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宏壮阔的大殿之中,皇后的声音久久不散。
宋宁宁感受到厉川握着自己的手掌收紧,她没有动,只静静感受着皇后那无法掩饰的怒火和痛心。
“母后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会负责,儿臣爱她,儿臣会娶她!”
“你闭嘴!”
皇后难得这般失了仪态,看着走至身边的皇帝,她压着被厉川气的发颤的身子,压过眸中划过的水光。
“陛下,臣妾”
“好了,朕来说罢。”
她压着情绪,既不忍心责难自己的孩子,也实在看不下去他这般被一介恶毒女子玩弄鼓掌,毁于一旦。
她是母亲,但她亦是墨国的皇后。
皇帝看向宋宁宁,可厉川很快挡住了他的视线,眼神之中尽是对她的保护之意。
就像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皇帝一时只觉心口发闷。
但此刻,他依旧带着皇帝威严,沉稳着语气。
“今日,朕给宋姑娘两个选择。”
“朕可以封你为宁周郡王,食邑五千,承认你母妃同皇后的关系,让你名正言顺称王。”
此话一出,厉川神色一变。
“宁周郡境内,除开军权,其他一切随你管理,但前提是你需立刻启程,还要保证永不得踏入墨国一步。”
“父皇!”
“怎么,朕都还未说完,你便已经知晓她会如何选了?”
皇后此时也看向了他,她从未见过自己儿子有过这般慌乱的神情。
“另外一个是什么?”
宋宁宁抽出手,从他身后站了出来,像个局外人般,冷眼看向他们。
相较于皇后的不喜,皇帝其实对宋宁宁并未有太大的敌意,相反,能让永煊做到这个地步,他其实非常好奇宋宁宁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一次,其实也算得上一个测试。
他要看看,在这个女人心中,自己的儿子到底排在什么位置。
“另外一个选择,朕允许你同他在一起,但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存在,皇室也永不会承认
你和你母亲,你从宁周郡带来的旧人充为贱籍,永不可改。”
厉川的眉头皱得死紧,冷着声道:“父皇!儿臣喜欢她,你们为何要逼她?”
“若你们互相喜欢,那她又何必拘泥于什么形式陪伴你?若你在她心中最是重要,那她又有什么是不能付出的?”
厉川看向宋宁宁,后者视线全数落在皇帝身上,听得极为认真。
等他登上帝位,这一切便也做不得数,他压着情绪,对着宋宁宁道:“阿宁,你信我。”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厉川一眼,然后对上宋宁宁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宋姑娘,你要作何选择呢?”
选第一条,表明自己贪图富贵无情无义;
选第二条,那就变成寄人篱下毫无尊严。
皇后知晓这件事,她其实觉得宋宁宁无论如何都会选一。
可此刻,看着厉川的眼神,她却隐隐想让她选后者。
厉川自小多慧,心思其实比同龄人更为敏感复杂,他从小对政治皇权一直兴趣缺缺,可后来,他在这方面展现了惊人的天赋。
她不知这一切和这个姑娘有没有关系,但她隐约觉得,可能这个女人,是个关键所在。
他对她这般上心,她其实也不想他失望的。
皇后其实在心中已经在退步。
她想,等他继位之后,虽他要如何折腾,她也眼不见为净了。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生了沉默。
厉川看向宋宁宁的眼神之中甚至带着些祈求,后者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
“我该信你么?”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听不出一点波澜,厉川没来由地紧张了些。
他想过局面会变得复杂,他想过很多种方法来化解宋宁宁身份的问题,可他未想到父皇母后竟先生了这般主意。
“信我,我绝不会让你受半分的委屈。”
宋宁宁看着他紧张的模样,自己的神色却自若得很。
她勾了勾唇,眼神之中竟带了些戏谑:“阿川,你真的会永远同我在一起么?”
“当然。”
厉川说的坚定,但看着宋宁宁眼中却愈发升起不安。
他转身,对着帝后想要开口,皇帝却冷声道:“怎么,你要替她选?”
宋宁宁半晌没说话,她垂下头,好一会儿,她带着笑看向皇帝:“皇姨夫,那便劳您放了我的人,我回去收拾好行李便可出发了。”
“对了,我要夜瞳,还有精兵五千护送返程,想来路上我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对您们家庭和睦有所影响。”
宋宁宁说罢,福了福身,那是标准的墨国皇室的礼节,然后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她缓缓走出了殿门。
这个选择,明明在情理之中,但又生生让人措手不及。
“阿阿宁”
厉川哑着嗓音,视线从无措变为冰冷。
宋宁宁自然能感受到那犹如寒霜般的注视。
但此刻,她神情自若,甚至停了脚步对着厉川道:“那些字画折扇我便留下了,免得以后徒增相思恐要反悔,惹得皇姨父皇姨母生气。”
“我呢?那我算什么?”
他带着些绝望地看着她。
宋宁宁深深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转头离开,再不看他们。
帝后二人虽早有所料,但此刻,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令他们怒火中烧。
这就是自己宝贝儿子喜欢的人?
看着厉川呆立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们心口也一瞬生了疼。
皇后有些恼怒道:“这般女子永煊,宛儿比她好上千万倍,她不仅贪慕荣华,更是短视短见!”
“待你登基,给她名分钱财便是,她却是一点也想不到,一点也不愿等。”
“罢了罢了,这般的货色,莫要再去想她了。”
皇帝替皇后顺着气,看着厉川沉默不语,快步往外走时,皇帝缓缓道:“君无戏言,朕会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到宁周郡。”
厉川僵直在原地,回身看了他一眼,皇帝这才发现厉川的脸白的渗人。
但君无戏言,此事,他绝不可能让厉川阻止。
五千精锐很快集结,带着宋宁宁收好的行李,浩浩荡荡地出了宫。
厉川没有相送。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两日,没有用膳,没有点灯,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还有烈酒之中。
他竟然都开始怀疑此前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梦幻泡影。
他觉得可能宋宁宁真的从未爱过自己
心脏被锁链捆着,她越走越远,那锁链便也愈发得紧。
痛好痛
展晖在门口候着,看着自家主子颓丧至此,他实在内心难受到了极致。
有宫人前来询问,宋宁宁殿中剩下的东西到底要不要清理,展晖想了想,对着屋里高声道:“殿下再不想见到她的那些东西了,全数清理掉,一个不留!”
“也没有很多,就一把扇子”
宫人还未说完,那门猛地从内打开。
不待门外两人开口,一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展晖闻着那浓烈的酒味,也赶紧跟了上去。
厉川直奔宋宁宁所在的屋子,他所作的字画果然全数被带走了,只留了那一把他后来重新为她作的折扇。
“点灯,快!”
“再端盆水来。”
厉川这两日未收拾自己,冒头的胡茬还有疲乏的眼,在灯火照明的那刻,将殿内的宫人,还有展晖都狠狠吓了一跳。
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主子。
很快,宫人就按照吩咐将一盆水给端了上来。
厉川毫不犹豫,将那扇子浸泡了下去。
那纸页沾水的那刻,果然若隐若现的字迹冒出了头。
果然
宋宁宁曾在裴玉那了解了火烤显字的方法,她告诉厉川时,后者自然是不甘示弱,教了她如何用水来显字的方法。
而此刻,他看着上面那一排排娟秀字迹,一时只觉那被扼住喉咙手松了开,那心中疼痛再也不复。
阿宁你真是恶劣至极
“今夜之事,若是传出去分毫,我要你们的命。”
厉川话音落下后,立刻出了殿门。
展晖看到了他家主子眼中重新生了光,一时,那高悬的心脏也终于平稳落了地。
他也赶紧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离了开。
屋外,月色正好,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马车还在前进,宋宁宁百无聊赖地同小荷还有夜瞳玩着叶子牌。
输了的人要受到惩罚,每次宋宁宁和夜瞳一组时,小荷输,要被弹脑瓜崩的时候,夜瞳下手都特别轻,宋宁宁要出手的时候,夜瞳又自愿替她挨。
宋宁宁想了想,同意了,然后猛力一弹,结果小荷又心疼,一直在那呼呼。
宋宁宁被这黏腻腻歪的行为惹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于是她怒了。
她现在是孤家寡人,看不得人家在自己面前恩恩爱爱的。
赏了两人一人一个巨力脑瓜崩,然后将他们踢下了马车。
夜瞳和小荷去了魏娘那辆马车继续卿卿我我去了,宋宁宁眼不见为净。
她一人靠在车壁,剪灭了马车里的灯烛。
她拉开车窗帘,看向外头那轮皎白明月。
也不知那呆子现在在干什么,看没看到自己写的东西。
她敛着眉,心中也升起了丝丝酸涩。
他让自己相信他。
可他呢,他相不相信自己呢?
现在,他又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