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拜野气定神闲地掀起眼皮看向压在自己面前的人,抬手握住凤御北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眸中笑意愈深。
“大胆!”
凤御北见手指被抓,眸中淬冷瞬间变作怒火,狠狠瞪着裴拜野。
陛下自以为雷霆之威,哪成想裴首辅却似乎根本没当回事儿。
“你当朕所说的埋伏亲卫是在诈你?”
凤御北挑起眉,眸子危险地缩了缩,另一只手握爪,抓向裴拜野的喉咙。
裴首辅像是归服一般,乖乖把脖颈抻了抻,好方便陛下扣住。
可惜裴大人的“懂事”并没有惹来陛下的怜惜,反叫凤御北怒火愈盛,手上力气也在渐渐增加,裴拜野如玉的面色上终于显出一点绯红。
“臣不敢,陛下金口玉言,自然不会诈臣。”这话声音极低,甚至带了丝难以呼吸的细喘。
眼见凤御北要狠下手“谋杀亲夫”,裴拜野终于看够美人发怒的模样,顺着陛下的毛捋起来。
凤御北有没有埋伏弓箭手裴拜野并不在意,他生命值厚得很。
这种没有弹出任务提示的、非剧情设定的攻击看着咋咋呼呼,其实伤害低得吓人。
即便他不痛不痒地挨两箭,也不可能死。
不过,如果他假意中箭重伤,也不知道凤御北会不会红着眼为他哭一次……
想着陛下可能出现的表情,裴拜野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大。
这副模样看在凤御北眼里,却让他心中愈发没底,甚至握住裴拜野脖颈的手都松泛了几分,连裴拜野已经反客为主,将他的手擒住都不曾注意——
因为陛下就是在诈裴拜野!
在裴拜野将赵金宝的计划和盘托出之前,凤御北其实都不觉得裴首辅有问题,甚至完全将他当做鸾凤的千古大忠臣来看待。
直到刚刚,他才觉察出有一分不对劲,那时候哪里还能有机会来埋伏弓箭手?
他只是想趁着裴拜野防备不足,趁机发难反诈他一下罢了。
毕竟,他为了同裴拜野结盟保住鸾凤江山,连自己都卖出去了,嗯,好像哪里不对……
总之,对凤御北来说,裴拜野只能是忠诚的,决不能同叛贼有一丝勾结!
不过很明显,裴首辅不是被吓大的,陛下的计划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凤御北还为此付出了“代价”。
比如,他此刻被反应过来被耍的裴首辅整个人欺身笼罩在了石桌上。
石桌面积不大,凤御北再如何也是个成年男人,还穿着繁复的玄色冕服,整个人占了大半张桌子。
突然,原本只将他压下,高高看着的裴拜野,突然将一条手臂横插在陛下腰间,整个人覆到凤御北眼前。
“桌子硌得慌?”见凤御北脸色不虞,裴拜野关切问,又将手臂向上垫了垫。
凤御北咬牙不语,只觉面上烧得他呼吸都灼热烫人。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姿势,分明就是赤//裸//裸地调//戏!
忽略掉偶尔闪过的一丝不可名状情绪,凤御北满脑子都是“将裴拜野剁了喂狗”!
裴首辅则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即便已经同凤御北面对面很多次,甚至包括在汤池那样的地方,但这是第一次,他们姿势如此亲昵暧昧。
凤御北神色明显有些屈辱,陛下这次不仅气红了脸,甚至鼻子和唇瓣似乎都比平日里更红润……
后来,裴拜野偶尔一次谈及对此刻凤御北的评价,只一句话就让陛下小发雷霆地把他赶下了床。
即便如此,裴首辅依旧始终如一地认为,最衬陛下此刻神态的一句话也只能是——
看上去就很好亲。
说起来,裴拜野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何况凤御北刚刚宣读了立他为后的圣旨——
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夫,亲一口理所应当!
就在裴首辅将要把自己说服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玉盘落珠的声响。
是凤御北失手将自己的冕旒扫下了石桌。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拨住了裴拜野脑子里的那根弦,低头再去看怀中人,已经气得微微发抖,几乎要哭出来。
是自己把人欺负得太狠了。
裴拜野心中叹口气,安抚地握了握凤御北的手掌:“臣失礼了,请陛下降罪!”
说罢,将凤御北扶起来坐到石凳上,自己恭谨跪在面前。
凤御北终于挣脱出来,他现在大可以喊王公公过来将裴拜野拖出去剁了喂狗。
但看一眼跪在眼前的男人,刚刚的屈辱与怒火竟是消了大半。
如果不是昨日裴拜野的出现,自己此刻大概在考虑万艳园里哪棵树上吊会比较雅观。凤御北自嘲地想。
“无妨,裴大人起来吧。”他诓了裴拜野一次,裴拜野对他无礼一次,也算是扯平了。
裴拜野惊讶抬头,虽然前几个赛季他同暴君近距离接触不多,但那时候的凤御北可是个吃硬不吃软、外强中干的怂包。
像是今日这般情况,他若继续下去,还可能压一压暴君的气焰,让他顾及着颜面不敢找自己麻烦;可一旦自己表现出臣服,凤御北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将他拖出去剁了喂狗!
他都做好凤御北若出声喊人,他就立马用“回档之钟”把这段剧情重走一遍的准备了,结果陛下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他?
若非制作组没说,裴拜野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们暗改了暴君npc代码的程度。
虽然宽恕了裴拜野的无礼,但凤御北对自己刚刚发现的问题犹有疑惑。
裴拜野沉默片刻,决定将赵金宝的谋反计划再多透露一点给凤御北:
“前些日子赵金宝率兵抗击南蛮,臣在其报回的军情中,发现赵金宝有在江南地区拉拢富豪、屯粮积兵之嫌。此后臣便一直秘密派人调查赵将军,无意间得知了他针对北地使的计划。”
凤御北藏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心道,果然!
他虽然也知道行军打仗这事,哪里可能做得到一点油水都不刮?只是赵将军所报军饷尚在他预估范围内,再加上那一场大胜的确扬鸾凤国威,凤御北此后便没再多想。
现在看来,赵金宝虽然还没能力将手伸到国库,但却已经是干起了“打劫”富商的买卖。
其实也不算打劫,毕竟当年出资襄助鸾凤皇祖打天下的几大世家,现在个个都称得上富甲一方。
也许,他该想些办法敲打敲打这些活得过于安逸的士族了……
“另一个问题呢?裴爱卿还没回答。”眼看裴拜野松了口气,凤御北紧接着问。
相比于已成既定事实的赵金宝的谋反,凤御北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心里更在意的其实是裴拜野是否表里如一。
聊到此话题,裴拜野唇角又恢复成平日的弧度,整个人一副我心肠很黑的狐狸样。
“臣可以答,但陛下未必会信。”
“信与不信,朕自有定夺。”
“其实,是在昨日床榻间……”凤御北细长多情的眉目一下子瞪得溜圆,“啪”一巴掌直直盖在裴拜野张合的嘴上。
“裴爱卿,你闭——放肆!”
“臣是想说,这人数是陛下睡梦中所说,臣无意听了一耳朵。”
眼见诡计得逞,裴拜野谎话也编得愈发圆满,“陛下若不信,臣还能说出更多只陛下心中所想之事,旁人绝无可能知晓。”
凤御北很小起就独自一人睡在寝宫中,他是否说梦话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包括他自己,不过北地使一事的确是他最近的心头患。
“那你说来听听,朕还有哪些布置?”
这裴拜野自然熟悉。
最完整、最全面的【北地暴雪】攻略就是出自他之手。
“陛下预计派遣一支十二人的天干营小队交予臣指挥,且沿途由谢指挥使暗中护送,同时给臣密旨一封,上斩王功勋贵、下慑贩夫平民。”
裴拜野顿了顿,又继续,“陛下是不是怀疑北敬王……?”
凤御北定定盯着裴拜野看了一会儿,缓缓点点头。
北敬王是皇祖分封出去的、唯一割地自治的外姓王,其先祖是同鸾凤皇室祖先一同打天下的结拜兄弟,不过这些都是祖辈的事情了。
时至今日,裴拜野不得不感慨,凤御北的确有身为帝王的政治敏锐。
当今北敬王因见鸾凤国土愈广,几乎要将自己所封地区包起来,形成围剿之势,于是便存了反心。
在游戏设定里,这是一支玩家可拉拢的强大势力。
裴拜野曾经有几次的谋反上位就没少了北敬王的支持。尤其此次【北地暴雪】事件,更是神不知鬼不觉接近拉拢北敬王的最好时机。
不过,就像《谋反》的众多坑爹设定一样,【北敬王势力】这个加成也被玩家试出了debuff。
曾经某次,暴君临死之际,为挑拨叛贼同北敬王的联盟关系,命人将传国玉玺秘密送到北敬王军营,说是要下诏退位让贤,迎能者居之。
于是北敬王反手一刀将玩家军队围困,险些致使谋反最终失败。
总之北敬王是个典型的墙头草,风吹哪边倒哪边,使用需谨慎。
见裴拜野说得同他昨日入睡前所想一点不差,即便凤御北仍有怀疑,也再无话可说。
毕竟那封密旨是他昨夜入睡前才想到的,除他之外绝无第二人可以知晓!
“陛下?”
见凤御北神色缓和,裴拜野就知道成了,于是刚压下去的恶劣念头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陛下若满意了,可否让臣起身?这石板太硬了,臣继续跪下去恐怕连陛下的床都……”
凤御北现在一听到裴拜野口中的什么床啊、榻啊的就头疼。
明明裴首辅也是出身名门世家,就算做不得霁月清风之相,也不该是如今这般,张嘴就都是些不可说之语。
为了阻止裴拜野继续,凤御北连忙屈尊降贵地起身将裴拜野扶起。
“刚刚是朕有错在先,裴大人不会介意吧?”
“无妨。”裴拜野轻笑一声,低头看到陛下手腕上无意间露出的红玛瑙串,心情大好,“是臣的荣幸。”
“什么?”裴拜野后半句话声音太小,饶是近在咫尺的凤御北都没听清。
“没什么,臣陪陛下回书房批奏折吧?”裴拜野说着,捡起陛下掉在地上的十二旒冕抱在怀中。
一听到书房中如山的奏折,凤御北肉眼可见地蔫下来向园外去走。
裴拜野跟在他身后,看着陛下的背影,勾唇笑着补全刚刚的话:
“能得陛下另类青眼,是臣三生有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