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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41章他沉默坐在榻沿,手指滑……

    【41】

    众人大骇!作鸟兽散,一窝蜂都往外跑。

    宋洛繁大惊:“马上风?谁?”

    白氏尖声怒骂:“胡说八道!拖下去打死!”

    白氏此刻没时间同传话的丫鬟理论,那丫鬟瞧着陌生的很,白氏啐了丫鬟一口,火急火燎地往自己院里去。

    被沈昭予捂住耳朵的宋星糖无辜歪头:?

    “二叔怎么啦?怎么不让我听呀?”

    方才那丫鬟才刚喊了一声,沈昭予就把她的耳朵给捂住了。

    他注视着她,嘴角不自觉噙上一抹笑意。

    瞎听什么,都教坏了。

    沈昭予松开手,笑道:“没什么,宋二爷他快活过头,昏了。”

    众人:“……”

    快活这词,用得好啊。

    宋星糖缓缓睁大双眼,兴奋道:“要死了吗?”

    沈昭予忍俊不禁,抬手点点她脑袋,轻声道:“还有人听着呢,这话等关起门来再说。”

    “哦哦,我得意忘形,错了错了。”

    她连忙两手捂嘴,可眼睛里的笑却止不住往外溢。

    她眼睛一转,松开手,“原来乐极生悲这词说得是真的。”

    说完没防备咯咯一笑,又赶紧把嘴捂上偷偷地笑。

    “咳咳!我们也去看看吧。”

    秦知期提醒道,并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赵鱼,还有外人呢。

    “咦,秦大哥,你不是出门去了吗?怎么还在家中?”

    “你若在家,应该去见那位什么大人吧,怎么又和鱼鱼在一起?”

    宋星糖此刻有太多的问题。

    可赵鱼正抱着她,他身上味道太好闻,怀里的温度太舒适,叫她无法分心再去好奇其他。

    感受到男人手臂在收紧,她不知为何感觉脸颊热热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他怀里靠,轻咬红唇,低下头。

    沈昭予将人搂得更紧,满不在意:“那边自有场大戏要唱,何必急着去掺和?秦管家不先管管眼前吗?”

    目光垂向还跪在地上的翠儿身上。

    秦知期的目光蓦地冷下去。

    他从袖子里甩出一根发黑的银针,掷到地上,厉声道:“毒害主子,该当何罪?!”

    说罢又抬眼看向沈昭予。

    方才这丫鬟跑进来说是送茶,彼时秦知期才从外头回来,正在内间换衣裳,外头只有赵鱼在查账。丫鬟送了茶还不走,非要等着亲眼看赵鱼喝不可。

    秦知期在里头只听得噗通一声,而后又是一声笑。

    他赶忙换好衣裳出去一瞧,那丫鬟不知被什么暗器打了腿,此刻趴伏在地,而赵鱼从袖中摸出一根银针,当着秦知期的面放进了茶里。

    那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黑了。银针发黑,说明茶中被下了砒霜。

    这是想要赵鱼死在他屋里。

    秦知期的眼神陡然凌厉。

    “奴婢冤枉,冤枉啊!!”翠儿浑身发抖,哭着用力磕头求饶,“奴婢真不知这茶中为何有毒,不知是毒啊!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

    沈昭予忽然开口。

    翠儿的哭声戛然而止,抖得更厉害。

    “不说?”男人轻轻一笑,“好办。”

    “李嬷嬷,你们陪大小姐去看热闹。护好她,若她被人欺负,就都别干了。”

    李嬷嬷提着小心,“是!”

    “秦大管家,这丫鬟交给我,如何?”

    秦知期微微眯眸,“姑爷意欲如何?将人杀了?”

    “杀?”沈昭予低低笑了声,摇头,“粗鲁。”

    他抬手按在宋星糖背后,往外推,嗓音轻柔,生怕吓着她,“去吧,糖儿,晚些时候再见。”

    宋星糖有些眷恋男人温暖的怀抱,一方面知晓他们有正经事,另一方面确实也想去瞧瞧二房的热闹,于是恋恋不舍地往外走。

    走出房门时,隐约听到沈昭予道:“军中有些审问细作的法子,大管家可要旁观?”

    “……”

    房门关闭,再听不到声音。

    宋星糖一行人走到院中,妙荷眼尖瞧见垂首候在一旁的丫鬟,诧异道:“青鸾?!”

    原来方才在院中大喊报信说宋二爷马上风的,正是从早上便消失的青鸾。

    青鸾脚步无声,快步走近,“大小姐。”

    宋星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新来的婢女,疑惑:“你去哪儿了呀?”

    青鸾低眉顺眼,恭顺道:“早上秦姐姐说大小姐习惯被她们伺候,叫我不要跟着,我无事可做,就围着府里转了转,想着熟悉一下路。毕竟是昨儿才来府上,只跟着嬷嬷们走了一遍,对路径还生疏。”

    “今儿主子们都在一处听戏,我想着即便乱走也冲撞不了贵人,便索性多逛了会。没想到……”

    秦知许听出她在暗暗告状,心里不顺,打断:“到处乱走,叫你撞见丑事了?”

    青鸾不卑不亢道:“正是,我瞧着一个戏子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心里纳闷她不在水阁唱戏,怎么反倒入了内宅,便悄悄跟上去。”

    “只见她一路到一处院子,那院子很大,我知定是主子的居所。不是霜星院,也不像昨儿我待了最久的管家院,想必也不是先大夫人的居所,那便只剩下二房居所。”

    “院中无人,我瞧她进了东厢房,再没出来。”

    李嬷嬷忽然道:“紫棠院正房是老夫人与大公子住,东厢房是二爷和二夫人,西厢房是二小姐住。”

    “我不知她进的哪屋,只是半天没出来,我疑心有鬼,便大着胆子溜到窗边,却听到些……”青鸾犹豫片刻,含糊道,“听到了些不该有的动静,只是那动静没多久就停了,又听一女子尖叫,我便冲了进去。”

    李嬷嬷凝神盯了青鸾半晌,“你确实胆大,敢听主子的房中事。”

    青鸾却笑道:“奴婢来此时日虽短,却也知道自己该向着谁。大管家挑奴婢进来时曾训诫过,要一心为着霜星院着想。姑爷也命令过,如若可能,要留心二房动静。奴婢不认为今日所为是僭越之举,奴婢不求赏赐,只求主子一个平安罢了。”

    李嬷嬷听后大为赞赏,“难为你有心。”

    院里正需要这样忠心又有心眼有胆子能做事的奴仆。

    李嬷嬷道:“对了,若有人问起,你如实回答。你才到我们院里,证言较为可信。”

    青鸾应了声“是”。

    妙荷忙问:“可有旁人见过你跟着她?”

    “不曾,不过他们倒在床上,这是许多人都见着了。”

    秦知许突然质疑道:“怎会有许多人见着,你不是才说进去时院里没人吗?”

    青鸾瞥她一眼,淡淡道:“哦,我怕那戏子做了坏事就跑,就把她和二爷捆在一起绑在床上,然后才出去叫了人来。”

    “……”

    青鸾顿了顿,冲宋星糖道了声“奴婢冒犯”,学着自家主子那样两手捂住宋星糖的耳朵,才道:

    “我听人说马上风后,不好立刻拔不出来,我怕那戏子冒然乱动,伤了二爷,就冲进去把那戏子用花瓶砸晕了。”

    众人:??

    青鸾面不改色补充道:“到我捆完人离开时,他俩那处还连着,板上钉钉的事,他们赖不掉。”

    “……”

    好,好狠。

    李嬷嬷臊着一张脸,拉着听不清话、处于懵懂状态的宋星糖快步走了。

    秦知许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捂着脸也跑了。只有妙荷目露惊叹,冲她竖起大拇指。

    青鸾微微一笑,“走吧,妙荷姐姐,看热闹去。”

    虽然耽误了一会功夫,等到紫棠院时,闹剧还没结束。

    正上演到最热闹的桥段。

    白氏不由分说将那戏子从床上薅下来,对着她的脸猛扇了好几下,一边撕扯,一边尖声质问。

    那戏子先是被打蒙,而后也同白氏扭打做一团。

    她也是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自己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忽然被人从后头砍晕,等醒来时她躺在一张陌生的榻上,手脚无力,天旋地转,身体里有股强烈的欲望在燃烧。

    面前的男子不似她们说好的那般是个年轻的,面前这个年近四十,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恶心。

    不是说好,让她去勾引那个叫赵鱼的赘婿吗?

    跟她说赵鱼在管家院,所有人都已经支开了,叫她只管去,还跟她说,已经有小丫鬟先去送了杯加料的茶。

    那赵鱼早起时还饮过一杯迷药,不至于立刻将人药倒,只是叫他没精神罢了。

    一杯削弱他精力的药,让他放松警惕。

    再来一杯催.情药,助她成事。

    怎么事实与计划的不一样呢?

    戏子无力思考,她的身体不再受她掌控,渐渐没了力气,被人强占。

    宋星糖她们到时,戏子正衣衫不整,倒在院里哭喊:

    “分明是你们让我去勾引那赘婿,怎么现在反倒指责我的不是?若非你们有心要害人,给了我方便,我又如何能在府上随意走动?”

    李嬷嬷等人大惊失色,闻言齐刷刷看向白氏,骂道:“二夫人,你的心肠竟这般歹毒?!找人要玷污我们那冰清玉洁的姑爷?!”??

    角落里的青鸾嘴角一抽。

    果然来这是个好差事,竟还能听到这种鬼话。

    白氏自然抵死不认,只是她此刻精神受了大刺激,宛如一条疯狗一般,逢人便咬,没什么理智可言。她不听人的话,又要冲上去厮打。

    白氏素来善妒,可宋

    二爷却是个好色之徒。

    二房有妾室两人,都是二爷背着白氏纳的。白氏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给两名妾室灌了汤药,绝了她们生孩子的可能。

    那句“男人哪会拒绝送到嘴里的肥肉”,由她口说,又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闹剧至此,已经不是一场普通的误会,而是有预谋的陷害。

    只不过加害者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戏子当众将白氏的谋划公之于众,白氏气红了眼,抡起竖在院里的铁铲,砸在戏子头上。

    刺目的红如一盆红漆,从戏子头上浇灌而下。

    人当场没了气息。

    宋星糖不设防地看了满眼,瞳孔骤缩,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上次遇劫时的场面。

    再又想起曾做过的赵鱼在她面前炸成一片血雾的梦,由脚底生出一片寒意,浑身不住颤抖。

    院中尖叫一片,钱老夫人更是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宋星糖耳朵里似糊了一层棉花,眼前罩上一层薄纱,听不真切,也看不分明。

    她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戏子伤在头上的那位置,她的头也在隐隐作痛。

    脚底下软绵绵轻飘飘的,意识昏昏沉沉。

    隐约间感觉自己被人搀扶着,远离了喧闹的中心。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宋星糖仰着头,怔怔望着檐角悬挂的全府唯一的那盏白灯笼。

    手掌慢慢滑过光洁冰冷的石桌面,掌心无意识地合拢,抓握了一把细沙。

    “糖儿,张嘴。”

    鼻间嗅到药苦味,她茫然地饮下,很快意识模糊。

    而后她身子一轻,陷入一个温暖又好闻的怀抱。

    梦里是冰冷的湖水,她在水中挣扎,隐约瞧见前头有个小男孩的身影。

    她朝他伸手,他却笑着回头,朝她扔来一块大石头。

    那石头磕在她额角,血染红她的眼睛,满眼都是红。

    身子渐重,朝水底沉。闭上眼,坠入黑暗的深渊。

    “……”

    “大小姐高烧不止,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大夫开了药方,叹道,“好在她往日调理得极好,只要烧退人醒,三五日便无大碍。”

    秦知期送大夫出去,而后又去处理二房的事。出了人命,必然是要闹到官府那去。

    后面的事沈昭予暂无暇顾及,他沉默地坐在榻沿,手指滑过女子额角的旧伤。

    她高烧昏迷,口中不住惊惧地呢喃着“头痛”、“石头”等词。

    李嬷嬷在一旁抹泪,“姑娘幼时落水,磕到了头,今儿见到相似的场景,一定是吓着了。”

    妙荷也哽咽道:“那段时日每每夜间,她都会做噩梦,后来花了半年多才从那场意外里走出来。这么多年早都忘却了,可恨二夫人今日发疯,这才叫姑娘她……”

    沈昭予听完她们的话,略一摆手,将哭哭啼啼的人们都遣散。

    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块旧日的伤疤,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感觉很陌生,平生从未有过,因此叫人厌烦,又牵连出无尽的躁意与无端的怒火。

    冷静过后,是深深的惋惜。

    他眼底染上一丝痛色,凝望她的睡脸,低语呢喃:“若非变故,如今该是怎样的聪慧伶俐?”

    从初见到如今的朝夕相处,他不止一次在疑惑,拥有那般灵动漂亮的眼眸,怎么会是愚笨迟钝之人呢?

    如今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沈昭予只觉得她可惜,又可怜。

    片刻后,他多疑的性子又令他止不住怀疑——真的只是意外吗?

    他眸光渐冷,手指从她额头处离开。

    帮她掖好被子,出了门。

    第42章 第42章将他不可言说的欲望勾得……

    【42】

    等宋星糖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日正午。

    烧已退,浑身出了一场大汗,身子却十分干爽。

    宋星糖才醒,人还有点懵懵的。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给她喂药的妙荷,一把抓住妙荷的手腕,最先问的便是:“我夫君呢?”

    妙荷抿嘴笑道:“姑爷帮您换了衣裳,擦了汗,照顾一夜,可累坏了呢。现在又跟着秦管家出去办事,姑爷说您若是醒了也别急,好好吃饭多睡觉,太阳落山他自然就回来了。”

    办的自然是二房的事,只是赵鱼临走时交代过所有人闭紧嘴巴,不许多言,所以现在谁也不敢贸然提起。

    这不过这赵鱼一心都挂在自家姑娘身上,衣不解带一丝不苟地照料,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声。

    宋星糖脑子木木的,反应半晌,才慢吞吞地点了下头。她乖乖喝药,又用清水漱了口。

    忽然扯开自己的衣领往里看,而后抬头道:“怎么肚兜没有换呀?”

    妙荷一愣,思忖片刻,说道:“许是姑爷怕您着凉吧,只换了外头的。”

    宋星糖眨了下眼,“哦……”

    一整个下午,宋星糖都在乖乖养病,等到傍晚时,身上已然恢复力气,可以下床了。

    她自小就很少生病,哪怕有个头疼脑热,恢复速度也极快。

    爹娘都说她是福星,可她却觉得,这可能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吧。

    谁叫她本来就比别人笨,反应又慢,人总不能处处是坏的,只好在这方面让她好过别人。

    她天生乐观,只要自己有长于旁人之处,她便能开心许久,不再计较自己有比别人差的地方。

    下午睡醒,她精神恹恹,靠在窗边的罗汉床上醒神。

    窗子开着,徐徐晚风轻轻吹起,将院中小丫鬟的议论声送进耳朵里。

    “听说翠儿被关进柴房,人架出来时,血肉模糊的,连个人样都没了。”

    “呀,这算动用私刑了吧?姑爷也太……”

    “什么私刑不私刑的,她自己要害人,还怪得了别人?她那样也是活该!不打还不招呢,非说只是催情药,谁信啊?催情药银针会发黑?”

    “那也太狠了些,那模样,啧啧。小环看了一眼就吓昏过去,到现在都没醒。”

    “对了,为何小环会在那?她又为何也被秦管家带走了?她也犯事了?”

    宋星糖思维迟缓,只听进去一个熟悉的人名。

    这小环好像是她院里伺候的,前晚上要擦拭她的夜明珠,结果不小心手滑,夜明珠险些掉到地上。

    还是那个新来的婢女,名唤青鸾的,眼疾手快,也不知怎么动作那般迅敏,将快要掉落的夜明珠接住,还给了她。

    那可是鱼鱼送给她的夜明珠,可不能再摔了。

    后来她便将夜明珠藏在自己被窝里,寻常时候都不许人碰。

    宋星糖从自己的思绪中跳出,院中说话的人不知怎么已然换了。

    是李嬷嬷的声音——

    “没想到咱们院里也出了吃里扒外的叛徒,往后给主子端茶递水这些事,你们就都别沾手了,免得出了事说不清,落得个和小环一样的下场。”

    有人嘀嘀咕咕,试探道:“嬷嬷,小环她真是二房那边的?”

    宋星糖微怔,缓缓睁大眼。她陡然醒神,浑身打了个激灵,手撑在榻上,向窗外探身。

    透过窗户,她看到李嬷嬷背对着她,正在训斥这院里的小丫鬟们。

    “姑爷的手段你们已见识到,如今霜星院已同从前大不相同,谁敢有二心,可就不是发卖这么简单的事。前车之鉴摆在眼前,都警醒着些。”

    众人皆低声应是。

    秦知许与青鸾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宋星糖赶忙缩回身子,将薄毯盖到胸口,蜷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原来她的身边就有坏人啊。

    她还以为院子里的大家都很好,起码待她都不算差,虽然偶尔会敷衍她,但那也是因为她问的问题都太笨,她又总因为

    好奇而追着要一个答案,久而久之,大家才懒得回答,才敷衍她。

    那个叫小环的……宋星糖闭着眼睛,隐约还能想出那人的样子来。

    她数了数自己能记住的脸,数来数去,都是每日能见到的那些人,算上二房,加在一起,也不过二三十个。

    她难过地想,这二三十个她能记住的人里,心里真正喜欢她的,又有几个人呢。

    因沈昭予明令禁止在宋星糖面前提起相关人与事,哪怕宋星糖叫来人问,也没问出什么。

    这就叫她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心想着,大家果然都不喜欢她,惯于敷衍她,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

    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等到赵鱼回家,问问他了。

    赵鱼他……应该是真心喜欢她的吧?

    宋星糖默默抱紧了自己。

    一直到晚膳,院里都格外安静,再不似往日那般热闹。

    饶是迟钝如宋星糖,也终于发现如今的变化。

    她其实还是更喜欢以前那样,大家都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她是孤单一人。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

    秦知许如今不再负责膳食,由妙荷决定每日的餐饮。

    自从被沈昭予“夺”了权,秦知许到饭点都是能躲则躲,以此来宣泄不满。

    可今日,大约是变故频发,府里见了血,她再不敢肆意向人使自己的小性。

    秦知许脸色苍白,往桌上放餐食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饭都上了桌,主子也没来。

    倒是青鸾路过时察觉不对,往宋星糖那边看了一眼。

    青鸾瞧人情绪低落,将人扶起来,陪着用了膳,眼见着人恢复精神才敢离开。

    晚膳后,天色彻底暗下,沈昭予终于回到府上。

    到屋中,众婢女皆往外退。

    关上房门前,看到青鸾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多年的主仆默契,令沈昭予一眼就发现问题。

    他眉心微皱,快步走进内室,站在屏风后往榻上看。

    隐约瞧见个娇小的身影,正窝在那看书,沈昭予的心稍稍落回。

    他身上沾了血腥味,担心那小狗鼻子又嗅出来,于是转去耳房,先去沐浴梳洗一番。

    等回到卧房,小姑娘已经扔了书,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而徐缓。

    这么早就睡了?

    想来是病中疲累。

    沈昭予暗叹一声娇气,先灭了外间的烛灯,而后放轻脚步,上了床。

    刚要躺下,便见装睡的人陡然睁眼。

    沈昭予看到她眼底未散去的彷徨与不安,而将他身影纳入眼底时,又转为依赖与欣喜。

    不知怎么,他的心尖像是被人捏了一把。

    看着她的脸,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昨夜为她换衣的画面,想起她滚烫而柔软的身体贴着自己,想到她一边轻哼说难受,一边往他怀里拱时,自己身体里那股莫名的悸动。

    沈昭予耳根微红,面上有几分不自在,可很奇怪,即便再不自在,眼睛也挪不开。

    她穿着红色的寝衣,是新婚夜穿过的那件。

    明艳耀眼的红色将她衬得愈发娇嫩可爱,沈昭予声音不自觉轻柔:“怎么不睡?”

    下一刻想到青鸾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沈昭予眸光微暗,“可是谁欺负了你?”

    她头痛,不想摇头,只能变着调子“嗯”了一声表示否定。

    又带着鼻音,软声抱怨:“你不是说,日落前会回来吗?”

    原来是被他给欺负了。

    还挺黏人。

    沈昭予轻声笑道:“事情有些麻烦,多费了点功夫。”

    没想到出了人命官司,小小府衙竟妄想包庇,看来这二房平日里没少经营人际关系。

    难怪当初叫嚣着将他送官,那般有恃无恐。

    这江南各州,果然都烂透了。

    宋星糖用一双水灵灵的黑眸瞧着他,“麻烦都解决了吗?”

    “那是自然,都是小事。”

    宋星糖“嗯”了声,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他的手指,指腹轻轻磨着他指间的茧子,又把他往自己这边勾了勾。

    软软地唤道:“鱼鱼。”

    沈昭予唇角微扬,眸光愈发柔软,“嗯?”

    “你给我讲故事吧。”

    她撒娇道:“我一天都没听到你说话了,想你。”

    沈昭予心跳陡然失序。

    刹那间,陌生的情愫如野火燎原,扑向了他。

    他被她干净的目光烫到,慌乱间,狼狈地错开视线。

    连他自己都忘了,曾在心里厌烦她这一请求。却因这一瞬间的心乱如麻,脱口而出便答应下来:

    “好,我讲,想听什么?”

    “书就在你枕边呀。”

    挪开对视的目光,沈昭予仍未冷静下来。心口怦然,指尖发麻。

    满脑子都是她方才那一句“想你”。

    沈昭予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心动而感到慌乱无措。

    往日里没少听她说喜欢自己,可哪一次都没有今夜这般令他心慌心痒。

    心里的激荡一波未平,紧接着感觉到一具温软的身子靠了过来。他低头看去,小姑娘已经拱了过来,将头靠到他的腿边。

    他本就是撑坐在榻上,她如此一压,他便再难动弹。

    浓密的青丝铺上他身,又顺着他的腿滑到榻上。

    将他心底那不可言说的谷欠望,勾得蠢蠢.欲动。

    (求求审核大人,这里什么都没做啊!枕腿都不行吗??衣服都没脱!!)

    沈昭予呼吸微窒,狼狈阖眼。

    再睁眼时,眼底有晦暗的浪潮在涌动。

    他拿起书,没看清书名,便翻开她做了标记的那页。

    嗓音带着哑意,性感又有磁性地念道:

    “夜半忽闻风起,赵某起身关窗,忽见檐上垂下一物,定睛观瞧,原是一红衣披发女鬼。”

    沈昭予:?

    他顿了顿,旖念去半,神识清明不少,又继续念道:

    “那女鬼掀起满面乌发,赵某这才发觉,女鬼原来无头,那数丈的长发皆由脖腔中喷薄而出……”

    念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赵某”体内翻.涌的情愫顿时尽被浇灭。

    沈昭予垂眸看了一眼某红衣女子垂着自己身上的乌发。

    板着脸合上书,看了一眼书名。

    哦,原来是鬼故事啊。

    第43章 第43章再不愿的事,她一哭,他……

    【43】

    这比清心咒管用。

    沈昭予感觉自己周身散发着佛光。

    清心寡欲不说,甚至连躁与怒都一并没了。

    他把书扔到一边,低着头,两只手掐住宋星糖的脸颊,用力往外扯。

    “啊呀,嗦不咬话惹……”

    沈昭予松开手,冷笑一声。

    他抬手将人从自己腿上扒拉下去,推着她后背把人推到床里侧,而后自己拉过被子,盖住下//身,翻身睡了。

    宋星糖脑袋掉到榻上时疼了一下。

    咦?

    又疼!

    她揉着脸蛋,一骨碌又翻身爬起,扑到男人背后,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她用力晃他肩膀,“鱼鱼,生病也挺好的,痛感都很及时。”

    沈昭予被晃得脖子脑袋乱抖,佛光灭了,七情六欲又回来了。

    满腹怒火,唰得回头,冷眼看到的是她的笑颜。

    盯她半晌,忽然又没了脾气。

    罢了。

    他跟个小傻子较什么劲,早不就知道她是什么德行吗?

    倒是他自己,实在是堕落了!竟然会被女色//蛊.惑。

    没错,他一定是犯糊涂,被蛊.惑了!

    好可怕,他才二十二岁,竟也有老糊涂的时候,这要是活到七老八十还了得?

    沈昭予觉得自己白日已经够操心,夜间若再休息不好,一定会有损他的大脑康健。

    他赶紧

    闭眼,假装自己已聋,陷入睡眠。

    他想着冷着她淡着她,她总该安分下来老实睡觉了吧?

    若是寻常有眼力见的人,就该在此时安静下来,不做打扰。

    可宋星糖不是寻常人,也没有眼力。

    并且,沈昭予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鱼鱼,你别睡呀,同我说说话吧,”魔音绕耳,带着淡淡的幽香,往他耳蜗里钻,“我睡了一天,不困呐。”

    沈昭予:“……”

    该死的,他为什么要叮嘱她好好养病多睡觉!为什么!

    见手下人略微动了动,宋星糖又推:“夫君呐~~”

    沈昭予没有办法。

    他除了叹气之外,能做的就只有坐起身,陪她聊。

    他感觉自己被折腾一晚上,老了至少十岁,嗓音沧桑:“我的祖宗,怎么了?”

    宋星糖把人叫起来,被他一盯,脑袋里忽然空白。呆愣半晌,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反而渐渐淡了。

    不说话,只一味垂着头,蔫蔫地,小手不安分地捏捏他的手指。

    沈昭予懒懒撑着眼皮,见状略一挑眉。

    哟,这是突然又心情不好了?

    难怪青鸾冲他使眼色,想来还是发生过什么。

    罢了,谁叫他是赵鱼呢,得哄。

    沈昭予十分敬业,一瞬就进入状态,他抬手将人勾到怀中,轻轻拍了拍。

    如今这一套做下来,已经十分熟练,心里也再无局促别扭。

    反而怀中充盈的这一刻,他心底竟也有几分满足。

    他不问,只慢慢等着她开口。

    果然,她是个憋不住事的人。

    “今天……”

    “嗯?”

    “秦大哥为何会在府上?你不是说他出门去了?”

    “谁知道,或许办完事,就回来了吧。”

    宋星糖手指他,“嗯……你没问问他?”

    沈昭予奇怪道:“我为何要问他?他回不回来,我都要查账。”

    沈昭予她这是在没话找话,也不着急,只等着看她还能憋出什么动静。

    她沉默好久,终于又找到一句:“你彼时说鱼上钩,是何意?”

    沈昭予意外道:“你竟还记得?”

    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听上去颇有嘲笑之意,他赶忙找补:“我不是笑你,只是未曾想到我随口一言,都被你记挂到心上,糖儿果然待我极好。”

    好险,差点就叫她发现他在偷偷嫌她笨。

    宋星糖摇摇头,闷声道:“我记性不好,也是事实嘛。我有问题想问你,怕忘了,所以也不敢睡,一直在心里念着,就等你回来。”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糖儿了。”

    “其实,我是想问,唔……”

    如此吞吞吐吐,沈昭予仅有的耐性都磨没了,直接挑明问道:“可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也不算闲话吧,”宋星糖抬眸看他,“不都是事实吗?”

    他的问话,被她原封不动踢了回来。

    沈昭予不肯轻易接话,只笑:“糖儿竟也学会了旁敲侧击?”

    真是了不得,在他的调//教下,她竟也开始学着聪明人那样不动声色地说话。

    宋星糖却没什么心情笑,又恹恹窝进他怀里,心里有多纠结,手上就有多少小动作。

    她抠完他的手,又抬手揪住他衣领,反复地拽。

    嘴里轻声嘟囔着:“那个小环虽与我并不亲近,但到底也算我的朋友吧,她……真的是坏的吗?”

    沈昭予闻言,眉头一皱,重复了一遍:“朋友?”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道:“你当自己的婢女是朋友?”

    宋星糖一愣,“对啊,院子里的大家整日相处,其乐融融,不是朋友吗?”

    沈昭予沉默片刻,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

    他认真看着她,表情略有些严肃,“你知道底下的人并不将你当主子,是吗?”

    宋星糖犹豫着,点头。

    沈昭予顿时气有些不顺,“是你纵容且默许的?!”

    宋星糖这个头有些点不下去了。

    因为她感觉,赵鱼好像在生气。

    “回答我!”

    “……嗯。”

    宋星糖心里虚,含糊应声后,就又把头低了下去,不敢看他。

    沈昭予原本还有些困倦的大脑,顷刻间倦意全消,冷静下来。

    他本以为,她是因为思虑不周、顾及不到,没有能力管束,所以才致使她院里的众奴仆敢欺上瞒下,骑到她头上。

    万没想到,她能看到那些人是如何践踏她这个做主子的尊严的。

    她看到,却不理会。

    沈昭予脾气上来就想骂人,一概皆不管不顾了。

    他一阵见血道:“因你往日的宽纵,她们才敢欺负你。”

    “你在她们眼中,毫无威严可言。整个霜星院,主不主,仆不仆,全都是你纵容的结果。”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就算没读过什么书,这点浅显的道理不懂吗?”

    “你的可怜与无奈,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这话虽有些重,但却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沈昭予心想,她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主子,所以也怨不得别人总是欺负她。

    久久未听到回应,沈昭予很不耐烦,捏住她的下巴,强令她抬头。

    这一下,猝不及防地,撞进宋星糖无措惊慌、失落难过的眼睛里。

    沈昭予心底烈烈燃烧的怒火,忽然被一盆冷水浇灭。

    他难得无措起来,“你、你又哭什么?我说错你了?”

    依照宋星糖的性子,她实在很难同人争执起来。

    哪怕是被骂,受了委屈,她心里依然是依赖他的。

    哪怕含着热泪,也要靠上去,双臂攀附他的肩膀,抱住他的脖子,才软乎乎地哽咽了一声:

    “可是我没有朋友呀,我若对她们太严苛,她们都不理我了怎么办?”

    “我没有了朋友,鱼鱼你赔我吗?”

    沈昭予面色僵住,满心不愿意。

    他也不想和笨蛋做朋友,若是可以,他甚至不想和笨蛋说话。

    可是……

    “我这么笨,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和我玩。”她带着哭腔,向他诉苦,“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好孤单呜。”

    沈昭予头疼不已,心乱如麻,“我做,我做你的朋友还不行吗?”

    也不知怎么,他再不愿的事,她一哭,他就心软了。

    这大概就是“身份”的力量吧。

    他完全沉浸在“赵鱼”这个身份里,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情理之中。

    这不能证明他变了,只能说,他实在太优秀,连做人赘婿这样丢脸的活儿,他都能做到最好。

    好不容易把人哄得平静下来,她是好了,可沈昭予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绝不能容忍有人越过他,做他的主。

    可怀里这姑娘撒娇的本事一绝,叫他实在很难再开口骂她。

    只能操心到底,耐着性子,绞尽脑汁地开导她:

    “一定要别人陪你玩吗?你也不小了……”

    沈昭予被她看得心一紧,结巴了声:“我、我是说,糖儿已到成亲生子的年纪,早不是小孩子,所以……”

    宋星糖摇头道:“我只是不想总是一个人。”

    沈昭予沉默半晌,叹息一声,“你也没有一个人啊。”

    宋星糖不知该如何向他表达自己心里的感觉。

    虽然有很多人围绕着自己,但没有谁是真心能懂她的。

    她渴望被承认,被赞赏,也希望别人眼里能有自己。

    但她知道这些都是奢望,因为她时常看不懂别人脸色,也听不懂别人的话。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她的直觉。

    可是秦知许反驳的也对,若她的直觉当真有用,那为何她没能及时发现,阿娘在她面前一直是强撑呢?

    她到底还是一无是处吧。

    所以她才总是容许别人有疏漏,宽容过错,只希望别人能看在她好脾气的份上,能对她多几分耐心和包容。

    万一,万一就耐心发掘到她的优点,就喜欢她了呢?

    沈昭予眼见着人像个蜗牛似得,慢慢地又往壳子里缩,他心里消下去的火气去而复返。

    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给我把胸膛挺起来!”沈昭予恼恨地揉着她的脸,恨铁不成钢道,“堂堂宋氏大小姐,半点傲气都没有!”

    也该学学他,他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谁也强不过他去。

    宋星糖的脸被人狠狠揉搓,脑袋晃得生疼,顿时什么沮丧念头都晃没了。

    “鱼鱼,头疼。”她握住他的手,轻声求道,“饶了我吧。”

    沈昭予松开手,与她四目相对,半晌,谁都没有出声。

    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将手压到她头顶,揉了揉。

    犹豫着,把在心里滚了半天的那句烫嘴的话说了出来:

    “抱歉,不该凶你,是我的错。”

    宋星糖惊讶:“唔?你凶我了吗?”

    沈昭予:“……”

    他咬牙切齿,笑了一声,“没有,我做梦呢。”

    第44章 第44章吻她的冲动。

    【44】

    宋星糖眨眨眼,“哦。”

    总感觉他的笑阴森森的。

    又大眼瞪小眼半天,沈昭予一败涂地。

    他此生唯一一次,拉下脸来和人道歉,就这么失败了。

    低头认错果然不该是他的作风。

    他苦笑着,幽幽长叹道:“宋星糖,你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你盼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可如此这般,和乞讨又有何区别?”

    宋星糖回答不上来,只能默默蹭了蹭他。

    “瞧不起你的人,并不会因你的宽纵而对你改观,她们只会当你是个软包子,愈发觉得你软弱可欺,不将你放在心上。人性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你的默不作声,换不来尊重,只能换来变本加厉的伤害。”

    “唯有自身强硬,自尊自爱,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连你自己都总把‘我很笨’这种话挂在嘴边,别人又怎么能看得到你出众之处?”沈昭予默默收紧手臂,说着说着,心里替她生出浓烈的不甘来。

    若幼时不曾发生变故,她如今定不会是这般缺乏自信与安全感。

    宋星糖蓦地抬头,额头擦过他的下颌,仰头问:“可是你就看到了,你说我并非一无是处,总不会是哄我的吧?”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沈昭予喉结轻轻滚动。

    “不是哄你,是认真的。”

    她的确在很多地方都愚不可及,但优点并非没有。如她所说,需要耐下心来,慢慢发现。

    只要细心,就能发现,其实她也有挺多可爱之处。

    “那就好。”

    宋星糖又快乐了。

    “你啊。”

    沈昭予已经摸透她的性子,此时再次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总说这世上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这世上只分为两种事——他擅长的,和他虽不擅长但也能做好的。

    可自从认识了她,不得不承认,在调节心情、绝不内耗上,他远做不到像她这般洒脱通透。

    这世上哪有人能和宋星糖比心大呢?

    “我同你说那么多,听进去几句?”

    宋星糖信誓旦旦:“每一句都能记住!”

    是吗?

    沈昭予持怀疑态度。

    宋星糖这时候挺自信:“我虽然不知要如何树立威严,但我可以照猫画虎,学你呀!”

    有如此优异的范本摆在面前,她有什么可担忧的。

    沈昭予被她逗笑,摇头道:“我可不是什么好榜样。”

    宋星糖竖起食指,不赞同地冲他摆了摆,“不不不,你也要自信一点,休要妄自菲薄。我瞧你就极好!”

    沈昭予:“……多谢夸奖。”

    宋星糖嘿嘿一笑,“客气什么。”

    还轮到她来教训他了?

    照猫画虎的能力确实值得肯定。

    看着她心情转好,显然什么烦心事都已过去,沈昭予抿唇轻笑,决定不和她计较。

    “非要在奴婢里挑一个做朋友,”沈昭予勉为其难退让道,“那就妙荷吧,她还不错。”

    想也知道,为何宋星糖会觉得孤独。

    成亲这么久,从来没见她有哪个“手帕交”,定是这越州城中有名姓的千金们都嫌弃她,不愿与她结交,所以她才沦落到在自己院里找朋友的地步。

    怪可怜的,他都不忍再苛责她。

    宋星糖贪心道:“就只能一个吗?阿许呢?”

    “秦知许不行。”

    宋星糖茫然歪头,“为何?阿许是秦大哥的妹妹,不是阿娘买回来的,不能算是奴仆吧?”

    沈昭予冷笑一声,反问:“她不是买回来的,却也同样收留在府上,与你又如何相提并论?”

    “这个院子里,只你一位主子,其他人都该低你一等。”

    他发冠已卸,也并未身着锦绣华服,只是懒散歪在榻上,并不严肃,声音也不大,却叫宋星糖莫名觉得,他浑身散发着“尊贵”的光,一开口就让人信服。

    宋星糖思忖不语。

    又入定了。

    沈昭予屈起一条腿,手撑着腮,嘴角噙笑看着她,心里默念起数来。

    才数到第五声,她竟然就“醒”了。

    不错,很有进步。

    宋星糖为难道:“可是只有妙荷一个,这……是不是太少了呀?”

    沈昭予嗤笑一声,睨她,“你还想要多少?做人莫要太贪。”

    宋星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

    沈昭予微微挑眉,“嗯?五个?”

    观其神色,宋星糖直觉发作,猛地摇头,用另一只手捏住了其中两根,比了个“三”,眼睛试探地瞅他。

    见他要笑不笑的,阴森瘆人,宋星糖又赶紧缩回去一根手指,试探道:“两个,行吗?”

    沈昭予这才收回目光,慢悠悠道:“行啊,妙荷和我。”

    宋星糖皱着脸,“就是不能有阿许啊?”

    “不能,你选她,就不能选我。”

    宋星糖啊了一声,两手抱头,埋到膝间,懊恼道:“阿许哪里不好了?我瞧着挺好的呀。”

    指望她能看出来,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钱。

    沈昭予手指戳她脑袋,“她都诓走你最喜欢的夜明珠了,哪好?你当散财童子当得很开心?”

    宋星糖愣了一下,被戳得一晃,下意识抱住他的手,说道:“最喜欢的,不是你送我的吗?”

    她撒开手,扭身钻到床角,撅着屁股对着他。

    沈昭予:“……”

    他耳根微热,将头转走。

    在角落里刨了半天,挪开一堆寝衣,掀开被褥,才摸出来一颗光亮的夜明珠。

    沈昭予无声弯唇,还挺能藏。

    宋星糖笑得像只偷到香油的老鼠,捧着珠子,美滋滋道:“这个才是我最喜欢哒!”

    沈昭予扬了扬眉,愉悦地勾起唇角。

    还算她有点良心。

    “人可以有怜贫之心,但不能一直向下看,路得一直往上走才行,可明白?”

    宋星糖听得似懂非懂,只能先将他的话记住。

    不过记住归记住,她还是坚持道:“阿许同我一起长大,虽不知你为何不喜,想来是有误会吧?我拥有的东西很多,如果能用这些东西换一个愿意陪着我的人,那我也愿意。”

    沈昭予沉默不语,耳边回荡起秦知期的那句话——“大小姐不会同意的。”

    她若执迷不悟,早晚会在这上头吃亏。

    等到那时,他只怕已经离开越州,不在她身边了。

    沈昭予忽然有些烦。

    如若自己离去时,没能将她身边的隐患尽数铲除,没能留给她一个安稳无忧的未来,那他这个“赘婿”当得并不成功。

    他人生中竟要添上一个败笔吗?就因为一个秦知许?

    沈昭予周身气息转冷,宋星糖往后缩了缩,目光里带着怯意,小声嘟囔:“看来你真的很讨厌阿许。”

    沈昭予冷冷看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宋星糖大着胆子,蹭上去,“鱼鱼,你别恼,虽然我选择了她,但我最信任的还是你!我和你好,和你说秘密,旁人都比不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沈昭予心里又来了火气。

    “惯会哄人,”他冷哼一声,带着酸气,“最信任的是我,最最信任的是李嬷嬷,那秦知许呢?不会是最最最信任吧?”

    宋星糖早忘了自己随口承诺过什么,闻言目露迷茫。

    沈昭予:“……”

    显得他更像个笑话了!

    最终,为了自己的身体别气个好歹,他决定大发慈悲,暂饶过她。

    来宋府后,他领悟到一个人生真谛,那就是要学会放过自己。

    夜已深,宋星糖还没有要睡的打算。

    沈昭予干脆继续给她上课,和她讲起最初的问题——关于鱼儿咬钩的话题。

    他讲到自己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小环,

    只为等待一个良机。

    “什么良机?”

    “能够一击必杀的机会。”

    沈昭予笑道:“我这个人,耐性不好,没工夫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所以我放纵小鱼在我身边游来游去,只等大鱼上钩,再一起收网,一劳永逸。”

    “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宋星糖苦着脸,想了半天,“对了!叫先吃大鱼,再吃小鱼!”

    沈昭予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我二婶是那条大鱼,小环是小鱼?”

    “是也不是,白氏如今在狱中,看似她是那条大鱼。可钱氏急火攻心、重病昏迷,宋遥能不能醒都是未知数,他们为何就不能算那条大鱼?”

    宋星糖目光呆滞,陷入沉思。

    沈昭予知道她的脑袋只怕又热了,今夜恐难继续,他低笑一声,扶着已经灵魂出窍的小姑娘躺下,自己也倒在枕头上,闭上眼睛。

    好半晌,宋星糖才兴奋地“哦”了一声。

    她都想明白了!

    赵鱼早早发现乱象却不整治,只因还用得到小环这个内奸。若是将人赶走,只怕二房此计不能轻易如愿。

    他方才说,从安济寺回来他便开始设局。

    他没有追究山匪的来历,不露锋芒。包括之前清洗府中眼线时,故意漏掉了几个没处理。

    这些并非他的疏漏,而是每一步都算好了,全都为麻痹二房让其松懈,让二房觉得有机可乘。

    他说今日早上便有一杯迷药送到他手里,他假意喝了,实则都泼在自己的袖子上。

    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自己的去向,生怕二房找不到他的人。

    他明知会有人来害他,还故意把院里的人都遣散走,到此时竟还在制造假象。

    宋星糖想了半天,都觉得,秦大哥突然回来肯定与他有关,哪怕他不承认。

    只是……那戏子不是要去找他吗?怎么突然又去找二叔了?

    可惜那戏子已经死了,他又说咬死说自己不知道此事。

    真相宋星糖已不得而知,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吧,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这才帮了她。

    宋星糖想明白全部关窍,洋洋得意,兴奋得更加睡不着。

    可此时沈昭予已经睡着了。

    宋星糖没再打扰,捂着嘴开心笑着,对着他的后背,轻声:“晚安,鱼鱼。”

    第二日卯时三刻,沈昭予准时醒来。

    前一夜睡得虽晚,但这一夜无梦,休息得很好,醒后便觉得神清气爽,连带着心情都很不错。

    他如往常一样,给某个爱踢被子的小姑娘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床穿衣。

    等他预备出门,最后再来看她一眼时,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床脚塞着的书。

    是那本鬼故事。

    沈昭予的好心情顿时没了。

    他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书不顺眼,干脆拿起来揣进袖子里。

    没收!

    他恼怒地瞪向呼呼大睡的人,直瞪到眼睛发酸,才作罢。

    就这么会功夫,她又踢被子。

    沈昭予只得倾身靠近,再次替她盖上。起身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

    睡梦中的女子无知无觉,红唇微张,气息轻缓,雪腮染上的那一抹粉,倒比她的红衣更加娇艳动人。

    青丝如瀑,凌乱地散落在榻上,头偏转时,额角的伤露了出来。

    沈昭予眸光微暗,抿了抿唇,犹豫着,朝她伸手。

    带着薄茧的指腹触上去,慢慢摩挲那块淡得快看不出痕迹的疤痕。

    直到她似有察觉,蹙着眉轻哼一声,他才蓦地清醒,猝然收回手。

    这才发觉,他将那处摸得有些泛红。

    并且不知何时,他重新坐到她身边,俯身而下,离她极近。

    那张随着呼吸,一张一翕的红唇就在眼前。

    沈昭予目光凝在上头,不由自主,越靠越近。

    “鱼、鱼鱼,别走……”

    女子忽然梦呓出声。

    沈昭予唰得直起身。

    鼻间似还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

    指间痒痒的,低头一看,她人未醒,却偷偷勾缠上他的手指,攥在掌心。

    心跳声震耳欲聋,不要命一般狂跳,周身的血也逐渐热起来。

    他又羞又恼,蓦地抽手。满脸通红,心底暗骂自己轻浮龌龊。

    缓了缓急促的呼吸,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狼狈逃了。

    第45章 第45章为她心动,为她心软。……

    【45】

    宋星糖一觉睡到巳时才醒。

    醒来便见妙荷与青鸾凑在一处,捂着嘴偷笑。

    宋星糖好奇心上来,刚睁开眼,还未起身,便兴冲冲问:“有什么乐子吗?”

    青鸾大抵是因为从前在王府伺候,规矩甚多,并不敢当着主子的面太放肆,她垂着眼睛,摇了摇头。

    妙荷一边服侍主子更衣,一边笑道:“我们在说姑爷呢,早上他又发火了。”

    宋星糖瞪大眼睛,“他发火,你们为何笑他?”

    “还不是他可笑嘛,”妙荷打趣道,“咱们这位姑爷啊,酸味太冲,连秦管家都说,姑爷他不去酿醋可惜了!”

    宋星糖听不懂,疑惑道:“酿醋?是咱们家的新生意吗?”

    妙荷咯咯笑着,不解释了。

    又是这样,话都不说清楚。

    宋星糖扁扁嘴,闷闷不乐。

    不过很快,她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实在是因为,沈昭予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

    出了门,听到府上人都在议论这事。

    她像只猫似得,偷偷躲在角落里,听几个小丫鬟说话。

    原来一早上周家来了人,说是探望钱老夫人的病。周庭柏代表其父母,前来打听宋氏的变故。

    这几日白氏入狱的消息不胫而走,因是丑事,并不光彩,秦知期严令上上下下闭紧嘴巴,不许向外人透露细节。

    虽然此案审理时,并不对外开放,但白氏杀人确凿无疑。宋家二爷久不露面,老夫人又在这个节骨眼上重病不起,坊间传言纷纷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周庭柏自然不信什么“白氏与老夫人打起来,把老夫人险些打死”这种鬼话。

    但宋府上下近来确实透着股诡异,尤其是那赵鱼开始管事以后。

    “原本还好好的,两人客套周旋,谁也不肯落下乘,结果姑爷袖子里不知怎么掉出来一本书。”

    “周二少一看那书,忽然来了一句,说这书是他送大小姐的。”

    “这下可触碰姑爷的逆鳞,不得了喽!整个越州城谁人不知,姑爷最是痴情,爱慕心疼宝贝咱们大小姐,日日把大小姐捧在手心里,这一听书是别人送的,简直要气死。”

    “姑爷当场发作,撂下脸来,一张利嘴骂人不吐脏,气势凌厉咄咄逼人,直把周二少骂得气急攻心,风度全无,张口闭口都是小小赘婿,要不是小厮们死命拦着,周二少就大喊着冲上去了。”

    “赘婿?哈哈,姑爷当场就回——‘我就喜欢吃软饭你管的着吗’,真是笑死人了!”

    另一小丫鬟也笑道:“他冲上去又如何?他又打不过咱们姑爷。”

    “近来也不知是哪的风声,说周氏抢了咱们好几桩生意,我呸!姑爷骂得好,就该狠狠骂!周二少分明与咱们大小姐青梅竹马,还能做出这等事,可见是个没良心的!”

    “还是姑爷人好,虽然嘴毒脾气躁,待下人严苛了些,可他是为着咱们府上好的呀,为了大小姐,什么事都肯做,这才是好男人。”

    宋星糖听得正起劲,忽然没了声。

    而后便听有脚步声朝她这边来。

    宋星糖浑身一激灵,忙弓着身往后退,转过身就要跑。

    “大小姐。”

    她身子一僵,回头,干笑:“秦、秦大哥……”

    秦知期无奈笑道:“大小姐做贼呢?”

    宋星糖低头看了一眼,她两手握拳缩在胸前,含胸缩头,弯腰弓身,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直起身,放下手,强装镇定:

    “秦大哥找我?”

    秦知期知她害羞,也不为难她。

    “大小姐病还未好,该少出门才是,姑爷吩咐我找大夫来,给大小姐诊脉。”

    秦知期让开半个身子,果然见大夫拎着药箱跟在后头。

    又要喝苦药了。

    宋星糖蔫下去,无精打采往回走。

    秦知期沉思片刻,“要不,我给大小姐讲讲,早上姑爷是如何逞威风的?”

    宋星糖果然眼睛一亮,又兴奋起来:“好呀好呀!”

    秦知期回想起分别时赵鱼的话——

    “她若不肯乖乖吃药,你就给她讲故事。”

    “故事?”

    “嗯,她爱听。”

    秦知期摇头失笑,引着人往回走。

    “对了,鱼鱼呢?”

    “他送周二少出去了。”

    “咦?不是说要打起来了?他还能送人出去?啊,鱼鱼果然大度,顾全大局。”

    秦知期:“……”

    宋星糖回到院子,那边沈昭予送人出去。

    周庭柏才踏出大门,便听身后有人叫他。

    一回头,竟是秦知许。

    他满心烦躁与怒火,控制情绪的本事没有赵鱼那般收放自如、炉火纯青。

    脸上带相,压着眉,冷淡道:“何事?”

    秦知许心头一酸,忙低下头,支吾半晌,将手中物递了过去。

    周庭柏看一眼,没接,“荷包?”

    秦知许羞赧道:“嗯,我瞧你身上那个已经磨边了。”

    她绣了好些日子,终于完工,好不容易碰到他来。

    周庭柏却道:“荷包乃是私密之物,恕我不能收下。”

    “为何?”秦知许顿时红了眼眶,盯着他腰间那只手艺粗糙的旧荷包,“早该换了。”

    顺着她的视线,周庭柏低头。

    腰间挂着的这个,是宋星糖很多年前送给他的。

    她从小脑子虽笨,但手还算巧,只不过懒而已。

    刚学会绣花时,便给周围的人都绣了荷包,他与她关系好,也得了一只。

    那时他们年纪都小,不懂男女大防,更不懂荷包的意义。

    他自从挂上后,再也没换过。

    宋星糖是个喜新厌旧,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她后来爱上看话本,就不爱做这些绣活儿了。这么多年,也只送过他这一个荷包。

    周庭柏陷入回忆,一时恍惚。

    “她已经嫁人,你还不死心吗?”

    周庭柏眉头紧皱,提起此事就不免想起赵鱼那个晦气玩意,他发狠道:“成亲又如何?那赵鱼早晚有一天死在我手里。”

    秦知许红着眼,质问:“她有什么好的?”

    周庭柏错愕抬眸,十分意外听她这么说。

    秦知许忙垂下眼,手指捏紧荷包,“她如今嫁人,已非完璧,就算赵鱼死了,她也是寡妇。周家会同意你娶一个二嫁的妇人吗?周老爷和周夫人若真有意让两家结亲,早就在夫人还在时便将你们定下了,哪会到如今都没有动静?他们显然不愿你娶她,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说着,又朝他伸手,送到他跟前。

    周庭柏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想到一直跟在他身后喊二哥的星糖妹妹已被那个赵鱼染指,心里既膈应又恼怒。

    那赵鱼还在他跟前炫耀,说她夜间如何缠人,磨得他睡不好!

    一想到这,周庭柏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暴戾骤然直冲头顶。

    他一把拍开秦知许的手,冷冷道:“你不帮我就罢了,还故意拿话刺我,待我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周庭柏甩袖离开。

    秦知许捂着唇,痛哭出声。

    啪,啪——

    身后响起鼓掌声。

    秦知许大惊,忙擦了泪回头。

    只见沈昭予抱起肩,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哎呀,不要你呀。”

    秦知许捂着脸就要往回跑。

    擦肩而过时,沈昭予忽然冷声道:

    “收起你的小心思,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秦知许积累了一肚子的委屈,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股脑发作出来。

    “我与她一起长大,不管是什么,有她的就都有我的!连夫人都把我当亲女儿一样疼爱,所有人都高看我一眼,凭什么你就要把我当个奴婢一样呼来喝去?说打压我就打压我,还挑唆着我哥哥训斥我疏远我!”

    “你不过是个入赘来的,只因讨好了我哥哥,就作威作福!你胆子大,敢惹我们都不敢惹的人,你厉害。二房欺负她孤苦无依,是恶人,你又何尝不是小人得志,仗势欺人?!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沈昭予感慨自己,在宋星糖身边历练了段时日,脾气都变好了。

    他闻言非但不恼,还笑了笑,“骂够了?”

    秦知许用力抹了一把泪,目光倔强。

    沈昭予笑道:“主子待你好,你才有了这些特权,这些优待。李夫人当你是亲女儿,你又是怎么报答她的?”

    “与宋星糖冷战,打击她的自尊,随意贬损她的人格,辱骂她。还有,掠夺她视若珍宝的爱物,抢她的爱慕者,甚至想要挤占她的位子。”

    “你早当自己是个主子,可你从未想过,自己究竟配不配。”

    秦知许正欲反驳,沈昭予却摆手,不容她插嘴。

    “如今在这府上,糖儿若弃了你,你猜谁还愿意高看你一眼?凭你哥哥?还是凭周庭柏?”

    “你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都是靠别人。靠男人,靠主子,何时靠过你自己?”

    秦知许顿时尖叫,嗓音凄厉:“那她呢?她还不是一样,凭她是宋氏的大小姐,大家都得哄着她。她若不姓宋,你会这般迁就她维护她?”

    “我确实不会轻易维护一个人。”沈昭予想起昨晚她的眼泪,笑了笑,“但我迁就她,只是因为她本身,与她姓什么没关系。”

    “我们有何区别?只因她有个好出身,她,她还是个傻——”

    沈昭予目光陡然凌厉。

    骇得秦知许瑟缩了身子,忍不住后退。

    “若依我的性子,放在以前,你敢这般出言不逊,就已经足够被我弄死了。”

    可是宋星糖说,她没有朋友。

    她说,秦知许很好,会一直陪着她。

    她说她们陪着她时,她很开心。赶走她们的话,她就又没有朋友了。

    沈昭予多疑的本能警醒他,不可留一切危机种子在身边。

    可是她在求他。

    那姑且……就听她的吧。

    反正,他也可以一直帮她看着。

    沈昭予想到早上那股莫名想吻她的冲动。

    忽然觉得,或许他做完想做的事以后,还可以将她接到身边。

    履行诺言,做她的朋友也好。

    或是继续当她的夫君。

    似乎……都可以。

    沈昭予周身冷意渐渐散了,低下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你们大不相同。”

    “她招人疼,而你,讨人厌。”

    第46章 第46章沈昭予心念微动,鬼使神……

    【46】

    傍晚,沈昭予回府。

    先去卧房里寻了一圈人,没见到踪影。一问才知,人跑到秦知许的卧房中去了。

    到门口时,正听到里头,是宋星糖的声音——

    “阿许,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病了?你身体一向很好的呀。”

    “哎呀,好烫,药呢?快拿来!”

    “你安心养病,不用操心院里头的事,现在有青鸾,咱们院里不缺人,你就好好休息,知道吗?”

    屋里只有宋星糖的声音,没有听到秦知许应声。

    沈昭予冷着脸走进去。

    只见宋星糖坐在榻沿,拉着秦知许的手,面上满是

    担忧关切,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而秦知许脸烧得通红,恹恹的没精神,头偏向里侧,一句话都不理。

    沈昭予勾唇冷笑,冲一旁的妙荷使了个眼色。

    妙荷会意,赶忙进去把人劝出来。

    “姑娘,她病中精力不济,难免心情不好,咱们别在这打扰她了。”

    宋星糖连连应和,“你说的极是,我太吵了。”

    “那阿许,我走了,你有话就和丫鬟们说,难受了别忍着。”

    宋星糖给她掖了掖被角,叮嘱小丫鬟好好照料,才往外走。

    在她转身离开时,秦知许便将头扭了过来。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望着她的背影瞧。

    余光感受到男人冷厉的目光警告,脑海中蓦地浮现起,早上他带着她去见小环的画面。

    翠儿意欲毒害主子,证据确凿,已经被打死了。

    而给主子下迷药的小环却不知所踪。

    人人都以为小环犯的错轻,被赶了出去,可其实人还在府中,无人知晓她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

    秦知许当时站在门口,嗅到屋中浓烈的血腥味,当场便软了腿,跌坐在地上。

    耳边响起男人一声轻笑:“小环的命我会一直留着,你要是忘了,就常来看看。”

    秦知许浑身发抖,吓破了胆,就这么病倒了。

    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是刀一直悬在头顶,未落之时,濒死之际。

    而沈昭予,会一直冷眼看着她煎熬挣扎。

    察觉到那道目光,秦知许心中胆寒,忙收回视线,再不敢造次。

    宋星糖出门时,心里还记挂着秦知许的病,唉声叹气。

    每一声叹都仿佛一记小锤,重重敲在沈昭予的太阳穴上。

    他忍无可忍,拎起宋星糖的后衣领,一路拎到书房。

    把人按在座椅里,面前拍下一本《蒙求》。

    “背!”

    宋星糖仰头眨眼,企图蒙混过关。

    未果。

    她耷拉下脑袋,“……喔。”

    开始学习,就什么事都忘了。

    她埋头苦背,沈昭予在她对面的榻上看账本。

    越看眉头越紧,心道难怪秦知期把账本甩过来时那么轻松痛快,这账本里问题实在不小。

    他专注于心算,没防备旁边的小姑娘从昏昏欲睡,到心不在焉,再到惊喜地发现他无暇管束,心中窃喜,开始偷懒。

    她鬼鬼祟祟,竖起书本,挡在面前。又偷偷摸出一张纸垫在手下,研磨掭笔,开始作画。

    等沈昭予清算完一笔烂账,正心气不顺,压了一肚子火,准备喝茶冷静时。

    他忽然觉得这屋里静悄悄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下意识就往书案上看去。

    果然,看到竖起的书后头,只一个发髻露在外头。

    沈昭予微微眯眸,悄然下榻,脚步无声无息,溜到她跟前。

    如鬼魅般无形,立到她身后,背着手,微微俯身,看她在画什么。

    这一看便愣了。

    画中人的面目甚是熟悉,这不是他吗?

    沈昭予面色古怪,又盯了一眼,确实是他。

    他抬手摸向自己脸上这张假面。

    来宋府快一个月,他以赵鱼的身份露面时,都顶着这张脸。

    等回到他自己那边,又换回原来的样子。

    如今看宋星糖画他,竟觉得这张假面,比他真容还要顺眼几分。

    沈昭予皱着眉,抚向心口。

    那处的跳动又开始加快。

    “哎!鱼鱼你,你怎么来了?”

    正当沈昭予茫然思忖时,宋星糖忽然发现他,心虚地把画像往身后藏。

    “我,我有点困,不是故意偷懒,”见他冷脸,她哼唧一声,熟练地抱住他胳膊晃了晃,撒娇,“你不管我,我总是困。可是你又要忙正事,我不好打扰你。”

    沈昭予似笑非笑,抽回胳膊,手掌揉她的脑袋,也按着晃来晃去。

    “是吗?不好打扰,却在这画我?”

    宋星糖晃得头晕,微红了脸,飞快瞟他一眼,“你好看,喜欢画。”

    沈昭予手一顿,很快缩回去。

    他耳根微热,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不吭声。

    “我是打算把你画在纸上,然后把句子都誊抄在你旁边,这样背一背,困了,就看一眼旁边的你。”宋星糖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天大的妙招,她洋洋得意,“如此一来,我不仅爱看爱背,还不会睡着,多好!”

    沈昭予:“……”

    他想抬手摸一摸自己。

    这张脸,她就这么喜欢?

    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欣喜。

    可很快,又有些好奇,不知与自己的真容相比,她更喜欢哪个。

    “我聪不聪明?”

    沈昭予垂着眼,目光无法从她的笑颜上挪开,“……嗯。”

    宋星糖嗔他:“那你怎么不夸我?”

    沈昭予叹了口气,指背揉揉她红扑扑的脸。

    “糖儿真厉害。”

    她笑着扑进他怀里,开心地蹭了蹭,“嘿嘿。”

    她磨蹭着,额角那块旧伤又露了出来。

    沈昭予抬指碰触,低声道:“小时候的事,还记得多少?”

    宋星糖一愣,“你说这个伤吗?”

    “嗯。”

    别人顾及着她的情绪,从不敢提。可沈昭予却觉得,她是个心性坚韧的姑娘。她坦荡,她乐观,她并不会害怕回忆那段往日。

    果然不出他所料,宋星糖丝毫不在意,只是她的回答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记得一些,”她点了点头,笑道,“她们都以为我忘了,怕我伤心,所以在我面前从不敢说。”

    “你竟知道?”沈昭予诧异道,“是几岁时伤的?”

    “六七岁吧,我记得那时阿许才来到府上不久。”

    “怎么弄得?”

    “这倒是记不清,只知道冬日落水,水很冷,发了场高烧。我很少生病,那次一病就一个月都没能下床,可把阿娘急坏了。”

    沈昭予低头,唇险些擦过她的额头。

    他没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低声喃喃:“只是落水,何至于留疤?”

    宋星糖回忆道:“好像是磕到头?记不清,应该是磕到头了。”

    沈昭予收紧手臂,下巴垫在她肩头,循循诱导:“也许,是别人把你推下水的?”

    宋星糖想了想,摇头,“如果是宋洛繁推我下水,那我爹娘定不会罢休。”

    沈昭予呼吸微沉,目光陡然凌厉,“宋洛繁当时也在?”

    “嗯,他也落了水,比我病得还重,差点死了。也是那之后,他怨上我,总嚷嚷着我掉下去时,把他也拉下去,害了他。”宋星糖苦恼道,“当时周围人也那样说,说我失足落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沈昭予心里默念了一遍这话,便笃定道:“当时在场的,可都是二房的人?”

    “对!你怎么知道!”宋星糖惊喜道,“鱼鱼,你真的能掐会算耶!”

    沈昭予无奈瞥她,“正因你身旁没个亲近的,才会叫人家那样说。”

    否则,这件事的声音必定不会只有一种。

    奴仆都护着自己的主子,若她身边也跟着一两个伺候的,绝不可能“都”那样说她。

    落水一事,沈昭予始终不相信是意外,更不相信宋星糖若遭难,还会牵扯别人。

    她可是个疼了都自己偷偷哭的人,绝不可能会主动害人。

    若他来猜,或许是宋洛繁作恶在先,而她掉下去时,扯上这个罪魁祸首。如此,头上的伤,便与宋洛繁脱不开干系。

    只不过这些都是他妄自揣测,其中真相,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

    宋星糖记不得,宋洛繁却不一定。

    得寻个机会试探一番。

    沈昭予将此事放在心上,暂且搁置。趁着宋星糖的注意力转移,随手抽过她藏起来的画作。

    “哎!”

    宋星糖瞪大眼睛,连忙伸手去够。

    沈昭予笑着举高手,“没收。”

    “我还没画完呢!”

    眼睛能看到那画纸就离自己的指尖几寸远,等她踮起脚去抓,眼睁睁要抓到时,画纸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又飞高一截。

    宋星糖杏眸圆睁,略带恼意地嗔他一眼,“长得高,了不起!”

    “

    我不仅长得高,手还长,气不气?”

    “啊啊!我跟你拼啦!”

    宋星糖把头一埋,卯足了劲,脑袋往前顶。

    咚得一声,撞到男人胸口。

    好在他的伤不在这里。

    沈昭予逗了会人,也怕把人惹恼,修长的手指灵活翻动,单手将画纸折上几折,叠成方块大小,腕间用力,将画纸飞到对面的榻上。

    宋星糖只见他跟变戏法似得,一眨眼功夫他手里空空如也。

    没瞧见他扔纸,只以为被他藏到袖子里。扒着胳膊,翻他袖子。

    扯开他的袖口,把脑袋塞进去,往里探看。

    沈昭予哭笑不得,把人捞出来,手臂钳在她腰际,将人箍在怀里。

    一阵打闹,他心底因一团烂账而生的火气没了,她也彻底没了瞌睡,费了不少体力,累得靠着他胸膛喘气。

    他低头,“画我可以不收,你想怎么读书,都依你,但有一则,你得答应我。”

    宋星糖正歇着,忽听他哑着声音,嗓音虽和缓,语气却强硬,不容置喙,似乎是在下命令。

    她仰头,好奇:“什么?”

    沈昭予垂眸看了她两瞬,才道:“那册鬼怪话本,是周庭柏送你的?”

    “是呀,周二哥说是京城时兴的故事!”

    什么破故事,回头他便写一封折子递上去,把这些不伦不类伤人身体的书都禁了!

    “往后他再送你什么东西,都不要收。”

    宋星糖一愣,“啊?为何?”

    她忽然想起来偷听到的闲话,眉间染上一抹失落,“难不成,周家真的抢了我们家的生意?”

    沈昭予意外她知道,不过他还在,这些事,不该让她来烦恼。

    沈昭予只道:“他并非你亲兄长,而你也已成婚,该避嫌。况且,他送你东西,我不喜欢。”

    原本只是随口胡编,只为贴合“赵鱼”本人的性子。

    可说完以后,沈昭予莫名感觉周身通畅起来。

    好像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很久,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似得。

    宋星糖并不太懂,为何有人送她东西,他要不开心。

    只不过,那句“避嫌”她倒是听懂了。

    阿娘在世时,祖母常说她整日在男人堆里厮混,说她不守妇道。

    宋星糖于是问了出来。

    沈昭予无奈道:“与你无关,只是我肚量太小,见不得你与别的男子说笑罢了。”

    哦!看来不是她的问题。

    那她阿娘也没有问题。

    也是,阿娘若做错,爹爹怎么从来不说她?每每祖母训诫完,爹爹都在中间打圆场,回去还要低声下气地哄阿娘,劝她莫生气。

    想来是爹爹大肚,鱼鱼小肚。

    宋星糖低头看了一眼,嗯,果然赵鱼的肚子是要小一些。

    轻轻将手贴上去,还能感觉到那处的紧绷。

    硬硬瘦瘦的,手感不错。

    她没忍住又摸了摸。

    沈昭予瞳孔微缩,一把按住她的手,眸光晦暗,“作甚?”

    宋星糖咧嘴笑道:“果然没有肉呢,好吧,听你的就是。”

    没办法,谁叫她宠他呢!

    窗外微光透过缝隙,斜斜切入,正好映在少女笑意盈盈的半边侧脸上。

    她靠在他身上,仰着脸看他,脸颊上的小酒窝隐隐透着股甜。

    乌润明亮、澈如清渠一般的杏眸弯成月牙形状,目光炯炯,看着人时,如月光照入渊底。

    沈昭予心念微动,鬼使神差般低头。

    少女懵懂、依赖的面庞越来越近。

    他专注凝望着她的眼睛,视线略一扫过额角旧痕,很快下落至唇间。

    眼底有挣扎闪过,半晌,他气息微沉,笑容渐渐淡了。

    抬手捂住她的眼,按着她的后脑,将人拥入怀中。

    宋星糖枕在他的心上。

    听见了他凌乱而急促的心跳声。

    第47章 第47章贤夫典范。

    【47】

    宋星糖答应了沈昭予小气的提议,而她也向他提出一个请求——

    以后要多打听些宋洛繁的丑事告诉她。

    这不是什么难事,沈昭予欣然应允,并且因为有疑在先,他先入为主将宋星糖的痴病都赖在宋洛繁身上,那么以后宋洛繁没有丑事,他也会为他创造丑事。

    宋星糖不知他的一番苦心,若是知道,定会乐得三天三夜睡不好觉。

    却说白氏入狱后,至五日,宋星糖方听说案子的消息——

    白氏迟迟未定罪,只因案件中缺少一名至关重要的人证。

    这话原也不是沈昭予与她提的,是她偶然听来的。

    近来几日沈昭予和秦知期早出晚归,她未醒时他已离开,她睡下时他还没回来。

    他出去得早,又回来得晚,连着两天没见到人,宋星糖实在受不住了。

    没有老师,她的背书进度停滞不前,颇为苦恼,因而这一日特意嘱咐妙荷:“若鱼鱼起了,你就进来把我叫醒。”

    她想趁着沈昭予没走,先去把人抓到。哪怕说服不了他留下,也要赖在他身边,跟他出去,等他公事空暇之时,提点她几句。

    当然宋星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她现在今非昔比,觉得自己比从前聪明太多,可以接触以前不能接触的事,比如生意。

    她并非不肯学做生意,相反,她太想继承家业了,那毕竟是她娘留给她的,她娘辛苦打拼十几年才有如今规模。

    这天底下无论是什么,但凡是她娘的心血,她都要想办法留住。

    以前不做,是因为做不到、做不好,不是她不想啊。

    她也曾努力过,可老师皆被她气跑。

    秦知期不愿教她,他宁愿采纳荒谬的“招赘”办法,也受不了被她折磨的苦。

    普天之下,唯有她亲爱的夫君,她最喜欢的赵鱼能承受。

    赵鱼不仅样样出色,还是万里挑一的好老师。

    宋星糖信心满满。

    她相信,哪怕自己真是个朽木,赵鱼的一双巧手也能将她雕刻成出众的摆件。

    所以这日她一睁眼看到妙荷,瞬间就想到今日的任务,连回笼觉都没敢睡,一骨碌爬起来,狼吞虎咽地塞了顿早饭,抓着书就往秦管家院里冲。

    她从来没有这么早去找过秦知期,别人也不知她会“突袭”,所以到时,正巧就听到些“最新消息”。

    霜星院里的下人们如今不敢传闲话,外头却没那么严苛的规矩。

    一方面是因为秦知期比沈昭予宽和,只要没有原则上的大错,不耽误正事,爱聊天不是什么毛病。

    另一方面,也因此处不是王府,更不比军营,太过窒息沉闷的氛围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沈昭予只严厉管束了霜星院这一处院子,对其他地方睁一眼闭一眼,随他们去。

    霜星院那些小丫鬟们,也并非什么都不知,她们只是不说罢了。

    外出办事时,和其他地方的丫鬟小厮碰到一起,该知道的都知道,只是不说给宋星糖听。

    所以宋星糖可以说是整个府上最后得知进展的人。

    “抓不到卖砒霜的人,就不能将她定罪了吗?她杀人确凿无疑,已是重罪,有无下毒有何妨碍?”

    “这你就不懂了,杀人杀的是戏子,只要那戏班的班主不追究,此事或可有转圜余地,比如说那戏子自己撞死的,或者戏子本就身有隐疾,这里头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不到最后一时,谁也不知结果如何。”

    “下毒这事至关重要,她想毒害的,那是咱们宋府的大管家和姑爷!若叫她得了逞,下一个遭殃的,你说是谁?”

    “是大小姐!”

    “对喽,这可了不得。就算戏班班主被二房收买,打算息事宁人,毒害亲侄女这罪名一落实

    ,她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先杀人,继而就是夺权,吞没家产。咱们宋氏的名号虽然排不上第一,可也颇有些影响力,到时候宋氏一乱,就不止咱们一家的家事,州府的大人就算收了银子有意包庇,也得掂量掂量越州的各方势力才行。”

    “所以……那卖药的小贩究竟跑到何处去了?”

    “……”

    妙荷紧张地看着自家主子,“姑娘,他们……”

    宋星糖板着小脸,严肃道:“嗯,他们说得极是,若真叫二婶得手,宋氏危矣!幸好被鱼鱼抓了现行!”

    妙荷诧异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她竟听懂了这些弯弯绕绕。

    “不过这事现在不归我管。”

    听到再多,也跟她没关系。

    宋星糖握紧拳头,眼里闪着进取的光,“鱼鱼说,我只要安心读书便可,其他的都有他呢。”

    沈昭予的原话是——

    “凭他是什么难事,我都能解决,糖儿无需操心,先把《蒙求》第一篇背下来再说吧。”

    妙荷:?

    都多少天了,怎么还在背,她听几遍都会了。

    宋星糖却以为妙荷震惊的是她勤奋好学,打算卖弄两手。

    她背过手,自豪地扬起下巴,得意道:“是孔明卧龙,吕望非熊哦,别记混啦。”

    妙荷:“……”

    会记混的,明明就是她自己吧!

    宋星糖来得早,但沈昭予走得更早,到底还是没碰上。

    不过院里的仆从说,大管家和姑爷会先去二房那边走一趟。

    去做什么不清楚,对于二房来说,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又有乐子瞧了?

    宋星糖又急匆匆往二房赶。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到时正听到宋洛繁在发火。

    宋洛繁的脾气很差,他与赵鱼还不同。

    赵鱼的不好惹,体现在威严重、距离感强,他垂眸淡扫时,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令人由衷胆寒,望而却步。

    而宋洛繁则横行霸道,嚣张跋扈,一有不顺心就乱摔东西。

    宋星糖到院外时,正好听到里头噼里啪啦的,是宋洛繁正在横扫家具。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作我的主?”宋洛繁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就算如今爹娘祖母都无法主事,也轮不到你出面!”

    过了片刻,才有一柔柔弱弱、怯声怯气的女声响起:

    “哥哥息怒,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的路更好走些。”

    “所以你就对赵鱼服软?还代我道歉,你配吗?!”

    “我怎么不配呢?我也是父亲母亲的孩子,祖母的亲孙女,是哥哥的同胞妹妹。”

    “你终于肯承认你不服了!家里人待我好,你心里一直有怨,所以他们都倒了以后,你就迫不及待巴结赵鱼,巴结宋星糖!”

    宋妤娇忽然哽咽了声,委屈道:“哥哥这么说,就冤枉我了。我是女子,就算这家业落到二房,也都是哥哥的,我向着外人,又有何好处?哪怕巴结,也只有巴结哥哥的份儿,我们是同胞,哥哥都不待见我,还有谁能待见我?”

    一番奉承与求饶,宋洛繁终于安静不少。

    他冷笑:“那你方才那话是何意?替我赔不是就罢了,你竟还出卖母亲,说你亲眼见着她吩咐翠儿做事!吃里扒外的东西,母亲平日待你不薄,你竟背叛她?!”

    宋妤娇轻叹一声,“哥哥,你还没看清局势吗?母亲已经救不出来了。还不如我们在此时‘识时务’,卖乖讨饶,或可在危机过后,重搏一线生机,能继续留在宋府享福。”

    宋洛繁默了良久,不可置信道:“他方才那意思,是要将我们赶出去?!是了……不然他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老家的宅子。”

    “哥哥,要想顺利度过难关,安稳度日,往后切不可再与其针锋相对。父亲与祖母的依仗全在我们身上,我们能受苦,他们却折腾不起了。”

    “……”

    妙荷心道,这二小姐平日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还算靠得住。若无她,只怕这二房再轻轻一碰,就彻底倒了。

    如今二房院里的下人们关的关,遣散的遣散,剩下的几个都是赵鱼特地拨过来的。

    上下都是赵鱼的眼线,不是二房自己的人。所以宋星糖路过偷听,也没人和里头通报。

    她向守门的打听,才知就在她来前一盏茶功夫,赵鱼和秦知期才从这离开。

    宋星糖顾不得继续听热闹,紧赶慢赶,终于在正门前追上了两人。

    这一通追逐,几乎将宋星糖的体力耗光,她跑得两眼发黑,两只眼睛里隐约映照了赵鱼的身影,她喜出望外,跌跌撞撞往他身上扑。

    远远听到脚步声,沈昭予皱着眉回头,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人吓得心脏骤停!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风刮过。眨眼间,人便不见了。

    一回头,看到男人掠出去好远,怀里搂着个人。

    听他恼道:“跑什么!险些摔了!”

    要不是他身手快,她非磕得满脸血不可。脑袋本来就不好使,回头一摔更傻了。

    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拍拍她裙摆上的土,又直起身,替她整理吹乱的头发,一副贤夫模样。

    宋星糖只觉得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风刮得喉咙干涩疼痛,眼睛里也都是被风呛出的泪花。

    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缓过那阵几近窒息的感觉,泪眼汪汪地仰头看他。

    沈昭予一腔怒火顿时变成哑炮。

    他将她扶好,无奈道:“急着找我什么事?”

    宋星糖与他诉说了打算。

    沈昭予想拒绝,秦知期在旁边笑道:“大小姐想插手生意,是好事,姑爷难道贪恋手中权利,不想分给大小姐吗?”

    沈昭予瞪他一眼,“这烂摊子你当我乐意接?”

    他哪是舍不得分权,他是心疼自己的身体。

    从前都只有下属劝他别往死里干的份,如今在宋星糖身边待着,他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八瓣用。

    事情繁杂他不怕,烦得是件件琐事都在消磨他的耐性,挑战他的脾气。

    若再带个拖油瓶在身边,他这一天指不定要被气成什么样。

    日子过去一天,寿命成倍消减。

    “鱼鱼,求求你了,带上我嘛。你也不想我日日都在家里睡觉吧?”

    沈昭予:“……”

    “跟上。”

    “好嘞!”

    第48章 第48章有些舍不得离不开她。……

    【48】

    宋星糖大摇大摆要出门,才刚迈出一步,后颈一紧。

    她回头,只见男人眯着眸子,上下打量。

    “你就穿成这样出门?”

    宋星糖一愣,低头。

    她今日穿的是杏子黄缕金挑线绣花长裙,裙摆的蝴蝶织金纹随风摇曳。

    她不解:“这身怎么了?”

    天天不都这样穿吗?

    沈昭予挪不开眼睛,手在她肩上按了按,“换身低调的去。”

    宋星糖歪头,“嗯?我很张扬吗?”

    青鸾与妙荷对视一眼,纷纷无语。

    占有欲强到这份上,已经不是“爱”这一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只是穿得好看些,醋劲儿就这般大。

    就在众人目光皆微妙地变了味道时,秦知期为他辩解道:“今日我们要去见的郝掌柜,他有个儿子,人脾气有些古怪。”

    沈昭予冷笑了声,“秦大管家说话可真委婉,那分明就是个傻的。”

    “傻的?”宋星糖一愣,“是和我一样吗?哎哟!”

    她眼看沈昭予屈指要弹,先捂着脑袋叫了一声。

    手指还悬在半空,未碰到她,她就哎上了,沈昭予被气笑,心道哪个傻子和她一样,这么会碰瓷。

    在她手背上轻轻来了一下,不赞同道:“糖儿怎能和那蠢物相提并论?糖儿才不傻,是心性简单,天真赤诚。而那小子连一整句话都说不完,天天坐在门口,垂涎往来路过衣裙鲜艳的女子,那才是个脑子真正有问题的。”

    沈昭予左思右想,仍觉不妥,“算了,今日秦管家自己去吧,我留在家陪大小姐。”

    秦知期:??

    他一副看昏君的眼神,谴责道:“姑爷可别忘了,您是替大小姐操持,姑爷不管,大小姐可要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沈昭予拧眉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事事都要我过问,你拿我当驴使唤?”

    秦知期笑道:“我只怕姑爷又误会我,要谋权篡位做主子。”

    “别吵,都去都去!”宋星糖拍拍沈昭予的胳膊,又学着男子的礼节,对秦知期揖手,“别恼,我这就去把衣裳换了来,你们等我。”

    说完也不等沈昭予说话,带着人走了。

    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秦知期先背过身去。

    沈昭予没了笑意,也冷

    淡地转过头,目视宋星糖离开的方向,抱着肩,说道:

    “大管家还未将人找到吗。”

    “本就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我……”

    沈昭予冷笑了声,“我与其盼望大管家能做成事,不如祈祷,人从天上掉到我面前。”

    秦知期:“……”

    秦知期面色微红,“缉凶抓人,非我强项。”

    “那你擅长什么?大管家眼睛刚治好,手脚又废了。离了我,连人都不能单独见。”

    秦知期转回身,对着男人无奈叹道:“赵鱼,莫要信口雌黄,我什么打算,你会不知?”

    沈昭予连个眼神都没给,已经望着霜星院的方向,口中嘲讽:

    “你急着将我介绍给宋氏的各位掌柜,这心思明显得只怕路过的狗看一眼都能……”

    说到一半,忽得想起宋星糖来,他顿了顿,又道:“明显得只差在脸上刻字。”

    秦知期:“……”

    难为他,不想把大小姐骂成狗都不如,硬生生改了口,连带着攻击性都减弱许多。

    “真不知你急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秦知期垂下头,有些茫然,“可能是怕你跑了吧。”

    自从有了赵鱼在军中或许身担要职、身份不俗的猜测后,他每一日都在惶恐。

    总在担心,这样一个人,会一直安心甘愿地在宋府待下去吗?他若有朝一日后悔,想要回到那权利交织的官场上去,到时候,大小姐能接受吗?

    相识日越久,秦知期的预感就愈发不妙。

    凭他对赵鱼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一个甘于在后宅、在一商户、甚至是在一小城中,安稳度日的人。

    日复一日,重复着同一件事,那不会是他想做的。

    他的胸怀何其广阔,志向又何其高远,那样的境界,秦知期望不到头,也不敢去追寻终点。

    秦知期说完便沉默下去,他没等到沈昭予继续骂他,心中更加不安,偏过头去看。

    只见男人面上看不出丝毫破绽,仍然痴痴望着那个方向,专注得满心满眼似乎都只有那一个人。

    只希望,这个男人的心是真的吧。

    不多时,宋星糖回来了,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

    沈昭予凝望着那道朝他飞奔的身影,忽然道:“如今二房不足为惧,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将宋氏打理得极好。”

    秦知期急了,“可她已经离不开你!”

    “我知道。”

    “鱼鱼——”

    她笑容灿烂,远远地朝他挥手。

    哒哒哒。

    跑步声越来越近。

    “我知道,”男人低眉浅笑,轻声道,“因为我也……”

    有些舍不得离不开她。

    “……”

    宋星糖扑进男人的怀里,抱了一下,与他并肩往外走。

    踏出府门时,沈昭予还在不住地叮嘱:“要不等会你就在马车里等我,不要出去了。”

    “郝掌柜的儿子这么可怕?”

    沈昭予抿唇,说道:“我担心他唐突你。”

    “有你在,你不会让人欺负我的。”宋星糖对他深信不疑,满眼依赖,“我跟紧你不就好了吗?”

    秦知期也道:“姑爷不必太过忧心,郝掌柜若知道大小姐去,必定会让他儿子安分守己。”

    一句话给沈昭予提了醒,他唤来小厮,“去给郝掌柜送个信,就说等会大小姐会到,叫他把儿子管好,别放出来。”

    他说话时,宋星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始终仰着脖子盯着他瞧。

    秦知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小厮先行骑马去报信,一行人下了门前台阶,正欲上马车。

    忽听一声唤——

    “秦管家!”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年轻公子站在拐角处,一手拎着一大包东西,另一个拿着剑的手朝他们挥了挥。

    那公子即便手拎重物,也是健步如飞,几步就到近前。

    离得近了,宋星糖才发现,他手里抓着的是个人,一个昏迷的人。

    年轻人先将人掷到地上,噗通一声,那人倒在那里,半点声息都没有。

    而后他抱拳拱手,冲着秦知期咧嘴一笑,“真是巧了,我再晚来半刻,怕是都见不到你。”

    宋星糖歪着头打量,看一眼男子,又看一眼地上那个,只觉得这场景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得。

    秦知期看到这圆脸男子,诧异地扬眉,“江义士,你不是离开越州了?这是?”

    江行嗐了声,挠挠头,有些羞赧,“我正要走呢,结果又被闲事绊住了脚。”

    秦知期思及几次与此人碰面的情形,顿时了然。

    这位闯荡江湖的义士名唤江行,初次见面便是在宋府,他从一伙疑似宋星糖的爱慕者手中将张书生救下,把人带来府上。

    第二次见面是在码头,那日清晨,薄雾未散,一女子从客船上下来不小心与人撞到一起,被一个老头和他儿子诬陷偷了东西。

    江行路过挺身而出,为女子出头,把那对讹钱的父子打个屁滚尿流。秦知期彼时正在码头盯着人卸货,正巧撞见,寒暄过一阵。

    第三次是在前日,秦知期与监当官齐大人在酒楼的包间商议要事,忽听街上闹出好大的动静,一推开窗户就看到,街上有人打起来了。秦知期隐约瞧见,其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江行。

    与齐大人分别后,秦知期找上江行,一问才知,原来是王三和李四同时来张寡妇的豆腐摊上买豆腐,结果王三因为张寡妇对李四笑了没对自己笑,便对李四大打出手。

    偏偏他们打架的时候,殃及了正在旁边摊上吃面的江行。

    “把我面撞撒了,那我能忍吗?”江行愤愤道,“我当即冲上去一人给了一拳。”

    秦知期:“……”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昨天。

    说来更可笑。

    秦知期一早去城外庄子上办事,骑马回城时,在护城河边上又看到了阴魂不散的江行。

    当时江行一手掐着鸡,一手拎着鸭,身后还跟着一只黄狗冲他狂吠。

    他身手矫健,一个轻功就飞到树上,眨眼间在几棵树之间穿行,一路飞,最后落到一农户的院子里。

    秦知期好奇地跟上去,到门口,只听里头一老婆婆对江行道谢:“真是多谢你啊小伙子,若叫这两个不听话的跑了,我孙女儿回来定又要哭鼻子。”

    江行纳闷:“这鸡鸭不是用来吃的?难不成是饿哭的?”

    老婆婆道:“哪儿啊,她养来玩的。没看吗,两只小畜生脖子上都系着绸带,掌上还穿着小鞋子呢,都是她亲手做的。”

    秦知期:?

    给家畜……穿鞋?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江行竟然立刻便接受了。

    秦知期只听农家小院中传来年轻人爽朗清脆的笑声:“原来如此,还怪好看的咧!对了,记得让你孙女把鞋子再做紧些,方才我抓着它们跑时还掉了一只,好险好险,差点就落狗嘴里啦。”

    秦知期:“……”

    等江行出来,二人碰上面,一问才知,原来是江行路过,偶遇老婆婆追鸡鸭,他便秉着侠义之道,出手相助。

    好像每次遇到有不平之事,秦知期都能看到这个年轻人。

    秦知期看上江行的洒脱与他一身好功夫,再一次向他伸出橄榄枝,邀他入府做事。

    江行却摆手笑道:“我明日便离开此处,南下往台州去,只能再次辜负大管家的美意了。”

    原也只是萍水相逢,秦知期没有强求,只是有些可惜。

    往事打脑中一闪而过,秦知期笑了笑,眼睛睨向地上的人,调侃道:“怎么,江义士今日拔刀助了哪家的好汉?”

    “是你家呀,不然我来这干嘛。”

    秦知期

    一愣,蓦地转头又看向地上。

    江行手抱着剑,朗声道:“大管家知道的,我今日要离开此处,早起登船时看到这厮窝在角落里,神色惊慌,行为鬼祟,这样的人我一眼就看出不对来,当即将人按住,你猜怎么着,我从他身上搜出一沓银票总计百两,还有一包袱碎银,以及几块有市无价的玉石。”

    江行冷笑一声:“我也是吃过见过的主,怎能看不出他藏着的猫腻?他包袱里还有几件女子穿的衣裳,看针脚看布料看样式,与我先主人家夫人蒙受圣恩御赐的那件一模一样!一个穿着普通的市井小民如何能有如此珍贵之物?必然是行窃!”

    “这越州城中,唯有宋氏管着织造局,所以我私自忖度,这小贼定是从你府上偷走的,便将人押了来!对了,他的包袱太大,我不好拿,先放客栈了,等会你派个人去取就是。”

    秦知期忙叫心腹去拿,转过头看向沈昭予。

    只见男人冷眼觑着地上昏迷的男子,微微眯眸,他思索时,手指慢慢摩挲。只是他手中还牵着宋星糖,捻的是她的手指。

    宋星糖怔怔盯着他的手指,看入了神。

    沈昭予一无所察,抬头欲问话,只见年轻人直愣愣望着身侧的人。

    沈昭予面色陡然转冷,错过身子挡住打量,他似被冒犯了领地的猛兽,警戒着来犯者。

    秦知期注意到异样,赶紧咳嗽一声,拉着江行的胳膊到一边去。

    秦知期低声斥道:“莫要乱看!那是我家大小姐,已然成亲了!”

    若叫那个醋缸子犯了病,可不是轻易能了事的!

    江行的脸色蓦地红了,他羞赧地嗔秦知期一眼,说道:“大管家说什么呢,我当然知道你家大小姐,我看的,我……”

    远处传来动静,江行忙偏头去看。

    只见沈昭予亲自扶着宋星糖上马车,而后男人目光带刺,冷飕飕盯了一眼这边,江行无知无觉,仍痴痴望着。

    他手拉了下秦知期的袖子,失神喃喃道:“大管家,你家大小姐她……”

    秦知期也冷了脸,心中生了几分不满,正欲发作,便听江行又道:“大小姐身后的姑娘,瞧着眼生,上回来贵府,似乎没见到她。”

    秦知期微怔,循着视线望过去。

    原来江行看的,是青鸾?

    只见青鸾低眉顺眼,站在边上,大小姐已经进了马车,不知怎么又掀开帘子,说了句什么,逗得几个婢女捂唇轻笑。

    青鸾自然也笑了,她一笑,江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了一把墙才站稳。

    秦知期面色古怪盯着他,上次来宋府,大小姐身边亲近的婢女都在场,江行打过一次照面。

    秦知期道:“她是新来的,你自然未见过。”

    两位主子上了马车,婢女随侍车旁,一行人往外去。

    秦知期忙道:“眼下我还有事,江义士若不忙,晚一日再走吧。”

    江行怔怔望着马车消失在视野里,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摇晃的手,他才猛然回神。

    对上秦知期询问的目光,年轻人又渐渐红透了面皮。

    他支支吾吾,目光躲闪,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抬起头,两眼泛起期待的光。

    “大管家,我现在来贵府当差,还来得及吗?”

    秦知期:?

    第49章 第49章【双更】他严严实实吻住……

    【49】

    宋氏之中,除却秦知期,还有两位大掌柜。

    这位郝掌柜年过四十,为人忠厚老成,主管粮食、造纸等产业,虽不算宋氏的核心业务,却也不可或缺。

    到铺子时,沈昭予先下来巡视一圈,确定郝掌柜的傻儿子没在,才将宋星糖从车里扶下来。

    郝掌柜十分和善,哪怕知道“赵鱼”只是一赘婿,也并未小觑他,对着什么都不懂的宋星糖更是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等到一行人离开,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宋星糖肚子饿了,沈昭予决定就带她在外头吃。

    秦知期记挂着府中的事,与二人告辞后要回去。离开时,迟疑片刻,向宋星糖要了青鸾走。

    宋星糖没有深思,倒是沈昭予看他一眼,不过很快又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宋星糖身上,好似与她无关的事,都不值得他上心。

    赶回宋府时,管事的说人还在。

    秦知期过去一瞧,人正垫着脚,半蹲在房檐上,小心翼翼地对着面前一只喜鹊,看样子是要抓鸟。

    秦知期:“……”

    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忽然不是很想招揽他。

    房上的青年长了双狗耳朵,秦知期才踏过院门,他便望了过来。

    看过来时,眉目间尽是张扬意气,尽显浪子本色。

    可下一刻看到秦知期的身后人,白皙的面皮瞬间变得通红。

    脚下没稳住,一个踉跄朝前栽去。

    多亏身体肌肉早已养成的记忆救了他,没让他栽个大跟头,在人前出丑。

    他一个灵巧翻身,从房上飞下,单手撑地,无声落下。

    真是好漂亮的功夫。

    秦知期在心底默默赞叹。

    江行拍拍掌心的土,几步到近前,“你可回来了,事办完了?”

    话是对着秦知期说,眼睛却有一下没一下地不住瞟向青鸾。

    秦知期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思,不由觉得好笑,略一点头,便回身冲青鸾道:“给大小姐的东西在里头,你跟着人去拿吧。”

    青鸾福了福身,垂着头走了。

    等人进屋子,再看不到踪影,江行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一下对上秦管家揶揄的目光。

    江行挠挠头,嘿嘿笑道:“见笑了哈。”

    秦知期笑道:“是旧识?还是一见钟情?”

    心事被人戳破,江行面上羞窘,“是旧识……”

    秦知期抬了下手,二人走到院中的石桌前桌下。

    “洗耳恭听。”

    江行带着怀念的语气,将二人的交集娓娓道来。

    “约莫得是五年前了,在京城有过数面之缘。那会她还在成王府做奴婢,我跟着先主人与夫人赴宴,见过她。后来成王府不知何故,说是没钱了,遣散些没签死契的奴仆,她就是其中之一。”

    “我听先主人提过,成王府因要出事,王妃心善,就寻个由头将人都打发了。后来成王果真……我托人打听她的下落,只知道她离开京城,一路往南去。我隐约记着她家在南方,可也不知是哪。”

    秦知期一挑眉,“所以江义士这些年浪迹江湖,是为了寻她?”

    江行连连摆手,脸颊微红,“大管家莫将我看得太痴情。我离开京城是因先主人举家搬走,不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就放了我自由。想着左右无事,钱也攒得差不多,不如去外头闯闯。找她……”

    江行摇头,“只看缘分吧,若能遇到便是最好,可……天下何其大啊,我从未敢心生侥幸。”

    “可这不就碰上了?”秦知期感慨道,“世间的缘分,谁又说得清。”

    天南地北,性子也南辕北辙的两个人,能相遇本就不易,能在一起,就更是缘分。

    江行也感叹:“正是。”

    他们二人不约而同都想到同一个人。

    四目相对,一起笑了。

    “江义士是笑自己?”

    “对啊,秦管家呢?”

    “我笑我们姑爷。”

    江行笑容微僵,低头喝茶掩饰。

    秦知期微微出神,“姑爷他一心系在大小姐身上,令人感慨。”

    江行哈哈笑两声,应和:“就是就是,贵府姑爷才叫痴情。”

    乖乖,吓死人,还以为自己暴露了!

    “对了,江义士原先是在哪家当差?”

    江行拿出早备好的说辞,“先主人姓霍,原先一直在在外征战,五年前回京述职,夫人跟着他一起回边疆,京里只留几个看宅院的下人,剩下的都遣散了。”

    姓“霍”,征战在外,边疆。

    秦知期立马就想到了西北那位霍老将军。

    “先主人可是镇西军统帅,霍平西老将军?”

    江行的诧异恰到好处,捂着嘴,惊道:“大管家怎么知道?正是他!不过我们将军可不算统帅,只能算副帅,镇西军只有一位统帅,那就是怀王殿下。”

    秦知期心里装着事,没听出来江行语气里不加掩饰的骄傲,也没注意他与某鱼一脉相承的演技。

    秦知期道:“那你可曾见过我们姑爷?或者,听你家主人提过哪个有能力的年轻人?”

    江行果断摇头,连连否认:“我没有跟着主人上过战场,只是护卫将军府,大管家问的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你们姑爷。”

    “那你与我说说,老将军的喜好,还有习惯。”

    江行眼睛一转,“我跟你说,你让我进府吗?”

    秦知期笑了声,“好,依你就是。”

    “一言为定!”任务轻松达成,江行喜上眉梢,“那你可听好了,我家老将军他……”

    “……”

    沈昭予带着宋星糖吃过午膳,又陪人睡了个午觉。睡醒后给她留好课业任务,便抽身离开,去找府上管事。

    “那位江公子下手真狠,”管事道,“人半刻前才醒。”

    沈昭予对江行的手劲心里有数,所以回府来也不急着提审,眼下时间刚好。

    他道:“可招认了?”

    管家摇头,“他说不记得。”

    沈昭予轻笑一声,懒洋洋靠在椅子里,“不急,再晾一晾。”

    入了夜,沈昭予把看书看睡着的小姑娘背回卧房。

    安顿人睡下,他换了身方便行走的衣裳,去找秦知期。

    等他们再从“审讯室”出来,秦知期望着月色,感慨:“姑爷好手段,那小贩从失忆到记起再到全盘托出,只用了不到一炷香功夫。”

    江行在身后无人看见的地方,跟着用力点头。

    和处置宋府下人不同,沈昭予此次并未诉诸武力,全靠一套滴水不漏的刑讯技巧,便叫人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交代了。

    “不敢耽搁太久。”

    男人低头轻笑,“怕糖儿醒了找我。”

    众人:?

    沈昭予担忧道:“她睡前没见着我,万一梦里梦到,该唤我了。”

    众人:“……”

    是炫耀吗?

    是炫耀吧!

    有夫人的某人结束了工作,片刻不等,像屁股上点着一把火,脚步匆匆往回赶。

    剩下两个单身汉对视一眼。

    秦知期道:“多谢你把人送来。”

    他想到沈昭予嘲讽他时随口说的话,笑道:“还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线索。”

    江行:“哈哈,可不是巧了吗。”

    “……”

    沈昭予回到卧房,即便一再放轻脚步,也没能瞒过那只灵巧的小狗鼻子。

    屋中没有光亮,只有外头浅淡的夜色笼罩在窗边。

    黑夜里,女子细细的呼唤声往人耳中钻去——

    “鱼鱼,你回来啦?”

    沈昭予心尖一紧,情不自禁加快脚步。他人还未至榻前,唇角便漫开笑意。

    “糖儿怎知,是我回来,而非歹人?”

    说话间,他已褪去外袍,躺回她身边。

    暗夜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挨上他。

    不等他动作,宋星糖将他紧紧抱住,闭着眼睛,鼻尖轻嗅他身上的味道。

    而后听她迷迷糊糊道:“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沈昭予轻轻笑出声,眸光落在她重新闭合的眼睛上,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子。

    “睡前已沐浴,哪来‘我的味道’?”

    宋星糖摇头,额发在他颈间磨蹭,“就是有,只属于鱼鱼的味道,香香的。”

    “我平日并未涂脂抹粉,也不爱佩戴香囊,怎么就生出味道了?定是你闻错。”

    宋星糖自认头脑不聪明,可对嗅觉十分自信,她忽然睁开眼,坚定道:“那就是你的体香吧,总之就是有。”

    沈昭予:“……”

    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又持续了一会,渐渐地,听到与他争辩的小姑娘吐字不清,含含糊糊。

    没一会,她便歪头睡了过去。

    沈昭予将她的脑袋扳正,放到枕头上,又为她拢了拢被子,才沉沉睡去。

    整夜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转日。

    将卖砒霜的小贩扭送官府,亲耳听了对白氏的判决,沈昭予又跟着秦管家去见了生意上的合作商。等忙完公事回到家,已经过了晌午。

    一进门,便听到院子里欢声笑语。

    沈昭予微微扬眉,心道声奇。

    他接管府务后,因为治家颇严,底下人怨声载道,他不是不知。

    尤其霜星院里的众人被他打压最甚,她们忌惮他的铁腕,不敢当面表露不满,但背地里怎么说他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也因此,宋星糖被她们迁怒。

    宋星糖原先在她们心里便毫无威严,如今更是被他牵连得,落不得一点好。

    见她郁郁寡欢,他虽愧疚心疼,可这也是无奈之举,是她必须要经历的事。

    寂静了数日的小院,今日为何这般热闹?

    沈昭予在院外驻足,没进去。隔着一堵墙,里头声音毫无阻拦地进他的耳中。

    “青鸾姐姐,你也帮我扎一个吧!”

    “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来的!青鸾姐姐,我要一个燕子的!”

    “是我先开的口,就是我先!”

    两个小丫鬟就谁先谁后吵了一架。

    拌嘴声中,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宋星糖的笑。

    不知不觉地,沈昭予翘起唇角。

    只听青鸾道:“我先给姑娘做,姑娘要个什么样的?”

    落于下风的小丫鬟跟着应和:“就是,先给姑娘做!敢跟姑娘抢,小心姑爷又罚你!”

    抢先的小丫鬟这才不吭声。

    宋星糖道:“我要一只鱼形状!”

    众人:“……”

    偷听的沈昭予一愣,而后渐渐的,目光柔软得能滴出水来。

    “要一只长得最最最最好看的鱼!”

    青鸾沉默了一会,才道:“金鱼?”

    宋星糖思忖一番,用力点头,“金鱼好看!”

    青鸾应声是,便不再言语,听动静,是专心做了起来。

    过了一会,院里才有声响。

    “成日把姑爷姑爷放在嘴边,小心乌鸦嘴,等会就被姑爷骂!”

    “哟哟,吓唬谁呐,我怕什么?我又不曾被降月钱,哼。”

    “你,你——!!”

    “我怎么啦?谁叫你平日净偷懒,少了银子,这个月连脂粉都买不了吧?哈哈。”

    “你有钱,怎么还央着青鸾姐姐给你做风筝?自己花钱买去,在这平白耽误人功夫。”

    “青鸾姐姐手艺巧,比市集里卖的还栩栩如生,在外头有钱都买不到。再说,只我耽误,你就没耽误?你这话可是把姑娘都带上了,”伶俐的小丫鬟用同样的话回击,“传到姑爷耳朵里,小心他骂你!”

    沈昭予这才听明白,原来青鸾还会做风筝,似乎做得还很不错。

    青鸾是他的暗卫,他虽为其主,无事见不到对方的面。他平日里又极忙,无暇也不爱与下属谈心。

    “……”

    “哎呀,怎么不吭声啦?人家青鸾姐姐手脚麻利本事又强会得还多,就算是帮咱们做了风筝,分内的事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不像你,照顾一个病患,就没工夫做别的喽。”

    “办事殷勤的,这个月都拿到了赏钱,就比如我呀,我叫青鸾姐姐帮我做风筝,还能孝敬她些辛苦费,你呢?你舍得吗?只怕是把仅有的银钱,都巴结你那位‘病主子’了吧?你想着雪中送炭,要卖她个好,人家领你的情吗?”

    被骂的小丫鬟瞬间红了眼睛,又羞又恼,抱起自己的东西就跑了。

    口齿伶俐的冲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清高给谁看呢?真跟她那个好姐姐一样,一个赛一个懒。”

    妙荷这才上前,抬手点点小丫鬟额头,

    “才来院里几日,就学会当面给人下脸了?不就是得了姑爷一声‘好’,猖狂得你。”

    新来的小丫鬟咧嘴一笑,“姑爷这般严明又公道的主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呢。我原先那户人家,老实做事的被人欺负,善于拍马奉承的反而吃香,真真是没天理!好在咱们府上的主子眼明心亮,最是英明!”

    李嬷嬷笑道:“我瞧你也很会溜须拍马,伶俐得很,你是叫……巧杏?”

    “嬷嬷好记性,是我呀!”巧杏眨眨眼,语气无辜,“我可不搞那些歪门邪道,我就一心伺候咱们姑娘,不惦记讨好管家的妹妹,更不勾搭主子,为自己上位铺路。”

    院里都是明白人,闻言皆笑她口无遮拦,唯有宋星糖左耳进右耳出,满心满眼都是青鸾手中的裁刀。

    她一边看,一边不住夸赞:“青鸾好厉害,这鱼,嘴巴是嘴巴,眼睛是眼睛的!”

    青鸾:“……”

    “你怎么会做风筝的?还做得这样好!”

    “回姑娘,奴婢年幼时与家中开杂货铺的长辈学的,后来去了主子家,常常做这些给小主子玩。”

    其实是怀王殿下早年间有一位政敌,其夫人的娘舅家是开杂货铺的,青鸾作为学徒,潜伏进去,搜集证据,助主子一举扳倒了对方。

    她之所以取名青鸾,便因她从小就是暗卫中轻功最佳的那个,最擅暗中打探、传递情报。

    她在杂货铺一潜伏就是两年,最后功成身退时,还学了一手的好技艺。

    不止是扎风筝,木雕、竹编、制陶等等她也都学到了精髓。只不过这些技能从无用武之地,这还是头一次在人前展示。

    “你太厉害啦,我也想学,就是不知……”宋星糖赧然挠头,“我脑子笨,不知好不好学,能不能学好。”

    青鸾仔细看了她的手,半晌,才抬头道:“姑娘十指纤细,很灵活,这些小玩意对姑娘来说不在话下,不必担心,想学我教你,很简单的。”

    宋星糖眼睛一亮,她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惊喜道:“真的吗?你觉得我能行?”

    青鸾莞尔一笑,笃定点头,“姑娘喜欢画画,这些手上的技艺,兴许比旁人还要擅长。”

    几句话把宋星糖哄得眉开眼笑,忘乎所以。

    沈昭予能想象到她的笑颜,眉眼愈发柔和,心里想着给青鸾加赏钱。

    “青鸾,你可真好,你鱼鱼说得还好听!”

    沈昭予笑意微凝。

    青鸾凭什么和他比,还比他好听?

    她不是最喜欢他说话难听吗?现在嫌弃上了?

    赏钱没了!

    他沉着脸,阔步向里走去。

    男人高大的身形甫一踏入院子,便将大多数目光都聚集过去。

    除了宋星糖。

    众人默默行礼,只听宋星糖还在围着青鸾叽叽喳喳。

    一会夸青鸾有耐心,一会又夸她声音好听还温柔。

    这些平日可都是“赵鱼”才有的待遇。

    沈昭予一肚子火气越烧越旺。

    一会谴责宋星糖,凭什么夸别人还贬损他。一会又在心里怒骂,青鸾绝不可能做得比他还好。

    要论起谁最讨宋星糖的欢心,那必定是他这个赘婿,绝不能是旁人。

    青鸾感觉到背后阴森森的冷气,下意识抖了抖,求生意志拉满,忙道:“奴婢比不得姑爷,奴婢笨手笨脚,只会这些粗蠢的活计,不似姑爷心灵手巧,秀外慧中。”

    众人:“……”

    宋星糖丝毫没觉得这评价有任何问题,她笑着附和:“鱼鱼的确博学,非是我们能比的。”

    背后的死亡凝视消失,青鸾长松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暗暗腹诽,主子这心眼比针鼻还小,活活把人醋死。

    宋星糖一句雨露均沾的夸赞,勉强让男人即将喷薄的怒火变成了窝囊火。

    沈昭予不忍对她发泄,便扭头去找别人的不痛快。

    “心术不正者,初月扣薪,次月驱至外院,再犯,就发卖了。”

    李嬷嬷忙肃正面容,连连点头,“这些姑爷早都交代过,老奴都记着了。”

    沈昭予不依不饶,“既然记着,为何还放这些蝇虫来大小姐面前晃?该尽早打发了才是。”

    沈昭予说完,也不管李嬷嬷面上好不好看,直截了当吩咐妙荷:

    “晚上炖十斤鱼头龙眼汤,再给嬷嬷抓几筐核桃,人参也该按‘根’吃,一日三顿多吃点。赶明儿认不得主子的样貌事小,记不清自己姓甚名谁,出门找不到回家的路,才是大事。”

    妙荷:“……是。”

    沈昭予嗯了声,拉起看得专注的小姑娘直接回房。

    众人:“……”

    青鸾面不改色,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专心扎风筝。

    李嬷嬷道:“姑爷是在嫌我健忘,说我老糊涂了?”

    妙荷道:“是,只不过他的用词没你说得这么好听。”

    “……”

    俩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咱们姑爷的这张嘴啊……”

    **

    入了夜,沈昭予靠在床头,拿着账册心算。

    他看多久书,她就看了多久的他。

    灼灼目光在侧,饶是沈昭予这般定力出众、堪称柳下惠转世的君子,此刻也难免心神荡漾,一阵恍惚。

    心底的欲.念再次有复苏的趋势,沈昭予有一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再难的家国大事,再棘手的边关战况,再罪恶肮脏的阴谋诡计,一样一样,他都能够处理得游刃有余。

    可唯有对着宋星糖的时候,他会失去理智与分寸。

    他只恨自己不够坚定,不够冷静,却不能怪她,蛊.惑了自己。

    认识她以前,无一例外,所有的欲望他都能自己满足。

    可如今,有一种困境只能由她来救赎……

    察觉到自己身体起反应的瞬间,他便熟练地抄起一条毯子罩在自己身上。

    喉头艰难滑动了一下,嗓音喑哑:“看甚?”

    宋星糖以为他冷,十分贴心地替他掖好被角,密不透风地将他困在毯子里。

    而后她隔着被子,爬到他身上,两脚外岔,坐在他腰.腹处,身体前倾,两手按着他胸口趴着,继续眼巴巴地瞧他。

    沈昭予瞳孔微缩,手掌一下按在她腰上。

    她就坐在他的罪恶之上。

    用最无辜又干净的目光,照见他身为男人,最原始的丑陋与卑鄙。

    压迫非但不能遏制他心里的邪念,甚至助长其嚣张的气焰。

    曾经与她共同学习秘戏图的回忆,开始源源不断地侵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宋星糖,下去。”

    他嗓音紧绷,低声命令。

    宋星糖嗅到危险的气息,却不怕,头往他面前送。

    两人只剩咫尺之距。

    沈昭予的手贴着她的腰线,指腹无意识摩挲。

    被她逼到毫无退路,头枕在墙上,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有话要说?”

    宋星糖点了点头,眼睛瞟向他嘴唇,满眼好奇。

    “她们说,你的嘴巴上抹了毒药。”

    “所以?”

    不设防地瞥见她试探的目光,那一眼仿佛一簇火点在他胸口,如烟花一般瞬间炸开,在他的心口烧出一个窟窿。

    窟窿里燃着熊熊烈火,令他焦灼难耐,占有.欲如潮.水,来势汹汹。

    眼底映照出心境,再看向怀中人时,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攻击性,饱含强势又热烈的温度。

    手掌不由自主地用力,令她更紧密地贴向他。

    宋星糖顺着力道被往前送,鼻尖险些碰到他。

    她如一只盯上爱物的猫儿,眼睛只黏在他的嘴上。

    气氛焦炙,呼吸不畅,她下意识舔了下干涩的唇。

    “所以……我有点好奇,想试试。”

    沈昭予倏地抬眸,眸色陡然幽深,“试什么?”

    “尝一下试试,看会不会中毒。”

    她喃喃说罢,就探身去尝。

    她的面庞在沈昭予的瞳中慢慢放大,腰后的手掌越收越紧。

    几不可闻的一声,蜻蜓点水,雁过无痕。

    宋星糖伸出舌尖,只轻轻舔了一下,砸吧两下,“没味道。”

    品了品,没尝出什么,又凑上去亲了一下,抿抿唇。

    “还好好的耶。”

    她就说嘛,人嘴上哪可能有毒,真有毒一说话不就死了。

    “好好的?”

    沈昭予忽然笑了一声。

    手掌由腰际上移。

    修长的手指将她的长发拨乱、散开,五指深埋入发间,扣住她的后脑。

    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一边往回压,一边俯过身。

    宋星糖眼看着男人坐直身体,反朝她的方向压来,疑惑地“嗯”了半声。

    她纤弱的后背顺着力道弯折,一只大掌揉乱了她的衣裳。

    呼吸瞬间被掠夺,唇间一热,他严严实实吻住了她。

    另外半声疑音,淹没在交融缠绵的唇齿之间。

    第50章 第50章该给她补一场盛大而隆重……

    【50】

    自入赘以来,每每夜间,都是沈昭予落于下风,被宋星糖欺压,委屈又可怜地缩在床榻角落,任由她上下其手。

    如今一朝翻身做主,他心底隐隐生出后悔的感觉。早知躲不过这一遭,就该早早反抗的。

    此时此刻,沈昭予活像个二十年没吃过肉的和尚。

    一旦尝到肉的滋味,便不可自拔地沉浸在那美妙滋味里。

    再禁欲、再冷静的男人,终归也是男人。一旦坠入情网,就再无理智可言。

    什么道德底线,什么权宜之计,全都忘却了。

    此刻他只把自己当做是她的夫婿,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他是她明媒正娶……不对,是她正儿八经拜过堂的夫婿。他现在以夫君的身份要吻她,应该算不得是冒犯?

    虽说是入赘,虽说成亲时他用的是假身份,假名字,顶着一张假面,还是伪装出来的性情……

    沈昭予心中生出惶恐,不由得将手臂收得更紧。

    精心编织的谎言,完美捏造的人夫形象,当初有多自负于自己的成功,如今就有多害怕事情败露。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张大网,将他密不透风地束缚。

    作茧自缚,大抵说的就是他此刻。

    可若叫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来到她身边,选择欺骗。

    换一个身份遮掩固然也好,可错失了与她相识的缘分,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在他吻下来时……不,在意识到对她动心,甚至更早时候,在第一次对她产生了冲动时,这盘棋就变成了死局。

    他前后无路,已经走进死胡同里,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沈昭予心中越想越悲凉,唇上无意识间用力。

    重重碾磨过她的唇瓣,将那娇嫩的红唇折磨得愈发娇艳欲滴。

    毕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也没见过旁人亲热,下嘴难免没轻没重。

    “呜呜。”

    宋星糖承受着他强势的吻,腰背后压,宛如被暴风雨摧残弯折的花枝。

    她脑袋晕晕乎乎,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尝一尝他的嘴,怎么就被他狠狠咬了回来。

    双唇相贴时,口感实在很好,宋星糖心生好奇,没忍住启唇含了一下。

    贝齿衔住薄唇时,男人呼吸微滞,明显停顿。忽然学着她的动作,不单只在嘴唇上使力,张嘴也把她吃进去。

    他受她的启发,似乎寻到趣儿,无师自通,开始反复细致地品尝。

    时而舔//弄,时而含//吮,花样变多,力道却不减。

    从唇缝描摹到唇角,再从唇角勾勒回唇缝。

    灵活的舌尖每每撬开、探进、扫过一圈、再撤离,都会引得她一阵瑟缩。

    才开荤的男人如何受得住这一声声带有勾动情肠的嘤咛。

    情之所至,难以克制。

    沈昭予手腕使力,虎口卡在她的后颈,将她细长的颈整个掌控在手掌中,按在怀里。

    凌乱的呼吸声与令人耳热的黏.腻水声交织在一起。

    宋星糖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头枕在他肩头,被他箍在双臂间亲吻。

    恍惚睁眼,入目便是男人比烈日还红的耳朵。

    她分神地想,明明他的嘴吃起来软软弹弹的,却吃得她唇瓣火辣辣,几乎失去知觉。

    鱼鱼素来待她极好,怎的今夜报复心这样重?

    难不成,是不满她听信旁人的闲言,将戏言当真,觉得她天真好骗,嫌她蠢笨,所以才惩罚她吗?

    可那话也不是她们一说她就信了,是这一个月以来,总有这样的话在耳边萦绕。

    与赵鱼打过交道的人都在背后这样说他,今天就连妙荷都忍不住抱怨了两句他的严苛。

    久而久之,宋星糖就半信半疑,被勾起好奇。

    她也想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刻薄的话,怎么他天赋异禀,骂人于无形,她却怎么都想不出、学不会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最终只能归为,他和众人都不一样。

    诀窍没准还真在嘴上!

    可她方才尝过,他的唇只有淡淡的茶香,凉凉软软,没有毒。

    虽没有毒,却也可怕的很,凶凶的,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连骨头都不吐。

    沈昭予睁开眼,看到她双目失神,懵懂又茫然地望着他,心里的欲。火骤然间烧得更旺。

    他这一生受欲望掌控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都发生在战时。

    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暴力与血腥挑动着他的神经,需要靠强大的意志力去克制滥杀的念头。

    被情思挑动,在其支配下放纵、抚慰自己,这是头一回。

    纵容自己宣泄,的确能得到片刻的满足,可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自责与愧疚。

    注视着女子满含信任的眼睛,心里燃烧的烈火未灭,头脑却顷刻间冷静下来。

    沈昭予最后深深吻了她一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垂下眸,凝望着枕在他肩头,细细喘气的女子。

    宋星糖眼里蓄着水雾,含嗔带怒,“你,你怎么……”

    沈昭予呼吸一滞,等待着她的判决。

    却听她嘟囔道:“我都没有舍得咬你,你竟然这么用力地惩罚我。”

    沈昭予久久怔住。半晌,才道:“若这般便是惩处,那糖儿的承受力未免太差了些。”

    这就不行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只是一个吻,便叫她耗尽气力,她恹恹抵靠在他肩头,连硌着她身子的异物都没来得及找,便疲惫地合上眼。

    很快,呼吸绵长,竟睡了过去。

    沈昭予习以为常,将压在他身上的被子抽出,平静地把她裹进去。

    连被子带人,小心翼翼地抱到一旁。

    他瞥了一眼仍旧高昂的某处,无奈地叹息一声。

    手撑着头,侧身卧在她身旁,良久地盯着她的睡颜看。

    三更已过,他还毫无睡意。

    那处也尚未安息。

    他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把玩。

    想让她摸摸自己,拉着她的手做更过分的事。

    想想还是算了。

    不愿趁人之危,更不忍玷污她。

    她还未开窍,他又怎能诱拐或是哄骗她,满足自己心底那些不能见光的肮脏念头。

    他弯唇浅笑,抓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

    而后倾身过去,撩开她额边碎发,在那块旧日的伤疤上,珍重地印下一吻。

    事已至此……

    该给她补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才不算委屈了她。

    **

    如今沈昭予已经在越州城中崭露头角,虽还未接触到高层权贵,但被人注意上,是迟早的事。

    秦知期又一次邀沈昭予同去刺史府赴宴,被沈昭予以“大小姐昨夜受凉,不忍离家”为由拒绝。

    要是一般贪图权利之徒,得到这种机会只会上赶着巴结。

    可沈昭予并不急。

    一味只知进攻,乃莽夫之流。而一味筹谋,又有懦夫之嫌。

    都不是上佳的治敌之策。

    暂避,不等同于畏惧,时机未到,他不会轻易现身于人前。

    等时机到了,他不惮将自己的锋芒显露。

    “无妨,宋氏既为皇商,少不得要和州府打交道,下次再引荐你与刺史大人认识。”

    秦知期倒不以为他胆怯,毕竟“赵鱼”在他心里,爱妻的印象根深蒂固。

    秦知期甚至觉得,哪怕是皇帝下一刻要见他赵鱼,也要等他忙完宋星糖的事才可。

    秦知期独自去赴宴,沈昭予在书房中,与江行交换至今为止搜集到的全部线索。

    江行之所以入府来,只为更方便与沈昭予交代公事细节。

    “先前您被婺州方面设伏,如今已确定是杭州那边指使。不仅如此,属下还查到这些年费卓没少为那边做这些脏事。”

    两州刺史互为连襟,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沈昭予冷笑道:“杭州水患频发,年年修堤,年年决口,雪花一样的白银流到这江南诸州,把他们一个个喂的肥头大耳。”

    江行想到婺州刺史费卓那大腹便便的模样,深觉主子的形容实在贴切。

    “所以陛下这才派您来肃清江南官场。”

    沈昭予只笑不语,听到皇帝名号,眉宇间没有一点忌惮与尊重。

    “对了,当时赵知庄误把您当大理寺的官员,痛下杀手,属下之后一直在追寻大理寺的人,但他们似乎从您那次动手回击中察觉到了什么,后来干脆没再露面,至于是否去了杭州查案,属下无能……”

    跑路了?

    这熟悉的办事风格,令沈昭予眼角一跳。他皱着眉道:“主办官员,不会是……”

    江行干笑着点头,“正是谢小侯爷。”

    沈昭予:“……”

    能算得上是怀王殿下朋友的人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其中最为亲近的,当属小侯爷谢徽。

    沈昭予拳头捏得直响,“难怪他近来都不给本王送信炫耀,想来是怕泄露行踪,被本王找上门算账。”

    这些年来,沈昭予被对方坑的次数不知几何。

    江行在心里默默为谢徽祈祷。

    他家殿下最讨厌被人耍阴招算计,最憎恨背地里捅刀子。这次跌了个跟头不说,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这怒火可不是打一架就能轻松了事的。

    “他既躲着不敢见人,那本王正好借用一下他的名头,”沈昭予咬牙切齿,“也不枉本王替他挨了一刀。”

    江行:“……您打算何时收网?”

    沈昭予神色一凝,沉默不语。

    “收网之日,便是您离开此地之时,您……”

    沈昭予走到窗边,顺着半开的窗缝向外看去。

    只见宋星糖端坐在院中石凳上,手里握着一把黑沙,正伏案作画。

    沈昭予专注地看了良久,才道:“本王从不后悔所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这条路既选了,就会一直走下去。”

    既娶了她,就断没有舍弃的道理。

    他是不会将她丢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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