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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他有不比任何人弱的野心◎

    帝王一怒,流血漂橹,不是说着玩玩的。

    哪怕这是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儿,可是多年浸染在这九五至尊的位置,只要他稍稍有怒意,那一瞬间的压迫感也足以让众人心肝胆颤。

    广安帝神色喜怒不明,只是一双因为病气浑浊的眼睛,牢牢盯着南灼儿,就像沉睡的猛虎一爪掐住你的命脉,他沉声问道:“怎么,你不想跪朕?”

    其实,按照南灼儿的身份,他需要下跪的次数也不多,不得不跪的场所,也不是非要为难他,也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下跪。

    众人皆以为南灼儿这次是真的摸到老虎屁股了。

    广安帝因为久病缠身,有的时候就连严弃尘也难以笃定对方的心思,将死之人难免思路和别人会有些不同,督公大人敛眉垂目,袖袍下的指腹,在无人注意之时,却在快速的摩擦着。

    寝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可偏生,就当事人却浑然不觉,更没有感到什么压迫感,撒谎都不会。

    南灼儿直言道:“不想,应当没人喜欢下跪吧?”

    南灼儿理直气壮的说着,“地面那么硬,动不动就下跪,膝盖会痛!”

    浑浊犀利的眸子,死死盯着南灼儿。

    半晌,死寂的寝殿内突然响起一道笑声,因为中气不足,像是破风箱在鼓动着,“荷荷荷”

    广安帝大笑,配上一头乌糟糟的白发,众人都以为他莫不是疯魔了。

    末了,笑够了,广安帝低咳几声,意味深长道:“朕以往做皇子的时候,也不喜欢动不动就下跪,可是这天下,说到底,只有一个人不用跪,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一旁跪地的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心头一惊,父皇这句话究竟是……

    南灼儿没明白。

    他就问自己能不能别下跪,这老头不回答他的问题,突然给他说这个干吗?

    和他有关系吗?

    广安帝生平第一次有了些颓然的心情,只因为他这个儿子好像脑回路和他搭不上线,只挥了挥手,低咳道:“罢了,到底是朕亏欠了你,想来你在山野里也自由自在惯了,不愿跪就不跪吧。”

    南灼儿眉头一扬,这句话他听懂了,立刻笑道:“多谢啦!”

    广安帝精神不济,又问了南灼儿在寒山寺生活的近况,平常在佛寺都做些什么,有没有参悟一些佛经佛法之类的,争取和第一次见面的儿子有个共同话题。

    然后南灼儿直接来了一句‘看不懂也听不懂,但是会枕着佛经睡觉,格外好入眠’,彻底将话题终结。

    “”

    日头渐渐下去,最后以广安帝要喝药为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这深宫中是没有秘密的。

    五皇子刚一入宫,就得到了广安帝的恩宠,还亲口许诺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五皇子‘见朕不跪’,前朝后宫哗然,这可是连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没有的恩宠啊。

    莫不是陛下久病,真的脑子有些不清楚了,还是他被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针锋相对惹恼,打算就这么将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传给五皇子殿下?

    细思极恐。

    夏日的天本来就黑的晚,到了临近黄昏的时候,天空多了几块儿鱼鳞斑状的缥缈云层,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看样子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南灼儿刚走出光明殿,呼吸到了外间清新、凉爽的空气,才发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他幽怨的看着身后的督公大人,无声说了句,“冰酥烙呢?”

    以往第一时间会安抚他的督公大人,不知为何,这次反而回避了他的视线,反而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南灼儿心下怪异,刚想上前询问,就看到大皇子和三皇子联袂而出,朝着他走来。

    三皇子南文丞言笑晏晏的朝他走来,时不时扇着他的折扇,看起来风度翩翩,“五弟初来乍到,就得到父皇的看中,为兄真是为你高兴啊。”

    南灼儿看着对方如沐春风的笑脸,老实说他没觉得对方有多高兴,但是对方都主动和他说话了,还是打个招呼吧。

    “三王爷。”

    南文丞眉头一跳,按理说南灼儿该叫他‘三哥’才是,可是想起对方连广安帝都能称呼‘老头子’,这个叫法也就不令人称奇了。

    “哈哈哈五弟真性情!”

    南文丞就像一个包容自家不懂事孩子的兄长,笑道:“也是,论谁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都会不知所措,你且安心在皇宫里住着,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三哥,为兄为你解决!”

    后一步走出来的大皇子南武璟,看着南文丞这个狐狸又在装模作样,眉头蹙了蹙,冷哼一声。

    从他们身旁走过,还警告了南灼儿一句,“你既然已经回宫,就要尽早适应宫里的规则,不要仗着父皇对你的宽容为所欲为才是!”

    大皇子南武璟,冷酷严谨,最是看不上那些嬉嬉笑笑,不守规则的人,先是一个三皇子巧舌如簧,又来一个南灼儿不按常理出牌,他觉得这个皇宫被污染了!

    说完后,不待他人反应,就大步离去。

    三皇子南文丞,笑着宽慰南灼儿,“五弟别放在心上,大皇兄他就是这个性子,就连父皇他也是敢顶撞的。”

    南灼儿不怎么关注,他有些饿了,眼神下意识朝一旁撇去,“奥。”

    这时,御前太监董铎从寝殿内走出,踏着小碎步走到南灼儿面前,“五皇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陛下早早就命人给五皇子准备好了休息的宫殿,还请跟着咱家移步先。”

    董铎的腰弯到了最低,细看比之前还要恭敬许多。

    南灼儿刚迈出一步,见那抹青色的身影还站在原地,他脚步一转,还是没忍住,“督公大人呢?你也住在皇宫里面吗?”

    一旁目不斜视的严弃尘,连忙朝南灼儿回话,语气温和恭敬,却没有了宫门外的柔和亲切,仿佛对方和旁人无任何不同。

    督公大人恭敬道:“启禀五殿下,洒家并不住在皇宫中。”

    东厂这种杀人地,可不在皇宫里面,堪称整个京城内最大的垃圾处理场所,怎么能碍着这些金贵人的眼睛呢。

    南灼儿一愣,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看着对面明明几步距离,但是又格外遥远的青色身影,又不知该说什么。

    末了只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可能是因为这一路上,对方都和他形影不离的,一下子分开,有些不适应?

    三皇子南文丞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别看他有文曲星之称,可并非是什么迂腐的文人,来回打量着这两个人,奈何对面那位东厂毒蛇太过百毒不侵,一时看不出漏洞。

    不过南灼儿嘛

    南文丞忽然玩笑般提了一句,“五弟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这一路上跟严督公处出了感情,现下舍不得了?”

    此话一出,先是御前太监董铎,觉得三皇子越发没个正形了,就那位东厂毒蛇,居然也能和别人有感情?

    白日做梦呢吧!

    严弃尘垂下的眸子闪过一抹幽深,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接着寒光一闪,势要将人拖到井底去,然后顿时消散,回复平静,依旧是温雅中疏离的样子。

    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南灼儿还认真思考了一瞬,毫不做伪道:“是啊,毕竟这一路上都是督公大人护送我入京,老实说我就跟他最熟了。”

    不含任何旖旎的话语,南文丞挑眉没有再追问,心想时日还多,总会能看出些什么。

    他亲切道:“五弟不必担忧,这宫里的人可都是你的骨肉手足,二皇姐,七皇弟,九皇妹,都在宫里,你与他们多接触接触,定然不会让你再觉得这宫里陌生。”

    南灼儿点点头,然后在董铎的示意下,跟着走了。

    踏过最后一个台阶,他忽然扭头,朝远方微弱的青色身影挥手,少年在落日辉光的背景下,扬声道:“督公大人,你记得要常来看我啊,还有别忘了冰酥烙!”

    森严的皇宫中,这清脆张扬的声音,格格不入,但似乎又为这方冷冰冰的皇城,带来一丝活力和色彩。

    循规蹈矩的宫人都下意识朝那抹红色的身影望去,虽然有些格格不入,但似乎并不令人讨厌。

    就连御前太监董铎都笑眯眯道:“哎呦!五皇子若是想吃冰酥烙早说呀,咱家这就命人去膳房备好!”

    董铎一边说,还伸出一根兰花指,笑着指了指对方,看着南灼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没由来的。

    严弃尘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渐渐化为一个圆点,然后在南文丞转身朝他走来的时候,又垂下眼皮,情绪内敛到什么都看不出来。

    “严督公,这一路上可是辛苦了,”大概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南文丞便直奔主题道:“看来本王的这位五弟可算是要飞上枝头了。”

    说到这里,他又摇头,语气竟然有些可惜,“可惜了,如此一个清澈坦诚的少年,偏偏被父皇用来试探我和大皇兄,明明在寺庙里,他能活的更自在不是吗?”

    严弃尘眸光微闪,不予评论,“陛下的心思不是我等能够揣测的。”

    南文丞‘呵呵’笑了两声,脸上的笑容却淡了,看着面前一副恭敬温雅的督公大人,他眼神一眯,道:“督公大人是个明白人,想必到了最后关头,也该选好乘凉的地儿站好,不然这日头毒,被晒伤了可就不妙。”

    “罢了!”

    南文丞手腕一番,折扇一合,又是一副风流不羁的才子样,他从高处的台阶看下去,半个辽阔皇城仿佛在脚下。

    “有些话不用多说,形势比人强,总会说明一切的不是吗?”

    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南文丞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而方才垂眸不语的严弃尘,却忽然抬起头,负手而立,漆黑幽深的眼底倒映的是整座皇城。

    天边霞光漫天,幽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乎隐隐有火光燃烧似的,这是一闪而过,很难察觉到的名为

    野心的火光。

    不比任何人的弱。

    【作者有话说】

    严弃尘:站队?你在开玩笑?

    本督公看起来是没有队伍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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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砸了这面宫墙◎

    “这灼华宫啊,可是整个宫里视野最好的一处宫殿了,距离旁边的御花园,东边的珍宝阁,还有后苑皇室子弟们寻常放松的练武场距离都不远,不论去哪里,只要步行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御前太监董铎一边儿带着南灼儿朝他休息的寝殿走去,一边儿在旁边笑面春风的给他介绍宫里的情况。

    小半个时辰还不远!?

    不过这些南灼儿都不关心,他一路欣赏着四处的皇宫绿植和各式亭台楼阁,听到这里问了一句,“距离膳房呢?”

    董铎的肉脸抖了抖,他算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对这位主儿有个了解了,立刻从善如流道:“不远,不远,近的很,只要五殿下吱一声,珍馐美馔,应有尽有!”

    南灼儿点了点头,那就好。

    “五殿下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这重华宫可是前朝的天子居所,距离后宫也近,后来皇宫改建重修后,因为当今圣上醉心朝政,不不爱搭理那些嫔妃们呵呵”

    董铎一路上口若悬河,说到这里忽然挤出一个你我都懂的笑容,捂嘴羞涩一笑,继续道:“总之这宫殿就空了下来,但是里面的布局摆件可都是一等一等的尊贵,都不用重新布置,让些个手脚麻利的宫人们扫扫灰就能住!”

    南灼儿:我不懂!谢谢!

    路过一片荷花池,又在足以共一个车马通过的廊檐下走了一长段距离,下了三转楼梯,入眼忽然是一大片青石砖空地。

    “还有啊,为了恭迎五殿下初次回京,免得一些不长眼的冲撞了五殿下,陛下特地要为殿下举办一个回宫宴会,正好到了一年一度城外的桃花宴,一些公子小姐们都要出府游玩”

    董铎说个不停,宫里人都是个玲珑心思的,在他看来,如今和五皇子打好关系可没错,不管有没有实质性的利益,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陛下方才可是特命开放了城郊外的皇家林园,专门为一个皇子开放皇家苑,这可是顶顶的荣宠啊依咱家看,五殿下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低头跟在南灼儿身后,专心说个没完,下了最后一个台阶,眼神一晃,见对方忽然不走了,差点就撞上了南灼儿的后背。

    顺着南灼儿的视线看去,入眼是一位遗世独立的宫装女子,背影单薄纤弱,但脊背挺拔。

    董铎立刻小声提醒对方,“这位是永顺公主,殿下的二皇姐。”

    面前的女子其实衣着并不亮眼。

    通身也只有两个颜色,上衣是墨绿色织金鸾凤和鸣交领琵琶袖子短袄,搭配暗夜紫的妆花百褶裙,一头墨发简单用同色系的缎子系在脑后,没有任何的装饰。

    如果不费力去看,女子险些就要成为那座巍峨又漆黑的宫墙背景,直到对方徐徐转身,素面朝天的脸上却镶着一双清丽幽静的凤眸,你能看清那眼底的傲骨和尊贵。

    不待,南灼儿说话,对面的永顺公主先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然后看到他身后的董铎,顿时了然,“可是今日入宫的五皇弟?”

    声音似空谷幽兰。

    问句却露出一股笃信,仿佛出自她口中的话,向来不会有什么错。

    董铎立刻迈着步子,躬身行礼,笑呵呵道:“不亏是素来心细如发的二公主,正是今日入宫的五殿下,咱家这不奉陛下的口谕,正准备带五殿下去灼华宫入住呢。”

    谁料,永顺公主忽然轻笑一声,微不可查,复又归于平静,幽静的眸子落在南灼儿那张脸上,淡淡道:“殿下?”

    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继续道:“也是,这两字,放眼皇宫,也只有五弟称得上。”

    ‘殿下’二字,不是谁都能当的起的。

    只有正宫所出的嫡系男儿才配这两个字,或者是已经被天子册封的东宫,别看大皇子和三皇子尊贵不凡,势力庞大,可他们终其一生追求的,可能就是这两个字。

    而有些事情天注定,有的人一出生就和旁人拉来了天堑的距离。

    生来如此嘛真是残忍啊

    董铎心底一紧,隐隐从这句话中品味出什么,有些诧异平常一向毫无锋芒,恭顺有礼的二公主怎么今天有些奇怪。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奉承贵人,“瞧二公主这话说的,要论尊贵,谁比这国朝唯一的嫡公主还要尊贵啊。”

    永顺公主乃是当今徐皇后所出,国朝唯一的嫡公主,得陛下成年那日亲赐‘永顺’作为在宫外开府的封号,确实站在了整个国朝女子的顶端。

    不过,大抵是有了前一任皇后外戚势大的例子,所以广安帝在册封第二任皇后的时候,只选了一个六品末尾的徐家女,且徐家并无多少男丁,母家也没什么助力。

    永顺公主成年后,陛下为她挑选的驸马,是一白丁科考上来的学子,学识渊博,如今只在弘文馆中当了个典籍修撰之职,是个清贫适合养老的位置,不愁吃喝,却也没什么晋升的前途。

    所以,也只有尊贵了。

    南灼儿远远就见,一女子站在宫墙的石砖下,素手细细的抚摸着面前的石砖,灰色的石砖映衬下,素手纤细无骨,指尖沾染一抹灰尘,却丝毫不擦拭。

    所以,石砖有什么好摸的???

    他上前一步,有些好奇,问道:“二公主,这些石砖有什么好摸的?”

    永顺公主仍旧专注的看着面前一石砖,并不回话,只幽幽道:“你该称呼我为皇姐,二公主未免太过生疏”

    忽然,永顺公主又一摇头,“罢了,随你的习惯吧,要是我在寺庙幽居近十九年,突然冒出来一些陌生的人,开口就让我叫‘哥哥姐姐’的,只怕我也是不愿的。”

    南灼儿倒不是因为这个。

    某种意义上他其实有兄弟的,属于同一批次序列的兄弟们,虽然他之前忙着啃能量棒,没怎么搭理他们,不过大家到底也曾生活在一起,一起充过电,但这些解释起来很麻烦。

    “额”他歪歪头,“多谢理解。”

    走进后,南灼儿才发现面前几丈高的城墙,原来别有洞天,远处看不出来,走进后才发现,每一块儿砖上都刻着字,这些字古老又繁复,像是十几年前,又或者几百年前还没有简化的文字。

    “咦~”南灼儿惊讶道:“这上面有字!”

    永顺公主静立一旁,风吹动衣裙微微飘动,她却站如松,为南灼儿解释道:“这面宫墙据说有百年的历史,乃是这片土地上第一位开国皇帝明皇命人修建的,为了展现一国的历史底蕴,专门命工匠将功绩至伟的官员生平,铭刻于石砖上。”

    “后来的代代帝王,争相效仿,京、州、府、县、乡只要是国朝的官员,都有机会出现在这面城砖上,后来更是不只局限于朝堂官员,只要是有名望的才子、侠客、大儒、怪才不论有没有官职都有机会被人铭刻。”

    南灼儿恍然大悟,眯着眼睛,试图读出面前一块儿砖上的文字,“明中期益都任浚知县石军成。处理诉讼案件,人称公正明断黄河泛溢亲率民工筑堤防洪后又历任按察副使、河州副使、察县参政、按察使”

    南灼儿揉了揉眼睛,这蝌蚪一般密密麻麻的字,着实令人头疼,“后面的有些看不清了。”

    话音刚落,一道清丽悠扬的声音响起。

    永顺公主并没有看那块儿砖,却顺着南灼儿的话,默念出了后面的内容:“旧历456年,正值青州□□,石军成升任兵部尚书,奏准朝廷,蠲免徭赋,开仓救灾,三年后因操劳成疾,呕血身亡,赠太子少保,谥“恭襄”。”

    南灼儿一愣,仔细辨认后面的文字,确实看出了几个熟悉的字符,他看向一旁静默站立的女子,傍晚的凉风,吹动女子鬓角的落发,滑过光洁的额头。

    他有些吃惊,“这些二公主都背下来了?”

    就像在证实南灼儿的话。

    永顺公主脚尖微转,抚摸着这面向两侧蔓延、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城墙,指尖每抚过一块儿砖,就准确无误的念诵出铭刻的文字。

    “苏则,字文师,扶风武人。前朝晋大臣,少以学问品行,闻名于世,起家为酒泉太守,后又转安定、武都太守,所在皆有威名。左迁东平相,未至,途中去世,谥号为‘刚’,其子袭爵。”

    “裴秀,字季彦,光周时期名臣、地图学家,出身河东裴氏,少年时便颇有名气。前朝271年,裴秀因服食寒食散后饮冷酒而逝世,年四十八,谥号‘元’。”

    “作《禹贡地域图》,开创了古代地图绘制学,周帝特地命一个环形山,命名为“裴秀环形山”。”

    广阔寂寥的宫墙下,只有女子沉静的声音,徐徐响起。

    你仿佛跟随着她的声音,看尽古往今来的前人,这些人里有力挽狂澜的大将军,有一掷千金的王孙,有怒杀万人的帝王,有沉迷眠花巷柳的风流才子

    “东晋画家顾恺之”

    “明月清泉画中诗,唐朝佛禅诗人王维”

    “唐王战败被俘,忍辱负重,十年重回故里”

    徐徐入耳的声音一顿,南灼儿看向忽然沉默的永顺公主,疑惑道:“怎么不念了?”

    永顺公主轻轻摇头,眼神默然一瞬,“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

    南灼儿觉得方才永顺公主悠扬婉转的声音,念起这些石砖上的文字之时,并不像觉得没意思,反而对方还挺高兴的。

    落在石砖上的手收回,永顺公主眯着凤眼,眼尾难得染上一抹犀利,她仰头看向十几丈高的宫墙顶端,那是一条无边的黑线。

    永顺突然问道:“你发现了吗?”

    南灼儿歪头,觉得这句话没头没尾,“发现什么?”

    永顺轻笑一声,弧度饱满的菱唇,划过一抹似讥似讽的弧度,“这些石砖,都有一个共同点,可是满皇城,居然谁也没有察觉。”

    南灼儿皱眉苦思,一时也没明白永顺的意思,他总觉得和对方交谈格外不顺畅,女子的心思,都这般难猜的吗?

    什么共同点?

    不都是石砖吗?

    这是让我自己想猜的意思吗?

    果然,南灼儿还没想明白呢,对方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永顺眼底闪过一抹怀念和回忆,又像是冷静客观的陈述,“小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来看这面宫墙,尽管不能出宫,可是每天多看一块儿砖,就多看了一处宫外的风景,多认识了一个宫外人”

    “我每年的生辰愿望,就是多长高一点儿,因为每长高一寸,我能触摸到的宫砖就高了一块儿,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不再长高了。”

    “无论如何踮起脚尖,无论竭力跳跃几次,始终都有我看得到却碰不得的砖块儿,明明它就在眼前,却遥不可及,仿佛在嘲笑我,你注定触摸不到!”

    最后的语气重了几分,将南灼儿惊醒。

    他登时回神,压根没多想,就来了一句,“这么高的宫墙,估计谁也触摸不到上面吧,不过二公主若真的想摸,叫人搭个梯子不就行了?”

    永顺却摇头轻笑,幽静的凤眸看着那抹顶端的黑线,“梯子可不够啊。”

    梯子都不够?

    南灼儿抱着胳膊认真思索,忽然灵光一闪,“为何不干脆砸了这面墙?踮起脚尖看这些字多费力,不如让砖块儿自己落下来!”

    越想,南灼儿越觉得有道理,自顾自点点头。

    “砸了这面墙?”永顺似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枉顾规则的话,一向沉静的面孔都动摇半分。

    “是啊!”南灼儿的思路很简单,“这面墙说到底也是人为建造的,既然古人建的了,为何今人砸不得。”

    建造这面墙的人,只怕骨灰都化了,还能跳出来算账不成。

    【作者有话说】

    南灼儿:砸呀,一起来砸呀!

    话说,督公大人没出场,督公大人别忘记了我的冰酥烙呀~~~

    ps:登场历史人物和时代,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则是我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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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建造这面墙的人,只怕骨灰都化了,还能跳出来算账不成。

    这话属实有些大逆不道,这面宫墙可是开国皇帝下令建造,历朝历代帝王加工精修的,每个朝代设立天工阁,里面的人专门负责这面墙壁的铭刻和维护。

    这不仅仅是一面墙壁,这是这片土地的文明和功勋,情怀和梦想。

    多少人寒窗苦读,入朝拜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被铭刻在这面墙壁上。

    可是现在南灼儿居然说要砸墙?

    这可是足以令天下人愤怒的举动,足以被历朝历代的文人士子用口水淹死。

    永顺公主久久无言,低眉沉思着什么,忽然她用袖袍掩唇低笑,刚开始是低低的浅笑,后面则是有些不顾形象的大笑。

    “哈哈哈好一个砸墙的法子哈哈哈哈哈……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幽禁的宫墙下,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阵阵,很难想象一向温顺恭敬、挑不出错处的永顺公主,居然也有如此不顾形象大笑的一幕。

    远处静默的御前太监董铎,瞳孔微微震动,虽然他站得远,不知道那两位贵人在说些什么,可是先是广安帝破例的恩赐,又是永顺公主不顾礼仪的大笑。

    这一切似乎都和这位五殿下有关。

    董铎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广安帝忽然要召南灼儿回宫了,如今京城中大皇子和三皇子的角逐拉力不断,可是谁也扳不倒谁,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吹倒东风,一时居然僵持不下。

    也许,南灼儿这颗突然冒出来的棋子,会打破这僵持不下的斗争,带来新的局面。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几颗星星露出光芒。

    来往的宫人都提着一盏盏宫灯,石龛上了亮起了烛火,整座皇城居然灿若白昼,一点也不妨碍夜晚的前行。

    南灼儿告辞了永顺公主,一路上罕见的有些沉默。

    他这个人有个毛病,不感兴趣的事情还好,可是一旦心底有疑惑了,不想明白的话,饭都吃不香了!

    “什么意思呢什么共同点呢?”

    南灼儿实在想不明白了,干脆看向身侧提着圆灯笼的董铎,询问道:“董公公,你说那些宫墙上的石砖有什么共同点呢?”

    御前太监董铎呵呵笑道:“五殿下可折煞老奴了,您都想不明白的事情,我们这些下人怎么会知道呢。”

    南灼儿:“这样啊,好吧。”

    董铎忽然脚步一顿,停在一处赤红宫门前,示意南灼儿往里看,“呦!五殿下看,灼华宫可算是到了!”

    确实是个金碧辉煌的宫殿,居然比广安帝居住的‘光明阁’还要宽敞几分,两侧有早就侍奉的宫人,看到南灼儿的身影,皆是齐齐行礼。

    “参见五皇子殿下!”

    御前太监董铎满意地点点头,正想等着南灼儿的观后感,结果一扭头,身侧空荡荡,哪里还有五殿下的身影,接着从天边传来一道声音。

    “董公公,我先去找个人——”

    “你不用管我,晚上我会自己回来的——”

    折寿了!

    董铎腿肚子一抖,脸色一白,差点朝后栽倒,身旁有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微圆的身躯,询问道:“董公公,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快去禀告宫内巡逻的侍卫,去找五皇子吧!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是五殿下冲撞了后宫里的贵人”

    众人皆是一震骚动,都如跳脚的蚂蚱,不由分说,准备去找南灼儿。

    董铎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吼道:“且慢!找什么找!”

    “没听五殿下都说了嘛,他会自己回来的!你们这么把事情闹大,是想惊扰陛下嘛?都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心里有点数儿!”

    一向笑呵呵的董铎,此刻肉脸一横,带笑的眼睛居然划过一抹凶光,众人皆是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又惧又怕。

    “是,一切听公公吩咐。”

    御前太监董铎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好了,你们做好自己的差事,这件事情咱家自会禀报陛下的!”

    董铎说完,就迈着步子,扬起下巴朝外面走去,走出灼华宫门的时候,却招手一挥,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太监凑近上前。

    就听董铎压着嗓音,环顾四周,吩咐道:“先去禀告督公大人。”

    小太监不发一语,迈着步子就转身离去,身影迎着夜色,消失不见。

    没错,董铎确是广安帝的心腹不错,可是他也是督公大人的耳目,必要的时候,也会给严弃尘传递一些消息,这件事情很隐秘。

    想起那位东厂毒蛇,董铎眼底闪过一抹恐惧,然后又疑惑起来,为什么这位督公大人也这么关注一个山野皇子,还让他有什么事情先禀告他,再由他抉择。

    明明对方毫无根基,别看广安帝现在给了他极高的荣宠,可心思灵敏的人都明白,这不过是过眼云烟,终归还是捏在手里的权利和财富才是真的。

    他抬头望天,摇摇头,“唉傍晚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浓云滚滚了,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个雨天。”

    夜晚的京城灿若白昼,远处却有浓云滚滚,将零星几颗星星彻底遮蔽住了。

    而此刻,一道红色的身影,轻盈又飞速,在各大京城屋檐上穿梭,掠过一块儿块儿屋顶瓦片,半点声音也没有,除了挂在殿阁檐角的悬铃,随着凉风发出叮当响声。

    ‘铃铃铃’

    而红色身影不远不近跟着的一抹黑色影子,此刻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个红色大尾巴。

    黑色的身影,从皇宫中一路飞檐走壁,最后悄无声息的踏进京城最东边的一处府邸,渐渐人烟稀少,就连打更的,夜晚摆摊的人,都不会到东边来。

    因为这里是东厂办公的地方。

    黑色的影子迅速而熟练的在一窗棂上敲了两声,接着似乎得到了里面的人的首肯,一个闪身便飞跃进去。

    烛火摇曳下,一抹青色的身影静坐在书桌后面,苍白纤细的指尖随意将手里的奏章一扔,和好几摞奏章堆在一起,依稀可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

    字迹是广安帝的,可奏章却放在东厂督公的桌子上,是谁批改的不言而喻。

    烛火照映下的面孔,苍白中透着一股森然,严弃尘并不抬头,随意问道:“调查的如何了?”

    单膝跪地的蒙面黑衣男子,低沉的嗓音毫无情感的汇报着,“查清楚了,从寒山寺到京城,一路上的刺客都是红楼里的杀手,雇佣杀手的资金兜兜转转,最终来源于益州一富商。”

    翻看奏章的指尖一捏,在黄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严弃尘低低笑了一声,幽邃的瞳色却毫无笑意,只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用再查了。”

    益州?

    这个女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已经知道幕后的人是谁了,总归对方现在不会再出手,还是不要再打草惊蛇。

    严弃尘忽然将手上的奏章放下,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就像随口一提似的,“五殿下呢?”

    问这话的时候,严弃尘没有多余的表情,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有装作不在意的时候,他才会如此,反而笑的越温柔,越不以为意。

    下面的人语气极快的汇报着,自己在皇宫中看到的情况,“五殿下在董铎的带领下入住灼华宫,路上遇到了永顺公主,两个人说了半柱香的话,永顺公主大笑,五殿下却面露不解,最后进了灼华宫。”

    前面都还好,说道‘永顺公主’这四个字的时候,垂眸看地的影卫,忽然浑身肌肉紧绷,只觉有一股森然杀意,让他下意识防备。

    “永顺公主”严弃尘眯了眯眼睛,杀意一闪而过,嘴角勾起一抹笑,后面这句话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似的,“给我盯好她!”

    影卫沉声道:“是!”

    然后,严弃尘不知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五殿下晚膳吃了什么?”

    影卫毫无情绪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解:他怎么知道?连这种事情也要关注吗?督公事先也没说啊?

    “这个属下”

    和影卫低沉死板的声音,不约而同一起响起的,是另一声充满活力的少年音。

    “督公大人!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紧闭的窗户缝隙微动,屋内忽然闪过两道化成实质的杀意。

    一道是凭借本能的影卫,怀里的涂满剧毒的飞刀暗器,在窗户缝隙刚开一条缝的时候,朝那抹红色身影,飞速刺去。

    “住手!”

    另一道则是书桌后的青色影子,下意识拿起桌上的奏章,运用内力从指尖扔去,加持内力的纸页居然比刀刃还要凛冽几分。

    “蹭——”

    飞刀穿透了奏章,直直插在窗棂最边缘的棱角,却也让原本的暗器偏离了方向。

    接着,窗户打开半个弧度。

    一个倒立的红衣少年探出半张脸,先是不解的看向耳朵旁的飞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小命差点不保,然后粲然一笑,朝书桌后面的人挥了挥手。

    “督公大人,晚上好啊!”

    影卫难得的面瘫脸上,有一丝崩裂,死板的声音都隐隐震惊,“五,五殿下?你怎么会出现在你不是应该在灼华宫吗?”

    明明他亲眼见到南灼儿进了灼华宫后才离开的,可是现在南灼儿却忽然跟在自己身后,他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天知道一个才回京城的皇子,胆子怎么这么大!

    要知道京城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死侍,先不说大内高手如云,就说晚上居然有胆子在京城里乱窜,那可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当成刺客的啊!

    南灼儿勾着窗户缝隙的指尖一松,整个人在空中一个旋转,接着轻盈的落进了屋子里面,他语气格外轻松道:“刚刚是在灼华宫啊,这不后面一路跟着你嘛!”

    “对了!”南灼儿感激一笑,朝影卫抱拳感谢道:“还要多谢这位大哥给我带路啦,不然我一时还真找不到督公大人住在哪里呢!”

    之前在城外的时候,南灼儿看见督公大人也会和几个黑衣人说话,他记忆力又格外好,所以在皇宫里看到这位黑衣小哥飞檐走壁的时候,立刻就认出来了!

    跟着对方,就能找到督公大人!

    #难得如此机智#

    影卫大哥:不!他不想要这种感谢!!!

    影卫第一次体会到刺骨的恐惧,瞳仁下意识向右边那抹青色人影飘去。

    完了!

    他被人一路跟到东厂,居然毫无察觉,一个能被人跟踪的影卫是没有存在价值的。

    督公大人不会让他活着!

    【作者有话说】

    影卫:夺笋啊!

    你再笑一个?你还能笑的出来?

    老子都要因为你光荣下岗了!

    ……

    谢谢各位小可爱的评论!作者君每天都会悄咪咪看滴~

    因为有你们的评论,作者君才能客观审视自己的文章和优缺点,让我们一起共建美好文章吧!!!

    (无情码字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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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这床铺好香啊◎

    然而,督公大人此刻却未搭理影卫,只是将那抹跳跃的红色身影,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除了因为剧烈运动,面颊红润,额角有些微汗,油皮都没破。

    督公大人方才一瞬间跳停的心脏,慢慢恢复了以往的频率,却还是有些惊慌。

    一向温文尔雅的严弃尘,第一次怒啸道:“胡闹!这里可是京城!你知不知道就在上一秒,你的性命差点不保!”

    方才那暗器,轨道再偏离一点,或者他没有及时出手,涂着剧毒的刀刃就会划过南灼儿的脖子。

    哪怕只是丝线深浅的伤口,都会瞬间毙命!

    本来觉得自己冷静下来的严弃尘,此刻指尖微微发麻,没由来的冰凉。

    刚迈着脚步,准备跑到督公大人身边的南灼儿,脚步顿时逡巡不前,这是严弃尘第一次斥责他,少年虽有些不解,到底手足无措。

    南灼儿局促地摸了摸侧脸,抿了抿唇,“有这么严重啊,不过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南灼儿已经感觉到前方越发冰冷的视线,他讨好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呵呵”

    看着少年不以为意,无知无畏的笑容,严弃尘顿时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无奈叹了一口气,“唉”

    而一旁还在等待生命的最终审判的影卫,冰冷无情的眼眸闪过一抹撼然。

    督公大人居然动怒了,明明对方的情绪从未外漏过,就连最敏锐的他都从未看透过对方,可是现在居然因为五皇子破例了。

    这时,影卫脊背一僵,感觉到一抹森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脖子僵硬的转动,就听到督公大人不知是在顾忌什么,居然只来了一句。

    “你先退下吧。”

    没有惩罚!

    影卫立刻抱拳告退,速度快地像一阵风,“是!”

    ‘吱呀’一声,屋子里又只剩下南灼儿和严弃尘了。

    不待严弃尘说什么,察觉到对方情绪缓和的南灼儿,立刻洒脱似的跑到督公大人面前,神情难得正经几分,“督公大人,我给你说哦!我有一个万分紧急的事情要问你!如果不搞明白的话,我连饭都吃不下了!”

    饭都吃不下了!

    那还真是格外严重了!

    严弃尘摒弃多余的情绪,也没有继续纠结对方夜探督公府,反而正色道:“殿下请说。”

    南灼儿连忙道:“皇宫那些用石砖堆砌的城墙,究竟有什么共同点啊!?”

    石砖?

    城墙?

    就这?

    严弃尘嘴角一抽,看着隔着一个书桌,伸长脖子求知若渴的南灼儿,似乎觉得自己幻听了,“殿下是问洒家,宫墙上的石砖的共同点吗?”

    “是啊是啊!”南灼儿又将傍晚时,遇到永顺公主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只手摸着下巴,罕见的沉思道:“所以,二公主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满皇城都无人注意到的共同点,那些城墙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南灼儿久久没听到严弃尘的回话,只见对方敛着眸子,神情居然有些放空,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督公大人?”

    不知想什么居然也会出神的督公大人,此刻忽然回神,居然定定的看着一脸懵懂好奇的南灼儿,语调淡淡问着,“殿下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严弃尘不说已经十分了解南灼儿,毕竟对方有时的举动和想法,难免离经叛道,出人意料,可也算是熟悉对方的习惯。

    在他看来,南灼儿不是会去特地留意这种事情的人。

    谁料,南灼儿出人意料的来了一句,“其实,与其说我是好奇这些不能吃的石头,不如说我有点在意不仅是二公主,为何就连督公大人也特别留意城墙上的石头!”

    严弃尘一愣,他什么时候在意了?

    南灼儿却笑问道:“督公大人,你忘记啦,我们白日里刚入皇宫的时候,你不是也特地看了一眼那面宫墙吗?”

    “所以我感觉,你应当也是有些在意的吧。”

    严弃尘心中微讶,他确实看了一眼。

    不过但凡入宫的人,不论是谁看那面巍峨巨大的城墙,都不足为奇吧,就因为这个,居然笃定自己在意那面城墙吗?

    第一次,督公大人心底有些慌张,就像是一颗被泥沼浸染地漆黑、包裹地严丝合缝的心脏,忽然被人戳了一块儿小角。

    “督公大人!”南灼儿似乎笃定对方知道答案,一只手揪着对方的衣袍角,揪了揪,“你快告诉我吧!”

    好让他吃一顿饱饭啊!

    严弃尘指尖蜷缩,衣袍上弱弱的力道,像丝线一直纠缠到他的心脏,似乎是为了压下这种陌生的感觉,督公大人不动声色的将衣袍从少年手里抽出。

    他咳嗽一声,清雅的声音徐徐道:“其实并非像殿下想的那般复杂,至于永顺公主所说‘满皇宫人都没发现的秘密’,与其说是那面城墙,不如说是石砖上铭刻的文字。”

    “文字?”南灼儿的脑细胞还没那么复杂。

    严弃尘毫无血色的薄唇似讥似讽,漆如点墨的瞳孔,在烛火摇晃下,微微泛着妖冶的红光,他一字一句道:“殿下难道没有发现吗,石砖上铭刻的那些古往今来的人,全都是男子。”

    没有女人!

    也没有阉人!

    南灼儿恍然大悟,指节点了点光洁的额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二公主看了那些石砖那么久啊,原来她是不高兴了!因为那上面没有记载古往今来的女子!”

    不得不说,南灼儿有的时候,出乎野兽一般的直觉和第六感格外准确。

    仅仅一面和几句话的交谈,就道破了永顺公主优雅清丽的外表下,石破天惊的野心!

    ‘嘟嘟’

    门窗外传来一声敲门声,一抹影子立在窗外,嗓音恭敬且低沉,“督公,夜莺似乎是跑出笼子了。”

    这是句暗号。

    南灼儿还想问什么是‘夜莺’呢,就被督公大人推进里面的隔间,然后严弃尘走到窗口打开一条缝隙,门外面目消瘦,耸拉着眉眼的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南灼儿耳尖微动,听到几个关键词,“五殿下董公公压下此事无人惊动问督公大人的意思”

    然后响起一道微微清雅,但不容置疑的声音,“知道了,回话说五殿下一路奔波,已经在灼华宫歇下了,旁人不得惊扰。”

    门外人立即应下,毫无惊讶和疑惑,接着响起一道离去的脚步声。

    南灼儿听见关门的声音,从里侧的屋子走出,想着自己该回去了,“督公大人,那我就先回皇宫了!”

    看着南灼儿不由分说,又要从窗户外爬出去,严弃尘扶额,连忙拦住他,“殿下,且慢,只怕你今晚是回不成皇宫了。”

    南灼儿眨巴着眼睛,不解,“???”

    他有手有脚,怎么就回不去勒?

    严弃尘忽然不知该怎么给对方说清楚。

    首先!!!

    南灼儿居然能一个人,毫无声息的,一路从皇宫潜入东厂就已经够不可思议了!

    这还得多亏,他一路跟着的东厂暗卫,每个暗卫都极其熟悉皇宫里的势力分布,会小心规避开这些府邸,并且对各大宫外的势力落脚点也有避让。

    南灼儿一路跟在后面,这才侥幸没有惊动任何人。

    要是现在严弃尘就这么放任南灼儿一个人回去的话,先不说对方能不能避开京城各大府邸上的暗卫,就说到了这个时辰,宫里夜间巡逻的侍卫也该行动起来了。

    南灼儿总算听明白了,头一歪,第一时间就看向严弃尘,“督公大人,那该怎么办?”

    #给个主意吧#

    看着对方充满信任的目光,督公大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压力,不过好在也不是毫无办法,“既然晚上回不去,只好明日一大早,趁着各宫还未起身混进宫去。”

    正好,严弃尘要一大早进宫,给广安帝送奏章,并且汇报一些事情,跟着他总能混进宫的。

    “哦,那行吧,”南灼儿听今晚不用回,直接朝里侧的厢房里走去,身后的严弃尘看得一愣一愣。

    督公大人第一次有些无措道:“殿下去哪里?”

    “睡觉啊!”南灼儿理所应当道:“既然今晚回不去,只能在这里先睡一晚了,打搅了,督公大人。”

    南灼儿觉得很正常,之前在郊外赶路的时候,他和督公大人也曾在密林里靠着同一棵树,或者在马车里靠壁小憩啊!

    不都是在一块儿睡觉嘛,有何不同啊?

    “不可!”督公大人漆黑冷漠的眼底,闪过惊慌,声音都不复温雅淡定,“殿下金尊玉贵,怎可和洒家同塌而眠。”

    “我哪里就金尊玉贵了?”南灼儿小声嘟囔着。

    明明督公大人的床铺,比起寒山寺那个大通铺要高档多了,不过,看着督公大人可能不太想和他睡同一件屋子。

    南灼儿也不会强人所难,只好又朝屋外走去,“那我去别的厢房睡吧。”这下总行了吧。

    起料,这声音居然比之前还激动几分,“不可!”

    南灼儿满头问号的回头,他觉得督公大人有些无理取闹了,不让他在这里睡,又不让他去别的屋子睡,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嘛!

    他抬头看天,却只看到一根粗壮的房梁,用手指了指,“那我在房梁上面睡?”

    也不是不行,南灼儿想着,他以往设好了陷阱,为了守株待兔,也有在寺庙后山的密林里度过好几天的经历,想来睡在大树上和睡在房梁上,应当差距不大吧。

    督公大人清雅的面孔一阵白,一阵红,是他一时失策了,虽然东厂里都是他的人,可难保不会走漏风声,为了稳妥起见,现在是真的不能放南灼儿出去。

    “是洒家一时失言,”严弃尘嘴巴张和,几度纠结后,像是从牙缝里吐出这句话,“为了稳妥起见,殿下还是留下来过夜吧。”

    “真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南灼儿其实也懒得再换屋子了,他一个欢呼,朝里面整齐的床榻上奔去,乳燕投怀般扑倒床榻上,呈现大字躺在上面。

    忽然,他鼻尖一动,似是闻到一缕幽香,下意识脱口,“这床铺好香啊。”

    比佛堂里燃烧的檀香还助眠,南灼儿一时有些昏昏欲睡。

    【作者有话说】

    南灼儿:床铺好香,媳妇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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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他这个人向来不死不休◎

    比佛堂里燃烧的檀香还助眠,南灼儿一时有些昏昏欲睡。

    外间听到这句话的严弃尘,面色还是紧绷的苍白,可是耳尖却在无人处通红欲滴。

    看着南灼儿不脱鞋袜,就要上床,督公大人认命地上前,只在门口小声道:“殿下可要先沐浴洗漱一番?”

    南灼儿趴在柔软的真丝被褥上,半张脸压的通红,声音闷闷道:“好呀,刚刚跑了大半个京城,我出了好多汗呢!”

    严弃尘便转身去命人烧水,不消一会儿,就有人将一应沐浴洗漱的用品在屏风后面准备好了,整个过程里除了轻微的脚步声,格外安静,下人都是不敢乱看,准备好后全都撤出去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没有旁人后,严弃尘转身进了屋子里,“殿下,可以沐浴了。”

    南灼儿方才差点睡着,闻言半梦半醒爬起来,一双眼睛还是迷离惺忪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激出眼泪,倒有几分乖觉和呆萌,“哦,该洗澡了。”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督公大人,只觉眼睛一烫,立刻垂眸,目不斜视,就听到,擦身而去的南灼儿直接来了一句,“督公大人一起吗?”

    心脏差点破胸而出,严弃尘定力向来不错,声音毫无波澜道:“殿下先请。”语罢,后退了一步。

    南灼儿不疑有他,他倒现在还没觉得督公大人和他有什么不同,和他在山寺里的那些师兄弟们有什么不同,或者就算意识到了,他仍旧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

    ‘扑通——’

    衣服布料的摩擦声,然后是一声落水声,屏风只是一个装饰物,夜晚在微弱的烛火照耀下,反而令里面的影子格外清晰。

    少年的影子已具备男子的健硕,蓬勃的生命力,弧度完美的脊背,还有柔韧有力的腰身,只一眼就烙印在心底。

    督公大人脚步惊慌的转身,背对那扇山水墨画的屏风,呼吸乱了一瞬,然后强作镇定走到窗户旁的方桌上,快速阅览的奏章,只盼这些冰冷复杂的文字,让他找回平常该有的状态。

    效果不错

    这些复杂的朝政,需要费心斟酌的批注,果然让督公大人找回了平常心,也找回了自己该有的位置,又恢复了原本的冷静和思路。

    蜡烛在慢慢的融化。

    ‘噼啪’一声,灯芯快要燃尽了,屋内的光线暗淡了一瞬,督公大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方才一直拨动的水声怎么没有了?

    “殿下?”督公大人将紫檀毫笔放在笔架上,轻声询问。

    无人回答。

    “殿下可是洗好了?”督公大人起身,走到屏风面前,目不斜视。

    还是无人回答。

    有点烦躁,督公大人低声念了句‘冒犯了’,接着便掠过屏风,直接进入了里面,看清里面的光景后,瞳仁微颤,接着划过无奈。

    居然在木桶里也能睡着?

    少年半张着嘴巴昏昏欲睡,湿漉的胳膊搭在木桶边缘,头枕着胳膊,被水打湿的墨发一半黏在侧脸,一半在水面上飘着,半个胸膛都露出了水面,薄薄的肌肤下是隐隐蕴含的肌肉。

    督公大人上前一步,用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殿下,若是瞌睡,先沐浴完回床榻上睡。”

    “呜”南灼儿不满的嘟囔了几句,下意识伸手拍开对方的手,以为又是烦人的蚊子。

    督公大人一惊,只觉得手下的温度有些凉了,连忙将手伸进水桶里测探水温,脸色黑了几分,水都凉透了!

    南灼儿居然还能睡着,他都不冷的吗?

    南灼儿要知道督公大人所想,估计会哈哈大笑,他平常可是能在数九寒天里,在后山瀑布洗澡的人!

    督公大人一时也没多想,直接将对方从水里捞出来,然后另一只手拿过屏风上的棉布盖在人身上,大步朝里侧的床榻上走去,生怕对方会着凉感冒。

    刚把南灼儿放在床榻上,对方直接一个翻身,动作格外熟练的滚到最里面去了,身上和头发上的水不仅打湿了严弃尘的袍子,被褥也湿了好多块儿。

    “哎”

    督公大人只好不顾自身的狼狈,任劳任怨的拿着棉布先给对方擦身体,争取目不斜视,擦到下面的时候,动作缓慢的顿了一瞬,快速将水泽擦干,又拿过寝衣给对方套上。

    一套流程下来,督公大人都热出了一层的汗。

    主要是南灼儿睡觉很不老实,似乎还有点怕痒痒,你这边刚擦,对方那边就开始躲闪,你追我赶下,不堪其扰的反而是督公。

    督公大人用袖袍擦了一下额角的汗,为南灼儿盖好被子后,刚准备起身,谁料忽然视线一个翻转,居然被人压到床铺里面去了,鼻尖是熟悉无比的皂香。

    “呜”始作俑者毫无察觉,只以为抱到了抱枕,还在对方柔软的脸颊上蹭了蹭,“烧鸡荷叶饭我要三大碗”

    ‘轰——’

    督公大人理智的最后一根丝线蹦了,从把南灼儿从水里捞出来后,他一直压抑的某种东西终于破笼而出,心脏跳到快要猝死。

    敏锐如严弃尘,已经不能再忽略这件事了。

    夏季的衣料都单薄,随着南灼儿的动作,两个人无异于肌肤相贴,对方炙热的呼吸时不时喷洒在下巴,引起皮肤的战栗,连带着头皮都在发麻。

    南灼儿吧嗒吧嗒嘴巴,哪怕在梦里他的欲望也格外简单,嘟囔的不是‘清蒸鲈鱼’就是‘烤鸡烤鸭烤鱼’,随着呼吸和呓语,微微起伏的胸膛时不时擦着督公大人的胳膊。

    严弃尘觉得他半边的身体,都麻了,脑子一团乱麻,忘记了挣脱,忘记了反抗,明明他只要用内力轻轻一震。

    极好脱身的不是吗?

    “唉”

    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须臾消散,像是认命一般,又像挣扎不得。

    严弃尘微微侧身,和南灼儿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一双漆黑如暗潭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脸,扫过对方浓密又卷翘的睫毛,挺拔的鼻子,泛着水光的殷红唇瓣。

    “殿下”

    一双有些惨白又消瘦的手落在对方的侧脸,粗糙又有暗伤的指腹轻轻摩挲,引起后者的痒意,不满的侧了侧脸。

    略微沙哑的嗓音,几乎听不到,“不要再诱惑洒家了”

    因为他这个人,一向不死不休。

    天色刚刚熹微,窗外还有几道清脆的鸟鸣声。

    南灼儿就醒了,别看他随心所欲,可寺庙里的晨饭吃得早,要是起晚了,那些师兄弟们才不会给他留饭。

    “哈~~~”他伸了个懒腰,每天早晨第一句话,永远不变,“今天早饭吃什么啊?”

    “”

    无人回答。

    南灼儿一个扭头,这才发现旁边还有别人,一双蒙着雾气的眼睛和一双暗沉漆黑的眼睛撞上,后者似乎一夜未眠,眼白有几条红血色,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南灼儿立刻扬起早晨第一抹微笑,声音高扬,“督公大人早上好啊!这床铺比寺庙里的硬板床,睡着太舒服了!”

    督公大人淡淡的打量面前的人,想从南灼儿眼底看出些什么,惊慌?恐惧?害羞?紧张?

    没有!什么都没有!

    对方眼神清澈坦然极了,压根不觉得和堂堂东厂的督公通塌而眠,有什么值得令他惊讶和留神的。

    【怨气值上涨3%!!!】

    督公大人蹭的从床上起身,整了整一夜褶皱的衣服,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冷了几度,“殿下既然起了,我们还是快些入宫吧,不然被人察觉了就”

    ‘咕噜~~~’

    空气一阵寂静。

    “算了,”督公大人话头一转,语气没冷过一秒,“还是先吃饭吧。”

    南灼儿顿时大喜,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翻下去,光脚踏在地面后,才发觉自己身下似乎□□,空荡荡,凉飕飕的。

    他站在原地,总觉得自己昨天似乎忘记了什么,奈何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了。

    “咳咳殿下且先换上一旁内官的衣服,洒家去外面命人送早膳过来。”看到这一幕的督公大人,连忙朝外间走去,脚步隐隐慌乱。

    昨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南灼儿穿上衣袍,已经花费了所有的勇气,哪里还能再给对方穿亵裤呢。

    用过了早膳的南灼儿,换上了一身墨绿色的内官服侍,带着黑色的布帽,忽然轻咦了一声,“奇怪,我的佛珠呢?”

    从门外走进来,看对方准备的如何的督公大人,眼底闪过了然,立刻从袖子口袋里掏出一串古朴的佛珠,中间有一颗红色的珠子雕刻成了莲花的形状。

    督公:“可是这串?”

    正是寒山寺下,老方丈扔给南灼儿的佛珠。

    别看当时净虚方丈叫他‘滚吧’,可是南灼儿知道,这串佛珠是老方丈数十年不离身的,再迟钝如他,也知道这是老方丈送给他的礼物,自然就随时佩戴在身上。

    南灼儿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

    督公将触手冰凉的佛珠递过去,“殿下昨夜沐浴,应当是掉到水底下了,好在倒水的下人注意到,殿下这次可要收好了。”

    南灼儿伸手的动作一顿,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内官服侍,摇了摇头,“督公大人帮我保管几天吧,我怕待会回宫慌张,一不留神又给丢了。”

    捏着佛珠的指尖一紧,严弃尘轻声应下,却是郑重的将佛珠戴在手腕上,又用袖子盖好,戴在手上,是最妥善的保管法子了。

    随即,督公大人心底又觉可笑,堂堂东厂毒蛇,居然佩戴佛珠,怎么看怎么怪异,但他偏生

    不想取下啊。

    东厂的布局很简单,从外面看不过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罢了,就连花鸟装饰都没有,堪称冷清,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这很正常,因为真正的东厂在地下,此刻隔着一层地面,下面是宛若地狱一般的存在,鲜血,泪水,求饶,惨叫,鞭笞,拷问

    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了。

    南灼儿浑然不觉自己身处何地,又脚踩何地,只是在路过一旁厨房的时候,似乎听到有几个厨娘在说着什么‘怪了,督公不是一般不吃早饭的吗’,‘怎么今天的胃口格外大’,‘一大早居然吃这么荤腥’

    “嗝~~~”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身后几个内官,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隐隐崩裂,然后又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低头走着自己的路。

    南灼儿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四处看了看,见无人搭理自己,小跑到前方一青色身影后面,窃窃私语,“督公大人,我有吃那么多吗?我明明已经很克制了,主要是昨天晚上就没吃饭,运动量又有点大!”

    说道后面,声音隐隐幽怨。

    督公微微摇头,破天荒的也和上课窃窃私语的学生一样,侧身宽慰道:“殿下吃的一点也不多。”

    说完后,督公大人的视线微微落在对方扁平的肚子上,似乎还有些疑惑。

    吃了那么多饭都去哪儿了?

    南灼儿则满意了,看到远处巨大威武的宫墙,默默站回原来的位置,混在一众内官里面,低着头。

    督公大人进出宫,从来不用什么令牌,只用刷脸就行了,为首的小黄门们一看到那张儒雅含笑的脸,如见恶鬼,讨好的打开宫门,躬身目送对方进宫。

    因为广安帝身体抱恙,已经不上早朝好久,所以面前这半个马场大小的前朝和空地,空无一人。

    督公见四下无人,目不斜视,却轻声说道:“去光明阁的路上,会途经灼华宫前的凉亭,殿下待会不必顾忌,直接离开就好。”

    至于其余的事情,督公大人早就让御前太监董铎安排好了,这个时间,不会有不长眼的侍卫和宫人经过那里。

    南灼儿毫不犹豫,“我听督公的!”

    听着这信任满满的语气,督公大人指尖微动,下意识抚摸上手腕间那串佛珠。

    【怨气值下降2%】

    【当前怨气值73%】

    【请五号系统再接再厉哦~~~】

    【作者有话说】

    激动!!!

    作者君是想让吃货皇子和督公大人之间的进展快一点的啊!

    奈何还得考虑一下人设和情节的发展!

    不知道各位小可爱们觉得慢不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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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我不觉得你祸害了我◎

    南灼儿缓步走在鹅卵石上,打量着道路两侧修剪整齐的绿植,远处是一弯荷花池,池岸边儿种植着几颗柳树。

    一大早上的环境清新又自然。

    忽然,就在快要接近距离灼华宫前方的四角凉亭时,迎面走来一湛蓝色的身影,南灼儿立刻屏住呼吸,低头装路人。

    心底默念:我是内官!我是内官!我是内官!

    督公大人见到前方来人,脚步的速度都没变,态度自然行了个礼,只是身子微微偏了一个角度,刚好将南灼儿挡在身后,“参见七皇子。”

    一道亲昵、软糯的少年音响起:“严哥哥!”

    听到这个称呼,南灼儿下意识抬眸,朝逐渐走进的那抹湛蓝色身影看去。

    只见对面的少年,步伐都加快了许多,湛蓝色的袍角翻飞,上面绣着的云纹翻滚,腰间环佩叮当作响,似乎能看出少年雀跃、激动的心情。

    少年相貌极好,一头墨发垂肩,衬的气色雪白,跑动间,蓝色的发带和墨发齐飞。

    七皇子南思烛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圆润毫无棱角的眸子专注的看着督公大人,复又低下头,似不好意思,“严哥哥,你今日这么早入宫见父皇啊?”

    督公大人却垂眸看地,态度疏离,“洒家岂敢当,七皇子是有兄长的,还请慎言。”

    七皇子南思烛身子一僵,像是被对方疏离的态度伤了心,复而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打起精神道:“我是去拜访五皇兄的!”

    “听说五皇兄昨日就到了皇宫,但是一路车马奔波,拜见了父皇后,早早就歇下了,连晚膳都没有吃!”

    七皇子南思烛挥手,示意身后宫人将提着的漆描金团花三层提盒交到他的手里,举起来,“我特地带了自己宫里,小厨房做的桂花糕和雪藕粥,想着叫五皇兄尝尝呢!”

    声音一顿,有些忐忑地问道:“严哥严督公一路上护送五皇兄回京,不知道依督公看,皇兄可喜欢这些吃食?”

    桂花糕!

    雪藕粥,用雪做的吗?

    好想尝尝!

    南灼儿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正主就在这里呢!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很喜欢!!!

    南灼儿看向前方那抹青色的身影,却听到督公大人态度恭敬又冷淡的来了一句,“洒家虽然护送五殿下入京,可交流并不多,也并不了解五殿下的喜好,不过既然是七皇子的一片心意,想来五殿下会高兴。”

    “这样啊,”七皇子南思烛似乎也不太意外这个回答,只是笑道:“没关系,我待会儿亲自给五皇兄送去,想必就知道了。”

    严弃尘颔首,刚准备行礼告辞,就听到对方又迟疑着,“那个”

    督公大人:“七皇子有事请吩咐。”

    “没有没有!”七皇子南思烛连忙摆手,“我哪里有什么吩咐就是”

    终于鼓足勇气后,南思烛语气怯怯,低落道:“严督公也知道,我性子不讨喜,又不会说话,平常大皇兄也多加训斥,说我文不成武不就……”

    “别看三皇兄平常对我笑颜相待,可是他想必也和大皇兄想的是一样的,二皇姐性子冷僻,与我也不多话,七皇妹又太小。”

    “所以我兄弟姐妹虽然众多,可是却常常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少年神色落寞,看起来柔弱又悲伤,然而,除了南灼儿时不时偷偷摸摸看向对方,所有宫人包括严弃尘一律看向地面,目不斜视。

    “所以我有点害怕,万一要是五皇兄也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啊”

    说着,南思烛语气又振作起来,自己给自己打气道:“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太多话了,让严督公一直听我抱怨,好在还有你愿意听我说话,我觉得安慰不少,所以我常常想,若是我有你这么一个哥哥就好了。”

    “明明严督公也很优秀的,在我眼里,你一点儿也不比大皇兄和三皇兄他们差!”

    七皇子说完这么一长串话,脸颊染上一层粉红,杏仁状的眼眸亮晶晶看着对方。

    督公大人只微微躬身行礼,礼仪姿态毫无错处,“殿下若无旁的吩咐,洒家便去面见陛下了。”

    七皇子南思烛忽然视线一顿,落在督公大人的手腕处,隐隐窥见半串佛珠,惊讶道:“佛珠?”

    “严督公你这串佛珠真好看!是在哪里求的啊?”

    严弃尘眼底划过一抹戾气,眼角微眯,有些不耐烦了,他连忙放下袖袍,语气却淡淡道:“让七皇子见笑了,昨日京郊,路遇一四海为家的和尚,那老和尚说我杀人太多,业障难缠,带一串佛珠压压煞气,免得”

    “祸害了旁人。”

    督公大人难得说这么一长串话,却让周遭的空气都阴冷几分,远处熹微的日光像是血色似的。

    #督公大人真会扯#

    七皇子笑脸一僵,连忙侧身,双手抱着巨大的提盒,挤出一抹笑容道:“这样啊,那那我就先去拜见五皇兄了。”

    督公大人笑面相送,却在一转身的时候,笑容荡然无存,眼底闪过一抹焦急,“我们走!”

    七皇子已经朝灼华宫走去了,现在正门是走不了了,只能从旁的宫墙跳进去。

    督公大人脚步加快,朝另一侧宫墙走去,南灼儿只觉得七拐八拐,进入了一条有些荒僻的巷子,砖缝下长着枯草,久未打理。

    巷子口留下了两个宫人看风,严弃尘走到墙前,转身说道:“辛苦殿下了,只能先翻过这面墙,然后途经一座宫殿,好在这宫殿在三年前是一自缢妃子的居所,因为不吉利现在无人居住。

    “前面就是灼华宫,殿下快些动身吧,不然就赶不上七皇子的速度了。”

    谁料,对面站立的人却毫无动静,严弃尘看去,“殿下?”

    南灼儿忽然上前一步,认真看着对面漆如点墨的瞳仁,一字一句道:“督公大人,我不觉得你祸害了我,就算旁人这么认为,我也不这么想!”

    严弃尘一愣,正欲说什么,就见墨绿的身影一跳,衣袍翻飞,不见踪迹。

    清风微起,心脏鼓动。

    督公大人满脑子,都是对方那一双认真又专注的眸子,倒映着熹微的日光,闪着琥珀色亮丽的颜色,那里有蓝天白云。

    “呵殿下还真是,会动摇洒家的心啊。”

    【怨气值下降3%!】

    【作者有话说】

    动摇!动摇!动摇的就是你!

    不好意思,今天短了点。

    后面有一个大情节,所以在攒字数ing

    57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真正的活路◎

    “七皇子稍待,五殿下还在洗漱宽衣。”门口的宫人对南思烛说着。

    按理说若是一宫之主不能立刻出来,应当将客人引入偏殿稍坐,可不知为何却将七皇子拦在了外面。

    跟在七皇子南思烛身后的随行宫人眉头一皱,忍不住在多了一嘴,“七皇子,这五皇子速来在山野里随心所欲惯了,指不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呢,要不咋们就将东西放下吧。”

    南思烛眉头一蹙,有些为难,“可是”

    灼华宫为首的掌事宫人面无表情来了一句,“咱家方才已经说了,五殿下正在宽衣,况且五殿下是兄长,你的意思是七皇子等不得这短短的时辰吗?”

    最后一句话加重了点语气,不怒自威。

    那多嘴的宫人面色一白,倒是一旁的七皇子南思烛连忙好脾气的摆手,“没事没事,我等得起的!五皇兄是兄长,我这个做弟弟本来就该给他请安。”

    只是话落,南思烛带笑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虞和深思,他还在想着方才督公大人手上那串佛珠。

    严弃尘这个人一向圆滑周到,毫无弱点,满皇宫没有人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就连衣着也是长年青色,款式不变,这还是因为安南朝内官的服侍皆为绿色,平常更不会在身上带什么标志性的物件。

    可谓是滴水不漏,严防死守,任你如何观察、分析、试探,对方都毫无弱点。

    可是今天却突然带了一串佛珠!

    为什么?

    不过就是去了一趟寒山寺,接了个乡野皇子,就忽然有了这种变化

    就在南思烛沉思的时候,就听到殿内传来快速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殿门被打开,人未至声先到,是清亮的少年音。

    南思烛在深宫中从未听过如此潇洒,清亮的声音,仿佛一瞬间将你拉到山川大河,天地浩大。

    “听说是七皇子来给我送好吃的了?”

    “快进来!快进来!”

    这声音倒还挺迫不及待的。

    接着南思烛躬身,刚准备行礼,只见一抹红色飞扬的袍子从眼下掠过,又飞速提着漆描金团花三层提盒,直往宫殿里冲。

    “参见五皇兄”

    南思烛的声音被盖住了,殿内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叫苦不迭。

    “哎呦!殿下,您的发冠还没戴呢!”

    “殿下!何至于用您亲自上手,这提盒叫小人来拿就是了。”

    里面一阵兵荒马乱,殿门口的人全都跟着进去,只剩下七皇子南思烛还停在躬身行礼的姿势,和一个随行宫人。

    像是故意冷落似的。

    宫人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七皇子!这灼华宫的人也太没规矩了!要小人说就是您平常的脾气太好,叫这些人蹬鼻子上脸”

    “无妨,想来五皇兄还不太适应深宫的规矩。”南思烛摆手示意,眼皮低垂,看起来有几分窘迫和失落,自己朝殿内走去。

    刚踏进殿内,一红衣少年早已坐在桌旁大快朵颐,看到门口的人,扬手打了个招呼,“哟!七皇子快来坐啊!这桂花糕和雪藕粥可真好吃。”

    南思烛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参见五皇兄,皇兄喜欢就好,我再叫人去宫里的小厨房准备,明天给皇兄送来。”

    南灼儿又拿了一个桂花糕塞进嘴里,声音含糊不清,“多虾了”

    南思烛坐在圆桌的下首,就安静的等着南灼儿进食,乖巧老实到了极点,直到南灼儿又打了一个饱嗝,开始揉肚子后,立刻起身接过宫人手里的茶盏,为对方倒茶。

    “不用!”南灼儿还是习惯自己的事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

    南思烛动作一顿,面色讪讪坐了回去,忽然他担忧道:“听闻五皇兄回京的途中,遭遇了几次刺杀,不知道五皇兄可有受伤?”

    南灼儿随意摆了摆手,灌了一口茶水,“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南思烛忽然环顾四周,声音低了几分,似乎有些忌惮,“不知皇兄可知道那些杀手是何人?”

    “不知道,”南灼儿其实早就将那些人给忘了,“都蒙着脸,看不出来。”

    这语气极其漫不经心。

    南思烛笑容僵了一瞬,这句话的意思,一般人都会以为问的是谁要杀他吧。

    南思烛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皇兄可知道究竟是谁想杀你?”

    其实,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难!不是大皇子就是三皇子,满皇宫,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啊!

    但不包括南灼儿!

    “我怎么知道?”南灼儿将茶盏落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疑惑道:“你知道?”

    七皇子南思烛脸色又白了一瞬,强行挤出一抹笑,“皇兄真是开玩笑了,我怎么会知道呢,想必等锦衣卫的人调查清楚了,就有眉目了吧。”

    “哦,”南灼儿其实不怎么在意,督公大人也从没提过,况且他现在活的好好的,一点儿也不纠结过去的事情,“这样啊,其实不用调查也行。”

    #话题终结ing#

    空气一瞬间有些冷凝。

    南思烛看着对面的人又问道:“对了!听说过几天正好是桃花节,父皇要开放近郊的皇家林苑,把五皇兄介绍给京城的那些公子小姐,不知五皇兄可做了准备?”

    “准备?”南灼儿满头问号,“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督公大人没说过啊!?

    南思烛一副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连忙耐心又好心得,为对方说明每年一度的桃花节的讲究。

    “这桃花节是近年来兴起的,原来是几位大臣们家玩得好的小姐们,每年都聚在一起赏花,慢慢的人也多了,便在京城各大公子小姐们之间流行起来。”

    “因为宴席不分男女,所以好多公子小姐都会在宴席上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人,若是两家合适,就可以叫媒人下聘。若是没有找到合眼缘的,若能有个一技之长,比如书法、乐器、诗词、骑射也能在京城年轻一辈中露个脸。”

    南灼儿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就在南思烛以为他开始重视的时候,或者因为没有一技之长而苦恼,这个时候自己可以适当的表露一点善心

    就听到南灼儿忽然来了一句,“这么大的宴席,好吃的多吗?”

    “多”南思烛差点被口水呛到,被对方奇葩的关注点,“自然是多的,呵呵。”

    南灼儿起身伸了个拦腰,浑身充满了斗志,“好吃的多就行!”

    至于其他的……完全没关注到!!!

    七皇子南思烛都不明白对方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只好再笑着说道:“皇兄年纪也不小了,父皇此举,只怕也有给皇兄指婚的打算,届时皇兄可不要挑花了眼啊!”

    “???”

    南灼儿疑惑扭头,就看到对面的人笑意更深了。

    与其同时,光明殿内,正在进行同一个话题。

    “哎”剧烈的咳嗽声停歇后,广安帝靠在枕头上,目光有些悠远,“说来小五的年龄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对了,镇北将军府最近如何了?”

    空旷的寝殿内,一抹青色的身影微微躬身回话,“因为安小将军南下常州,暂时行踪不明,又因其住所有打斗的痕迹,只怕情况不容乐观。京城中得知消息的大臣多次上镇北将军府拜访,不过将军府的老太君以身体抱恙为由,近日却避不见客。”

    “这样啊”光安帝在宫人的服侍下又喝了口药,继续道:“这次桃花宴的请帖,务必要交到将军府手上,将军府的嫡女多大了,朕记得好像是十八还是十九?”

    督公大人立刻报了一个名字,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温和,“启禀陛下,年芳二十一了。”

    “二十一?”

    光安帝似乎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时间这么快,随即又笑道:“二十一好啊!二十一好!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也该有个人好好管束管束小五这跳脱的性子了。”

    督公大人最会体察上情,连忙恰到好处来了一句,“陛下用心良苦,五殿下想必也是能体会的。”

    只是袖袍下的手,骨节隐隐泛白。

    “哈哈哈”光安帝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摇摇头道:“只怕他连朕为什么给他指婚这件事情的深意都不明白!更别提感激、体会了!”

    督公大人淡淡来了一句,“陛下用心良苦了。”

    如今安小将军下落不明,整个镇北将军府的嫡系就只有一个嫡女:安如夏!

    也就是说,如今谁娶了安如夏,谁就得到了将军府背后的势力和人脉,还有数万以计的军队!

    “到底是朕这些年亏待了他,”安广帝也不避讳自己的心思,“这个时候召他入京,本来就将他置于烈火上烤,虽说是为了借此给其余皇子压力,试探老大和老三的心性,可将来不论他们谁继位,朕总要给小五一条活路。”

    “届时,他可以像驻守西域的老六一样,婚后去镇北府远在常州的封地,远离了京城,想必也符合他的性子。”

    督公大人嘴角划过讥讽的弧度,袖袍下的拳头慢慢捏紧。

    活路?

    真正的活路是将生杀予夺的权利握在自己的手上!

    广安帝咳嗽几声,沉郁的声音又徐徐问道:“对了,入京一路上的杀手可查明白了?到底是老大还是老三,他们谁先安耐不住了咳咳”

    “陛下惜怒,”督公却忽然躬身,自行请罪道:“如今只查明雇佣杀手的资金源头在益州,可是究竟是谁却没有实证。”

    “益州!”光安帝冷哼一声,嗓子枯槁粗粝,“这益州先是老大的岳家祖宅所在,又是老三的恩师黎阳大儒的住处,只怕他们两个人都是不遗余力为对方抹黑!谁都脱不干净!”

    督公大人垂眸不语,眼皮子都没掀。

    还有一个人,永顺公主驸马的老家正是益州石安县!

    起料,广安帝却摆摆手,中气不足的声音虚弱道:“罢了,不用再查下去了。”

    督公大人低眉顺目,似乎一点也不为此好奇和惊讶,“是。”

    乱吧!

    这京城越乱,机会才会越多!

    【作者有话说】

    申签第三杀!

    再这样下去,你们会失去可爱的我(??ˇ?ˇ??)

    开玩笑……等我郁闷两天再重振旗鼓,好好研究一下申签模板的套路(?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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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见女子哪里有吃东西重要◎

    “说起来,你入宫的时日也不短了,朕记得初见你时,你才到朕的膝盖,转眼竟这般大了……咳咳……”

    “多亏这些年有你在,朕在许多事上省心不少,若当年你家没有出那件事,只怕以你的才能,早已立足朝堂,出阁拜相。”

    提起陈年旧事,督公大人依旧面色波澜不惊,只是唇色越发惨淡了,只徐徐道:“小人有今日,感激圣上和先皇后恩德。”

    十六年前,怀南王谋反。

    严家不过一七品末流小官,只因为严父曾与怀南王当街交谈几句,便被当年惩办这场谋逆案的锦衣卫,安了一个谋逆的名头,被判了满门抄斩!

    而当年的顺德皇后,因为觉得此案牵扯无辜者甚多,屡屡进谏,一些被牵连的家族得以幸免。

    可严家因为入狱太早,严氏满门除了因为年纪尚幼还没来得及行刑的严弃尘,严父、严母、严太公、严二叔、严大哥

    全死了。

    最后因为有了顺德皇后的懿旨,当年不过七岁的严弃尘苟活了一条命。

    可他最终却还是走进了这深宫,忍了常人不能忍之痛,一步一步向上爬。

    原本他也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公子,原本也是有父母疼爱的儿子,原本也是前途似锦的学子……

    最终却变得面目全非,也许是痛恨那种无力,也许是看破命运无常。

    他只想爬的更高!

    青色袍子下的骨节泛白,手心被划出一道血痕,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般,越发用力。

    “咳咳”

    又是一道咳嗽声响起,让一时出神的督公大人瞬间清明,眼底方才的阴郁和黑暗,消失不见。

    “罢了,你先下去吧,朕有些精神不济。”

    严弃尘微微躬身后退,只是在出殿门时,不动声色朝床榻上看去,眼底毫无敬畏,只有漠视和淡然。

    出了大殿,正好遇到这个时辰为广安帝送药和探测脉象的太医,为首的太医连忙撩着袍子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行至督公大人面前。

    恭敬地行了一礼,“参见严督公。”

    严弃尘立刻扶起对方,态度亲切,“原来是齐太医,太医每日为陛下的身体操劳,辛苦了。”

    齐太医哪里敢当,立刻头低的更低了,“都是医者的本分。”

    严弃尘点点头,复而又道:“好在五殿下回京,陛下念子之心得以慰藉,想来身体也能爽利几天。”

    齐太医眼珠子一转,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回话,“上天有灵,陛下万福。”

    严弃尘看着齐太医离去的背影,一只手却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十几层台阶下的皇城,一双黑眸微眯。

    老皇帝现在还不能太早死了,本来在心中筹谋已久的棋局,此刻似乎因为一个人的到来,不得不临时改换策略。

    五殿下

    不知想到什么,严弃尘低头一笑,看来这盘棋局有的下了!

    夏季的天空亮的格外的早。

    当天空第一缕日光照耀在灼华殿内的青石砖块儿上,连带着砖缝里拼命生长的绿芽孢都蒙上一层荧光,烨烨生辉,生机勃勃。

    空旷的前殿空地上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穿着整齐的宫人们,在一个眉眼精明的老太监带领之下,人人手里用托盘端着一应内衣、外袍、云靴、腰带、发冠……朝灼华殿内走去。

    张和本来是东厂里的千户,原本不用入宫侍奉,可一大早就受了督公大人的命令,五殿下今儿可是头一遭参加京城里的宴会,难免有所陌生和纰漏,今天一定要仔细的跟在这位主儿身边。

    “都小心着儿点,这可都是殿下的今天要穿的衣物,要是脏了褶了,小心你们的爪子!”张和掐着嗓子,浸染深宫多年的威压不言而喻。

    身后年纪不大的宫人们闻言走的更小心翼翼,然而一进内殿,老太监看见还在呼呼大睡的南灼儿,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这声音即不敢大了,惊扰贵人,又不能太小,免得听不到,就连叫醒南灼儿的第一句话都相当精妙,就一句:

    “殿下,该用早膳了!”

    还爬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南灼儿,闻言电打一般惊醒,眼睛还没睁开呢,嘴里还挂着一抹干涸的口水印记。

    嘟囔着,“该吃饭了?今儿早吃什么”

    说完后,一颗脑袋又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宫人们见状都抿着唇忍笑,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不然就是冒犯贵人了。

    张和一挥手,几个小宫人手脚麻利的给南灼儿穿衣的穿衣,梳头的梳头,所有动作一丝不苟,极其熟练。

    不到半柱香,一个尊贵不凡,神采飞扬的五殿下新鲜出炉。

    南灼儿半途闻到一股饭香后就醒了,他坐在饭桌前用玉箸夹了一个灌汤包,一口塞进嘴巴里,满脸幸福,正欲再夹一个,就被张和拦住了。

    张和态度温和,但却不容置疑道:“殿下先垫垫肚子就罢了,别吃的太饱,不然这腰带还得再松。”

    南灼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张和直接来了一句,“这可是督公大人的嘱咐。”

    南灼儿一听,只好讪讪一笑,默默收回了爪子。

    “督公大人呢?”南灼儿拿起一旁宫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油光的嘴角,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问着。

    说起来,南灼儿有十一天都没有见过督公大人了呢,这几天真是过惯了米虫的日子,每天除了吃就是吃,然后就是陪老皇帝说说话。

    他又时刻谨记着之前督公大人的嘱咐,也不敢再偷偷溜出宫,免得督公大人又十分生气。

    张和弓着身子,在后面回话,“督公这几天在处理东厂里堆积的公务,难免顾不了五殿下,还请殿下莫怪。”

    “无妨!”南灼儿又不是在怪对方,就是有点想见他而已,没由来的,“那今天督公大人也会去郊外的桃花宴吗?”

    也许他自己没有察觉,可这句话确实隐含了几分期待。

    张和大概是一早就得了督公的吩咐,一般而言他是不会向外透露严弃尘的行踪,反而这次特地回答,“若是今日的公务能早些解决,想必应该是赶得及的。”

    南灼儿闻言,步伐迈的更欢快儿,几步就朝宫外的马车跑去,不等宫人替他放好小踏板,一个跳跃就掀开车帘,进了车厢。

    惹得训练有素的官马都发出一阵不安的嘶鸣,马车车顶上挂着的铃铛响个不停。

    “铃铃铃……”

    这一幕看的张和又心惊肉跳,他差点以为南灼儿又要骑马,看着人钻进了车厢内才捂着胸口,叹气道:“哎呦!我的祖宗啊,您可吓死老奴了。”

    马车缓缓沿着宫道,朝郊外的皇家别苑驾驶着。

    南灼儿盘腿坐在柔软真丝的垫子上,面前还放着一个小桌子,几碟子精致、颜色鲜艳的点心。

    他拿起一个紫色渐变扇贝形状的小巧点心就抛进嘴里,品味了一下,“嗯香芋味的”

    “这个是橙子味道的这个是樱桃味的”

    还想再吃,就发现盘子里空空荡荡,又摸了摸肚子有了七八分饱,

    这些点心不论是分量还是口味,都像是专门为他的肚子准备的。

    南灼儿干脆朝后面的垫子上一靠,就听着原本只有车轮‘咕噜噜’的声音,这时却声音嘈杂起来。

    有小贩吆喝叫卖的声音,有姑娘们调笑的声音,还有稚童嬉笑玩闹的声音,人间烟火,世间百味不过如此

    他好奇的掀开帘子,就见前后不止自己这一辆马车,还有许多样式不一却尊贵不凡的车马,但很显然他们要去的地点确实一样的。

    南灼儿刚想放下帘子,忽然眼前一花,一个有些脏污破旧小布包扔进了他的车厢,落在软绵绵的榻子上,毫无半点声响。

    “咦~”

    南灼儿掀开车窗帘,朝大街上看去,街上人来人往,倒一时弄不清楚是谁扔进来的,他只好拾起布包,一打开就看见里面是一个包裹着碎石的信封。

    打开皱皱巴巴的信封,里面居然空无一物!

    南灼儿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忽然见到薄薄的纸页出现了墨迹:

    ‘冒昧来信,实乃打扰五殿下,不过小女有要事相见,还请五殿下于举办桃花宴的郊外行宫无垢阁楼一聚,此事事关你我终身大事,切记切记!——镇北府安如夏’

    就在南灼儿还在品味这句话的意思,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原本的墨迹又开始变淡,变的虚无,上面的字顿时消散。

    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南灼儿一惊,用手抖了抖这薄薄的纸页,毫无反应,皱眉道:“真奇怪了见还是不见呢”

    接着他脑袋灯泡一亮,果断决定道:“算了!不见了!今天的好吃的肯定特别多,哪有时间去见这个什么将军府的小姐!”

    正好此时,稳速前行的车轱辘一停,马匹不安的嘶鸣一声。

    车壁外响起张和提醒的声音:“五殿下,咋们到了!”

    南灼儿一咕噜爬起身来,掀开车帘动作轻快又潇洒的跳了下去。

    一座巍峨中透露着奢华的行宫落入眼前,和高大威武的皇宫不同,这里的行宫像是一处世外桃源里的金色宫殿。

    宫墙外是金灿灿的银杏树,金色的银杏树外又是漫山遍野的绿植。

    人工和自然的结合,金碧辉煌又美轮美奂。

    车马都停在了半山脚下,再徒步上十几层台阶后,才算真正进入了这集合几代帝王出资建造的郊外行宫。

    南灼儿踏在光洁无尘的汉白玉砖块上,入眼所见地面都闪着金沙般的碎光。

    道路两旁立着一个又一个的装饰物,有用青光玉雕刻的石狮子,有珐琅瓷器,有用金子铸的各种各样的神兽

    不过最吸引南灼儿视线的就是用红宝石雕刻的石榴树,亮晶晶,红艳艳,颗粒饱满!

    他立刻脚步一转,就朝另一边跑去,好在张和早有准备,咳嗽了几声,“殿下,那是假的,不能吃!”

    南灼儿却扯了扯嘴巴,第一次有些不情愿道:“不能吃我就看看”

    张和耳朵一动,又咳嗽了一声,罕见无情的说着,“殿下注意仪态,您得先去最里面皇室们才有资格进入的风华亭,拜见各位皇兄皇姐后,才能自由行动。”

    见南灼儿似乎毫无兴趣,张和又补充了一句,“督公说不定也在里面。”

    南灼儿立刻表情一变,路也走的虎虎生威,“事不宜迟,那我们快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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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食色性也◎

    沿着汉白玉堆砌的道路,一路平坦,立着各种各样雕塑和装饰物,眼前开始出现亭台楼阁,并且各式各样的亭子下的脚柱都立在蜿蜒的人工溪渠里,流觞曲水,难得一见。

    有穿着华丽的公子小姐们沿着溪流,吟诗作对;

    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有几位公子挽着袖子投壶,激烈热闹;

    旁边飞燕屋脊的小亭子下,又聚集着一堆爱好文雅的公子小姐们,品鉴书画墨宝

    俊男美女,欢声笑语。

    南灼儿一时都有些看呆了,扫视了一圈最关键的是半点好吃的影子都没见到!!!

    身后的张和以为南灼儿确实‘看呆了’,连忙挂着笑容为他介绍道:“这桃花宴啊历年都是由永顺公主一手操办的,公主心思玲珑,观察细致,便是那些速来性子难伺候的公子小姐们也没有不满意的!”

    “根据他们的兴趣爱好,特地划分了不同的区域,兴趣相同的便自发聚集到一起,也是个互相了解彼此的机会啊”

    “殿下要是喜欢也可以去”

    南灼儿忽然举手一扬,示意张和闭嘴,面容难得严肃了几分,声音沉沉道:“美食区在哪里?”

    张和:“”

    他连忙指了一个方向,“殿下这边请。”

    南灼儿一路上目不直视,目的明显的朝最中间的也是最大的一个亭子里走去。

    待他走出外围们公子小姐们玩闹的区域后,那一群人才开始叽叽喳喳的交流起来。

    “天啊!这就是最近才回京的五皇子啊!是谁说他就是个深山里的野猴子的!快给本姑娘出来,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有脑洞大的小姐用帕子掩唇,微微不解,“奇怪,不是说五皇子是出家人吗?我还以为会看见一个光头和尚呢?”

    “你蠢不蠢!五皇子是为国祈福,带发修行,又不是真的出家当和尚了!”

    一蓝衣小姐面颊通红,想起自己之前偷偷看的话本子,激动道:“这五皇子长得可真俊俏,这不就是那话本子里说的风流侠客吗?”

    “哼!”总有嫉妒别人的人来了一句,“长的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一个!”

    这些南灼儿是不知道的,他专心朝最里面一处建造有三层飞檐翘角楼阁走去,踏过建造在流水上的十几米红毡铺地的弯月形小桥。

    掩映在随风摇摆的落花间,远远就瞧见了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五皇兄!”落座在最下方的七皇子见到来人,立刻起身迎接他,见到南灼儿后也是眼底一亮,夸赞道:“看来五皇兄格外喜欢红色呢,不过这颜色也衬你。”

    南灼儿心想有吗?

    他从未要求过衣服必须是什么颜色,不过这么一想,好像确实那些宫人给他穿戴的衣服都是大红色的。

    “还好吧,七皇子这身衣服也不错。”

    和南灼儿不同,七皇子的衣衫不是天蓝就是浅蓝,总归不是什么张扬的样子。

    南思烛闻言,低头腼腆一笑,似乎是不好意思,然后才回神提醒道:“五皇兄既然来了,就快些入座吧!”

    楼阁内金顶石壁,绘着各式各样的花鸟图案,色彩斑斓,地板上则铺着色调柔锦织缎绣的地毯,青花白玉的圆口盆里堆着袅袅寒气的冰块,上面是色彩琉璃的各式水果。

    和外间的一些小官家的公子小姐不同,里面落座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

    皇室里按照尊卑大小,坐在首位的是大皇子,左边第一位的还是穿着一身绛紫宫服的永顺公主,接着是扇着扇子,笑容如春风般的三皇子。

    然后就是一些和皇家沾亲带故的人,此刻都心思各异的打量着南灼儿。

    男子还好,倒是女眷难免有见到俊秀少年郎的羞赫,一个个都是用帕子掩唇。

    有大胆的则直接出言夸赞,“原来这就是五皇子啊,早就听说了五殿下神采飞扬,俊逸翛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莫不就是那诗文里说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众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朝门口看去。

    只见透亮的阳光下,一少年脚步轻快而来,走动间袍角翻飞,一身箭袖绯袍,玉带将他的身姿勾勒的挺拔劲瘦,漆黑如墨的头发高高竖起,剑眉星目,神采飞扬。

    有着与这京城人中格格不入的落拓潇洒。

    众人忽然一阵沉默,这番模样倒是当得起那句诗了。

    接着响起一道打趣的声音,三皇子手里的玉骨扇一摇,嘴角微勾道:“林七姑娘可得小心了,若叫常胜将军听到了,不然倒霉的就是五弟了。”

    那方才还敢大声调笑的黄衣女子,此刻却面含羞意,嗔怪一声,却不再多言了,“哼!三皇子的消息倒是快的很!”

    林七是林阁老的女儿,林阁老原本是各位皇子们的启蒙师父,如今已然致仕,远离庙堂,为人低调的很。

    要说这林七姑娘和常胜将军当年也有一段名动京城的往事,还差点被林阁老棒打鸳鸯。

    倒不是说这常胜将军不好,自古联姻文武相配,真正阻挠这对痴男怨女的是常胜将军的弟弟常一道,偏偏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若说东厂在众人眼里是毒蛇,那这锦衣卫就是黑皮狗。

    十六年前的怀王谋逆案,死了多少人,其中有多少无辜的人,关系复杂,其中就有林阁老的至交好友。

    不过好在,如今万世太平,锦衣卫也不曾再像当初大开杀戒,好在常胜将军是个心诚的,居然真的等了三年,叫他等来这桩姻缘。

    “哎呀!想必再过不久,这京城啊又该有喜事了!”

    众人又是一番调笑,惹得林七姑娘满脸羞涩,倒不复方才调戏男子的大胆。

    忽然林七姑娘注意到自己身旁一穿着深蓝色广袖裙,某样利落飒爽的姑娘,冲对方使了一个眼色,掩帕小声道:“哎!哎!怎么样,这下可放心了?”

    “如此姿容落拓的好儿郎,倒不似那些多嘴多舌妇人们口里的山野小子啊。”

    蓝衣姑娘动作利落的拿起桌上的桃花酒,一口入喉,然后不轻不重放在桌上,冷冷瞥了眼林七。

    后者讪讪一笑,不敢再招惹这位将门虎女了。

    南灼儿在张和的提醒下,一路上排资按辈的一路见礼,什么你父皇的堂姑啦,皇后娘娘家的二哥,你名义上的二叔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完全分不清。

    然后一路见礼到右侧下首第四个位置,面前端坐的是一个穿水田衣的老妇人,丹头发饰,贵气逼人,张和在身后小声提醒道:“这位可是镇北将军府家的老太君。”

    南灼儿总觉得有哪里熟悉,翻遍了记忆才想起来他刚入宫就听了一嘴‘安小将军失踪’的墙角,然后‘安小姐’又给他扔石头,所以下意识看了眼老太君身旁的蓝衣女子。

    这一举动却叫当事人抬眸看他。

    南灼儿却收回了视线,姿态板正,伸手向前见好,“见过老太君。”

    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少年爽利的声音叫人听着到底心底舒畅。

    方才态度冷淡的老太君也免不了抬头正视了一眼对方,面容还是不苟言笑,可言语已经放缓,“老身可当不起五殿下这一礼,早就听闻五殿下自幼在寺庙长大,寻常人可受不了这般寂寞,想来寺庙养人,瞧着殿下眉清目明,声音响亮,一看就是个敞亮的好儿郎。”

    “多谢老太君夸赞!”

    大抵是有人主动提了寺庙的生活,南灼儿笑着回道:“不过若是寺庙里的老师傅们听见老太君如此夸我,只怕一个个就头疼了!”

    这句话惹得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太君也忍不住弯了眼睛。

    叫看着事态发展的众人啧啧称奇,暗道这南灼儿莫不真的能攀上镇北府这颗大树不成?

    “殿下倒是个实诚人!”

    老太君本来接到宫里来的帖子来的不情不愿,忽然心头一转,居然主动为南灼儿介绍起身旁的蓝衣女子,“夏儿,还不快拜见五殿下。”

    安如夏这才起身,女子身姿倒不似那些弱柳扶风的姑娘家纤弱,反而如同小白杨一般挺拔,就连屈膝见礼,也没弯一下,声音更是干脆利落,“镇北府安如夏,见过五殿下!”

    南灼儿一路见礼到现在,其实早就有些神游天外了,眼睛开始忍不住往冰鉴上的瓜果飘。

    身后响起一声干扁的咳嗽声,理智又回笼了,连忙回礼,“见过安小姐。”

    南灼儿正欲离开,就听到面前女子又出声问着,“殿下既然自小在寺庙生活,不知可有修行功法?”

    南灼儿:“功法倒谈不上,只是自小便习轻身功法罢了。”

    安如夏不愧是是将门虎女,“臣女虽然一介女子,可却也自幼修行家中祖传的杀阵枪法,希望有机会和殿下切磋!”

    “啊?”南灼儿不明所以,只想快速结束对话,“切磋啊,却之不恭。”

    刚转身离去一步,身后的人又扬声道:“听闻轻功深厚的人,眼力都不错,想来殿下应当过目不忘。”

    安如夏见自己都提点到这里了,对方应该不会爽约。

    然而南灼儿只是一头雾水,心想对方怎么知道他过目不忘的,自己除了督公大人谁也没告诉呀?

    督公大人!

    不知想起什么,南灼儿扫视了一圈周围,衣香鬓影,华服美饰,哪里有督公大人的影子,他幽怨回头,无声问道:“督公大人呢?”

    张和心虚的将目光投向梁顶,没有正面回答,督公大人的原话是‘他应该能赶得上’,但也可能赶不及吧

    “五弟?”

    身前有人轻呼南灼儿,永顺公主是此次宴会的负责人,自然应当关注每个宾客,况且这个宴会还专门是为南灼儿举办的。

    见对方神思不属,关切追问着,“五弟可是在找什么人?”

    “啊?”南灼儿这才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有,初来此地,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

    永顺公主是不事出挑的人,还是与南灼儿初见时的一身绛紫宫服,除了特地梳了个包头发髻和垂落在鬓边的宝桃簪,不再有多余的配饰。

    和满头朱钗的小姐们一比,全然没什么亮丽的颜色。

    闻言,永顺也只是冷冷淡淡应了一声,只用一个眼神示意,就有侍候在一旁的宫人,立刻给南灼儿摆满了满桌的小吃点心,还有宴会的主题的桃花酒。

    藕色单裙的宫女将乳白色的杯盏放在南灼儿面前,“此乃用桃花瓣碾压成汁,然后人工发酵的酒,里面还加了晒干后的杏子,冰过后酸甜可口,回味无穷,殿下请品鉴。”

    南灼儿端起荷叶边的杯盏呷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一口干了,“好喝!”

    那宫女见状,立刻又给南灼儿倒满青黄剔透的桃花酒,然后端着托盘退下了。

    忽然脚尖不知是不是踩到了裙角,一个趔趄,手里另一瓶满满当当的酒液朝张和身上泼洒去,洇湿一大片。

    宫女见之,连忙跪地请罪,惶恐不安,“公公恕罪!公公恕罪!”

    张和眉头一皱,神色不太好看,可是宴席上又不能惹人眼球,只好挥手叫那宫女先退下,“好了!别叫贵人们看见扫兴,快将这里收拾收拾退下去!”

    宫女如释重负,连声道谢,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快速低头离去了。

    张和抖着衣袖,耸拉着的眉眼微抬,宴席上其乐融融,况且人这么多,不像是会出事的样子,于是躬身凑到南灼儿耳边,“殿下,老奴得离开一会儿,还望殿下不要生事。”

    没错!

    张和其实比起别人,他更害怕南灼儿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南灼儿又揪了一颗青提子,扔进嘴里,不以为意道:“放心吧!你忙你的,我能出什么事儿!”

    桌上精致多彩的吃食对于众人来说,大多只是个摆设,一个装饰品,许多人连一个盘子都没清空。

    可是南灼儿身后的宫人已经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托盘了。

    最上首还是一身黑袍单衣的大皇子南武璟见状,眉头皱得都能夹苍蝇了,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沉声警告道:“五弟!夏季用太多寒凉之物对身体无益,你在寺庙那么多年,还没学会如何控制口腹之欲吗?”

    “哎!非也非也!”

    三皇子扇着他的飞花鸟扇,行动间飘逸的袖袍扇的徐徐如风,他笑眯眯的看向南灼儿,“食色性也,想来佛家修身更修心,人活一遭还是顺从本心最痛快,若要强行给自己设限,反倒形成一种桎梏。”

    接着三皇子话锋一转,看着已经黑脸的大皇子问道:“大皇兄其实也该学学五弟这洒脱自然的性子,省得将来老了成了不知变通的老古板,受累可是身边的人。”

    三皇子看不上大皇子的古板,大皇子也看不上三皇子的轻佻,两个人尝尝掐的乐此不疲。

    “胡闹!”

    大皇子眉宇一沉,将手里的酒杯‘铛’的落在桌上,面色难看的紧,“大白天的也能说此腌臜事,这里还有女眷!我看三弟你是平常在秦楼楚馆混迹惯了,嘴上也没个分寸!”

    “哎~”三皇子挑眉,不以为意反问道:“这怎么就叫腌臜事了?难不成大皇兄和皇嫂一点儿交流都没有?况且比起大皇兄这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的人,姑娘小姐们不知有多喜欢我呢”

    大皇子已经气的双目睁圆了,额角都有青筋暴起,“你!你给我闭嘴”

    要不是顾忌这里还有旁人,这两个人估计早就打起来了,身后的宫人都下意识默默后退一步。

    好在他们的席位在最上首,下面的公子小姐们一时也无人注意。

    南灼儿好奇的盯着这两个人,似乎记忆以来这两个人一开始就在掐架,跟寺庙里两只大公鸡似的,一刻也不消停。

    他觉得有点吵了,正好肚子里喝了太多酒液,需要放放水。

    永顺公主夹在两人中间,面色波澜不惊,似见惯不惯,只是拿起桌上的杯盏抿一口,见到南灼儿起身才淡淡问了句,“五弟去哪儿?”

    南灼儿:“我找茅房。”

    永顺公主一招手,就有一梳着双髻的宫女漫步到前,“五弟人生地不熟,未免迷路,叫宫人引路吧。”

    南灼儿没什么意见,跟在宫人身后就朝偏殿的出口离去。

    永顺公主难得深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接着只见宴席下面,一直关注上面的安如夏也躬身离开自己的席位。

    南灼儿从隔壁的偏房里出来,看着蓝天白云下的金灿灿的银杏树,还有茂密的人工种植草地,深呼吸一大口清香的空气。

    鼻尖隐隐有桃花的味道,还有青草的味道。

    “臣女参见五殿下。”

    这时,身侧传来一道声音。

    南灼儿一回头,就见远处有人沿着鹅卵石信步而来,正是方才宴席上见过的安如夏。

    南灼儿不解,“安小姐?你有何事?”

    安如夏见礼后,却并未回话,只是先打发走了南灼儿身后那一藕粉裙的宫女,“我与殿下有要事商谈,你先退下吧。”

    那宫女面色似有为难,“可是公主说要将殿下带回”

    话音未落,安如夏只轻轻一眼,属于将猛虎女的气势迫人,什么话都没说,却叫那小宫女白着脸退下了。

    看着南灼儿不解的神色,安如夏微微皱眉,“殿下莫不是忘记了?”

    南灼儿这才慢悠悠想起来被自己抛到脑后的事情,几步下了台阶,扯下一根桃花枝,在手里把玩,“没忘,是我本来就没打算去见你。”

    【作者有话说】

    放大招了!

    昨天熬夜在追日剧[无法相恋的两人],高桥一生推呀!!!突然get到了他的帅点!果然帅哥要拥有智慧和会思考才更帅呀!

    结果一不小心黑眼圈又肿了(???ω???)阿[每日一问,为什么我发的表情包总是残缺的!?]

    感谢在2023-02-04 22:52:39~2023-02-05 13:3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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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江山万里:督公千岁】

    ◎安小姐被杀一案◎

    南灼儿这才慢悠悠想起来被自己抛到脑后的事情,几步下了台阶,扯下一根桃花枝,在手里把玩,“没忘,是我本来就没打算去见你。”

    安如夏打量着对方,见南灼儿似是真的不以为意,便单刀直入道:“自从半月前我小弟南下失踪,镇北将军府闭门数日,祖母也打发了一干来拜访的人。”

    “可宫里偏偏派人送了请帖来,皇命不可违,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陛下是想撮合我和殿下,不知殿下作何想法?”

    南灼儿拿起手里的桃花枝一吹,几片桃花随风飘荡,顷刻不见了踪影,“没什么想法,他撮合他的,但我目前没有和人成婚的想法。”

    安如夏略微沉吟片刻,走到南灼儿身侧,看着远处碧波如洗的天空,幽幽道:“京城中多得是心怀鬼胎的人,先不论大皇子和三皇子,早在我小弟失踪前这两位就多加试探、交好于我镇北将军府,若是陛下突然”

    接着这声音一顿,徐徐道:“殿下难道就不想为自己寻求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南灼儿手上的动作一顿,忽然将枯枝随意扔在青草地上,摇摇头道:“寺庙里见多了求神拜佛的人,其实他们不过是为自己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在我看来,人终究要靠自己,不然寻求再多外力,终究一场空。”

    就和这枯树枝一样,到了时间,尘归尘,土归土。

    天地自然,万物法则,谁也改变不了。

    南灼儿几步一个跳跃,靠在屋檐下的廊柱上,感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这句感叹的话,由一个平常没心没肺的少年来说,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安如夏原本以为方才观这五皇子是个无忧无虑,看不清自己处境的愚人,没想到对方却实在有几分大智若愚的见解。

    比他们这些俗人看得开!

    许是南灼儿的轻松和万事不愁,感染了自己,安如夏第一次笑了,“殿下倒是和我家小弟十分相像,想来你们应该能玩到儿一块儿去,长黎他”

    安如夏眼睛暗了一瞬,许是想起了自己小弟如今还生死未卜,叹了口气。

    南灼儿不是很会安慰人,也没觉得自己在说安慰的话,只是客观评论道:“既然是失踪应该是个好消息吧,毕竟只有活人才能躲过那么多的人寻找……

    “况且安小将军不是武功很高强吗?”

    安如夏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对!对!长黎武功很高强的!就说只要他不主动现身,当地那些官员根本不可能找到他!”

    许是说起了自己的弟弟,又或者是因为这半个月来提心吊胆,可顾忌家中祖母,不敢多说此事惹老人家忧心,如今在南灼儿面前,安如夏倒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

    到底是孤男寡女,两个人简单又聊了几句后,南灼儿先回了宴会的楼阁,刚坐回宴席里,就看到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的张和,在原地团团转,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看到南灼儿大喇喇回来,虚惊一场道:“哎呦!我的祖宗喂,不是都叫您别乱跑了嘛!”

    真要出了什么事情,督公大人可不会放过他的,张和擦了一把头上急出来的冷汗。

    南灼儿袍子一撩,盘腿坐在垫子上,闻言诧异的瞥了眼对方,“我上茅房都不行?”

    张和小声纠正南灼儿粗俗的叫法,“殿下,注意仪态,以后茅房要称为西阁!”

    南灼儿皱眉,心底第一次有些嫌弃麻烦,嘴里嘟嘟囔囔着,“茅房就是茅房,西阁不也是茅房,不都是一样的地方还换一个称呼”

    “啊————”

    就在南灼儿嘀嘀咕咕的时候,忽然远处响起一名凄厉又惊恐的尖叫,其惊悚的程度直接叫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脊背泛寒。

    “小姐!小姐!”

    永顺公主难得神情不虞,朝着自己身后的贴身姑姑命令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哪家的婢女如此不知规矩。”

    身后的姑姑闻言,应了一声,就动作迅速的朝楼阁外走去,可是还不待人去看个究竟,一名翠绿衣衫的女婢就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脚步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一语叫众人都变了脸色。

    “不好啦!小姐上吊自缢了!”

    众人还在疑惑是哪家小姐上吊,林家的小姐率先认出来了跪在地上的女婢,蹭的起身,桌上杯盏摇晃,“你不是镇北将军府家的丫鬟吗?”

    说完后,林七才意识到什么,连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视线往右飘去。

    众人下意识将目光落在最里面端坐的老太君身上,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如今孙子前脚失踪,孙女后脚又上吊

    这换谁谁也扛不住啊。

    镇北府的老太君目光空洞了好半晌,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接着眼前一黑朝后倒去,身后的贴身嬷嬷立刻搀扶住,“老太君!老太君您可不能倒下啊!”

    永顺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扬手一挥,不容置疑道:“快去叫太医!”

    门口腿脚麻利的宫人连忙朝外冲,然而一声从嗓子眼里扯出来的声音,叫停了他们,“不用!”

    方才只是骤闻噩耗一时没反应过来,此刻的老太君却生生凭借一股斗气,摇摇晃晃站起来,扫视了一圈,“老身还没死呢,叫什么太医!”

    接着,老太君直接朝门外大步走着,稳稳的步伐却急切许多,走到还在原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婢女面前,扬手一巴掌甩过去,“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带我去见你家小姐!”

    于是反应过来的众人,皆是跟在婢女的身后,朝着隔壁的屋宇走去,堪称浩浩汤汤。

    永顺走在最后,朝身后的的贴身宫婢低声吩咐道:“去告诉郊外行宫的巡逻将领,将里里外外给我围起来,擅出擅入者,格杀勿论!”

    最后一句话,隐隐加重的语气难得带了几分杀气。

    宫女连忙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离开人潮。

    张和早在听到一个婢女尖叫的时候,就心底直呼不好,又听居然是镇北将军府的小姐,觉得这事儿铁定是逃不开了,刚想和南灼儿说什么,就见那抹红色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坐席上空空如也。

    “完了来者不善啊”

    不知想起什么,张和四顾一圈,忙弓着身子朝侧殿出去。

    众人在翠绿衣衫的婢女的带领下,步行至西南方向一处偏殿,一灰扑扑的牌匾依稀可辨‘无垢阁’。

    也不似外间行宫的华丽,这里以前只是堆放一些名贵玉器的库房,后来因为容易被偷盗,也就空置下来了。

    如今这处偏远的地方,罕见来了这么多的人。

    经年失修的门框有些咯吱作响,屋脊屋檐上还堆着一些飞灰,就连院子里的池水都见底了,一潭死水上飘着几朵从别处飘荡来的落花,隐隐可见灰尘污泥。

    “噗!”有些不染尘埃的公子小姐们打了一个喷嚏,帕子扇成一道残影,“这郊外行宫居然也有如此落魄的院子,下面那些宫人惯会偷懒!”

    忽然,只听又是一阵惊呼。

    原来走进院子里,正堂大门打开后,众人才看见一蓝衣女子如同木偶一般被人抱着腿,放了下来,脖子上还挂着白色缎子,嘴唇青紫,面色已然灰白。

    白绫缓缓飘在地上,沾染一层灰尘。

    世人总喜欢用‘香消玉殒’来形容美好事物的逝去,可是直面死亡,才知道它有多么残忍,多么丑陋,多么不堪

    方才还像寒梅一般飒爽鲜活的女子,如今就像干枯的花朵,结了一层寒冰的霜,叫人看着便心寒。

    “真的是将军府的小姐!”有人惊呼道:“她怎么会上吊自缢?这太奇怪了吧?”

    “是啊!刚刚她还与我们一同在殿内说笑,如今怎会如此?”

    有人更是怀疑眼下的情况,“说不定是有人杀害了她?安小姐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上吊!”

    众人又是一阵赞同,纷纷交头接耳说着话,忽然只听一声撕裂的吼声。

    “啊——”

    “夏儿!我的孙女啊——”

    老太君连忙扑在蓝衣女子的身上,老泪纵横,方才强撑着的理智和意志,此刻荡然无存,仰天大哭。

    众人见之,无不被老人的悲痛感染。

    都说隔代亲,众人都被自家祖父祖母宠爱过,怎么不感同身受,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情,想必自己的祖母也会是如此绝望。

    “可恶!究竟是谁做此等恶毒的事情!”

    “就是,杀人者人恒杀之!此等畜生当夷九族!”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交头接耳询问有没有人有什么线索,原本负责‘无垢阁’打扫的宫人,都一个个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说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无垢阁速来少有人来,况且地势偏远,风景也不好,按理说不会有世家小姐来此地啊!”

    “放屁!人都死了,还说不会有人来?”

    “就是,要是你们这些宫人不偷奸耍滑,指不定就有人能看见安小姐了!”

    一片纷乱中,浑浊的眼睛毫无光彩的老太君只觉得耳边一片嗡鸣,身后的嬷嬷哭着在叫她‘注意身体’、‘别倒下’……

    可她什么都不在意了,只是用满是皱纹的手慢慢摸着自己孙女冰凉的脸庞。

    干脆她也跟着夏儿去了……

    忽然,她的手一顿,浑浊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死死盯着夏儿身上褶皱的内衬,白色的里衣上有一块儿污泥和血迹,老太君又看到里衣下的皮肤,目光一瞬间通红噬人。

    常嬷嬷是老太君身边的老人,也是真心为老太君着想,忍着哭腔道:“老太君,您可不能倒啊,就算是为了小姐,您也得撑到少将军回来啊!”

    老太君忽然一把拉过常嬷嬷的手,常嬷嬷不解,身子不稳跪倒在地,恰好挡住了外面一些窥探的视线。

    只见老太君颤抖着手,微微掀开里衬的一角,瞬间泪如雨下,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呜呜……”

    常嬷嬷也看到了苍白皮肤上的青紫痕迹,还有各种齿痕,咬痕,瞬间瞪大了一双眼睛,“这,这是”

    老太君连忙死死压住衣服,眼泪都不再流了,急促的呼吸连带着气管都在震动,常嬷嬷却眼眶红了,“老太君,小姐她得有”多痛啊。

    后面的话,常嬷嬷说不出口了。

    因为她对上了一双布满红血丝、充满仇恨的双眼,老太君牙齿咬的嘎嘣响,从嗓子里抠出一个一个字,“把你看到的烂在肚子里!!!”

    常嬷嬷连忙点头,还欲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尸体可有看出什么?”

    南灼儿靠着门框,一只腿曲着,脚尖点地,手里还拿着几颗路上现摘的杏子,啃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应当不是自尽吧,要不要叫仵作来验”

    南灼儿话还没说完呢,一声怒吼的声音微微变形,却盖过了庭院里众人的声音。

    “不准验尸——”

    南灼儿一愣,抬起头对上老太君愤怒赤红的眼睛,连忙咽下嘴里的东西,“不验就不验吧,可这样很难找到凶手的线索啊。”

    南灼儿不解,不过到底是人家的孙女,人家说了算。

    常嬷嬷背着身子,连忙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要把这事儿给说清楚,“五殿下想必深居佛寺,也不了解京城里的规矩,验尸这种事儿莫要再提了,不要让小姐去了那边,还不得安宁。”

    说道后面,常嬷嬷一阵哽咽,众人也无人有异议。

    南灼儿还是不明白,“可若是真凶抓不到,死者如何安宁?”

    常嬷嬷一阵哽咽,无言以对,眼底一片苦涩。

    “五弟!”忽然,一声冷斥声在背后响起,大皇子南武璟迈着步子走来,皱眉道:“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一旦验尸很难保留全身,安小姐一个清白女子,就算是死了也容不得那些低贱的人触碰!”

    安南朝的丧葬延伸到很多。

    如风水阴阳,祭祀祈福,平民可以草草下葬,但是大户人家,尤其是传承好几代的高门,则追求尸身完整,不容损毁,以求身死魂不灭,魂去尸长留的效果。

    另一边,三皇子南文丞罕见的和大皇子达成共识,手里的扇子一合,沉声道:“没错!死者为大!不容冒犯况且,想必犯人就在这郊外行宫,要是连这样一个卑劣的凶手都抓不到,那我朝养的这些守卫都可以一人一根白绫吊死了。”

    南灼儿将杏核一抛,不再说话退避到一旁了,“真是奇怪了”

    算了!

    他人的死活本来就不干他的事情,不过是之前和安小姐有过交谈,所以难免多说了几句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太君,忽然扶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面色仍旧灰败枯槁,可一双眼睛却是坚毅犀利,里面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她目光在人群中巡梭,似是找寻什么。

    永顺公主似有所感,从人群的最边缘走出来,老太君见状,连忙颤着步子上前一把握住永顺的手,“公主,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永顺公主聪慧机敏,不待对方的话说完,就直接道:“老太君放心,这行宫已经叫人围的水泄不通了,连一只老鼠、一只苍蝇都出进不得!”

    “另外也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第一时间通知锦衣卫,他们素来是查案办案的好手,定然能找到凶手!”

    “好!好!好!”老太君连道三声好,她突逢骤变,一时没有及时应对,若叫凶手趁机逃脱,那才是真正的悔不当初。

    如今天色已渐进黄昏,诸位小姐们为了身材,本来就腹中空空,宴会上更是不敢多吃,如今见天色渐暗,待从郊外驾马回到京城,只怕是要天黑了。

    有人忍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先走了,等大理寺或者锦衣卫的人来查明真相就行了啊。”

    “是啊,”有人附和道:“我近日身子不太舒服,想回府了。”

    人群中渐渐躁动不安起来。

    老太君眉眼一沉,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走到众人前,扬声道:“老身看你们谁敢走!”

    “我家孙女儿为人所害,在真正的凶手水落石出前,你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谁要是敢第一个走,老身就将他视为凶手!是我镇北府的敌人!老身拼了这半条命也要让凶手不得好死!”

    一群娇气的公子小姐们都默默的不说话了,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些狠毒无耻的人,真正可怕的是抱着必死之心的人。

    如今的老太君就是后者!

    况且,镇北府背后坐拥数十万大军,只要镇北府登高一呼,别说杀个‘凶手’了,只要不是谋逆,就说老太君将一个大臣家灭门,陛下估计也不会责怪镇北府。

    【作者有话说】

    脑细胞是个好东西!

    我搅啊搅,拼命的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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