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上元灯会

    宁国公府?提亲?


    明月立在雪中不禁打了个冷颤。


    谢西楼这莽夫手脚还挺麻溜,只是,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提前跟她知会一声呢。


    好在,纳采礼乃是六礼之初,一般用不着男方家人到场,只需遣了媒人携版文和馈赠礼上门,得到女方父母答复即可。


    所谓纳采版文,不过是太常寺遵循礼制编出来的一些套话。


    版文内,上下左右得要书写礼文,还需记上新婿父亲名讳,再以皂布包裹,白绳缠绕,闹得像是公文封章一般。


    明月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倒是问起了宁国公府此番带来的馈赠礼。


    咬金搓着手,一样一样往外报:“礼单用白缯包起来,奴婢也不曾瞧见。不过,国公府的下人跟在那媒人身后,牵了羊,奉了酒坛、笥奁,还抬着几口笼子,里头约莫能瞧见猪和大雁。这般纳采礼可不轻了,足见国公府诚意。”


    不错不错。


    谢西楼果然不是爹不疼娘不爱,穷得响叮当的门面世子爷。


    虞明月最后那点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笑着帮咬金拍了拍身上的雪,打发她去存厚堂回话:“告诉太太,今儿后晌,我想吃酸梅猪扒了。”


    咬金闻言噗嗤笑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过头打趣儿:“太太若装听不懂,将人家送来的猪退回去,姑娘可别怪罪。”


    虞明月蹲下身,抓起一捧松软的雪,冲着咬金扬过去。


    ……


    雪碴子砸在窗扇了,发出一声闷响。


    四太太正跪在佛龛前捡豆子,听到响动,缓缓从蒲团上起身,走到后窗处,拉开一点缝隙。


    外头是她那陪房,拢着手贼眉鼠眼地四下张望着,瞧见窗扇开了,连忙将油纸包里还热乎的烧鹅递过去。


    素了这么些日子,四太太实在受不住了,当着佛祖的面就扒拉开油纸,撕扯着鹅下庄啃起来。边吃还边口齿不清问:“如何了?”


    陪房:“……审刑院下手狠辣,只怕、只怕康家姨母是撑不到回湘州了……太太还是早些有个准备,我听说,陛下要将康氏抄家流放,只是如今年根底下,又逢太子大婚,暂且不愿动作罢了。”


    陪房言行间,句句都将四太太从康氏一族中摘出来。


    四太太心知不妙,鹅都不吃了,哽咽着道:“……此事我知道了。这段日子,璋哥儿可曾回过家?”


    她被老太太罚来小佛堂时,不过九月初,如今都已经是腊月了。整整三个月,除过明淑悄悄带着松子糖来探望,老爷和儿子竟连面都未曾露。


    陪房沉默片刻,打着磕巴道:“太太,三爷许是学业忙……”


    四太太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罢了,那本就是个冷心冷肺的读书人。为着功名利禄,此刻怕是恨不得跟我这个母亲撇清干系呢。还是淑姐儿好啊,知道疼人。”


    佛堂内熏着瓣香,说是能清心静气,灭除烦扰。


    有一瞬,四太太忽然觉着,如大房二房那般,栽培姑娘嫁个高门也不错。


    不远处,依稀可闻丫鬟们的喧闹声。


    四太太倚着梁柱,问:“听着像是宁寿堂的动静?难不成,那老虔婆蹬腿了?”


    陪房吓得白了脸:“太太慎言……今儿是宁国公府请了媒人上门送纳采礼,想为世子爷迎娶五姑娘。这会子,怕是三房将版文给了老太太过明路呢。太太,为着咱们六姑娘,您也得想法子从这小佛堂回去呐。”


    四太太直勾勾盯着佛龛上慈眉善目的菩萨像。


    是啊,明月那丫头好吃懒做,都能嫁给宁国公世子。


    为着明淑的好前程,她得早出佛堂才是。


    ……


    宁国公府的人,一个两个办起事来都是风风火火的。


    腊月初三送了纳采礼,才得女方父母点头,没过几日,便又请媒人登门来问名了。


    问名是六礼中的第二礼。除过姑娘家的名讳,连同生辰八字一道都要记在一张信笺上,封严实了交由媒人带回给男方家,以便后续纳吉。


    两家人心知肚明,走到这一步,两个孩子都是乐意的,那问名纳吉之流,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祖庙占卜八字,怕有个什么妨夫、相克之象?


    都不碍事,宁国公提刀往那一站,算师嘴里就只被允许吐出俩字——


    “大吉!”


    虞明泽难得来明月院子里坐一坐,听妹妹提起谢家这一出,眼泪花儿都快笑出来了。


    她捂着肚子叹道:“能有这样明事理的公婆,又与崔家大姑娘做妯娌,往后真嫁过去,姐姐也能放心些。”


    明月吭哧吭哧,将炭盆里新爆的栗子剥开,塞进嘴巴里。


    “大姐姐如今说起话来,怎么也同我娘一般了。婚期少说也得拖到后年,到那时我才年满十五出阁,嫁人的事……还早,还早呢。”


    要是告诉大姐姐,往后有个时代,三十岁才婚嫁的姑娘一大把,甚至不乏一生潇洒独身的,她是不是得原地揭竿起义去?


    明月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对着明泽笑得又甜又烂漫。


    明泽无奈摇摇头。


    这还是个顽皮丫头呢。


    只可惜宁国公府如今站了七殿下,与太子一脉已是暗潮涌动,未必……能等到明月长大再完婚。


    她没提起这些扫兴事,宠溺地捏了捏妹妹的鼻尖:“世子那样的文武双全之辈,满京城打着灯笼也寻不着下一个。偏偏旁的贵女都入不了他的眼,就只心仪你这特立独行的丫头。”


    虞明月听到特立独行,只想起来谢西楼送她那一匣子大螃蟹。


    气势汹汹,横行霸道的。


    可见,谢二是喜欢凶婆娘。


    明月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边暗自咋舌,一边又庆幸能嫁个耙耳朵。


    耙耳朵好啊,能叫她省不少事。


    ……


    腊月二十五,赶在年根儿底下,东海王府清点好聘礼,派人来虞家纳币。


    聘礼统共六十四抬,在大晋朝上层贵族中,已经算是给了“全抬”的荣光。有些稍逊一些的官宦,只能出得起三十二抬,也唤作“半抬”。


    比起明泽的嫁妆,这六十四抬的确是稍逊一筹。


    可那些嫁妆也是人家七殿下一手准备的,虞家自然不敢有异议。


    宁国公府原本铆足了劲儿,赶着要在年前下聘。


    听说七殿下是备了嫁妆又备聘礼,将准王妃捧在手心上宠着,国公夫人连忙将人拽回去,给了爷俩后脑勺各一巴掌。


    谢西楼像是被蚊子挠了一下,嬉皮笑脸坐下来,问:“您还打算跟七殿下较劲儿呐?”


    国公夫人瞪一眼儿子,知道他一贯没个正形,懒得搭理。


    国公爷却捂着脑袋问:“夫人,那咱们也给明月备嫁妆?”


    “备什么备!那虞家大房不是真心待大姑娘,处处刁难,七殿下出面护着,那是给人家大姑娘撑腰的。三房一家子又没什么龃龉,关系处得好好的,你突然插进去备嫁妆,人家还当你要抢女儿呢。”


    国公夫人食指点着国公爷的额角,恨不能给他点开窍了。


    “总之,下聘的礼单由我把控,你们就别添乱了。”


    既不能在嫁妆上表诚意,那就只能加厚聘礼,给个“双抬”了。


    ……


    年节上忙忙碌碌,到了初七,一场瑞雪纷扬而至,足足下去四五日。


    没过脚踝的银白堆积在道两旁,阻了出行探亲,反倒叫人能关起门来围炉吃糕、团圆宴饮,与家人好好说会子体己话。


    明月乖乖缩在屋里头,与几个丫头和祝嬷嬷聚在一处,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她兴致上来,还学着家中兄姊,给自个儿的小院也取了个名字。


    唤作“三室一厅”。


    漱玉她们听了之后,都忍不住笑成一团。待瞧见明月当真写了幅字要挂在二门上,一个个连忙撒娇卖懒的,抱着胳膊求姑娘三思。


    虞明月最喜欢逗她的小丫头了。


    这般玩闹了几日,等十五上元灯会,虞明泽过来寻妹妹时,还真瞧见了二门上“三室一厅”四个大字。


    明泽憋着笑,夸道:“形散意不散,五妹妹的字又有进益了。”


    明月才被丫鬟们架着换了一身杏红衫子石榴裙,外头罩上蓬软的白狐裘,越发衬得整个人鲜活明亮起来。她是有多少夸赞都来者不拒的,扬起下巴,笑嘻嘻道:


    “还是大姐姐有眼光。”


    今儿上元夜,乃天官赐福的日子,各地里社都会举办祭祀盛典,彻夜燃灯至天明。建康作为京师,每年更是会提前命匠师们制好各式各样的灯,悬挂全城。官府、寺庙也会出面备些字谜,胜者便可以得到特制的莲灯、菩萨灯之流。


    今年,明泽和明月都已议亲。


    虞家便随了南晋风俗,允准她们与将来的夫婿一道去逛灯会。


    马车出行,约莫一刻钟,便停在了王家香铺的岔道前。


    这地方处在灯火闹市,每年的杂戏、灯烛都数此地最为新奇。明月率先跳下马车,回眸想去接应大姐姐时,却被旁边的七皇子抢了先。


    虞明泽微怔,无奈一人一手,将自个儿平等分配给两人。


    谢西楼懒洋洋在旁瞧着,笑道:“殿下,你可输了。我就说五姑娘不一般吧?”


    下个车,不仅用不着男人扶,还能跟男人抢着扶女人。


    萧珩淡淡觑一眼虞明月,从袖袋里掏出几枚海棠式的金锞子丢给谢西楼。


    明月挑了挑眉梢。


    谢西楼倒是挺上道,不等人家发问,就借花献佛地叫明月吃什么买什么都别客气。


    行走茶坊酒肆间,香味扑鼻,自少不了慰劳慰劳五脏庙。逛到最后,就连萧珩都跟着吃了不少东西。


    明月吃饱喝足,才想起正事:“今儿上元夜,咱们是不是也该放灯啊?”


    谢西楼早有准备,提着灯从摊贩处踱来,将挑杆递给明月:“这灯个儿大明亮,五姑娘瞧瞧中不中意?”


    虞明月:“……”


    好嘛,搁着满铺子的兔儿灯、菩萨灯不挑,你非得挑一盏飞天夜叉灯!


    她一脸凶巴巴假笑:“我看世子挺喜欢这夜叉,要不留着自个儿用?”


    谢西楼轻笑一声:“……的确喜欢。”


    虞明月觉着这人多少有点不对劲,嘟嘟囔囔的,提着自个儿的特大号飞天夜叉遛了。


    放灯放灯!


    只要她不尴尬,她和灯就是最靓的崽。


    另一头,萧珩摇头无奈笑笑,也为明泽挑了一盏灯。


    他挑的是最朴实无华的平安灯,仔细一瞧,上头还有大昭寺僧人手抄的药师经。他亲手将灯点亮了,递交到明泽掌中。


    “愿王妃岁岁平安,所得皆所愿。”


    ……


    上元佳节,外头灯彩堆叠,萧鼓间作。


    虞家东院里,下人们却已乱成一团,个个儿抱着水盆、提着水桶,来回奔走于水井和小佛堂之间。


    小佛堂火势滔天,不知哪处的梁塌下来,引起一阵喧闹。


    四老爷远远立在一边,奋力嚷道:“快些,再快些!母亲与太太究竟在不在里头,你们可查探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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