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星。
指挥官会馆, 花园之中。
绚丽的鲜花拥簇在篱笆上，远望如亮暗分明的的油彩点，构筑出童话般的幻梦。
而在这艳烈的花海一角, 立着一座石制墓碑。
墓碑冰凉, 上面写着“伊殷之墓”, 下面甚至没有写出生年月日，只写了“？——3101.1.31”
眼前的一座衣冠冢——但没有衣冠。
伊殷好像有一处只有她知道的、储存衣服的“魔术箱”，里面放着她的衣服首饰。
在那场震荡星海的袭击之中，伊殷丧生了。
无论是各个星系还是网络上都一团乱, 以前所未有的密度刷新着议论。
原初星却保持着诡异的宁静。
狄俄尼瑟作为伊殷最得力的副官，在隔壁星系和人类星系间穿梭, 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瑟曦身为秘书, 目前还留在隔壁主星，配合阿妮娅少将一边戍守星系, 一边小心观察着星系内域外噬虫虫群的境况——虫后被伊殷驯服, 现在驯养者消失, 不知会不会意外动乱。
这群虫族被伊殷精心养育，武力值太过强势, 如此大量的异形体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詹姆依旧担当着吉祥物兼外交官的职责，只不过最近去心理咨询室的次数明显比伊殷生前还要多。
一切都无比平稳，连悲伤的氛围都没有。
或者说不敢有。
众人无形中依靠、甚至可以说是依赖的主心骨骤然消失, 许多人就如同变成了提线傀儡，做事都变得有些麻木。
空气中又隐有着一触即燃的引线。
连一向哭丧着脸, 求着把他们放回联邦的两位调查员人质都不敢轻易开口，只埋头勤勤恳恳地跟在艾瑞克身后种地，身上都黑了一大圈。
冰凉的墓碑前, 站着一个满脸泪痕的人。
他的脸已经哭成了肿眼泡，满是泪痕，一下又一下地吸着鼻子，手上攒着好多张湿乎的纸巾，放下一个装满鲜果的篮子。
“我承认我以前确实天真到很蠢，轻易同情别人，如果不是有你救我，我可能早就死在滥杀的海盗手里了。”
“我总说你做的不对，但我不知道在政治立场上有那么多人根本不遵守法律，还不在乎普通民众的性命……对不起。”
元文澈席地而坐，说着说着，不自觉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抹着花猫一样的脸，无比自责：“虽然我总说没钱了，但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给了你几十兆星币造军舰。我觉得你做事很异想天开，之前总怕你因为犯法有朝一日被抓走，还想着要把奶奶留给我的二十兆遗产拿出来赎你……”
“结果傻X联邦通缉你居然也只敢标十兆，真是又抠又怂！”
元文澈想起来那张通缉令，突然冷不丁骂了一句。
他恶狠狠地骂完，又开始“呜呜”啜泣。
“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不好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刚来原初星时，无比荒凉的花园已经在伊殷和她家政体们的精心照料下变得花团锦簇，宛如梦中乐园。
冰冷的风吹过都会挟上花香，柔和三分。
“真的吗？”
有一个人在后上方蓦然开口，带着饶有兴致的好奇。
突然，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仿佛的什么老式相机拍照时的声音。
元文澈迷茫地转过头来，就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手里拿着相机，背对着墓碑摆了个“Yeah”的POSE，好像在和墓碑合影。
少女穿着精致，连衣裙外套着格纹西服，肩上挎着包，贝雷帽压着她漆黑的卷发，拍完照后转过头，笑着俯视着元文澈。
会呼吸。
近在咫尺的，一模一样的？
“伊殷？！”元文澈被吓得腿哆嗦得往后爬去，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是本人吗吗？你是活的吗？！”
伊殷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问道：“你刚刚还在坟头哭丧，怎么转头不认人？”
你也知道是哭丧啊！
元文澈一时之间顾不得其他，扶着墓碑站起来，不可思议地围着她转了一圈，确认这就是之前朝夕相处过的邪恶在逃通缉犯，才震惊：“你还活着？”
“哎呀，你年纪轻轻，记性是不是有点太差了？”伊殷笑着摊开手，“我不是和你们说过，我‘不老不死’吗？”
元文澈一怔，记忆迅速被扯回在水晶宫的时候。
她确实说过！他也被吓到过，可事后没想到还是死性不改，下意识把她当人类了。
现在回想起来，狄俄尼瑟先生一直都很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发现他和其他人想给伊殷立碑，也只是稍作思索就任由他们操作了。
元文澈见伊殷拍完她“人生最想拍的理想照之一”后抬脚就走，立刻蹬腿追上去，小声问：“所以你知道它们会炸行星吗？！”
“不知道。”伊殷实诚地说，“我只知道它们想杀我。”
一个个血条都红得可怕，感觉下一秒就要提刀砍人，她还能不知道吗？
她走着走着，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疑惑地转过头。
元文澈眼睛红肿得像鱼，声音透着希冀：“你想报仇吗？”
伊殷若有所思，笑了笑：“谋划这件事的生物其实都已经死了哦。”
死在那场企图谋杀她的爆炸之中。
她一般不太懂元文澈这种高道德感npc的神奇脑回路，但这回她居然意会到了他在崩溃难过什么——那颗行星上有包括人类同胞在内的许多无辜人吧？
伊殷虽然对npc没感情，但她还是很懂这种心情。
她要是星球上难得的人口突然暴毙，她也会难过于星球上各方面效益降低要想办法移民弥补的！
“不过。”伊殷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带着难言的感慨，“虽然行事很努力，但它们真是给了我一个绝佳的宣战理由。”
在庆祝战争结束的庆典上，用战争法明令禁止的、最恐怖的歼灭武器屠戮包括无辜民众在内的所有生灵。
置星海战争法于不顾，践踏联合会的尊严。
没有比这更适合宣战的理由了吧？
这群自作聪明的外形畜生们拼命挣扎的模样，真的有好好娱乐到她。
伊殷哼着《欢乐颂》的曲儿，步伐轻快地走向指挥官会馆。
天空中突然沉下狰狞的鳞甲的阴影，一只长如天柱的触肢缓缓落下，小心翼翼地朝她的方向伸过来，确认不会触碰到花圃，弄坏伊殷那迷你的建筑。
虫后仿佛等到了她的归来，早早地就来找她。
“我回来啦！”伊殷开心地抬起手，用力地摸了摸虫后的触肢，“你要乖乖的哦！”
这对无比畸形的“母子”亲昵、寒暄了好一会儿，虫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身体。
天空中沉到骇人的深霭终于缓缓离开。
原初星上的住民对这样时不时出现的异像已经习以为常。
“吾主，您回来了。”狄俄尼瑟“嗖”地出现在会馆门口，躬身行礼后，优雅地替伊殷打开了门，“这段时间除开大量的外界询问以外，一切正常。”
如早就料到了伊殷的归来。
不如说，狄俄尼瑟根本没有像其他人类一样担心过伊殷。
并不是它不关心伊殷，而是它无比笃定、信任一切事物都在她的可控范围内。
一切都在大统领的计划之中！
即便是行星炸裂这样足以震动星海的大事，在大统领的眼中也不过如此！
“詹麟有没有和你汇报过名单的事？”伊殷一边走进会馆建筑，一边问着身侧飘着的狄俄尼瑟。
清算名单。
在这段混乱的时间里，最适合处理干净。
狄俄尼瑟：“有的，她说在这几日，名单上记录的大部分潜在政敌都已经因为各种‘意外’死亡了。”
会馆中行走的人注意到她，绝大多数都震撼到下巴要脱臼，呼吸都凝滞住了，不可置信地贴着墙，像是见鬼之后下意识寻找依靠的本能发作。
活，活着的指挥官……？！
伊殷注意到他们的反应，难免忍俊不禁，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般装作没看见。
“意外？”
狄俄尼瑟回道：“是的。”
“您知道的，机械电子暗杀有无数种办法，纳米级机器足以救人，也可以轻易杀人，然后伪造成各种意外——我并不擅长夸赞旁者，而您不愧为曾经驯服过机械天灾的存在。”
她的麾下足以帮她完成一些琐碎的工作。
“确实挺好用的。”伊殷点了点头。
她顺手摸了摸旁边挤来挤去的家政体的脑袋，在它头上冒粉色爱心的时候，走进指挥官办公室，瘫坐在靠椅上。
桌上摆着一个崭新的光脑。
伊殷刚登入游戏后，从海盗手里强抢的光脑终于在爆炸中正式退休了，拿起这个崭新的高端货，认证了身份，进入星网，登入联络人列表。
小鹦鹉头像的账号终于亮起！
忽略到大部分暂时没必要处理的消息，点进詹麟的聊天框，看到她的留言。
詹麟【联合会的文书[安东尼]联系我，询问人类方想如何处理袭击第一星的罪犯们，您想怎么处理？同意死刑？还是？】
显然，因一夜之间诸领袖死去，安东尼作为联合会的老工作员不得不站出来稳定诸心，只是它心毕竟偏向大统领，即便在发现她已逝的情况下还是优先询问了人类联邦。
死刑？
“不，不用。”
“我真想看看，它们发现我没有死的那一刻。”
伊殷动了动指尖，按着语音通话，瞳孔放大，扬起一个明显带着恶劣的玩味笑容。
“——脸上会有多么精彩的表情。”
第62章 捕风捉影 又幻想了，幻想她还活着……
在行星袭击事件三日后。
联邦依旧没有交出一个令民众满意的答卷。
好在不止是人类, 星海中几乎所有势力都还陷在袭击事件的后续影响之中。
总统选举不是一日之事，帝国新主亦然。
不知算不算苦中作乐，至少在袭击事件之前, 大统领就已经彻底解决了第二天灾, 否则火上浇油, 许多生灵很可能就在混乱中消失在这片星海了。
只不过，无论现在对袭击事件后续有何说法，其实都改变不了逝者已逝的残酷现实。
“大统领复活”就宛如昙花一现的梦。
世界才刚窥见其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不同于星网上怒火中烧要袭击事件水落石出的拥护者, 还有一部分沉默者一直待在伊殷未曾关闭的直播间内，黯然神伤。
直播间依然在兑现着昔日对网友们的承诺。
原初星的田地里一片盎然生机, 绿色如海般铺开, 在风中微微摇曳，一块块领养木牌也随之发出“啪”的轻响。
伊殷不在。
取而代之的, 是无比乖巧的家政体们, 还有在家政体的指引下来到这片种植区的游客们。
连向来下巴看人的萨摩族们, 在路上遇到找不到自己小树的游客都会停下步伐，帮忙指路。
天灾消失, 其他星球通往原初星的签证重新开放，专属航线也获批，资金充足的旅行者们终于能踏上这片古老的土地。
或许是睹物思人，或许是心怀感伤, 许许多多曾经在大统领麾下的种族也络绎不绝地来到了原初星。
时经百年，此时的原初星, 和出现在教材上的原初星旧景早已不一样了，可欣欣向荣的气息却让人感觉并不坏。
时过境迁，不过如此。
【唉】
【……唉】
【打起精神！今天也在排队种地！】
【话说, 最近天上的鳞甲特效出现次数是不是变少了？】
【还有人统计次数！？】
【冷淡的房管可能并不想提供额外的艺术欣赏了（泪）】
【唉……】
【难受。】
直播间里弥漫着惆怅的叹息。
虽然字字不提她，但字字都想她。
转折点发生在又一个工作日的早上八点。
一位旅者已经买好了前往原初星的星舰票，提前来到了星港，在办各种手续的过程中，无意间在中转处看到了一个人影。
星港里的人流量很大。
但在人群之中，那个人就仿佛身上镀了一层浅光，带着惊人的吸引力。
她穿着身风衣，凌乱的黑卷发落在帽中，平淡的脸色透着久不见天日的苍白，高靴踩在地上，步伐很快，身后簇拥着不少人。
旅者只是遥遥看到了她，就大脑空白，整个人呆住，手忙脚乱地拿光脑拍了几张照片。
然而悲伤的是，情急之下光脑拍摄数据可能没调好。拍出来的照片里，背景如刀锋般锐利，人物如奶油般化开。
模糊的人影里，只拍到了少女皎白的侧脸，甚至边沿如光晕般，根本看不清其五官，更不用说是像谁了。
旅者想追上去，但很快星港的播报提醒她准备检票，以至于她不得不遗憾又难受地转身离开。
但她还是将这件事发到了自己的星网账号上，没想引起注意，所以没打任何TAG
：今早在星港遇到了一个很像伊的女孩，如果不是急着过闸机，很想上去和她合影（哭哭）
[附图][附图]
发完没多久，旅者就忙着上星舰了。
没想到哪怕是没打TAG，在特殊时期的任何“捕风捉影”，在大数据下，都没有逃过网友们锐利的眼睛。
最开始引起注意的甚至都不是第一位的背影。
在她附加的照片里，包括了她觉得像伊殷的人，还有她身后的好几位，其中就包括了联邦少将极具代表性的金纹披风。
【等一下？】
【这张照片里中间的女生是阿妮娅少将吗？！】
【好高清、锐利的背景（惊叹）】
【这拍照技术可以载入光脑型号经典案例了（抹汗）】
【确实很像是阿妮娅少将，个子不高，过于年轻，服装也和之前联邦的影像里一模一样（附图）】
【之前联邦是不是发通缉令的时候还发表过她叛逃的事情……？】
【割席一下，不是联邦，是前任总统说她叛逃原初星了】
【？】
【哎哟喂（拍脑门）】
【意思是她头也不回地去找大统领了是吧？完全懂了，难怪那个癫人发大疯。】
【所以阿妮娅前面的女人是谁？】
【一分钟，我要她的所有信息！（急）】
【抛开事实不谈，有没有可能——】
【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沾染替身文学，但怎么回事，她走了之后，我看一张糊成这样的背影都觉得像她……而且刚好也是黑发！（失神）】
【完了，我体会到萨摩族为什么会冲上去了！】
【确实有几分像，从照片比例来看身高也差不多。】
【对不起…又幻想了，幻想我的爱人还没死，即将威镇寰宇，君临星海（双手合十闭眼）】
在照片的议论发酵了一段时间后，突然有IP是联邦首都学院的人发现了照片中其他人的身份，直接转到了学校内网论坛。
【这个脑袋铂金色头发的男生是不是有点像小少爷？】
【。】
【虽然看不太清，但皮肤是不是有点黑？】
【他去哪儿晒……哦不对，我想起来了，之前在伊神的直播间里看见过他，好像在原初星种地来着？！】
【种地那确实会变黑】
【这个发色也太有代表性了，还有那身非富即贵的小王子穿着，除了艾瑞克还有谁？】
【他回首都星了吗？】
【咦，站他前面的那个背影很帅的女生是谁？】
发帖人这才将照片的来源发出来。
追着过去看的学生们顺势就看到了讨论中阿妮娅少将的身份，再联想到艾瑞克是去原初星“社会实践”，所以为首的那人……
越看那个人越像。
越想越心惊。
但人就是这样，真正新闻播报出来的事实，总不如自己捕风捉影、各种疯狂猜测要来得可信！
总之，先开始盲猜。
【对啊，有没有可能其实伊殷根本没死！】
【人要是死了，星网账号会自动发讣告然后准备销号的，但伊殷的账号不光没发任何通知，还正常开直播？！】
【有道理！】
【别怪我泼冷水，虽然大众都觉得伊殷就是大统领，但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真正确凿的认证信息】
【前总统说伊殷是基因克隆虽然也没证据，但也有可能是事实】
【如果是克隆体的话，那照片里那个很像伊殷——或者说很像大统领的人，很可能就是克隆体二号。】
【……】
【确实有可能。】
【虽然但是，我记得伊殷好像从来没在任何公开场合说过自己是大统领？（小心翼翼）】
【一直都是网友在擅自猜测而已】
【但克隆大统领基因这件事本身是犯法的，就算是联邦自己行事，也是犯法的。】
【停一停，如果真是联邦自己行事，那就不会有搞笑通缉令发出来了吧？？】
【我愿称之为跨性别癫公的无能狂怒】
【嗯……怎么说呢。】
【其实，不管伊殷是不是大统领，就她在第一星演讲时，面对全星海、身后杵着一堆异星领袖，都能有那副“四海皆我所有”的架势，你觉得她像是会自证的人吗……？】
【。】
【哈哈哈哈你说的很对啊】
【她演都没带演的，强势得没边了，怎么大伙是第一天知道吗？】
【我觉得如果伊殷也好，今天照片了这个人也好，真的只是个克隆体的话，是不值得异星势力将她推到星海前的。】
【说难听点，区区一个容貌相似的克隆体，值得一颗星球和无数生命作为代价吗？】
答案其实是联邦、异星领袖们，甚至是这次很有可能具有针对性的恐怖袭击事件共同给出的。
伊殷一定就是大统领。
但今天照片里这个极其相似的背影，在大统领曾经复活过的前提下，也有概率就是她。
只是这一次，真的是物理意义上的“复活”。
不存在任何未知要素，在所有人眼中死亡的人，再一次复活。
可能是人类联邦的美梦。
但也一定是妄想忤逆她的、异星生灵最大的噩梦。
舆论已经又不知不觉冲到热门，和那个人有关的话题对于网络众生已经太过熟悉。
但意外的是。
解密时刻没有来得太晚。
上午九点五十分，联邦新闻突如其来地打开了直播。
没有任何预告，没有任何提醒。
镜头所对之处甚至都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
星海联合会-驻联邦基地。
右侧银白的太空电梯高耸入云，宛若科技与艺术的结合之作，左侧战争指挥处的建筑呈蓝黑色，从外侧看不到里面的任何讯息。
肃穆的军事重地，各种军官都穿着无比正式，机械体环护在各个角落，高高挂起的旗帜在冷风中摇晃。
气氛严肃到沉凝，让点进新闻直播的不少人吓了一跳，都没敢打出半个字。
特别关注时政的人已然发现，联邦这出架势比过去总统上任时还要更庄严、慎重。
军官之中有不少坐在轮椅上白发苍苍的老将，肩上和胸前缀满了璀璨夺目的勋章。
在静谧到让人窒息的空气中。
一个脚步声蓦然响起，落在了石砖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随之集中，镜头也流畅地挪动，齐齐对准了从正门口走进来的人。
明亮的恒星光落下。
映在了她熟悉到令人心惊的面容上。
第63章 毫发无损 “我回来了。”
她是不是…瘦了？
无论是在场的人们, 还是隔着屏幕的人类甚至是异星生物，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心中不禁浮起了相同的疑问。
少女面色平淡, 脸色有几分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眉宇间隐有些不耐, 制服扣着的单肩披风随她的步伐而飘扬。
不变的是容貌，和她身上无可阻挡的气势。
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应该不是她瘦了，在行星炸裂之后, 眼前的就算真是伊殷复活，也是一具新的躯体。
在场之人无不百感交集。
坐在轮椅上的老将眼中充斥着泪光, 在不少人隐隐的呜咽声中, 水滴止不住滑过苍老的面庞，留下一道道斑驳痕迹。
后排较为年轻的军官们沉默致敬。
在这场荒诞而盛大的政斗中, 最终以“大统领复活”压倒了所有诡计, 从而败下阵来的官员们心情尤为复杂。
十席议员列站, 同样行注目礼。
其中曾被她威胁过的徐、奥兰二人面不改色，只是心境不知转变了几回, 难以言喻。
被复活的大统领威胁这件事——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是一项无可比拟的殊荣。
在这片星海中，并没有那么多生物配坐上她的棋局。
文帝戈原本也感慨万千地注视着伊殷的方向，余光却突然注意到身侧的第五席脸色惨白，小幅度转过头, 手肘碰了碰她，见她看过来才用眼神示意“你怎么了？”
第五席笑容勉强, 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颤抖着眼睫垂眼，掩去眼底的心虚。
她之前多次安排人针对、暗杀伊殷……不管伊殷是不是大统领, 若人真的死在第一星上也就万事罢了。
可现在伊殷受到联邦的“迎驾”，侧面证明身份不提，还无言地宣布了她能够复活的恐怖事实。
第五席没有其他异星领袖们不惜以性命去谋害大统领的气量，更不敢、也不可能去面对一个不死的“怪物”。
若早知如此，她不可能拿她这一条命去赌！
况且在伊殷死亡后的这三日里，联邦政府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事故身亡”的官员，还恰好都是抵制过大统领政策的派系……
联邦调查局紧密跟进，但没有一件事能够水落石出，最终很可能全部归于意外。
这样娴熟、肆无忌惮处理对手的手段，让人脊背发麻。
第五席提心吊胆到了今日。
这些话自然不能和同僚说。
等镜头适时挪开。
她们很快转过身，绕路快步前往基地的议事厅，跟进发布会的事。
今天大统领的公共露面，既是向联邦公民的答复，也是向整片星海的宣告。
而在伊殷出现在镜头前的一刹，所有舆论再压制不住。
自行星袭击事件之后，唯一一位活着出现的受害者，也是最受人类、甚至是异星生物关注的存在，坐到了台前。
宽阔的议事厅里，灯光集中到最前方的圆弧形木桌上。
在显示着联邦金徽的屏幕前。
少女双手放在身前，俯视着镜头的目光格外平淡。
在良久到足以令人心悸的沉默后，才缓缓地开口。
“诸位，今日贵安。”
“三日不见，甚是想念。”伊殷面上浮现出一个无奈的淡笑，“中间发生了种种意外，非我所料，让大家担惊受怕了，很抱歉。”
“我回来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
先是人类方开始在热门鬼哭狼嚎，大量的疑问、质疑混着不可置信的、天上掉馅饼的惊喜言论冲到了网上。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整片星海关注过袭击事件的、自己的血亲遇袭的、在意且警惕大统领……等等的生物们，都关注到了人类联邦这边的动静。
接着，再次看到了那个人。
【天哪】
【本人……吗？】
【奇迹生还？！】
【伊殷？复活了吗？！】
【伊神啊啊啊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活着就好呜呜呜，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四处乱爬）】
【垂死病中惊坐起我那早逝的妻子复活了？！】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你还活着比什么都好啊（落泪）】
【大统领是真的能复活？！！】
【不会是人类方制造出来的赝品吧？】
【看着不像赝品。】
【伊殷的这具身体和之前的虽然很像……但确实不一样，所以大统领真的是通过换身体来达成复活条件的吗？】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她怎么复活的，重点是她还活着】
【气势上没怎么变，但我感觉她看上去有点憔悴…是因脸色太白了吗？（担心）】
【可能当时演讲的时候太意气风发吧，现在平静下来说话就有点……唉】
【你回来就好啊！（爆哭）】
【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知道她是大统领的时候反而没有特别惊喜，也没有人懂（小声）】
【我懂！我懂！伊神如果不是大统领，感觉她纯粹当一个爱种田的农民就挺快乐！也用不着应付各种谋杀……】
【唉……】
【我尊敬大统领，但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么年轻的她和传说中的人结合在一起（试图比划）】
【理智知道她们是一个人，但感情真的很难说。】
【心疼？】有异星生物闻着动静就来了，质问起来【你们心疼一个在那场灾难里唯一活下来的家伙？！】
【只有她活下来了，谁知道这是不是她做的局？！她是不是罪魁祸首？】
【百年前这个女人就罪名赫赫，亡在她手里的种族，碎在她手里的星球就数不胜数！】
【这是你们人类的阴谋吧？！】
【她是活下来了，那死在那场爆炸里的我们的同族怎么办？它们有什么罪？】
【？】有人类恼火，迅速地反击。
【你们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好吧？！】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针对她的，你们死的同族确实无辜，但在演讲时被活生生烧化的我们的大统领难道不无辜吗？！】
【如果想做局，她根本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好吧？！】
【她都说了事情非她所料，大统领骄傲了两辈子说过谎吗？！】
【谢谢，事情已成定局，以星海目前混乱的局势，没有谁配得上让她说谎做局哈，放平一点吧。】
与此同时。
身处星海联合会的罪犯们，也同样通过监狱中的公共中央屏幕看到了人类联邦的新闻直播。
其中就包括了驾驶巨神兵，对着第一星使用“碎星”，粉碎了行星的同时杀死了无数异星同胞们的罪犯。
当然也有被自己领袖命令护佑巨神兵的其他舰队前军官们。
作为最罪大恶极的罪犯，它们不光被剥夺了穿戴衣冠的资格，身上仅仅戴着刑犯牌，在冰冷的白色监狱中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
但这都是为了遵从领袖们的命令。
为了弑杀不应存在于此世之人的伟大计划，为了族群的未来。
不管能不能离开监狱，不管施行计划者会不会有未来。
一切都是值得的。
它们这么想着。
……然后在监狱的第三天上午。
一齐“看”到了公共屏幕上出现的熟悉身影。
她是如此年轻、如此明亮，面容上充斥着勃勃生机，仅仅是坐在桌前微笑，就能带来宛如将生者硬生生扯如极寒地狱的恐怖。
在看到她的一刹，在座的参与过谋杀计划的生灵全都凝滞住。
视野里的一切变成片段式的灰白色，再难以听见正常的声响，声波都被截断，绝望如沼浆般从地底蔓延溢出，一寸寸地、如酷刑般吞噬着生者的一切。
仿佛坠入了永不停止的梦魇。
她为何还活着……？
她怎么能，还活着？
她真的是人类吗？如果是人类，为何又能复生？
为何付出了如此大、如此大的代价，依旧没能改变任何事情？
联合会的所有领袖全都死了，数不胜数的无辜生灵丧生于碎星的热流之下，可最重要的击杀目标竟然——毫发无损？！
引领它们的领袖已然去牺牲，而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它们，要如何面对手中弑杀了无数同胞的罪孽？
要如何面对可能永远无法杀死的敌人？
监狱里出现了崩溃哭泣的声响，在堪称凄厉的、无法接受现实的溃然之中，不少生物想自缢却被剥夺了自缢的工具，只想竭尽全力截断自己的生机。
神啊——为何如此不公？
它们恍惚着、崩溃着，却难以将目光从屏幕上的少女身上挪开。
“首先，我对克瑞农星系第一星袭击事件中的逝者致以最沉痛的哀悼和歉意。”
屏幕之中。
少女轻轻叹息，沉静的眸光透着无奈。
过亮的灯光落在她漆黑的发丝上，徐徐往下，仿佛给她镀了一层浅淡的金，勾勒出她如被世界所偏爱的身形。
“我一直知晓联合会的政敌们对我抱有杀意，却未能觉察到它们会设计出如此荒诞而残酷的计划。”她指尖慢慢地点着桌面，躬了躬身，“我很抱歉。”
“作为现星海联合会唯一存活的领袖，我对这种极其反人道的恐怖袭击事件感到深痛欲绝，我将坚决反对并将努力杜绝再有这等犯罪案的发生。”
“当然，在此次事件中，计划谋杀事件的领袖们也已经全部消失了。稍后联邦新闻将正式公布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参与其中的种族们。”
伊殷有条不紊地说着，语气诚挚。
“我作为受害者之一，也作为人类以及机械族的领袖，将承担起此次事件的责任。”
“我持有对犯下重罪的种族究其责任的权力，在此时此刻，一日之内，有罪之族有向我投诚宣誓效忠的资格，而后由我进行罪责的清算。”
“无动于衷者，我将即刻宣战。”
“你们大可以试试挑战我。”
她微笑着，如玩笑般，轻描淡写地说着。
……宛如最为深切的噩梦。
“我，是不会死亡的。”
第64章 无法下线 【系统编号ZE677980……
如果说。
对百年前的大统领, 众生大体逃不脱尊崇、钦佩、望而生畏等感官态度，她的精神再如何强大，也都逃不脱“人类”这一身份的桎梏。
人类, 即有生老病死。
所以在百年之后, 她也随着寿命这一命题消失了。
可此时眼前的“怪物”已然彻底超脱了生死。
降临星海的天灾尚且会死亡, 可她却能笑着宣称自己的“不死。”
第五席议员作为曾经企图谋杀伊殷的人，在眼睁睁看着击坠行星后的异星领袖们的连灰都不剩的下场，与其他陷入诡异狂热的人类同胞不同，感觉到的是如影随形的恐惧感。
如同有一双眼睛透过冰冷的镜头注视着她。
静静地计算着她的死期。
传闻大统领锱铢必较, 从未放过任何企图忤逆她的人。
再加上最近接连死去的同僚……
第五席精神麻木，身躯仍正常工作着, 突然哆嗦了下, 立刻被身边的人注意到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对方扶着她的手臂，担忧地问。
“我没事！”她遮掩下慌忙的眼神, 立刻回答。
墙上的屏幕播报着今日新闻。
在发布会之后, 联邦公布了有关行星袭击事件的始末。
以岩石族、蜥行族为首, 多达几十个种族合谋，以包括自身在内的无数牺牲谋杀大统领, 证据便是此时在星海联合会监狱、当时操控巨神兵以及护卫舰队的军士们。
排除自缢身亡的生物，其他证明者均已认罪。
此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还有很多生物企图指认这件事是大统领征服星海的阴谋，试图将罪孽按在异星生物们头上，从而达成自己看似合理的宣战理由。
但终究只是少数。
其实不管它们是少数还是多数, 都无所谓。
众生已经意识到大统领的意志绝不会更改。
伊殷于第一星上的演讲已经阐明了她的所有目的。
她要完成星海大一统的伟业，顺她者昌, 逆她者亡。
前路上的绊脚石会被粉碎，亦如那颗碎裂的第一星。
下班后，第五席在回家路上, 荧蓝的光照在她木然的面庞上，正看着星网上沸腾的舆论。
有讨论已经不需要进行总统选举的，讨论大统领是如何复活的，感慨人类很有可能即将重新回到百年前的地位、甚至再创辉煌的。
也有阴谋论的，指责联邦扶持一个身份不明者上位，是对人类的不负责——当然，这样发言的人转眼就被星网封号了。
有人发现发言者账后一个大写的红字“封禁”，笑得截图到讨论平台上，说它怕不是忘了星网的铺设者是谁。
有些机械平时不言不语，见到发言不当者直接踢出星网。
网络上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欢迎大统领回归的和谐。
不再有任何反对的音符，或者说——不敢有。
【虽然大统领的功绩赫赫，但她要掀起战争还是觉得很恐怖，普通人会受影响吗？（小声）】
【我去，你把心放肚子里！】
【读过历史的的就知道，有敢偷她家的种族会死得格外惨（重音），建议翻到一百五十多年看看】
【血的案例，朋友】
【敢偷家的软体生物已经被压成罐头了】
【你知道罐头是什么吧？】
【我支持不掀起战争！赶紧让异星种族放弃抵抗，通通投降！拜倒在大统领的脚下！】
【点了点了】
【有点感慨】
【百年前总说星海联合会是大统领的一言堂，但没想到百年后，真的看到了何为一言堂（物理）】
【……】
【这，这谁能想到呢，其他领袖死完了（捂面）】
【太地狱了。】
【它们冲上去就燃烧自己了啊！大统领也没想到！（笑哭）】
【这谁能想到呢？】
【说实话，感觉大统领复活还是像一场不知什么时候会醒的梦境……会不会有一天，她又会突如其来地消失呢？】
【不老不死，但会离开（惆怅）】
【不管了！有一秒算一秒！重在陪伴！】
【能复活真的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
【其实挺好奇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虽然应该是机密，就镜头看她并不是完全的机械生命，但她身上有改造的痕迹】
【机械中枢到底做了什么？！】
【机械中枢相隔百年第一次出现，就是宣告行星碎裂的新闻，恐怕是因为大统领也在火中遇难吧？】
【我觉得这百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可能和大统领的回归有关，联邦大概率不知情。】
【废物联邦（指指点点）】
【如果大统领不是人类，那她是什么呢？】
首都星的夜晚灯火通明。
许许多多本该晚上歇业的店铺，此时依旧亮着灯光，街道上甚至能看到欢喜的人和机械体起舞。
公民自发地拉起“恭迎大统领归来”的电子横幅，缤纷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璀璨的金色火光如细雨般落下。
奔走相告，普天同庆。
与外界的热闹截然不同的，是回到寂静的家中，惶惶不安的第五席。
她的心悬在了半空，脚步声已经跟不上加速的心跳，在低头看着紧急播报的又一件“意外死亡”的同僚的瞬间。
耳畔突然听到了“嘀”的电子声响。
下一刹。
随着“轰隆”一声，火光爆炸开来！
在报警器不断的提示声下，一切被掩盖在了残垣破壁之下。
……
光幕上。
名单上又无声息地划掉一个。
时过境迁，此时的总统办公室已经大变样。
在家政体们的辛勤劳动下，墙纸被整片换掉，铺上柔软的地毯，桌面上摆放着鲜花，墙边的书柜井井有条。
空气中弥漫着茶点的淡香，又不觉得腻。
事事如新，优雅中不显张扬。
伊殷倚坐在总统位上。
她的脸色确实如舆论所说偏白。
不过这和憔悴确实没关系，她也没生病，复活后身体肤色和她刚登入游戏时一模一样——朋友们，读档了！
之前的肤色是在首都星嗨玩太久，后来又种田晒的。
唯一无语的是，她从卡池里抽出来的服装也在袭击里烧没了，直接在衣橱里显示[已损坏]。
算了，反正时装也不穿第二遍。
伊殷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伸了个懒腰。
第二天灾已经打完，成功完成了世界任务。
原初星安稳建设中，原索亚星系已经完成统治，逐渐修复环境，在人类联邦这边的资源协助下，军事建筑也在逐步加紧建造。
她拿到了总统之位，人类方的签证也好、旅游线路，航线批复也罢，都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在死亡威吓之下，联邦的官员就像绵羊一样，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省了不少力。
恰逢敌人雪中送炭，还有了正大光明的宣战理由。
万事俱备！
她的游戏体验也差不多能告一段落了。
伊殷看了看游戏界面的时间。
星历778092.27，按一下换算，相当于是游戏内的2月3号下午四点，距离她登入游戏内的时间差不多刚过一个月。
相当于现实刚过三个小时。
对于动辄12小时游戏时间的游戏主播而言，其实挺短的，不过这个月过的实在充实，相当于于把艰难的大前期过完了，内测内容估计一大半都体验到了。
除非游戏公司还有大的藏在后面。
“先存个档吧。”
伊殷准备退出游戏舱，回现实再看看内测专属论坛里有没有说法，顺便把她丢保温箱里的鹦鹉给喂了。
她手指滑动着游戏界面，开始往下找退出键。
“咦？”
伊殷怔了下，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刷太快了没注意到——她刚进游戏的第一天看面板，专门看了眼有没有退出键。
作为阅历丰富的玩家，看过各种全息游戏相关的文学作品，自然知道“退出”键的重要性！
她重新刷新了一遍系统界面，慢慢滑到最下方的时候，终于在注销键上面几格找到了退出键。
看漏了。
她没记错，有退出键。
毫不意外，游戏玩家的视力确实成谜。
伊殷安心地按下退出键，眼前迅速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玩家是否要退出游戏？】
【是/否】
伊殷手指按到“是”上面，闭上眼准备迎接现实。
过了好几秒，睁开眼。
却发现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宽大的木桌，靠墙的书柜以及紧闭的房门，还能隐隐听到门外家政体挪动的电子声。
确认“是否退出”的弹框依旧架在眼前。
伊殷疑惑地又点了两下“是”，这才发现这个“是”是灰掉的，弹框右下角有个用非常非常小的黑体字写了个“（未激活）”。
仿佛广告诈骗。
伊殷：“……”
什么东西。
被骗了？！！
伊殷本以为自己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绝对不会被游戏公司的阴谋骗倒，结果没想到棋差一着，她当时看到有退出键就关了走新手教程去了，根本没点进退出。
结果游戏进度都一个月了才发现后面还有黑手？！
逆天！
虽然不应该，但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飞速跑过一大串“从游戏不能下线开始的游戏人生”之类的复杂剧情。
打通游戏才能下线，死亡就会——不对，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原初星就是她的复活点。
穿越？
应该没有，她的游戏界面一切正常，角色甚至能正常复活。
伊殷指节敲了敲游戏屏幕，开始摇起自家客服。
“系统。”
下一秒。
她脑中稳定且适时地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尊贵的玩家，您好】
【系统编号ZE677980.82，竭诚为您服务】
第65章 虚空浮灵 那你下线之后去投诉游戏公司……
系统编号……？
伊殷眯起眼, 自登入游戏就与系统相伴，但却是第一次正视这个游戏配备的个人客服。
在她的印象里，系统不光充当了新手指引、任务路线、辅助器, 还兼任给她拍照修图、备忘录等生活管家的职位。
她的指尖落在屏幕上。
荧光蓝的界面右上角显示着系统ZE677980.82的编号。
这种数字在游戏里只以星历的形式存在。
这是个时间吗？
伊殷思考着这个问题, 面上只问：“这个‘未激活’是什么意思？不让玩家下线？”
系统开口【尊贵的玩家, 请不要惊慌。】
【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游戏测试的一环，只要您正常通关游戏，即可退出。】
似乎早有准备，回答都非常公式。
伊殷面上惊奇, 语气阴阳中透着揶揄：“看来比起内测意见表，游戏公司是更想接诉讼？”
她记得在进游戏舱之前, 游戏信函和安装人员都特意提醒了她可以紧急登出。
可她刚刚在游戏界面里看到这个功能, 也是灰色的。
伊殷理智上不相信只是为了卖钱的游戏公司会做出这种“绑架玩家”的行为。
她可是听说好几个的家境优越的二代也进了内测，这些金疙瘩要是出了事, 可不是赔款能解决的事。
等等。
总不可能是单薅她一个孤苦伶仃毫无背景的小主播吧？！
“我问你, 通关的定义是什么？”伊殷靠坐在宽敞的座椅上, 翘着腿，双臂环胸, “《星尘》没有所谓‘通关’之说，只要玩家想就能一直玩下去。”
原则上只要电脑耗得起，游戏时间是无限的。
【您游玩的是《破壁》的内测未完成版本。】
【测试版本，只需要完成世界任务——打败所有天灾, 即达成通关条件。】
【恭喜您，已经解决了两大天灾, 以您丰富的前作游玩经验，您必定知晓接下来的通关条件。】
伊殷思索着，手指点在臂上。
按照前作的说法, 只剩第三天灾了。
要说难度，其实还真不难，但现实已经过三个小时了，她要等到第三天灾降临，她就算加班加点，俩小时之内也很难搞定。
“不行。”伊殷一口拒绝。
她本身不在乎游戏时长，现实出问题了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可她有一个事情很急。
“我养的鸟还没喂，它才刚一个月大，还没断奶！”
【游戏与现实的流速可以调整。】
【请您放心，等您退出游戏的时候，现实不会超过五分钟。】
伊殷：“……”
她沉默中，眼神一下就变了。
系统的说法，和她之前检查游戏内外时间的情况不一样。
她在游戏界面看到的时间分明显示现实已经过了三小时。
所以，她在界面看到的游戏外时间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
系统沉默了片刻，颇为认真地重新申明。
【您不必紧张。】
【这只是一场娱乐性质的游戏测试，并不涉及任何生死存亡，只是为了保证玩家的沉浸式体验，您暂时无法下线，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系统的声音太过平静，似乎并没有任何欺瞒她的必要。
但如果是欺诈，伊殷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她细细回忆起，自打进游戏以来，系统作为游戏辅助位，反复推销卡池，以及卡池里产出的星舰、武器以及功能性道具都在帮她推进游戏进度。
听话且无害，从来没反对过她。
但游戏公司真的会冒让玩家下不了线的舆论和安全风险吗？这算是重大事故吧？公关允许？不怕被玩家投诉？不怕法庭1v1？
如果真的是游戏公司所做，那目的是什么呢？
就为了游戏完成度吗？不可能吧。
如果不是游戏公司所做，那这个系统是不是有大问题？
她打完所有天灾，真的能正常下线吗？
不对劲。
伊殷试探着重新打开游戏背包，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
“唰”的一下，衣服出现在了她手中，反手放回去，衣服又瞬间消失。
好的。
游戏功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所以她大概率是被锁在游戏里了，应该不是穿越了……等等好像也有带着游戏系统穿越的案例？
应该不是穿越吧？
伊殷诡异地迟疑了下，目光环视自己坐着的总统办公室。
如果真穿越了，能让她就这么随随便便掀起战争，灭国、灭星系，短短一个月当上总统吗？
不至于吧？感觉大家都挺笨的。
伊殷的目光扫过游戏界面里亮闪闪的商城，最终看向了卡池。
经过上次UP的[强运之壶]后，卡池一直没有再上新，随着零零碎碎的任务下来，完成了灭杀第二天灾的世界任务，她目前有1729星金。
一笔巨款无处花。
“系统。”伊殷理所当然地开始试探，“这都游戏时长一个多月了，卡池都不上新吗？游戏公司没有排期？”
系统似疑惑【您需要道具帮助吗？】
伊殷不可思议。
她确实是技术主播，但有卡池不抽白不抽啊？！
不然她手上这么多星金拿着干什么？又不能提现！
“我不能要吗？”伊殷反问，“游戏也需要让玩家保持新鲜感啊！”
“说到底迄今为止的天灾都是我打过的天灾。被我充作肥料的大眼鱿鱼也好，被我欺负到家门口小百合也好，全是熟悉的面孔，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
伊殷：“我游戏时长上千了！你理解吗？！”
“在寻常手游里，我老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
系统在伊殷掷地有声的质问下，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能普通地回答【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你下线之后去投诉游戏公司吧。】
伊殷也□□沉默了。
好的，刚刚她设想中的现实版智械危机的可能性大大减弱了。
但系统如此朴实无华的回答，也让她没那么紧张了。
伊殷：“你确定我打完第三天灾就能下线？”
系统注意到她的手点了游戏界面的录音界面，并没有在意玩家留存这份具有法律效益的证据。
【完成打倒第三天灾任务，即可激活下线条件。】
伊殷：“那我要采取特殊手段了。”
【当然，全息世界的自由度也是您的游戏体验。】
好正常的回答。
伊殷若有所思地翻着游戏剧情记录，倒带到刚登录游戏的最初，突然指尖凝滞在了游戏最初介绍剧情的地方。
她眯起眼，突然注意到在游戏开头被她SKIP掉的大段剧情里，曾经出现过一个时间。
——【现星历777980.82，自打上次星海战争爆发，人类在战争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如今已过一百年，各种族目前……】
这是开局的游戏背景介绍。
也记录了她登入时的游戏内时间。
星海时间3100年12月24日，晚23点58分。
系统的编号是ZE677980.82，抛开前面那两个序号字母，后面这串数字和她登入时的游戏背景时间，经过换算，相差刚好一百年整，一分一秒都不多也不少。
这是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伊殷突然进入了解谜环节，思索起这个一百年有什么特殊点所在。
和前作有关？还是和设定有关？
但前作里百年如一刹，游戏时间真的不重要，这个过于精准的整数很奇怪。
“小狄。”伊殷突然拍了拍手，开口唤道。
紧闭的房门被“叩叩”两声敲响，随着狄俄尼瑟那代表性、充斥着电磁音“失礼了”声音响起，门被推开。
幽绿的长条形身影优雅地飘进总统办公室。
它如被奇怪的磁场影响产生的荧光绿虚光，虽然联邦众生无一人知晓它的种族，但仅仅因为它是伊殷——或者说大统领的嫡系追随者，就被尊崇相待。
大统领身边的异种族数不胜数，不必太较真。
“你知道在这百年间发生过什么大事吗？”伊殷开口问，“或者说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
狄俄尼瑟困惑地思考了下。
似乎不解于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仔细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其中能有什么深意，不过可能是因为它生性愚钝，实在没参透其中内涵。
唉，它身为大统领如今的副官，还是不够格。
“恕下属愚钝。”
狄俄尼瑟最终只无比羞愧地回答了最字面的意思，“百年前您消失在星海之中，百年后您复活——除此之外，这百年间似乎并没有任何值得属下记忆的事。”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调查的事，可以吩咐属下去细细查，一定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它的声音模糊得如从遥远的异次元传达而来，笼罩着股被磁场排斥般的杂音，但不影响它清晰的语言传达。
“我？”伊殷呢喃着。
复活？
不对，它说的是——大统领。
她的逻辑链仿佛一下子串了起来，回忆起在原初星的指挥官会馆遇到小狄时它那夸张又充斥着恭敬的态度。
所以，小狄一开始就把她当大统领了？
那些npc们时不时会出现的奇异态度，也和大统领有关是吗。
游戏公司到底是怎么设定的？
倒也不急。
伊殷手指撑着下巴，神色漫不经心，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飘在她桌对面优雅躬身的狄俄尼瑟。
“小狄，有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做。”
她手腕微抬，指尖勾起，在狄俄尼瑟的应答中，声音随意。
“唤来你异维度的同族吧？”
她会展现出何为真正的高效。
“第三天灾——虚空浮灵。”
第66章 战争火焰 依然在助长她的疯狂。
大统领变了。
先是狄俄尼瑟开始感知到, 接着就是日日和伊殷联系的秘书瑟曦察觉，而后是身边的工作者们，最后甚至是星海联合会的文书都模糊感觉到了什么。
伊殷正如她在发布会的宣言所说, 等待着有罪种族的投诚。
等待着期限之日的到来, 等待着一擦即燃的战争之火
可似乎又有着些众生不知的理由。
让她变得有些冰冷而强势, 仿佛在追赶着时间——简直就像是百年前的模样。
风雨欲来。
层层沉云无形地萦绕在星海上空。
联邦变得有些沉闷到喘不过气，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如齿轮般镶嵌在每个工位，推进着沉重的国家机械高速运转。
伊殷不再在直播间里露面，也不再在网上发言。
她再一次坐到了指挥处总控室的操作台前, 俯视着星海地图，指尖滑过即将征伐的异星, 同时等待着第三天灾的降临。
如同一台只追求极致效率的机器。
重回故地, 可一切都不一样了。
伊殷不再是借由关系进入的临时工，而是被众生所敬、所畏惧的大统领, 甚至在“不死”的威吓下有些妖魔化。
无一人敢忤逆她, 总控室寂静无比。
连呼吸都不禁变得战战兢兢。
伊殷撑着下巴, 打了个哈欠。
她接过家政体递过来的纸巾，揉了揉眼角, 没感觉到多少乐趣，反而有种回到了当初坐在电脑前拉磨的枯燥感。
朋友，想下线。
伊殷百无聊赖地看向总控台的右上角。
她登录时用的最高权限账号“伊”，就是上次夺了巨神兵的最高权限账号。
她之前以为是机械中枢给她开后门, 但今天乱翻记录时发现，这个账号好像就是大统领的账号。
大统领的名字和她的网名一样, 单字一个“伊”。
账号里甚至能翻到百年前的作战记录——很神奇吧。
记录中保存着大统领从登入星海开始，一艘船，一个原初星, 开始征伐的全部记录。
单看记录其实有点像在看游戏实况。
但越看，伊殷却越觉得有股诡异的熟悉感。
《星尘》玩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操作习惯，根据随机出来的地图和敌人的变化，应对措施也不同。
在PVP时，熟人之间甚至能预测到对方的反应。
但大统领的操作反应和她脑中思考的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说之前NPC对她的反应能判断出她和大统领的容貌、性格相似，但思维和操作是骗不了人的。
大统领……
伊殷思索着开始神游天外，仿佛隔着真相只差一线时。
“阁下。”将军走到伊殷的下首，迅速地行了个军礼，“克瑞农星系拒绝投降，正式向您宣战了。”
伊殷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猛拉回来。
哎呀。
她眼神一亮，一改之前散漫摆烂的状态，面上浮出饶有兴致的笑容，仿佛看到砧板上的鱼突然往水池子里跳：“来得正好。”
“我正愁在‘远方来客’到来前，没有乐子呢。”
克瑞农星系，作为行星袭击事件的发生地，也是谋杀计划的始作俑者之一，一举一动牵动着整片星海，也是其他同谋们的风向标。
在大统领的威名之下，克瑞农族同样失去了领袖，最终不光没有退缩，迎难而上。
大统领不死，但人类是会死的。
即便她再如何强大，也无法在军队颓败的情况下统治星海，那时她的不死就不再是强大，而是一种诅咒。
它们必须证明——大统领并非不可战胜。
否则星海永无安宁之日。
就这样。
在克瑞农族的宣战之后，其他被伊殷定为有罪的同谋们纷纷宣战，誓要与她抗争到底，维护星海的未来。
敌方的旗帜纷纷亮起。
这场星海多种族联合的大战，于今日拉开了帷幕。
指挥处风声鹤唳，所有人都无比紧张。
数个星系联手攻击他们，和逐个击破可不是一个等级，危机远比天灾降临还要来得可怖。
“紧张什么？”
坐在高处总控台的少女笑着开口。
所有人听着声音，最终按捺不住，或期盼或紧张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伊殷。
仿佛无声的想要从她那获得些肯定。
伊殷手撑着脸颊，态度太过轻松，完全不像是为了安抚旁人刻意演出来的，反而是觉得有趣，看着他们的笑容甚至带着几分调侃。
仿佛面对的不是足以毁灭星系的星海决战，而是一场趣味性十足的棋局。
“不用慌。”伊殷慢悠悠地抬了抬手，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做好本职工作，“这一局的难度还不够高。”
“朋友们，放松。”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惊人的镇静作用，在场的所有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平缓下来。
伊殷哼着曲儿，手指落在总控台上，还能有闲情雅致地从家政体手中接过一杯温热的奶茶。
传讯员：“已成功连接联邦星舰内网。”
将军就看着她如同进入一场新鲜的战争游戏，指尖落到屏幕上，开始游刃有余地指挥起战舰群。
“看来她的博物馆里又能有新收藏了，不是吗？”
将军转过身，才发现依莎贝拉议员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低声说着。
他迅速意识到依莎贝拉在说什么，目光看向上首乐在其中的伊殷，仿佛看到了一面不落的旗帜。
完全能理解百年前她的战狂追随者们为何如此相似。
战争一触即发。
熟悉的人声再一次在联邦战场上的星舰内响起。
“我的共犯们，许久不见。”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调侃，“时过境迁，现在我是你们的现任总统指挥，请多指教。”
“我是不会输的，你们也不要让我失望哦。”
她自信到堪称狂妄，语气里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极其轻松地鼓舞了士气。
“让我们在星海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如战争之神再临星海，指尖开始操控起战局。
……
具体操作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伊殷要操控的不止是人类联邦的战力，还有她建在隔壁星系的战力，虽然是多面作战，但因为星系与星系之间靠虫洞连接，哪怕多方联合，也可以“堵门”。
但很遗憾。
敌方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有人类。
机械中枢的深红色舰船与驯养的域外噬虫虫群一齐，如威慑般冲在了最前线，宛如猩红色的浓云，笼罩在了战场之上。
天灾乍一露面，即使是曾亲眼目睹过、也知晓大统领驯养了两大天灾的生灵都不禁胆寒，心生怯意。
战场的进度远比普通公民想象的要快很多。
或者说，是大统领实在效率高。
她仿佛能预料到十几步外的未来，提前做好准备，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如有神助，短短两日就将敌方打的片甲不留。
白夜交加。
连指挥处的工作人员都轮班倒，换了几波。
伊殷一直坐在总控台，不眠不休，硬打持久战。
即便她看起来并不累，也多次被劝去休息，可惜也没有拦住她“一口气打完”的执着气势。
过高的专注力让她分不开神去处理任何旁事。
敌人在她持续的恐怖攻势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溃败下来。
很快。
在过高的压力下，就有坚持不下去的种族宣布投降，愿以任何代价换取生物延续下去的机会。
它们在绝望中，终于意识到了大统领的不可战胜。
回忆起了百年前星海众生对她的惊惧，理解了为何无数领袖愿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也要换取她的死亡。
她为何会被称之为暴君。
星海联合会为何会是她的一言堂。
这些都会化作烙印，深深地刻印于在这场它们明明在数量上是压倒性优势，却兵败如山倒的耻辱战争之中。
有一个人，终将君临星海。
而她不可阻挡。
……
战争在进行。
但在新闻的实时播报中，哪怕是普通人都能很轻易理解，他们距离结局并不遥远。
大统领的麾下，民众们在欢呼庆祝。
他们即将达成百年前未达成的夙愿，跨越现有的星系桎梏，步伐到达更远的、从未前去过的地域。
这百年的冷战彻底结束。
异星生物的歧视、抵制、反抗都将成为灰暗的历史。
人类走向了更遥远、美好的未来。
伊殷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各个录影之中，公民们不再只记得大统领苍老的模样，而开始记得现在的、年轻的她。
不再只是“大统领”的尊称，更多的“伊殷”。
如同一个强大的符号，出现在新生的故事里、画作中，被传唱歌颂。
轻易地抹去了这百年间数位总统的无为之政，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政绩和威慑力。
在战争的强力推进下。
地图开始变色，一块又一块的领土被涂上伊殷的红色。划分领域的边境线消失，指责她疯狂掀起战争的声音也随之消弭，
谁能让她停下来？
没有。
这片星海之中，没有任何能扼制住她的存在，欢呼、恐惧、全都只会助长她的疯狂。
谋杀她的计划，不光没有能杀死她。
反而化作了助长她征伐之路的火焰，让她覆灭整片星海。
原本认可领袖们的伟大计划的生灵，在无能的哭泣之下逐渐化作了怨恨，怨它们为何孤注一掷，激起了大统领的怒火。
即便它们都知晓，即便没有发生袭击的事件，她依然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可能会在宣战理由稍微费点心。
战争结束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太多。
在异星生物的不安与恐惧中；
在伊殷麾下的生灵的欢笑庆典中。
第三天灾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第67章 救世计划 【欢迎回来，我的主人。】……
星海之中。
骤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宛如克莱因瓶的颈口，又似是从另一个维度而来的传送锚点。
荧光色的舰队自裂缝而来。
而后，在正式抵达这片星系的瞬间齐齐诡异地停住, 仿佛感知到了不可思议的讯号——或者说, “能量体”。
在这个维度, 存在一个不应存在于此的恐怖生命。
星舰内，有无数幽灵般的飘浮体。
它们在听到来自同族的呼唤后来到这片星海，可在这瞬间，爆发出了尖哮。
一时之间, 星舰内充斥着大量不明的语言。
只能从其语气感觉到它们的暴躁和崩溃，像是不知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或者说为何现在才发现。
狄俄尼瑟就是这时, 突然出现在星舰之中的。
它的出现无疑让异维来者停顿了下，视线齐刷刷集中过来, 用堪称恐怖的目光凝视着它。
相比起在座无比长生的诸位, 狄俄尼瑟实在如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幼崽般稚嫩。
它们互相对视, 最后是其中一位身上泛着红光的浮灵飘出来，问：“是你发出的求救信号吗？”
狄俄尼瑟疑惑了下：“求救？没有。”
“是吾主命我唤你们来此, 她心中自有定夺。我来，是邀请你们随我一同前去拜谒她。”
“……”
死寂在星舰中弥漫开来。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是都不太理解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
最后, 是一位同样幽绿色的浮灵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谨慎地问：“你口中的‘她’, 是指仅此唯一的那个恐怖生命体吗？”
狄俄尼瑟：“是的！”
它语气轻快，尊敬且充满自豪，仿佛想向全宇宙宣布它主的伟大。
“…………？！”
这是哪里来的死孩子！
在一阵混杂着无语嫌弃的吵闹喧嚣后, 在乱成一锅粥的情形下，众位浮灵恍惚地坐到了谈话桌上。
“首先，你呼唤我们的行为是绝对正确的。”
绿浮灵开口，语气里仿佛压抑着头痛，说话都十分艰难，如同千岁高龄突然被从床上拖起来当幼师，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大脑里爆炸。
“就是有点太迟了。”它试图保持温和的态度。
狄俄尼瑟：“如果不是吾主之命，我也没准备呼唤你们。”
“你闭嘴！”
它语气暴躁，瞬间就保持不下去了！
“你知道这个世界面临的是怎样的危机吗！？”绿浮灵气势汹汹，“包括我们在内，所有的生灵都会毁灭于她之手！”
“她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而言是禁忌，我们不知道她是如何降临的，但她绝对不能离开——”
“必须在她一念起之前，阻止她才行！”
狄俄尼瑟格外平和，如同早就料到了同族的反应：“阻止？”
“怎么阻止？吾主不死不灭，心如磐石，你们拿什么去阻止？”
“不如同我，顺从于她。”
“坐以待毙？不可能。”其中一位浮灵一口否定，语气坚决而冷酷，“此事重大，关乎我们以及这个世界。”
“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狄俄尼瑟也不走，就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这群同族开始开起关乎“世界安全”的重大临时会议，商量怎么对付它的主君。
虚空浮灵是高维生命体。
它曾于百年前遥遥望见过大统领一眼，就知晓她并非属于此世之人，是比它所在的“高维”还要更“遥远”的存在。
但那时的大统领与伊殷并不同。
不同的生物之间，看待事物的视角也不一样。
就如曾经的索亚外交官注意到的，大统领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可那时的大统领在狄俄尼瑟的眼里，更类似于伊殷手中的“提线傀儡。”
时隔百年。
伊殷正式降临于此世，引起的异常能量波动吸引来了漂泊在外的浮灵。
它曾与机械中枢对话，乘上了海盗的舰船，接着来到原初星附近——然后见到了神明。
狄俄尼瑟知晓同族在担心什么。
伊殷玩心太重，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破坏力，就如同手握可以一键灭世的遥控器，却还没有打开开关。
她的存在于此世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无论她有没有灭世的想法，当她想要离开，破开世界之壁的一瞬间物质对撞湮灭产生的能量，就足以毁灭这个世界。
浮灵想在伊殷意识到真相之前，阻止她。
最好能让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可怕之处，就能将她困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还能保持一天的安全。
怎么办？
要怎么做？
会议内容无比焦灼，空气中充斥着紧张因子。
商议很快进展到一个节点。
“要隐瞒住她，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其中一位提问。
“——究竟是谁将她呼唤过来的？呼唤来她的存在会告知她吗？如果是，要先解决掉。”
炯炯的目光盯到狄俄尼瑟身上，仿佛要将它烧出一个窟窿。
狄俄尼瑟：“不知道，但很有可能是她的爱慕者。”
“爱慕…者？”浮灵迷惑地重复，突然如醍醐灌顶，意识到一个问题，“爱？！”
如何对付一个不死不灭的恐怖生物。
既然武力值不可能打败她，那用情感呢？！
又是一阵不可思议的嘈杂声。
浮灵们互相比划着计划，每个人身上都承担着救世的重任与光芒，明明是天灾，却仿佛正义执行者。
荒诞，但又合理。
浮灵们在激烈的讨论计划的可能性后，从计划施行、执行到最终的成功概率，共同得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结论。
“我们知道了！”
狄俄尼瑟疑惑地侧目。
“要想安全顺遂的将她留下来，除开隐瞒真相的重要步骤，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感化她！”
“——用爱。”
浮灵们声音沉重而齐整，极其郑重。
狄俄尼瑟：“……？”
“认真的吗。”
用爱感化大统领？拯救世界？
这居然是它的同族能想出来的可行性最大的办法吗。
狄俄尼瑟平静地站起，飘忽着转过身，准备离开，似乎生怕自己被这群不知天高地厚脑子还不太好的同族传染，以拉低它的大脑和工作效率。
浮灵们没有拦这个脑子轴还转不过来的幼崽。
狄俄尼瑟也没有想到，这些浮灵同族不光要实施这个“爱救赎世界”的伟大计划，还要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来感化伊殷。
狄俄尼瑟只是尽了告诫同族的任务，默默离开了。
剩下它们的生死，就和它没关系了。
……
詹家。
作为大统领昔日的拥趸，保留有许多她的痕迹，包括但不限于家族所写传记、大统领的遗物珍藏、家族中人与大统领的油画等等。
墙壁上挂着的已经是百年前的物件了。
此时此刻。
伊殷就站在詹家，站在那幅无比珍贵的肖像画前，注视着画中的“自己”。
画中人坐在椅子上，面色平淡，华美的裙摆落在地毯上，如花般盛放，其他人环绕在她身侧，一眼即可看出他们神色里的尊崇。
画师的技术极好，每一处点痕都精妙绝伦。
大统领年轻时和她现如今一模一样。
如同镜中人跑出来，无一处不像。
伊殷之前只知道她和大统领很像，但从来不知道是这种程度的相似，难怪以前那些NPC听到她开口胡诌也都马上就信。
游戏公司如果是以玩家为蓝本设计NPC，一般也不会像到这种程度，除非是刻意为之。
《星尘》与《破壁》。
后者算是前者的精神续作，剧情也承袭了前作的百年后。
伊殷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游戏公司在内测前让她阅览过一份电子合同，但她根本没看合同里写了什么，直接选了“已知晓”。
游戏公司有没有可能调取了她以前的云存档？
直接将她以前的某个存档作为蓝本，构筑她内测的地图和剧情模版，所以大统领很有可能就是她自己。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
伊殷游玩时间上千小时，存档不知道有多少个，其中没打完所有地图的……好吧，也有，但不多。
玩家嘛，总是喜新厌旧的。
“系统。”伊殷呼唤道，注视着油画中的人，问，“这个世界，是我以前的存档吗？”
系统回答【无法回答】
【探索真相是玩家游戏内容的一部分】
伊殷手指敲在墙壁上，忽略等在房门口不敢打扰她的管家紧张的身影，大脑开始回忆起来。
假设这个世界级彩蛋是她的某个存档。
玩家初试种族是人类。
地图没打完，还剩了不少，但打了机械天灾，且只打了机械天灾。
等等……
这个条件好眼熟。
伊殷的手指突然静止，目光一寸寸挪到自己的游戏界面的有时间，看着上面的系统编号。
ZE677980.82
后面的时间是百年前大统领离开的时间。
ZE，很可能也并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什么序号。
在驯服天灾之后，玩家是可以给天灾命名的，虽然伊殷因为懒癌总是延用系统默认的名字。
但，唯独有一次，她认真的给机械天灾取名了。
在用足足三个月打败了BUG级的四十亿血天灾之后。
那三个月漫长到堪称折磨，可又浸满了死不低头、倔强玩家的浪漫主义。
然而也因为肝的太累了，那个存档没有再继续玩下去，只是封存作纪念了。
“则？”伊殷呢喃着，“伊则？”
【……】
【………………】
在漫长到足以让人迷茫的沉默之后。
系统在“呲啦”一声中，缓缓转变。
声音变得平淡而温和，无机却又如同丝绸轻轻摩拭冰冷的金属表面。
【欢迎回来，我的主人。】
第68章 天灾之争 “您觉得您眼前的世界，真实……
系统, 并不是“系统”。
机械中枢的声音在伊殷脑中响起的一刹，如一层蒙蔽了许久的帘幕落下，揭开了真相的一角。
这是一件极端诡异的事。
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游戏客服。自始至终, 都是机械中枢在代替系统这一职能。
伊殷的手指一寸寸滑过荧蓝色的游戏界面, 突然觉得这个界面无比陌生。
如果去掉“游戏界面”。
迄今为止, 她遇到的一切都是什么呢？
游戏，还是现实？
如果是现实，这里究竟是哪里？她的复活又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一切声音蓦然变得格外遥远，环境如画布般有些模糊起来, 将她与无比真实的世界隔开。
在这一瞬间。
大统领是她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伊则。”她开口，直言不讳, “我真的还在游戏里吗？”
如果不是, 她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这个假系统又是如何在脑中和她对话的？
机械中枢说【是或不是，您心中自有决断】
【但如果是我回答, 我将一直回答您——‘是’。】
伊殷沉默了良久, 转身就往詹家门外走。
她要去一切的最开始看看。
去原初星, 去看看那个放置着石棺、如坟墓般的地下基地。
伊殷步伐飞快，逐渐跑了起来, 不顾慌张怕照顾不周的詹家人，就在坐上飞行器的瞬间，狄俄尼瑟发来了消息，截住了她的步伐。
“吾主, 浮灵使者前来拜谒您。”
“……”
伊殷盯着狄俄尼瑟发来的信息，脑子蓦然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是什么剧情。
我们有什么话, 不能等坐下来平静地砍对方两刀之后再说吗？
她作为现·星海霸主，总统中的总统，帝王中的帝王, 联合会绝对的话事人，传说中的正义之士——能和想覆灭星海的天灾有什么话说？
伊殷诚挚地问系统：“如果第三天灾非要向我投降，那算我打败它们了吗？”
机械中枢【算的。】
【下线按钮会在第三天灾宣告投降的瞬间激活。】
“你能激活？”伊殷语气一变，强势逼问，“那你不能直接帮我激活让我下线吗？”
【……】
【不会影响现实时间】机械中枢淡淡地叹息【您正常游玩，醒来一定在五分钟之内。】
【我臣服于您时曾起誓，永生不会有半句谎言。】
伊殷迷茫：“起誓……？”
还有这种剧情吗？她怎么没印象。
机械中枢平静地回答【您SKIP了。】
伊殷：“……”
哦那没事了，哈哈。
四十亿血打了她三个月，打完的那天深更半夜，第二天还要上早八，她还能有闲心给它命名，还能把录屏安稳保存就已经很牛了，哪有心思看剧情啊？！
她没有追问为何机械中枢一个npc，甚至知道她在电脑前的操作。
伊殷表面哈哈，将对机械中枢的怀疑尽数压在了心底，乘坐飞行器前往联合会基地。
……
谈判桌上。
浮灵使者为首，其余浮灵两侧排开。
它们颜色各不相同，但大体看不出区别，宛如燃烧着的磷火，乌泱泱飘浮在桌对侧，带着难言的压迫感与气势。
大统领还没来。
坐在桌上的人类方是以依莎贝拉为首的几位议员。
或许也是她们的主心骨强大到骇人，即便浮灵们气场不凡，也并没有让她们有半分犹豫。
浮灵使者静静地审视着她们，温和地开口寒暄：“冒昧请问，你们认为你们的总统是一位怎样的‘存在’呢？”
虽然有在刻意控制，但身为更高维度的生灵，面对眼前低维的人类不自觉透出了几丝傲慢。
依莎贝拉注视着浮灵们，也若有所思。
她从未听说过浮灵这一种族，格外郑重地招待它们更多是因为伊殷副官狄俄尼瑟的原因，以为它们是来投奔大统领的。
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大统领的威名，星海生灵无所不知。”依莎贝拉只微笑着说套话，“我们无不敬仰于她。”
浮灵想听的当然不是这个。
在来首都星之前，它们对这位传闻中的“人类”进行了非常详细的调查，从百年前到现在，一滴都不放过。
结论非常恐怖。
这个女人虽然乱七八糟的野史很多，但她根本没有哪怕一点正经的情感经历。
星海生灵距离她最近的身份，不是臣子就是手下败将。
毫无参考下。
她不死不灭，所以不需要繁衍。
那要如何打动她？要如何能留住她？
浮灵使者顶着铺天盖地的绝望，强撑着精神保持着表面的体面，气氛诡异，抑郁如凝实体。
议员们：“？”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恭敬的问好声。
沉重的大门打开，寂静的议事厅里响起脚步声。
浮灵们霎时转过身，齐齐望向从门口走进来的，光是出现就让生灵觉得如铺天盖地压迫感的恐怖存在。
那是个年轻的人类。
不同于人类视角看到的华美衣衫，夺目的气势和神态。
在浮灵们的眼中。
人类的躯体里“困”着一个浓烈的、庞然的能量体。
如同将一个拥有着毁灭性破坏力的武器浓缩后压制进一个极为小巧的躯壳，光是目光触及就觉得是一个无比精密的操作，如同以最先进的计算机运算数十年得到一个结果。
虽然现在并不是赞叹其技术的时候，但眼前的存在无疑是无数个不可能碰撞叠加出来的唯一奇迹。
谁有可能做到这样的神迹？
浮灵使者压抑着本能的恐惧，仿佛视线都要被灼伤，竭力注视着走到谈判桌对面中心坐下的少女。
有了一个决定。
“阁下。”浮灵使者郑重着语气开口，“事情重大，我们想与您单独谈话。”
伊殷抬起眼，挑了挑眉。
她不语，身侧的其他议员迅速沉下脸。
“贵方这是何意？”
“谈判并非私事，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吗？”
文帝戈面上同样不同意，却侧目看向坐在中间的伊殷。
伊殷面色不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浮灵，像是在等它们给她一个可以说服她的理由。
浮灵使者也确实给出了一个无比有力的理由。
“您觉得您眼前的世界，真实吗？”它问。
伊殷瞳孔一动，若有所思，指节却敲了敲桌面，示意身边的人离开。
议员们刚才摆出的抗拒架势迅速消失，面色不改地起身，向她行礼后转身离去。
很快，议事厅就只剩下了伊殷和众浮灵。
伊殷抬手示意它们说话。
“您不属于这里。”浮灵使者酝酿了下，开口，“是您身边的有心之者刻意将您拖入了此世，困在了此处。”
它们细细地观察着伊殷的神态，似乎从中窥见什么痕迹。
然而很可惜，她的情绪波动很小。
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浮灵使者只能再加一把火。
“它以天灾之身成为您的拥趸，却蓄意谋害于您，将你拖入低维之地——您不在意吗？”
伊殷点在桌面的手指停下，疑惑地看向浮灵。
“你们的意思是，伊……机械中枢，将我带来这里的？”
浮灵语气笃定：“毋庸置疑！”
其实它们不知道。
但以它们的观测，机械中枢既有足够的动机，也有足够的资源和算力达成这一切，最重要的是——它是大统领最为忠诚的机械生灵，反正策反不了，那不如污蔑它一把！
离间机械中枢和大统领，对浮灵而言总不是坏事。
伊殷面色沉静，手指一下下地点在下颌上，目光无形地盯向游戏界面，带着拭目以待的架势。
机械中枢没有说话。
“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我也告诉你们一件事吧？”伊殷笑眯眯地说，“它和我说，只要我打败‘你们’就可以安稳回家哦。”
浮灵们：“……？！”
它们一听此言，毫不掩饰怔愕，恨不得当场尖叫有坏家伙信口雌黄，不光说谎还要杀它们灭口！
怎么有这么坏的机械生物啊？！
杀它们顶多能拿到前往高维世界的武器，但它们的高维，也是出于这个世界的高维啊？和打碎世界壁没有半点干系好吗？！
眼前的这位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啊！
它们确实想污蔑机械中枢，但现在发现对方不光先下手为强，甚至手段极其毒辣可怖，堪称心机中的心机。
之前还不确定，但现在看情况，大概率伊殷就是机械中枢疯狂之下，不计一切代价唤入这个世界的。
虽然不知道机械中枢的目的是什么。
但同为天灾，怎么有家伙坏成这样！
它们顶多是掀起战争，毁灭低级维度，但机械中枢是想毁灭整个世界！
“我们愿向我们的信仰，以灵体起誓，杀掉我们和您离开没有直接关系。”浮灵简直百口莫辩，竭尽全力想澄清事实，“我们对您没有半点恶意啊。”
也不敢有。
主要是也打不过。
狄俄尼瑟觉得它们“用爱拯救世界”的计划荒谬，完全不考虑是这不是没有其他计划了吗？！
“这不重要呀。”伊殷抬手示意它们坐下，语气轻松。
“它向我承诺只要杀了你们就可以回去，而你们并没有给出一个能送我回家的方案——那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反正她也不亏。
浮灵们陷入了死寂。
它们没办法直说，机械中枢让她回去的办法，很有可能就是直接告知她真相，让她毁掉这个世界。
低维的世界粉碎殆尽，神明回归她的天际。
“您对于这个世界……”
浮灵使者迟疑的、有些卡壳地说着。
“没有哪怕一丝的留恋吗？”
第69章 世人爱戴 “您看我们，又像什么呢？”……
恒星光温和地落下。
微风吹拂, 碧波如海般起伏，旅者跟着家政体们的身影在田野间、街道上漫步。
原初星此时处处欣欣向荣，与刚登录时荒芜、杂乱时判若两样。
在星海高科技下, 使用超速生长肥料, 配合机械体昼夜不休的工作, 原初星从荒地改造到如今的景象，只需要短短一个月。
伊殷俯视着下方，坐在战斗体的机械臂上，任由风吹散她的头发。
她第一次隐匿了游戏界面, 毫无遮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仿佛无所不能的玩家突然卸下了装备，感觉无比陌生。
也无比真实。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飘浮在半空中的伊殷, 或惊喜或兴奋地朝她欢呼, 完全没料到会在原初星遇到伊殷，堪称浮夸地迎接着她的到来。
伊殷笑着朝他们挥手。
接着拍了拍身下战斗体, 快速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她面上的笑容也迅速消失, 变得无比平淡。
——“您对于这个世界没有哪怕一丝的留恋吗？”
留恋？没有。
浮灵使者的问题在她耳中其实有些荒谬。
伊殷喜欢星海, 本质上是喜欢玩游戏，但让她永远住在游戏, 那不可能。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
她和她的很多朋友也喜欢玩种田类的游戏。
享受远离城市喧嚣的乡村小镇，每天只需要种地畜牧就能闭着眼睛赚钱，还能享受避着村民偷偷翻垃圾桶的乐趣。
可如果真的穿越过去，每天顶着太阳锄地浇水, 清理充满味道的畜棚，每天紧张天气对农田的影响, 还要思考农产品如何销售，那绝大多数人都要摇头跑路。
而且人一辈子不能只玩一款游戏吧？
她的游戏库里还有很多其他游戏等着她去临幸呢！
谁要一辈子被困在一个超小众（重音）的游戏里啊？！
最重要的是，她的鸟还没喂！
“伊…殷？”身后有熟悉的声音, 试探地开口。
伊殷转过头，恰好看到了下方惊讶的詹姆。
詹姆面色有些焦急：“您怎么在这里？”
“方才机械中枢宣告了第三天灾的降临，紧急联系不上狄俄尼瑟先生，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联合会——”
“我知道。”伊殷俯视着詹姆，回答。
就是她让伊则宣布的虚空浮灵降临星海的消息。
她对此世毫无留恋，浮灵使者也给不出让她离开的办法，谈判破裂后，她自然就要宣战。
即便刚刚征伐了星海，战损并不算低，堪称劳民伤财，这场战争也必须打。
她要回家。
即便她回去的世界她并没有家庭，孤身一人，但那也是她辛辛苦苦考上的学校，谁也无法阻拦她。
伊殷不属于这里。
她说：“在回到战场之前，我回来先看一眼。”
詹姆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扶起眼睛，眼下有明显熬夜产生的青黑，欲言又止地看着伊殷。
伊殷疑惑歪头：“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您看起来真的很人机……
詹姆当然不会直接这么说，用相对轻松的语气，试图笑着开口：“您刚刚的话很像是道别。”
“道别。”伊殷重复了一遍，竟然觉得詹姆说得很有道理。
等她打完这场仗就直接回家了，现在当然称得上是道别。
她说：“确实，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
詹姆怔愣了下，脸上浮现了非常复杂的神情，从迷茫、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最终只问了句：“您又要消……离开了吗？”
就像百年前，无声无息地消失。
找不到任何踪迹，也没有任何线索。
“差不多？”伊殷点头。
詹姆其实想问为什么，但想了想他好像也没资格问，或者说现世的大部分存在都没有资格问她。
如果说伊殷的复生是为了弥补她百年前未完成、征服星海的夙愿，那现在她已经完成了——仅仅一个月余。
不可思议到恐怖。
对伊殷而言，拿着现有资源对抗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资源同等的情况下，星海的冷战持续了整整百年。只是伊殷的出世，才迅速打破了这个僵局，顶着新天灾降临的巨大压力，以惊人的速度颠覆并统治了战局。
索亚族群就此灭亡，旁的种族无不退避三舍。
“虽然有点冒昧。”詹姆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紧张地问，“您要不要回会馆用餐？”
“我之前在心理咨询室附近遇到了一位姓唐的老厨师，他念叨过好几次，说原初星过去资源处处紧缺，他也没认出您，一直遗憾没能好好招待过您……”
伊殷怔了下。
她本来准备直接去地下基地的。
可记忆一下子被这话扯回了一个月前在星舰上仓促的一餐饭。
当时原初星根本没什么食物。
伊殷记得她还抱怨过，为了不被系统扣星金，不得不吃饭提高饱食度，结果哪哪都不好吃。
那个老爷子在她逛星舰逛到餐厅的时候，误以为她饿了，专门给她做了一份夹着肉、带蒜香的三明治。
很好吃。
不光因为她在原初星嘴巴受苦受难，还因她现实里经济拮据，一般都吃学校食堂吃不到的美味，毕竟学校食堂有个特点——好吃的店家都会被莫名其妙排挤走。
伊殷的嘴不挑，但也不是尝不出什么好吃，什么叫用心。
“好。”她说，“我回会馆一趟。”
詹姆面上立刻浮现出受宠若惊、感激以及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打开光脑联系起会馆中的人：“好的，不会耽误您的时间……”
“还好，不用急。”伊殷敲了敲身下的战斗体，示意它下降高度，来到和詹姆的同一水平线上。
詹姆迟疑了下，小声问：“不会影响到您的日程吗？”
伊殷疑惑地看着他，
在隐藏游戏界面后，她恢复了不少现实中的社交水平，很快就从詹姆面上极其明显的、忧国忧民的不安中意会到了他在想什么。
“浮灵而已。”伊殷笑了下，无奈中满是宽容，“它们就算降临了十年也磨不平我的指甲，不差这一两天。”
真要临时出事了，指挥处也会联系她的。
詹姆脸上缓缓了然，诚恳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依旧无法对天灾报以这样举重若轻的态度，但他已经知晓，对于星海而言，伊殷似乎是比天灾更为恐怖的存在。
在第一星碎裂的袭击事件发生时，原初星上几乎处处充满了哭声和骂声。
所有原初星的住民都认定，这必然是恶毒的异星生物对伟大的大统领的谋害。
结果确实也是。
虽然给唐大厨留足了料理的时间，但回会馆的路比詹姆想象得还要慢。
不断有人一看到伊殷就红着脸，期期艾艾，在她溺爱的笑容中跑上来和她合影，然后把手中刚摘的鲜花塞到她怀里。
“阁下，我去世的奶奶留下的日记里写着您的故事。”
“阁下，我们全家都非常敬佩您，无论外界说了什么，您都是人类的希望——”
伊殷自打上位之后，鲜少穿着常服在路上露面。
她在联邦的影像里面上总是带着笑容，但不怒而威，哪怕是玩笑话都透着强势，让人觉得过于遥远。
可遥远，不代表不敬佩。
强者造就伟业，而原初星是大统领征伐星海的起点，也算是她的故乡，对她总是有着别样的情感，容不得旁人说她不好。
一个很小的孩子想朝伊殷跑过来，却被大人迅速拉住，低声说“小心点，别惊扰了大人。”
伊殷侧目，陡然对上了一个有点点眼熟的女人的双眼。
洛瑞丝一下子紧张起来，视线左右飘移，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羞耻之色，她既不觉得伊殷能认出她是那个将她拉入酒馆试图敲竹竿的小喽啰，又实在怕伊殷想起来她干的那些蠢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大统领本人面前传说对方的事迹，结果闹了个大笑话。
幸亏是没成事，不然她简直要被原初星纳入黑名单遗臭万年。
“没事。”伊殷若无其事地垂下眼，朝小孩儿伸出了手。
她能考上名校，记忆力绝对说不上差，扫一眼的东西其实都有印象，只是玩游戏的时候容易不走心，现在稍微回忆一下，也认得出来洛瑞丝是谁。
对洛瑞丝而言或许她不记得更好，她也不在意忽略过去。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伊殷才得以在如走花路般的路上，承受着无数目光和镜头回到会馆。
路只有短短几千米，硬是走出了马拉松的架势。
詹姆凌乱地抱着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的赠礼和花束，看着头上顶着花冠的伊殷，感慨：“世人爱戴于您。”
伊殷步伐停顿了下，侧过头看着他感慨万千的模样。
爱戴……？
她突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感觉怪怪的。
伊殷突然有点好奇，一边往指挥官会馆里走，一边问：“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会馆的花园馥郁锦簇，大风卷起花瓣在空中飞舞，如彩色旋风，铺出一条浮空花路。
詹姆骤然被顶头上司砸了个死亡提问，他的社会人脉关系学的很差，不然也不至于被发配边境。
他看着伊殷的背影，纠结了下，迟钝地说。
“强大、无畏……虽然不高高在上，但很遥远。”
“有时候会觉得，您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在和我们对话。”詹姆磕磕绊绊的，面色犹豫，但说话时却极其直白，“如果我们是培养皿内的细胞，您可能就是实验者吧？”
“您呢？”他问。
“您看我们，又像什么呢？”
第70章 挑拨离间 【您玩得开心吗？】……
联邦首都。
大统领突然的消失, 把吓了联邦的工作人员一跳。
好在，很快有人在总控台附近找到了伊殷留下的便签纸。
——我有急事回原初星一趟>_oY！
有麻烦联系我，没有就撑一撑, 别太没用了。
真正展现了风一样的人能有多随心所欲。
大统领不在, 日子还是得照样过, 联邦在慌张中迅速找回了过去的节奏，也无形地警示了众人——当大统领不在，联邦要如何正常运作。
大统领是个奇迹。
但奇迹不会永远停留在原地，眷顾人类。
也正是在此时, 第三天灾趁机骇入了星海通讯。
虚空浮灵如鬼影般的身影，如电子病毒般出现在了生灵目之所见的每一个窗口屏幕。
“初次见面, 星海众生。”
它们黑压压的呈雁形排列, 宛如终末的使者降临，即将发出死亡警示。
街道上的人缓下步伐, 光脑前的生物惊疑不定。
荧蓝色的光照射在不同物种面上。
但更意外的是, 这群浑身充斥着异类感的浮灵, 并没有发出任何恐吓。
“我们并非覆灭星海的危机，我们只为拯救而来。”
“机械中枢擅自将我们定义为天灾, 将我们视为你们的敌人，只是私心为了隐瞒其主的秘密，丝毫不顾星海生灵的安危。”
“真正有能力且即将毁灭星海的，是被你们所推崇的存在。”
“——大统领。”
……
虽然荒谬。
但别说人类联邦、各个星系。
就连坐在桌前, 享受宴席的当事人都看到了。
会馆餐厅内，雪白的长桌上满是各式各样的餐食, 体贴的家政体在给坐在桌一侧的伊殷布菜。
众人本来只是开着屏幕看着联邦新闻，实在没想到会突然弹出来来自第三天灾的宣告。
他们欲言又止地看向坐在座首的少女。
并没有人信天灾的指控，即便浮灵们看起来真的非常郑重, 似乎它们才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来。
伊殷正用勺子搅着芝士浓汤，眨了眨眼，扬起一个无辜的笑容。
“放心。”她习惯性地调侃了一句，“能一下子炸掉整个星海的武器还没有研究出来。”
“……”
伊殷见桌上沉默，想了想，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在能量上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不可能实现的。”
“不……”元文澈僵硬地说，“其实不用解释。”
瑟曦补充：“但确实可能会有生物被天灾们煽动，比如之前敌视您的残党，将矛头指向您……不过联邦应该不至于会受到这种程度的离间。”
她坐在最靠近伊殷的侧边，复眼注视着伊殷，背后的附肢随意地搭在地上，身上也穿着更偏舒适的长裙。
无论是在邻星系，还是在原初星，所见的生物眼中，她的身份都是伊殷的秘书，而不是一个返祖的异形体。
在职责和权力之下，她那不同于旁人的模样根本不重要。
因为伊殷那无形的压迫力，没有任何人敢冒犯于她。
瑟曦直至现在，心中也同样惧于伊殷，可又在一日日中，意识到了权力的甘甜。
在足以颠覆星海的强大面前，一切都不重要。
伊殷是对的。
瑟曦顿了顿，补充：“但您可能要稍微考虑一下狄俄尼瑟先生的身份问题。”
毕竟狄俄尼瑟也是浮灵。
只是在第三天灾降临之前，在伊殷的庇佑之下，谁也不知晓它的身份，也并没有追究过。
可现下情况不同了。
伊殷点了点头，没说话。
她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小狄是从最初就追随她的绿名，这个月任劳任怨相当听话，还听从她的命令将身为第三天灾的同族召唤过来给她打。
但凡浮灵是帝制，她都能直接把小狄扶上王位。
“不有趣吗？”伊殷笑着，半垂着眼望着光幕上气势汹汹的浮灵们，“智慧生物能带来的新鲜感，还是虫子无法比拟的。”
像是虫族，就没办法星海面前在指控她。
上一个想给她定罪的人，坟头的草都三丈高了。
除了中途的天灾宣言作为奇特的调味剂外，这顿餐用的宾主尽欢。
用完饭后，所有人默契地没有去打扰伊殷。
伊殷捏着小蛋糕，和泪眼婆娑的唐大厨道完别后，路上摸了好几个家政体的脑袋，哼着曲儿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把自己甩到软蓬蓬的床上，掏出光脑开始冲浪。
果不其然，星网上早就因为虚空浮灵的“大统领阴谋论”闹翻了天。
冲刺在最前线的就是伊殷兼大统领的忠诚粉。
【好荒唐】
【有种世界要毁灭了，敌方天灾突然开口喊着勇气啊、牵绊啊就冲上来的迷茫感】
【你的意思是，大统领才是天灾吗……有趣（微笑）】
【哦？我伊神一人成军是吗？】
【那无敌了。】
【太有节目效果了】
【她确实会复活，很聪明，性格强势，但她是个独苗苗啊，你们一群浮灵欺负她一个是吗？】
【你们错了！她的身后！是无数星海公民！】
【就是就是！（亮出触须）（滑来滑去）（欢快地蠕动）（激烈尖叫）】
【我就反问一个问题】
【如果大统领拥有单人毁灭世界的能力，她早就征服星海了，还用得着这么久，还隔了整整一百年吗？】
【对啊】
【天灾造谣都不讲基本法的吗？】
【够了，是否对错我已不关心，快点把天灾抬走吧】
【最近天灾来得是不是有点太勤了……？】
【天灾热销季度？有种泛滥的感觉，以后不会越来越多吧，和蟑螂一样（小声）】
【？】
【这话可不兴说！】
但也有少数群体认可浮灵的说法。
【其实我觉得浮灵们说的有道理……】
【一个让那么多种族领袖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诛杀的存在，有没有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不死不灭已经很可疑了吧？】
【机械中枢……它一开始就是天灾啊！它是构建了星网当了这么多年保护伞，可它忠诚的不是一直都是大统领吗？】
【它的声音，换而言之就是大统领的意志啊。】
【难道机械中枢说浮灵是天灾，浮灵就是天灾吗？！】
【万一，万一浮灵说的是真的呢？】
只不过这样类似的声音，要么就很快被粗暴地回怼了，要么很快就淹没在了拥护大统领的声音之中。
伊殷只是扫了眼星海的舆论。
大体上和她猜想的差不太多，只不过她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其他事上。
她的指尖拖动着视频进度条，将浮灵们对她的指认看了足足三遍。
伊殷在思考一件事。
正常人在看到这样的话术时，一般都会和瑟曦一样，觉得这是对她和她麾下势力的挑拨离间。
可伊殷昨天刚和浮灵使者谈判过。
浮灵们有概率在说谎，但它们在指认伊则的时候，伊则并没有出来澄清——而它说，它曾对她起誓永生不能对她说谎。
假设伊殷穿越了，这件事和它绝对脱离不了干系。
浮灵们想说服她时的情绪相当真诚，甚至问出了很奇怪的“留恋”这样的话，仿佛希望她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
也就是说，它们希望伊殷能爱护这个世界。
反方向思考。
那有没有可能，浮灵说的就是真的呢？
伊殷真的拥有足够毁灭世界的能力，即将覆灭这片星海。
她托着下巴看着光脑，得出这个神奇结论的瞬间，明明是个成熟的大学生技术主播，突然发现自己像个严重的中二病，不禁捂着肚子笑了出来，在床上滚了好几个圈。
伊殷躺着放空了好一会儿，直到深夜凛风呼呼作响，才走到阳台上，看见早就等在栏杆外的战斗体。
她跨过栏杆，轻轻一跃。
落在银白色的战斗体的身上，被它抱着开始低空飞行。
目的地仿佛早已定好，谁都没有说话。
一人一机械体跨过城镇、田野、树林，在冷风中闻着青草与泥土混杂的淡香，过了许久，最终在发电站附近停下，落到地下基地那隐秘的出口。
伊殷打开地图，顺着电梯下降。
大概过了十分钟，才来到了基地的放置有石棺的房间。
走过宛如医院的白色长廊，来到不久前刚复活的地方，看着被修复过的自动门缓缓展开。
被掀开的石棺里空空如也。
伊殷能看到，手边的立体地图上，她和战斗体呈绿色的光点，而在地面下还有一层。
她走到石棺上，摸索了下，很快找到了一个钮，点开。
光幕亮起【请输入暗室密码：□□□□□□.□□】
伊殷盯着那格子，和那个极其明显的点号，瞥了眼游戏界面右上角的系统编号，面不改色的将677980.82填了进去。
“嘀！”
【密码正确！】
下一秒，石棺的底部开始向下挪动！
伊殷这才意识到这个石棺是个隐藏电梯。
高度缓缓下降，下方暗室的白炽灯“嗖”地亮起。
伊殷下意识挡了挡眼前的灯光，好几秒才挪开，接着怔然地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荒谬感如电流般蹿过脊骨，直升大脑。
在地下基地的最底部，雪白的四方体暗室中。
无数具少女身躯，如傀儡般整齐地摆在机械柜上，灯光照在她们沉静的面庞上。
——和伊殷一模一样的面庞。
伊殷看到眼前放在如实验室的陈列柜般的好多个“自己”，鸡皮疙瘩都升了起来，面色难以置信，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虽然极为荒唐。
但她在这个时候，彻底明白了“复活”的真相。
苍白的暗室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沉默蔓延了良久。
伊殷的脑中，才缓缓地浮现出机械中枢那无机质的声音。
【这场游戏。】
【您玩得开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