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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纪明川淡淡一笑:“那还真是……”

    他 解释道 :“我以前没有这种 想法, 别人送我的礼物,我基本 都会退回去,实在推不掉的, 我也不想留下来, 全都交给了宋远舟或者冯康,让他 们拿去卖钱当成班费了。”

    楚天青疑惑道 :“那冯康怎么没和我说过?”

    纪明川随口道 :“冯康虽然嘴巴大,但他 的记性不太好,无论班上闹出了什么事,过一段时间 他 就会忘记了。”

    楚天青忍不住笑了一下, 还想起了语文书上说的“新闻具有实效性”。

    她又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 的问题?如果我那天就说我喜欢你, 你会怎么样?”

    纪明川不假思索:“如果你真的那么做, 我会主动申请调换座位, 甚至可能会转班,转去十六班或者十八班。”

    纪明川还真是……很有骨气啊?

    楚天青拍了一下他 的大腿,他 竟然反问道 :“你会怎么做?”

    楚天青当然知道 纪明川是什么意思, 她却故意装作不懂:“你说什么?”

    纪明川耐心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如果我在你转学 过来的第一天,就突然告诉你,我喜欢你, 你会怎么回应?”

    “我会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楚天青直言不讳,“我会立刻把这件事告诉王老 师。”

    纪明川也笑了出来:“你太正直了。”

    “还是比不上你正直,”楚天青和他 互相吹捧起来, “你送我的礼物, 我全都收下了, 没有拿到网上卖钱,再把钱交给班长当班费。”

    纪明川说:“不能这么类比,你送了我不少东西, 我和你是礼尚往来,你接受我的礼物也是合情合理的。”

    楚天青抬起手,她无名指上也戴着一枚戒指。她把手递到他 面前,他 也把左手伸过来,两人的无名指轻轻碰了碰,两枚戒指短暂地贴合在了一起。

    “可是,”楚天青小声问,“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太贵了呢?”

    纪明川也小声回答:“这只是我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出的最好的东西,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会觉得,我对你不够尽心尽力,那我自身 的问题就太大了。”

    “为什么一定要尽心尽力呢?”楚天青注视着他 的侧脸。

    纪明川不假思索:“因为你就是应该拥有最好的……最好的一切。”

    纪明川低下头来看 着她,她把自己的额头抵到了他 的额头上,肌肤相贴,鼻息相对,比之前更亲密了许多。

    她缓声说:“我以后也会给你最好的,最好的……”

    “什么?”纪明川笑着问。

    楚天青夸下海口:“别墅、游艇、豪华庄园、宇宙飞船、火星智能机器人、银河系探测器。”

    纪明川也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过了几秒,他 才 反应过来:“真的?”

    “真的!”楚天青也沉浸在她自己的艺术里了。

    纪明川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未来真是光明灿烂。”

    他 又问:“能不能再送我一艘潜水艇?大海里也藏了不少人类还没解开的秘密,比如百慕大三角洲、阿米兰特海沟、魔鬼海域……也许海洋里还有另一个文明。”

    楚天青双眼一亮:“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此 时此 刻,空姐正在把飞机餐发给乘客。空姐推车餐车走了过来,今日的经 济舱菜单包括一块巧克力慕斯蛋糕,一杯酸奶,一份牛肉炖蔬菜土豆,和一块黄油面包。

    楚天青觉得他 们运气太好了,全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拿到了餐盒之后,楚天青先把酸奶盖子撕开了,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慢慢品尝。

    纪明川拆开餐盒包装,还在和她探讨刚才 那个话题:“人类对海洋的了解,可能还不到十分之一,甚至不了解马里亚纳海沟下的微生物生态系统,也许海里还有史前巨兽,或者我们看 不见的磁场裂缝、暗流通道 ……”

    楚天青忽然一笑:“那我以后送你三艘智能潜水艇,每一艘都自带深海探测系统、声纳和高清摄像头,分别派去……你刚才 说的那三个神秘海域,你只要坐在岸上,等到它们回来,分析它们采集到的信息就行 了,你会揭开海洋未解之谜……”

    她吃完了一杯酸奶,继续幻想:“然后你会在纪录片里说,‘我想感谢我的女 朋友,是她给了我这一切,帮助我实现了人生梦想’。”

    楚天青本 来想说,在她读过的论文、看过的纪录片里,这样感谢伴侣的科学 家不在少数,纪明川却认真了起来:“那时候……我们应该已经互相陪伴了很多年吧。”

    楚天青这才回过神来。

    纪明川并未提到多年以后的“妻子”或者“婚姻”,其 实这也是楚天青的想法,他 们之间 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枷锁,只需要一直在一起,互相陪伴,互相理解,就足够了。

    纪明川还说:“我觉得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在给我画大饼,你是真的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纪明川对她能力的信任,已经 远远超出了她的自信程度。

    她把脸埋进他 怀里,唇边笑容仍未散去。

    纪明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把两人座位之间的扶手抬了起来。她干脆倒在他 的腿上,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猛然想起饭还没吃完,又赶紧坐起来继续吃饭了。

    “我差点在你的腿上睡着了。”楚天青咬了一口面包。

    纪明川拆开塑料袋,取出餐具,也开始进餐:“没关系,吃完了再睡,还有三个小时才 能到北京。”

    楚天青很快吃完了这顿饭,等到空姐推着餐车过来收拾餐盒时,纪明川刚好也吃完了。楚天青倒头靠过去,枕着他 的大腿入睡了。

    三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北京机场。

    楚天青精神焕发,从座位上站起来,拎着行 李,跟随人群走出了机舱。

    终于 回来了!!

    楚天青兴奋极了。她牵着纪明川,走在万沐春和许月亭身 后,与他 们一同走出机场。

    “回家了。”万沐春的双眼盈满了热泪。

    扑面而来一阵冷风,把万沐春激得打了一个喷嚏,她感叹道 :“家里就是不一样啊,四季分明,冬天快过完了,春天也快来了。”

    他 们一行 人都在下飞机之前穿上了羽绒服,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二 月底的北京仍有凛冽寒风,呼气时,还能看 见淡淡白雾。

    从新加坡到北京的航程共有六个多小时,这一趟旅途也并不轻松,他 们没有在机场附近闲逛,直接坐地铁返回了学 校。

    纪明川把楚天青送到了她的宿舍楼下,和她挥手告别。他 要回到他 自己家里去了,明天还要去他 爷爷奶奶家,把花卷接过来。

    他 们的生活好平静,也好幸福。

    楚天青和万沐春一同走回寝室,推门一看 ,室友刘立君和严书遥竟然都在,四人终于 重聚,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万沐春把行 李箱往地上一扔:“我给你们带了新加坡的特产,香辣椰奶方便面,香兰椰蓉饼干,还有斑斓蛋糕。”

    刘立君和严书遥欢呼雀跃,立即围了上来。

    楚天青也弯下腰,拉开了行 李箱的拉链,把她带给室友们的零食分发了出去,又把床单、被罩,和枕头套全换了。做完这一切,她有点累了,拿着手机和毛绒鲨鱼爬上床,给爸爸妈妈发了几条微信消息。

    后脑勺枕着柔软的枕头,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年春节,是楚天青人生中第一个远离父母的春节,父母都很想念她,但她近期也没空回家。

    新学 期已经 开始了,科研工作尚未完成,接下来,她还要去实验室汇报自己在新加坡的项目经 历,手里还有两篇论文没写完。

    如果一切顺利,最早也得等到五一劳动节,她才 能抽出时间 回家看 看 。

    她告诉妈妈:“妈妈,我已经 回学 校了,现在正躺在寝室的床上。”

    妈妈很快回复了一条语音消息:“回来了就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爸爸妈妈在家也挺好的,咱家小店也赚了不少钱,过年人多,挺热闹的。”

    楚天青的嘴角轻轻扬起:“嗯,妈妈,今年我们也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一定会的。

    寝室里热闹非凡,室友们还在热烈讨论着新加坡的零食。

    严书遥忍不住拆开了一包香辣椰奶方便面,当场就把它放进饭盒里泡开了,刘立君也贡献了她藏在柜子里的一盒泡菜。

    泡菜的鲜香味、还有方便面的辣味和椰奶味交融在一起,四处飘散。

    室友们聊天正聊到了兴头上,万沐春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她在新加坡的见闻,包括万沐春在内,无人关注楚天青。

    楚天青渐渐感到了沉重的倦意。她翻了个身 ,把手机放在枕边,抱紧了毛绒鲨鱼,钻进了被窝里。她刚才 也准备了一只热水袋,用来暖脚,从地铁一路走回学 校,她双脚都冻得硬邦邦的。

    脚底暖和起来,困意更浓了,她更想睡觉了。

    她忽然很怀念自己在新加坡的那个寝室。

    那是她独自一人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并不宽敞、却很整洁的单人间 ,只属于 她。

    她可以独占一张书桌,一张床和一个洗手间 ,只要她想睡觉,寝室里就是百分百的安静。

    当时,住在她隔壁的纪明川偶尔会在下午放一两首音乐,曲调轻柔,但只要她敲一敲墙壁,那旋律就会立即停止。

    想到这里,她心中忽然泛起一丝不安。

    她想起了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刚住进四人寝室时,她内心是多么快乐,多么满足,甚至不敢奢望自己能在寝室里长住。

    那时候,她觉得,能拥有自己的小床和衣柜就已经 是难得的幸运了。

    而如今,她却开始怀念一个人独处的空间 ,甚至觉得耳边的笑声、喊叫声十分吵闹,有些嘈杂。

    她睁开双眼,看 着天花板上的那盏灯,心里又生出了大梦初醒般的恍然,原来,她也有这样不断膨胀的贪念。

    人总是习惯把自己拥有过的东西,视为理所当然。

    她曾经 十分讨厌新加坡实验室里遇到的那个师兄,她到现在还不知道 他 到底叫“况志豪”还是“匡之浩”,无论如何,在那天的项目报告会上,他 都想抢占她的研究成果。

    他 仗着自己英语流利,丝毫不提她和纪明川的名字,把她个人做出的贡献说成了团队协作的结果。

    当时,她愤怒得几乎想扇他 一巴掌。

    现在,她仔细一想,竟也能明白,在贪念升起的那一瞬间 ,又有多少人能够抵御诱惑,不伸手去拿看 似唾手可得的东西呢?

    她又把脸埋进枕头,她知道 ,无论再难、再累,她都不会成为那种 人,她不屑于 抢占别人的功劳。

    她只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每一项真正属于 她的工作。

    她要从一砖一瓦开始,建立起她的理想之塔。

    正式开学 后,楚天青的日常任务比上学 期更繁重了。

    楚天青经 常去实验室,方怡雯开始亲自指导她,从实验设计到数据分析,面面俱到。

    楚天青和纪明川依旧配合默契,不过纪明川也有他 自己的独立研究方向,大多数时候,他 们只是坐在同一个实验室里,各忙各的。纪明川的项目起步稍晚,进展也比她更慢一些。

    他 们二 人每天早出晚归,风雨无阻,总是一起去食堂吃饭,去教学 楼上课,再抽空去实验室里坐冷板凳,有时候,他 们抬头看 见天黑了,才 猛然察觉原来一天已经 快过完了。

    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可是因为心中那份热爱,他 们也不觉得枯燥,与其 说是坚持,不如说是沉浸。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劳动节放假了,楚天青也写完了两篇论文的初稿。她把文档整理完毕,长舒一口气,和纪明川商量好了一起回家。

    当然,他 们二 人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 们的关系早已稳定下来了,差不多应该介绍给双方的父母了。

    正好楚天青的外婆也在家里,楚天青和纪明川约定,五一假期第一天,纪明川先来楚天青家拜访,第二 天,楚天青再去纪明川家回访。

    楚天青的爸爸、妈妈和外婆提前收到了消息,也都做好了准备。

    假期第一天上午九点,家里的厨房就开火了,楚天青的爸爸妈妈准备了一桌好菜,鸡鸭鱼肉都有,完全是年夜饭的水准了。

    外婆也提前两天从乡下赶来了省城,说是为了给楚天青撑撑场子。

    妈妈也说,外婆毕竟年纪大了,七十多岁,当年也是从北方走来省城的,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了太多人,男男女 女 都数不清了,外婆还能帮楚天青看 看 纪明川的本 性如何,他 和楚天青适不适合继续相处。

    楚天青干脆用长辈们爱听的那一套说:“外婆,你不用担心,我已经 算过我和他 的生辰八字了,我们两个人的八字特别般配,天作之合。”

    楚天青这么一说,爸爸妈妈都有些动摇了。

    在这个家里,毫无疑问,楚天青的计算能力是最强的,无论她胡扯了什么东西,她的爸爸妈妈和外婆都听不出任何漏洞。

    妈妈叹了一口气:“妈妈知道 你和他 是同学 ,高中同班,大学 又同班,还一块儿去了新加坡,那真是有缘啊,哎……妈妈就是担心,你和他 万一相处不好,他 伤你心了怎么办?”

    楚天青当然明白妈妈的意思。

    现在楚天青的状态终于 稳定下来了,已经 很久没发过病了,回想起自己当年躯体化的症状,别说妈妈了,楚天青自己都很害怕,也不想再重新经 历一次。

    妈妈也不是不信任纪明川,只是觉得楚天青年纪还小,这么早就把纪明川带到家里来见家长,从流程上看 ,是有点着急了。

    楚天青耐心解释:“妈妈,你也不要担心了,纪明川他 这个人也还是很不错的,而且,我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学 习……科研上,我每天和方老 师讲话的时间 都比我和纪明川讲话的时间 更长。”

    爸爸妈妈也不明白楚天青在实验室里忙了些什么,楚天青试着和他 们解释过,他 们实在是不想听,楚天青也就不勉强了。

    妈妈还是听懂了楚天青想表达的意思:“你在实验里那么忙,也没空去想感情上的事,对吧?”

    楚天青点头:“嗯,我想不了太复杂的事,真的,妈妈,每天晚上回到寝室以后,我真的又累又困,倒在枕头上就睡着了,纪明川也差不多吧,他 也挺辛苦的。”

    “那你们两个这样……”外婆坐在沙发上,忽然插了一句,“和咱们当年在村里也差不了多少嘛,咱们是一块儿下地种 田,你们是去那个什么……”

    “实验室。”楚天青猜到了外婆的意思。

    她也走到了沙发边上坐下:“也不太一样,我和他 基本 还是各忙各的。”

    正当此 时,门铃响了。

    楚天青的爸爸立即跑过去开门,他 一眼看 见纪明川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亲切的笑容。

    纪明川怔住了。

    纪明川也听楚天青说过,她爸爸的头上有一道 长长的刀疤,他 本 来没放在心上,如今亲眼见到,才 知道 这一道 刀疤是何等……醒目。

    他 立即说:“叔叔好,叔叔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楚天青的爸爸还帮忙把那些大包小包拎进了家里。

    爸爸指着自己脑门上的刀疤说:“以前被锄头划了一道 口子,不是跟人打架打出来的。”

    纪明川附和道 :“嗯,能看 出来是锄头留下来的,您年轻时一定很勤劳,我要多向您学 习。”

    爸爸笑开了花:“哎,哪儿有,就在种 种 地,你和我们家宝宝都是……都是大学 生,那可不得了啊,大学 生……”

    纪明川敏锐地察觉到,在楚天青家里,她的爸爸妈妈都叫她“宝宝”。

    他 决定了,他 也要把她的微信备注名改成宝宝。

    “来来来,请进请进。”楚天青的妈妈也过来招呼纪明川。

    果然如同纪明川预料的那般,楚天青又给他 拿了一双酒店专用的一次性拖鞋,崭新无比。

    迄今为止,算上这一双拖鞋,楚天青已经 送给他 两双拖鞋了。

    上次那一双拖鞋,他 拿回家里洗干净了,本 想还给楚天青,楚天青大手一挥,豪爽大气地对他 说:“送给你了,你不用还给我,这点小东西,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我们之间 ,根本 不用计较那么多,对吧?”

    当时,纪明川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现在,他 已经 能平静熟练地穿上那一双珍贵的拖鞋。

    虽然楚天青的爸爸妈妈都在这里,纪明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双拖鞋,你也保存了很久吗?”

    “嗯,对呀?”楚天青对他 毫无隐瞒,实话实说,“就是上一次,我和你,还有许月亭、万沐春,我们四个人不是在新加坡酒店里吃饭打牌吗?我看 见抽屉里有两双新拖鞋,扔了可惜了,我就把它们都拿回去了。”

    纪明川唇边的笑意仍未消减一分:“那差不多也有三个多月了,你保存了三个多月。”

    楚天青小声说:“嗯,专门为你准备的。”

    纪明川实在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与此 同时,他 也没忘记往屋里搬东西。

    楚天青扫眼一看 ,竟然包括营养品、护肤品、还有一些高档零食和茶叶,纪明川并未像网上推荐的那样准备烟酒,因为他 觉得烟酒不利于 楚天青父母的身 心健康。而且,他 听楚天青说过,她的父母身 体都不算太好。

    “哎呦,这孩子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啊?”外婆看 见了,也有些吃惊。

    “都是你一个人扛上来的?你这孩子真是,很有诚心,也怪有劲的。”外婆还夸赞了一句。

    纪明川微微一笑:“东西是提前三天买好的,我爸妈也说应该买一些合适的送过来,我平时也很注意体力锻炼,也有健身 的习惯。”

    楚天青拍了一下他 的后背:“你别紧张,我爸妈和外婆都很喜欢你。”

    “是吗?”纪明川下意识地反问道 。

    楚天青立即把她刚才 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嗯,因为我和你的八字很般配。”

    纪明川从未研究过八字命理,楚天青说什么,他 就信什么,完全没有一丝半点的怀疑。他 只说:“那是应该的,这个世 界上不会有比我们两个更般配的人了。”

    外婆有点听不下去了:“行 行 行 ,来来来,坐吧,坐吧,来,两个孩子……”

    “您叫我小纪就行 了。”纪明川坐到了沙发上。

    外婆又问:“好孩子,你爸妈是怎么叫你的啊?”

    纪明川说出了实情:“他 们都叫我小明,有时候也叫我明明。”

    楚天青的妈妈笑出来了,楚天青也笑了一声,她竟然没问过这个问题,今天才 略微了解到了纪明川的小名。虽然他 的父母工作很忙,但他 们一定还是非常爱他 的,不然也不能把他 的性格培养得如此 稳定,除了偶尔的天马行 空幻想之外,他 还算是冷静理性的一个人。

    “来,小纪,吃水果吧?”楚天青的妈妈端来了一个果盘。妈妈还是叫他 小纪,他 也回应道 :“谢谢阿姨。”

    楚天青的爸爸又问了一句:“你是独生子吗?我们家宝……小楚也是独生女 ,我和她妈妈就她这一个孩子。”

    “我也是独生子。”纪明川承认道 。

    楚天青忍不住说:“其 实,小时候,我会希望自己还有个姐姐,或者妹妹,这样在家里就有人陪我玩了……”

    “以后不管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玩。”纪明川毫不犹豫地接话。

    外婆忽然偏过头,和坐在她身 边的妈妈窃窃私语。楚天青也不知道 外婆说了什么,外婆的声音太小了,楚天青没听清楚,只看 见妈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纪明川用叉子戳中了一块苹果,还没来得及吃,妈妈就说:“我看 你和我们家小楚也能玩到一块儿去,真难得啊。她爱玩的那些游戏,爱看 的那些书,我和她爸爸也弄不明白,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聊得来。”

    “我也不是和谁都聊得来,”楚天青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橘子,“可能真的是缘分吧?我和纪明川聊天的时候,挺开心的。”

    纪明川看 着楚天青的父母脸上的微笑,他 也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很开心,特别是……”那一次,在飞机上,她说以后要送他 火星机器人、银河系探测仪之类的东西,还说他 们会相互陪伴很多年。

    第82章

    纪明川终究没把心 里话说 出口。

    他不知道楚天青的父母听见他和楚天青的聊天内容之后, 会有什 么感想?

    此时此刻,他还是更想维持一个 正常青年 的形象,不至于一张嘴就是“火星机器人”、“深海探测器”这种抽像的东西。

    因 而, 他改口道:“其实每一次和她聊天, 我都 挺开心 的。”

    外婆合拢双手:“那你俩真是合得来,说 到底啊,两个 人处对象,最要紧的,就是能说 到一块儿去, 事事都 能好好商量, 两口子才 能过得长久、过得稳当。”

    楚天青没想到外婆这么快就认可了纪明川的身份, 她笑了一声:“过得稳当……是什 么意思?”

    外婆倒了一杯茶:“你想啊, 两口子要是都 跟哑巴似的,一个 说 天一个 说 地,鸡同鸭讲, 那日子能长久吗?还是你们俩这样好,一说 起话来,就能说 半天, 那才 叫合得来。”

    楚天青心 想, 这可能不是合得来,而是两个 话唠正巧聊到了兴头上。

    楚天青的妈妈岔开了话题:“小纪啊,你本科毕业以后, 还会继续读书吗?”

    纪明川的坐姿依旧端端正正:“嗯, 计划在本校读博。”

    “你看这孩子多有计划, ”外婆又夸了纪明川一句,“以后也是能做大事的。”

    纪明川却说 :“其实我也没想过一定要做成什 么大事,我觉得尽力就行, 至于结果……顺其自然吧,不用太勉强自己。”

    楚天青忍不住插话:“可是你高中的时候学习很努力啊,你勤奋又刻苦,还把唐诗三百首都 背下来了。”

    纪明川笑了笑,轻声道:“顺其自然,不是不努力,而是我努力走到我力所能及的那一步,然后,接受接下来的一切结果。”

    楚天青端起茶杯:“说 得真好,我敬你一杯水。”

    纪明川跟上了她的思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杯和她碰了一下:“是你的问题问得好,不然我那些话也没机会说 出口。”

    两人一同把茶水一饮而尽。

    楚天青的爸爸妈妈和外婆都 沉默了。他们好像都 不知道现 在应该说 什 么了。

    楚天青的妈妈忽然开口:“哎,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咱们一起吃饭吧,饭菜和碗筷都 准备好了。”

    说 完,妈妈和爸爸一同走进厨房去端菜了。

    纪明川立即站起身想去帮忙,却被外婆拦住了,外婆说 :“你是客人,你坐在桌边等着开饭就行了。”

    今天的午餐非常丰盛,桌子上摆着清蒸盐田虾、红烧黄花鱼、凉拌海蜇皮、香菇炖鸡、牛肉炖土豆,还有三盘素菜、一盆紫菜鸡蛋汤和一笼刚刚出锅的酱肉馅包子,皮薄馅厚,表皮泛着一层油光。

    楚天青这才 发现 ,妈妈还特意在两个 盘子上放了公筷和公勺。

    她记得自己家里以前没有这个 习惯,不知从什 么时候开始,妈妈也变得这么讲究了,大概是为了她吧?两年 前,他们一家人还住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甚至连一张专门用来吃饭的桌子都 没有,爸爸妈妈经常从菜市场买来肉泥,用来炖汤,或者拌着面条下锅,这样一家人都 能尝到一点荤腥。

    不过,那都 是过去的事了。

    楚天青坐到了纪明川身旁,先夹了一个 酱肉包子放到自己碗里,又夹了一个 放进纪明川的碗中。

    她小声说 :“我爸爸妈妈在街边卖早点,这种包子最受欢迎,早晨七点去买都 算晚了,基本上不到七点就卖完了。”

    纪明川咬了一口,包子外皮松软又有韧劲,馅料是精心 烹制的香浓酱肉,油香渗入每一寸面皮,吃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腻,比他在高中食堂、大学食堂吃过的所有包子都 更好吃。

    纪明川由衷说 道:“谢谢叔叔阿姨做出了这么好吃的包子。”

    楚天青的爸爸妈妈都 笑了,外婆也笑着说 :“是我调的馅,不管你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吃一口都 忘不了。”

    纪明川连吃了两个 酱肉包子,楚天青的妈妈就从厨房拿来了一个 圆柱形的不锈钢饭盒。

    妈妈打开盖子,把饭盒放到桌上:“小纪啊,你走的时候,把这一盘包子都 装进饭盒,带回家,放进冰箱里,明天早上热一下还能吃。做包子用的肉和面都 是我们昨天去超市买回来的,知道你们俩要回家了,我和她爸特意买了最好的。”

    纪明川伸向包子的手停住了。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楚天青父母的细心 ,包含着一种朴实而深沉的爱意。他们爱着楚天青,也因此真心接纳了与她亲近的人。

    他放下筷子:“谢谢叔叔阿姨,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我吃完这一顿就行了。”

    “没事,你就拿着吧,”楚天青也说 ,“你刚才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我都 有点害怕了。”

    纪明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楚天青又给他盛了一碗紫菜鸡蛋汤。他接过瓷碗,仰头把汤都 喝完了,才 拿起筷子去夹别的菜。

    楚天青的爸爸妈妈厨艺极好。

    纪明川把每道菜都 尝了一遍,心 里暗暗佩服他们的高超技艺,这也难怪,他们家的早点铺生意红火。

    饭后,纪明川主 动站起身来,想帮忙收拾碗筷。他向 长辈们坦白,自己早就做惯了这些事,却还是被外婆拦了下来。

    外婆挥了挥手:“哎呀,你是客人啊,别做家务了,去陪小楚玩会儿吧,她屋里有围棋、象棋,你们俩都 聪明,正好一块儿下一盘棋,放松放松。”

    纪明川以前确实爱玩棋盘类的游戏,但是,每次和楚天青对弈,总是输得一败涂地,如 果用两个 字来形容,那就是惨败,时间久了,他也不经常下棋了。

    他只 能说 :“现 在不怎么玩了,我和小楚平时都 在一起看书、聊天,很少下棋。”

    “那也行,去吧去吧,”外婆把他赶出了厨房,“咱们家厨房站不下这么多人。”

    纪明川走向 了楚天青的卧室,他看见她的床上摆放着三只 毛绒玩具,全是他送给她的,他心 中生出一种无 法形容的满足感。

    楚天青正坐在书桌前画画,听见纪明川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刚好和他四 目相对。

    她放下笔,走过去,把房门半掩上,只 留下了一条缝隙,又把她刚画好的那一幅画递给他看。

    她一向 擅长画植物,最近,她开始尝试画人和动物,那一页洁白的纸上,清晰呈现 着她和纪明川的身影,她坐在草地上,纪明川站在旁边,他的脚边还有一只 小黑狗,蓬松毛绒的尾巴翘了起来,正是花卷。

    纪明川接过画,看了几 秒,忽然问:“这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吗?”

    楚天青扑哧一笑:“啊?”

    纪明川的语气理 所当然:“我是花卷爸爸,你是花卷妈妈。”

    楚天青忍不住问:“可是,平时,花卷不都 你一个 人在养吗?”

    “那还能怎么办?”纪明川仍然看着画纸,“你总是不来看我们,我只 能一个 人带孩子。”

    楚天青笑着倒在了床上,把脸埋进了毛绒鲨鱼的柔软肚皮里。

    “这幅画我要了,”纪明川直接开口,“带回去放在书桌上。”

    楚天青对他还是很大方:“嗯,你拿去吧。”

    当天下午,纪明川临走之前,楚天青的妈妈真的把包子装进了不锈钢饭盒,交给纪明川,让他带回家慢慢吃。

    纪明川也没再推辞。他拎着饭盒回家了。

    傍晚六点左右,纪明川的父母下班回家,都 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纪明川把包子放进蒸锅,重新热了一遍,又做了一盆番茄鸡蛋汤,顺手炒了一盘青菜蘑菇,准备了一桌简单又美味的晚饭。

    纪明川把餐具都 摆好了,等到爸爸妈妈坐下来之后,纪明川也落座了。

    爸爸夹起一个 包子,咬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嘴里就含糊地问:“这是你做的?从哪里学的啊?味道太好了。”

    “是楚天青的爸爸妈妈做的,他们让我带了回来。”纪明川如 实回答。

    爸爸点头:“哦,我说 呢,原来是我们亲家做的,这么好吃。”

    纪明川正在低头喝汤,听到“亲家”两个 字,差点呛到,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妈妈笑着问:“怎么样啊?刚才 你在厨房忙忙碌碌的,我和你爸也没好意思问你,你今天去人家小楚家里表现 得怎么样?”

    “还行,”纪明川说 ,“她家里人都 很亲切,很好相处。她爸妈准备了满满一桌饭菜,我连筷子都 没空放下。”

    妈妈一口气吃完了两个 包子,才 继续说 :“那明天小楚来我们家,我们怎么招待她,你想好了吗?我和你爸做饭那水平,你也知道,最多也就炒个 番茄鸡蛋,青椒肉丝……我和你爸今天下班前,在超市订了一些菜,鸡鸭鱼肉全都 买了,待会儿就能送过来。”

    纪明川放下筷子:“那当然是我来做饭。”

    他思考片刻,又说 :“明天她来了以后,拜托你们别太拘谨,也别太热情,当她是……我们家里人,像平时一样就好,不然她会紧张。你们越随和,她越放松,我也能松口气。”

    爸爸欲言又止。

    妈妈还在喝汤,低着头,没说 话。

    纪明川心 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却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爸爸终于开口:“你妈妈预订了一个 六寸的水果蛋糕,还订了九十九朵玫瑰,明天上午十点准时送到家里。我本来想劝她,别准备得太隆重,毕竟小楚第一次来我们家,太正式了她反而会不好意思,可是你妈也不听我的,她说 你以前提过,人家小楚喜欢蛋糕,也喜欢玫瑰,所以她一定要准备好。”

    第83章

    纪明川原本还想装出一种松弛的态度, 坦然应对 明日的流程,然而,听完爸爸的话, 纪明川手里筷子一滑, 落到了碗沿上,砸出清脆声响。

    妈妈开口道:“你说,我 和你爸又不会做饭,那人家 小楚第一次来我 们家 ,我 和你爸没有一点表示, 这 像话吗?你去人家 小楚家 里, 她爸妈做了一大桌子菜, 还让你带回来这 么多包子, 我 们在礼节上不能太随便了啊。”

    爸爸喝了一口茶,插了一句:“九十九朵玫瑰,会不会太多了点?”

    “又不是九百九十九朵, ”妈妈的语气明显有点不耐烦了,“我 们家 客厅又不是放不下,倒是你, 我 问你, 你准备了什么?明天小明下厨,我 也订好了蛋糕和花,你呢?你是不是就打 算往沙发上一坐, 伸腿喝茶?也不打 算好好招待人家 小楚?”

    爸爸有点着 急了, 忍不住反驳:“你怎么能这 么说?你怎么知 道我 没准备?”

    爸爸连饭都顾不上吃, 立即冲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他拿回来一个红包, 郑重地放在了餐桌上。

    纪明川问:“红包里装了多少钱?”

    妈妈又夹起一只包子:“吃完饭再数吧。”

    爸爸直接说:“我 准备了六千六百六十六块,昨天从银行取的。”

    妈妈接话:“我 再添一点,凑个一万零一,寓意‘万事 如意’。”

    爸爸附和道:“挺好,等他们以后定下来了,我 们再按规矩来一场更正式的。”

    纪明川不知 道爸爸说的“来一场更正式的”是什么意思,但 他知 道,楚天青最 讨厌被束缚,她只想活得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

    于是,纪明川直说道:“无 论是什么样的流程,都不能太繁琐了,有点仪式感就够了。小楚她……直觉很敏锐,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妈妈又转头看向纪明川:“这 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当然都是你们自己做主,我 和你爸……早就听说了楚天青的名字,你自己可能还不知 道吧?”

    “哎,要不要告诉他?”爸爸忽然抬起手,轻敲了一下茶杯。

    妈妈和爸爸对 视了片刻,像是在进行无 声的交流。

    最 终,还是爸爸坦白道:“你高三 的时 候,就经常梦见人家 小楚,动不动就在梦里喊她的名字,我 和你妈妈都听见了好几次,当时 我 们还挺担心你的状态,不过,我 们也相信你不会胡闹……”

    纪明川的笑容僵在了唇边。

    纪明川一直记得那些梦,也记得自己曾在梦里说过“楚天青,你是不是什么都能做到?”,还说过“楚天青,人类的未来就靠你拯救了”,甚至还有“谢谢你送我 的深海潜水艇”。

    但 他万万没想到,原来……他喊得那么频繁,就连自己的父母都听见了那么多回。

    父母怀疑他的精神状态,也是合情合理的。

    如今,他和楚天青交往快半年了,他们两个人的生活都是越过越好了,互相支持,彼此 陪伴,这 世间最 好的感情,大概也就是这 样了。

    次日上午,纪明川准时 出现在楚天青家 楼下。

    楚天青朝他跑过来,手上也拎着 不少礼盒,纪明川帮她分担了一大半。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往他家 走去。

    “我 妈妈和外婆又包了几种口味的包子,有三 鲜馅、鱼香肉丝馅、萝卜牛肉馅,”楚天青边走边说,“你要是喜欢,我 可以再给你送一些过去。”

    纪明川立即回答:“那包子确实好吃,我 尝个味道就行了,不能再麻烦你们,我 爸妈也过意不去。”

    楚天青还不知 道纪明川的父母是什么性格,只能从他简短的描述中 ,猜测他的父母是开明友善的人。

    当年,纪明川的父母从复旦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双双进入省城医院工作,这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已是各自领域里颇有声望的专家 。

    “你爸爸妈妈会很欣赏我 吗?”楚天青直接问道。

    这 种毫无 掩饰的直率坦诚,正是楚天青的性格特点之一,纪明川早已习惯了。

    纪明川笑了笑,才说:“嗯,他们早就听说你很优秀,知 道你要来我 们家 ,也提前准备了不少东西,他们平时 都很忙,今天难得两个人一起休了一天假。”

    楚天青从未对 任何 人说过,其实,她对 医院仍有一种难以消解的恐惧感。她曾在医院里见过许多重病卧床的病人,也曾因 心理疾病而被迫住院。

    在她入院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日常习惯都很正常,所有人都是这 样生活的,比如,睡觉前无 法停止的胡思乱想,还有,脑海里时常浮现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甚至能与她自问自答,像是自己在和自己对 话,帮助她理顺混乱的思路。

    直到医生告诉她,那是强迫症的症状,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的经历并非普遍而常见的。

    她小时 候,也比一般的孩子更怕黑,每当她处于黑暗之中 ,脑海里就会显现出阴森恐怖的场景,并非幻觉,而是大脑自动生成的恐怖画面。即便是在自己家 里,她也会突然莫名其妙打 一个寒颤。

    后来,她才知 道,她的那些症状,似乎是“侵入性意象”的表现,常见于强迫症和焦虑症患者。

    她与自己的对 话,本质上也是”强迫思维“的另一种形式。

    上了大学之后,楚天青的这 些症状,多多少少都减轻了些。

    不知 道为什么,以前想到纪明川的父母都是医生,楚天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今天,在即将拜访他们的路上,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就好像,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还觉得医生慧眼如炬,能一眼看穿她不是正常人。

    纪明川察觉到楚天青的局促不安,轻声问:“怎么了?”

    楚天青喃喃自语:“没什么,就是忽然有点紧张。”

    “别紧张。”纪明川把左手拎着 的礼盒全部加到了右手上。

    他的左手空了出来,正好握住她的手,他的指尖在她手指上轻轻一捏:“我 爸妈非常欢迎你,无 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和你相处过,就会知 道你有多好,你应该对 自己多一点信心。”

    楚天青小声道:“我 原本没那么自信的……可你总是夸我 ,我 现在都被你捧得有点自负了,有时 候还会胡思乱想,想一些荒谬的事 情,觉得自己能带着 人类冲进深海,冲出太阳系。”

    “那不是荒谬,”纪明川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展望未来,你平时 写论文,最 后一部分都是future work,也就是‘将来的工作’,差不多都是一个道理。”

    楚天青被他逗笑了。

    不知 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纪明川家 楼下。他们一同步入电梯,这 栋楼的房型都是“一梯一户”,楚天青觉得很新奇,忍不住东张西望。

    纪明川还说:“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吧,别累着 了,挺沉的。”

    楚天青摇了摇头:“没事 ,我 不觉得重,我 平时 也经常锻炼,力气很大的。”

    电梯抵达了三 楼,金属门缓缓打 开,楚天青才刚走出电梯,就看见纪明川的父母站在门外迎接他们。

    纪明川的父母都穿着 一套笔铤而整洁的衣服,楚天青尚未走近,已能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水味道,隐含着 松木与姜百合的气息,清新自然。

    楚天青吓了一跳,连忙说:“叔叔阿姨好,我 叫楚天青,我 是纪明川的高中 同班同学,大学同班同学,也是他现在、现在的……”

    “女朋友。”纪明川接话道。

    纪明川很少提到“女朋友”这 个词,楚天青也从未亲口说过“男朋友”,现在他们二人在长辈面前承认彼此 的关系,楚天青难免有些脸红了。

    “欢迎你啊,小楚,请进。”纪明川的妈妈热情招呼道。

    纪明川的爸爸也弯腰帮着 他们拎东西,还说:“下次你再来,别送礼了,小楚,你以后就把这 里当成自己家 ,来串门不要客气,更不用准备这 么多礼物……”

    他分明是把昨晚纪明川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只是说得太早,也太直白了。

    楚天青更紧张了,胡乱地回答道:“嗯,好,好,谢谢、谢谢叔叔,我 记住了,以后我 会、会更注意的。”

    妈妈看了一眼爸爸,爸爸立即后退一步,把手里东西都堆放到了玄关。

    “这 些礼物正合我 们心意,”妈妈语气温柔,“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楚天青连忙解释,“昨天纪明川也给我 家 里送了不少东西。”

    她扫眼一看,客厅里竟有一大捧玫瑰花,还有一个精致漂亮的水果蛋糕,正放在一个玻璃罩子里。那蛋糕应该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玻璃罩子上还凝结着 冰凉细密的水珠。

    蛋糕顶层插着 一块白巧克力,上面用黑色巧克力写道:“欢迎小楚!”后面还画了两颗小爱心,显然是纪明川的父母特意定制的。

    楚天青心头一热,激动之余,又有些手足无 措。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下摆:“谢谢叔叔阿姨……谢谢你们为我 准备了这 些,我 真的很感动,谢谢你们!”

    纪明川的妈妈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纪明川有没有跟你说过,我 和他爸爸当年也是同学?所以我 们更明白年轻人一路走到一起有多不容易。既然你今天来了,那也是我 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当然要准备一点小小的心意。”

    楚天青使劲点头:“嗯,谢谢阿姨!”

    爸爸妈妈转身走进了厨房,妈妈还说:“我 们先把饭菜端出来,准备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天青正要过去帮忙,纪明川却伸手拦住了她。

    他自然而然牵住她的右手,看见她的掌心被礼盒的提绳勒出了一道红印,他声音极低,也极轻:“吃完饭后,你去我 房间,我 给你按摩一下吧。”

    第84章

    楚天青也捏了捏纪明川的指尖:“不太合适吧, 毕竟我们现在还在你家里。”

    “那等我们回北京以 后,我再给你做一次……全身按摩,”纪明川仍在低声和她说话, “你前段时间太辛苦了, 每天忙着写论文、做实验,好不容易才能休息几天。”

    楚天青笑了出来 :“做自己 喜欢的事情,感觉就没 有那么累了,今年暑假我有空,到时候还能好好玩玩。”

    “你想去哪里玩?”纪明川问。

    楚天青灵机一动:“我想回老家, 你愿不愿意 和我一起?我老家有山, 有水, 外 婆还在院子里种 了菜, 养了鸡鸭。”

    纪明川毫不犹豫地答应:“行,到时候我陪你回去,在乡下修养一段时间, 看看风景,亲近自然,对身体也有好处。”

    爸爸妈妈已经在餐厅里摆好了饭菜, 纪明川和楚天青走了过去, 楚天青看着这一桌盛宴,鸡鸭鱼肉、煎炒烹炸,样样俱全, 她不由得怔了一怔。

    妈妈笑着说:“这些都是小明做的, 你尝尝, 合不合你口味?”

    楚天青坐了下来 ,还没 动筷子,就说:“肯定很好吃。”

    纪明川坐在楚天青身边, 给她夹了一个水晶虾饺,她很客气地说:“谢谢。”

    纪明川唇角微扬:“慢慢吃吧。”

    这一顿饭,他们吃得很慢,也很开心。饭后,一家人又坐在茶几周围,切开蛋糕,每人分了一块。

    楚天青咬了一口,嘴里奶香四溢,融合着新鲜水果的清香,微凉而 爽口,清淡而 甜美 ,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她心里暗想,纪明川的父母比她想像中更温和,也更好相处。

    楚天青随便说两句话,他们就会笑起来 ,大 概正是这种 轻松自在的家庭氛围,养成了纪明川那种 在不经意 间逗人发笑的性格。

    五一假期结束后,楚天青和纪明川一起乘坐高铁回到了北京。

    临行前,楚天青的妈妈还给楚天青准备了两个不锈钢饭盒,里面装着妈妈做的煎饺、鸡丝凉面、柠檬酸辣虾。

    在列车上,楚天青和纪明川分吃着这些美 食,纪明川还拿出了两杯鲜榨橙汁,也是他从家里带来 的。他把 其中一杯推到了楚天青面前,她一口气喝了半杯,好喝极了。

    他们的座位紧挨着,两人的膝盖也贴在一起,楚天青心里竟有一种 奇妙的满足感。或许,生 活的本来 面貌就是如此,在点点滴滴的琐事之中,也能感受到幸福快乐。

    当天下午,楚天青回到了学校。

    她先去了一趟实验室,和方 怡雯谈论了近期的研究进展,方 怡雯竟然告诉她:“林老师下周要来 实验室,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 以 提前准备好,到时候直接问她。”

    林老师下周要来 学校?

    楚天青太高兴了,她最期待的就是能与林知夏老师面对面交流。

    她总觉得,在自己 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林知夏老师最能理解她的思路。

    每当她们两人单独交流,说话的语速都会不自觉地加快,比平时快得多,没 有一丝停顿,只有流畅的表达,她们总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对方 的意 思,不需要任何繁琐的铺垫,或是刻意 的讲解,她们谈话时,只要把 脑海里的直觉说出来 ,她们就能顺利沟通。

    接下来 的一周,楚天青更加忙碌,也更用心,甚至准备了厚厚一沓的文件材料。

    周三上午,林老师如约来 到实验室,召开组会。

    在当天的会议上,楚天青的表现依旧是全组最优。会议结束后,林老师特意 把 她叫进了办公室,她们两个人谈了半个多小时,林老师直接说:“今年下半年,从八月开始,我们有一个量子芯片改进的项目,我想邀请你正式加入。”

    量子芯片是量子计算机的核心部件,用于生 成与操控量子比特。如果能把 量子芯片研发成功,它的计算能力将远远超越传统芯片,还能在药物 研发、新材料探索、人工智能等多个领域带来 突破性进展。正因如此,量子芯片的研究一直是未来 科技竞争的制高点。

    楚天青兴高采烈地答应道:“好!谢谢老师!”

    离开办公室后,楚天青的心情久久未能平静。

    此时是下午四点,今天下午,楚天青和纪明川都没 课了。

    楚天青也没 回宿舍,她跟着纪明川一起去了他家。之前纪明川也说过,这一周她过得太辛苦,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花卷飞快地扑了过来 ,楚天青弯腰摸了摸它的狗头,触感温热,还是那么蓬松柔软,真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狗。

    “狗狗,坐下。”楚天青下令道。

    花卷立即跳进了自己 的狗窝里,端端正正地坐好。

    纪明川顺手关上了房门,又给楚天青拿来了一双拖鞋。

    他们两个人先后换过拖鞋。楚天青低头,看着自己 脚上那一双雪白崭新的毛绒拖鞋,忍不住笑了一声:“花卷好乖啊。”

    纪明川也笑了:“它快两岁了,比以 前更懂事了。”

    楚天青伸了一个懒腰:“那还是你教 得好。”

    纪明川从橱柜里取出两个玻璃杯,又拿起桌上的玻璃茶壶,倒了两杯水,把 其中一杯递给楚天青。

    楚天青低头一看,那水里竟然泡着枸杞和红枣,她疑惑地问:“这是用来 补气补血的吗?”

    纪明川承认道:“你和我说过,这几天你经常熬夜,几乎没 在晚上十二点前睡过觉,我看你的脸色有点苍白,就泡了一壶枸杞红枣水。”

    楚天青抬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嗯……这一周确实过得有点辛苦,我太想在林老师的面前表现自己 了。”

    “你表现得很好,”纪明川走进了卧室,“师兄师姐听完你的报告,都很惊讶,方 老师也说,你是她带过的所有学生 里最聪明的。”

    楚天青跟在他身后:“林老师还邀请我加入她们今年八月启动的量子芯片研究项目。”

    纪明川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笑意 浮上唇角:“我刚才还在想,为什么你这一路上都没 说话,原来 是因为你还在考虑今年八月的量子芯片项目。”

    “对啊!”楚天青往他怀里一扑,“能有这样的机会,我真的很开心。”

    纪明川坦然道:“今天方 老师也和我说,希望我能加入这个项目,不过我和你应该不在同一个小组,你负责的大 概是主要模块。我过去帮你们做点杂活就行。不管怎么说,我们还能一起上下班。”

    楚天青被他的话逗笑了:“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啊,你不是也一直劝我一定要自信吗?你是非常优秀、非常聪明的人,工作 也很认真负责,所以 方 老师才会邀请你加入项目组。”

    纪明川说出了心里话:“也是,能参加这种 项目,我也很期待,说不定哪天真能做成,意 义就不一般了。”

    楚天青往后退,坐到了床边。

    那是一张单人床,宽度约有一米二,比学校宿舍的床铺宽敞不少。

    床上铺着一层软硬适中的床垫,罩着一张整洁干净的床单,散发出一股清淡香气。

    纪明川在她身旁坐下,拍了拍枕头:“躺下吧,我给你做个全身按摩,帮你放松放松。”

    楚天青立即踢开拖鞋,趴到了床上,好奇地问:“你学过按摩吗?”

    纪明川跪坐在她身侧,双手交握,先用力按了按自己 的指关节,然后开始轻柔地按捏她的肩膀,特别是肩膀与脖颈的交界处,他力道极轻,手法极认真。

    楚天青今天穿了一件短袖和针织外 套。进门后不久,她就把 外 套脱下来 ,挂到了玄关处的衣架上。

    此时此刻,纪明川的手掌与她的肌肤只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掌心的温度直抵肌肤深处,按揉得恰到好处,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纪明川从她的肩膀一路按到了后背,低声说:“我在网上看了教 程,学了差不多半个月,你觉得我的手艺怎么样?”

    “真的挺好的,”楚天青迷迷糊糊地回答,“特别解压。”

    纪明川笑了一声,手却没 有停。他先用掌根顺着她的背脊轻轻抚摸,再用指腹一点一点揉动她紧绷的肌肉。他极有耐心,动作 循序渐进,缓缓消除她积累了整整一周的疲惫感。

    “你后背的肌肉稍微有点僵硬,平时是不是经常坐在电脑前,很久都不动一下?”纪明川一边为她做按摩,一边低声问。

    “嗯,嗯,是啊……”楚天青含糊地回应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专业,简直就像是……开了一家按摩店的老板……”

    纪明川又笑了:“那我这间按摩店,只招待你这一个客人。”

    “我、我要不要付钱呢?你是不是很贵呢?”楚天青忍不住问。

    纪明川的声音也是随意 而 慵懒的:“不用,我又不是开黑店的,请你过来 ,也不是为了强买强卖。”

    纪明川换了一个新角度,双手沿着她的脊柱两侧慢慢推按,再绕到她的肩胛骨下方 ,指尖向 外 一圈一圈地打 转。

    楚天青做了一个深呼吸,那些因为久坐而 累积的酸胀与隐痛都被驱散了,她浑身放松,困倦得睁不开眼,简直快要睡着了。

    “那你是想干什么?”楚天青又问。

    纪明川从她的左肩一路按揉到了她的手臂,他的手掌有些粗糙,紧贴着她的上臂肌肤,一寸一寸轻抚,最后停在她的掌心处,用他的指腹同时按揉几个特定穴位。

    楚天青感觉自己 身心舒畅,她的脸颊使 劲蹭了蹭枕头,又听见纪明川说:“只要你开心健康平安,我就觉得比什么都值了。”

    第85章

    “那你真是一个很好的……”楚天青迷迷糊糊地说, “很好的……”

    纪明 川的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按摩已经 停止了,他正在耐心等待她的夸赞。

    她却说:“很好的按摩店老板。”

    纪明 川依然 跪坐在她身旁:“只是老板而已吗?”

    楚天青反倒很霸道地问他:“你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啊。”

    纪明 川笑了一声:“你比我更适合当老板。”

    他又开始轻缓按揉她的颈肩, 还问她:“感觉怎么样 ?”

    “太舒服了……”楚天青打了个哈欠, “感觉自己完全 放松下来了。”

    纪明 川轻声道:“那就好,以后尽量不要熬夜工作了,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休息,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告诉我, 我随时都能帮你放松。”

    “我想和你一起出去旅游, ”楚天青喃喃自语, “我想去张家界爬山, 去北欧看极光,去上海迪士尼乐园坐过山车,还想在香港的维多 利亚港划船……和你一起去这些地方, 一定会很好玩。”

    纪明 川几乎是当场被她说动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给我一天时间,我就能把行李收拾好。”

    纪明 川的行动力 真是太强了,楚天青都有些吃惊了。

    纪明 川严谨地规划着:“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的日期是六月二十 五号, 我们二十 六号就能出发, 先去上海迪士尼乐园玩两天,避开暑假高峰期,七月上旬再去香港, 中旬去张家界……下旬可以提前返校, 为八月的新项目做好准备。”

    天呐, 楚天青只是随口一提,纪明 川竟然 连日程安排都考虑好了?

    楚天青坐了起来,和他对视:“我已经 答应了外婆, 今年七月要回老家看她,你也说过,要陪我一起回去,你还记得吗?”

    纪明 川向后一倒,躺在了床上:“那还是先回老家吧,你打算在老家待几天?”

    楚天青也躺了下来,还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她忽然 有些理解为什么万沐春经 常赖床不起了,这样 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浑身放松,确实 很舒服啊。

    她小声说:“我们六月底去上海迪士尼,然 后,七月初回老家,待上一周,七月中旬再回学校,准备加入林老师的项目组,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

    “完美无缺。”纪明 川赞成道。

    楚天青翻了个身,贴近他,把手搭在他的胸前。他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布料宽容又柔软,大概是纯棉或者棉麻混纺的质地。

    纪明 川伸出左手搂住了楚天青,右手又绕到他自己的领口,把那些扣子一颗一颗解开了。

    楚天青的指尖探入他的衬衫内侧,摸到了一片紧实 温热的肌肤,她在他怀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谢谢款待。”

    她还说:“你真是很大方啊。”

    纪明 川的皮肤已经 有些发烫,楚天青明 显感觉到他心跳也加快了,但 他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我也不算很大方,普普通通而已,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楚天青忍不住笑了,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随即低下头,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她忽然 低声笑道:“我们两个好像是……菜鸡互啄。”

    纪明 川也笑出了声:“别逗我笑了,我本来还想严肃一点。”

    窗外风声渐起,天色也暗淡下来,似乎是快要下雨了,一阵凉风顺着窗缝钻进了室内,送来一股将雨未雨的清凉气息,楚天青打了个哈欠,抱着纪明 川睡着了。

    春末夏初,时间在不知 不觉中流逝。

    天气越来越热了,五月已接近尾声,全 年级的同学都在为六月的期末考试而做准备,楚天青也不例外。

    相比于 高中时代,如今的楚天青在考试时的心态平和了许多 ,她渐渐明 白,考试并非生活中唯一重要的事情,也不再像过去那样 拼尽全 力 追求高分。

    她只要求自己扎实 掌握每一个知 识点。

    即便如此,她的成绩依旧很好,稳居年级平均分第 一的位置,从未动摇过。

    六月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纪明 川和楚天青一起去了一趟上海,两人在迪士尼乐园里玩了整整三天,玩遍了每一个项目。楚天青用手机拍了很多 照片,高高兴兴地保存在相册里。

    三天过去,行李箱里塞满了她买来的纪念品,包括几只蓬松可爱的毛绒玩具。她朝着迪士尼乐园的大门挥了挥手,和纪明 川一同踏上了返程的火车。

    回到省城的当天下午,爸爸妈妈开车去火车站接到了楚天青和纪明川。

    这一年来,家里的生意做得不错,爸爸也买了一辆小轿车,总价大概十 几万元,在楚天青看来,这就是非常豪华的轿车了。

    她和纪明川一起坐进车内,还有些恍恍惚惚,感觉自己还没 反应过来,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

    “我们家也有车了。”楚天青自言自语。

    坐在副驾驶的妈妈回过头来,笑着应了一句:“以前咱们家开果 园的时候,也有一辆面包车,你还记得吗?你爸那时候天天开车出去拉货卖货,后来为了还债,就把车卖了……你爸还念叨了好几年。”

    是啊,楚天青当然 记得那一辆老旧的面包车。

    爸爸把它买来的时候,它就是一辆二手车,车窗上贴着发黄的黑色薄膜,外壳的烤漆已经 斑驳脱落,车轮上方还贴着一张没撕干净的小广告,那辆车总是风尘仆仆的,不像现在这辆车看起来这么……干净、光亮,车身线条平整流畅。

    楚天青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坐进了别人家的车里。她拘谨地坐着,双手都不知 道要往哪里放,在自己的膝盖和座椅之间来回移动。

    纪明 川察觉到了她的局促,立即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对他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了窗外街景。

    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她坚信这一点,她身边的人也经 常这么对她说。

    当天傍晚,楚天青回到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大多 是轻便舒适的夏装,还有一双适合下地干活的运动鞋,她还带上了自己在迪士尼乐园新买的一顶遮阳帽。从前她的衣服鞋子只能装满一个帆布包,现在她也有不少好东西了。

    两天后清晨,楚天青和纪明 川一同踏上了返乡旅程。他们乘坐火车到站后,又换乘了一辆县城的小巴车,驶入楚天青熟悉的那片土地。

    村口,一位身形清瘦的老太太站在水泥路边,穿着一套黑色布衣,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她拿着老式翻盖手机,按下按键,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小巴车停稳后,楚天青和纪明 川一前一后走下车,隔着二十 米远的距离,外婆眯着双眼,似乎还没 看清楚天青和纪明 川的身影,楚天青拎着行李跑了过去:“外婆!”

    这一瞬间,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外婆朝她伸出双手,满脸都是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乖宝宝。”

    外婆轻轻拍了拍楚天青的后背,又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纪明 川。

    纪明 川声调温和地喊了一声:“外婆好。”

    灿烂阳光照耀之下,外婆仔细端详了他的外貌,然 后笑道:“这小伙子,长得真精神 。”

    楚天青小声说:“外婆,今年五月,你在我们家见过纪明 川……”

    “我记得啊,”外婆摆了摆手,“就是没 想到……你这么快就把他带回咱们老家来了,正好这两天我要给早稻插秧,还要给菜地拔草,你们俩也能帮帮我。”

    纪明 川立即上前一步:“我挺有力 气的,我也在网上看过打年糕的教 程。”

    外婆领着他们二人往家走去:“打年糕那是过年的事啊,现在咱们不打年糕。”

    楚天青拽了一下纪明 川的衣袖,纪明 川低头一笑:“那等到过年的时候再说吧。”

    他们三人在水泥路上走了二十 多 分钟,终于 走进了楚家的老宅。

    这是十 多 年前盖的一栋瓦房,院子也很宽敞,门口的石阶上长满了绿色青苔,门前种 着一株杏树,枝繁叶茂,不过今年还没 开花结果 。

    堂屋里摆放着一张实 木八仙桌和两张长凳,地上的竹篓里还有一把刚洗过的青菜。

    楚天青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了地上,如同她记忆里的那般,老宅还是如此干净整洁,这都是外婆一个人打理出来的。

    外婆特意准备了两个相邻的卧室,中间隔着一扇木门,可以推开,也可以关 上。

    “这是你们俩的房间。”外婆指了指木门。

    纪明 川把他的行李箱拖进了卧室里,闻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一种 混杂的气味,混合着晒过的棉被散发的“太阳味”,老式实 木家具吸收的潮气,还有厨房炊烟积累已久的烟火气。

    纪明 川打开了窗户,清新空气吹进室内,凉快又清爽。

    “啪”的一声,木门关 上了。

    楚天青在隔壁房间换上了牛仔长裤和宽大的T恤,她扎好了头发,又把木门打开,走到纪明 川身边,小声问他:“你是在城里长大的,能适应农村的生活吗?”

    “你老家的空气质量比城里好,”纪明 川看着窗外的青山绿水,“听说人在山里散步,就叫接地气,对身体特别好,还能增强免疫力 。”

    “好!”楚天青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我带你去出门干活!”

    纪明 川跃跃欲试:“现在就出发吧。”

    他拿上楚天青准备的竹篓和一根竹竿,像个新兵似的跟在她身后。

    他们走出家门,穿过一片稻田和一段石板路,沿着山脚下的黄土路往上走,视野越发广阔,空气里飘散着泥土和树皮的香气。

    楚天青拐进一条林间小路,路旁有一条清澈小溪,溪水从嶙峋山石之间流淌下来,透明 的小鱼正在水中游来游去。

    “小时候我经 常来这里玩。”楚天青蹲在溪水畔,用手舀了一捧凉水,低头嗅了嗅,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清甜气味。

    纪明 川定睛一看:“水里有小龙虾,我给你抓几只,今晚做一盘爆炒小龙虾。”

    楚天青笑了起来。她仰头望着他,他看见她双眼光彩斐然 ,比溪水更清澈,比阳光更灿烂,他又说:“你的眼睛很漂亮……非常漂亮。”

    溪水沾湿了她的衣袖,她挥手在溪流中一推,掬水洒到了他的裤腿上,他也蹲了下来,往她手臂上泼了点水。

    时值七月,山上气温比山下凉,却还是有些暑气,冰凉的溪水恰好能消解他们心中的那一股闷热感。

    楚天青和纪明 川玩了一会儿水,她才告诉他:“这个不是小龙虾,它们长得像小龙虾,其实 是蝲蛄,只生活在非常干净的水里,我小时候也经 常抓蝲蛄,外婆会做麻辣蝲蛄给我吃,真的很好吃。”

    楚天青伸手拨开水底一块石头,果 然 有几只蝲蛄窜了出来。她飞快地伸手一捞,竟然 直接抓了两只,扔进竹篓里:“你也来试试!”

    纪明 川终于 明 白了为什么楚天青在军训时打靶能创下是十 枪十 环的成绩。她从小习惯了在溪水里捞蝲蛄,必定练就了一身真本事,无论反应速度,还是眼力 、手力 、手眼配合的技巧,都比城里长大的孩子要厉害许多 。

    纪明 川不禁感叹道:“你真是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到。”

    “啊?”楚天青回头看他,“我爸妈小时候也能从水里捞上来蝲蛄,这没 什么的,一点也不厉害。”

    纪明 川试了几次都没 捞着一只。他干脆站上了一块山石,想趁鱼虾不注意的时候随便捞一条,脚下反倒滑了一下,楚天青忍不住笑了:“我也带了竹竿和饵料,我们来钓鱼吧?”

    纪明 川仍未放弃。他拎起自己的那一只竹篓,忽然 俯身往水里一捞,水花四溅,几只蝲蛄和溪鱼钻进了竹篓里,被他一把提了上来,细白鱼鳞在树荫下闪着微光。

    楚天青拍手鼓掌:“好厉害!”

    “也就还行,”纪明 川笑着回应,“普通水平。”

    纪明 川和楚天青在山上玩了整整一个下午,抓了不少蝲蛄和溪鱼,楚天青还爬到了树上,摘了一大捧野桑葚,两人在山上又跑又跳,洒水爬树,摸鱼摘果 ,直到傍晚时分,才带着两个竹篓回到了老宅。

    外婆正在灶台前烧水生火,楚天青把竹篓里的鱼虾都倒进了院子里的一只水盆里,纪明 川弯腰坐在小板凳上里,埋头洗虾,楚天青跑去了灶台旁,帮忙烧火做饭。

    暮色降临,远山的轮廓已在夕阳残照中淡去,厨房里火光跳动,楚天青打开了院门前的一盏电灯,又把装了纱网的大门拉上了,防止蚊虫飞进屋内。

    自从爸爸妈妈赚了钱之后,外婆在老家的生活条件也比以前好多 了,楚天青看着老宅里添置的新家具、新器件,也为外婆和爸爸妈妈感到高兴。

    夜色越来越深,虽是七月盛夏,入夜后却不用开电扇,自有一种 凉气从山上往山下蔓延开来,似乎还还能浸润到肺腑之中,沁人心脾。

    晚饭已经 做好了,外婆把饭菜摆到了桌上,楚天青和纪明 川也坐在了八仙桌旁。

    他们抬头往前看,透过那一扇纱门,还能望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影,夜空中繁星闪烁,虫鸣从四野里传来,飞蛾撞在纱门上,撞得那一层纱网微微鼓动,又围着那一盏电灯不断绕圈,扇动的翅膀发出扑棱扑棱的声响。

    纪明 川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飞蛾,看上去比一个成年人的手掌还大,而且不止一只,至少有七八只,如同一群庞然 之物正在窥探屋内三人。

    纪明 川一向不怕虫子,此时却也感到震撼:“这里真是……人杰地灵,就连飞蛾都比别的地方更大。”

    楚天青实 在没 忍住笑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大蛾子长得很恶心。”

    “还行,”纪明 川低头,“不细看就行。”

    楚天青扫了一眼,淡淡道:“大概是天蚕蛾或者皇蛾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蝙蝠呢,它们的个头真的很大,飞起来翅膀扑腾扑腾响,有点吓人。”

    外婆也笑了:“没 事儿,那蛾子不咬人,咱家屋顶上还有好几只壁虎呢,能吃虫子。”

    “吃饭吧,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害怕。”楚天青给纪明 川加了一条炖得酥软的小鱼。

    纪明 川心里一暖,咬了一口鱼肉,才说:“那就全 靠你了。”

    楚天青明 知 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笑了:“嗯,包在我身上。”

    桌上摆着一盘红亮喷香的麻辣蝲蛄,一盆汤底浓郁的小鱼炖豆腐,还有一盘炒青菜,和一碗鸡蛋羹。

    那青菜是外婆自己种 的,鸡蛋也是外婆从自家鸡窝里捡来的,就连米饭都很香甜,柴火烧出来的大锅饭,越嚼越香。

    “你觉得乡下的生活怎么样 ?”楚天青问,“是不是有点意思?”

    纪明 川轻笑:“比在城里约会有意思,看电影、吃饭什么的,都没 有在山上乱跑好玩。”

    楚天青给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勺蛋羹:“不过,城里确实 更安全 ,我今天带你走的山路,其实 都是我们村里人平时走惯了的,你要是一个人进山,那一定要小心,你可能会遇到毒蛇,野猪,还有豺狼……”

    纪明 川反应过来:“所以你今天还带了镰刀和弹弓?”

    楚天青点了点头:“嗯,是啊,都是用来防身的。”

    外婆抹了一把嘴,忽然 说:“人哪,有时候还真不如畜生,畜生饿了才咬人,人坏起来,那是真坏……你俩进山啊,得睁大眼睛,小心点。”

    纪明 川立即警觉起来:“怎么了?您再说得详细点。”

    外婆吃了一口青菜,反倒笑了:“哪有那么吓人,现在这年月,比从前强太多 了,你俩也别怕,我就是叫你们别太贪玩,山里天黑得快,早点回来就好了。”

    楚天青赶紧接话:“好勒,明 天我们就不玩了,明 天我们跟着外婆下地干活。”

    她顺手扒开一只蝲蛄,把鲜嫩美味的虾肉放进纪明 川的碗里。

    纪明 川看了她一眼,放下了筷子,连扒了十 只蝲蛄回报她。

    当夜,山里下了一场急雨。

    雨水倾盆而下,闪电划破夜空,雷声滚滚而来,震得山野崩裂了一般。

    纪明 川躺在床上,被雷声惊醒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晚上九点十 分。

    在城里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这么早上床睡觉,可不知 道为什么,乡下的空气里好像漂浮着安神 草药,他不到九点就有了困意。

    而现在,室内被闪电照得一片通亮,他坐了起来,望向窗外,大雨之下,山水朦胧如墨染。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纪明 川立即把手伸向床下一根竹竿,那是他今日找来的防身武器,却听见楚天青小声说:“喂,是我。”

    楚天青跑到了他的床上,他尚未放松,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嘘……你别叫出声啊,外婆已经 睡着了。”

    第86章

    “你在做什么?”纪明川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从她掌心里传来, 低哑中带着点笑意,酥酥痒痒的,像是一片羽毛扫过了她的掌心。

    楚天青微微用力 一推, 纪明川就躺倒在了床上。

    她这才松开手, 钻进他的被窝:“下了这么大的雨,我担心你啊,你会不会很害怕?你听过这么响的雷声吗?”

    纪明川脱口而出:“还好 ,不怎么怕,就是有 点吵, 我还没 睡醒。”

    “那 我走了。”楚天青坐起身来。

    纪明川握住了她的手腕:“别走。”

    他忽然 改口, 声音更轻了:“我快吓死 了。”

    楚天青转过身来:“你到底是真害怕, 还是假害怕?”

    纪明川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干脆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纪明川并未挣脱, 他环住她的腰,把她放倒在了床上。

    又 是一道雷声滚过,爆炸般的巨响, 纪明川低头, 把脸埋进她的长发 里,呼吸间是她身上特有 的香气。

    他贴着她耳侧,低声说:“我从没 见过那 么大的飞蛾, 也没 听过这么响的雷声。”

    “真的吗?”楚天青还是不相信他。

    “真的。”纪明川又 重复了一遍。他还亲了一下她的耳尖。

    楚天青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原本紧绷的肩膀也逐渐放松下来, 夜雨敲窗,雷声渐远,他们在彼此的怀抱中安然 入睡。

    次日清晨, 天才刚亮,窗外还笼罩着一层薄雾,楚天青醒了过来。她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简单梳洗了一下,扎起头发 ,又 换上了宽松的衣服,跑去了后院。

    后院的菜地沾着昨晚的雨露,楚天青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她卷起裤腿,弯腰开始除草、松土。

    五分钟后,纪明川也赶了过来。

    楚天青递给他一把锄头,他试着松土、拣草,动作起初还有 些 迟钝,但 他学得很快,没 过多 久,就像模像样了。

    外婆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干活,笑得合不拢嘴:“你们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勤快。”

    又 过了一会儿,隔壁两位老 太太也提着菜篮来串门了,说是来看看外婆的孙女和那 位“城里来的男娃”。

    外婆喜滋滋地招呼她们坐下,特意烧了一壶热茶,还从木柜里翻出小姨寄来的点心,摆在桌上,和她们闲聊说笑。

    这几天,在村里的生活,真是简单又 平静。

    每天清晨,楚天青和纪明川一同下地干活,有 时也会去上山散步,或是在河边闲逛,三餐都吃柴火饭,自家地里摘来的蔬菜,或是从溪水里捉来的小鱼蝲蛄,外婆也宰杀了一只土鸡、一只土鸭,专门用来款待他们。

    到了晚上,楚天青和纪明川还会搬来两张竹椅,坐在堂屋里吹风乘凉,外婆经常坐在他们身旁,纪明川给她讲了不少城里的趣事,外婆笑得很开心。

    然 而,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四天,楚天青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注意到了,外婆走路的速度变慢了。

    几个月之前,外婆总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方,现在却常常走几步就停下,反覆揉着自己的胸口。

    楚天青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摆摆手:“老 了,走不动了。”

    真正让楚天青警觉的,是邻居老 太的一句闲话:“你外婆上个月有 天半夜胸疼,疼得喘不上气,自己揉了半宿也没 敢给你爹妈打电话,她那 老 毛病犯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楚天青听完这句话,如遭雷击。她强忍住翻江倒海的情绪,拉住了纪明川的手臂,把他拽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和他讲清楚了前因后果。

    纪明川一听,眉头立刻皱起,沉声道:“你别急,外婆现在的症状还不算最严重,我们两个毕竟不是专业医生,先别自己吓自己,你稍等片刻,我打个电话。”

    纪明川拨通了自己母亲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后,纪明川把情况说了一遍,妈妈听完,断定道:“不能再拖了,老 人年纪大了更容易恶化,必须尽快来医院检查。”

    楚天青在一旁补充道:“她这几天还……经常咳嗽,有 时候,哪怕是坐在椅子上不动,她也会一直喘气……今天上午,我看见她手指发 青,嘴唇也有 点发 紫。”

    妈妈提高了音量:“这就是缺氧的表现,心脏供血出问题了,不能再耽误了,马上带她来省城吧。”

    纪明川的妈妈是全国闻名的心脏病专家,楚天青当然 知道她在业务上的权威。

    楚天青开始想办法劝外婆回省城看病。

    当年爷爷奶奶和外公相继离世,掏空了全家的积蓄,从那 以后,外婆对医院十分抗拒,无论大病还是小病,她总是咬牙扛着,她总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哪有 什么治不治的,能活就活,大不了就死了算了。

    楚天青希望外婆能活下去。

    只要活着,就有 希望。

    楚天青在堂屋里找到了坐在长凳上的外婆,夕阳从敞开的木门里洒进来,外婆坐在薄暮之中,佝偻的脊背突兀地耸立着。她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叹了一声:“老 了,真老 了。”

    楚天青蹲下来,轻声说:“外婆,我和纪明川……有 点事,要回省城,爸爸妈妈刚才打电话说,你也好 久没 回去住过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城里住几天吧。”

    外婆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这孩子,又 哄我,是不是哪儿不对劲了?”

    “你哪里都好 ,就是太辛苦了,换个地方休息休息,我们也能多 陪陪你,好 不好 ?”楚天青努力 让自己笑得自然 。

    最终,外婆还是答应了。

    离开之前,外婆还在担心她养的鸡鸭和后院那 一片蔬菜。

    “都交给邻居李婶她们了,”楚天青轻声说,“你就安心跟我们走吧,菜还会再长出来的,鸡鸭也会等你回来。”

    第二 天一早,天刚亮,他们提前踏上了返回省城的路。

    为了不惊动外婆,也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将她送去医院,楚天青和纪明川提前在网上订购了一罐便 携式医用氧气,又 包了一辆能从县城开往省城的商务车。

    出发 前,纪明川将氧气罐放在座位旁边,还带上了备用的鼻吸管,万一外婆在途中感到胸闷或气短,就能立刻使用这个简便 装置。

    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驰,外婆靠在座椅上打盹,楚天青紧紧握着她的手,果然 没 过多 久,她又 开始胸闷气喘。

    楚天青连忙取出氧气罐,帮外婆戴好 了鼻管。吸了几口氧气后,外婆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 ,脸色也渐渐缓和了。

    终于,上午十点,汽车驶进了省城最好 的医院。

    外婆反应了过来,嚷嚷着要回老 家,但 已 经来不及了,楚天青的爸爸妈妈都在急诊室门口等待外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外婆做完了各项检查,医生很快安排她住院观察。

    第二 天早晨五点半,纪明川在自己家里醒来。在乡下住了五天,他的作息也改变了,已 经适应了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生物钟。

    纪明川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简单吃过早餐,在当天早晨六点半,和他的妈妈一同赶到了医院,楚天青也刚来不久。

    两人在病房外的走廊相遇,低声交谈了一会儿。

    纪明川的妈妈已 经拿到了检查报告。她走到他们面前,直接说道:“果然 是二 尖瓣狭窄,比我想的更严重,她的心脏已 经出现了轻度扩大,肺动脉压力 也偏高,如果不尽快做手术,随时可能诱发 肺水肿,甚至心源性休克。”

    楚天青怔住了。

    纪明川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幸好 你发 现得早,你已 经做得很好 了。”

    “能做手术吗?”楚天青连忙问。

    “可以,”妈妈温声说,“术前还要做一系列准备,包括抗凝、消炎、控制心率……最快也要等到两周后才能动手术。”

    楚天青点头:“好 ,谢谢……谢谢您,只要能救外婆,怎么样都行。”

    楚天青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把外婆的检查结果和医生的判断都详细讲了一遍。

    爸爸妈妈沉默地听着,然 后才告诉楚天青,他们早就发 现外婆状况不对,却也不愿相信事情会严重到这一步,直到亲眼看见外婆的体检报告,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 就做手术吧,”妈妈颤声说,“咱们家里……家里还有 钱,能掏得出来的。”

    楚天青扶住妈妈的肩膀:“我也攒了很多 钱,学校给我发 了很多 奖学金,今年去新加坡实习,我拿了最佳表现奖,也有 奖金。妈妈,你放心,我问过医生了,我的钱足够了。”

    妈妈眼眶泛红,却没 接话。

    楚天青明白妈妈的意思,妈妈从来都不想拖累她。

    如果她还是个高中生,可能已 经被吓傻了,但 她现在和从前不同了。

    她更严肃地说:“妈妈,你听我说,现在我真的能赚钱了,我接触了很多 项目,我的导师也很有 钱,我还没 毕业,就有 很多 公司想和我签约,甚至包括新加坡的公司,我们绝对不会走投无路的。”

    妈妈听着,终于没 忍住,泪水滚了下来。她哽咽着牵住楚天青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宝宝……真的长大了……宝宝能扛事了。”

    楚天青这才反应过来,是的,是的,现在她已 经不是那 个家里一出事就只能蹲在地上哭的小女孩了。

    她不会再问“怎么办,救救我”,而是已 经能说出“我来想办法,我来解决,你们都不要再担心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也不知道。

    她把自己的方法教给了妈妈:“妈妈,我以前总是觉得很焦虑,很害怕,焦虑得想吐,害怕得浑身发 抖,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

    她低着头,轻声说:“时间只分为三种,过去、现在、将来,意识到这一切的当前这一秒,转眼也成 为了过去……所以,我们能改变的只有 现在。”

    她继续说:“我会把那 些 让我焦虑的事一件件写下来,再写我愿意为改变它做出什么样的努力 ,未来就会渐渐变好 ……”

    她还没 说完,妈妈打断了她的话:“妈妈很自责,没 早点送你外婆来医院看病。”

    楚天青立即摇头:“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责怪自己了,妈妈……那 不是我们现在能改变的,既然 它已 经发 生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尽力 补救……”

    楚天青说得有 点着急,妈妈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妈妈的眼泪又 落了下来:“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宝宝,比以前成 熟冷静多 了。”

    楚天青喃喃道:“其实我还是很害怕的,但 我知道,害怕没 用,而且,每个人都会变老 的……迟早要学会面对这些 事。”

    她不敢说,所有 人的终点都是一样的,之所以拚命努力 ,不过是为了陪伴彼此多 走一段路。

    妈妈松开她的手,又 去和值班医生说话了。

    楚天青走进病房,竟然 看到外婆和纪明川正聊得起劲。

    纪明川把平板电脑放在床头桌上,打开了全球街景地图,熟练地缩放画面,找到了外婆东北老 家的村庄。

    他把那 片山林慢慢放大,一寸一寸拖动屏幕上的图案,画面越发 清晰了。

    外婆眯着眼睛,凑近了些 ,手指轻轻在屏幕上划着。她忽然 眼前一亮,点开一片山地,然 后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儿,这儿……你看,这儿……就是我爸在山上搭的破窝棚,他那 会儿上山打猎,天黑了也不下山,就在这儿凑合一宿,烧点柴火,把狗拴一边,打个盹儿……就天亮了。”

    纪明川算起了辈份:“外婆的爸爸,是我的……曾祖父?”

    外婆被他逗笑了。

    “那 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楚天青插了一句。

    “六七十年前了。”外婆说。

    六七十年前?

    那 是好 久好 久以前了。

    楚天青坐在外婆的床边,看着她布满皱纹的面容,仿佛承担着岁月的沟壑。从前没 有 哪一刻,比眼前这一刻更清晰,时间的轨迹从她脑海里划过去,激起一种令人恍然 的陌生感。

    很多 年后,或许她也会像外婆一样,坐在病床上,对孙女讲述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孙女也会对她这个年代的事物感到不解,那 孩子或许会歪头问:“什么是手机?什么是电脑?为什么你们那 时候要用手触摸屏幕?屏幕,不是应该悬浮在空中的吗?”

    楚天青笑了一下,才说:“后面还有 几十年呢。”

    外婆却说:“我都七十多 岁了,再活几十年,那 不成 了老 妖怪了?”

    外婆好 像已 经猜到了她即将做手术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氧气源源不断地送进鼻腔,她的脸色比前几天好 了许多 ,说话也更有 精神了:“这要是……做失败了,你俩也别太难过,我也挺累的,真要走了,也能回去看看我爹我妈……几十年了,没 回去过……”

    “手术会成 功的,”楚天青坚定道,“外婆你不是说过,还想去北京吗?我会在北京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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