是现在，他得罪的人可比他金主势力还大，资源嘛……看这样子，能不能到他手里还不好说呢。
反观另外两个，虽然不听话，但是条件好，看样子演技也不会差。如果这次李辰表现实在差到拿不出手，让他们顶上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想着，他对李辰说：“行了，别说这有用没用的了，赶紧拿上试镜剧本背台词去，一会准备好给我看。”
李辰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他扭过头，对严延和姜雨星也开口了：“你们也拿份男一剧本去，不是想当主演么，给你们个机会。”
李辰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张哥……”
“行了行了，现在这情况，谁也救不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张哥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得赶紧给公司打电话汇报。
他一走，李辰就猛地把剧本摔在了地上。
……过了两秒，又恨恨地捡起来。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严延和姜雨星。说不慌是不可能的，但转念一想，之前他们试镜的都是男五男六的角色，男主的剧本，他们也是刚刚才拿到的。
这么一说，他们还算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但这两个人之前也就演过几个龙套，他却是正儿八经演过角色的人！他们再怎么说也比不过他经验丰富吧。
就这么自我安慰着，他心不在焉地背起台词来。
*
另外一边，严延和姜雨星也神色复杂地拿起了男主的试镜剧本。
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那通电话、以及之后李辰二人惊慌失措的讨论中，也能猜出大概是怎么回事。
姜雨星低头翻开剧本，才看到第一行，就嘟囔道：“哦，原来是这段啊……”
和李辰以为的不同，这段剧本他还真的看过。
在得到试镜通知之后，他就将整部剧的剧本都看了一遍，而不仅仅局限于他要试镜的那个角色。
他只是觉得，这是作为演员最基本的对职业的尊重，即使这篇剧本草率到很难称之为剧本，即使他试镜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即使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次只是作为陪跑过来的。
他也没想到，这些无心的准备，居然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严延也看到了剧本。他想了片刻，当机立断地说：“你来，我陪你对戏。”
姜雨星猛地抬头：“但是你……”
他们拿到的是同样的男主机会。
严延：“这个角色不管是性格还是形象都更适合你。如果最后在我们之间选中一个，也肯定是你。”
言外之意，不如集中精力，只排练他一个。
他补充道：“这和你我没关系，如果是反过来的话，我也会自己上的。”
姜雨星点了点头，不再推脱什么，他们的时间很紧张。他立刻进入了表演状态，而严延则在旁边帮他对戏、录像，指出表演中的问题。
……他们的进度怎么可能那么快？
两个人排练起来，另外一边还在背台词的李辰焦虑地咬着指甲。
他绝对不能失去这个名额，之前他在内定了这部剧的男主之后，就让公司先发了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把这个消息透露了出去，还顺便拉踩了一波之前自己所在的那个剧组，也就是《绚烂》剧组。
现在网上的风向基本上都是粉丝的期待，和提前开香槟吹他拿到大制作男主的。如果这次失败了……
……
然而，尽管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希望时间能慢点，但几个小时的时间也就转瞬即逝。
张哥终于打完电话回来了。这通电话打得可不容易，毕竟牵涉到了多方的利益。李辰背后那个金主毕竟还在，也不能彻底放弃；晨辉娱乐那位陈总和顾总态度不明，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有薛正信这个制作人……
回来之后，看到李辰还在念念叨叨地对着剧本，他就感到不妙。
他走过去，抽走了李辰手里的剧本：“行了，时间差不多了，直接演一次我看看。”
“……张哥，要不让他们先？”李辰犹犹豫豫地拖延着。
张哥也没勉强他，先到了姜雨星旁边。
看到他过来，严延轻拍了下姜雨星的手，低声说：“这是个机会，好好表演，之前的事放一放再说。”
他怕姜雨星面对张哥的时候心态别扭。
姜雨星点点头，朝着张哥也点点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按照刚才排练好的表演了一遍。
张哥：“……”
即使姜雨星拽着个脸，很显然对他没什么好气，但演技却实打实没得挑。
唉，这么好的颜值，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偏偏就这么死倔呢……
这么想着，他又看向了李辰。当然，他还是对李辰抱有一线希望。
姜雨星演得再好，只要李辰演得不那么差，就肯定还是优先李辰的。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李辰没了推脱的理由，只好勉勉强强地演了一次出来。
……这他妈演的什么玩意儿！
张哥心里直骂。他不是专业导演或者摄影师，也能看出来李辰比起“表演”，简直就是在背台词，还是磕磕绊绊连台词都背不熟练的那种。
他本来还想着，只要李辰表现没有那么离谱，还是可以勉强上一下的，到时候就说状态不好糊弄过去。但现在，只要那位顾总眼睛不瞎，都能看出问题来。
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懒得生气了。反正在他心里，李辰已经被放弃了。
他看着李辰，没说演得好或者演得不好，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叫了过来：“来，剧本你拿着。”
李辰心里没底，拿过剧本来，就听见张哥说：“之前那份剧本你不用管了。你试镜的剧本，就按照这个来吧。”
刚刚还有些侥幸的李辰赶紧翻开剧本，彻底呆在了原地。
这不是刚才张哥拿走的男一剧本，而是另一份男三剧本！
他急得声音都尖了：“张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行了，能有个角色给你已经不错了，这还是上面有人保你的结果。”
“不行，我，我……”李辰去拽张哥的胳膊，却被他一把甩开：
“我建议你这个试镜也还是准备一下吧，免得男三都拿不到。”
“雨星，”他转向姜雨星的时候，口吻明显温和了一些，“你和我过来，到那边准备一下妆造。”
……
另外一边，薛正信一边战战兢兢地陪着顾清说话，一边担心李辰的事情，焦虑得后背都快被浸湿了。
他趁着空闲飞速看了眼手机，看到李辰被换下来了的消息，才略微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多久，他就从屏幕里看到，李辰走进了试镜的房间。
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赶紧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只是个男三试镜，表现不好也能说得过去。
又小心翼翼地去看顾清，不知道顾总有没有认出来这个人呢？
顾清注视屏幕里的李辰，表情仍然是之前那样的难猜。
薛正信也只好猜，应该是没有认出来的吧？毕竟刚才顾总只往那边瞧了一眼，距离又挺远的。如果认出来的话，现在应该不会这么平静吧？没认出来就好，没认出来就好。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紧盯着屏幕，心情简直要比李辰这个试镜对象还要紧张了。
但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李辰真正开始表演的那一刻，他还是一口老血，在心里发出了和张哥同样的感慨——
……这他妈演的什么玩意儿！
要表情没表情，要动作没动作，要口条没口条，就连台词都背得磕磕绊绊的！
他自己都差点没绷住，赶紧去看顾清，没想到对方居然异常的平静，甚至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质。
……顾总好涵养。
殊不知顾清这么平静，完全是对李辰的表演水平有一个清晰的预知。毕竟在剧组的时候，他可是亲自被李辰那演技折磨过那么多次的。
颇为漫长而艰难的时刻终于结束了，当李辰离开房间的时候，薛正信感觉自己长长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试镜的男二其实也是个关系户，但在李辰的衬托下，那原本并不优异的台词也变得如听仙乐耳暂明了起来。
紧接着就到了男一。
薛正信刚放下了一点的心脏又提了起来。他完全不知道，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对方会找到什么样的人充数。
然而，就在姜雨星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他就放心了一半。
姜雨星动作左顾右盼的，脚步踢踢踏踏有些漫不经心，忽然偏过头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
“咦，你们这么快就下课了吗？”
和大部分试镜演员进入房间，走完流程之后才开始表演不同，他从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就是入戏的！
这是个非常剑走偏锋的做法，有风险，但表现好的话，也能给人更深刻的印象。
房间内，不仅仅是薛正信，就连一开始有些疲乏了的陈总，也“咦”了一声，坐直了身体。
这部剧没什么深度，男主就是最近非常流行的那种阳光少年感小狗的人设，但是能把这种人设演得非常贴切，又很有偶像剧那种甜蜜感，也是很不容易的。
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经纪人还真能找到一个救场的。
姜雨星的表演结束之后，还有一个叫严延的试镜演员。虽然没有上一个那么出色，主要是形象气质不太符合，不过也能看出来基本功是很扎实的。
看完试镜，薛正信殷殷切切地把顾清和陈总送到楼下：“顾总，您看咱们的合作……”
顾清同样露出滴水不漏的一个商业微笑：“这你得问陈总嘛，我就是来看看的，娱乐这块，当然还是陈总做决定。”
实际上已经在心里把这部剧划出了合作名单，但嘴上的太极还是要打一下的，至少等他把娱乐圈两个主角都挖到了之后再说嘛。
再三强调不用继续送，把薛正信劝回去了之后，他对陈总说：“刚才的那两个人……”
不料他才起了个头，陈总就颇为兴奋地说：“顾总，刚才那两位演员，就是试镜男一的两位，资质都很好啊！我觉得可以把他们先挖到公司来。”
说到一半，突然想到这件事还是应该请示一下大老板的，万一顾总有什么不满意……于是赶紧收敛了一些兴奋：“顾总，您不说话，是不是觉得……”
顾清微微回过神来，摇摇头，微笑了一下：“没什么，我觉得你这个提议挺好的。”
他就是刚才在想——
其实，即使他不出手，那两个人也会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获得属于他们的那个机会。
想到这里，他对陈总说：“对了，等会去找他们把那两个人的试镜录像拷一份回来，问就说我想存档用。”
想了想，又补充：“李辰，就是那个男三的录像，也拷一份回来吧。”
难保将来会不会有用。
*
李辰正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里。
他听到旁边有几个兴奋的演员在那里窃窃私语：
“刚才那位就是传说中xx集团的顾总吧？这么年轻？”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来这儿……”
又是那个顾总……
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说是怨恨吧，也算不上。
和他层级差不多的人，他会怨恨；比他层级低的人，他压根就瞧不起；而相对的，比他更高一层的人，他就不会产生这种情绪。
他只能怨恨姜雨星和严延这两个不要脸的抢了他的机会；怨恨张哥墙头草说放弃就放弃；甚至怨恨自己的金主后台还是不够硬，至少比不上这位顾总。
他是压根不相信那个所谓的顾总真像所说的那样两袖清风的，撑死了也就是比潜规则他没比过罢了。也说不定是那个顾总看到姜雨星长得比他好看……
对，肯定是这样子的。怀揣着这种阴暗的恶意，他突然想看看那位顾总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几个人的身影刚从走廊拐角处消失，他就顺着追了上去，一直追到楼下，刚好看到司机拉开了车门，那位顾总坐了上去。
但还没等他走近，车窗就摇了起来，黑色的防窥膜牢牢挡住了他的视线。
只在惊鸿一瞥间，看到了一个年轻而挺拔的身影，和半张模糊但仍显英俊的侧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