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将军手背在身后, 用警告的眼神环视一周。
“和总统的通讯结束，所有人各司其职，谨言慎行, 不要让我听到不该有的声音。”
总控室只有沉沉的呼吸声。
也没有人敢把有可能掉脑袋的事揣嘴边说。
可没有一人说, 但不代表没有人想。
伊殷只是第一个当众将“换总统”说出了口, 就仿佛擦出了火星，不受控地蔓延起来。
人心浮动。
平日里牧恩作为总统无功无过，可现下天灾降临，死兆星都在头顶发光发热了, 无作为还碍事的总统，就显得很多余了。
自人类进入星海以前, 主战派的将和主和派的君就很难一心, 现在也没有改变。
而且。
联邦历史上总统遇刺的案例数不胜数，属实不新鲜！
“抱歉, 让你见笑了。”将军沉下眼, 抬手邀请伊殷暂时离开总控室, 宽肩挺腰，站立如松, 足两米二的身高将伊殷衬得格外小巧。
总控室单独占顶楼，走廊里空无一人。
“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赞同你的意见。”他说，“很遗憾, 光我们想是没有用的。”
伊殷：“为什么不换？”
“时机特殊。”将军摇头，“我们不能在天灾战争时失去一个总统, 影响民心，最重要的是——暂时没有一个更适合的人能在危机中顶上去。”
议会的那十席人吗？怎么可能。
在利益驱使下，他们连作为领地和极具意义的原初星都能不管。
伊殷看到眼前的中年人的脸上露出些沧桑的惆怅感。
仿佛在这个瞬间, 他没有再紧绷着作为将军的压迫力，反而是难掩疲惫的老态。
“有些道理，小时候听长辈反复念却听不懂。”将军低头注视着伊殷，面上的皱纹里都流动着忧虑，低声，“现在懂了，何为‘生不逢时’。”
他们家族并不如莱曼家族“忠贞”到尖锐。
大统领倒下了，便转头等待下一任继主，代代传承，绵延至今。
从幼时到成年，每次升学，得奖，上战场，挣得功勋，明明已经获得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成就，可那些已经苍老如垂柳长辈们总在遗憾。
他们总在花园里，倚在躺椅上，轻抚着他们这些年轻的额头哀叹，遗憾子嗣未能得见明主。
小时候不懂事，还会反驳“又不是土著时代，哪有什么主从，人类是自己的主人。”
后来懂了，那不过是长辈们化用骑士小说中的浪漫。
他们不是从侍，但大统领于他们而言不是、却胜似君主。
“可以。”伊殷没意会到眼前的npc在惆怅什么，只知道了他们现在不想杀总统，“不杀算了。”
不想杀就不杀吧。
对伊殷而言，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总统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一去一回就结束了。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伊殷摊开手，无辜又理所当然说，“巨神兵是一定要用的。”
“我有我的办法，但你们要配合我。”
将军一怔，立即追问：“什么意思？”
“巨神兵没有任何防御装置，我启动之后你们要负责操控和掩护，小心使用。”伊殷加快语速，无所谓地说，“总统问责，你们也大可将一切错误都推到我身上，天灾战争结束的时候我就要走了。”
“武器依然由你们操控，我只是帮你们打开而已。”
“怎么样？百利无一害吧？”
她说着，如同蛊惑人心的魔女。
旁人根本看不出她到底设下了什么陷阱，只是完全无法拒绝钓在眼前的、如复活药的糖果。
将军问：“你要怎么做？”
伊殷轻笑了声，转过身，玩味地留下了一句：“你们联邦的网络防护，可没有那么无坚不摧。”
她大步走回总控室，视落到身上的诸多视线若无物，走向正中央后方的控制台。
控制台位于中央最高处。
虽然没有权限的人无法登入，但为防意外还是做了防护措施。
众目睽睽之下，伊殷站到了控制台前。
没有人敢吱声，只当目盲耳聋没发现。
只一人默不作声地侧过身，拿起光脑似准备偷偷做些什么。
下一刹。
“按住他。”少女随意的声音落下。
原本在墙边待机的战斗体“嗖”地展开机械臂，转瞬就将那人的光脑卸下，手朝天头朝地，狠狠地压在了地上，发出了“咚”的重声。
赫然就是之前和伊殷对峙过的军官，被死压在地上脸涨得通红，不得动弹。
旁边的人看到，都仿佛自己脑袋被砸了下般幻痛，背后发凉。
伊殷看着启动的控制台，蓝色的屏幕随之亮起。
【请登入者进行身份认证。】
她喊了声：“系统。”
然后伸出了手，按在了屏幕上。
伊殷下意识以为又会触发什么内置小游戏，都蓄势待发了，却发现在手按上去的瞬间，屏幕上蓝色的数据流散开。
屏幕闪了下，迅速浮现出字幕。
【认证通过。】
【欢迎回来，尊贵的伊女士】
伊殷怔了下，还没意会到这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了右上角的ID旁显示着“最高权限”。
“机械中枢？”她以为是给自己开后门了。
算了，先不管，能登入就行。
伊殷一看控制台上的画面，赫然就是她以前玩《星尘》时最熟悉的面板，只觉神魂一震。
星海地图，战舰位，武器站，巨神兵装配场……！
回来了，都回来了！
这下会玩了！
伊殷长松了一口气，有种从人工智障手中拿回了世界的感觉，从容地拍了拍手。
“好了，诸位。”
厚重的伸缩门“啪”地合上，传出震响的轰声，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工作人员抬起头，看向站在中央控制台上的人。
“我改变主意了。”
控制台的蓝光落在少女的脸上，衬得她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有几分阴森。
“正式通知你们，你们已经变成我的人质了。”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最高指挥官。”
“在打倒天灾之前，你们必须无条件执行我的命令。”
伊殷抬起手，指尖的虚影正是巨神兵的操作钮。
此刻亮着的绿色“on”按键，昭示着歼星兵器库已经由她正式解封的事实。
即便在场的所有人都亲耳听到了总统的否决。
可视线传过她指尖的光点，落在她疯狂的、绝不可能忤逆眼瞳上，耳畔还能听见角落处被按下的、企图告发她之人挣扎的痛呼声。
她是如此年轻，如此强势，理所当然地占据着所有人的视线，荒谬，但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
……
这一天。
所有在航星舰，听到了同一个人的声音。
“战列舰II-X及其后舰队，现在退离X-7战场，立刻回武器装配站进行改装。”
“驱逐舰配合打击三号标记虫群，准备攻击。”
“3，2，1，动手。”
那个声音如同一架精密的机器。
每一道命令都简明扼要，不存在任何错漏。
如战争之神俯视着星海，操控着战场，仿佛不存在失败的可能性。
或者说，她不习惯有人失败。
当出现微小的差错时，她的声音会倏地停顿一下。
那短暂的一顿，仿佛能给在战场上的人带来无穷大的压力，仿佛做了绝对不可饶恕之事，即将受到问责。
但实际上也没什么。
“卡了一下，没事，驱逐舰调转方向跟上。”她这么说一下，很快这个错漏就过去了。
仿佛犯错的不是战场上星舰里的工作人员，而是她的问题。
原本以为会被问责的负责人也在恍惚中如同无事发生，继续了战斗。
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她目的为何。
身处战场的舰队只能无条件听从指挥处的命令。
但有眼睛的人都能发现，战场的“风向”转变了。
原本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虫群开始迅速减少，骇人的巨虫在光弧中化为逐渐碎裂，发出如惨鸣般的诡异波动。
战士们过去的认知，在星海战场上极其注重随机应变，即便是指挥处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可现在不同。
不止一次的出现过虫群的突然袭击，然后刚好撞上他们发射出去的光矛，域外噬虫的尸体一点点碎裂在能量炮击范围里，没有伤到舰船分毫。
那道永远会在出问题前的十秒开口的声音，如同未卜先知，尽可能规避他们会遇到的一切问题。
星海如同一块巨大的棋盘。
她只是按照名为她“常识”的规则，挪动着舰队棋子。
精准得过于恐怖，甚至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恍惚间，舰长也好、操控员也好，明明在高度紧张之中，身体却不自觉的在发热，沉浸在了不停歇的对抗之中，成为了疯狂战场的齿轮。
但更令人心悸的，是所有人都不由得对这道声音产生的、下意识的依赖感。
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反应，只要能完美按照她所说的做就行了。
域外噬虫会被杀戮殆尽。
天灾战争会结束。
人类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孵化卫星扫荡工作进程仅39%，现在停止工作，撤离。”
“效率太低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所有舰队脱离孵化卫星范围，星堡的舰队配合巨神兵，马上将使用歼灭武器——碎星。”
少女轻叹了口气，在漫长的指挥中难得放松了下。
声音里甚至带上了诡异的愉悦。
“虽然比不上超新星爆炸时的闪烁，但一颗星球死亡时涌动的色彩依旧无与伦比。”
她笑着说，如庆典开始即将点燃烟花。
“来，炸个星球给大家助助兴吧？”
第42章 信任危机 “我要域外噬虫的虫后向我俯……
碎星。
模糊了现实与幻梦的边界, 将神话中能劈裂大地的雷光化为现实，威慑的代名词——被战争法严厉禁止的恐怖武器。
在时隔百余年的今日，再一次显现于星海之中。
焰色的火光自巨神兵的炮□□出。
热能流于刹那间击中了浑浊的孵化卫星, 表面翻涌的黑雾散开, 星球表面被灼穿, 暴露出星球的内部结构的瞬间，在滚烫的大气翻滚下，核心被引爆。
整颗星球从内部炸裂开来，爆发出数圈如行星环般的火光。
黄昏色的光芒转瞬吞噬了星球表面的一切。
这份光辉是如此刺目, 映在无数人的眼中，比纪录片中得还震撼万倍。
直至那颗星球化为碎块, 还久久未能平息。
此时此刻, 已无人记得总统曾经立下的誓言，忘记了所谓的战争法, 只有被这绝对的威力所震慑的恍惚。
最后一缕火光消散开来。
总控室才传来慢条斯理的女声, 宛如宣告。
“孵化卫星已消失, 标记为新矿区63-Z，战列舰队掩护巨神兵, 即刻归回。”
说完，她换了个兴致勃勃的语气。
“诸位，烟花好看吗？”
“但现在我要和你们说一个坏消息。恭喜大家，成为了我这个叛逆之人的。”少女如同生性恶劣, 刻意拖长了语句。
“——共犯。”
“……”
“…………？”
所有联络人的另一侧都陷入了安静，或者说是迷惘。
像是还不能理解现在的境况。
又或者说, 隐约已经意识到了，但无一人揭穿，全都默契地装作不知。
只是她在此刻直接揭穿了, 所有人都不能再装作全然不知。
“你们的总统不允许使用歼星武器，但现在你们面临的问题很严峻，双虫后恰好都出现在领域范围，以你们的军备计算，如果不用巨神兵，天灾战争能不能结束我不知道，但人类一定会被啃食殆尽。”
她说话的语气实在漫不经心。
仿佛她并不是人类的一员，只是在陈述着客观事实。
“我掌控了总控室。”
“你们当中一定有人可以告发到总统那去，但即便你们什么都不做，联合会马上也会因为人类使用了碎星而问责总统。”
即便她只是炸了一颗人类自家星系的卫星。
“但既然作为共犯，我姑且说一下我的目的吧。”
她言语带笑，语气随意，像是根本不担心真有人告发她，又或者说告发了她也有后手，“我会打败第二天灾。”
“我要域外噬虫的虫后向我俯首。”
谁也不能阻止她。
星海之中，舰队们都相对保持着原位。
好像一时之间都失去了言语，不知如何是好。
过去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没有任何对象可以参考。
政斗倒是发生过不少次。
可这是第一次，有人可能大费周章夺走了指挥处的控制权，目的是为了帮他们打天灾，而不是为了上任总统……？
联邦的架构人尽皆知，权力集中在首都星内部，而不是奔赴在战场上的这些军士。
他们大多是维护家园的兵卒，是随时会化为星海尘埃的战士。
对远在联邦中心的权力交替并不了解。
“滋啦。”
有舰长申请了公众通讯，很快连接上了总控室。
声音也同时传到了其他星舰上。
“报告，这里是战列舰VI-X号的操控手、兼舰队之长、少将阿妮娅·莱曼。”女孩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无论您是何身份，我都愿意因您算无遗漏的战场指挥信赖您，希望您能指引我以及诸位同胞走向胜利。”
“向大统领起誓，愿荣光与你我同在。”
不少人在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时缓过了神。
甚至在听到“大统领”这个过于久远的称呼，再联想到这位少年天才的少将“莱曼”身份，都意识到了她这份誓言的重量。
正如阿妮娅所说。
比起所谓遥远的联邦政斗，他们更在乎的明明是战场的胜利，他们要守护的并不是所谓的高官贵胄，而是他们的血亲和无数平凡的普通人。
天灾面前，非生即死。
比起一个会碍事的和平主义总统，他们显然更需要一个无比可靠的指挥。
而“大统领”在天灾战争中具有无可比拟的象征意味。
百年之前，大统领带领众星打败了机械天灾。
如今，他们再一次踏上天灾战场。
“申请总控室连线……”
“申请连线。”
一道道坚定的声音落入总控室。
“尊贵的女士，我代表舰队无数远赴星海的战士向您致意，以此身向大统领起誓，我们将遵从您的指挥，承接您的信任，直至战场的尽头。”
“——愿荣光与人类同在。”
至此。
虽然皆不知对方的姓名，但于此刻互相交付性命，建立起了无坚不摧的信任，无人置喙她的决策。
“感谢诸位的配合。”
伊殷端坐在总控室，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控制台上的特殊红色菱形标记点。
“从现在开始，目标是——射杀虫后。”
……
“怎么回事？”
牧恩坐在座位上，面色阴沉地看着多如潮水的信息。
总统室的桌前站着不少人，包含议员、军官在内，此刻都面色古怪，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多言。
屏幕上映照着卫星在碎星的光辉下炸成碎块的影像，清晰到完全无法回避，右下角显示着着录制时间赫然是今日凌晨，天还未亮。
“众所周知。”老议员开口，“巨神兵的启动需要将军和总统的双重同意。”
你这个总统来问责他们，是不是也不合适。
“我昨天，无比明确地拒绝了指挥处的提议。”牧恩狠狠地拍了桌，怒不可遏，“我也没有通过任何申请！”
其他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只能无言看天花板和地面。
那谁知道呢？
“这件事和指挥处脱不开关系。”徐德平静地开口，“现在重要的一是先找出这个拿到权限，启动巨神兵的人，二是如何应对来自联合会的外交谴责。”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一个能抛开总统，越过权限开启巨神兵的人，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直接将联邦的权限系统当成笑话。
二是联合会的谴责声明要如何处理。
巨神兵作为歼星武器，一旦使用，对于星系间的外交，和星系名誉，影响力就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那为什么以前能用？
大统领眼里星海之大，皆归于她，完全不存在“外”交的问题，那她当然随便用。
异星生物企图和那个女人说外交，她只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家住哪？
真正的油盐不进。
“所以人呢？！”
牧恩烦躁地站起来，“事发的第一时间不就已经派人去指挥处了吗？人怎么还没抓过来？”
“……”
众人视线挪动，交错，欲言又止。
依莎贝拉咳嗽了两声，颇有道理地开口：“指挥处已经被机械体包围，绝对不可能有人能逃出生天。”
“但战时特殊，天灾来势汹汹，总控室里离不得人，希望您能理解。”
作为第一席议员的老头子捏了捏鼻梁，感觉头又一大。
虽然他也觉得事已至此巨神兵用都用了，还能怎么办，但依莎贝拉这样次次这么阴阳总统也有点刺激人。
“连往总控室的通讯迟迟接不通。”联络员紧张地开口。
“继续打！直到那群擅自动用歼灭武器的家伙能接通为止，让他们去面对联合会那群外星畜生的指责！”牧恩怒言。
各部长还要一边听话，一边焦头烂额地处理着手里的事。
使用巨神兵的后续麻烦太多了。
甚至其中一定会直接影响到天灾战争，联合会众志成城合作抗击天灾，结果他们作为联合会的一员擅自动用了禁止武器，是巨大的信任危机。
文帝戈站在一侧，看着不断重复播放的影像。
碎星的光辉太过刺目，一颗星球就此陨落，如一场庞然的献祭。
她的目光突然一凝，目光落在了巨神兵周围的舰队身上，慢半拍地想起来巨神兵本身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必然要多个舰队在旁保护。
所有星舰都位于安全范围内，没有被星球碎裂导致的冲击波及到一分一毫。
也就是说，所有战士都是知情且配合的。
文帝戈并不认为现任将军具有违抗总统，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责任的魄力，他的血亲家人还都在首都星。
“到底是怎么越过总统拿到启动巨神兵的权限的？”有人不解地开口。
“监管网络甚至没有警鸣吗？”
文帝戈怔了下，脑子里骤然回忆起了黄金城的独立影像权限被夺走的事情。
那一次，也没有任何警鸣。
甚至在事后派人去查，都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可以说是一次无比完美的“信息侵入作案”。
伊殷。
文帝戈的耳畔，再一次响起了她的声音。
巨神兵是她打开的。
只有她敢做，只有她不计后果。
只是杀几个人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
一定有人为她所用，正如同心中已经向她投出橄榄枝的自己，甚至可以说，指挥处的人，战场上的人，心已经不再向着现任总统。
而这些，是比启动巨神兵还要来得可怖的事。
“连线接通了！”秘书处在听到“嘀”声后，甚至有些恍惚，立刻冲过来报告，“总控室的联络接通了！”
众人都转过身。
牧恩抬起头，听着光脑后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浓重的、不详的预感。
在死寂的只有呼吸声的总统室里。
“不，不好了！”
通讯里传来通话员焦急的声音。
“天灾虫后的尸体——被带走了！”
第43章 天灾伊始 “我的爱女，我最强的武器。……
偷渡虫后。
这是伊殷最初的计划。
她强逼奥兰家族替她制造了KS118-MC（Mind Control, 即精神控制）芯片，得到了莱曼家族的助力，进入指挥处, 最终说服文帝戈拿到了金翼鸟之戒给她偷渡计划开后门。
以及——阿妮娅·莱曼, 作为她生擒虫后的助手。
但现在, 出现了一些意外。
伊殷双臂环在身前，站在总控室内，疑惑地盯着那只生命垂危的异形体虫后，看到在其庞大的身躯的胸腹部, 传来了第二个能量波动。
不是那些量产的幼虫，而是类似虫后本身的能量波动。
“部分生物在垂死时将能量集中在宫巢中, 全力加速繁育下一代, 以保证族群的延续。”机械中枢那的平静的声音穿过控制台，落到了她的耳边, “虫后也不例外。”
幼体虫后。
伊殷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眼瞳里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几乎要压抑不住心里的愉悦。
游戏公司的小惊喜，原来在这里。
朋友们！
谁会不喜欢养成系呢？
“阿妮娅。”伊殷兴致勃勃地点开了私人通讯, 压抑不住嘴角的弧度，“掩护我的机械体军队，我要现场肢解虫后。”
“是。”对方领命。
伊殷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异形体虫后庞然如山般的躯体, 指尖在控制台上挪动，操控起机械中枢给予她的帮助——从智械遗迹通过舰船送出而后到达指定点位的机械体。
机械中枢如同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派遣来的机械体的型号各异, 但在抗酸蚀、防护攻击以及精准切割的方面做得淋漓尽致。
异形体虫后如在悲鸣，巨大如钢铁般的身躯□□脆利落地切割来，化作一块块残缺的部件。
落在它身上的每一斩都果断而冰冷, 且无比绝妙地避开了它腹部鼓胀的瘤状卵体。
它惨烈的呼救让不少原本在战斗中的虫群都开始扭转方向。
可绝大部分都被其他舰队缠住，最后的防线则由阿妮娅死死守住，绝不让任何一只域外噬虫打扰伊殷的计划。
虫后被逐渐解体成功，被切开的躯块被分门别类，很快就被机械体运回锈红色的、尖状多面体形的工程舰上。工程舰们还印有机械中枢的标识，散发着幽幽的警示光。
虫后的躯体具有强酸蚀性，还有毒瘴气，需要进行特殊处理，不能接触脆弱的人体。
那久久不息的悲鸣波动逐渐减弱。
一块接一块的碎肢被运往工程舰进行处理，最后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鼓鼓囊囊如在震颤呼吸的巨瘤。
狰狞如血管的肉状纤维覆盖在其表皮上，可依然能隐约看见里面的幼体。
它看上去已经有了明显的躯体形状，时不时还会抽动一下。
虫族的生命力极其旺盛，难以死亡，即便它的母体已经七零八落了，它也依旧在卵体内活得好好的。
“结束了。”
伊殷眯着眼，喃喃着，指尖贴在控制台的屏幕上，看着这新生体被运至工程舰内，眼里充斥着扭曲的溺爱，对总控室其他人应对外界阻截的慌张充耳不闻。
她有条不紊地命令：“阿妮娅，护卫一侧的运输工程舰，前往星球交界处，准备离开首都星域，前往原初星。”
伊殷转过身，从控制高台上一跃而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出总控室，跑至走廊，“唰”地打开窗户。
她回过头，看着总控室里瞠目结舌的面容，任由肆意的风吹散她的发丝。
“再见了朋友们~剩下的麻烦你们自己处理吧！”
伊殷拎着宽大的裙摆，只留下一句雀跃的再会宣言，接着毫不负责地从高空中一跃而下。
下面传来尖锐的“抓住她！”的呼声。
其他人迅速扒到窗边。
明明地面上是密密麻麻的机械体，看似无死角无处可去。
可少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凭身后洪水滔天。
很快，联邦不光要为一只虫后被她偷渡成功走而焦急，还要面临联合会的多重外交谴责，更要应战大片未能处理完的域外噬虫天灾。
阿妮娅少将的叛逃也好，莱曼家族移居也好，暂时都没那么重要。
星海战场在短暂地失去了不知名指挥后，进入了一阵难言的混乱。好在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这都是后话了。
……
这一天。
是原初星崭新的一天！
一艘深红色的巨型运输工程舰，降落到了原初星的星港之中。
联邦还处于抗击天灾的水深火热之中。
詹姆作为人质二号，站在巍然的星港之中，人如渺小一粟，只能茫然地看着从那艘工程舰上搬卸下来的——恐怖肢体。
那些明显被处理过的新鲜尸块上，透着毛骨悚然的气息。
诡异的触足，湿淋淋的膜翅，仿佛还活着般时不时抽搐一下。
该习惯的。
詹姆艰难地自我排解着，其实在伊殷去往原初星的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会“寄送”一些特产回来。
偶尔也会丢几个人（或者非人）来。
只是今天的格外猎奇。
他目光落到那些搬运着躯体的机械体身上，接着看到另一个面容格外熟悉的小女孩慢慢地从星舰上走下来。
女孩面色冷淡，穿着及至脚踝的披风，肩上是功勋和制服上的勋章昭示着她少将的身份。
詹姆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看着不止一次在新闻里见过的面容：“莱曼少将？！”
阿妮娅抬起眼，“嗯”了声。
她扫视一周，问：“伊女士还没回是吗？”
“还，还没。”詹姆小心地说。
詹家和莱曼家曾同属于大统领麾下的将领家族，他虽年长，可远远比不上眼前年少有为的阿妮娅少将。
阿妮娅点头：“那我先去会馆，伊女士说专门给我安排了房间。”说罢抬腿就走。
詹姆张了张嘴，只是看着女孩的背影，明明年纪轻轻，身上却已经带着在久骋战场的煞气。
与伊殷身上那股莫测的感觉不一样。
他注视那一块接一块的尸块被机械体运输下来，径直送进了星港建造厂的方向，仿佛即将成为新的建造材料，就觉背后发凉。
也不知道伊殷到底哪里来的武器配方，越来越奇怪。
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
运输工程舰上运下来的最后一处，是一个明显还活着的瘤体，里面隐约还能看到生物的动态。
詹姆透过光，窥见里面畸形的生物，鸡皮疙瘩一下子炸了起来了。
机械体运着这颗瘤体，明显往另一个通道的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赫然就是通往指挥官会馆的方向。
伊殷要将这个未知生物，运回家。
詹姆的冷汗一下子落了下来。
恰在此时。
一艘来自首都星的船舰降落星港，等到安稳地落在停舰坪下，走下阶梯，穿过通道，里面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绿油油的狄俄尼瑟飘在一侧。
伊殷快步走出来，手里的绳子还栓着身后的一个略显狼狈的金发少年，看到恍惚的詹姆时，立刻朝他挥了挥手。
“吉祥物！”伊殷笑容明媚，像是刚旅游回家，兴高采烈的，“有没有看到我寄回来的天灾特产？！”
詹姆：“天灾……特产？”
很恐怖，怎么出现了他听不懂的人话。
“这位是？”詹姆的目光挪向那位被栓狗似的带回来的人，不安，怎么感觉脸有点熟悉。
“议员的儿子啦，在星港里恰巧碰到就绑回来了。”伊殷不在意地说，摆了摆手，“他不重要。”
詹姆闭了闭眼：“是吗。”
原来如此，议员的孩子吗，算了，绑就绑了，她绑的也不在这一个两个了。
比起刚刚那些碎尸块，一个人而已，好歹还活着，似乎也还能接受。
回去再去心理咨询室一趟吧。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在首都星的时候和你说，我要带个‘虫宝宝’回来给你看！”伊殷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说。
詹姆突然有一种极端不详的预感，面部肌肉都抽动了下，小心翼翼地开口：“虫……？”
天灾，特产。
虫宝宝。
冷汗一下子浸湿了他的衣服。
詹姆绝望又祈祷般地看着伊殷。
而伊殷，从来会辜负任何正常普通人类的期待！
“我把虫后解剖了，把它的孩子带回来了！”伊殷给自己精彩的操作鼓了鼓掌，无比亲切地说，“我厉害吧！”
原来那些尸块，是域外噬虫的虫后啊。
詹姆眼前有些晕眩。
但他很快想到一件更恐怖的事，颤抖着嘴唇，迷惘地开口：“所以，您几个小时之前和我说，订购的孵化器是……”
那个尺寸，好像和他刚刚看到的那个瘤体的尺寸差不了太多。
詹姆之前还在想，伊殷是要孵个什么动物，需要这么大的孵化器。
伊殷竖起大拇指：“没错！”
詹姆：您好，还不如错了。
就这样。
伊殷带着身后一行或失魂落魄，或迷茫，或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团队，回到了指挥官会馆之中。
“我回来了！”
伊殷推开大门，看着被家政体照料得如梦似幻、繁花似锦的花园，迎面享受着芬芳的微风。
“欢迎回来，主人。”
“欢迎……”
机械体们快乐地围绕在她身边，像是期盼已久。
只见花园的一块空地上，花盆形的孵化器中正放着那个足有一层楼高的瘤体，体内流动着黑红色的浓浆，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旁边围着的不光有照料的机械体，还有几个围观的人。
元文澈看着这只不明生物……不他可能还真知道这大概是什么，看着朝这边跑过来的伊殷，心中升起了淡淡的绝望感。
人，偶尔也会有那种想死的感觉。
旁边的几个跟着詹姆一起来到原初星的人，不约而同用或惊惧或胆怯的目光看着伊殷。
如同在看着一个拥有“人形”的怪物。
“怎么又用这种恐怖的眼神看着我了？”
伊殷笑着站到幼体虫后的面前，抬起手，指尖仿佛隔着厚而狰狞的皮层贴着那只幼体的触足。
幼体仿佛也有些好奇，拿尚且稚嫩的触足想去碰她手指。
“她是我‘救’下来的幼体虫后，我未来虫族舰队的母体。”
“我的爱女，我最强的武器。”
她面带笑容，眼眸充斥着不加掩饰的疯狂，永无止境的贪婪，看着眼前畸形可怖的蠕动虫体，仿佛看着世上最为瑰丽的珍宝。
“我征服星海的第一步。”
只是不知为何，在所有人眼中。
……少女似乎比这只天灾幼虫，要来得更为可怖。
——第一卷：天灾伊始——完。
To be continued
第44章 弱肉强食 域外噬虫虫后（幼体-已驯化……
原初星。
指挥官会馆里一派和谐的景象。
偌大的园内繁花锦簇, 斑驳的光影落在大片的绿底上，花瓣如深深浅浅的油彩，遍布花圃。
如果有外客到访, 或者有心人质路过, 还能在花园里看到一个少女躺在靠椅上, 手里拿着扯碎的不明尸块干，时不时抛出去。
下一秒，便会有一个蠕虫形的虫豸翻身冲过去，用它头部的口器将尸块干叼住, 然后转身蛄蛹到少女身旁，将疑似“脑袋”的位置拱到她手侧。
等伊殷伸出手摸着它的脑袋, 它才会开始大口朵颐, 将嘴里的食物啃食咽下。
有幸欣赏一番“母慈女孝”的恐怖画面。
虽然虫后目前还是幼虫，但自从孵化器里破卵而出的那一天开始, 便一天一个样, 且食欲非常旺盛。
伊殷刚刚丢的小块其实根本填不饱它的肚子, 这不过是它和它在这个这个世界第一个接触的生物——伊殷撒娇的方式。
不过它好养，什么都吃。
上到钢筋无机物, 下到同族尸体，都能饱肚子。
别的食物还要花钱买，但域外噬虫的尸体可太多了！
伊殷直接闭着眼睛给在原初星人质的父母们发讯息，让他们给她多寄点域外噬虫的尸体, 干湿不限，碎块也可以, 多多益善。
原初星虽然尚在发展期，但会馆里押的人质各个都有背景，人质只要喂口饭就行, 实在好用。
刚刚伊殷给幼体喂的是萨摩族寄过来的特产肉干。
类天星上生活了不少大型哺乳动物，行星周边的域外噬虫也不算少，萨摩们好战，在知道她家里养了个超级大胃王之后，只要是狩猎下的猎物就给她寄过来。
如果有人给她发信息。
伊殷：养孩子，勿扰（默认回复，可屏蔽）
联邦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伊殷从未掩饰过她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强控指挥处，入侵联邦网络，擅自启用巨神兵，言语蛊惑战场士兵为她掩护，教唆知名少将叛逃，夺走异形体虫后，离开后还顺手绑架了议员之子……
她都没演过。
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首都星，留下一地凌乱。
文帝戈发来过几次通讯。
说【你知道吗，联邦打算以多重罪名通缉你】
伊殷【哈哈】
简单的拟声词，既代表了当事人的毫不在意，又充斥着对联邦无能的嘲讽。
就这？
文帝戈【你为什么偷走虫后的尸体？你是想研究吗？】
伊殷困惑地问【我不是好心给你们留了一只吗？】
文帝戈沉默了好半晌。
留？原来那让联邦焦头烂额到至今还未处理的第二只虫后，是伊殷特意好心留下来的吗？
文帝戈每次议会上被迫集思广益的时候，也会觉得伊殷如果真带，不如都带走算了。
她无力地问【所以，你的目的是？】
伊殷【哎呀告诉你也无所谓，虫后是我拿来当建材的，我准备把烦恼我好久的邻居打了，抢走他们的星球种田！（比心）】
【？】文帝戈迷茫了。
【啊？】
种田，种什么田？
伊殷【你知道它们收我多少税吗，70%啊！（哭哭）】
可爱的哭哭表情，在有些“恶贯满盈”的人手里都显得让人汗流浃背。
伊殷【我讨厌有生物忤逆我，我要把它们都杀了给我当肥料。】
……杀人放火的。
你这种的是正经田吗？
文帝戈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因伊殷而产生的异样的、潜意识的惧意，万般无奈地说【我能帮你想办法延迟一下重大通缉令的发布】
【不用。】伊殷一口拒绝【发，无所谓。】
【等我腾出手，我再来处理联邦】
【处理？】文帝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伊殷这回没说什么，只是发了个【^v^】表情。
联想到她肢解虫后的可怖事迹，总觉得让人汗毛直立。
伊殷低头，看着拱到她腿边开始滚的幼体虫后。
它“咿咿”地细鸣着，身上狰狞的表皮蹭到她腿上时会有些发红，它似乎也有意识伊殷的相对脆弱的存在，从不让身上漆黑的金属鳞甲碰到她。
伊殷冰冷如机械的眼瞳似能映照出它头上的字。
【域外噬虫虫后（幼体-已驯化）
成长中…
说明：域外噬虫的虫后幼虫，玩家经过特殊手段获取。这只脾性似乎格外依赖主人，今后使用之前，或许要先安抚好它。】
幼虫偏头部的地方嵌着一块金色的芯片，被细而密的触须微微遮掩着，似乎误以为是与生俱来的部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伊殷捕获过虫后，需要后期玩家植入芯片来通过洗脑进行驯化，至于现场剖出一个幼体，完全是《破壁》的新内容。
她涉及军备的大事最忌有意外，为以防万一，还是在刚孵化时就给这只幼体做了芯片植入手术。
机械中枢不过是她暂时的合作伙伴，即便它初见就是绿名，伊殷也不能全权信任一个npc。
这只虫后才是她的本钱。
域外噬虫以骇人的攻击力闻名，不存在“洗白弱三分”的理论，单论杀伤力，其实比更偏智慧侧手段的机械中枢要强。
机械中枢归根究底是“造物”，制造是需要资金成本的。
域外噬虫天生繁育力极强，甚至可以直接通过啃食敌人积蓄能量，而且虫族个体“无脑”听从虫后这个主将的命令，是天生的杀人越货利器。
对伊殷这个开局资源紧缺的人而言十分好用。
“好孩子。”伊殷摸了摸它的外皮，看着它舒展起肉膜翅翼，笑容意味深长，“快点长大吧。”
“——让我来为你换一个大而空旷的新巢。”
“咿？咿。”幼虫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从落到自己身上的手感受到了轻轻的抚摸感，舒服地拿尾尖缠住她的脚踝。
它自出生有意识起，便与周围一切生物都不同。
但它从未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不断地从身边这位看似比它的躯体脆弱许多的少女身上汲取着无限的“关怀”。
会馆内，除了伊殷，其他所有双足直立动物都会下意识避开它，甚至有不少人会因为它突然的探身而被吓得跌坐在地，头部流出咸味液体然后拼命逃跑。
一开始幼虫以为这是在玩耍，还会在对方逃跑的时候刻意追上去，直到它们哆嗦着哭叫，吸引来在浇花的伊殷，这场追逃游戏才会结束。
少女会温柔的把它抱在怀里，摸着它的鳞甲，说：“不用奇怪，他们会怕你，因为他们很弱，这个世界弱肉强食。”
“而你很强，所以我会爱你。”
幼虫不理解语言，亦不可能理解何为“爱”，但弱肉强食似乎是被刻印在它本能的概念，不需要理解。
伊殷很强，所以是它的同类。
伊殷抬起头，看到会馆门口的运输车，站起身来，拍了拍幼虫的脑袋示意：“你的食物来了。”
幼虫“咿咿”地叫了两声，蠕动着开始往会馆门口的方向迅速挪去，转瞬便冲到了运输车的门边，扬起椭圆球般的脑袋，翘首以盼。
艾瑞克刚从车上下来，乍然直面这只短短几天已经变得足足有六米长的“幼”虫，嵌着尖牙的漆黑口器仿佛能一口将人吞下，下意识一悸，冷汗直冒。
域外噬虫的习性吞噬一切。
它作为天灾，自然极具危险性，只是听伊殷的话，只吃她喂到巢中的食物。
其实给幼虫喂食的工作主要是家政体在做。
他作为人质，刚来原初星什么都觉得新鲜，不同于元文澈和詹姆，完全没有自己是被拘禁的自觉，自得其乐不说，还自告奋勇要做些工作，伊殷就让他要么下田种地，要么看护幼虫喂食。
人质三号的心态非常好，不像一号和二号，频繁去心理咨询室门口排队。
艾瑞克恐惧着眼前日益成长的域外噬虫，可他实在信任伊殷，她让他觉得他不会死在噬虫口中。
也正因此，他愈发清晰地感觉到他和伊殷之间如天堑般的差距。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跟着家政体一起搬运着装载着“食物”的箱子，眼睁睁看着幼虫按捺不住，张开巨大的口器连箱子一起吞下一个。
家政体发现身上载重一空，挠了挠金属脑袋，回头又去车上重新搬下来。
艾瑞克感觉心理承受能力强了不少，看到这一幕竟有种恐惧中作乐的感觉，笑了笑，继续跟上去。
花园内。
伊殷注视着他们一行齐齐往幼虫巢穴的方向去。
幼虫在地上快速挪动时，还会发出头皮发麻的“轰”响声，宛如地动。
天灾虫后似乎并不遵循普通动物的生长规律，而是吃多少长多少，短短几日，已经长得普通房屋装不下了。
还不够快。
再给它找点食物吧？
“小狄。”伊殷开口。
“吾主，有何吩咐？”一个声音蓦然出现在身侧后方，带着熟悉的磁音和混响。
浮灵优雅俯首，言语里带着即将开启星海征服之途的兴奋。
伊殷垂眼，看了看游戏屏幕上已经变成深红色的“替身计划安全进度条——”
“时间差不多了。”
她说着，指尖顺着图标滑到星港兵器制造厂里。
从卡池里抽出来的十三艘制式不同的全新星舰，由元家倾情赞助的三十艘军舰。
被标记为“巨神兵”的歼灭舰，在被天灾异形尸骸填充改造后，制造进度正显示着100%。
槽口配备的三种未开封的崭新小玩具，也齐齐闪烁着危险而瑰丽的辉光。
“原初星还是太逼仄了。”她轻叹了口气，扬起笑容，轻快地说。
“让邻居家变成我的粮仓吧！”
第45章 巨神之兵 “你们的星系真美丽，但马上……
索亚星系。
原初星侧的虫洞通向的邻居星系, 几十年来都和人类保持着友好关系——至少表面上是。
伊殷倚坐在总控室中央，透过巨神兵的“天窗”看着不远处的索亚星系。
她身下的战斗体通体呈金属银白色，向来和杀戮一词离不开的机身处处显示着高攻击性的尖锐感, 此刻却乖戾地收敛着武器, 充作主人的精致座椅。
偌大的屏幕地图上。
“嘀、嘀。”
“观测范围内有域外噬虫踪迹。”
系统发出警示音, 标记处索亚星系内有三处虫群的标识。
天灾战争尚未结束。
索亚星系也正在水深火热的交战期。
伊殷看了看时间，再看向地图上那三处虫群的位置，敲了敲手侧的金属臂。
“放虫后出舱。”她开口
话音一落，位于巨神兵下方的战列舰缓缓打开舱门。
一个深色的黑影缓缓从舱口落下。
舰队的灯光照亮, 展示着它那庞然而畸形的身躯慢慢挤出来，似乎再长大一些, 哪怕是最大型的星舰也容不下它的尺寸了。
它长尾似一条巨型蠕虫, 椭圆体的头部生长着茂盛的触足，如感知世界的天线不断摇晃, 六根粗肢如蜈蚣般伸展, 胸腹部的囊袋还空荡荡的。
有些存在只是窥见其一侧, 就仿佛有浑浊的能量入侵神志造成生理性的痛楚，迫使大脑升起自我保护程序, 最终强制挪开视线。
虫后动了动身体，控制着身躯，飘浮到巨神兵的天窗前，张开深渊般的口器。
星舰里死寂如墓地。
总控室为数不多的几个活人见到此景, 哪怕理智知道这是伊殷家中豢养的“爱虫”，在直面眨眼便足以吞噬掉整个舰队的怪物时, 双腿也不受控制地颤栗发抖。
短短几日。
如此恐怖的生物竟已经被精心喂养成了这般庞大的存在。
有人踉跄着往后挪步，险些被旁边身为操作员之一的机械体绊倒，只能慌忙地压低声音道歉, 还怕惊扰到星舰外的巨型天灾。
相比起能与人交流的机械中枢，这种大部分靠本能行动、难以控制的生物天灾要更为可怖。
因为不可控，所以恐怖。
但更恐怖的，显然是试图将这种不可控掌控在手心的人。
“好孩子。”
高台上传来少女无比溺爱的声音。
伊殷俯视着下方的海洋星球，温柔地说：“开饭了。”
虫后如撒欢般，猛地展开背后肉膜状的翅翼，还能看到其上丝状的纤维，其大小已经足以遮蔽整个舰队。
它转身向下方的索亚I-12星气势汹汹地冲去。
地图上原本不远不近的的三处虫群，突然齐齐调转了方向，朝I-12星的方向——或者说是虫后的方向驶来。
虫后的能量波动能够吸引其他域外噬虫，接而如主脑般操控未开智的虫群。
这也是伊殷在军备远不如联邦，却胆敢入侵索亚星系的理由。
伊殷看着光脑里，由潜伏在索亚I-12星的观测体发来的信息。
“观测分析体序号#776978向您致意，位于I-12星的防护屏障已全部撤销，本机体内所有数据已备份至中枢网络，为保证您的计划顺利行进，已进入自动销毁程序倒计时。”
“我的主人，很荣幸成为您踏足星海的阶梯。”
“期待再次与您相见的那一天。”
“阿妮娅，远处掩护它。”伊殷静静地关上电子信件，平淡地下了命令，“顺手把那群鱿鱼的军备抢了，信息我发给你了。”
“遵命。”通讯里传来肯定。
伊殷看着虫后的身躯逐渐远去，直至变得渺小如蚁，确认它安然无恙地进入I-12星的领域，指节才敲了敲控制台：“走吧，我们去主星。”
电子屏幕上的红点迅速靠近。
远处被吸引来的虫群密密麻麻，原本狞恶的身躯，却在今日无形中成为了他们的掩体。
索亚们的舰队紧随其后，又是一大片。
它们原本就在与虫群纠缠，为防止域外噬虫从边境的I-12星攻占甚至是寄生，也迅速追赶过来。
人尽皆知，行星一旦让域外噬虫寄生，与毁灭无异。
上一个孵化星球是人类星系的一颗卫星，就让主和平派的人类不惜无视战争法也要动用歼星武器毁灭，可见其危险性，而索亚们不能再给域外噬虫这个可乘之机。
巨神兵潜藏在无垠的黑暗之中，与索亚们的舰队“擦肩”而过。
几名活人在看到敌君舰队群的时候，都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他们的潜入意外被发现——在别人的大地盘里，面对如此悬殊的军|火差异，不怕的才是极端分子。
在伊殷之前，没有人以这样离奇的方式偷袭。
还是偷袭邻居的首都大本营。
在极度紧张的时候，连时间都过得格外缓慢。
计时器的“咔哒”响似乎都比心跳要慢。
直至索亚的舰队消失在视野里，众人吊了半晌的心才终于得以放下，身上的衣服已经浸慢了汗。
伊殷不禁笑了起来，像是觉得他们的反应实在好玩，手里还端着温热的红茶，调侃：“怎么这么怕呀？”
“我在首都星放烟花的时候你们可没看到，难得这次有机会，我才特意让你们全员上舰的。”
她哼着曲儿，还晃了晃手中镶金边的茶杯。
下方站着的赫然是包括三位家世不菲的人质、调查局的阿尔法贝塔二人组、暂时任职伊殷秘书的瑟曦……在内的众位会馆客人们。
“烟、花……”元文澈喃喃着，迷惘地看着巨神兵的炮口。
令人绝望的是，他哪怕一开始不知道起因经过，可有看新闻的习惯，联邦使用了“碎星”毁掉了卫星的事迹已经传遍星海了。
原来也是她。
好像完全不意外，毕竟是她。
一旁的人皆不语。
只要有点常识，站在这座战争违禁兵器的里面就应该知道伊殷在说什么了。
可没有人敢说什么，无论是面对那只孵化的驯养虫后，还是这座比历史还要沉重的巨神兵。
星舰里响起了系统那无机质的提示音。
“反侦察系统正常运行中。”
“目标：索亚星系-主星。”
“请各位乘客保持身体平稳状态，舰队即将开始加速行驶，预计在三小时五十七分后到达目的坐标……”
伊殷指尖熟稔地滑过控制台，让舰队与战场保持远距离，潜行在索亚星系之中，异常顺利地朝索亚的主星加速航行而去。
……
索亚主星。
也就是类似首都星的政治、军事集中之地。
不同于适于作为水生类种族的索亚生存的海洋星球，主星是一颗工业星球。
只有40%的自然水资源，大片的陆地上被钢铁森林所覆盖，从太空中观测，只能看到大片的灰棕色。
主星上的控水系统保证着索亚们的生存。
帝国皇宫是一座由水电梯连接的巨塔。
此刻的高塔内，商议着第二天灾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
“报告！”
传令官迅捷地滑进了宫殿，声波清晰响彻整个空间。
“星系边界I-12星遭到域外噬虫的攻击！”
“疑似发现虫后的踪迹！”
“虫后？”索亚之王坐在水形的王座上，触足上的眼球诡异地挪动着，齐齐盯着下方众臣，“域外噬虫的虫后，不是都在人类那边吗？”
相比起通常的索亚，它的身形如一座小山般压下。
每一根触足缓慢挪动，都能带起黏腻又沉重的声音。
“据说人类已经成功击杀了一只虫后。”执行官在一侧补充，“联合会上，各种族分明友好主动商议，想让人类共享出虫后的尸体供于研究。”
“研究是为战胜天灾，可人类那方竟不识好歹，多次拒绝！”
“狡诈的人类！”
“现在尚且不知道这只是人类那边跑来的，还是第三只。”下方的臣子迅速回答，眼球咕噜咕噜转动，发送着波动，“但无论如何，不能让虫后继续靠近我们的星系。”
“没事，星球上有能量屏障，虫后轻易靠近不——”
“报告！”门口匆匆滑过来一只索亚，“I-12星的屏障因不明信号的干扰，意外故障了，正在紧急返修中！”
“……”
沉默似乎有些尴尬。
“那虫后呢？”有索亚问。
“虫后已经入侵到星球上了。”报告者立刻回，“被入侵行星上的信号受到了一定影响，怀疑有域外噬虫变异后辐射增强的可能。”
别说是像域外噬虫这种非常规生物，就算是星海内已有的特殊生命体都有可能在射线的影响下变异，再正常不过。
“有影像吗？”
“正在努力连接中…目前已收到了信号受干扰前的录像！”
负责联络的索亚慌忙地将录像投影在水墙上。
宫殿里霎时有几百只眼珠共同盯向了水墙。
因为信号受到了影响的缘故，录影难免差画少帧，但这都不影响所有在场索亚看清了画面中的巨型域外噬虫从天而降。
这只异形虫后是如此凶恶骇人，带着身后黑压压的虫群落上行星，毫不掩饰其侵略性。
或许只有恒星级的星海巨鲸能在体型上压过它。
它分明带着巨大的翅翼，却不属于飞禽类。
刚落到I-12这颗海洋行星上，就张开它漆黑的口部，冲入海中，如落入猎物巢穴的顶级狩猎者，仅凭有力的尾部推劲就足以在海洋中快速移动，开始疯狂地吞噬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咿——咿——”
令人头晕脑胀的嗡鸣声惊扰着包括影像后的生灵。
影像之中。
武装防护措施迅速启动，可不管是炮击还是能量武器，落到它的身上都像是挠痒痒。
加大的能量光束刚在这只异形虫后身上擦出伤口，索亚们以为起了奇效，刚准备加大攻势。
下一秒。
活生生的索亚也好，制作出的无机武器也好，都消失在了它如无底洞般的腹腔之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
虫后在吞噬着一切的同时，身上本就不深的伤口“嗖”地恢复如初，躯体仿佛在逐渐变大一点。
它不断在地面蠕动时落下酸液，发出“滋啦”的腐蚀声，地面也被灼出一个个洞穴。
“咿——”
虫后尽情地享受着进食，在疯狂中甚至会将周身飞过的域外噬虫的同族撕裂，再啃食殆尽。
铺天盖地，永无止境。
原本不少的索亚族群，在这样暗无天日的侵略之中迅速消失。
I-12行星，在域外噬虫降临的这一刻。
彻底变成了被掠夺的食粮。
而这只虫后，还在逐渐变大。
它随着吞噬的存在逐渐变多，胸腹部的巨瘤也开始变得充盈，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新的子嗣繁育而出，变成新的掠食工具。
“……”
传输过来的录像到此为止。
但光看这样的阵势，不用猜也知道，后面只会更加触目惊心。
再不处理，I-12行星在不久后，就会变成星海下一个孵化星球了。
索亚星系有巨神兵，却并没有如“碎星”般能应对孵化星球的特殊武器。
“陛下？”
臣子望着王座上的巨大身影，按捺着焦急询问。
索亚之王顿了顿，迅速传达：“全索亚听命。”
“集结绝大部分军力，舰队不限，前往星系边境，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处决域外噬虫虫后。”
“是！”
下方的索亚们立刻行动起来。
政令的执行需要时间，虫后已莅临本星系，要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下尽快。
执行官在王侧，见到索亚之王一改往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由得问：“陛下因何而担忧？”
索亚之王沉默良久，最终缓缓挪了挪沉重的身躯，将触足浸泡在王座下的浅水池中。
“这只虫后，与人类星系之前弑杀成功的那一只极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它说。
“您觉得它有可能是虫后复活吗？”执行官问。
“不。”索亚之王不屑于执行官这愚蠢的问题，“那一只虫后被人类残忍分尸了，星海中没有任何生灵能在那样极端的手段下复活，即便是天灾。”
“这只的脾性也与那只不太一样。”
在联合会的记录中，那只原始异形虫后自始至终都是潜伏在虫群的后方的，从来不曾正面入侵战场。
所以它一定是一只崭新的虫后。
“我很好奇一件事。”索亚之王俯瞰着高塔之下，“虫后的尸体还在人类联邦手中吗？如果不在，去哪儿了？”
它总觉得索亚星系的这只虫后，出现的并不自然。
边境I-12星的防护屏障损坏的也太恰巧。
太像是谁的阴谋。
“而且人类动用了巨神兵。”
索亚之王叙述：“但这几日我在联合会中，观察着那只懦弱无能的人类总统，却觉得并不是它下的命令。”
不光是它这么想，联合会的其他星系代表也觉奇怪。
牧恩总统作为人类沉得住气，表面工程也做得很好，偏偏面对诸多能通过脑波、声波观测的异星生命体，实在藏不太住事。
总统无能，那必定有人越俎代庖。
人类多如牛毛，若不注意就会到处爬，有个脾性强势的人很正常。可这样强势到敢越过总统的人，在之前的几十年内却并没有出现过哪怕一个，偏偏在天灾战争中出现了。
总感觉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甚至有点诡异的恐怖。
“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是因为第二天灾的降临吗？”
索亚之王呢喃着。
“陛下，我认为您多虑了。”执行官垂首，在索亚之王看不到的地方，眼球里却诡异地露出了机械镜头般的细小红点，“人类自百年前便逐渐势弱，连原初星都被海盗侵占，再无锐势。”
“人类尚且不弱于域外噬虫，在您的率领下，索亚帝国定然不会败于新天灾。”
“区区虫族，怎会胜过您？”
索亚之王遥望着远处的水上星港之中，不断有星舰升起，气势汹汹地驶向天空，越过天界线。
“也是。”
自索亚星系的主星始，各个星球上开始调遣舰队，前往支援距离虫洞最近的边境I-12星。
舰队一支接着一支依次启航。
整齐划一的星舰们在宇宙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长线，带着十足的火力赶往天灾侵略的血色战场。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讨厌的人类。”
索亚之王从巨大的王座上起身，身躯在宫殿中发出沉闷的重响，异于其他普通索亚们的紫棕色，它通身呈鲜红色，在光照下，每一根触足都如流动着血光。
执行官尽力压低着软体身躯，以衬出身侧帝王的强大。
其实只要是个智慧生命，都能听出此刻索亚之王口中“讨厌的人类”究竟是谁。
或者说，百年前曾经有个人类奇迹般统一了异星生物的厌恶。
绝大部分异星生物都视她为宿敌。
那个女人消逝得太突然，在包括索亚在内的长生种头上敲了一下，让所有生灵意识到她不过是个“寿命短暂的人类”。
可也是她，将所有生物的欲望无限制地扩大。
她可以，所以其他生灵也可以。
“这片星海需要一个新的主人。”
索亚之王屹立于宫殿十米高的拱形窗边，眺望着自己麾下被治理得兴旺发达的主星。
它的帝国繁荣昌盛，历经第一天灾的洗礼，渡过上一百年那个女人的暴政，绵延至今。
而这份繁盛将会持续下去，直至自己成为星海之主的那天。
它会实现那个人类未能实现过的宏愿。
恰在这时。
索亚之王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诡异的声波。
浑身上下的凸起眼珠开始颤抖着转动，金色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朝天空的方向望去。
它突兀地看到了一个极不自然的光点。
天空发着耀眼的蓝光，而光点越来越大，仿佛要覆盖到整颗星球。
索亚种族以声波辨别个体。
王族作为索亚中的极端特殊个体，具有一个别样的性质，在族群大量瞬间死亡时，会获得其记忆。
它看到水下街道的同胞们在茫然与迷惘中死去，看到尚为孩童的幼体被长辈拉着喊“傻孩子，快跑”，看到地面上包括植物在内的所有有机生命转瞬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实竟如古老的相片洗出灰白色。
眨眼之间，世界天翻地覆。
明亮的蓝光带来了寂静。
在身体与自己的臣民们一同消散的那一刻。
索亚之王在名为绝望的恍然之中，回忆起了这道名为“残酷”的辉光，曾在百年前见过不止一次。
是谁在高空中俯瞰众生。
是谁又将亲手毁灭试图负隅顽抗的、异星生物的未来。
她怎么……又回来了啊。
……
谁也没想到。
会有人轻而易举地穿过天灾密布的战场，停在了索亚主星的正上空。
巨神兵凝视着成群的舰队驶离主星，直至再看不清半点星舰的尾光。
舰队从黑暗中脱出，缓缓开始靠近主星。
“全舰上下，准备攻击。”
“战列舰以及驱逐舰作为掩护，不容许有任何错漏。”
机械电子音响彻全星舰，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巨神兵开始调整距离，进行第三阶段充能倒计时。”
“确认目标，精确瞄准。”
“发射倒计时……3，2，1……”
伊殷坐在属于她的银色“王座”上，通过巨神兵对准主星后的透明天窗，冷漠地俯视着下方土棕色的索亚主星。
她那友好值-500税收70%极端排外的鱿鱼邻居们。
她曾经在不同存档中不止一次屠戮过的敌群。
“你们的星系真美丽。”伊殷勾了勾嘴角，手撑着下巴，扬起一个美妙到恐怖的笑容，“但马上就是我的了。”
巨神兵的炮击口闪烁出瑰蓝色的光芒。
中子进行超规格的加速，化作一道水天蓝色的光线，在刹那间仿佛撕开了漆黑的太空，形成一道狭长的空间裂隙，最终落到了主星上的瞬间甚至辐射出了如天使头冠般的蓝色光环。
美丽的蓝光击中了主星。
无知者不知晓它代表了死亡与破坏，只是在窥见其光辉的瞬间便消逝。
一切生命都会消散在它平等的威慑之下。
只有无机质会尚存于这颗星球上。
系统：“已经过扫描，星球上已不存在任何生命迹象。”
蓝色的辐射流缓缓消散，星球的外在形态未变，但其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寂静弥漫在星舰之中。
无人敢对这样恐怖的袭击做出任何评价，更无人敢置喙伊殷的决策。
——有些人会称这种彻底消灭智慧生命，只保留无机质的做法为邪恶的战争罪行。
我们称之为高效。*
第46章 打仗勿扰 “我不需要活着的肥料。”……
星海联合会。
自打第一天灾降临后成立的共同体, 在百年后终于再一次讨论起了“正事”，也就是关于应对第二天灾的议题。
紧急时期，各个星系的势力表面团结一心, 通常不会缺勤。
但最近的两次会议, 作为成员星系的索亚之王都无故缺席了。
通常有特殊原因不来都会提前说明, 百年以来从未有变，所以联合会使者特意多次发送了信函，可都没有得到回复。
在联合会使者第三次发送询问信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回复。
回复是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打仗, 勿扰。
既没有遵循联合会信件的正式格式，也没有没有象征索亚身份的水印署名。
当使者来到星海参议会, 将这件事说予其他星系代表时, 在座的其他星系代表却神态迥异。
类似于人类总统牧恩，只是不理解或疑惑。
其中, 尤其是长生种族的星系代表, 神色格外诡异。
圆桌之上, 坐着形态各异的势力代表。
因为议会还没正式开始，大家坐得都较为随意, 还有心思调侃。
“这实在不像索亚之王的行事风格。”其中一位开口，在正式商议如何应对域外噬虫之前，语气尚缓，“是完全脱不开身吗？”
“说什么呢。”旁边笑了下, “人类前几日刚斩杀一体虫后，牧恩总统照样准时赴会。”
“况且联合会也不强制每位星系代表奔赴现场, 事务实在繁忙，也可以线上参会。”
而不是像索亚之王这般，连回信者都疑似不是当事人。
“索亚星系最近的虫洞紧贴着人类, 索亚们如果遇到袭击，你们竟然毫无消息？”坐在牧恩总统正对面的克瑞农一族代表开口。
它身躯呈花形，蕨叶形的触须如羽毛般垂落在四周，鳞茎撑在了这些触须的重量，自由的长相酷似生长在海底的棘皮生物。
因其漂亮的形状，玩家一般亲切地称之为小百合。
但也因为美貌，通常会被充作附庸和朝贡族，类似于萨摩一族。
（加了特殊mod也可以充作奴隶）
它们和索亚都属于水生类种族，虽然交流并不密切——索亚族的脾气属实太差了，但同住在海洋行星，多少会担心对方的安危。
万一哪天就波及到自己身上了呢，居安思危懂不懂。
“实在抱歉，忙于应对域外噬虫的攻势，无暇顾及地域外的事务。”牧恩面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你们第一个虫后不是打的很顺利吗？”它明显也很擅长聊天，话头一个劲地往牧恩的痛点戳，“第二只格外难打吗？”
牧恩皮笑肉不笑。
他也十分不理解在联邦指挥处“肇事逃逸”的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在短短一天内就深获军心的，在天衣无缝的配合下处理掉了第一只虫后。
她一走，虽然无人表明，但包括星海战场上的将领，总控室在内的所有人都失魂落魄的，和被勾了魂似的。
他想立刻下达对伊殷的通缉令，还被议会那群光说不做事的人劝下来。
又是说伊殷虽行事叛逆，但终归是人类同族，战时不适合内乱；又是说伊殷搅乱局势是小，暴露了议会和指挥处对联邦的风评影响大，不利于公众信誉……
反正恨不得有一万个理由！
她一个犯罪的两手插兜随心所欲地跑了，留下一地狼藉还要他这个总统来收拾。
牧恩幸亏是知道他们是被逼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被植入了精神控制芯片呢。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和其他族说。
“处理完第一只虫后，我方还需休养生息，以备战之后的长线战斗。”牧恩平静地说，“幸运的是，如今的事态都还在我们掌控之中。”
“还在掌控？真的吗？”
“好了。”其中一位年长的代表睁开头顶硕大的眼珠，声音平稳而沉闷，“实在有要事在身也难免，谁都有脱不开身的时候。”
它看向使者：“索亚星系在星海联合会有着重要地位，以防万一，联合会按规定将派遣使者前往‘探访’。”
诸位皆沉默表示同意。
“是。”联合会使者点头致意，“我现在就去安排。”
说完就匆匆转身离去。
“但愿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年长之辈低声说。
坐在侧方，同为长生种的最能理解它在担心什么。
那封来自索亚星系的回信极具个人色彩。
上一个行事如此不羁的人类，一手架空联合会，将星海联合会的信誉置之度外，又将参议会变成了她的一言堂。
分明自身所属联邦制，却比在座的帝国还要赤祼逼人。
他们很快进入到正式会谈。
索亚之王缺席的事也不过参议会的一个小插曲。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看似不重要的缺席，会给未来的他们留下无穷的隐患。
……
原·索亚星系。
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一夜之间失去了主星、种族帝王、主事权、巨神兵、军事管理处以及无数同胞等等，艰难残活下来的索亚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啃食毁灭，仿若大厦将倾。
没有索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在主星的血亲眨眼间失去了讯息，传达不到任何信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密密麻麻的域外噬虫虫群已从上空降临。
众索亚军士，受主星之命乘坐上战舰远航迎击天灾，有的在战斗中骤失战局指挥，有的则航行到一半就断开了连接，在一头雾水中正面撞上了虫群。
临机应变，但伤亡不浅。
它们不断的朝主星发送信息，却如一粒水滴落入海中，始终没有收到过任何回应。
超光速引擎让它们能在行星带之间快速跳跃航行，但也让它们根本没看到那束带来死亡的蓝色光束。
可域外噬虫近在眼前，哪怕心中再疑惑，也没有索亚战士能够调头返航，只能努力联系就近行星上的战局来策应现在的局面。
索亚们还无法想象。
主星已经改天换日。
它们耗巨资建造的玉座上也已经坐上了一位新王。
水晶高塔形的王宫以海面为分界线，上下对称，由于索亚之王异于常态的体型，最高一层的楼高极长，王座也极宽大。
显得此刻坐在上面的伊殷格外小巧。
伊殷皱着脸，一边用手划拉着王座旁刚修复完成的电子屏，一边吩咐着被她用巨神兵带到主星上的家政体们：“快快把座位下的水抽干，潮气重得我年纪轻轻都要得风湿了。”
中子流破坏了主星上的所有智慧生命，同时对电子产品也具有超强的毁灭性，主星上的大部分基站现在都处于不能用的状态。
歼星一时爽，救星火葬场。
伊殷考虑得很周密，在首都星独自搞事的时候，就远程命令原初星的机械工厂源源不断地给她生产小兵，哪怕被人质提醒生产量已经远超出使用规模了也丝毫没有停下。
NPC根本不懂她精妙绝伦的安排！
伊殷为了不耻辱开控制台回档，都是做一步想十步的！
她带到主星上来的机械体型号应有尽有，从照顾她生活的家政体，负责建造、生产以及检修的工程体，处理残余俘虏的战斗体以及地质勘察的观测体等等。
几乎是举家搬迁，在不影响原初星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压着星舰的最大载荷，把能打包的都带来了。
伊殷手中的这块主控屏就是索亚之王的“遗物”。
屏幕上记录着本星系内所有信息，包含所有星球、星球地貌特征、土地是否适宜种植、军械分布、星港内库存，哨站分布等等更细节的东西。
总权限当然已经归属于伊殷了。
家花哪有野花香！
伊殷比起人类所属的星系，总是会忍不住将贪婪的小手伸向红名邻居家的地盘。
虽然大眼鱿鱼们性情高傲，友好度跌破下限，关税还奇高，可能因每根触手上都搭载了一个脑子，其帝国的科技发展极快，唯独杀伤力不高。
但索亚的星球不光很非常适合种地，它们本身还是游戏官方钦定的十全大补肥啊！
种花人刻在骨子里的种田基因。
有哪个玩家能拒绝一整个星系的种田资源呢？！
索亚们可是连自家研发的巨神兵，搭载的武器都是能将一般星球改造成湿润海洋星球的“巨大喷流”啊！
种田流玩家必杀榜第一名的含金量。
不必多言。
只是现在地图上还有大片“红色”索亚敌军，昭示着这个星系还没有完全属于伊殷。
星系内的星球多意味着资源多，同时敌军也格外多。
伊殷忙着处理境内的战斗，也正因此，联合会屡次发来的信函都没空搭理，直到系统提醒，才在第三封信寄来的时候回了言简意赅地一句别烦她。
一般人可能容易被乍一看大名鼎鼎的星海联合会震慑住。
伊殷不会。
此政治机构，玩过歪国游戏的懂得都懂。
本质上是个会根据成员星系势力水准，通过赋予特定“职位”给予成员星系，比如说贸易产出、人口资源生成、宜居度等等一定加成。
而作为联合会中不可或缺的参议会，也就星系主会通过“投票”来决定各项“议案”。
大概就是一些贸易、战争和科技之类的问题。
不太重要。
只要知道这些投票是根据玩家的“影响力”来决定就行。
而影响力由玩家势力的经济、军事、科技水平按不同权重组成。
事情发展到这里，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这三要素里有一个明显到在闪闪发光。
只要数值堆得够高，联合会里你就能拥有惊人的“一票决定权”，哪怕在所有外交国你的风评烂穿地心，在联合会里，表面上你也是正义的使者！
你的意见很有道理。
但有什么话你留着和我的巨神兵说吧？
总而言之，伊殷的计划很简单粗暴。
她现在只要将星系内的所有敌军处理干净，好好把养育她的小虫后，以战养虫，孵化大量的虫族舰队，在所有其他星系都被第二天灾啃得半残的时候出场，就能惊艳所有异星生物。
完美的计划。
伊殷兴致勃勃地在屏幕上标记着不同的星球。
其中水资源丰富，土壤质量好，宜居度高，适宜种地的为第一档；
环境偏恶劣但辐射不强的为第二档，拿来作为工业星球，主要建设机械工厂和武器库；
处处不行，高危险还辐射强的为第三档，刚好给虫后寄生，当作孵化星球产出虫群舰队。
“嘀嘀。”
屏幕上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伊殷挪了挪视线，就看到有红点舰队飞往主星上空，正在准备降落。
狄俄尼瑟恰好发来讯息：“索亚的舰队正在试图登录主星，是否需要将其击落？”
“不，不用。”伊殷不假思索地回，“让它们安稳落地。”
索亚们还不知道主星上发生了什么。
现在临时拨过来查探的舰队只是一小部分，大部队还在打域外噬虫。
那只体型逐渐膨胀的虫后吃爽了，帮她吸引了至少80%的兵力，剩下的不过是驻守军。
“我会让留守在星港中的战斗体将下舰的索亚军队处理掉。”伊殷随意地说，“家政体们会收集它们的尸体，等星球改造后再使用。”
……使用。
有时候，她语句里可能不经意的一个词，在普通人的耳里似乎都显得毛骨悚然。
瑟曦作为伊殷如今的秘书，一直站在一侧记录着伊殷命令，察觉到身侧的元文澈脸色苍白，抬起手让他往自己身后挪了挪，避免直视王座上的伊殷。
不怪元文澈一个普通学生，哪怕是经历过各种残酷纷争的瑟曦，在面对伊殷时都显得像是小儿科。
果断利落的决策，天马行空的战术，毫不留情的杀戮汇聚于一个看起来过于年轻的人身上。
在遇到伊殷之前，瑟曦从不知晓一个人能恐怖至此。
伊殷似乎天生不存在畏惧之心。
世间一切在她眼里都是可供给她揉搓把玩的。
天灾可以拿来当宠物豢养，人类同族可以随便欺压戏耍，有智慧的异星生物亦能剁作肥料。
伊殷在他们面前从不高高在上，态度也是随意而亲昵的，遇到有趣的玩具和棋盘都会洋溢起笑容，也只有这个时候她的言行举止会符合她外表的年龄。
可也正是因此，当这个熟人毫不避讳、习以为常地展露出她自以为“正常”的残酷时，才会让旁人如产生恐怖谷效应般，毛骨悚然。
仿佛一个未知的“异类”披着一层普通的人皮，在和他们共同相处。
“您已经拿下了主星和I-12形象、I系3卫星，Z星……在内的星球控制权。”瑟曦看着手中的资料，嘶哑的声音在安静到只有水流声的宫殿内清晰无比，甚至隐隐带着混响。
“那么您打算如何处置剩下来的索亚一族？充作劳动力还是？”
伊殷扬起一个困惑的笑容：“我没有说过吗？”
“哦，我可能忘记了。”她眨了眨眼，随意地丢下一个炸弹，“我是机械种族之主，你们看到的那些机械生命并不是我的工具，而是我的……族群？”
伊殷当人类当久了，有些她知道的事忘记她捡的属下不知道。
“我不缺劳动力，更何况是红名叛军啦。”伊殷戳了戳屏幕，认真地解释，“而且你们见过有脑子有思想、会到处走动、还有可能举兵谋反的肥料吗？肥料也不需要保鲜吧？”
她笑了几声，自以为幽默地开了个玩笑。
“至少我不需要活着的肥料。”
很显然，在场没有人笑得出来。
沉默弥漫了几秒。
伊殷顿了顿，问：“不好笑吗？”
“……”
尽管她看起来像个试图融入大家会话、不太合群的低情商同学，但没有人敢接这个茬。
也没有人心疼她，不如多心疼自己。
这几天从孵化虫后、袭击邻星系、以微势和敌舰队擦肩而过，灭杀行星的刺激下，单独拎一个出来都足以吓混人，还一个接一个重叠着来，理智之弦早已越过弹性极限，整根绷坏了。
更恐怖的是，都成功了。
元文澈对上伊殷好奇的目光，小心地开口：“巨神兵毁灭了主星上所有的生灵，微生物也没有幸免，你有打算过要怎么修复吗？”
其实星海中有改善环境的技术，还有很多种。
但要改造行星环境的技术手段，没有一个是便宜且好弄的，至少以伊殷现在的资金水平不可能买到。
“哦，这个我在开炮前就已经想好了。”
伊殷抬了抬下巴，抬起手，指尖一转，手心出现了一个散发着深绿色幽光的球体。
球体看上去直径30厘米，如同一颗被藤蔓包裹着的种子。
元文澈看着这个东西，脑子虽然还没想起来，理智已经觉得十分眼熟了，脑中的警铃不由得狂响起来，谨慎地问：“这是哪里来的？看起来很……贵重。”
他试图委婉地用了个不太犯法的形容词。
“机械中枢在帮我运虫后卵胎的时候一起寄过来的。”伊殷掂了掂这颗种子，“这是埃鲁夫一族最后的遗种。”
她一说，元文澈马上就想起来了！
埃鲁夫族遗留在此世最后的踪迹在异星灭绝生物博物馆里，而这颗遗种大概率是——大统领的库存。
瑟曦面上是平淡的了然。
早在和伊殷第二次在博物馆里见面的时候，她就直面了第一天灾的特殊对待，现在看到区区一个遗物，根本不意外。
“它能将这颗星球的宜居度调整为100%。”伊殷拨弄了下这颗散发着幽光的种子，松开手任由其从高塔上落下，直至碰到地面的瞬间消失不见。
特殊事件道具而已。
伊殷是如此稀疏平常。
在旁边的人眼中，随着种子消失不见，水晶高塔之下，陆地土壤开始隐隐变色，原本已经失去任何生命迹象的地面突然冒出了青绿色。
如森林中的精灵唤醒大地，虽然颜色还很浅淡，但目之所见的地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焕发了生机。
仿佛空气开始流动，恒星之光穿过火漩涡般的云层，虫鸣鸟啼游鱼跃出水面。
蔚蓝色的海面上甚至出现了彩虹。
令人心悸的死寂感从这颗星球上缓缓褪去。
——如同神迹。
如果说巨神兵歼灭了整颗行星的有机生命体是可怖的壮举，而眼前看似平淡普通，实则转瞬便改变一颗行星更像是不可能的神迹。
至少在任何智慧生物的认知中，都不可能出现以一个“物品”简简单单就重塑生态圈的奇迹。
童话都不会这样来描绘魔法。
现在却清晰地出现在了确凿的现实之中。
在这一瞬，不管是瑟曦还是元文澈，乃至于还留在主星上的其他活人，都诡异觉得这个世界、甚至是自己……都有可能是虚假的。
好半晌过去。
伊殷已经坐下，继续旁若无人地戳着她的屏幕。
瑟曦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试探着问：“您和机械中枢是何关系？您说您是机械种族之主，那您也是它的主人吗？”
她并不是真的在问伊殷和机械中枢的关系，只是借这个问题来侧面问伊殷的身份。
只是机械中枢似乎是个重大线索。
却不想。
“不。”伊殷皱起了眉，神色古怪中透着冷意，“机械中枢属于天灾，并不属于机械族，我和它只是暂时互相利用的关系。”
“准确来说，它算是我的敌人。”
她处理索亚星系确实是计划中的第一步，但至今谨慎的没有完全对人类星系下手，也有她的虫族舰队完成养成前还无法处理这个第一天灾的缘故。
在她有足够的兵力能够打倒另一方前，都不可能存在绝对的信任关系。
瑟曦怔了怔，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她。
明明伊殷的理论是有理有据的，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也说不出来。
“紧急新闻！紧急新闻！”
几人的光脑突然震动着响起来。
元文澈惊愕地点开光脑，打开特别关注里弹出来的新闻。
“联邦已发布重大通缉令，通缉对象为——伊殷。”
“罪名如下：偷盗联邦绝密信息、绑架联邦执法人员、违法克隆大统领基因……数罪叠加，最终悬赏金为十兆星币！”
伊殷本来刚指挥着战斗体和索亚残党们打得正起劲呢，突然看到这张通缉令，缓缓挑起眉，面露疑惑。
好长一大段，看的玩家要晕字了。
“克隆基因？什么东西？”伊殷迷惑地重复了一下，在下方几人难辨的面色中随意地摆了摆手，“算了。”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新闻镜头里那个跨性别总统伪善的笑脸，苦恼地垂眸喃喃自语。
“这个总统有点碍事了。”
“……杀掉吧？”
第47章 刺杀总统 “通缉她，不惜一切代价。”……
联邦参议会。
“不同意？”
“你们除了‘不同意’, 还能商量出什么？”
牧恩总统看着桌前坐着的数个熟悉面孔，气笑了。
“我任职总统这几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官员, 多次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绞尽脑汁, 就为了区区一张通缉令。”
伊殷哪里配不上一张通缉令？
几十年来, 即便是重大政治罪犯也比不过她随手做的一件事！
“总统阁下。”白发的老头缓缓开口。
他作为第一席议员多年，不知熬走了多少个总统，每次遇到难以调和的问题最后都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局面，“我们能理解您想为联邦解决忧患的心情, 但现下境况实在特殊。”
“特殊？”牧恩冷笑，“我都没有追究你们是怎么一步步把她一个无资历的外来者送进指挥处的, 只是单单给她发通缉令, 已经是轻拿轻放了！”
被内涵到的四席议员面不改色，眼神沉冷。
联邦总统所持的权力, 并不足以撤销被多方举荐任职的多名议员, 他在颁布通缉令这件事上争执了几天, 死不罢休，话也说得格外难听。
伊殷固然行事不羁, 但她本质上并没有伤害到人类的利益。
区区一个虫后，就当是被炸碎了也无所谓，也正如伊殷自己所说，还特意给他们“留”了一个虫后, 他们至今也没有解决掉。
伊殷成功入侵了联邦的权限系统，要查验的是构筑网络的机械中枢, 所谓言语“蛊惑”了星海战场的士兵，要烦恼的也是指挥处和舰队的将领。
牧恩如此暴怒，归根究底也并不因伊殷的“罪行”, 而是她对他这个总统视若无睹，侵犯到了他作为联邦总统的权利。
文帝戈撇开眼，没展露出自己的不屑。
“不发这则通缉令，你们谁能担得起她擅自启动巨神兵的责任？！”牧恩愈演愈烈，“哪怕不顾及我的誓言，外交损失谁来承受？”
“咳咳。”依莎贝拉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笑着说，“我认为应对天灾战争在先，至于外交，也可以等看战争结束之后，还有哪些星系具有外交的价值。”
她这话说得实在损，就看战争结束后是不是有星系直接就原地消失了，还省了外交部的工作。
至于牧恩总统那和平主义的誓言，在公开演讲哄哄无知公民也就罢了。
怎么还在他们十位面前说呢？
牧恩视线挪向其他人，试图施压。
“我始终认为通缉令可以发。”徐德眉头紧皱，注视着牧恩总统，眼神里透着希望甲方能有脑子但通常对方难以理解的深意，“但不是现在。”
牧恩实在不理解，向来和他站一边的徐德面对伊殷的事上都不惜站到其他船上，虽然试图冷静，但语气难免有些躁：“那徐先生觉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徐德沉着脸色闭了闭眸，无言中透着淡淡的绝望。
“天灾战争结束之后，亦或是你们查出了她究竟‘凭什么’入侵了联邦系统，越过所有人的权限开启了巨神兵，还在重重围追堵截下毫发无损地逃离了首都星。”
徐德年岁不小，在座之人的学历也都不低，不知为何他在对话时总是有种驴头不对马嘴的奇异感觉。
答案不是都在题面上了吗？
牧恩总统嗤笑一声：“确实也不排除机械中枢年久失修的可能，有些人留下的遗产也没有多可靠。”
徐德：“……”
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确实，一个全新的思路。
他如果不是险些在自家床上被伊殷一枪爆头，也不知道原来还能这样解释。
圆桌上常站中立，也一向不怎么主动提议的奥兰先生突然开了口：“我有一件事想说。”
其他人望过去。
作为众人之中，损失最为惨烈——在星港监视镜头里，独生子于大庭广众之下被伊殷顺手掳走了，目前还下落不明的人。
原则上来讲，他应该是最恨伊殷的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最不适合说话的人。
“抛开天灾战争指挥处的颜面不谈。”金奥兰面色沉静，语气和缓，仿佛真的不恼不怒，在讲道理，“总统，真的要通缉一个拯救了原初星的年轻女孩吗？”
场面倏地一静。
他这句话里其实有两个重点，一个是拯救了原初星，另一个是女孩。
原初星对于大统领有别样的意义，对于百年后仍对大统领念念不忘的联邦公民更有格外的意义。
原初星主权遗失的那十几年里，联邦遭受过无数指责唾骂，包括前几个总统在内，全都在演讲中被直言懦弱过。
大统领在世之时，联邦的领土只会向外扩张。
她死之后，一切都变了。
伊殷拯救原初星一事当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最终并没有热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但——如果联邦胆敢治罪于她，事情一定会瞬间闹到沸腾。
不要小看舆论的力量。
牧恩总统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面色阴郁了许多，如同面对的不光是伊殷的罪行，还有积年累月压在无数继任总统头顶的沉沉阴云。
金奥兰想提醒他的并不单是这一件事。
还有原初星的贸易线路，与海盗积年累月的利益交换，议会的议员沾了边，牧恩本人也脱不了干系。
这个刺向他们的“刀”，本身就是他们主动递出去的。
“你担心血亲被撕票？”第五席见牧恩神色明显被影响，开口问起。
“你们要这样想也无可厚非。”金奥兰平静回答，“事实上，无论是出于利益，还是考虑到子嗣的安危，激怒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呵他这么说也不过是和这群人在演。
艾瑞克好不好他再清楚不过，那个坑爹的死孩子天天给他的妻子梅芙拍照，各种分享他在原初星下地种田，了解民生，现在还去了异星旅游，脸都晒黑了一圈。
说是人质，但看艾瑞克的样子比在首都星的时候还自由，偶尔被伊殷伸手要东要西，就当是给抚养费了。
如果不是怕太过明显，梅芙都想亲自去一趟原初星。
老人沉思片刻，温和地开口：“阁下，我认为天灾战争于您而言不一定件坏事。”
牧恩问：“什么意思？”
“巨神兵已动，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老人说，“天灾战争结束之前，星系之间的势力一定会有所变动，如依莎贝拉所说，过去的利益纠葛不一定再生效。”
“恰好即将决定您是否连任的关头，您不一定需要再坚持‘和平主义’……公民也不一定真的需要一个‘和平主义’的总统。”
“您能理解吧？”
牧恩当然懂他的意思。
他的和平主义也不过是和星海联合会其他势力的“生意”罢了。
出卖联邦的利益，从而换取自己的利益。
这是许多总统都在做的事，他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牧恩沉着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总之。
这一次有关伊殷通缉令的争论，最终也以牧恩的放弃而不了了之。
牧恩虽然心中不虞，但在多重考虑之下也只能作罢。
他与伊殷只在总控室申请巨神兵时，通过电子屏幕对话过一次，全程不超过一分钟，可她当时的模样却一直清晰刻在他的印象里，如幽灵般久久不散。
不知为何，似乎只要还没不解决她，他心头这股极其强烈的不安感就没办法消失。
这也是为什么牧恩在议会重重反对下，还坚持了好几次。
恰在牧恩在总统办公室处理正事之时。
“叩叩。”门被敲开了。
“谁？”牧恩问。
第五席的身影进来，忽略了身后紧张的秘书，将门在背后关上，手中拿着一沓纸质报告，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总统阁下。”
“我这有您可能感兴趣的资料。”
牧恩狐疑地看着她走上前将那一册文件放到桌上，拿起来翻开的第一页的照片，脸色就乍然凝住。
“这是……”他压着声音。
“我意外看到的时候也很惊讶。”第五席面带无奈，眼里却满是嘲笑，像是没想到有的把柄近在咫尺，却被绝大多数人忽略了，低语，“谁能保证这位犯罪者小姐会不会擅自再侵入一次联邦系统呢。”
“人如果有这样的能力，有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
她说：“议会的那几位反驳您的议员沆瀣一气，心已经偏了，您再不作出决断的话，连任总统的事不一定会如您所想的那样顺利。”
牧恩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资料。
资料上甚至并不是被特意封存的记录，而是图书馆里的传记、知名广播机构的纪录片里都有的——大统领年轻时的模样。
但包括牧恩在内，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似乎都只会记得“名人”最具有特色的模样。
比如说教科书上的照片，流传下来的画作。
而大统领的权力随着她年龄增长不断疯狂扩大，坐在轮椅上半边脸部已经机械化的衰老时期。
端粒的衰老不可逆，她的野心也从未减少半分。
一叶障目，不过如此。
过去总有人提出“如果大统领还在世、如果大统领复活了，现在的联邦会是什么样”的假设，但终究也不过是虚无的幻想。
现在，伊殷确实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一出现就让诸议员替她发言，初到指挥处就能说服众将，胆敢号令星海全军，甚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决了虫后。
在伊殷之前，这一切都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离奇事件。
但如果她真的和大统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牧恩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背后就一阵阵发寒。
仿佛窥见幽灵破开坟墓咧着嘴朝他招手。
伊殷究竟是大统领本人，还是大统领的基因克隆体，在他看见这些照片的时候就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当权者敢去赌这亿分之一的可能性，至少牧恩不敢。
“违法克隆基因是重罪。”第五席面带微笑，“尤其是克隆的是‘那位’的基因……这件事能引起的舆论，已经足够压制住她拯救原初星的功绩了吧？”
刚刚还被拿来反驳通缉的理由，现下已经不再成立。
在违法克隆的重罪之下，媒体只要稍作引导，伊殷拯救原初星的事件，就会直接衍变成始作俑者想拿来“卖情怀”的故意作秀。
公众最厌恶自己的情感被拿来恶意消费，对大统领堪称疯狂的造神最终一定会反噬到伊殷身上。
牧恩的脸色骇人得可怕，眼神不再有任何犹豫。
莱曼家族宁愿舍弃在联邦的多年地位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她，自军校毕业的天才少将毫不犹豫地叛逃出首都星，一遇到她，所有人就和失了魂似的，连是非曲直都不在乎了。
在这样1:1的相似度之下，有没有证据已经不重要了。
“整理她的罪行，直接发通缉令。”他阴沉地说，“这件事你马上去办，越快越好，我会派人配合你的计划，不计一切代价。”
“明日我会在都会特区的国立广场前，面对来自全星系各地的民众演讲。官员也好议会也好，都会忙于此事，”
“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结果。”
牧恩说罢，就开始迅速联系起相关的人，既要让通缉令的事一路开绿灯，也要开始筹备起明天的演讲。
这个时候。
他还没有预料到的即将发生的“意外”。
……
演讲日。
国立广场上。
白鸟高飞，彩旗挥舞，机械兵和守卫军士伫立于演讲台的两侧，身形整齐划一。
下方不光坐着议员、高官，还有各个星球前来的指挥官和使者，肩配勋章的将士，身有表彰的公民代表。
其后是记者和摄像师，都穿着正式齐整，调整着状态和镜头。
这是一次公开的、面对全星系的直播演讲。
既是对天灾战争的总结、鼓舞，也暗中影响牧恩之后连任是否能争取到足够的支持。
所有人万众一心，哪怕是对牧恩心怀不满的人，也为了联邦的形象，民众的信心而做足了准备。
广场东边，偌大的时钟“咔”地走到整点。
古朴的钟声响起，激起一片飞鸟。
牧恩穿着正装，雪白的长袍被金扣压在肩上，后面绣着联邦的徽记，走到演讲台上，扬起温和的笑容。
“大家好，我是人类联邦现任总统——”
演讲正式开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文帝戈作为议员中处理应急问题的人，站在镜头拍不到的侧边，突然受到了詹家的几条来讯，疑惑地点开。
詹【这封通缉令是怎么回事？】
【截图.png】
【这个女孩来自原初星？你们要给她定罪？】
附的赫然就是通缉令的照片。
文帝戈看到这张通缉令的瞬间，瞳孔不自然地放大，十兆悬赏金是联邦的最高规格，一般死刑犯都配不上这样的金额！
她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演讲台上摆着一张充满欺骗性温柔面孔的总统，没想到这家伙会动用不知多少手段，瞒天过海才发出这则通缉令！
文帝戈都没来得及去回复发问者，刚想动手去撤通缉，就发现在发出的时候，推手就已经将这则通缉令送上了热点新闻，全平台都上了热门。
——十兆悬赏实在太少见了。
百年来未得一见，还刚好涉及了“大统领基因”这样的热点，一下子爆了起来。
【克隆谁！？（震惊）】
【真的假的？】
【大统领的基因不是被特别保护吗？怎么会被克隆？联邦干什么吃的？】
【说是克隆，有证据吗？有基因鉴定报表吗？】
【这个女生不是之前上过新闻的那个说拯救了原初星的那个吗，不是说给她授勋了吗，怎么突然通缉了？】
【啊？拯救原初星？什么时候的事？】
【是她？！】
【等等，和原初星有什么关系？她不是之前在S网上爆火的那个TOP主播吗？那个什么一分钟暴力美学剪辑（附链接）】
【什么主播？！】
【等一下，这两个我都知道啊，但她们是一个人吗？！（大受震撼）】
【……你没发现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吗？】
【我怎么会把军事政治新闻上的名人，和我在S网冲浪看到的主播联系到一起嘛（笑哭）】
【你们先别迷茫，让我先迷茫】
【（从犄角旮旯的纪录片里，翻出了总长达8小时但只有短短10秒的大统领年轻时的录像）】
【确实，一模一样啊（指）】
【……】
【我靠这真的一模一样啊！】
【教科书上她明明不长这样啊？！】
【虽然S网各种大统领和异星生物的野史，还有各种梦男梦女文，都说大统领年轻的时候就英姿勃发，我当时还没GET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恍惚）】
【你们是说，我曾在直播间里对着一个和大统领年轻时一模一样的主播喊老婆是吗……那很禁忌了（抱头）】
【情理之中，朋友。】
【人之常情，没事的。】
【唐突一下，十兆的悬赏金好夸张】
【这位所谓的克隆体偷盗联邦绝密信息，绑架执法人员巴拉巴拉一大堆，还有所谓的克隆大统领基因，我想问一下。】
难得有理性的人发言【这位准确来说，属于是“被”克隆出来的对象，那克隆大统领基因是另有其人吧？为什么要悬赏她啊？】
【……有道理啊！】
但很快，就有人故意开始混淆黑白，开始搅乱网上的信息。
【联邦肯定有联邦的道理】
【悬赏她很可能是想把幕后的真正推手钩出来】
【所以，所谓少年英杰拯救原初星其实只是为了蒙蔽联邦的一出戏码？真正目的是偷盗联邦绝密？】
【违法克隆大统领的基因，这是对逝者的侮辱啊。】
文帝戈：“糟了……”
她看着星网上密密麻麻的信息，虽然提前和伊殷说过联邦想通缉她的事，但也没想过会闹得这么大。
文帝戈还来不及分辨克隆的事实真假，迅速给伊殷发去信息。
事已至此，这件意外事件必须得到妥善处理。
牵涉到大统领，没有任何一件小事。
尤其是在天灾战争期间会格外严重。
此时此刻，因为这则通缉令的新闻，许许多多的人给伊殷发去信息。
不光是联络人里本就不多的人。
还有伊殷S账号里那已经足足有几千万的粉丝，随着通缉令发出的事，数量又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上涨。
账号空荡荡的，仅有一条月前曾火过一阵的“礼貌询问农学教授”的帖子。
短短十分钟，就已经破了亿。
私信一直挤在红色的999+，不过当事人最近忙到根本没空上网，自然就看不见了。
通缉令的新闻一爆出来，还在索亚星系的主星上的活人都冲向了水晶宫。
其中，詹姆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伊殷长相问题的人，只是没想到现在才爆出来，或者说，恰好在这个时候爆出来了！
詹姆咳嗽着从水电梯里走出来。
刚好对上已经在王宫顶层的元文澈欲言又止的眼神。
“通缉令的事——”詹姆抬起头，就注意到旁边的水幕上正播放着总统演讲直播，声音不由得卡壳了下。
他看向王座上的人。
伊殷侧躺在偌大的王座上，手撑着下巴，脸上还带着明媚的笑容。
詹姆来了，她黝黑的瞳仁也随之往下一挪。
“你们知道吗，我有一个喜欢的科幻作者，他曾在小说中写过一个情节。”伊殷声音轻快地开口，大拇指配合食指比了“枪”的手势，指尖直直指向水幕上的微笑着演讲的总统。
恒星光无比明亮，落在总统的金发上，衬得其眼瞳蔚蓝如海，颇能哄骗无知公民。
“科幻的艺术。”
伊殷眼神透出些诡异，面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3。”
她伸出手，突兀地开始倒数，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不自觉被她揪起，头皮发麻，不知道即将又要发生什么恐怖的事。
空旷的水晶宫中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2——”
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幽暗天边。
远在首都星上空的太空防卫系统，蓦然闪烁起了阴森的红光，在监控人员惊惶的目光中，以远距离闻名的轨道狙击口蓦然诡异地调转了方向，指向了下方的首都星。
充能蓄力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完成。
炮口汇聚的光束亮的刺眼。
伊殷在笑声中，手指倏地一动。
“——BOOM！”
下一刹，伴随着无数惊恐的叫声。
画面里上一秒还在振奋发表演讲的总统，在四溅的血花中被轰飞了半张头颅。
直播也在模糊如噩梦般的画面中“咔”的戛然而止。
第48章 星网热议 震惊！通缉令刚发总统就意外……
现场一片混乱！
演讲台上的身躯在血红色的喷泉中轰然倒下。
“全员戒备！保持肃静！”
士兵立刻围住演讲台四周, 机械体们亮着警示灯开始检测。
在台下众人的惊呼中，文帝戈直接带着急救医生冲上了演讲台，只是当看到地上一大滩红黄相间的浆液和失温的躯体, 眼神齐齐都凝滞了。
牧恩总统遇袭。
一击毙命。
这一瞬间, 除去对于牧恩乍然死亡的震撼, 在场身处联邦对政治极其敏感的人齐齐开始思考，总统遇刺的后续安排。
首先是平息舆论，查清总统死因和凶手，其次是准备应对各方势力的争斗, 再准备一个合时宜且最好利益相投的新总统……
众人心思各异。
文帝戈凝重地退到一边，任由医生们处理事故现场, 拿着光脑开始联系调查局, 很快就收到了通过了从星外防卫部层层呈递上来的紧急讯息。
——太空防卫系统的轨道狙击炮突然调转了方向。
但监察员工没有检测到任何“骇入”的痕迹，机械中枢也判定没有任何外来痕迹。
这个恐怖的事迹, 最终被多方判定为……
“意外故障？”文帝戈不可思议地喃喃。
你是说, 首都星上百密无一疏, 只杀外敌的的轨道炮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恰好”击杀了联邦总统吗？
编故事也不是这么个编法吧？！
文帝戈不负责媒体宣传这一方面, 也知道不能把这种荒诞的事实传达给民众，肯定会引起恐慌的啊！
“你觉得是凑巧吗？”身侧人开口问。
“当然不。”文帝戈皱起眉，越想越心惊，到底是谁能这么肆无忌惮, “但这件事太……”
“答案没有那么复杂。”徐德平静地说，“她不耐烦了。”
他最初也没想到牧恩会把各种手段用在这张通缉令上, 但在看到涉嫌大统领的基因克隆时，突然意识到了牧恩在惊惧什么。
牧恩也好，其他总统也好。
在面对那个人、即便只是面容相同的人的时候都无法做到风轻云淡, 心平气和。
至于伊殷，她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是伊殷吗？
她看到那则通缉令了？所以她又侵入了联邦的权限吗？
她径自改变了轨道炮口的方向，正如那天她越过总统，启动了巨神兵吗？
文帝戈拿着光脑的手一顿，目光定在了联络人里小鹦鹉头像的伊殷，犹豫半晌，百感交集，心中其实有了答案，最终还是没给她发信息。
此时，星网平台S站上。
热门上最高的两条赫然是。
联邦：牧恩总统于演讲日遇到刺杀…（新闻）[爆][置顶]
下方第一条，还是之前因为重大通缉令没凉下去的人名TAG。
#伊殷#。
热门评论联邦舆论控制中心设想的方向截然相反。
一天被两个绝世大新闻砸到头上的网友们，此时正如在瓜田里肆意穿梭的碴。
第一条高热门评论就是
【时隔多年总统刺杀。】
【有点怀念】
下面追评是【看到大家嘴都和淬了毒似的，我就放心了】
【太好了！总统被刺杀了，我们有救了！】
【哈哈】
【我早就想说了，他真的很装（无语）】
【一上任就自诩和平鸽，操着“星际间要和平共生”的大旗，恨不得和大统领建立的联邦切割，明里暗里贬低她，还当别人听不出来，也没见他有什么政绩。】
【都什么时代了，变性手术不知道有多发达，这家伙还非要装模作样维持他‘跨性别’的身份，既要又要，建议赶紧剁掉哈】
【（刀）（呲牙嘻嘻）】
【人已经死了，那是不是能顺手查一下他的账？（小心翼翼）】
【超绝劲爆，一总统死，万岗生，又能给经济会计专业的同学提供就业岗位了？！】
【有无人懂，在他上任说自己是‘和平主义’的瞬间我就想换总统了，可算等到这一天了！】
【只有活得久，讨厌的总统会自己去死】
【在直播间断网的那一瞬间，你心里想的是总统的生死，还是担忧暗杀者的安危……】
【最支持刺客的一集】
【我的朋友，藏好，剩下的舆论由网友来处理（坚毅）】
【人尽皆知，大家想要的是大统领转世（微笑）】
【联邦：诶？我偏不！】
【哈哈哈哈牧恩也知道啊，那个对伊神的通缉令百分百是他下的，他看到那张脸肯定破防了，赌不赌？】
【反正我赌联邦现在根本出具不了基因检测报告。】
【等等，伊殷出现了？！】
【什么？！】
只见一条信息以乘上火箭般的速度冲上了热门。
若非S网置顶了实时新闻，伊殷骤然出现的个人热度已经要碾压总统遇刺的惨案了。
众人一看。
有个人自黄金城一夜直播后爆火，就在互联网上失踪已久，在今天被发十兆天价通缉后突然出现，什么TAG都不打，就单发了个emoji！
伊殷：香槟.jpg
转发：999+，评论999+，点赞999+
乐子人看戏，恶意满满。
唯恐天下不乱。
下面有头有脸的评论都是粉丝写的
【哟，从高辐射星出来连上星网了？】
【伊神：好死】
【哈哈哈哈演都不带演的】
还有担忧她人身安危的。
【伊神你躲好啊千万别被联邦找到了，就算总统是你杀的、你是大统领的克隆体，我也无脑拥护你成为我的新老婆！（哭哭）】
【？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她不是克隆体，她就是大统领本人】
一个IP在类天星，头像还是白毛萨摩族的网友发言。
下面马上有人回复【萨摩族吗？】
【虽然没有人身攻击的意思，但你们呆呆的脑袋很容易无意造谣（怜爱）】
【没事确实她们长得一模一样，认不出也不是你们的问题】紧接着就有人安抚说。
很快就有其他萨摩头像的人来支持同族的澄清
【不是，她真的是啊？你们看不出来吗？！】
【就是大统领啊！】
旁人紧接着继续无视【好了好了，知道了，不要扩大谣言，克隆体就克隆体吧】
【？！】
萨摩族的挣扎很快就被众多网友忽略了。
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伊殷的“罪行”身上。
【所以，通缉令这个事怎么办？】
【总统都死了，还算数吗？联邦能撤回吗？】
还有纯好奇真相的路人。
【你真的犯罪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开直播说一下啊！】
【诶，等等】
【你IP怎么在索亚星系啊？！】
众人惊然发现伊殷的IP位置真的在隔壁星系！
跨星系通缉，联邦基本上是捉不到了，但索亚星系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索亚星系不是极端排外，禁令一大堆吗？别说留学，旅游都不让进的，你不会是被绑架过去了吧（惊恐）】
只有联邦中极少数的人在发现伊殷身处之地时，心里“咯噔”一响——最近，索亚星系疑似内忧外患，索亚之王接连几日未曾在星海联合会露面。
不会是……
【不会是畏罪潜逃吧？】网上马上有人抓到机会，立刻恶意攻击【也是，十兆悬赏也不是说逃就逃】
【实在没想到当代网友的三观已经歪斜成这样了，替一个政治罪犯开脱】
【？】
【有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
【谁能控制自己的出生？而且粉丝喜欢她一开始也和大统领没有关系啊】
【我对大统领的崇敬，和我对主播的爱是两份毫无关联的感情好吗！】【虽然现在因为两个人长相一样变得有些奇怪（小声）】
随着热度的不断飙升，信息扩大，愈来愈多的人加入战局。
不光有本星系，还有其他星系的星际留子、异星生物也前排围观起来。
【谁懂，一觉醒来老家的总统没了（笑哭）】
【大统领？小时候从听家里长辈嘴里听过，说是个不听话就会把小孩吃掉的、很残暴荒淫的女人（好奇）】说话的光看头像是个海胆形状的异星生物。
【？】
【哈哈哈哈残暴还可以认，荒淫是什么？野史看多了吧】
【大统领如果不是一生未婚，可能也不会想到自己在野史学家笔下能有那么多风流韵事（爆笑）】
【说到野史，就不得不提——】
评论区里东边开始信口开河编篡野史，西边为了伊殷的清白争论不休，热评里乱成一锅粥，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时隔半个小时
伊殷终于慢吞吞地连上了网，回复了其中一条黑子留言。
可以说是往热油里倒水，把空气里的火星都要擦着了。
【以联邦的说法可能是有罪，但没有畏，通缉令是今天刚发的，我前几天就来邻居这边了】
有粉丝见她回了一长串字简直红了眼，怨夫般开口【正主不懂不回黑的道理怎么办，在线等。】
一见伊殷本尊出现，马上有人和应激似的，拿着网络麦克风就追上去了。
【采访！采访！为何通缉令刚发总统就意外身死？】
【虽然但是，哪怕是远距离狙击，锅也不能往一个身在索亚星系的人身上甩吧……？】
伊殷看着网上议论纷纷，开玩笑般意有所指地回。
【谢邀，人在索亚星系，刚忙完上网就被指控刺杀总统。】
【对对对，都是我干的，跨星系暗杀，技术与感情齐飞，今天杀总统，明天就攻占联合会，后天自立为星海大总统，希望大家为我投出宝贵的一票！】
【ps：下次有刺杀总统的锅要甩能不能提前说，我也很想顺着网线，亲手把发我通缉令的总统干掉啦】
【（小手抹泪）】
第49章 联合来使 “客人来得有些慢了。”……
“已成功穿越虫洞。”
“前方即将到达索亚星系领域内。”
联合会使者塞悌坐在安全座位上, 正全神贯注地看着S网上的时事新闻。
它作为克瑞农族驻联合会使者，至今已经有两百岁的寿命。
人类联邦总统遇刺这样的重大事件，每个星系都在紧密关注, 网上众说纷纭, 至今官方除了安抚大众, 还没有出具任何说明。
现任副总统詹麟与已逝的牧恩政见不合，她若上位，格局必然大变，很有可能主战不主和。
联合会有可能多方阻挠她上任总统。
塞悌偏中立, 所在的克瑞农族也与牧恩之间没有利益交换，倒是知道那个人类生性贪婪, 不惜割让利益与好几方敌对星系, 甚至与臭名昭著的星际海盗都有联系。
克瑞农族也不是清高，单纯是不想碰那个女人留下的东西, 感觉会沾上不详的气味。
不过牧恩死亡的时间点, 恰好与索亚之王失去通讯的时间重合, 总让联合会的工作员惴惴不安。
索亚一族极端排外，脾性傲慢性情极差, 在星海之内天敌也很少。
它们的有机躯体还特别容易腐烂，既不适合拿来做罐头，也不适合做燃料，商业价值很低。
非要使用, 也不是不能熔炼挪作能量用，但特意打仗把索亚的领地拿下来, 累死累活最后拿了几十个海洋星球，一路折腾可能还不足以弥补一路辛苦的材料费。
除了百年前的大统领，没什么势力打它们的主意。
倒没想到它们暗自发展, 百年之间竟不知不觉成了星海最强的几大势力之一。
可这群讨厌鬼突然没了讯息，也怪让它们不安，仿佛有什么未知的危机即将来临。
塞悌的目光朝S网热点的下面看去，注意到人类联邦颁布的通缉令，突然诡异地顿了下，大脑还没回忆起她的模样，本能却已经不自觉地紧紧盯着她。
其实异星生物之间认“人”都很难。
除开能通过脑波、声波等等的特殊方式，看人类都像是一个脑袋配四肢。
但唯独有一个人不同。
塞悌还未曾深想，星舰前窗的光影骤变。
星舰迁出虫洞的一瞬间，响起了惊天的警报声！
尖锐且重叠的警鸣声格外刺耳，与工作人员的惊呼一同打断了塞悌的思路。
塞悌用复数的触手撑了撑软绵绵的身体，将顶部的大脑挪了挪方向，看向窗外的景象。
铺天盖地的域外噬虫飘浮在星舰外部，比行星上坑坑洼洼的洞还要密集，如同暴雨天的水滴，没有计数的必要。
如有炸弹轰然在脑中炸开！
一瞬间，它以为自己误入了天灾的巢穴。
工作人员有不少直接瘫软在了地上，发出惊惧本能的呜咽声。
锈红中发黑的巨大虫体如同一颗颗硬实的鱼雷，鳞甲坚厚，口器边的牙齿尖锐如锯，连体型都仿佛大了一倍不止，仿佛吃饱喝足后，飞速进化了一般。
愈靠近星舰灯光的域外噬虫越明显，节肢状的躯体缓缓掠过星舰天窗，肉色的触须滑过，留下斑驳的痕迹，
乌压压一整片，从虫洞外侧蔓延至视野的尽头，目之所及似乎全是域外噬虫的虫群。
在遮天蔽日，绵延无尽的虫群下。
他们所在的星舰就像是一颗米粒，还不够它们填肚子的。
“要，要关灯吗？”操作员按捺着抖成筛子似的四肢，极其小声地问了一句，仿佛怕惊动星舰外的活体天灾们。
其实关灯也并没有什么用。
域外噬虫并非靠光亮来识别目标，它们吞噬一切，无论生物和非生物。
事实上，在座已经失去基本的辨识力了。
虽然从各种影像里看到过域外噬虫的模样，但那也是战场上的军士们的事，和他们这些行政、后勤工作人员没什么关系啊！
不过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士面对这样无止境的域外噬虫，恐怕也无法保持冷静。
这样高密度的虫群遍布索亚的星系，若无意外，此刻索亚的主星也已经沦陷了。再这样任由它们蔓延下去，等跨过虫洞，马上遭殃的就是人类和克瑞农族，联合会毁灭也近在咫尺！
塞悌大脑空白。
它几乎是用本能将眼前的一切拍了下来，毫不犹豫地通过紧急联络发送给了联合会。
索亚之王在不顾星海联合会的情况下，私自隐瞒自星系被域外噬虫入侵至毁灭的事态，是非常严峻的情况！
即便是它们身陨在这里，消息也必须传递出去！
“嘀。”
“嘀…嘀…”
星舰内的电子音如同心电声，吊着所有人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只是短短十几秒钟。
操作员们看着域外噬虫贴在星舰边，如猎物在嗅着餐食般，最终仿佛“认清”了对象，迅速爬到了星舰的四周，将整个星舰如擒猎物般抓住，往前“运”走。
没有……攻击？
“使者。”操作员颤颤巍巍地问，“怎么办？”
塞悌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古怪，但在如此庞大的数量下，只能任由域外噬虫将他们连自己带星舰一起带走。
眼看前方就是遍布黑雾的孵化星球，其侧方的五颗卫星同样漆黑一片，行星环上此刻已不再是陨石块，而是已经孵化完成的新生域外噬虫。
塞悌按捺着恐惧，迅速将所有讯息通过紧急通讯汇报给联合会。
——索亚星系已经被域外噬虫占满了[附图]
——紧急撤退！
——域外噬虫已经擒获了星舰。
——什么意思？！紧急连线，你们在往哪里行进？！
可谁都知道，现在即便连线也代表不了什么。
联合会也好，克瑞农星系也不会派遣星舰来这铺天盖地虫海的星系救他们。
意外的是，虫群并没有将它们带往巢穴。
反而是在经过几个小时的航行之后。
星舰在抵达主星上空，它们在恍惚中，竟意外收到了来自主星的入境提醒。
不过，当入境提示响起的一瞬间，说明主星上的所有机械系统还在正常运转，上面肯定还有正在维持工作的生灵。
也可能是幕后主谋。
塞悌看着星舰经过并不熟悉的重重关卡，逐渐意识到主星上的根本不是索亚主星的防卫系统，联系到之前给联合会回复的信函那个明显不是索亚之王的“勿扰”，不禁心惊肉跳起来。
索亚之王已死。
所以是域外噬虫之中产生了智慧生命，入侵了索亚星系？
可如果是这样，那个自以为是的索亚之王为何没有提前求救呢？
塞悌在星舰终于降落到星港之中的一瞬，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大的可能性，索亚之王可能早已死去。
它没有活到呼救的那一刻。
想到这个可能，塞悌浑身冒出了淋淋的汗水，触须上的软毛扫过地面，在下星舰的长阶梯上落下斑驳的水痕。
可一下星舰，塞悌并没有看到域外噬虫，反而是满地整齐有序的机械体，型号各不相同，却都步伐整齐，保养如新。
……机械？为什么是机械？
索亚星系鲜少有机械的存在，肯定是入侵者带来的。
塞悌迷茫地被机械体指引着，乘上飞行器，在不可思议中被带到了昔日索亚的水晶宫下方。
一抬首，先看到的不是在恒星光下熠熠生辉的水晶宫。
是如黑云般镇压在整个水晶宫上空的巨大虫躯。
塞悌跌坐在了地上，只能被机械体拖拽挪动，仰望着那只巍然如山的域外噬虫，肉膜般的翅翼仿佛能遮蔽整片天空。
蠕虫般的长尾随便一甩便足以砸碎一大片城市，能清晰地听到它胸腹之上的巨瘤里如心跳般的“咚咚”响动。
它发出“咿咿”的鸣声，粗壮的触肢朝水晶宫顶部伸去。
塞悌以为会发生水晶宫瞬间坍塌的惨案。
但并没有。
那只比影像中恐怖数倍的虫后似乎格外小心，那根长长的、长满鳞毛的肢体停在了水晶色的观景台上。
也是在这时，塞悌才发现上面竟然有个模糊的“人影”。
在那只畸形而可怖的虫后下面，站立着一个比它小无数倍的人类。
塞悌只觉一瞬间的汗毛直立，在被机械体带进水晶宫，坐上水电梯后，来到顶端的时候也没能缓解。
水晶宫的顶部有好几个人。
空荡荡的王座侧方，放着一个秘书桌。
桌后面坐着一个六只眼珠的混血女性，六根偌长的肢体好好地收在背后，旁边站着个小心翼翼的男生，惊惧的目光不断落在观景台的方向。
塞悌被带进来，目光几乎是瞬间落到了观景台的方向。
虫后庞然的躯体在水晶宫上打下一层漆黑的阴影。
观景台上站着一个少女。
她看起来格外年轻，正伸着手抚摸着虫后伸过来的粗粝触肢，一边温柔地说着“好孩子”，一下一下，如在抚摸家中的爱宠。
塞悌只觉一阵毛骨悚然，直冲大脑。
但恐怖的是，它竟然觉得这个人给它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复数的恐惧叠加起来，让它仿佛窥见了此世最不愿目睹的存在。
“客人来得有些慢了。”
伊殷回过身，随意地看向塞悌，干净的侧脸上带着好奇。
“星海联合会的使者。”
塞悌的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体内的中枢系统也暂停了运转，看到了熟悉到只是想到都会在半夜做噩梦，百年前的熟人。
那是异星生物们最为恐惧也最恨的人类。
最想弑杀，却也最不敢让其复活的存在。
“你，你？！”
它瘫软在地上，生理性的液体在恐惧中扑簌簌地落下。
“怎么是……您。”
第50章 不老不死 “我自打进游戏以来，还没死……
主星, 水晶宫。
庞然的虫影浮上天际，恒星光得以穿过水色的建筑，光斑折射到眼前人熟悉到恐怖的脸上。
原来是她。
塞悌恍然, 思路一下子连起来。
似乎在看到她的一瞬间, 一切逻辑都变得合理起来。
如果是这个女人的话, 不管是索亚之王那措不及防的死讯，星系间遍布的、被驯服的域外噬虫，恐怖但乖顺的虫后，甚至是人类联邦总统的遇刺死亡……
虫后归于她的手心, 就如同当年的机械中枢。
只有她胆敢驯服天灾。
原来那个时候，联合会众席的不安并非无的放矢。
那封“勿扰”的信函也是她发的。
“怎么是我？”
伊殷提着曳地的裙摆, 慢吞吞地走回王座上坐着, 困惑地俯视着下方的联合会使者：“你认识我？”
她垂着眼，透着懒散和随意, 冷淡的眼瞳里似乎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塞悌呆了呆, 盯着她面孔的眼睛集中了下, 身上不由得发冷。
太像了。
气息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但目空一切的态度和以前真是半点没变, 这样的人类这个世界上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怎么会不认识呢，星海之中但凡有点阅历的异星生物，怎么会不认识这张不少恐怖故事里反派的脸。
塞悌记得她是个说一不二，不喜欢废话的人, 也直接唤起了最熟悉的尊称：“大统领。”
伊殷沉默了几秒钟。
“我和大统领很像吗？”她手撑着下巴，难得就这个问题认真讨论起来, “我不觉得像啊。”
塞悌迷茫了下，不知道她这是在演哪出，踌躇地开口, “不。一模一样啊。”
“从外表到性格，都一模一样啊。”
“外貌？”伊殷怔了下，指着自己，“但没人说我长得和大统领像啊。”
游戏公司会做得这么细吗？
不对，难道是进游戏的一瞬间，系统扫描玩家的模样，再套的建模，用AI模拟出了年老时的状态？
塞悌更疑惑了。
“您太年轻了。”瑟曦站在一侧，开口解释起来，“大统领已逝世足有百年，大多数人知晓的都是大统领年老时的模样。”
她也是被伊殷绑架，又从狄俄尼瑟口中无意间发现，再配合S网上的讯息才知道伊殷竟然和大统领长得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连她的安洁莉卡奶奶都没见过大统领年轻时的模样。
瑟曦看了眼塞悌，猜测它至少有一百五十岁以上，解释：“如果是长生种，一定是认得出来的。”
伊殷听了这话，突然记忆翻涌起来。
她想起来刚进游戏没多久的时候，在原初星就地处决了一个索亚外交官，那个时候它好像就说了什么“是你，竟然是你”之类的话。
她当时以为是什么死亡通用留言，完全没意会过来，原来那个时候就是触发了特殊剧情吗？
“性格不像吧？”伊殷撑着下巴，“我感觉她挺温柔的。”
下面的声音霎时寂静了起来。
温柔……？大统领吗？
真的假的。
伊殷眯起眼，笑了笑，指尖在空中点了点，星海地图呈光幕落在他们的眼前，用讲故事般的语气，亲切地说：“如果我是大统领，这片星海地图上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颜色呢？”
她玩《星尘》，从新手入手时，就有一些小小的强迫症。
伊殷不喜欢地图上各种五彩斑斓的颜色。
每一块地都被不同的荧光线条圈起来，看着很杂乱无章。
好在游戏给出了明确的解决办法。
只要把自己的领土扩张到整片星海，就只会有玩家设置的颜色了！
伊殷习惯红色，所以整片星海都必须呈现她的红色。
她可以理解为游戏公司为了制作DLC的剧情，强制将进度卡在了中间，但也因此她并不觉得大统领像她。
“而且，我（玩家）是不老不死的呀。”伊殷眨了下眼，如机械般的瞳孔中亮起诡异的光点，单纯地说，“大统领已经寿终正寝了不是吗？”
在她说出“不老不死”的那一刻。
数对目光都惊愕地落到了王座上的她身上。
其实大统领并不是寿终正寝。
不如说，她是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但她已经足够年迈，因此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生命走到了尽头，连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在大统领消失之后十年里，都有人在不断寻找着她的踪迹，企图证明她并不是逝去，机械中枢也没有亲自证明她的离逝，也因此诞生了不少阴谋论。
最大的谜团就出在机械中枢身上。
随着大统领年迈到难以正常移动，半边身躯都被改造为机械体，作为“寄生”在大统领半身的机械，它应该如黑匣子般，最了解大统领的状态。
可机械中枢既没能证明大统领的离世，也没有大统领的踪迹。
联邦在年份超越人类极限之后，不得不宣布了大统领的死亡。
“您不是人类吗？！”塞悌几乎失声。
“不，不管我是不是人类，我都不会死啊。”伊殷眨了下眼，用一种理所当然到恐怖的姿态说，“和种族没有关系。”
因为她是玩家啊。
玩家只要还在玩游戏，就是不死不灭的。
即便玩家这一局“失败”了，也能开控制台强制复活，这一局结档了，也能再开下一个存档。
伊殷不知道她的言论给在座生灵造成了多么大的震撼。
瑟曦的迷茫，元文澈的惊愕。
元文澈如同考试结束看到正确答案，才大彻大悟。
所以，她以前那么随心所欲，其实并不是全无道理，而是单纯依仗着自己不会死，所以胡来？
反正不会死，怎么乱来怎么做，大不了复活。
一个不会死的“生物”，连众生遵从的法度都敢肆意践踏。
原来如此。
以元文澈多年的学习教养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可在意识到伊殷的“常识”后，竟理解了所有的一切。
“不老不死……”
塞悌不可思议地仰视着伊殷单纯困惑的面容，心中原就有的恐惧愈发翻腾，连半点小心思也不敢有了。
它知晓大统领冷淡言寡，一旦出口，从不说谎。
原本对她是机械飞升的揣测又被划了一个问号。
它以为伊殷是依靠机械中枢才得以“复生”，但以伊殷的说法而言并不是。
塞悌小心翼翼地问：“那您这些年，去哪儿了？”
伊殷古怪地看着塞悌。
这些年，她都在打游戏啊？！
游戏公司一个新建文件夹不知道建了多久，现在才出《破壁》这个DLC，她才进的内测好吗！
而且她是学生，很忙的好吗！
“不重要。”伊殷没有回答塞悌的问题，拍了拍手。
下一刹，幽绿色的浮灵恰好出现在了王座之侧。
塞悌被吓得浑身的触须都哆嗦了一下。
要知道在整个星海中，也没有能独立进行空间转移的生物，但大统领身边竟然出现了一个。
它都不敢去想，这百年间大统领究竟暗中做了多少准备。
狄俄尼瑟飘浮在侧，犹如从遥远之地传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吾主英明，但星海众生向来狡黠，如若联合会众多异星种族想联手谋害于您……”
塞悌当面被揣测下意识心慌想解释，但它也知道不能擅自插入眼前这对上位主从的对话。
因为连它自己都知道，只要知道大统领复生，联合会的所有种族说不定会陷入难以揣测的恐惧与疯狂，不计一切代价来弑杀她。
却不想一说起“谋害”，伊殷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
“谋害我？”她兴致勃勃地说，“有点期待。”
“我自打进游戏以来，还没死过一次呢。”
《破壁》的自由度比她想的要高，但判定不是很严格，她干了那么多NPC里不正常的事，在兵少缺钱的情况下越线偷塔偷到了整个索亚星系，还能没事人一样。
难度好低。
狄俄尼瑟诡异地顿了下。
它倏地意识到了自己思维的局限性，恍然地躬身：“是我狭隘！竟不如旁人能娱乐于您，实在是失职——”
眼见狄俄尼瑟恨不得现场写封长篇检讨，就被伊殷抬手制止了。
“先不急。”
伊殷看着星海地图，自言自语：“之后可能还要先把人类那边的势力处理一下，或者说把机械中枢给处理一下……”
伊殷的虫族舰队已经完全成型了，打个机械中枢绰绰有余。
不过也不一定要打起来，说不定机械中枢识时务者为俊杰呢。
她之前亲自去指挥处见识过，人类比她想的要好掌控许多，游戏公司没有给她上哪怕一点难度。
是不是有点小看她这个技术（自诩）主播了？
算了，先不管那么多。
伊殷看向塞悌，问：“联合会打完虫族没有？”
她最近打下索亚星系耗费了不少精力，都没怎么关注其他地方。
她在人类星系抢虫后的效率比她想的要快不少，但攻击各个星系的第二天灾其实还没有处理完。
“没有。”塞悌低声，如花茎般的触须压在地面上，老实地回答，“您需要我向联合会汇报什么？”
它不是不识好歹的生物，在性命面前还是性命最为重要。
君不见最早朝大统领投诚的萨摩族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吗？
“不，不用。”伊殷摆了摆手，扬起笑容，意味深长地俯视着它，“我之后亲自去和它们去说。”
“……诶？”
塞悌抖了抖，惊愕地仰起身子，声音都有些发颤，“您？”
“如果它们处理不了虫族，我要来处理了。”
伊殷声音轻快，随心所欲说。
“进度太慢，我没耐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