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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第72章

    敬渝是在一个无比寻常的工作日醒来的。

    拆了绷带的人比健康时要更瘦削,皮肤白得如同一块玉,连转动脑袋的简单动作都完成不了,便只好眨巴着一个多月没有睁开的眼皮。

    眨一下,再眨一下。

    进来换药的护士走进时,惊喜地出了声,立刻往外走去叫人,

    “醒了,敬先生醒了!”

    听到护士呼喊报喜的声音,敬渝也就不焦急了,安下心又闭上了眼睛,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医生鱼贯而入对他进行了检查,而后就是人群中挤开一条路,从外圈走进来一个人。

    敬渝抬起眼皮子望过去,对上的是游之翎的脸。

    男人的眸色不置可否地黯淡了一点,抿唇,有些走神了起来。

    等到冗长的检查和叮嘱之后,在医生的注视下尝试着坐起身的男人,垫着两个枕头坐在了病床上。

    许久未张开嘴说话的嗓子喑哑地撕扯着,低沉地说了句“有劳医生”。

    送走医生,病房安静下来,男人的指尖无意识地抠动了一下腿边的床单,凝眸,似乎还没有从长时间的昏迷沉睡里苏醒过来,一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的状态中。

    游之翎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开口询问了些当时的事情,又交代了些后续的处理,比如郑徽和唐廪也已经醒了,正在养伤,还有周政,他没熬过去,不久前走了。

    随着游之翎的话,敬渝脑子里的思绪与回忆才慢慢地回笼过来,不免想起来那天他心里的猜测,敛眸,低声说:

    “敬亭……可能没死。”

    这下换游之翎沉默了,他咽了下唾沫,将他昏迷时这段时间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病床上的男人静静地听着,唇抿紧,然后又张开,终于将自己醒来时就想问的话给吐露了出来,小声地说:

    “纯熙呢?”

    “太太在出差,郑晓跟她一起去了,奥,郑晓就是前段时间刚刚提拔的秘书。”

    说着,游之翎拿出手机来,

    “对了,你醒的消息我必须得赶紧跟太太说,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太太”两个字在敬渝耳边绕着不停,他有些踌躇地盯着游之翎打字的手,心中竟然生出一种甜蜜的思绪,但又故作矜持地没答话,只是看着他操作。

    消息发过去,游之翎将手机给摁灭,就没管了,又跟他说公司的事情。

    敬渝听着舒纯熙一些可圈可点的决策,还有游之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些许敬佩来,“嗯”了一声,又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

    下巴上还有许多青茬,如今应该很憔悴,不怎么好看了。

    “你,”

    终于开口,缓缓地说:

    “不如给她打个电话?”

    “啊,奥奥对,那我现在就给太太打电话。”

    “……嗯。”

    男人清明的眸子里竟有些隐约的期待,就连被游之翎看穿后也不过是星星点点的不好意思罢了。

    电话开了免提,响了将近一分钟,才被接起来。游之翎配合地没有出声,将手机朝着敬渝的方向移得更近。

    男人温柔地勾唇,苍白的面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小声说:

    “好久不见……太太。”

    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回答,几息之后,传来男人的一声冷笑,幽幽地说:

    “是啊,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大哥。”  。

    敬亭挂了电话,将手机再度锁到立柜抽屉里,出了房门。

    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窗下面,舒纯熙正在跟幻息学做祝福。

    女人的乌发一半用一根木簪浅浅地固定在脑后,剩下的头发散在肩后,穿着一件风雅绰约的精灵族服饰。

    两个人跟前摆着一张小小的案几,一尊净瓶里插着一枝松兰花。

    两个人正在练习着对松兰花做祝福。

    “夫人,您是想给您的朋友做祝福吗?”

    “不是,”

    她偏过头,唇角笑意恬淡,静静地跟幻息说:

    “他是我的爱人,我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闻言,原本止步在走廊尽头,嘴角凝着笑意望着两人的敬亭,沉下脸来,一脚踏破客厅的平静,摆摆手,示意幻息退出去。

    女人听到脚步声时,就已经连忙从蒲团上站起身,现在更是用有点担忧的眼神瞄着高大的男主人,小步子离开了客厅。

    停留在原地的女人一派自然地跪坐在蒲团上面,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瞧她这么闲适的样子,敬亭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请她做客来了。

    当然,天公作美,敬渝醒了,他也犯不着再从这个心硬如铁的女人身上找突破了。

    “我特意带幻息回来照顾你,是想着你可能会想她,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儿给敬渝祈福的。”

    敬亭笑得有点惨淡,蹲下去伸手,将她的脸给扭过来,盯着她的眼睛,

    “这么喜欢他,非他不可,你们睡了?他碰过你了?”

    美人于是颦蹙,忍耐的样子甚是美丽,声音冷冷地,像是一把冰刃插在胸膛上,不怎么客气地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有关系?你可别忘了,我没死,咱们也没离婚,说到底,我才是你的丈夫。”

    回应他的是一声嘲讽的淡笑,捏着女人下巴的那双手于是愈发用力,咬牙切齿地说:

    “还说没有对他念念不忘?我死了不到半年,你就欢欢喜喜地嫁给敬渝了,你自己不觉得打脸吗?怎么,我死了正好给他挪位置,你们再也犯不着苦苦相思了是吧?他知道你这幅身子都被我玩烂了吗?啊?”

    女人的呼吸总算微弱下去,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神经病。”

    下巴却是被松开,但下一瞬男人却如同猎豹撕咬猎物一般猛地扑了上去,将她向后扑倒在地板上,纤细的双手牢牢攥在掌中,分开固定在身体两侧,丝毫不得动弹。

    身下的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用力咬紧下唇,尽力维持着冷静。

    但反应还是暴露了她的害怕。

    见她总算露出点自己熟悉的样子,男人暴戾的模样才稍稍收敛一点。

    这段时间,她在公司里沉着冷漠的样子还真是让他感到陌生,他害怕,她会渐渐变成一种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但好在,她还是这样。

    “你还不知道吧?就刚刚,敬渝他醒了。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在我这儿,会怎么想?奥,不对,你说我要是现在碰了你,他会不会介意  ,他还会不会再要你啊?”

    不知道是他的哪个字触到了舒纯熙的神经,处于应激中的女人虽然全身被压制着动弹不了,但竟咬紧牙关睁开了眼,那里面闪烁着一种执拗却又奇特的情绪,竟然称得上是一股莫名的勇气。

    “哪又怎么样?”

    她明明已经加派了详尽的人手保护自己,但还是被他掳到了这里。害人的人反而总能钻得到空子,人事天命不在她这儿罢了。

    “你以为我在意这个?实话告诉你吧,为什么我那么快就嫁给了敬渝,因为我骗他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但他不在乎,他要跟我结婚,还要给你的孩子一个家。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敬亭愣怔了一下,手上一松,就听见舒纯熙嘴角含笑,一字一句地说:

    “你以为,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把我跟他分开来吗?没有……除非你现在就弄死我。”

    这样一双眼里的神情太亮了,仿佛就要把敬亭给灼烧掉了一样,他愕然地松开舒纯熙,跪坐下去。

    她竟然,在炫耀敬渝给她的爱吗?

    没有过,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的。

    “没事,是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我有错,我以后都会改的。”

    男人勉强地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说:

    “我会让敬渝为你自裁,然后敬家的一切,包括你,都会回到我身边来的,没关系,纯熙,你只是暂时离开我一小段时间而已,我只是把你暂时借给了敬渝而已。

    “我也舍不得这样对你,但是我没办法,你不回到他身边,他又怎么会去管舒家的事呢?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千万不要怪我。一切都会回来的,你是我的老婆,你是我的……”

    女人也坐起身,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他,看着敬亭逐渐言辞混乱起来。

    “纯熙,我也很爱你啊,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动容吗?那时候,最后是我挡在你身前,你难道就没有一分一毫的感动吗?”

    被灼灼目光盯着看的女人牵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心力交瘁的同时生出一种鄙夷来。

    “感动?你这个人连车祸都敢伪造,还要利用到百分之百,做戏一样地挡在我面前,你这样,到底还想要我感动什么?”

    她垂头,“呵呵”笑地有点茫然。

    可笑,她竟然以为敬亭真的是为了救她才死的。

    所以即使她恨他,似乎最后关头那一挡,也能在心里留下些可抵消冤孽的波澜。

    但没有了,她心中曾有过的那种歉疚与不知所措,在今时今日以一种最为难堪的方式被揭开来,底下只有血淋淋的谎言与假象。

    舒纯熙撑在地板上,偏过头扇了扇眼眶,试图让发胀的大脑立刻平复下来。

    太恶心了,太令人作呕了。

    “那……”

    敬亭显然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有些心虚地止住声音,又怔怔地说:

    “但至少,当初是我娶了你。”

    “对,对啊,你娶了我,所以我很感激你,可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女人恶心地无话可说,伸手抵在胸膛上面,难受地闭上双眼,耳边轰鸣声四起,说:

    “其实你跟仇正省,你们是一起的吧?”

    这么久以来,他们都以为,敬渝的事情是仇正省的蓄意报复,为此舒怀宁也揣着一股子闷气,在国政院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改,两派简直进入你死我活的白热化地步。

    但现在想来,他们不在重审案件之前想办法阻止敬渝,反而在他次日返回南省的时候就要害死他,到底是怎么样的速度,才能即刻间完成这样的安排。

    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他们只是在等待敬渝开罪了仇正省,再以仇正省的名义去除掉敬渝而已。

    所以,当初他是不计较得失、救自己于水火的人吗?

    娶她,或许也是仇正省的授意吧,要将她看管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再也兴不起风浪。或许他也正巧有那么一点喜欢她,所以顺水推舟,他就成了那个来完成这个任务的人选。

    于是,心安理得地承受她的感激,再理所当然地挑剔她的过去和心意。

    “你伪造车祸是为了什么?”

    舒纯熙低沉着嗓音,冷幽幽的猜测着:

    “为了把我名正言顺地送回敬渝身边?还是指望他为了给你这个弟弟报仇,怒发冲冠向仇正省发难?”

    或许,二者兼有。

    敬亭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眼见着舒纯熙站起身来,浑身透着不屑,就这样离开了客厅。  。

    与此同时的医院,敬渝如同一片秋叶般扑朔在寒风里面,不住地剧烈咳嗽着,伸出手指着空气,断断续续地说:

    “去,快去把小叔和小婶都接回来,快啊……!”

    闻讯而来的李姐和柳叔刚刚赶到门外,就听见里面的人咳嗽着说了什么,敲门走进去后,便是听敬渝又虚弱地复述了一遍,嘱咐道:

    “要快,一定要快,不能耽搁!”

    “敬总,”

    柳叔面露难色,轻声附耳过去,提醒道:

    “老敬总有遗言,不许敬佟回国。”

    敬渝无奈的合上双眼,刚醒来大脑就要过载了,实在有些力不从心,道:

    “我知道,但是纯熙,纯熙她被敬亭挟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去把他们接回来啊。”

    说着,削瘦的男人又猛然咳嗽起来,俨然要吐血的样子。

    “唉哟,别急别急,别急坏了身子,”

    柳叔拍拍敬渝的背替他顺气,叹了口气说:

    “算了算了,这事交给我去办吧,你别担心!”  。

    舒纯熙被敬亭挟持的第三天,也就是敬渝苏醒的次日,敬亭发去了消息。

    要敬渝一个人来见他们,用他来换舒纯熙,附带的,是他拍的一张舒纯熙的照片。

    好在柳叔速度够快,到了约定的时候,敬佟夫妇也被压着跟敬渝一行人回合。

    重伤刚刚苏醒的男人太过孱弱,坐在轮椅上,上面盖着一条薄毯,抬眸去望自己将近五六年未见的小叔和小婶,动了动嘴唇,说:

    “还请小叔小婶好好劝劝敬亭,劝他迷途知返。”

    ……

    夜色之中,原本应该一个人前来的敬渝被柳叔推着,身旁还跟着敬佟跟他的妻子林溪,以及保镖。

    监控里的男人看见这不遵守自己要求的一幕,瞪大眼睛看清楚后,才有些气急败坏地打开聊天框,发出自己的声音,说:

    “敬渝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父母抓回来?”

    父亲曾经跟他说过,大伯临死之前留有遗言,此生不许自己回国。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一向恪守族训的敬渝,竟然敢公然无视敬永安留下来的遗言!

    一族之长无视父亲的遗言,这得是多不孝的举动?

    而轮椅上的男人脸上没有一点波澜,只是按下说话键,轻声说:

    “敬亭,我不想计较别的,你把纯熙放了,我把你父母还给你,你不吃亏。”

    闻言,敬亭反而不着急了。

    威胁人么,谁不会?

    现在就看到底谁更在乎对方手里的筹码了。

    他以为装模作样地挟持了自己的父母,自己就会乖乖听话?

    诚然,那是自己的父母,但就不是敬渝的小叔小婶了吗?

    再反观自己。

    敬亭勾唇笑起来,示意保镖在一旁排成两列准备好,他则一把擒住双手被缚在身后的女人,被人围绕着走出别墅,走到了草坪上面。

    顶灯投下惨白的光芒,一切都看上去失去了色彩。

    舒纯熙被拽着走了一路,又停下来,望向那个十几步开外的坐在轮椅上面的身影,鼻子总算一酸。

    显然,那人也看见了她,似乎扬了扬唇,冲她微笑着。

    女人看得恍惚,但眼睛越发酸涩,她眨了又眨,仰头猛地吸了下鼻子。

    “敬渝,你可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敬亭看这暗波流转,心底一阵凉意,将舒纯熙拉到自己身前,近乎从后面拥抱住她。

    “我不会伤害纯熙,但是我要你死!你了结自己,往后我自然会好好对待纯熙的。”

    语罢,男人偏过头拍了拍舒纯熙的脸,跟她亲昵地抵在一块儿,说:

    “你求求你敬渝哥哥,让他放了你公公婆婆,再成全我们,嗯?”

    舒纯熙咬唇,嫌恶地盯着敬亭的眼睛。

    而对面,敬佟跟林溪听见儿子的话,一时间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你胡说什么,你这个逆子到底想干什么?快放了纯熙,再跟你大哥道个歉,你哥他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敬亭被父亲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直起身望着前方,只是说:

    “怎么样敬渝,你考虑好了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沉默的男人忽然出声,问了一句。

    “废话,要是你不死,哪里轮得着我接手公司?再说了,你不死,我们纯熙的心也就死不了不是?”

    对面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敬佟脸色逐渐涨红,只恨自己不能冲到前面去把敬亭给揪回来。

    “哎,你这孩子,哎!”

    敬佟无奈地跺了跺脚,怒吼道:

    “我和你妈妈就你一个孩子,我们在莫瑞恩尔的生意不都是你的吗,你为什么非要惦记你大哥的东西呢?”

    “因为我不是你!”

    敬亭扬声回道,说:

    “莫瑞恩尔的暮帆商会,原本就只是欧罗洲的分部,如何能跟总部相提并论?!

    “您自己心甘情愿一辈子安于一隅,但我却不行!您非要跟大伯兄友弟恭,我却做不到处处低人一等。我即将继承的事业,是他敬渝看不上的蚊子腿肉。而我的女人呢,也是他不要的。凭什么,凭什么啊?”

    “就凭你不该肖想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

    敬渝忽然开口,目光遥遥地落在站着的青年男人身上,漠然地说:

    “你对纯熙做过的事,我都知道了。敬亭,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就不要再试图用言语伤害她。”

    “我怎么就是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了,你父亲,是敬家的儿子,我父亲,也是敬家的儿子!我们谁又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下贱呢?!”

    敬佟的难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眼见着敬亭已经把事情越描越黑到逐渐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捂住胸口,高声叫骂道:

    “你这个傻逼,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龌龊的心思,你简直是不知好歹,狼心狗肺的东西!”

    “父亲!”

    敬亭整个人激动起来,不明白为什么敬佟要站在敬渝那边,这样地骂自己,

    “凭什么?我比他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公司就是他的,我什么都没有,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敬渝垂眸,沉默地望着膝上的毯子。

    终于,身旁的中年男人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说: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爷爷的亲儿子!”

    原本还在不安焦躁地喘着粗气的男人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

    “好了,”

    敬渝抬头,面色平静地说:

    “事实你已经知道了。

    “爷爷也是临终之前才得知这件事的,于是他命我父亲将小叔和你斩草除根,这便是他的遗言。”

    然而,敬永安终究不忍,将暮帆商会在莫瑞恩尔的分部与总部分割开来,将敬佟一家原调到欧罗洲。

    临终之前,他想起自己父亲的那个遗言,便将敬渝叫到了跟前,同他说,他死以后,敬佟不可回国奔丧,此生不得再踏入维尔亚半步。

    只不过,敬永安虽然难舍拳拳爱子之心,担心尚年轻的敬渝坐不稳家主的位子,留下了这样的遗嘱,却没有将上一辈的秘密也告诉敬渝。

    显然,当年他是想独自带着这件关于母亲的丑事入土的。

    “大哥他以为他能瞒得住,他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但是,但是当我在离开凛洲之前突然遇到刺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大哥他顶住压力,坚持将我驱逐去莫瑞恩尔,可能我早就没命了……”

    敬佟捂住头,悲戚地哭出声来,指着敬亭,哀莫大于心死地说:

    “我之所以不告诉你,除了跟我哥一样,想要维持我们母亲的体面外,还有,那就是希望你和敬渝,你们两个,我们的下一代,能像我和我大哥那样,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堂兄弟啊,怎么能心生嫉妒、自相残杀到这个地步呢?!”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啊!”

    舒纯熙感受得到,敬亭的身体正在抖,连带着拉着她的力度都小了下去。

    只是下一息,他又忽然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说:

    “那也没办法了!我做的事他很快都会知道,无论如何,敬渝也不会放过我的,父亲,我覆水难收了,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你指的是什么?”

    敬渝慢条斯理地开口,说:

    “是从你伪造车祸开始后的所有布局,还是,撺掇了这次的爆炸?”

    “你果然都知道了,那我就没办法回头了!”

    男人攥住舒纯熙的下巴仰起来,说:

    “你要是现在自裁,把暮帆商会留给我,我就放了她,不然,我就当着你的面掐死她,让你坐拥一整个敬家,但是孤独终生!不过我想,你应该舍不得吧?”

    “敬亭!”

    敬渝骤然握住轮椅扶手,攥得指节发白,说:

    “你一点都不顾及你父母的性命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敬渝,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清楚吗?难不成,你还能手刃你的亲小叔吗?”

    敬亭畅快大笑,如同疯魔,而敬渝偏过头,只是说了句“得罪了”。

    保镖便走上前拔出匕首,快狠准地插在敬佟左边的大腿上。

    鲜血汩汩流淌出来,敬佟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旁边的林溪连忙蹲下去扶住丈夫,尖叫了一声。

    “儿子你快放开纯熙,别跟你大哥硬碰硬啊,你还看不明白吗,你大哥只是要纯熙好好的啊,你快把纯熙还给他,咱们一家三口不是还能好好的吗?快,快啊!”

    眼见着保镖猛地将匕首从敬佟腿边扒出来,又扎上了另一条腿,敬亭怒吼了一声,

    “敬渝,你这个混蛋!”

    但是手上,也确实迟疑地松开了舒纯熙。

    说是迟那是快,一队隐在夜色里的人蓄势待发,从敬亭身后的别墅里冲出来,身姿矫健、动作狠厉,已然将男人身边的保镖都给控制住。

    幻息也从后面的房子里紧张地跑了过来,在一个保镖和敬亭扭打起来的功夫,将舒纯熙连忙拉了过来挡在身后。

    “幻息,你……”

    女人劫后余生,惊喜地出声。

    “太太,我,我遇见他们,将他们从小门放进来了。”

    高瘦的精灵族女佣转过头来,小声地解释了一句。

    两个人便趁着混乱连忙往对面跑。

    而这边的早在看见自己安排的人冲出来的时候,就着急着想要推动轮椅,往某个惊魂未定的身影那边去。

    只是他压根不熟悉轮椅,又使不上劲儿,好半天手都搓红了,柳叔才反应过来,连忙握上手柄往前推他。

    两个人在半道上遇上,敬渝急着站起身来却不稳,“扑通”一声连带着身前的舒纯熙倒在地上。

    还是女人撑了一下地,才将倒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男人给扶住。

    于是敬渝将头垂得愈发低了。

    待舒纯熙稳住了身体,只见男人的耳朵连着面颊都泛起尴尬的红色。

    “我,我……”

    站都站不稳  ,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敬渝揪住指尖,本就因强撑着说了那么多伤神的话而呼吸不畅,此刻更是气血上涌,只觉得羞也要羞死了。

    果不其然,舒纯熙“咯咯”地凑在他耳边偷笑了两声。

    敬渝试图深吸一口气,而后……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就这样晕了过去。  。

    敬渝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托他自己如今这副身体的福,倒是能亲眼看见舒纯熙趴在他病床前面守着他的样子。

    他动了动胳膊,试图从床上悄悄地爬起来。只是动静依旧有点大,立刻将睡梦中的女人给弄醒了。

    惊醒的女人面上茫然带着点后怕,眼珠子一转,才终于移动头颅,跟男人深沉的目光对上。

    轻“嘶”一声,是手臂酥麻的感觉后知后觉地传过来。

    敬渝也终于坐起身来,向后随便靠在墙上,冲舒纯熙伸出手来,哑着嗓子说:

    “过来,我给你揉揉。”

    女人也没扭捏,也坐上了病床,将自己的胳膊递给他。

    男人的力气不知道恢复了多少,柔柔地捂着她胳膊揉捏着,垂头敛眸,动作无比认真仔细。

    就这样,两手都被按得不再发麻后,舒纯熙收回了手。

    两个靠得很近坐着的人,反而突然没了说话的由头一样,有点尴尬地杵在那里。

    舒纯熙想了想,忽然转过头对着他脸颊亲了一口,然后又迅速转回了头。

    被亲的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努力挪动了一下身体朝她靠近,从后将她拥住。

    “宝宝,我醒了,我回来了。”

    “嗯。”

    女人揪着床单,有点敷衍地应了一声。

    然后便被抱得紧了一点,悄悄地说:

    “对不起,我失约了,让你为我担心了,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这次女人没应,敬渝便想伸手将她转过来,但她不配合,似是被扰得烦了,轻轻挥开自己的手,从床上起身,离开了他的怀抱。

    “宝宝……”

    敬渝又唤,语气听上去都有点可怜了。

    舒纯熙一哽,这才利落地转过身来,用红红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说:

    “你还知道醒?你到底睡了多久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为了你那个鬼誓言,我连眼泪都不敢真的掉一滴下来,生怕你就这样死了。”

    女人缓缓靠近过去,将自己的手给他牵着,委屈地说:

    “你一直在昏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我好害怕好难过……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敬渝的心仿佛都被攥住,拉着她手将人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说: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又让你伤心了。”

    昏迷的时候,他仿佛是听到过她在自己耳边威胁着什么“你要是死了,我就罚你死掉”之类的话,那时候他尚且迷蒙的意识依旧吓了一大跳。

    光是听到舒纯熙要罚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只想着“不能就这样死掉”了。

    但是现在醒了一想,那句话又好像根本没有逻辑,怎么就将他给吓成那样了?

    “还有……混蛋王八蛋敬渝!你写那个遗嘱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早就想丢下我一个人去死是不是?”

    头靠在男人明显更单薄的空荡的胸膛里面,女人皱起鼻子,继续翻着旧账。

    “不许骗我,说!”

    她才不信什么未雨绸缪呢,他分明就是……

    敬渝哑然失笑,拥着她轻轻地摇晃起来,在她耳边淡然地说:

    “我知道啊,所以我让人准备遗嘱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负担,就是觉得……如果真的不小心就死掉了,那我仅有的那点东西都留给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她闷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纯熙,那些暗地里的阴谋,我不想再总是去考虑防备了。那时候我想,就算真的会死,也没什么的,至少这一次,我是真的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怀里的女人抽泣起来,头缩着就是不愿意抬起来给他瞧。

    敬亭的车祸完全是他自导自演,所以跟舒纯熙结婚才不会真的招致什么致命的危险。

    但是敬渝却不一样,只要是敬渝要想跟舒纯熙永远在一起,他就是会有危险。

    女人砸着一滴又一滴的眼泪,很快伸手抹去。

    她想起敬亭,想起那场他自导自演,花费那么大精力也要做到天衣无缝的车祸,想起他们揣测着,如果他死了唯一的一个堂兄弟,会不会就此甘愿入局。

    还将她再一次地推到敬渝的面前,赌一把或许这次,他就会为了一个她,以身犯险。

    还有父亲,两次拿自己的婚事来试探威胁,要敬渝站队表态。

    他们费尽心机,绞尽脑汁也要拉他下来蹚这趟浑水。

    没人容得他中立,也没人容得他纤尘不染。

    可偏偏这两个人,一个是他血浓于水的兄弟,另一个是他本该敬仰的岳丈。

    两个最亲近的身边人,两个亲人,都只想着要他以身入局,要他用命去搏。

    怀璧其罪。

    女人执起男人的大掌,托在手上。

    但敬亭和舒怀宁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以为的这个谨慎严肃、狠心冷情的男人,根本不是败在他们所谓完善的策略下。

    甚至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愿意帮她,即使她转身选择了别人,他也没有改变主意,只是悄无声息地在暗中筹谋了很久,想要帮她挽回她的家。

    他们都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她知道。

    她知道就好了。

    舒纯熙终于扬起头,凝泪望着面前的男人。

    这一次,他鬼门关里走了一回,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永远失去他了。

    再如何,她也做不出来要把他像从前那样推开来的决定了。

    如果,他们注定爱着彼此,而人生如此短暂,他们分开的那些时日,又何尝不是命运里的遗憾呢?

    女人红着鼻尖,泪眼朦胧地望着身前的男人,主动抱住他脖颈,同他深深地吻住彼此。  。

    几分钟后,舒纯熙推开身下的人,才发现敬渝的呼吸有些过度不稳,苍白的脸色涨得通红。

    如果不是她发现了,恐怕还在“尽力”地吻着呢。

    果不其然,男人合上双眼,又晕了过去。

    医生来检查的时候,隐晦地望了一眼敬渝,又瞧了瞧舒纯熙,咳嗽两声,只好压低声音劝敬渝:

    “我知道,小别胜新婚嘛。但是呢,敬先生刚刚醒过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量力而行……量力而行哈。”

    敬渝抿紧嘴唇,挤出来一个“嗯”字,然后在病房里一众医生与护士的注视之下,死寂般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心想还是再晕过去算了。  。

    敬渝又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便转回家里继续休养。

    舒纯熙也就从酒店搬出来,跟着他一起搬回了敬宅。

    阳光明媚的秋日,玉兰花“咔哒”一声掉落焦黄酥脆的大叶子。

    敬渝和舒纯熙并肩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规律晃动着。

    女人因为连轴工作有些疲惫,压在他的肩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男人则浅笑着,摩挲着爱人的手,回忆着今天夏天,他就是在这里,故作矜持地同她求了婚。

    执起手,轻轻地落下了一吻,敬渝偏过头,又轻轻地将她腿上的毯子掖得更紧一些。

    ……

    不远处,正在收集松针准备做祈福仪式的幻息看得入了神,早忘了手里的材料,遥遥地注视着秋千上的舒纯熙和敬渝。

    如今她在敬宅工作。

    这个月来,她算是真切地认知到太太从前的那个未婚夫有多好了。

    原来世上会有这样细心体贴的男人,会有这样心心相印的爱情。

    不由得,幻息就有些鄙夷地想起那个正在监狱里,等待着被执行枪决的男人,也就是她的前雇主。

    她觉得那人真是不懂得珍惜,像太太这么好的人,曾经又不是没有给过他机会,但他却根本把握不住。

    大约他就是那种不懂得满足现状、永远埋怨着命运的人吧。

    幻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席地而坐,将松针摆好。

    再合上手摆出一个手势,振振有词地用精灵语说:

    “太太,我将祝福送给你,时时刻刻替您祈祷您的幸福。宁啊,宁啊,松树神会保佑您的。”

    说完,女人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得意地笑了笑。

    她就说嘛,

    自己的祝福魔法怎么会没有效果呢,果然还是因为没有祝福对人。

    看吧,换了一个,效果就好极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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