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方奕望着床上那团巨型毛绒冰激凌, 他回忆着刚才闻人傅的所作所为,视线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了自己各式各样的……咦?他刚才还没仔细看, 现在他才发现贴在墙上的是画。
闻人傅画的吗?
这孩子还真的什么都会。
陶方奕默默走到闻人傅的床边, 他盯着那坨白色巨型毛茸茸又看了一会儿。
闻人傅的比例和普通蛟不一样,他的头更宽一些, 身体也更宽一些。
如果王强也把本体压缩到这么长,身体一定没有闻人傅粗壮。
陶方奕挨着闻人傅坐下, 他的腿蹭到了闻人傅,闻人傅的肌肉剧烈收缩了一阵,他身上的毛也跟着颤抖。
陶方奕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低下头安静了一会儿。
随后他伸手放在了那一团白色毛茸茸上。
闻人傅的身体瞬间僵硬。
最底下的那只蛟爪蹬了出去。
陶方奕看到了, 在闻人傅收回自己的爪子之前,陶方奕抓住那个爪子认真看了看。
确实是蛟爪,不过闻人傅的爪子看起来更粗壮更有肉,是因为闻人怀疏的基因吗?老虎的爪子确实粗壮。
闻人傅的爪子三前一后, 看起来有点像鹰爪, 爪子上覆盖的鳞片是银色的,鳞片里还有火彩。
陶方奕一直盯着, 闻人傅默默把爪子合起来,又张开。
陶方奕把闻人傅的爪子松开了, 闻人傅还把后爪夹在那儿等了等, 他不确定陶方奕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陶方奕不准备扒拉他的爪子之后他才偷偷把爪子收回去。
闻人傅每三秒钟轻轻挪一点, 他希望陶方奕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的小动作,但是陶方奕一直望着他,盯着他的每一个小动作。
等闻人傅收回爪子之后, 陶方奕又注意到了闻人傅身躯下压着的一个小恐龙尾巴。
陶方奕拉着那个恐龙玩具的尾巴往外拽,拽了一会儿之后发现拽不动了。
闻人傅把所有的娃娃都压在自己身体里,他现在就是个空心冰激凌,而中间空心的那部分正好能储物。
在注意到陶方奕的动作之后,闻人傅连忙用前爪抱住了恐龙玩具。
陶方奕注意到恐龙玩具在抖,他轻叹了一口气:“亡,松手。”
陶方奕听到了“呃”的一声,随后拽着这个恐龙玩具的力道消失了,陶方奕很轻松地抽出了这个玩具。
陶方奕把恐龙玩具拿在手中。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这些,闻人傅把自己执行任务的所有玩具都一比一还原出来了。
不,不是所有。
是遇到亡之后的那些玩具。
这些有可能是闻人傅绑架了亡之后问出来的吗?当然有可能。
但闻人傅没怎么跟陶方奕见过,他模仿陶方奕的语气不该那么像。
再转念一想,闻人傅和亡的体型很像,他们都是银发,而且他们做菜的味道很相似。
闻人怀疏和王强说过闻人傅的性格很古怪,他嗜杀成性,可最近闻人傅似乎好转了一些。
之前吴青猜测亡是原生的鬼,亡很明确地纠正表示自己不是鬼,他的反应特别快。
而且亡对特管局似乎很了解。
“你果然是亡啊。”陶方奕说。
第二层蛟的身体缓缓抬起一个小缝隙,闻人傅悄咪咪地透过缝隙看陶方奕。
结果他再次跟陶方奕对上了视线。
闻人傅:……
闻人傅不动,但他在发抖,控制不住地发抖。
“所以你要离开两个月是要参加战斗部的转正考核是吗?”陶方奕彻底明白了。
随后他什么都不说了,起身准备离开。
“哇啊!!”闻人傅赶紧冲上来搂住了陶方奕。
他的两只前爪紧紧抱住了陶方奕的身体,而他后半边身子还在床上。
“你别走!!你是不是生气了?!!”闻人傅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有,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父母,如果你之后有需求,你还可以去第十九层申请处决权。”陶方奕觉得自己没生气。
“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闻人傅被陶方奕吓了一跳,他的身体太重了,而此时情绪一激动,他又控制不好自己的状态,整条人往下滑,他下意识伸出了虎爪里的指甲,然后陶方奕的衣服就被他划拉出一道道布条了。
陶方奕:……
“我的意思就是我没生气。”陶方奕说。
“你在生气!!”闻人傅大声嚷嚷。
陶方奕:“我没有。”
“你就是在生气!”闻人傅变成人形,他跑到门口,拦住了门,“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陶方奕不解。
“你打算怎么对我?”闻人傅想要死得痛快一些。
“你别多虑。”陶方奕安抚闻人傅,“你再怎么说也是我朋友的孩子,你肯定是遇到了麻烦才会出现那种情况。”
闻人傅:……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陶方奕语气里的疏离:“你说我是你朋友的孩子?!”
“你不是吗?”陶方奕反问。
“我是,但是……但是我也是亡啊,你不是说我是你家的亡吗?”闻人傅的胳膊不断挥舞。
“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是……”但是闻人傅和亡是不一样的。
亡是陶方奕执行任务途中捡到的独属于自己的小孩。
闻人傅不是属于自己的,闻人傅有自己的父母,而且父母恩爱。
他只是自己的一个小侄子。
在探知到真相时,陶方奕真觉得亡是被闻人傅给杀了,可偏偏他还不能对闻人傅做什么。
“但是什么?”闻人傅盯着陶方奕的眼睛,现在他敢看着陶方奕了,他觉得他再不看着陶方奕,他就要完蛋了。
“但是我觉得我们之后需要保持距离。”陶方奕说。
“那我的房间呢?”闻人傅指的是陶方奕给亡收拾出来的房间。
“你当然还可以过来住。”陶方奕笑了,笑得特别温柔。
但这种温柔又疏离的样子闻人傅见过,陶方奕面对文元魁也是这样的。
不可以!他不要和陶方奕终结关系!
他不要渐行渐远。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什么侄子!”闻人傅超大声地说,“我就想做你的唯一啊!我喜欢你!!”
“我们聊过这个话题,你对我的喜欢只是对长辈的依赖。”陶方奕纠正闻人傅。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因为我的想法总是很极端,因为我能接受被你上啊,毕竟你又强大又美丽,”闻人傅依旧直白地把这些话说出了口,“我混乱了太久……或者说一出生就是混乱的,我一直以为我没有那些凡俗的感情。”
“那你觉得你爱上我的依据是什么?”陶方奕问他。
“我……我好像正常了。”闻人傅说。
那次申请处决权之后闻人傅已经打算好了,以后都去申请处决权,因为他想要正常地和陶方奕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
可直到现在,闻人傅的杀戮欲望都没有膨胀。
他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闻人傅知道,某一天他还是会去遵从欲望,申请名额。
可这变成了一件正常的事,就像饿了就要吃饭一样。
他对陶方奕的感情也是如此,他一开始沉迷于陶方奕的强大和美丽,他想要强行绑定陶方奕,可后来他发现,只要陶方奕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好开心。
就好像一切都活过来了,房子也好看,树也好看,就连刁难他的那个老头的光头也锃光瓦亮,别具特色。
有了陶方奕之后闻人傅也开始惧怕死亡这个东西了。
“我一想到我的未来有你,我就高兴得睡不着觉,我做梦都能乐呵呵地笑醒。”闻人傅说,“我真的喜欢你,我……我想跟你过日子!!!”
陶方奕:……
陶方奕有点懵。
闻人傅触碰到他的盲区了。
显然,不知为何,闻人傅对感情的理解好像偷偷超越他了。
怎么这个孩子还背着自己偷偷补课呢?!
闻人傅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之后鼓起勇气大声问:“你能跟我一起过日子吗?!”
陶方奕的嘴比脑袋先动:“哦,这个不可以的。”怎么说闻人傅都是他朋友的孩子。
闻人傅踉跄了一步,随后他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陶方奕被他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
闻人傅嘴唇颤抖:“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是有点。”陶方奕也觉得处理现在这种情况很麻烦。
“你要回家吗?”闻人傅不再挡在门口。
“也不用,你要考试的话,我可以陪着你。”陶方奕一边回答一边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跟自己的好朋友聊这件事。
要聊吗?还是要的吧。
就在他思索的同时,闻人傅冲着他微微一笑:“陶叔叔,你真好。”
“这没有什么的,我自己一个人待一待可以吗?”陶方奕需要想想。
闻人傅点点头,他起身离开了。
陶方奕在床边坐下,思索了一会儿之后饭菜的香味传来。
陶方奕愣了一下。
闻人傅跑去做饭了?
他起身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待在闻人傅的房间,不过闻人傅的娃娃海报和木雕怎么都不见了?
而陶方奕出门之后发现闻人傅压根没在餐桌边,只有饭菜留在餐桌上。
忽然,门口响起了一个老年人的声音:“诶诶诶,这里不让打地铺啊……诶?人呢?”
在门口打地铺的闻人傅躲进了自己的结界里,他看着结界里黑白的世界,感觉这就是自己的人生,没有光亮了。
他搂住了自己身边的娃娃,他感觉好冷好冷。
未来就这样吧,他每次午饭时间偷偷去给陶方奕做个菜,然后就把自己藏进结界里,不让人看到,他以后就这样陪伴陶方奕。
陶方奕打开门。
闻人傅和陶方奕的实力差距太大,陶方奕一低头就能看到半透明的黑白闻人傅在做什么。
他能看透闻人傅的结界。
闻人傅搂着自己的胳膊在发抖,嘴里还在喊着好冷。
可现在是大中午头,房外的气温更是已经到了37度以上。
陶方奕默默蹲下身,观察闻人傅。
闻人傅抖了一会儿之后用手背撑着自己的额头,一翻身就看到了陶方奕。
“啊!!!”闻人傅大叫。
从闻人傅的视角来看,就是全黑白的结界里多出了一个彩色的半透明投影。
陶方奕不知道闻人傅想干什么,他歪了歪脑袋,还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随后陶方奕起身回了房间,决定假装没看到。
闻人傅:……
自己果然被遗弃了吗?
他注定没有家,没关系,他可以接受当个守护者。
但如果有人要勾搭陶方奕,他就要张大嘴把那个人咬死!
回到房间的陶方奕掏出手机开始搜索——【小孩为什么要在家门口露营,是什么心理】。
第62章 好叔叔坏叔叔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行的观察记录, 陶方奕写完一排之后思索片刻,又偷偷透过猫眼观察屋外似乎准备在门口安家的闻人傅,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继续在笔记本上写。
【今天他的结界里多了一个养生壶和一大包茶叶, 他在组装新的书架, 他似乎要放几本跟情商有关的书进去。】
写完之后陶方奕苦恼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
闻人傅是打算在门口安家吗?
话说那个睡袋和帐篷到底是哪里来的?而且他似乎装得很熟练。
难不成闻人傅早就买好了这些装备?可他买来做什么的呢?
陶方奕已经问过了闻人傅的父母,两人都表示自己确实经常带孩子去户外玩, 但他们压根不可能带什么帐篷或者睡袋,他们是什么身份?整个野外都是他们的快乐老家, 他们需要睡袋?
这个睡袋应该是闻人傅的个人爱好。
闻人傅和陶方奕不同,陶方奕在任务和任务之间是有长假期的,闻人傅还得工作。
陶方奕发现闻人傅有时候会让离魂蹲在门口,有时候闻人傅会把娃娃摆一圈, 让娃娃盯着门口的位置。
陶方奕把闻人傅分离出离魂的日子记下来,随后仔细计算,他估计是考核时期闻人傅就会收回离魂,而不考核的时候闻人傅就让离魂待在门口。
待在门口干什么呢?
陶方奕想了想, 最后他想到了自己。
闻人傅是想用离魂看住自己吗?他想圈禁自己?
为了验证这一猜测, 陶方奕刻意推门出去溜达了一圈,他并没有被阻止, 躲在结界里的亡只是悄咪咪地跟在他身后。
陶方奕一直在外面待到晚上,亡没有任何反应, 亡就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发愣。
似乎只是在陪伴。
陶方奕再次回了闻人傅家, 他掏出公文包,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 随后又把自己写满记录的小本子翻开。
陶方奕在电脑上也做了一个表格,两相对比,陶方奕得出一个结论——闻人傅这孩子真的很奇怪。
一开始陶方奕还以为闻人傅是生他的气了, 这很正常,毕竟闻人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孩子,表白被拒之后用离家出走做威胁非常合理。
但是闻人傅真的每天定时定点跑家里来做饭,他还是偷偷摸摸做饭的。
陶方奕压根不是凡人,他不需要一日三餐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体征。
食物对陶方奕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尝鲜。
可闻人傅像普通的凡人一样,对一日三餐有一种谜一样的执着,这太奇怪了。
事实上,闻人怀疏和王强居然能养出这么一个热衷融入人类世界的孩子已经非常诡异了。
而现在的情况更像是闻人傅沉迷进他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剧本里头了。
这段时间陶方奕一直在观察闻人傅。
陶方奕晚上本来也不需要睡觉,所以他隐匿了自己的身形,在楼梯口那里一边观察闻人傅一边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
闻人傅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苦情剧本里了。
陶方奕注意到闻人傅最近晚上看的电视剧从禁忌恋变成了乡村偶像剧,主角吃尽苦头,通过自己的“善良”,最后获得了一个阖家圆满的结局。
陶方奕都不确定那东西能不能算是好结局,但闻人傅总会噙着泪水表示“这简直就是我”。
当时陶方奕以为闻人傅有受虐倾向,他还偷摸跟去闻人傅工作的地方,在外面旁观了好一阵。
闻人傅工作的时候也是面带微笑,不管别人怎么刁难他,他都不会生气。
陶方奕觉得自己有必要找闻人傅聊聊了,这孩子再这么下去不行。
做好了准备的陶方奕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温和,不要吓到小孩。
于是他推开门,把手直接伸进了闻人傅的结界里,把正在看苦情剧的闻人傅一把给薅了出来。
闻人傅只觉得脖子后面一紧,这种抓法让他想到了他的妈妈,随后视线调转,陶方奕的脸出现在闻人傅的面前。
闻人傅:?!!
闻人傅手里还拿着手机,手机里主角正在发出痛苦的哭声,他连忙把音量调低:“陶……叔叔。”
陶方奕把闻人傅揪到沙发上:“我觉得我们得谈谈。”
闻人傅连连点头,他一下子就坐直了。
“呃,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性格太懦弱了?”陶方奕觉得这样不好。
闻人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指了指自己,小声问:“我懦弱吗?”他每个字都问得很轻,毕竟以闻人傅对自己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跟懦弱二字沾上边的。
“你总是被那些人欺负。”陶方奕说,“不管是工作的时候还是面对我的时候,你的性格里有强硬的那一部分吗?”
闻人傅有些懵。
他反应了一会儿之后呆愣愣地摇头:“不是,陶叔叔你误会了。”
“我从来都不懦弱,我练习微笑只是为了重回战斗部正岗,我当时制定了计划,我要隐秘地杀死那些罪犯。”闻人傅交代,他觉得自己更像个怪物,而不是什么懦弱小孩。
陶方奕望向闻人傅,闻人傅立刻又表示:“我现在不这么想了,这些对我来说不再重要了。”
“那你为什么要睡在门口?”陶方奕问他。
闻人傅低下头,默默抿唇,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更小声地反问:“被人表白之后还要跟表白自己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不会有点膈应吗?”好吧,他还是有点窝囊的。
他就是一时冲动表白之后担心陶方奕更讨厌他,又不想离陶方奕太远,才琢磨出了这个办法。
“那你干嘛每天都跑回来做三顿饭?”陶方奕不解。
闻人傅的声音小到像蚊子叫了:“我,我为了……为了攻略你。”
陶方奕:“啊?”
“抓住你的胃,说不定你回去之后发现有了戒断反应,一天不吃我做的食物就受不了,然后我偶尔就能去你家做做饭,跟你培养感情。”闻人傅老实道。
陶方奕没说话。
闻人傅继续说:“这是阳谋。”
陶方奕还是没说话。闻人傅低着头不作声了。
过了好久之后,陶方奕笑出了声。
陶方奕有点被闻人傅的逻辑逗乐了。
而且就连迟钝的陶方奕都知道这种攻略的计划最好还是不要全部交底比较好,闻人傅到底是怎么琢磨的呢?
他也是个木头人吗?
闻人傅听到陶方奕的笑声之后偷偷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望向陶方奕:“你不生气对吧?”
“你干嘛把这些都告诉我?”陶方奕问他。
“我也不想告诉……但是我本来就骗了你,如果我再骗,你会觉得我这个人不诚实,不值得深交。”闻人傅真的很担心自己落得文元魁的下场。
陶方奕笑得更开心了。
闻人傅的嘴角也跟着往上抬了抬。
“我原来还以为你是个有自己主意的稳重的孩子。”陶方奕现在觉得闻人傅也没骗他,因为亡的人格才是闻人傅的本性,闻人傅就是一个思维比较脱线的小翻盖垃圾桶。
他平常对外表现的性格反而是他装出来的。
这孩子真有意思,脑瓜里一天到晚琢磨的那些东西特别反常识。
闻人傅见陶方奕越笑越开心,他试探性地往陶方奕的方向走了走。
陶方奕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闻人傅的头顶,闻人傅更来劲了。
闻人傅拉住了陶方奕的手腕,让陶方奕的手心在自己头上停留得更久。
“诶,你很喜欢挠下巴吗?”陶方奕记得猫猫都喜欢挠下巴,但他没太实践过,毕竟他的好朋友闻人怀疏是个女性,他们之间还是得有点边界感的。
“喜欢。”闻人傅抬起头。
陶方奕伸手在闻人傅下巴上挠了挠,随后他注意到了闻人傅的脖颈。
闻人傅的脖颈很长很白,不过算不上纤细,他的脖颈和亡的脖颈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只是脖子上少了那一圈红印。
陶方奕挠下巴的手摸到了闻人傅脖子上。
闻人傅居然也不怕,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陶方奕的手心上。
尽管陶方奕对闻人傅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美好未来的具象化,但闻人傅的天性并没有被改变,他还是会下意识去追逐那些危险的东西。
陶方奕感受到了闻人傅的重量,他感觉闻人傅好像在往他怀里蹭,但是闻人傅的手并没有任何冒犯的行为。
他只是顺势挤了过来,而陶方奕再往后挪了两下之后仰躺在了沙发上。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他们两人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们的双眼对视着,闻人傅想要看清陶方奕眼中的情绪,但陶方奕的虹膜太黑了,盯久了只会让人有一种即将被吞噬的恐惧。
恐惧吗?
欢愉吧。
如果是陶方奕,闻人傅愿意被吃掉。
陶方奕觉得闻人傅对他越来越依恋,陶方奕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浓烈的感情。
不过这样的深情他见过,陶方奕曾经是礼器,他见过祭祀时某些人狂热的眼神,就好像要把一切都献给神明。
陶方奕觉得那样的人类有病。
闻人傅这个孩子也……有病吗?
这种眼神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念头——是不是自己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陶方奕放在闻人傅脖颈上的手缓缓收紧。
这一刻陶方奕很难准确地描述自己在想些什么,似乎得知真相之后残留的情绪在此时想要发泄出来。
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孩子,他为什么是闻人傅,为什么有姓氏?为什么不能是亡?
是不是抹除掉这具皮囊,内里的灵魂就能挣脱束缚,回到他的身边?
闻人傅感受到脖颈上收紧的力道,他缓缓笑了出来,他脸上的依恋依旧没有变化。
他们依旧在对视,闻人傅的笑容越来越大。
直到陶方奕的灵力随着接触缓缓探入闻人傅的身体,闻人傅才发出一声闷哼。
这道声音瞬间唤醒了陶方奕的理智,他猛地松开手,闻人傅的脑袋落在了陶方奕的肩膀上,他们两人的身体碰撞在了一起。
陶方奕好像听到了咚的一声,他感觉自己像个被人敲动的空心木头,碰撞的声音不断地在他身体内回响。
不过陶方奕也就懵了一两秒,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过界了,陶方奕连忙伸出手摇晃闻人傅的身体:“你感觉怎么样?”
闻人傅笑出了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随后他趴在陶方奕的身上狂笑不止。
“陶叔叔~陶叔叔你果然很漂亮。”闻人傅说。
“刚才太危险了!你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应该反抗。”陶方奕觉得这样不合适。
“可我没感觉危险。”闻人傅抬起头,“我感觉很舒服,很幸福。”
陶方奕:……
“我果然还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闻人傅喃喃自语。
“我也有。”陶方奕说,毕竟他好像特别想让闻人傅只属于他,或者说让闻人傅不再是闻人傅,变成属于他的亡。
“嗯?”闻人傅抬起头。
陶方奕冲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随后陶方奕伸手放在他的脖颈上,用灵力替他治疗伤口。
陶方奕的另一只手抚摸闻人傅的面庞,随后那只手托住了闻人傅的下巴:“下次记得提醒,知道吗?”
“还有下次?!”闻人傅很惊喜。
陶方奕:“……我是说如果。”
闻人傅往上拱了拱,陶方奕诶了一声,两只手也跟着闻人傅的动作向上。
“那有下次我应该怎么叫?是叫‘陶叔叔我好疼’,还是叫‘陶叔叔,求求你,发发善心,放过我吧’。”闻人傅说话怪里怪气的。
陶方奕觉得这两句话都有哪里怪怪的,可他又说不上来。
直到闻人傅开始笑,陶方奕才意识到不对劲:“你刚才在逗我吗?”
闻人傅还在笑。
陶方奕可以确定了:“你刚才在逗我。”
“我在跟你聊正事,你居然在这种时候逗我。”陶方奕没有生气,他总觉得他现在又无奈又有点莫名其妙地开心。
闻人傅还在乐。
“你欺负我反应慢?这不是对待叔叔的态度。”陶方奕有点恼了,不过他知道闻人傅是个什么德行,或者说他知道亡是个什么德行,口头的教育是没有用的。
陶方奕仔细琢磨,随后他干脆开始挠闻人傅的痒痒,闻人傅不怕挠痒,可陶方奕用了术法。
“哈哈哈哈!这个我不喜欢!撤回!”闻人傅扭动着大叫。
“这个比刚才那个安全得多。”陶方奕一个翻身,把闻人傅摁在下面了。
“你说了可以撤回的哈哈哈哈。”无论闻人傅怎么扭动也摆脱不了陶方奕的控制,他们两个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
“这种游戏不需要撤回。”陶方奕感觉自己的头发被闻人傅拽了一把,他挠得更使劲了,闻人傅都快扭出残影了。
最后陶方奕停下,闻人傅终于也能不笑了。
陶方奕缓缓低下头:“你下次还逗不逗我了?”
闻人傅想点头,但他回想起刚才的痛苦,又迅速摇了摇头。
“真的?”陶方奕不相信,闻人傅可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真的。”闻人傅看向陶方奕,他的呼吸慢慢平复,终于注意到他们两个好像靠得有点过近了。
闻人傅的呼吸粗重,气息都落在了陶方奕的脸上。
闻人傅感觉自己一瞬间被迷了心窍,他缓缓向上。
随后两人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陶方奕:?!!
闻人傅:!!!
完了!完了完了!!
刚才气氛那么好,现在这是干什么?
“我,我刚才要起身,嘴巴不小心碰在一起了!”闻人傅连忙解释。
陶方奕迅速翻身下了沙发,捂住自己的嘴巴:“啊?噢噢。”
他们俩安静了一会儿,陶方奕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个,你刚刚用舌头舔了一下我的嘴巴也是起身的动作之一吗?”
闻人傅:“……我有点着急,舌头不知道该怎么摆。”
“啊,是这样啊。”陶方奕强迫自己相信。
闻人傅:“哈哈哈,是啊。”他有点痛苦,他又对陶方奕撒谎了。
两人尬笑结束之后又一次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陶方奕表示自己要去休息一会儿。
不过进房间之前他又转身叫住了想要出门的闻人傅:“别在家门口住了,这是你的房子。”把整个房都让给客人到底是什么操作?
闻人傅连连点头:“那,那我去收拾东西。”
陶方奕回了客房,他得冷静冷静。
之前他就有怀疑自己对亡的感情是不是不太一样,不过他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刚才闻人傅绝对是控制不住,亲了他。
但是陶方奕选择相信闻人傅的狡辩,不相信能怎么样呢?难不成把闻人傅臭骂一顿?
那样不好吧,本来也不是特别大的事,让孩子害怕成那样,多缺德啊。
是啊,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这为什么会不是大事呢?
陶方奕琢磨不明白,他觉得自己需要一场睡眠来帮他理清并忘记这一切。
陶方奕双手紧紧攥着被子,他望着天花板,紧张又忐忑地闭上眼。
半梦半醒间,陶方奕想到了过去。
其实木偶人被雕出来的时候是没有人类用来繁衍的器官的,陶方奕的器官是自己长出来的。
伴随着长相的变化,他的身体也在发生变化。
那些傀儡师和其他木偶人也很好奇,他们询问陶方奕有没有欲望,陶方奕表示没有。
他还是体会不到人类所说的情绪。
陶方奕见过无数俊男美女,但他也只是知道那些人长得好看而已。
陶方奕也看过不少人类赤裸相对的连环画或者视频,毕竟陶方奕百无禁忌。
可这些对于陶方奕这个木头人来说太无聊了。
所以他身体长出来的东西应该只是给了他一个性别,一个与人类更为相似的身体。
与情欲无关。
是的,与情欲无关!
“叔叔。”
陶方奕听到了闻人傅的声音。
他再次睁开眼,发现闻人傅站在他的面前,一金一红的异瞳水盈盈的。
他们两人站在巨大的向日葵田里。
陶方奕记得闻人傅好像很喜欢向日葵,他所有的装饰都有向日葵花纹。
而闻人傅喜欢向日葵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亡就很喜欢向日葵,他总在后院种了向日葵的地方蹲着,旁观向日葵苗的成长。
“陶叔叔?”闻人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陶方奕回过神,而这时候闻人傅凑近了他,拽着他的领带忽然向后倒。
陶方奕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着第十九层的深色制服。
而闻人傅也穿着战斗部的制服。
战斗部的制服是白色的,他也配备了手套,白色的手套。
闻人傅倒在了向日葵田里,而陶方奕手掌撑地,没有整个人都压在闻人傅的身上。
“陶叔叔,想碰一碰吗?”闻人傅问他。
“什么?”陶方奕感觉自己听懂了闻人傅的暗示,但他不敢直说。
“我的身体。”闻人傅说,“它是为战斗而生的,它可以比任何金属都坚硬。”
陶方奕咽了口唾沫。
闻人傅缓缓抬起上半身,他的嘴凑近了陶方奕的耳畔:“但它也可以是柔软的,叔叔。”
“叔叔”两个字简直像是敲在了他的神经上。
闻人傅拿起陶方奕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想要把它揉乱吗?”
之后的事……
陶方奕觉得那是一场又混乱又荒唐的美梦。
可其中也掺杂着陶方奕的畏惧。
陶方奕只记得那双迷离的异瞳,闻人傅似乎在笑。银白和乌黑纠缠在一起,还有一层层的浪,汗水在飞溅。
陶方奕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看过这么多人类制造的连环画和小视频。
陶方奕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会因为彻底掌控他人的生命而感到欢愉。
看着对方在痛苦中依旧全心全意信任他的眼神,陶方奕好喜欢。
喜欢到想要永远把这个孩子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
他觉得他哪怕说出这个夸张的要求,闻人傅也不会拒绝。
因为这个孩子期待着这一切,他看得出来。
……
“陶叔叔,吃饭了噢。”闻人傅还在继续他的攻略味蕾计划。
他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随后他跑到了陶方奕的房间。
陶方奕也不在房间里。
“陶叔叔?”闻人傅最后在小阳台的角落里找到了抱膝蹲在角落的陶方奕,“陶叔叔!!你怎么了?!”
“我是个坏木头。”陶方奕被自己的梦给吓到了。
闻人傅:“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他想碰一下陶方奕,结果陶方奕光速蹿到反方向去了。
闻人傅:?!!
谁把他陶叔叔弄成这样了?!天杀的!!!
第63章 亲子活动?
“陶叔叔!陶叔叔你别躲了!你到底怎么了?”闻人傅蹲在沙发边缘, 他压低身体望向里头瑟瑟发抖的陶方奕。
闻人傅几次试图捕捉陶方奕,但他都失败了,他连陶方奕的衣角都没碰到过。
而且陶方奕一直在发抖, 陶方奕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陶方奕觉得自己不对劲, 特别不对劲。
怎么这时候忽然有了欲望?欲望对象还是闻人傅。
闻人傅不合适啊,闻人傅是他朋友的孩子, 根本不能成为情欲的载体,这太超过了。
这可是他看着长……好吧他没见证过闻人傅的成长, 遇到闻人傅的时候闻人傅就已经一百多了。
但闻人傅是他朋友的孩子。
陶方奕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闻人怀疏还有王强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候这对未来的夫妻被陶方奕绑了起来,闻人怀疏想要挣脱束缚咬陶方奕,而王强正在思索自己应该怎么利用自己的智慧来挣脱束缚。
那时候这夫妻俩自己都跟小孩似的,陶方奕一逗他们就哭, 一逗就哭。
陶方奕可喜欢逗他们了。
可现在陶方奕却对他们的孩子产生了别样的欲望,陶方奕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个坏蛋,明明闻人傅的年龄那么小。
“陶叔叔?陶叔叔你出来好不好?”闻人傅还在沙发外头喊他的名字。
一百岁能算小吗?其他人都说这已经不算小了,因为能活到一百岁的人类少之又少, 所以自己是不是也不算犯错误?
想到这儿, 陶方奕连忙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以这么想?
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借口吗?
看闻人傅平常的举动也能知道这个孩子不成熟,说不定闻人傅的智商还没有发育完全呢?
“陶叔叔~你看~黑胶唱片哦~”闻人傅试图用陶方奕的爱好把陶方奕勾引出来, “哇!谁先拿到这个黑胶唱片,它就属于谁哦~”
“我放地上了, 我和陶叔叔谁会先拿到呢?”闻人傅放下黑胶唱片, 小心翼翼地起身,又后退了几步。
陶方奕翻了个身, 直面墙面。
说起来,闻人傅这孩子真的开了情窍了吗?说不定他弄错了,虽然闻人傅总是不经意地说出让陶方奕深感震惊的荤话, 但他可能正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才敢把这一切说出口。
就像小孩说脏话只是觉得脏话很酷而已。
闻人傅并不知道被他自己请进家门的这位叔叔做了一个什么样的邪恶的梦。
陶方奕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他有一点点无助。
随后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被什么东西钩住了。
紧跟着那东西猛地一用力,把陶方奕整个人都拖拽了出去。
“我再也不买底下有这么大空间的沙发了。”闻人傅变成了原形,他的原形够长,可以用后爪把陶方奕给钩出来。
“叔叔!你能不能不要躲我了?”闻人傅四足撑地,把大脑袋抵在陶方奕面前,“你睡觉之前都好好的,睡了个觉怎么就成这样了?”
陶方奕:“……你说得对,我不能在你家躲你。”
他从地上爬起来:“我要回家。”
闻人傅:???
陶方奕准备回房间收拾东西,但他的身体被两个大白爪子给搂住了。
陶方奕:“松开,我要回……”
“啊啊啊啊!”闻人傅通过大叫来打断陶方奕即将出口的话。
闻人傅吓坏了,同时他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大叫之后两人陷入沉默,陶方奕深吸一口气:“我没有讨厌你,你不了解情况,总之我要回……”
“啊啊啊!!”闻人傅再次大叫。
“我真的要回……”
“啊啊啊!”
“闻人傅!!”陶方奕受不了了。
闻人傅也受不了了,闻人傅哽咽着哭了出来,那对大眼睛里掉出来的眼泪超大颗。
如果陶方奕就这么走了,他们两个不就完蛋了吗?
之后陶方奕躲着他,躲个几百年?闻人傅完全接受不了。
“别走嘛,你别走嘛,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嘛,走什么?”闻人傅把陶方奕抱得更紧了,“你别走!实在不行我出去打地铺呜呜呜。”
陶方奕:……
陶方奕缓缓叹了一口气,他伸手覆上闻人傅的大爪子:“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闻人傅不解。
“我的脑袋可能出问题了,我担心我会伤害你。”陶方奕解释。
“没关系,我可以接受。”闻人傅大方道。
陶方奕有点生气了,他盯着闻人傅强调:“你对这样的伤害没有概念!你甚至都没问我想做什么,你就说你能接受?”
闻人傅往后缩了缩:“那,那怎么着你也不会杀了我啊。”陶方奕又不是什么杀人魔,把陶方奕和一群厉鬼放在一起,陶方奕只会限制他们,而闻人傅是实实在在地会杀了他们的。
怎么看都是闻人傅更恐怖一点。
“这世界上除了杀戮,还有其他让人觉得恐怖的事。”陶方奕按压自己的额头,“比如情欲。”
闻人傅歪了歪头。
“我在我的梦里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陶方奕本来不打算把这一切说出来的,他不想给闻人傅留下阴影,但闻人傅压根不给他隐瞒的机会。
闻人傅不明白:“你在梦里把我大卸八块了?我真的有这么烦人吗?”
“不是大卸八块,是我对你做了只有爱人才能做的事。”陶方奕只能再次解释。
闻人傅仔细想了想:“然后我们两个在做的时候你把我弄死了?”
“没有那么夸张!!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陶方奕有些受不了了,“你没意识到这件事有多糟糕吗?”
闻人傅重新化为人形,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这件事到底哪里有问题。
“我在向日葵花田里和你在一起做了那种事。”陶方奕重新强调。
闻人傅脸一红:“那你好浪漫诶。”居然是向日葵花田,那他躺在里面岂不是能抬头望见背着阳光的陶方奕和陶方奕身后的向日葵?
闻人傅自己的幻想都是阴暗又潮湿的。
陶方奕:……
“所以梦里糟糕的地方在哪儿啊?”在陶方奕的梦里,闻人傅没被陶方奕弄死,没出现那些血腥恐怖的场面,这不全部都是唯美浪漫的画面吗?
“你是一个思维比较跳脱的孩子,我知道你会说一些比较夸张的话,你那样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力。”陶方奕试图跟闻人傅讲道理,“你没有过这类幻想。”
“有过啊。”闻人傅说。
陶方奕:“所以说……啊?”他不可思议地望向闻人傅。
“有过。”闻人傅说,“而且比较粗暴。”
“一般梦里我都是犯下了弥天大罪的恶人,陶叔叔你来抓捕我,然后我们会战斗,我打不过你,上一次我在梦里被你打倒在地,然后你的靴子踩在我脖子上了。”闻人傅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你说如果我不安分的话你就踩死我。”
“然后你就一边用那个红狗链锁着我,一边狠狠惩罚了我。”闻人傅笑着说,“就在小巷子里,还在下雨呢,地上脏兮兮的。”
陶方奕:……
闻人傅:“哦对,你也说了我身上脏,因为我碰到地上的小水坑了嘛。”
陶方奕:……
“在向日葵花田里真的好浪漫哦,感觉好小清新。”闻人傅捧住了自己的脸。
“小傅啊。”陶方奕忍不住开口。
闻人傅望向他。
陶方奕:“你是不是迷恋疼痛?”
“也不能说迷恋,我只是喜欢我爱的人通过这样的方式在我身上留下痕迹。”闻人傅说到这里,他表情又变得严肃,“毕竟我是一个……天才。”
陶方奕看起来有些呆滞。
闻人傅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不得了的天才,能让我感受到痛的人很少很少,我很珍惜这份体验。”
“这个也是我遇到陶叔叔你之后才发现的,我也纠结过,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容易让自己身陷险境。”闻人傅也不是完全不想活着,他只是疯,不是厌世,这二者是有区别的。
“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陶叔叔你是个好人,你应该不会真的弄死我。”闻人傅挺安心的。
陶方奕懵了。
他大概是被闻人傅的狂野给震惊了。
“不过陶叔叔你的掌控欲也蛮吓人的诶。”闻人傅也琢磨过陶方奕的问题,越琢磨越觉得陶方奕和他很适配。
陶方奕几次张嘴。
闻人傅连忙拉住陶方奕的手:“那我们都做过这种梦,算不算扯平了?”
“啊?是这么算的吗?”陶方奕不太确定,“可,可我是你的叔叔。”
“对了!!叔叔!!!”闻人傅的声音忽然变得特别大,“下个星期有一场战斗考核,可以带亲属,陶叔叔你要不要去看看?”
陶方奕:“啊?”
“我爸妈已经懒得看我考核了,好多人都会带家长,叔叔你陪我去吧。”闻人傅搓手。
陶方奕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忽略了什么,不过现在没有时间给陶方奕去深思了,陶方奕点点头,闻人傅欢呼了一声。
“吃饭吧,陶叔叔,都冷了。”闻人傅拽着陶方奕上了餐桌。
陶方奕端起碗之后重新回想起了自己纠结的事。
两个人都做过这种梦,所以可以抵消吗?
可这又不是消消乐,这不管怎么都是一个大问题吧。
可如果重新把这件事提出来,自己直接走了,是不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闻人傅了?
对啊,本来他作为叔叔做这种梦就很奇怪,他必须得远离闻人傅。
陶方奕吃了两口饭。
“叔叔,你下一个任务对象是什么样的啊?”闻人傅直接问起陶方奕的工作了。
“我还没有去拿资料。”陶方奕准备出任务前一个星期再拿资料。
“这样啊~那我真期待。”
陶方奕:“你期待什么?”
“期待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小孩啊。”闻人傅语气还挺活泼,“真的,陶叔叔,我以前特别讨厌小孩。”他现在也不怎么喜欢。
“但是跟着陶叔叔你执行任务之后我发现我对小孩的偏见消失了。”并没有,他只是跟某个个体认识久了之后没那么排斥了而已,他对小孩那个群体的态度并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我觉得我心态都平和了。”这个是真的,但他那是被陶方奕给引导平和的。
陶方奕没有回应。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陶方奕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有点舍不得扔下闻人傅这个孩子,而且他有点期待自己未来的任务都有人陪伴。
所以陶方奕开始装鸵鸟了。
如,如果闻人傅一定要跟着他,那就跟吧。
闻人傅拿不准陶方奕的想法,他绞尽脑汁琢磨了一会儿,随后不经意提出一个小要求:“陶叔叔,你可不可以多给我分一个房间做工作室啊?我想弄台缝纫机放进去。”
陶方奕:“……行。”
这就是允许他继续住进去的意思?!
闻人傅亢奋了起来。
陶方奕埋头吃饭,闻人傅也埋头吃饭。
陶方奕在做鸵鸟,闻人傅则是实打实地开心。
他俩吃着吃着还互相对视一眼,随后陶方奕低下头,闻人傅嘴角疯狂上扬,却控制住自己不去发出笑声,免得陶方奕尴尬。
过了好一会儿,陶方奕觉得这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了,他又找了新的话题:“你们的战斗考核是什么样的啊?我是第十九层的人,没关系吗?”
“没关系!到时候陶叔叔你如果觉得害怕,你就躲到我身后来就行了。”闻人傅开朗地笑道。
不过闻人傅忘了一件事。
陶方奕并不是个社恐,或者说陶方奕比闻人傅更懂该如何交朋友。
几天后。
看台上,一大堆穿着白色制服的战斗部预备役和正式成员包围了陶方奕。
“你真是第十九层的啊?”有人看着陶方奕身上的黑色制服。
陶方奕也算特管局的工作人员,亲朋好友过来是得填种族和职业的,陶方奕为了显得正式一些,穿上了自己第十九层的工作服。
“你们第十九层的制服感觉比我们帅一些诶,更有压迫感。”另一位预备役说。
“你是报考进去的吗?”又有人问。
陶方奕一个一个地回答:“我是第十九层的,我感觉白色的制服更漂亮,我不是报考进去的,我是在第十九层坐过牢之后又回去工作的,第十九层的很多人都是这样。”
其他人:“哇!!!”
他们对第十九层的了解也相当少,他们不清楚第十九层的预备役是做什么工作的,也不清楚第十九层怎么运行,毕竟第十九层里的人自带Buff,他们连发个帖都能让人感受到恐惧。
也就陶方奕这种预备役还能彻底隐匿恐惧值,出来晃悠。
“你坐过牢?那你是战斗部抓进去的咯?!”有人问。
“是啊。”陶方奕笑了笑,他伸手指向了闻人傅的方向,“是小傅的爸爸妈妈把我抓进去的。”
“是闻人大前辈!!”有人惊喜道。
几乎要被挤到圈外去的闻人傅不爽道:“我爸妈根本抓不住他。”
“怎么可能?!闻人怀疏大前辈和王强大前辈那么厉害!”
闻人傅不想让那么多人围在陶方奕身边,但他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陶叔叔是上古时期开的蒙。”
“什么?!!”
“上古时期?!”
“你是个大妖吗?!”
闻人傅:……
他就多余提这么一句。
陶方奕把自己的身世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那群战斗部的人越听越起劲,还总是七嘴八舌地问一些细节。
“陶叔叔。”闻人傅起身,“我要准备考核了,祝我成功。”
“嗯!”陶方奕笑着猛点了一下头。
“闻人傅的实战考核总是满分。”一旁有人说,“我们还有人抠他的作战方式,用来应对同场景的考核。”
“他这么厉害啊?”陶方奕看向那个大屏幕。
战斗部的考核点很小,还没有篮球场大。
不过他们的战斗也不需要多少实际空间,因为他们的一切战斗都在幻境中进行。
一共有九百多种不同的场景,而每个参与考核的预备役都会随机抽中三组场景。
他们的战斗表现会被投放到电子屏上。
陶方奕掏出自己准备好的手持DV摄像机。
他这一动作把旁边的人都给弄懵了。
陶方奕认真在摄像机上弄了一堆术法,毕竟对着电子屏拍摄还是有些费事,他直接穿透了幻象,对着闻人傅本人拍。
“您这是干什么?”有人问。
“我第一次参与他的考核,我要把这个录下来。”他是闻人傅邀请过来的“亲属”,他当然得重视这次活动。
“他每一次都是满分。”另外一人说,“而且这也不一定是闻人傅最后一次考核,他实战总是很完美,但是心理测试的关卡总是过不去。”
“嘘!他压低身体了!”陶方奕不想把其他人的话录进去,他眼看着闻人傅压低身体,放轻脚步,埋伏了一只妖。
陶方奕脸上笑容变大,这孩子不愧有虎妖的血统。
陶方奕身旁的人觉得很奇怪,闻人傅再怎么强大应该也比不过陶方奕这个上古时期就开了蒙的大妖,按理说陶方奕看闻人傅的战斗应该会觉得无聊才对。
可陶方奕完全没有,他的表情会跟着闻人傅的处境而变化,闻人傅一遇到危机,陶方奕就皱眉担忧,闻人傅一成功控制对手,陶方奕就嘴角上扬。
最后闻人傅完美地完成了考核,甚至为了在陶方奕面前表现得更好,他突破了自己长久以来保持的最快通关速度。
闻人傅出来的时候还有一些忐忑,毕竟那么多人围着陶方奕,那么多陶方奕喜欢的孩子在那儿问东问西。
那个当时和闻人傅一起被选拔为特管局新一任形象代言人的同僚也在,陶方奕肯定也认识她。
闻人傅担心陶方奕光顾着聊天,压根懒得看他的考核。
其实懒得看也是正常的,毕竟陶方奕比他强大那么多。
闻人傅脱离环境时憋了一口气,而很快他的忧虑就被打断了。
“好厉害啊!”陶方奕说。
紧跟着有什么东西被塞进闻人傅怀里了。
闻人傅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捧花。
陶方奕另一只手还拿着一盒小蛋糕。
其他的战斗部成员都用困惑的眼神望着闻人傅。
闻人傅在战斗部也算有名气的了,尽管闻人傅有一对厉害的父母,但闻人傅基本不在战斗部提起他们。
据说闻人傅以前是个特别拽的人,后来性格渐渐变得温和了,可再怎么温和也是有傲气的,起码不会……
“谁是最厉害的小孩啊~小傅是最厉害的小孩。”陶方奕使劲揉搓闻人傅的脑袋。
闻人傅的脸变得通红,他惊恐地打量了一圈同事:“陶,陶叔叔,等……”
“你是完成得最完美的!”陶方奕又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条绶带要给闻人傅套上。
闻人傅捧着花,僵住了。
陶方奕拿着绶带左看看右看看,随后闻人傅颤抖着伸出一只胳膊,陶方奕把绶带给闻人傅戴上了。
戴上之后陶方奕开始鼓掌,拍了几下之后他感觉自己一个人鼓掌的声音有点太单薄,陶方奕看了看自己的后方。
战斗部的其他人也开始跟着鼓掌。
闻人傅的脸已经红得非常夸张了,他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闻人傅似乎听到了笑声,估计有人觉得这个场景特别有意思。
陶方奕又掏出了手机,他问其他战斗部的人:“你们可以跟我们家小傅拍个照吗?”
“好好好!!”立马有乐子人附和。
“诶!叔叔,我们就站着拍啊?会不会太无聊了?”有人问。
陶方奕想了想,觉得单纯的站着确实有点无聊。
“那我们把闻人傅举起来?”
闻人傅扭过头,怒视那位发言者。
“真的可以吗?!”陶方奕很开心,“你们真是好人!”
闻人傅想要拒绝,可看陶方奕那么开心,他的话又说不出口。
最后闻人傅捧着花,被那群人举了起来。
“小傅。”陶方奕喊了一声。
闻人傅抿唇:“待会儿我们要单独拍一张。”
“当然啊。”
闻人傅听到这三个字之后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他比出食指和中指,又对着镜头露出他训练已久的笑容,只是那张脸上夸张的红晕怎么也褪不下去。
陶方奕:“一,二,三!”
闻人傅:“茄子。”
第64章 木头人,木头人
其实闻人傅不觉得这次自己的考核能通过, 他邀请陶方奕也只是希望陶方奕别回家而已。
可陶方奕弄了那么一通之后闻人傅却觉得这次考核莫名其妙变得重要了,他没有邀请陶方奕去围观他的心理测试,心理测试也不允许围观。
闻人傅满怀忐忑地走完了流程, 负责测试他的那个人表情不太对劲, 闻人傅已经习惯了测试者在测试他时露出奇怪表情了。
这次大概率还是过不去。
放在以前,闻人傅只会觉得自己的伪装又出了问题, 他会更加努力地去尝试扮演一个更健全的人物。
这次闻人傅没有这个精力了。
他和陶方奕坐在沙发上,闻人傅的脑袋枕上了陶方奕的大腿:“陶叔叔, 你觉得我还能成为正式队员吗?”
“肯定可以的。”陶方奕抚摸闻人傅的头发,闻人傅的头发其实很柔软,摸起来软蓬蓬的,“说不定你这次审核就过了呢?”
“不可能的, 这次负责审核我的那个人之前也做过我的考官,他知道我什么德行。”闻人傅说到这儿,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表示,“我其实有打算装一下。”
他原本的计划是装个几天, 转正了再说, 但他在看到对方紧张的状态之后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闻人傅不想装了,他就是这样一个怪人, 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果然还是应该去开发副业。”闻人傅觉得自己在特管局干不下去了。
“那去卖娃娃怎么样?”陶方奕觉得闻人傅特别有这方面的天分,“你一定能挣很多钱!”
“但是我不想做其他外形的娃娃。”闻人傅只能接受做陶方奕娃娃, “而且我不想把自己的陶方奕娃娃送出去。”
“可是那么多娃娃会不会放不下呀。”陶方奕感觉闻人傅的房间已经被娃娃挤得有点局促了。
“我要把我家摆满娃娃, 摆不下了就放进结界里。”到时候他就不能在结界里处理那些恶鬼了,会弄脏他的娃娃。
到时候就只能去申请第十九层的处决权了。
闻人傅想把全世界都摆上陶方奕的玩偶, 但他又不想把陶方奕分享给那么多人看。
“不做娃娃,我要做其他工作挣钱。”闻人傅已经把自己的简历给投出去了,特管局不允许他们这些非人类通过体育赛事来挣钱, 这样对人类不公平。
闻人傅只能找普通坐班的工作。
不过好在闻人傅还是比普通人类多了一项优势——他活得久,只要他在某个领域待得够久,熬都能熬成老手,更何况闻人傅的悟性并不低。
陶方奕看了闻人傅和其他公司人事之间的对话,他有些惊讶:“你完全可以在预备役再待一百多年,先看看能不能突破,干嘛那么着急找后路?”战斗部又不是不给发工资。
闻人傅:“……我就是觉得自己没希望了。”以及他觉得他的人生要开始新的阶段了,不能一直原地踏步,就这么跟特管局耗下去浪费的是他的时间。
“可我觉得你是个很温柔很正直的孩子,你怎么会过不去考核呢?”陶方奕觉得闻人傅唯一的小问题就是有时候想法有点脱线。
这不能算毛病,只是个体之间性格的差异,而且闻人傅显然不会把这种个性带到他的工作里,在工作里会伪装也不是坏事,闻人傅只要不再去放纵那些被抓捕的对象去做恶就好了。
“整个世界里估计只有陶叔叔你会这么想。”全世界只有陶方奕会觉得他温柔又正直。
“我觉得我的想法没有问题。”陶方奕说。
闻人傅翻了个身,他伸手搂住了陶方奕的腰,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次考核结束,陶方奕就该回去了。
尽管在陶方奕那儿得到了“可以分给他一个房间”这样的承诺,闻人傅还是有些担心陶方奕最终反应过来“不应该这样”,不让闻人傅跟着他了。
他们两个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个话题,闻人傅只是更黏着陶方奕了,陶方奕也没有拒绝这种亲近。
等到陶方奕快要离开的那一天,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饭,闻人傅把陶方奕送到了传送点。
闻人傅先若无其事地跟陶方奕约定,下次陶方奕任务结束还要过来玩,随后他们两个人便挥手告别了。
陶方奕拎着闻人傅给他准备的大大小小的见面礼回了家。
陶方奕推开门,把那一堆见面礼放在玄关柜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
门口没动静。
陶方奕去做了顿饭,还是没听到动静,他又到自己的小院子里面去折腾花草了。
等了好一会儿,他的门铃忽然被按响。
陶方奕迅速起身,在自己围裙上擦了擦手。
他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眼,他看到了扭扭捏捏的亡。
亡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他在原地扭捏一会儿之后又抬头去望猫眼。
亡是有计策的,闻人傅不能当着陶方奕的面把他分裂出来,到时候陶方奕直接让他收回去怎么办?
只能等陶方奕到了家之后,亡再跟过来,这样陶方奕不方便赶他,而且他已经到门口了,陶方奕不放他进去,他还能在门口打地铺。
陶方奕总会心软的。
不过亡的打地铺计划注定要失败了。
因为陶方奕默不作声地打开了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只是笑着对亡说:“回来啦?”
亡的嘴巴缓缓张大,他似乎有些懵。
最后亡闭上嘴,认认真真地点头嗯了一声:“回来了!!”
“饿了吗?”陶方奕又问。
嗯?
亡是个大妖,没那么容易饿。
而亡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亡:!!!
他跑到餐桌边看了一眼,三菜一汤,两个饭碗!
两个饭碗?!
两个饭碗!!陶方奕在等他回家!!!
亡颤抖着用双手捧起碗,他感动地望向陶方奕。
亡没有眼睛,不然陶方奕就能看到亡热泪盈眶的样子了。
此时闻人傅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亡有点拘束地坐下了,陶方奕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陶方奕坐在亡的对面,他其实有点想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段时间陶方奕感觉特别奇怪。
他有点难受,这种难受却和过去的痛苦不太一样。
就好像心里头有种子想要发芽,陶方奕只能死死地捂住那颗种子,警告它不准乱动。
陶方奕觉得自己也很扭捏,只不过他比亡更会装而已。
“陶叔叔。”亡小声开口。
陶方奕抬头望向亡。
亡:“呃……噢!你拿到下一个任务对象的资料了吗?”
陶方奕点头:“组长发给我了。”
“诶?他是直接发给你的?没让你去拿?”亡还挺震惊的。
陶方奕:“……组长最近可能在生天道的气。”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慌不择路的陶方奕向组长请教了感情方面的问题啊。
组长积极参加特管局组织的相亲,什么成果都没有,当时陶方奕找上来的时候组长还以为陶方奕爱而不得了,正准备开解,结果听完前因后果之后组长就破防了。
组长说着什么“天道不公”之类的,忽然就颓废了。
陶方奕当然不理解,而组长作为已经转正的第十九层看守者,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十九层的预备役,最后那些任务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麻烦,而其中的安排是一种机遇也是一种考验。
而陶方奕的这个两情相悦的情劫很显然也在考验和机遇里头,所以陶方奕这属于是被天道牵红线了?而他还在苦苦挣扎在相亲活动上。
组长有点破防了,他最近不太想见陶方奕。
“组长可能需要个人空间吧。”陶方奕只是察觉到组长不太想见人,所以他也就善解人意地没有过去。
“哦哦。”亡也不是真的关心陶方奕的组长,“那你下一任任务对象是你的熟人吗?”他对陶方奕的过去更感兴趣。
“不是。”陶方奕认真翻阅了自己的记忆,发现这个人确实不存在他的记忆里,“这次这个转世的小孩有点特殊,他犯事的那一世是个皇帝。”
“什么东西?!”亡有些震惊。
“皇帝啊,一个半只脚踏入修行路的皇帝,造了不少孽,最后他的续命大祭被人破坏了,死了之后被抓进了第十九层。”陶方奕说,“他当皇帝的那一年我还是木鼎,不过他不是我待的那家皇室里的。”
陶方奕掏出手机,给亡看资料。
“噢!是他?”亡认识这个皇帝,他的国家不过是岁月长河里的昙花一现,30年都没撑过去,这三十年还换了三任皇帝。
“我没机会见他,他死得太快了,按理说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关系。”陶方奕不解,“他的身上会有我的木头吗?”
“有没有可能是陶叔叔你送给了其他人,随后那块木头辗转到他的手上了?”毕竟他们也在同一个年代待过。
亡对这个任务目标也没有兴趣了。
不是陶方奕的老朋友,他根本没法从这个任务目标身上获取到任何和陶方奕有关的信息。
他们吃完饭之后亡去洗了个碗,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注意到陶方奕把他的床上四件套全换成了向日葵花纹的之后,他搂起被子猛吸了一口。
似乎能闻到向日葵的气息。
亡放开被子,又开始闻床单和枕头的味道。
他的陶叔叔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个房间。
他在床上抱着被子扭动,床单被他扭得皱起来了。
亡连忙起身,又小心翼翼地把床单拉扯平整,随后继续搂着被子疯狂扭动。
他就这么来回了十几次,忽然,亡不动了。
他的停顿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而是闻人傅那边需要更多的注意力去帮助闻人傅思考。
……
“你是什么意思?”闻人傅重新对着电话问。
电话那头的战斗部成员说:“你的精神测试合格了。”
“啊?”闻人傅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合格了,不过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我们会给你一年的观察期,之后可能还会有二次检测。”毕竟他们也担心现在这一切是闻人傅的一种伪装,“如果你能通过第二次测试,你就能转正了。”
闻人傅伸手按住自己的头顶:“不是……我怎么过的?”
“你的戾气非常低,我们也很震惊,毕竟去年测试出来的结果还不是这样的。”电话那头的人感叹。
他的戾气非常低?
低吗?!
他这么凶悍的一个怪物,他的戾气怎么会这么低?
“我们其实也很好奇你做了什么,如果这一切不是一种伪装,我们很希望你能分享你的经验。”电话那头的人又表示。
闻人傅不断地挠自己的头发:“做了什么……最近有了个喜欢的人算不算?”
另一边的考核官:……
“你也觉得很荒唐对不对?”闻人傅有些不知所措了。
考核官确实觉得荒唐,不过他觉得荒唐的是闻人傅原来那个精神状态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一个人的?他的这种喜欢健康吗?正常吗?
“我……诶我怎么就过了呢?”闻人傅还处在极大的震惊中。
考核官觉得他从闻人傅这儿应该是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干脆寒暄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闻人傅盯着手机看了好久。
片刻后。
终于回过神的亡猛地从床上蹿起来:“陶叔叔!!!”
他推门跑出去:“陶叔叔!!陶叔叔!!!”
亡找到了正在小院子里揪小草叶子的陶方奕,直接冲着陶方奕扑了过去。
“哎呀!”陶方奕差点摔倒在地,不过亡把他扶住了。
“陶叔叔!我过了!!”亡把懵懵的陶方奕揪起来,抱在怀里猛猛揉搓,“我过了!!!”
陶方奕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不过结合亡这个夸张的反应,再想想那场压了亡快一百年的考核,他反应过来了:“真的啊?!”
“真的!!我居然过了!!”亡抱紧了陶方奕,“肯定是因为你!!”
陶方奕眨了眨眼:“因为我?”
“因为你……我想好好生活了。”亡很难描述他现在的感受。
他都做好准备换个职业了,他被那个考核压了那么多年,就连他的父母都觉得他并不适合战斗部的工作。
因为他嗜杀,他迷恋死亡。
他有先天的缺陷,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平常地看待死亡。
所以他注定无法通过这场考核。
亡都准备从头开始了,虽然有些遗憾,但他觉得他有了比通过考核更重要的事。
他有了其他的欲望。
他不能永远坐在“预备役”的位置上,他觉得他的人生需要步入正轨了。
可就在他准备走向对他来说毫无把握的未来时,那个好像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居然就这么轻轻地被他迈过去了。
亡觉得特别戏剧化,戏剧化到有些荒唐,可却又觉得那么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到他并没有他曾经设想的那般兴奋,他的兴奋不是因为“成功”,而是因为某种改变。
他感觉自己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就像有清风吹拂一般。
亡不断地深呼吸,陶方奕察觉到亡的情绪,他搂着亡,伸手轻拍亡的后背。
亡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最后他用嘴吐出一口浊气。
“你哭了吗?”陶方奕问他。
亡当然是哭不了的,但闻人傅能流眼泪。
亡点点头:“我好像越来越喜欢哭了。”
“觉得为难吗?”陶方奕问他。
亡摇头:“并不,我觉得很畅快。”
“畅快?”
“眼泪掉出来的那一刻我觉得很畅快。”
陶方奕伸手轻抚亡的脑袋。
亡的情绪彻底平静之后他琢磨出了一些别样的感觉:“陶叔叔,我是不是……破除了执念?”
“大概是的。”陶方奕拉着亡往家里走,“以前有人跟我说过,深陷执念的人,看似一动不动,实则东倒西歪,混乱不堪。”
“就像你,你一直被压制在预备役的位置上,旁人看你,觉得你一百年都没有变化。”陶方奕让亡坐下,又给亡端了一杯茶,“可你的心不断地被扰乱,愈发混乱,愈发狂暴,深陷于‘我执’。”
“我执?”亡也是个修行的妖,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陶叔叔你觉得我对我自己的认知是错的,只是一种执着,一种偏见?”
“不能叫错,只是太偏激了。”陶方奕说,“你不该直接把自己归类到‘怪物’的行列。”他一直都觉得亡,或者说他一直觉得闻人傅是个好孩子。
陶方奕望着亡,笑得格外温和:“你年纪越大执念就越重,越坚定自己就是个怪物,你执着于那场考核,却也比所有人都更坚信自己过不去那场考核。”
“后来你发现你的欲望其实就像人需要吃饭喝水,你不让人喝水,人总会渴望水,不断地想要喝水,脑子里只有水。可一旦给足了水,人发现喝水不是犯法的,这时候人甚至会忘了喝水。”陶方奕轻声说,“除了这点,你和旁人没有不同。”
这大概是亡或者闻人傅最重要的一次执念的破除。
闻人傅曾将战斗部的职位视为自己的一部分,那就该是他的,所以他不舍得放手。
可后来闻人傅渐渐将这个“职位”和“闻人傅”分隔开来。
就像一件衣服和人,那件衣服无论再怎么合身,再怎么能衬托出人,那也只是一件衣服。
人是人,衣服是衣服。
脱下衣服并不会像割去了身体的某一处血肉一样。
也没必要因为这件衣服能衬托出人的长相,而把它缝进肉里。
亡听到这儿,他低下头沉思了许久。
亡的双手交握在一起,他在紧张。
“那……陶叔叔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也是执念吗?”亡担心陶方奕是从这个方面去看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陶方奕:……
这个没人教过他。
陶方奕沉默了。
“我,我确实有点执着。”亡轻声说,“不过我肯定是尊重陶叔叔你的独立人格的,我只是很想待在你身边。”
“陶叔叔你是怎么看我的?”亡的声音更小了。
陶方奕:“我……遇到你之后很开心。”
亡愣了一下,最后咧嘴笑了出来:“我也是!!”
陶方奕挪开视线:“也不是所有东西都必须琢磨出一个道理来的,捉摸不透的就先放下吧。”他不想下什么定义,下定义就像是定死了一条路,那会让陶方奕有些不舒服。
亡其实还蛮想要一个明确的未来的,但他忽然又想起他和陶方奕之间连个用来发誓的正式身份都没有。
亡望着陶方奕看了许久,他决定不继续追问了,不问陶方奕觉得他们的未来是好是坏了,说不定陶方奕也看不清呢?
无论未来如何,起码现在是很好的。
现在陶方奕就坐在他面前,他一伸手就能碰到。
太过执着于未来,是不是就会看不清现在?
那可不行,陶方奕离他那么近呢。
“陶叔叔,我们今天可以睡一个房间吗?我可以把床搬过去。”亡说。
“为什么要睡一个房间?”陶方奕不解。
“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你说。”亡兴奋道。
陶方奕思考片刻,随后他点头嗯了一声:“不用搬床,我们可以挤在一起。”反正他的床还蛮大的。
是夜,他们两个人躺在一起。
亡压根没聊什么正事,他东扯扯西扯扯,有时候会聊到陶方奕的几个任务对象,有时候又聊到他妈妈,还有他以前短暂转正时遇到的麻烦。
陶方奕时不时应和一声。
很奇怪,陶方奕不觉得亡烦人。
难不成是因为亡没有一直叫“陶方奕”?
陶方奕双手压在被子上,他睡觉的姿势很老实,双手放在胸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外头吹起一阵风,陶方奕听到了树叶碰撞的声音。
陶方奕的手指轻轻在自己手背上敲了敲。
真好听。
“陶叔叔。”亡叫他。
陶方奕:“嗯?”
“你以前见过的最骄奢淫逸的皇帝是什么样的啊?”亡的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又拐到这里来了。
这下轮到陶方奕开口了。
陶方奕给亡列举了好几个,每当说到荒唐处,亡都会震惊地“啊”出声。
说到底他们为什么要在大半夜聊这些?
陶方奕不知道,陶方奕只知道自己好开心。
为这些与自己本身无关的内容而开心?
好像不是。
怎么会这么开心?开心得静悄悄的。
好想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笑一场。
第65章 音响按钮
“为什么是粉红色?”亡看着陶方奕最新的玩偶外形设计, 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还有小翅膀?”
负责形象改写的看守者走到亡的身边,点了点那张图纸:“不要有颜色偏见, 娃娃都是没有性别的, 它们只是娃娃。”
“漂亮话谁都会说……这次任务对象不应该是个男孩吗?我还以为我陶叔叔会变成挖掘机或者坦克。”亡有点接受不了粉红色。
“都说了不要带偏见了,小小年纪就是个老古板。”看守者从亡手里抽走了设计图纸, “你也不算太年轻了,你二十几岁的时候粉色可不属于小女孩。”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 现在大部分人类的刻板印象就是我这样的。”亡跟在那个看守者身后,“你们在我陶叔叔身上放那么多亮片和蝴蝶结做什么?”
“还有手里那个魔法棒和身后的翅膀,这到底是什么设计?!”亡觉得这太过分了,“这次任务对象是个男孩啊!还是个暴君!你们怎么可以把我的陶叔叔变成这样?”
被亡追着骚扰的看守者暴躁地叹口气。
怎么自己自带的恐怖Buff对这个烦人的厉鬼一点用都没有呢?!
“亡, 不要对前辈那么没礼貌。”陶方奕低沉的声音响起。
亡看向声音的来处。
陶方奕已经更换了外形,他变成了一个身上带着无数蝴蝶结的短发粉色娃娃,他背着发光翅膀,手里攥着魔法棒, 发出了低沉的男音:“前辈们已经工作很多年了, 他们的判断不会失误。”
亡:……
天呐,这个外形和陶方奕的声音好割裂。
陶方奕用魔法棒点了点亡的小腿:“向前辈道歉。”
亡冲着那位看守者低头, 轻声说对不起。
之后陶方奕又带着亡去打包点了。
陶方奕什么外形都变过,现在这个形象对他来说起码有胳膊有腿, 不过陶方奕也觉得奇怪。
刚才他出声的时候, 那位看守者前辈也在憋着笑,很显然这种事不常发生。
陶方奕不太适应扮演这种过分华丽的娃娃, 一般这类娃娃都是由更喜欢华丽装扮的预备役去做的。
不过陶方奕相信自己能扮演好这一类角色。
这样想着,他的脚忽然踩到了垂落在地的飘带,陶方奕被绊倒摔了一跤。
“陶叔叔?!”亡连忙把陶方奕扶起来。
“没关系, 娃娃的身体不疼。”陶方奕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厚重而有力量。
陶方奕把身上所有的零零碎碎都收拾起来,把垂落在地的那些飘带给系上了,现在他像个随时准备下地干活的仙子娃娃:“只要这样就好了!”
到了打包点,那边的看守者又把陶方奕系好的飘带给拆开了,对方把陶方奕摆好造型,交给了各地负责发娃娃的合作超市。
这次有点特殊,这次陶方奕被送进了一个精品店。
“他的爸爸妈妈会来这里逛吗?”亡不太理解。
前几次陶方奕都是去超市或者直接通过物流寄过去,这还是亡第一次跟着来精品店。
【这说明不是他的爸妈买,是这个孩子买。】这个精品店就开在学校旁边,其实这更像是个小小的杂货店,这里有一些小孩喜欢的小玩意儿,也有书包文具一类的商品。
商店的客人都是小孩。
陶方奕他们等了一会儿,任务目标终于出现。
“噢……果然是这样。”亡注意到那个任务目标挤在几个小女孩中间,跟小姑娘们一起挑选小挂饰。
在前台付款时,前台对任务对象说他有一次抽奖的机会。
而抽奖结束后前台立刻把装陶方奕的盒子拿了出来,递给了那个小孩。
小孩的眼睛立刻开始放光。
“所以这个暴君转世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崽子?”亡还是没有太过嘴毒。
【他这个暴君和其他暴君不一样。】陶方奕说,【他只是一个昙花一现的小国家的君主,一天到晚不问政事,他嗜杀也没本事发动大型战争,把身边的人祸害得差不多了就死了。】
亡:“……诶,他书包里有猫耳的发夹诶。”
陶方奕:【不要把脑袋伸进别人的书包里偷看别人的隐私啊!!】
“对了叔叔,他叫什么来着?”亡问陶方奕。
陶方奕:【黎峻刚。】
亡:“哈哈哈哈哈哈!!!”
陶方奕:……
虽然他不能动,但他试图用眼神对那个孩子传达出自己的歉意。
对不起,他带过来的小孩有点没素质。
黎峻刚捧着包装盒,盯着里头的娃娃左看右看。
跟着他的那群女孩都在夸赞这个娃娃很漂亮。
不过一个短发女孩的问话很快打断了还算愉快的氛围:“你妈妈会不会生气啊?”
黎峻刚动作一顿。
另外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开口:“把娃娃藏在书包里带回家就好了。”
“但是这个娃娃个头很大,没法塞进去。”
“我们试试吧。”
几个小孩七手八脚地拆了包装盒,把陶方奕往书包里头塞。
陶方奕毕竟是个布娃娃,他还是能挤进书包里的。
把陶方奕塞进书包里之后,几个小女生又陪着黎峻刚走了一段。
这些小女孩好像下意识在担心些什么。
亡很好奇:“他的家庭有什么问题吗?”
【资料上写,他的父母离异,他现在跟着母亲生活……他的母亲经营着一家早餐店,更多的就没了。】陶方奕说。
亡想了想:“难不成是消失的爸,应激的妈和脆弱的他?这种组合也蛮经典的。”
【不清楚,这孩子的资料不会详细写父母的感情问题。】陶方奕觉得他们不需要了解这些,而且他们也没有渠道去了解,大人之间的问题,小孩估计都弄不清楚。
不过陶方奕万万没想到,自己还真遇到了一个可以对话的知情人。
黎峻刚家是城中村的一栋自建房,是个三层小楼,三楼出租出去了,一楼就是家里的早餐店,而二楼就是他们家的住所。
这孩子刚一回家陶方奕就闻到了一股鬼气,不过这股鬼气很特殊,一点都不浑浊,也没有多少阴气。
是修行之人的魂魄?
陶方奕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过他听到有另一道声音在跟亡对话。
“你怎么长这样?是厉鬼吗?”那人问,“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
亡没出声,但是陶方奕似乎听到了压抑的嘶吼,还有牙齿碰撞的咔咔声。
估计亡又露出恐怖的姿态了。
那个人瞬间急了:“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啊!你如果吃小孩我就打特管局的电话报警!特管局你知道吧!”
亡:“你有手机吗?骗谁呢?”
那人:“你会说话啊!”
亡继续假装要吃小孩,那人又急了。
陶方奕:……
那孩子背着陶方奕进了房间,终于把书包里的陶方奕给掏出来了,陶方奕也总算能看清那个鬼的长相了。
那个鬼在看到陶方奕时,忽然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唉,怎么又是一个?回头家里又要闹了。”
小孩左看看右看看,随后把陶方奕放进了一个大纸袋里,随后急匆匆地跑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小孩跑出去之后陶方奕从纸袋里爬出来:“慕清子?”
那鬼一愣。
这鬼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头戴四方平定巾,手上还拿着一把拂尘。
这鬼长得眉清目秀,看着年龄不算大,可他的一把长须已经全白了。
“我啊。”陶方奕指了指自己,“陶方奕。”
被称为慕清子的鬼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哎呀一声:“陶方奕!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陶方奕给慕清子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随后又问慕清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去投胎转世。
陶方奕和慕清子认识,或者说以前那家傀儡师认识慕清子他们那一支的道士,毕竟大家离得近。
慕清子也算陶方奕看着长大变老的孩子。
慕清子过世的时候都160多岁了,容貌不见半点衰老。
“我需要回收自己的木头……诶!我想起来了,我是不是给你送过一块?”陶方奕记得慕清子向自己求过一块木头,说是要给自己的小徒弟续命。
听到这儿,慕清子拍了一把自己的脑门:“我现在被留在这儿就是因为那块木头。”
“这个黎峻刚就是我徒儿的转世,当年我拿了那块木头之后施术把那孩子强行留在世上三十年,可我没想到我破坏了他魂魄转世历劫的路,他死之后根本没法入轮回,我努力了几百年,总算送他转生了,可现在……”慕清子有点自闭。
“那个暴君转世成了他的徒弟,然后他找你借了木头,出了Bug,那个暴君被卡在了那一世,现在他需要修Bug?”亡询问陶方奕。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陶方奕点头,“如果那块木头拿不出来,估计还得卡。”
亡明白了,所以那个暴君是真的跟陶方奕不熟,出问题的是暴君之后的转世。
“现在的问题是,这孩子每晚都会梦到我,你也知道这孩子是我养的。”慕清子对陶方奕说。
陶方奕点头:“是小九嘛,我还带他上山捉过蛐蛐。”
熟到这种程度了?!
亡还挺震惊的。
“你把什么送给他了?一根小手指?跟吴青那时候一样?”亡询问陶方奕。
“不是,我从肚子里掏了一块。”陶方奕解释。
亡:……
陶方奕真的什么都敢往外送啊!
“那孩子这一世的家庭关系不太好。”慕清子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他的父母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黎峻刚的父母结婚时受过阻挠,主要是黎峻刚的外婆外公一家不同意。
不同意的理由是男方家里人不健康。黎峻刚的奶奶有红斑狼疮,他爷爷的兄弟姐妹们都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慕清子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徒弟会转世到这儿,所以他亲眼见证了这两人的“爱情”。
“当时他们吵吵嚷嚷的,不让他们在一起他们就要去殉情自杀,闹得很夸张。”慕清子是个出家人,他说起这一切的时候更多是一种无奈,“两人琢磨过私奔,想过一起跳河,后来小刚的妈妈拿着一把刀自残,家里人不敢再逼迫了,同意了。”
陶方奕:“……可他们离婚了啊。”
慕清子两手一摊:“谁说不是呢,当年他们好像什么苦都能一起吃。”
“其实当时那个情况是不适合要孩子的,毕竟男方基因上的问题就摆在这儿。”慕清子无奈道,“可他们好像为了感情什么都不顾了,一定要一个爱情的结晶。”
陶方奕:“那他们是因为什么离婚的?出轨?”
“哈哈,因为性格原因。”慕清子叹气,“不管不顾地结婚,不管不顾地要了个孩子。然后他们忽然发现自己没法忍受对方的性格。”
其实黎峻刚的爸爸长得是很不错的,可他并不是爱情小说里的白马王子。
他家庭环境复杂,性格敏感多疑,脆弱又自卑。
而黎峻刚的妈妈是家里的小女儿,她头上有个大哥,她觉得她的生活相比其他人更幸福,她觉得她能包容敏感多疑的爱人,她觉得她能改变他。
“一个想要找宿主的寄生植物,一个高估了自己善良的普通人。”慕清子说,“他们的对话慢慢就从情情爱爱转移到了生活的琐碎。”
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之后他们开始互相绞杀,他们会因为彼此的痛苦而感到喜悦,不像是一对伴侣,反而像一对仇敌。
而他们对彼此的怨恨毫无疑问地反馈到了孩子的身上。
四岁的黎峻刚在某一次放假后被他的父亲带出去玩了一圈,他的父亲希望将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他那天带孩子尽兴地玩了一通,随后问孩子要不要待在自己身边。
孩子点头说是,随后他领着孩子回家,不想再交给孩子母亲了。
之后又是一场闹剧,他们打了起来,孩子的舅舅给了他的爸爸一拳,再然后警察来了。
小孩全程不知所措,当时他只知道自己被拉来拽去,而母亲一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了他的脸上,盯着他的脸说他是个白眼狼。
而父亲那边的人起哄说他的母亲恶毒。
黎峻刚只知道哭,两边的人都想让他闭嘴,想让他明确地说出他到底想跟谁走。
可他说不出口,他怕极了,他只知道哭。
再然后黎峻刚长大了些,他不喜欢那些汽车恐龙,他喜欢电视里那些小花仙,因为小花仙更漂亮。
有人跟他说过他不该这样,那些是女孩子看的。
可女孩子看的东西比男孩子的要漂亮,他更喜欢漂亮的物件。
上学之后他又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
有人会问他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而他的妈妈总会反反复复问他喜不喜欢货架上的那些汽车或者枪械玩具。
在得到否定答案之后,妈妈总会用失望的目光看着他,而后总会冒出一句“到底像谁呢”。
这似乎是一件让人丢脸的事。
他的爸爸也这么想,而他爸爸的结论是黎峻刚身边没有男性长辈,所以变成了这样。
这对夫妻似乎又在某个方面达成了一致,他的爸爸会在朋友圈发一些年轻的漂亮男孩的照片,发表一些过激的言论。
而黎峻刚的妈妈会把这条朋友圈读给黎峻刚听,生怕他不认字,看不懂。
一方面让他知道他爸爸厌恶他,他不该去依赖他爸爸,一方面让他知道他这样子就是不被普罗大众接受的,到外面是要遭罪的。
这孩子现在不敢去见他的爸爸了,因为他怕他的爸爸暴力对待他,但他也不敢亲近自己的妈妈,他总担心自己听到那些糟糕的消息。
“真是要死了。”亡有些震惊,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对父母了,虽然他也没跟着陶方奕执行太多任务就是了,“所以那对夫妻的关系反而因为小孩的爱好而拉近了?”
“哦,那没有。”慕清子摇头,“那个男的一天到晚在各个公共平台谴责黎峻刚的妈妈把他的孩子养成了这样的性格,而黎峻刚的妈妈心情不好就要通过短信或者电话骂那个男的一两个小时。”
这两个人互相把对方当成了自己人生不幸的罪魁祸首。
“但他们当时如果不犯神经,或者不用小孩的未来做赌注,做好避孕,这孩子早就投胎到别家去了。”慕清子很头大,“现在必须解除这个孩子对我的依赖,不然这孩子死了还是没法投胎。”
“但是这个小孩每晚都能梦到前世的经历。”慕清子按压自己的太阳穴,“我对自己的徒弟也没照顾得多体贴入微,可现在有他父母做对比,他压根放不下我!”
陶方奕想了想,又问:“那他梦到过我吗?”
慕清子很绝望地点了点头。
亡总觉得慕清子表情有点怪异,像是便秘了,但鬼怪应该没有这类生理需求。
“他能隐约地察觉到我的存在,我每个月的十五都能入他的梦,但我说服不了他。”慕清子猛地挠头,“而且他太早熟了……不对!是现在那些垃圾信息污染了小孩!他还……他还……”
慕清子的表情看起来更像便秘了。
亡歪了歪头:“你死之前没有清空肠道吗?”
“不是!!”慕清子大声说,“是他!他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觉得我是他前世的恋人!”
陶方奕和亡都懵了:“啊?”
“我不知道现在这群小孩都在看些什么,我是他师父!师父!!他知不知道后面那个‘父’是什么意思?!”慕清子有点崩溃。
“这孩子看了几部电视剧就把自己给代入进去了。”慕清子差点气得再死一次,“这孩子压根不理解爱是个什么东西,他就是看那玩意儿炫酷,他就觉得我和他上辈子是那种关系!我都想跳楼了!这是对我的侮辱!”
慕清子一辈子都在治病救人,压根没时间去思考情欲的问题:“那感情能是什么好东西吗?你看他爸妈,一开始不是也爱得轰轰烈烈的,好像这世上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现在呢?”
“有他爸妈作为榜样,他到底为什么还能对感情抱有向往?”慕清子说,“而且谁会对自己的晚辈产生感情啊?”
陶方奕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亡直接回怼:“你太偏激了!”
“爱情就是一种虚妄!是执念!”慕清子大声说,“这世上本无爱,本就是各人自己给自己造梦,是他们自己的幻想。”
亡:“你个老东西,你都没有实践过就在这儿大放厥词。”
“我死了我实践个屁。”慕清子的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者,如果我对六岁的小崽子有所谓的‘爱情’,我就该去吃子弹了!”
亡:“诶,你蛮潮的诶,还知道枪毙。”
“我还知道原子弹呢。”慕清子哼了一声。
“对你的说法我持保留意见。”陶方奕说。
慕清子:“……哪一部分?”
“爱情是虚妄的那一部分。”
慕清子松了一口气:“对了,他梦里的人物也有你。”
陶方奕:“啊?”
“我不知道,现在电视剧不都流行一个正派和一个反派一起抢主角吗?你就是他理解的那个,呃,大魔王。”慕清子说。
陶方奕指向自己的脸,有些呆滞。
“要怪就怪你自己长得太好了吧。”其实当年造孽的那些妖魔鬼怪也是有的,而且也在这孩子的梦里出现过,但是那些妖魔鬼怪都太恐怖了,恶心系的长相不能参与到爱情故事里。
陶方奕这种就正好,长得亦正亦邪,本来傀儡师家族办事就有点在灰色地带游走的味道,陶方奕还是最强大,有点呆呆的木头人。
“现在不是很流行那种反派强大但是心智没那么健全吗?就是傻黑甜。”慕清子去系统地了解过这类作品。
“狗屁!!”亡受不了了,“神经病啊!陶叔叔健全得很好吗?!谁需要被拯救,被他拯救?他先拯救他自己吧,谁要参与这种无聊的游戏?”
陶方奕只是感情发展有滞后性而已,又不是真的傻。
“而且这种故事里的反派总是被辜负的那个吧,谁想做败犬?他是什么香饽饽吗?”亡恨不得现在就把陶方奕带走,不在这破地方待了。
“只是小孩的幻想而已,不是现实发生的事。”慕清子解释。
“他怎么不幻想被我一口咬成两截?!”亡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开始细数这段故事的不合理之处,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欲。
慕清子有些担忧地望向陶方奕,
陶方奕用圆手拍了拍亡的小腿。
一直在哇哇叫的亡忽然就安静了。
“没事的。”陶方奕说。
“哼。”亡相当不满,但还是蹲下身,紧靠着陶方奕闭嘴了。
慕清子:??
怎么静音的?这个厉鬼身上有按钮吗?
第66章 锐利的残缺
陶方奕发现亡有点蔫巴, 他抱着自己的腿缩在一处角落,仿佛要在那里融化。
“你怎么了?”陶方奕问他。
“有点不开心。”亡本来是想和陶方奕培养感情的,他理想的人物是遇到一个叽叽喳喳但还算识趣的小孩, 亡可以跟陶方奕聊聊小孩, 聊聊小孩的父母……
这家人的条件已经不错了,起码比他和陶方奕刚见面时遇到的那对同母异父的姐妹俩的家庭条件好多了。
看小孩房间里那堆吃灰的枪械玩具的质量也能看出来。
“人家还是重组家庭, 人家的父母怎么就那么靠谱?”亡有点不爽,偏偏在这时候给他们送来这么个家庭, 这是在诅咒他们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陶方奕也见识过不少这类的家庭,“不过我还蛮欣慰的,你没有一直嘲讽这孩子。”
从陶方奕换外形时亡的反应也能看出来,亡估计也对这孩子有偏见, 不过亡只有刚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发表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言论,之后亡就没再笑过这孩子了。
亡叹了一口气:“陶叔叔,我是享受做反派并被人憎恨的感觉。”
慕清子:?
他觉得这孩子长歪了。
“我就乐意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然后攻击别人, 就算捞不到好处我也乐意。”这只是亡的小爱好, 是他恶劣性格的一部分。
“但前提是‘不合时宜’。”亡说,“如果所有人都在告诉他, 他没有一点问题,他只是生而不同, 那我就会狠狠地攻击他。”
慕清子问陶方奕:“你在哪儿捡来的活宝?”
“亡确实比较外向。”陶方奕有点羞愧, 但还在替亡找补。
“他这是蔫坏。”慕清子觉得这孩子毛病不小。
“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孩子。”陶方奕声音越来越小。
被定义为刀子嘴豆腐心的亡:“……总之我喜欢逆行,但现在的情况是这个小孩已经在被狠狠攻击了, 我说一车风凉话也抵不过他爸妈的一句,我会感觉自己像个小弟,我不是个逆行者, 我是个随大流霸凌小学生的懦夫。”
慕清子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你一个人欺负他就不是欺负小学生了?”
“不一样,如果我一个人阴阳怪气,那他爸妈听到了应该会破防,但是他爸妈又打不过我,只能干瞪眼。”亡耐心解释,“现在这个情况……我真当着这对爹妈的面欺负小孩,他们只怕要跟我勾肩搭背,同仇敌忾,谁要跟他们站在一起?”
慕清子完全理解不了,并且觉得亡病得不轻。
陶方奕连忙道:“他不会真的当着别人孩子的面讲这些,他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喜欢瞎嘟囔。”
“不能太惯着小孩啊。”慕清子看着自己曾经的老朋友,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么养孩子,迟早会养出大问题。”
陶方奕没养过孩子,不过他倒是对慕清子的话很信服,因为慕清子的九个徒弟确实很乖,也很正直。
所以陶方奕虚心请教:“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慕清子:“该揍就揍!该罚就罚!”
亡的嘴角缓缓上扬:“揍哪里啊?屁股吗?”
慕清子:“怕了?怕了也没用,这都是你这小子自找的。”
陶方奕:……
陶方奕觉得亡可能不是害怕。
“要怎么打啊?我趴在陶叔叔的腿上,还是我跪趴在地上。”亡捧住自己的脸,“我叫得太大声会不会不太好啊?还有外人在这儿。”
慕清子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陶叔叔要不要把我的嘴堵起来?”亡捂住自己的嘴巴,“让我怎么叫都叫不出来,那陶叔叔岂不是想对我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慕清子眼睛缓缓睁大。
“那也太过头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亡捧住自己的脸。
慕清子后退两步。
“说起来,人心隔肚皮,你能保证你以前养的那个小徒弟是真的不喜欢你吗?”亡忽然问慕清子。
慕清子:“当然!”
“哦哈哈哈,真可爱,是个天真的老头啊。”亡笑完之后继续自闭。
慕清子被亡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他退到了陶方奕身边。
“亡心情有点不太好,不过小九有没有可能真的喜欢你啊?”陶方奕也跟着问了这个问题。
“不可能!!小九有自己喜欢的人!”慕清子有些应激。
“真的啊?谁啊!”陶方奕有些诧异,他经常跟小九那孩子跑出去玩,他怎么不知道。
“一个木头人。”慕清子说。
亡立刻警惕起来。
慕清子继续:“你还记得你们那群木头人里有一个叫琴阳的女性木头人吗?”慕清子问。
“哦哦,记得,她喜欢拍西瓜。”陶方奕记得这么个“妹妹”。
木头人都有点奇怪的癖好,这个琴阳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西瓜,她喜欢观察西瓜上的纹路。
说到这儿,陶方奕愣住。
随后陶方奕睁大双眼,噢了一声:“所以那个时候小九一直让我把琴阳叫出来一起玩?”但陶方奕不乐意,因为对方到哪里都抱着她那个大西瓜,还不愿意分享给其他人吃掉。
他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小九喜欢琴阳了,当时小九估计想借陶方奕这层关系跟琴阳更熟悉一些。
不过陶方奕没参透这层。
“小九刚拜师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我感觉他一直都是个小孩,原来他还想谈恋爱啊。”陶方奕感叹。
陶方奕从自己公文包里翻出了一个杯子,他给杯子里倒上茶,递给了慕清子。
“可不是吗,一直惦记那个木头人……诶,后来那个木头人怎么样了?”慕清子喝了一口茶,顺嘴问。
“后来那一任傀儡师死了,琴阳的力量开始消逝,她跑去西瓜地里做木头人了。”陶方奕也很感慨,“好多木头人都会停留在他们最喜欢的地方。”
“如果你要停下,你选择停在哪里?”慕清子盘腿坐下。
“不知道。”陶方奕觉得自己当时也没有特别喜欢什么,“不过现在的话……”
慕清子看向他。
“我想停在向日葵田里做木头版的稻草人。”陶方奕说。
慕清子笑了:“你喜欢吃瓜子啊?”
“不是。我只是最近很喜欢向日葵。”陶方奕解释。
蹲在角落的亡忽然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他一边哼歌一边用自己的鞋尖互相碰撞。
好吧,现在的情况也没有那么惹人讨厌。
陶方奕也跟着喝了一口茶,紧跟着他说出了让慕清子笑不出来的话:“这一世的黎峻刚是不是喜欢男孩?”总感觉这孩子代入故事的视角有点不对。
“不知道,他才六岁。”慕清子随口说了一句,而后又叹了口气,“如果这孩子真喜欢男孩,以后免不得又是一顿闹腾。”
慕清子觉得很无奈,毕竟黎峻刚的父母做尽了离谱的事,可他们却要求一个刚降生人世的小孩按照最刻板、最规则的模板去生长。
“所谓爱情,实在太荒唐了。”慕清子还是觉得情爱不过是谎言。
“你有喜欢过谁吗?”陶方奕问他,“哪怕一瞬间的心动。”
慕清子摇头,他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无论男女。
陶方奕点点头,随后他又问:“那你觉得爱情是什么?”陶方奕最近一直在纠结这个。
“是一个借口。”慕清子说。
“借口?”
“对,借情爱之名,行荒唐之事。”慕清子虽然没有爱上过谁,但他见过无数的痴男怨女,见过无数的放不下,“情本就是劫。”
亡听了这话有些不满:“你压根不相信爱情?”
“我确实不相信爱情,或者说我根本不相信人。”慕清子说,“两个人相处,有喜必有忧,有欢愉就必定有怨念。”
“你想和一个人好,你就只看得见喜悦欢愉。有了矛盾,看见的就只有怨。怨不会凭空消失,它永远都不会消失。”
“人要学会的从来都不是享受欢愉,而是控制怨。”慕清子不是没有下过山的道士,相反,他经常在各处跑动,“欢愉再强烈也无法稳固关系,只有小心地藏好那份怨才行。”
“这就是人,人与人的相处万变不离其宗。”慕清子说,“情爱是欢愉,可欢愉消失之后呢?”
“所谓爱情,无非是场巨大的骗局,用无数的欢愉包裹,诱骗人下坠,这东西没有实体,摸不着,看不见,所以总有人觉得它是什么神圣的,不得了的东西,有了它这辈子就值了。”
“但人这辈子多长啊?”慕清子说到这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层层彩云包裹之下的依旧是无聊的现实,放任自己坠入其中的后果就是摔得粉碎。”
“陶方奕,你在第十九层,你现在的工作就是盯着那群犯了事的妖魔,你看过他们的罪案,因情犯戒的不少吧?”慕清子问陶方奕。
陶方奕点头。
“情劫,情劫,之所以说是劫,就因为深陷其中就会万劫不复。”慕清子看了一眼亡,又伸手拍了拍陶方奕的后背,“你可要注意,不要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陶方奕想了想,却觉得哪里不太对:“沉迷于情是一种执念。”
慕清子嗯了一声。
亡彻底蔫了。
陶方奕又问:“沉迷于‘无情’是不是也是一种执念?”
慕清子愣住,而亡重新抬起头。
陶方奕继续说:“执着于情,眼中只有个情字。执着于无情,眼中其实依旧只有情字,不是吗?”人的注意力压根没有从情上挪开。
“将其视为奇珍异宝或将其视为洪水猛兽,两者似乎没有区别。”陶方奕觉得这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执着,“情爱没什么特殊的,来也来得,去也去得。何必来时百般防范,去时万般挽留?”
慕清子:……
“说起来,你之前不是提过黎峻刚的妈妈离婚之后不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吗?她将‘爱情’这东西视为一场盛大的骗局,可她也没有因此变得平和。”陶方奕是想收集多方的看法,但这不代表陶方奕没有自己的立场。
既然天生万物都有情,那这怎么可能是个纯粹的坏东西?
它只是很平常,没那么特殊。
慕清子也没有硬跟陶方奕犟,他自己琢磨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也许吧。”他没有对谁产生过情欲,在来到黎峻刚家之前,他也没深度思考过这一类问题。
毕竟这东西与他无关,他既然没有,当然也不会过分地深想。
只是现在他被迫要去了解这些,因为他要解除一个孩子投射在他身上的不正常的依恋。他下意识地全盘否定了这个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怎么让黎峻刚这孩子知道我和他上辈子就是正常的师徒关系?”慕清子有些头疼。
陶方奕觉得这个问题太敏感了,他看了看亡的方向,又说:“这个孩子活得并不轻松,他把你当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亡是不是也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爱情……很特殊,它不需要血脉相连,这孩子可能把这当成了一种逃离家庭的方法。”陶方奕说到这儿,又想起了自己和亡。
亡想通过爱情脱离家庭吗?
呃,好像不想,因为他们家的联系本来就不怎么亲密。
说不亲密有点不太准确,大概是种族习性的原因,闻人怀疏和王强做不到人类父母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小孩。
闻人傅也不怎么想念他爸妈。
但他们的感情应该还挺不错的。
这种本来就管得不严的家庭没什么逃离的必要。
“如果他梦里的你是个满脸皱纹的驼背老头,小孩可能就没那么多想法了。”陶方奕不觉得那个小孩有所谓的“爱情”,没有真正独立的人是没法谈爱情的。这只是一个精神压力太大的孩子对一个很可靠的长辈产生了过头的依恋情绪。
陶方奕认真思索:“如果能解决一下他爸妈的问题,也许他就能好很多了。”归根结底还是两个大人没有给够安全感。
慕清子看起来更崩溃了。
“解决……是指杀了吗?”亡问。
“是让他们变得更好。”陶方奕说。
“但是他们都三十多了,他们的人生有无数机会可以变得更好,他们都没有去改变……”亡停顿了片刻,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很难帮忙做到的啦。”
“那孩子的外公外婆或者爷爷奶奶呢?”陶方奕又问慕清子。
“爷爷奶奶我不太了解,他的外公外婆还行。”慕清子说。
陶方奕:“实在不行我们就把他和他的父母隔开吧。”
“啊?”慕清子不解,“怎么隔开?”
“给他们找点事做。”陶方奕说,“让他们一年只能回家一两趟。”
“你是说送他们出去工作?可家里就开着早餐店呢。”
“想办法给早餐店搞黄了。”陶方奕压低声音。
慕清子觉得这样不太好,他是个正派的道士,不能这么针对一个凡人。
他们正聊着,外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陶方奕不说话了。
他很快判断出脚步声是属于黎峻刚的,陶方奕跳入纸袋。
陶方奕进这个家门之后就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因为黎峻刚的妈妈时不时会来房间里转悠一圈,黎峻刚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有个密码本,但他不知道他的妈妈能打开他的密码本。
他在本子里记录了自己在精品店抽中了一个漂亮的娃娃。
当时黎峻刚的妈妈眉头一皱,随后便开始在家里搜寻陶方奕的身影。
陶方奕一个恐怖娃娃,居然被迫和人类玩起了“被找到就会被销毁”的恐怖躲猫猫游戏。
好在陶方奕能彻底屏蔽自己的身形,至今没有被对方寻到踪迹。
而黎峻刚回家的第一时间就跑到纸袋这儿检查陶方奕在不在,在看到陶方奕之后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把陶方奕抱住来,开始用超轻黏土给陶方奕制作食物。
在吃饭之前,这孩子先用发网把陶方奕一片一片的头发给弄上去了。
“这孩子真精致啊。”亡感叹。
“其实他这性格也挺好的。”慕清子说,“你看,他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的,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还很在意自己的个人卫生。”
说着,慕清子看了一眼亡。
“别看我,我把我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比这个小崽子厉害多了。”亡是个战斗天分高,且生活有规划的优雅大妖。
他何止会打扮自己,他简直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哪一点是吸引人的,就连笑容都会刻意排练。
他才不是那种只知道打架,嗷嗷乱叫的脏妖怪。
“当然,如果陶叔叔把我弄脏我是很高兴的。”亡补充。
慕清子是真想把这个厉鬼给扔出去,但他做不到,这个厉鬼的实力确实够强悍。
黎峻刚给陶方奕上了菜之后便开始写作业。
写了一会儿,他的朋友打电话过来了。
黎峻刚晃了晃腿,他在电话手表上按下接听。
打电话过来的是一个短头发小女孩,是黎峻刚的同桌。
“我妈妈今天去和她的朋友摘葡萄了,摘了好多好多!”小女孩语气很兴奋,“你要吗?我明天给你带。”
“你妈妈同意吗?”黎峻刚问。
“妈妈让我送给朋友。”小女孩说。
黎峻刚有些羡慕。
小女孩又问他:“你星期六要和我们一起去钓鱼吗?”
“老师说我们不能在没有大人的时候往水边跑的。”黎峻刚有些纠结。
“有大人!我爸爸妈妈!我爸爸开车,你去的话,我让我爸爸来接你!”小女孩声音越来越高亢。
“你爸爸听你的啊?”黎峻刚声音小了些,他有点害怕给对方添麻烦。
如果对方的爸爸不高兴,把他的朋友骂了一顿怎么办?
“就是去钓个鱼!之前我还和周娟一起去了。”女孩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大的事,“你来吗?”
“我要去问问我妈妈。”黎峻刚想要去,但他有点害怕。
“那你问完了给我打电话哦。”女孩挂断了电话。
黎峻刚盯着手表看了许久。
慕清子无奈叹了一声,他已经可以预感到后面的发展了。
其实黎峻刚自己也知道。
只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期待。
他想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出去玩,他也想去钓鱼。
没人带他去钓过鱼。
做好心理准备之后黎峻刚起身去找自己的妈妈。
亡默默起身跟了上去。
小孩下了楼,只有亡和慕清子能看到发生了什么。
陶方奕动不了,不过他能听到越来越尖锐的对话声。
“他们为什么要带你出去玩?你又跟别人说什么了?你又让别人可怜你?可怜你没爹?!”母亲质问。
黎峻刚哭出了声。
“你什么事都要往外说是吧?!我们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啊?!”
“我早就说过你那几个朋友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我的儿子,轮不到他们来管!”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黎峻刚急了:“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大概是他的母亲想要搜索通话记录,黎峻刚的声音越来越急切,最后他发出了尖叫。
小孩发了疯似的嘶吼让自己的妈妈别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他的嘶吼声引来了左邻右舍。
而小孩的妈妈在众人围过来的瞬间似乎得到了某种底气,她一边诉说着自己的不易,一边谴责黎峻刚父亲的不作为。
而从她的谴责中,陶方奕才知道黎峻刚的爸爸又找了新的对象。
小孩的妈妈越说越委屈,她也哭了出来。
她的经历是那么真实,而孩子的痛苦似乎成了一种无理取闹。
这种委屈和痛苦给这位妈妈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她更加确信自己是正确的那个。
于是她给自己孩子的朋友打去电话,谴责对方想要带坏自己的孩子。
而对方的父母在自己小孩发懵哭泣的瞬间就赶到了,那对父母一边安慰自己的孩子,一边和这位妈妈吵了起来。
黎峻刚的母亲意识到对方是一对夫妻,电话那头似乎是一个更“健全”的家庭,所以是她被欺负了,因为对方什么都有了,还要带坏她的孩子。
黎峻刚一直试图用尖叫打断他们的对话,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小神经病。
旁观者只知道孩子吵闹很烦人,骑着电动车路过的大人会对他投来厌恶的目光。
吵闹的小孩阻止不了自己的朋友离自己越来越远。
而这场闹剧的开头只是两个一年级的小朋友想要一起出去玩而已。
亡受不了了,他回到了陶方奕身边。
他喜欢冲突,但不是这种傻缺冲突。
楼下的闹剧还在继续。
亡啧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把早餐店整黄!!”慕清子也飘上来了,“立刻整黄!这么下去不行!”
第67章 好人类
“我准备找我的朋友过来买早餐。”陶方奕正在描述他的计划, “然后让他咬了一口之后狂喷鲜血,嘎嘣一下死在那儿,越惨烈越好。”反正他的朋友不是人类, 死亡只是一个幻术。
慕清子:“你确定不会把在场吃早餐的人吓出什么毛病?如果有心脏不好的, 真吓死了怎么办?”
亡提建议:“可以闹鬼,我去吓顾客。”
“这个很难把握度的, 轻了人家反应不过来,重了也容易把人吓出毛病, 这是重大失误了。”慕清子还是觉得不靠谱。
“那就集思广益。”陶方奕掏出手机,他想了想自己的几个朋友,圆手一顿点,把几个思维活跃的朋友拉进了一个群。
他先在群里发了几个大红包, 随后他把前因后果在群里说了一通,又询问众人应该怎么去搞垮那个早餐店,引诱黎峻刚的妈妈出去工作。
群里的人回应得很快,不过想的办法和陶方奕也差不了多少。
大家都是有特殊能力的人, 而有时候他们也容易过度依赖特殊能力。
忽然, 有人戳了陶方奕的私聊。
那是一个陶方奕被抓之前就认识的兔妖:【我可能有个比较迂回的方法,不过和早餐店无关。】
【不能杀人哦。】陶方奕提醒。
【……杀人能叫迂回的办法吗?】兔妖有些无奈, 【你把你执行任务的地址给我,我的那位朋友正好想找一个小地方一个人住着。】
朋友?
陶方奕有些不解, 他又详细问了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在看到对方发过来的,称不上计划的计划之后, 陶方奕有些为难。
【这样真的有用吗?】陶方奕不解。
【放心吧,我朋友是个很有趣的人类。】兔妖向陶方奕保证。
陶方奕觉得对方的方式有点太委婉了。
“怎么着?”慕清子问。
“我朋友说他认识一个最近特别闲的人类,那个人类正准备开始新的人生, 想找个安静的小地方生活,可以让那个人类过来给这个孩子做个正向的引导。”陶方奕说。
“你是说榜样?”慕清子也觉得这办法有点太慢了,“对方是男性还是女性啊?多大年纪?”
不管黎峻刚长大之后如何,他现在显然会对能给他带来稳定感的男性产生过头的依恋。
“是个年纪比较大的人类,快七十岁了,前不久爱人刚去世,孩子都长大离家了。”陶方奕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说,“她不想再留在那个地方,想要在各个不同的小城市住一住,度过自己的余生。”
“她是……噢!她是一个儿童作家。”陶方奕有些惊喜,他点开搜索页面,搜索这个人的名字,随后把对方的信息展示给慕清子和亡看,“我记得她!有一段时间我们第十九层的预备役出现了好多她作品周边的仿品。”
慕清子:“……你们官方机构还干这种事?”不买版权,搞假冒伪劣?
“我们都是免费把自己送给小孩子的,不扰乱市场。”陶方奕小声说。
所以在这位儿童作家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创作的角色的衍生品成了一部分小孩的噩梦?毕竟陶方奕他们是恐怖娃娃。
说起来某些动画片的恐怖传说不会是第十九层折腾出来的吧?
“儿童作家一定特别了解孩子。”陶方奕说。
慕清子不这么想:“不一定,你别对人类有太大的滤镜了。”
“你说话真的很前卫。”陶方奕感觉慕清子特别与时俱进,“你连滤镜都知道。”
“小九转世之前我也曾沉迷网络。”慕清子说,“这真是个好东西。”
“如果这位女士没法给孩子起到一个正向引导的作用,我就找人嘎巴一下死在这家早餐店。”陶方奕做好决定了。
几天后,亡便告诉陶方奕,这俩人斜对面的房子被买下来了。
亡是在黎峻刚他们家的餐桌上听到这个消息的。
城中村算半个熟人社会,虽然租客们来来去去,但买卖房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自己附近的房子。
“黎峻刚好像有点抵触这位新邻居噢。”亡继续给陶方奕报告情况。
“为什么?”陶方奕不理解。
“因为他的妈妈让他见到了那个奶奶要记得叫人,说那个新来的奶奶是个可怜人。”亡觉得也蛮神奇的。
黎峻刚的妈妈带着好奇和警惕去试探,在得知那个买主甚至都没怎么讲价时,她明显有些警惕,还有些排斥这个新住户。
而在她知道这个新住户是个没了丈夫又没有孩子在身边的老太太时,她的怜悯和同情又冒了出来。
“她一直说那个老太太可怜,然后反复问黎峻刚之后长大了是不是就彻底不管自己了。”亡摊手,“又说男孩就是这样的,没良心,有了媳妇忘了娘,她真觉得自己以后会有儿媳诶。”
无论如何,黎峻刚在自己妈妈那一声声的可怜里,下意识开始排斥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老太太。
买下房子之后,陶方奕的兔妖朋友又过来转了一圈,他大概怕自己上了年纪的老朋友出什么问题,他过来盯一下装修翻新,顺便给自己朋友留点术法用来应急,毕竟上了年纪的人类总会出各式各样的问题。
那栋房子没有大修大改,只是有很多属于那个老太太的东西被搬过来了。
在房屋翻新的时候亡还凑过去看了,他甚至和那位兔妖聊上了天,并且没有张嘴膈应人。
慕清子也跟过去了解情况了,他对亡的老实感到了震惊,虽然亡没有问那个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全程都在问装修。
这个厉鬼对房子很感兴趣?
“我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买斜对面那栋房了,那房子后院有一棵特别大的树,透过窗户往外看是真漂亮,以前的窗帘被她换成纱窗了,阳光照进来也好看。”亡认可了对方的审美,并决定吸取其中的精华,未来用到自己的房子上,“院子里可以种一棵花树,她把老窗子留下来了,我以后得把挨着院子的窗户换成窗棂。”
“你是说我们家吗?”陶方奕觉得亡的想法挺不错的。
“确实是我们家。”不过不是陶方奕的房子,陶方奕的后院里都种了好多向日葵了,再种大的花树有点怪怪的。
闻人傅存下来的钱不算少,不过也多不到哪里去。
到时候装修又是个大问题。
亡:……
是时候再学点东西了!
于是在斜对面装修的这段时间里,亡一直往别人家跑,他要去偷学技术。
“你养的这个厉鬼是不是特别想要一个家啊?”慕清子问陶方奕。
“可是我们有家啊。”陶方奕说。
“那他的梦想是泥瓦匠?”慕清子又问。
“不是。”这孩子之前的梦想是在战斗部转正。
“那他在干什么?”慕清子不理解这个刻薄厉鬼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积极向上了,“他前不久跟那个兔妖了解到承包山头需要营业执照,而且承包的土地不让建房,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亡想要重新折腾一个房子?
陶方奕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没有直接问亡为什么想要房子,他决定偷偷观察,看亡需不需要帮忙。
亡这么热情地往隔壁跑,他的消息也是最灵通的。
在买下房子的一个半月后,那位老太太搬进来了。
老太太看起来瘦瘦的,一头银白的短发。
她的眼睛很亮,后背挺得笔直,脚步还是轻快的。
老太太本名叫萧云匣,她住过来之后跟邻居们打了招呼,随后便开始折腾自己的住所。
萧云匣没有主动去找黎峻刚这个孩子,他们几次碰面,也只是黎峻刚跟这个老太太打个招呼,萧云匣笑着点点头。
“这能有什么引导作用?”慕清子有些急。
萧云匣一天到晚除了折腾她的小院子,就是在家里泡茶看书,逗逗自己养的宠物,或者上网找些电视剧看看。
“而且她一点都不平和,她可毒舌了,又喜欢找新拍的电视剧,又喜欢留言表达自己的厌恶,表达完了她还继续追。”这真的能起到一个引导作用吗?这看起来像个战斗老太太啊。
陶方奕也拿不准。
不过亡倒是蛮喜欢这个老太太的性格的:“她骂人的角度特别刁钻,我喜欢。”
“而且她家布置得真的蛮温馨的。”亡很欣赏这个战斗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就这么在斜对面相安无事地住了半个月。
秋天都快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
萧云匣和黎峻刚没有一点点深入的交流,依旧还是见面点个头的关系。
陶方奕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朋友到底有没有跟萧云匣提过这件事。
这中途还发生了一两次闹剧,那个老太太甚至都没来围观,更别说安抚小孩。
而他们俩第一次更深入地了解彼此还是因为黎峻刚的妈妈。
黎峻刚的妈妈没有朋友,周围邻居不太愿意帮忙照顾黎峻刚,他们觉得这也是个怪小孩。
而萧云匣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攻击性,看起来只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所以黎峻刚的母亲便拜托这位老太太帮忙照顾自家小孩两天,让小孩有个吃饭的地方。
萧云匣答应了,对方又拜托萧云匣帮自己孩子看看作业,毕竟从萧云匣搬家前后的安排和她个人的谈吐来看,她受教育程度不低,且有一定的社会资源。
这个请求其实有一点冒犯,但萧云匣没有多说什么。
那是黎峻刚第一次进萧云匣的家。
黎峻刚把陶方奕藏在了自己的书包里,陶方奕透过书包没有合拢的小孔,看到了外头的景象。
确实很温馨,和亡描述得一样。
家里堆放的东西很多,但看起来繁而不杂,只让人觉得温馨。
陶方奕能听到黎峻刚的心跳,他即将进门时是紧张的,可进了门之后却被暖融融的气氛给影响,心跳慢慢平缓了下来。
萧云匣什么都没说,她邀请孩子吃了饭之后就让孩子在她的书桌上写作业,她则跑到一旁的摇椅上闭着眼眯了一会儿。
其实还是没有过多的交流。
黎峻刚低头写一会儿便抬头看看玻璃窗外的花,干净舒适又漂亮的环境总能吸引到他。
而在意识到自己走神之后,他下意识地望向萧云匣。
但他没对上对方愤怒的视线,萧云匣还在睡觉。
黎峻刚记得妈妈跟他说过,这个奶奶很厉害,自己最好别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偷懒。
但是这个老太太压根没有在监督他啊。
黎峻刚写一会儿作业就四处看一看。
萧云匣家里真的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最后黎峻刚被一把木吉他吸引,他喜欢音乐相关的东西。
黎峻刚写两个字就看一眼木吉他,写两个字就抬头看一眼吉他。
“喜欢啊?”萧云匣问他。
黎峻刚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他这个动静把萧云匣给逗乐了。
萧云匣摆摆手:“你喜欢就拿着玩吧。”
“啊?”黎峻刚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放在平常,他一定会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些没兴趣,他担心自己的某些行为越界,让对方愤怒。
可萧云匣看着实在太慵懒了,让他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
“我作业还没写完。”黎峻刚只能这么说。
“一年级小孩能有多少作业?你还没到为作业苦恼的时候。”萧云匣不以为意,她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问,“诶,你会弹吉他吗?”
黎峻刚抿着嘴,有些难堪地摇了摇头。
“那你把它拿过来,我带你玩。”萧云匣起身,她掀开了身上的小毛毯,冲着黎峻刚招了招手。
黎峻刚起身把木吉他拿给了萧云匣。
萧云匣拿着吉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正在调动自己的大脑。
随后她开始拨动琴弦。
黎峻刚:“是‘小星星’?”
“对,你试试。”萧云匣把吉他塞小孩怀里了。
连抱琴的正确姿势都不会的黎峻刚:“我不应该先学怎么把音按准吗?”
萧云匣恍然大悟:“噢!你要当民谣音乐家!”
黎峻刚:“啊?不不不!不是!”他从来不敢想那么遥远的未来。
“你不当民谣音乐家,那你管那么多干嘛?这就是个玩意儿。”萧云匣用指节敲了敲琴身,“行了,我告诉你这首歌第一个音怎么按。”
黎峻刚抿紧嘴唇,不过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黎峻刚开始跟着萧云匣一起哼歌。
弹错了也不过换来这老太太一句:“哎呦嘿,挺有风格啊。”
小孩渐渐地笑出声,他的笑声从小心翼翼到放肆。
“你家里为什么这么多书啊?”黎峻刚问萧云匣,“每一本你都会看吗?”
“一部分是朋友送的,一部分是我自己的。”萧云匣认真回答,“朋友送的我基本没看过。”
“朋友不会不开心吗?”黎峻刚不解。
“这点小事有什么可不开心的。”萧云匣无所谓道。
“可你看你自己买的书啊。”黎峻刚说。
“那不是我买的,那是我写的。”萧云匣笑道。
黎峻刚:“啊?”
“想不想看看?有绘本版的,我老朋友画的。”萧云匣问他。
黎峻刚点点头。
萧云匣把他带到书桌边,随便抽了一本绘本版的童话递给小孩。
黎峻刚看到封面就哇了一声。
他对这些美好可爱的东西感兴趣,也下意识地更亲近美好故事的创造者。
他的话开始变多,开始不断地询问萧云匣怎么想出这些故事的。
随后他又开始对书桌上那些照片起了兴趣。
“这个?这个就是我画绘本的朋友。”萧云匣向黎峻刚解释照片里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女人是谁,“我们已经快三十年没见过了,她现在生活在地球的另一端。”
“这个?这个是另一个作者,他写纪实文学的,几年前过世了,他的葬礼还蛮有意思的哈哈哈。”
“这是一个记者,她厉害着呢。当时我们跟她一起参加活动,她身边还跟了俩卫兵。”
黎峻刚只觉得这是个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世界,随后他又指向一张斑驳的黑白老照片里的两人:“那他们呢?”
萧云匣沉默片刻,随后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们是我的父母。”萧云匣说。
黎峻刚敏锐的察觉到了萧云匣情绪不太对劲。
不过萧云匣还是继续说:“我父亲是个很厉害的桥梁设计师。”
黎峻刚:“哇!!”
“我妈妈是大学的教授,生物制药专业的。”萧云匣指了指夫妻中间的那个孩子,“这个是我。”
“哈哈哈,他们一度怀疑我的脑子是有问题的。”萧云匣说。
“怎么可能?!你这么厉害!”黎峻刚把手里的书举高了些。
“我学习不够好,尤其是理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知识就是进不去我的脑袋。”萧云匣拍了拍自己的头,“我不像是他们的孩子,而我同辈的堂哥堂姐,表哥表姐,他们都很优秀。”
“很遗憾,我就是吊车尾的那个。”萧云匣无奈叹息,“我的父母都那么厉害,可哪怕他们亲自教授我,一对一指导,我还是听不懂,他们也不理解我为什么没法听明白。”
“我大概算他们辉煌人生里最大的败笔。”萧云匣说。
黎峻刚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绘本:“所以你后来成了很厉害的人,他们重新为你感到骄傲了吗?”
萧云匣笑了,大概是觉得小孩子的想法又天真又奇妙:“他们努力改变这个真实的世界,而我只是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玩精神胜利的那一套。”
“……这是我母亲对我说过的原话。”萧云匣说,“我是个脑子里有太多东西的庸才,我的父母是天才,我们本不该出现在同一个世界,他们的朋友都是和他们一个层级的,而我是他们的孩子。”
黎峻刚的笑容缓缓消失。
“直到他们去世,他们都没有为我骄傲过哪怕一次,他们依旧认为我是他们人生里最大的败笔。”萧云匣微笑道,“但我很难去形容我的感觉。”
“我觉得我恨他们,恨他们没法像一对正常父母一样给我关心和爱,恨他们总把我贬进尘埃里,接受不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孩,恨他们觉得我的未来黯淡无光。”萧云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恨无法彻底,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的,人可以莫名其妙地因为某个特质去恨一个千里之外,连面都没见过的人,但很难用纯粹的恨去对待至亲。”
“因为太了解了,了解到哪怕是一点点优点,你都能看在眼里。父母大抵是我们见过的最具体的人,越长大越无法投入纯粹的爱和恨,只剩下了抓心挠肝的难受。”萧云匣觉得父母和孩子是不同的。
许多人不见得愿意蹲下身平视自己的孩子,他们没法把那个小小个的人类看得完全。
可家长不同,从仰望到打碎完美的滤镜,投入无数的爱和恨,最后彻底看到一个清晰又复杂的人。
糟糕的是,正因为察觉到复杂,才更加难以痛快地去恨或爱。
黎峻刚低下头,只觉得心里酸涩得厉害。
他想到了自己。
他害怕他的妈妈,但他的妈妈又在某些细枝末节处爱着他。
他想爱自己的妈妈,可他的妈妈似乎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真造孽。”萧云匣啧了一声,她早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觉得自己起码比自己的父母做得更好。
萧云匣低头问黎峻刚:“你说是不是?讨嫌死了。”
黎峻刚:“啊……还,还好。”
“你性格真好。”萧云匣摸了摸小孩的头,又带小孩去看别的东西了。
在路过小孩书包的时候,萧云匣感觉自己胳膊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扭过头,发现一只布娃娃的小圆手耷拉在书包外面。
萧云匣:?
【这个奶奶小孩真好。】陶方奕感慨。
他实在没忍住,在老太太胳膊上碰了一下,以示喜欢。
“是啊,真好。”慕清子点头认可了陶方奕的说法,“对了陶方奕,你逛超市是不是特别喜欢用手摸那些东西?”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这是陶方奕的小习惯。
“你对人类也是这样啊。”喜欢就摸摸碰碰,这对陌生人来说有点冒犯。
陶方奕的另一只圆手一直攥着亡的手指头。
陶方奕问:【这个习惯很糟糕吗?】
亡立刻抢话:“一点都不糟糕!”
第68章 听不见的掌声
黎峻刚暂时把自己的娃娃放在了萧云匣的家里, 他担心自己的娃娃被妈妈找到。
萧云匣送走了小孩之后伸手戳了戳陶方奕:“你就是那位朋友?”
陶方奕扑腾了一下。
萧云匣被吓了一跳。
片刻后。
四方桌的四边摆了四个茶杯。
陶方奕坐在桌上,两手抱着茶杯。
萧云匣紧盯着陶方奕,她发现陶方奕抱起茶杯之后茶水并没有泼到娃娃身上。
这个娃娃真的把茶喝进去了。
“谢谢你。”陶方奕放下杯子, “你真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萧云匣笑了笑, 她开始询问陶方奕他们具体是干什么的,因为她的老朋友并没有跟她解释清楚。
陶方奕介绍了自己的工作和黎峻刚这个小孩的情况, 以及自己和慕清子这个厉鬼是怎么一回事。
“噢!他居然是那个荒唐的皇帝?”萧云匣很诧异。
“是啊,这一世他投胎成了一个心思细腻的小男孩。”陶方奕点头。
介绍完小孩之后陶方奕又开始询问萧云匣是怎么跟那只兔子认识的。
人类世界里有很少一部分人类知道妖族的存在, 而人和妖的相遇总是充满了传奇。
“那时候我还小,我妈忙着带学生,我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我薅去他工作的地方去‘学习’了。”萧云匣说, “建桥的位置就在顾朔家附近,当时他跑过来围观人类在折腾什么。”顾朔就是那只兔妖。
“我注意到了他。”萧云匣伸出两只手比画,“这么大一只灰色的肉兔子,体型跟个大狗似的。”
陶方奕明白了:“没有小孩跟你玩, 你就跟兔子玩?”
“也不是, 我们那儿小孩挺多的,我带着一群小孩去踢兔子去了。”萧云匣笑了笑。
陶方奕:……
慕清子:……
亡:“你真没素质。”
“亡, 不可以乱讲话噢!”陶方奕连忙出声制止。
“没事没事,我那时候确实没素质。”萧云匣不介意, 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年纪的小孩了, “我带着小孩骚扰了他几天,然后某一天他用了点计策, 把我调离了孩子群,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把我打了一顿,他后腿蹬人真疼啊。”
其他人:……
这是友情吗?这是仇恨吧。
“后来我想拿炮仗炸他, 到处找他,正好碰见他变成人形,他当时想出去买冰棍,看到我之后他也吓坏了,用一根冰棍贿赂我,让我别说出去,我俩就这么认识了。”那时候萧云匣还是很开心的,这是独属于她的小秘密,就连她的爸妈都不知道世界上有妖怪这种东西。
萧云匣的家庭还是很富有的,起码在金钱上她的父母不会苛待她。
那个兔子跟着她蹭吃蹭喝,一直蹭到她长大,蹭到她孩子离家。
“我发现妖怪总是很难接受人类的苍老。”萧云匣喝了一口茶,她给自己泡的是花茶,毕竟现在天色已晚,喝茶喝多了容易睡不着觉,“他比我还焦虑。”
“你不焦虑吗?”陶方奕问她。
“不焦虑。”萧云匣说,她抬起头看向带草编筐的黄色吊灯,“我这辈子还挺圆满的。”
“你的小孩认识那只兔妖吗?”亡询问。
萧云匣摇头。
“我以为你会让自己的孩子见见人类社会之外的生物。”亡撑着脑袋说。
“可他们不属于那个世界啊。”萧云匣笑了笑,“他们又没有修行的天分,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踏入的世界。”
“凡人跟我们接触多了确实容易焦虑恐慌。”陶方奕点头。
“可是她就没焦虑啊。”亡指了指萧云匣。
萧云匣:“我焦虑过啊。”
“啊?”亡愣住。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挺漂亮的大姑娘,我也想青春永驻啊。”萧云匣摸了摸自己的脸,“更何况我还有个当妖的朋友,只是那时候脸皮薄,只敢旁敲侧击地问他手里有没有什么仙丹之类的。”
亡:“可是你年轻的时候就是普通人类女性啊,这种容貌有什么值得挽留的?”
陶方奕:“亡!不可以对人家外貌指指点点!”
萧云匣啧了一声:“你才普通,你普通男性。”
慕清子看了一眼亡的脸:“虽然他说话很缺德,但一般男人还真长不成他这样。”五官就长了个嘴,嘴还格外大。
“不过我那时候确实就是个普通小女孩的长相,归根结底还是对青春的执着罢了。”萧云匣又喝了一口茶,“只不过有些东西珍贵正是因为它是有时效性的,我发现那个兔子一直没有成长,我小时候他就是那个德行,我现在老得快死了他还是那个德行。”
陶方奕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也是这样的。
“现在回头看看,很多事情也就那么回事。”萧云匣说。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眼角的褶皱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显眼:“不过来了一趟而已。”
“来了哪儿?”陶方奕问。
“来了人世一趟,走几步路,又回去了。”萧云匣伸手摸了摸陶方奕的头。
大概是外形的缘故,萧云匣总觉得这个娃娃是个小孩,就算听过了陶方奕的自我介绍,她还是觉得陶方奕像个小孩。
其实萧云匣已经不怎么在乎自己曾经的家庭了,只不过那个小孩提了这么一嘴,又把她久远的记忆给翻出来了。
萧云匣已经老了,她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也成了家。
她的人生已经走了太长太长的路,而回头再看,她曾经的痛苦纠结变得那么小,那么无关紧要。
但是她不能对一个孩子说“这一切都无所谓”,因为那个小孩只有六岁。未来的事没有发生就等于不存在。属于未来的,不存在的安稳,解决不了现在他遇到的麻烦。
萧云匣把自己的看法讲出来之后陶方奕深感认同:“他现在的问题基本没法被解决,但是他如果不安稳,我就没法回收那块木头,慕清子也没法去投胎转世。”
“你可不可以改造他的妈妈?”陶方奕问萧云匣。
“改造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啊。”萧云匣很无奈,“她有她自己的世界观,她不一定看得上我的想法。”
陶方奕思索片刻:“那可不可以重新给她找个伴侣,让她相信爱情?”
“她很相信爱情啊。”萧云匣说。
陶方奕:“有吗?”
“她跟我聊的时候,有百分之六十的时间在谴责她的前夫,还有百分之二十的时间在夸赞我的丈夫真是个好男人。”萧云匣叹气,“每时每刻都在关注情情爱爱,她怎么会不相信爱情呢?”
陶方奕:“啊……”
亡有点好奇:“那你和你的丈夫关系好吗?”
“好啊,一直很好。”萧云匣点头。
“但是你为什么没有分享过他的故事?”亡不明白。
如果不是看过萧云匣的资料,他都想象不到这个老太太已经结婚了。
“因为我不想把他抛给别人去评判。”萧云匣说,“他已经过世了,没有人能再去把他挖出来,和他交流,了解他。”
“我不想剥离掉他复杂的那部分,单纯地去宣传他是个好丈夫或者好父亲。”萧云匣耸耸肩,“有时候他蛮讨嫌的,有时候还算可爱,但这一切不足为外人道。”
陶方奕和亡齐齐仰头:“噢~”
萧云匣被他们两个人逗乐了:“你们看起来像两个好学生。”
陶方奕和亡对视了一眼,随后陶方奕挪开了视线。
“我不知道。”亡说,“我觉得我要学很多东西。”
萧云匣笑了笑,她看了眼时间,随后起身表示自己要洗漱睡觉了,她年纪大了,熬不动夜了。
她现在没有什么追求,只是在过日子。
她觉得人这辈子本来就只是过日子,高峰和低谷都算在“日子”里面,从这一段“日子”到那一段“日子”,然后这一辈子就差不多完了。
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一回事,没有什么值得欣喜若狂的,也没有什么该悲痛欲绝的。
某一天时间到了,日子就结束了。
在此之前先过着吧。
萧云匣让三个非人类自己找点事做,只是不要吵到她,她还要睡觉。
陶方奕和亡一起坐在窗台上看星星。
他们很沉默,但两人之间又莫名有一种奇妙的气场。
慕清子本来想找陶方奕聊聊天的,不过看着那一娃一鬼的背影,他觉得自己参与不进去,插入不了。
陶方奕望着外头沙沙响的树叶,他忽然开口:“什么时候会下雪呢?”
“快了吧。”亡回应。
陶方奕想起刚才他们和老年人类的对话,又问:“感情里有那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容吗?”
“我觉得有吧……”亡不太确定,毕竟他的感情还没开始呢。
“我也觉得有。”陶方奕有点说不上来,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认识的亡和别人眼中的亡是两个人,是两回事。
“你了解自己的父母吗?”陶方奕问。
毕竟亡也是有爸妈的,亡是不是也体会过独属于父母的压迫?
“说真的,不太了解。我的父母真的很不一样啦。”亡的父母不是人类社会里出来的,没有给他多少限制,他也没有打破强压,打破滤镜的过程。
……也不对,他以前真的以为他父母很强,后来才知道他父母被陶方奕整哭过。
真会凹人设。
亡哼了一声。
“我没有父母,我不太了解。”陶方奕说,“那我是不是永远都无法身临其境地体会到‘家庭’这个东西?”
“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吧。”亡觉得自己小时候没有彻底跟自己的父母拼个你死我活就是因为他们对亡基本没什么要求。
“也不见得多坏。”毕竟萧云匣也说了,没法彻底地恨也没法彻底地爱,那应该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亡:“……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家庭啦。”
陶方奕:“你是说爱情那种?”
亡小幅度地点点头。
“两个人一起生活,各司其职,这种也算家庭啊。”亡的声音也很小。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点担心。”陶方奕还是担心亡对他所谓的喜欢只是对长辈的依赖,就像黎峻刚一样。
亡知道陶方奕在想些什么:“我和那个小孩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呢?
陶方奕有些没底,亡其实也在害怕。
不过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不同。
黎峻刚天天往萧云匣这边跑,萧云匣家里什么都好玩,各式各样的乐器,各式各样的小玩具。
屋后面的小院被萧云匣改成了菜地,她大方地让出了一小块地方让小孩开拓自己的“农场”。
而在转移注意力之后,黎峻刚对所谓的前世就不怎么关注了。
他依旧认为自己依恋自己的师父,但事实就是有关前世的那部分在他生活里的占比变得很低了。
毕竟慕清子上辈子真的没做过什么过头的事,他是个比较严厉的师父,徒弟做错了事,他也是会罚徒弟去跪香的。
没脾气的老太太显然比严厉的老头子要更好。
比起长辈,萧云匣更像是黎峻刚的朋友。
她会认真地听黎峻刚的抱怨,甚至会附和黎峻刚。
不过黎峻刚对这个老太太这么热情,他的妈妈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你这孩子养得真好啊。”萧云匣察觉出了对方的不爽快,不过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又懂事,又礼貌。之前几个小男孩路过我家,估计看我是个老太太,一张嘴就是脏话,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教的。”后面那一段是她编的。
“现在的小孩是这样的。”黎峻刚的妈妈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们家峻刚还是讲礼貌的,就是他那个个性吧……不像个男孩,像个女孩。”
“小孩挺有男子气概的。”萧云匣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现在的年轻人浮躁啊,哪有那个闲心来陪老人家?”
“唉……我子女不在身边,老头又走了。”萧云匣两只手握在一起,“你们家这孩子好啊,我说真的,你幸好没让你前夫养他。”
女人听到“前夫”两个字立马激动了起来:“可不吗?!他现在又找了一个,谁知道找了个什么样的?如果峻刚跟着他,绝对要受人的气!”
萧云匣连连点头:“那确实,后妈不如亲妈。”
“我看过他那个新对象的照片,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种人能是负责的人吗?”
萧云匣继续点头:“嚯!”
“真的,我给您看他俩的照片。”
“诶诶诶,好。”萧云匣配合着对方发泄情绪。
她们的对话到最后,女人只觉得萧云匣这个老太太三观特别正,说话特别有道理,不愧是受过教育的读书人。
她回家跟黎峻刚夸赞了老太太,而后话题又转到了老太太的子女不回家这件事上。
“那么好个人,怎么养的孩子是那样的呢?”女人似在叹息,表情里却没多少遗憾。
“有时候书读多了容易把良心也读没了,我虽然没上过大学,但我不会放你外公外婆一个人在外面住。”女人眯着眼看向黎峻刚,“就是不知道等我老了,你会不会来看我。”
黎峻刚点头:“会的。”
“就知道骗人。”女人笑了,她对黎峻刚的答案很满意,可她嘴里却说不出任何夸赞的话,“你肯定不会,你跟你爸一样没良心。”
黎峻刚默默低下头继续吃饭。
“男人都是一样没良心。”女人继续说,不过很快她的话题又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
第二天黎峻刚来到萧云匣家。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坐在那儿。
萧云匣本来也就跟这孩子打了个招呼,随后她低头继续看书。
看了一会儿之后萧云匣忽然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呦呦呦?怎么了?”萧云匣推了一下眼镜,她走到了黎峻刚身边,“怎么还哭了?”
黎峻刚擦眼泪,他摇摇头。
不过摇完头之后他还是忍不住了。
黎峻刚仰起脑袋,望向萧云匣:“奶奶,你可怜吗?”
萧云匣想都没想:“奶奶当然可怜了,你待会儿能帮奶奶把猫砂铲了吗?”
黎峻刚:“……我不是说这个。”
“我……我妈妈总说你很可怜。”黎峻刚解释。
萧云匣蹲下身:“嗯?让我猜猜,她应该是说我的老公没了,小孩没在身边,对不对?”
黎峻刚点头。
“但你只是自己不想跟他们住在一起。”黎峻刚记得萧云匣说过的。
萧云匣说,她觉得人这辈子就这么长,体验的东西是有限的,所以她要去其他地方转悠。
这不可怜,这也不该被可怜。
“她没有在可怜我。”萧云匣干脆就地坐下,“你妈妈她在可怜一个让她恐惧的未来。”
黎峻刚抬起头望向萧云匣。
萧云匣继续说:“我没觉得不舒服,你妈妈有时候还顺路给我带点水果或者腊肠之类的,你们家做的腊肠还蛮好吃的。”
黎峻刚:“但是……但是……”
“你妈妈不了解我。”萧云匣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她自己在脑袋里擅自完善了我的人生,但是那跟我没关系。”
“不过我可以借她的同情蹭点腊肠。”萧云匣真觉得他们家腊肠不错。
“但是我经常来你家吃饭啊!”黎峻刚觉得这能抵消掉腊肠。
“那不一样,我和我朋友一起吃饭我是开心的,这不能算在利益交换里面。”萧云匣说。
“她觉得她比你厉害,比你更好。”黎峻刚继续说。
“可能她某些地方确实比我厉害。”
“但是她不会写童话书啊!”
“我也不会做早餐,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现在不需要比别人厉害。”萧云匣重新坐到了自己的摇椅上,“放过我这个老太太吧,我老得都要死了,我比谁厉害都没用。”
黎峻刚跑到她身边,双手扒拉在摇椅的扶手上:“可你就是很厉害!”
“那不一定哦,我都快七十了,说不定你妈妈四十多的时候忽然走了个什么大运,变成女强人,比如某个早餐品牌的创始人。”萧云匣继续说。
黎峻刚有些急了,他觉得自己这位朋友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萧云匣搓了搓小孩的脑壳:“不过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妈妈还在脑子里琢磨这么多,她会活得更辛苦哦。”
黎峻刚啊了一声。
“啊?”萧云匣模仿小孩的语调,随后她笑了两声,继续说,“你妈妈觉得她比我厉害也没法影响到我啊小朋友。”
“她只是自己会很辛苦,连带着你也辛苦。”
黎峻刚看起来有些懵。
随后他低下头,下意识说了一句:“可我不想这么辛苦。”
“不想也没用啊,你现在还要靠大人吃饭嘛。”萧云匣说。
黎峻刚坐在了摇椅的脚踏上:“我的性格奇怪吗?”很多人都说他的性格有点怪。
“不知道,你别指望我,我认识的好多人都说我的性格很奇怪。”萧云匣说,“我没法给你一个准确的评价。”
黎峻刚扭头悄咪咪地看了一眼萧云匣。
萧云匣问他:“我是个奇怪的老太太吗?”
黎峻刚想说一点都不,但他说不出口。
“是……是和别的奶奶有点不一样。”黎峻刚说。
萧云匣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黎峻刚也笑了。
他们两个笑着笑着,黎峻刚忽然试探着开口:“但是你是个很厉害的作家。”
萧云匣点头:“我是个很厉害的儿童作家,喜欢我的小孩一大把嘞,他们现在都成年了。”
黎峻刚抱着自己的腿:“真好。”
“你也和别的小男孩不一样。”萧云匣对黎峻刚说。
黎峻刚没有感受到冒犯,大概因为萧云匣也是个奇怪的老太太,他们都奇怪,所以他们是一伙的。
“来,采访一下。”萧云匣假装捏了个话筒递给黎峻刚,“黎老师,你这三十年都在做什么?”
“三十年?”黎峻刚觉得萧云匣算错了。
“对啊,我采访的就是三十岁的黎老师。”萧云匣说。
黎峻刚呃了一声,他左挠挠右看看。
他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但他真的没有所谓的“梦想”,那些从小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黎峻刚不了解。
在抓耳挠腮之下,黎峻刚看到了那把木吉他。
他想到了萧云匣的调侃:“我这三十年一直都在做一个……呃,民族音乐家。”
萧云匣愣了一下,随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黎峻刚也笑了。
“那黎老师你弹一首。”萧云匣指了指吉他。
黎峻刚抱起那把木吉他,弹了一首跑调的《小星星》。
老太太和小孩都在笑。
而在最后一个音落下之后,一直蹲在不远处围观两人相处的陶方奕默默拍手鼓掌。
棉花手拍不出声音,但玩偶在努力地鼓励那个小孩。
第69章 强大又迷人
亡瘫在摇椅上嗦溜萧云匣家的棒棒糖, 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一个扭动的粉色娃娃身上。
慕清子坐在摇椅旁边的小板凳上,他压低了声音:“诶,你觉不觉得陶方奕特别老气?”
亡用舌头把棒棒糖从左边拨弄到右边:“不觉得, 陶叔叔很俊美, 他跟老气扯不上关系,顶多就是比较成熟稳重。”
慕清子继续望向陶方奕的方向。
陶方奕和萧云匣并排站着, 俩人都在跟着电视里的教学视频学广场舞。
这个画面很诡异,尤其陶方奕还是个一堆配饰的粉色娃娃。
但陶方奕的动作特别标准, 手啪地推出去,一下子就能精准定住动作。
但这样就更诡异了,有种幼儿园小孩进了敬老院的感觉。
萧云匣的动作比较僵硬,而陶方奕格外灵活。
“太怪了。”慕清子说。
“怪吗?”亡不解, “不觉得陶叔叔有时候做一些动腿的动作会很色气吗?”
慕清子:???
他以为亡是在开玩笑,又在耍他,但亡的嘴角没有上扬。
判断亡的情绪主要依据就是他的嘴巴,嘴巴上扬就是开心, 他在说烂话的时候也会笑。
但此时亡的嘴角微微下撇, 明显他是感到了疑惑。
“太怪了,太怪了。”慕清子一边念叨着一边挪凳子远离了亡。
这个厉鬼的脑壳不正常。
亡继续欣赏陶方奕的舞姿, 一边欣赏一边又拿了一包零食倒进嘴里。
“嘴大真好啊,一张嘴能同时吃这么多东西。”慕清子说。
“我在戒食欲。”亡随口道。
“你这不是在使劲往嘴里塞吗?你戒什么食欲?不吃陶方奕的食欲?”慕清子觉得这个厉鬼特别变态。
亡:……
亡忽然愣住。
另一边, 正在嚼食物的闻人傅也愣住了。
闻人傅这段时间的表现特别好, 不只是对外的表现,他本人的心态也有了一个大的变化, 他对那些无理取闹的非人类更多的是无奈,而不是愤怒。
他没觉得那些人在挑战他的权威。
他想吃陶方奕?他又想杀戮了?
闻人傅最近没有这种冲动,可他也担心这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上一次他因为过度压抑而爆发了一场。
闻人傅琢磨了一会儿,他打开电脑搜索恐怖片。
以往恐怖片里那些血腥的镜头会让闻人傅亢奋,可现在闻人傅听着电影里那些人的尖叫,看着满屏的血浆,一点感觉都没有。
看着看着,闻人傅就瘫沙发上了,身后巨大的白色毛绒尾巴伸了出来。
闻人傅一边往嘴里塞爆米花,一边低头观察自己的尾巴尖,尾巴尖一动一动的,闻人傅的瞳孔也在收缩放大。
最后电影结束了,他的尾巴尖也不抖了。
所以他现在也没有杀戮的欲望。
到底为什么呢?
闻人傅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侧身皱着眉头思索。
与此同时,亡还在围观陶方奕和老太太斗舞,他看着那个娃娃张开双臂挥舞。
说起来,陶方奕的胳膊应该挺有劲的吧,反正陶方奕的手指挺长挺漂亮的,虽然布娃娃没有这个部位。
“嗯?!”闻人傅忽然警觉地撑起身体。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为什么他看着一个布娃娃软绵绵的胳膊会有那种奇怪的联想?
自己到底怎么了?
闻人傅有些慌张。
他不会是对一个玩具娃娃有欲望吧?
哈哈哈,他被吓坏了,这种离谱的事怎么可能……
闻人傅的脑袋里闪过了一些奇特的画面。
而这些画面压根不受闻人傅的控制,在闪现几次之后逐渐变得清晰。
闻人傅被吓得直接翻滚到沙发下面去了。
而和老太太斗舞结束的陶方奕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喝了一口茶之后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他的椅子在抖?
陶方奕坐在摇椅的扶手上,他扭头一看,果然是坐在摇椅上的亡在抖。
怎么了?!亡控制不住了!
陶方奕也经历过一次亡的失控,他立刻打开结界,先用锁链控制住亡。
但这次亡的反应不太一样,亡中气十足地嗷了一声,随后指着陶方奕警告:“你别过来啊!你别过来!!”
他的神智似乎是清明的。
“你怎么了?”陶方奕收回锁链,试探性地询问。
“怎么了?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顶多就是为自己的变态感到震惊而已。
“亡?”陶方奕有些担心,他伸手触碰了一下亡的头顶,然后亡就跟被热水烫过一样,嗷嗷叫着跑远了。
陶方奕:?
陶方奕不理解,但亡也不打算解释自己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有些纠结,决定去问问更有做人经验的萧云匣。
第二天一大早萧云匣就发现有个粉色的娃娃双手环胸坐在她的被子上。
萧云匣:“……你有事吗?”
“你养过两个小孩对不对?”陶方奕语气很严肃。
“怎么着?”萧云匣坐起身,陶方奕从她身上滚了下去,不过很快陶方奕又重新爬起来,隔着被子坐在了她的腿上,“我想询问一点和教育有关的问题,我怀疑我养的孩子到叛逆期了。”
萧云匣眯起眼睛:“你说你养的孩子?”
“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厉鬼。”陶方奕说,“没有眼睛鼻子和耳朵的那个。”
“我们且不论这样的长相能不能算漂亮。”萧云匣抬手打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年纪应该比我大,而且大得多。”
陶方奕点头。
“你觉得我会有叛逆期吗?”萧云匣又问陶方奕。
“我们非人类不是这么算的,我的叛逆期也来得很迟。”昨天被亡躲开之后陶方奕真的很难过,“但叛逆期是存在的,我去搜索过了,叛逆期的孩子就是会讨厌家长的。”
说到讨厌两个字,他低下头:“尤其是男性家长,有些孩子会特别不待见男性家长,觉得他们的一些小习惯让人无法忍受。”
陶方奕用自己的小圆手擦了擦眼睛部位。
“那他是个叛逆的鬼吗?”萧云匣确实不了解非人类,“你给我详细讲一讲他的情况。”
陶方奕点点头:“他是我老朋友的孩子,哦对了,他的本体特别漂亮噢!”说到这儿,陶方奕掏出手机给萧云匣看闻人傅的照片。
他开始分享这个孩子有多优秀,据说这个孩子是四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萧云匣:……
陶方奕的话疑似有点太多了,而且他讲半天都讲不到重点。
听着听着,萧云匣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等等!你是说他跟你表白过?!”
陶方奕点点头。
“但是你没有避嫌,反而把他带在身边?”萧云匣觉得不太对劲,“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想再一个人。”陶方奕两只圆手搓到一起,“我知道在这个方面我很坏。”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你和他还是没有血缘的叔侄关系?”亡的年纪比萧云匣大,萧云匣实在没法像陶方奕一样把他当成一个小孩看,“你问我叛逆期?你不应该问我感情相关的问题吗?”
“可,可我是他叔叔。”陶方奕有点纠结,“他对我的感情很可能是黎峻刚对他师父的那种。”
“不见得吧。”萧云匣觉得亡和黎峻刚有本质的不同,“你也说了他是个各方面都符合社会审美的战斗部天才,实力强劲,长得又是大家都喜欢的那一类,他的家人也没有虐待过他。”
“可是,可是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有一点特殊的小癖好。”陶方奕起身搓手,他觉得亡是个可怜的小孩。
“他那点特殊的小癖好不是杀生吗?他不是挺随心所欲的吗?随心所欲到把刚转正的工作都丢了。”萧云匣觉得陶方奕可能对他们家的亡有一点误解,“我估计他之前也只惦记着把自己隐藏好,把事情做得更加小心谨慎一点。”
随后萧云匣指向陶方奕:“你说你帮那个亡处理过一次他自己控制不了的爆发,你觉得他是那个时候依赖你的。”
陶方奕点头。
“但是他为什么会忽然在那个时候爆发?”萧云匣继续问,“他都活了一百多了,偏偏在你身边爆发了,有没有可能在那个时候他才真正开始尝试压制自己杀戮的念头?”
萧云匣觉得陶方奕想岔了。
不是陶方奕帮了忙,所以亡开始喜欢陶方奕了。
而是亡喜欢陶方奕,想要做个好人,但他其实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自己把自己玩崩了。
亡之前没有崩溃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控制。
“我觉得他是早就对你有意思了,不想让你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所以想要做个‘正常人’。”萧云匣解释。
陶方奕愣住:“可,可为什么?”
“感情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楚?两个人凑在一起开心就能喜欢呗。”萧云匣说,“如果你让我说我一开始为什么喜欢我的丈夫,那我也只能说出一句当时看他个子高。”
起初只是一点点肤浅的好感,至于为什么会越陷越深,陶方奕不该跑过来问萧云匣,他应该问他自己。
“你怎么想的,你喜欢那个厉鬼吗?”萧云匣又问。
陶方奕点点头,可随后他又开始失落了:“我好喜欢他,可我不知道我的喜欢和他是不是一样的。”
“我……有点迟钝。”陶方奕第一次这么懊恼自己的迟钝,他好想快点拥有完整的情感体验,快点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好想像你一样,什么感情都能了解得清清楚楚,我好想做一世人试试。”陶方奕想要摸清楚自己的感情。
“但有时候感情朦朦胧胧,别有一番风味啊。”萧云匣想了想,“噢,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陶方奕猛地抬起头。
“你先看看你的身体会不会有反应……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已经做过两个小孩的妈妈了,我只是老得快死了,我不是一瞬间忘记所有变成痴呆了。”萧云匣是从实用的角度出发的,“你对他如果连这点反应都没有,那应该就是完蛋了,当然,也不排除你的身体有问题。”
“我不能一下子对小孩做这么过分的事!”陶方奕连连摆手。
“我的意思是你亲,你不亲他嘴也行啊。”没有经验的人,刚谈恋爱确实会被一点点亲密互动给弄出身体反应。
“我亲过他的额头。”陶方奕没反应。
“那时候你觉得你是个长辈,你抱着不同的心态再去试试。”萧云匣说完之后就挥手让陶方奕离开,她得洗漱了。
陶方奕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房间。
亲一下真的有用吗?
萧云匣这个经验丰富的人类说有用。
陶方奕在和萧云匣对话的时候用术法屏蔽了对话内容,亡的听力再好也听不到。
陶方奕发现亡就蹲在离房门不远的地方,但亡一看到陶方奕就跑开了。
不能再这样了!
看到亡仓皇而逃的样子,陶方奕默默握紧拳头。
不能再让两个人都担惊受怕了,自己的年龄稍微大一些,自己要做好一个长者应该做的!
只是亲一下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陶方奕重新看向亡,亡自己又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蹲着。
不过现在的一大麻烦就是捕捉亡。
陶方奕尝试努力了一下。
他在客厅里鼓捣法器,慕清子在一旁围观,一边看一边问陶方奕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亡对法器这一类的东西还是很感兴趣的。
陶方奕感应到角落处的亡缓缓起身,随后一步一蹭地往陶方奕的方向走。
不过他没有靠太近,亡在距离陶方奕半米远的地方停下了,随后就伸长脖子试图看清陶方奕是怎么做法器的。
但陶方奕胳膊的动作稍微大了一点点,亡就迅速溜了。
他真的很警惕。
是因为身上有猫科动物的基因吗?
陶方奕有些挫败。
不过陶方奕很快又想到了新的方法,他开始请教老太太怎么织毛衣,重点请教向日葵花纹的织法。
亡明显很心动,都有些坐立难安了。
陶方奕拎起一个纸袋,询问亡:“这里面有毛线和针,你要不要一起?”
“那你把它放在我们俩中间的位置。”亡小声说。
陶方奕:“啊?”
“就是那儿。”亡指向某一块地砖,“你放在那里就好,我去拿。”
陶方奕:……
陶方奕默不作声地起身,他走到亡指的那块地砖那儿,放下了手提袋。
随后他转身回到萧云匣身边。
亡在确定陶方奕重新坐下之后才起身,蹑手蹑脚地去拿那袋毛线。
忽然,亡感觉心里一慌。
这种感觉是……陶方奕打开了结界?!
亡想都没想就要转身跑,可某个红色的光圈环绕着追上了他,从他的头部套下,印在了他的脖颈上。
“啊!”亡感觉到有一股拉力在把他往后拽。
陶方奕原本以为亡会挣扎,他还得跟亡讲讲道理,结果项圈套上去之后亡就彻底不动了,像是死了。
陶方奕走上前,可亡又没有眼睛,他看不出亡是不是惊恐。
亡的嘴巴微微张大,看起来像是有点懵。
“你难受吗?”陶方奕问他。
亡摇头,紧跟着亡又反问:“陶,陶叔叔你是不是生气了?”他躲着陶方奕的行为是不是让陶方奕难受了。
“没有,我就是想看看……呃。”陶方奕注意到亡的脸越来越红,嘴巴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张越大。
陶方奕需要调整自己的心态去亲亡,但他担心自己待会儿闭眼亲上去,有可能亲到亡的牙齿。
陶方奕上下打量亡,亡都开始瑟瑟发抖了。
随后陶方奕做了决定。
他的脑袋缓缓下压。
亡不知道陶方奕要做什么,陶方奕的手按在他的颈侧,大拇指抵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抬了上去。
紧跟着陶方奕俯身,在亡的脖颈上亲了一口。
陶方奕还没来得及品味其中感觉,就被亡一声怪异的“哈”声给打断了。
亡不是在笑,更像是漏了气。
陶方奕急忙松手,结果亡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了。
“亡?!”陶方奕连忙把亡扶起来,
“不!不不不!”亡连忙往后退,他从始至终都没站起来。
“亡?”陶方奕蹲下身,他觉得亡脸红得已经有些夸张过头了。
“叔叔你等一下,我,我灵力还需要调整。”亡连忙道。
陶方奕终于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亡……你是有反应吗?”
亡僵住了。
陶方奕回忆了一下:“对了,今天星期六,你的本体在加班吗?”
亡感觉自己已经没法思考了,只能下意识摇摇头。
“本体在家?家里有人吗?”陶方奕又问。
“没有,我在沙发上。”亡说。
“那好。”陶方奕明白了。
他总算知道亡为什么开始逃避他了,亡应该是对他产生了某些欲望。
“好……什么?”亡问。
但之后他就没工夫开口了。
躺在沙发上的闻人傅瞳孔放大,他那双异瞳里似乎倒映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
那个人一头长发,穿着深色的制服,看不清双眼,可黑雾之下的下巴和嘴唇却那么完美。
“陶叔叔……”闻人傅有一些畏惧,他抓紧了身侧的靠枕。
皮手套的质感很特殊,初一接触是凉凉的,可随着触碰时间的变长,它似乎也有了人的体温,或者说被触碰者的体温。
皮革和皮肤摩擦的声音不算大,可它的存在感却格外的强烈,强烈到闻人傅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声音。
“陶叔叔!!”闻人傅用靠枕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脑壳,他企图通过窒息的感觉来摆脱浓重浓烈的情愫。
他透过自己的分身看到了黑色的发丝搭在他的身上,陶方奕脸上的黑雾似乎少了些,他能透过层层叠叠的雾气看到那双黑得几乎不会反光的眼睛。
陶方奕身上有皂香味,可渐渐地,皂香似乎变成了甜腥。
陶方奕手上的皮革手套时而宽松,时而勾勒出陶方奕手指甚至指节的形状,这一切都随着陶方奕的动作而变化。
随后在某一刻,闻人傅感觉自己彻底死掉了,而陶方奕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哈……哈……”亡躺在地上,舌头耷拉得老长。
另一边的闻人傅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像是被靠枕给捂死了,就那么静静地在沙发上躺尸。
“很多东西释放出来就好了。”陶方奕拍了拍手。
拍完手之后他发现自己光顾着给亡解决问题,自己忘了分析自己的感情。
他的身体也……嗯?
陶方奕不动了,他盯着自己以为永远不会有用的部分,陷入了沉思。
陶方奕眨巴眨巴眼,而这时候亡终于有点回神了。
亡颤抖着爬起来,随后他一把拉住陶方奕的裤子,相当自然地伸出舌头。
“你给我等等!!”陶方奕着急忙慌地伸手捂住了亡的嘴巴,把他的舌头也给捂了回去。
跪在地上的亡直接被陶方奕给按躺了。
不过亡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他躺下之后没有懵,反而相当自然地伸腿缠到了陶方奕的腰上。
“等等!等等!不是这么一回事!”陶方奕嚷嚷,“你别往我这儿蹭!不可以!”
亡:“陶叔叔?”陶方奕明显需要处理一下。
“我,我是想试试我对你的感情。”陶方奕说。
亡:……
“我发现我确实蛮喜欢你的。”陶方奕在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亡,难不成因为亡是个奇怪小孩吗?他喜欢奇怪小孩?
“陶叔叔,我也蛮喜欢你的,但是你不觉得现在聊这些有点不太合适吗?”亡撑起上半身。
他们这难道不应该水到渠成,把生米煮成熟饭吗?
“噢噢,你说我身体的问题?”陶方奕也是个成年人,他也明白,所以他迅速调转磅礴的灵力,他身体出现的异常立马就消失了,“你陶叔叔还是很厉害的。”
亡:……
亡:“啊!!!”
他猛地扑向陶方奕。
陶方奕:“你干什么?!诶!手不可以这样子!这是流氓行为噢。”
强大的陶方奕能阻挡亡的每一次攻击。
而身为天才的亡只能一次次落败,但他总会找到新的攻击路径。
……
毛线团和毛线针被扔到一边。
“还好他俩走了。”萧云匣松了一口气,她压根不会织毛衣,更别说织图案了,那两人再多待两分钟她都得露馅。
“你说他俩干啥去了。”慕清子问。
萧云匣露出假笑:“我永远都不会好奇这个问题。”
慕清子:“但是……”
萧云匣强调:“永远不会。”
慕清子:……
好吧。
第70章 暴君冒头
“你的徒弟最近都没找你了吗?”陶方奕询问慕清子。
“没有, 你这都问了我三十多遍了。”慕清子有点烦了。
黎峻刚最近沉迷于跟老太太玩耍,他人也开朗了,和老师同学的关系也变好了, 不再表现得那么拧巴。
小孩的精力是有限的, 现实世界里更真实的快乐永远更能抚慰人心。
“果然不一样。”陶方奕小声嘟囔。而亡此时就守在他身边,时不时就碰一碰, 戳一戳陶方奕,或者把陶方奕的小圆手捏在手中揉搓把玩。
亡的现实生活也走上了正轨, 但亡更粘着陶方奕了。
“我说你不用收集恐惧值吗?怎么一天到晚的这么闲?”慕清子询问陶方奕。
“在收集啊。”陶方奕说。
“但是你一直没有恐吓黎峻刚这个孩子。”慕清子说。
陶方奕:“哦,这个孩子不需要恐吓,他自身的恐惧就够了。”这小孩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屋外那些人说话声音稍微激烈一些都会吓到这个小孩。
压根不需要鬼的出现。
慕清子按压眉心。
“不过现在好了, 我的力量在慢慢收回,你很快就要投胎去了。”陶方奕用圆手拍了拍慕清子的胳膊。
慕清子看起来完全没有放轻松,反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担心啊。”慕清子也很想去投胎,可这孩子的现状让人脑壳疼, “萧云匣又不是他的亲奶奶, 他现在还小……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受气包?”
亡:“也可能会变成一个愤世嫉俗的小混蛋。”
慕清子:“……这叫人怎么放心?”
陶方奕又拍了拍慕清子:“哪怕他现在是个家庭幸福,开朗乐观的小孩, 未来也有一定的可能性变成一个混蛋,你掌握不了孩子的未来, 我们只能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之后如何,就看这个小孩的造化。”
慕清子再次叹气。
陶方奕身后的亡忽然把他恐怖的嘴巴张到最大。
慕清子警惕地望过去。
结果发现亡猛地合嘴, 轻轻咬了一下陶方奕脑壳上那个大蝴蝶结的边角。
咬完之后他又开始乐呵呵地笑。
陶方奕察觉到了亡胸腔的震动,他回头看了一眼。
亡立刻又把嘴巴张到最大,他抓起陶方奕的胳膊, 在陶方奕的圆手上嗷呜咬了一口,随后他面对陶方奕,似乎在期待什么。
陶方奕反应了一会儿,随后恍然大悟。
他连忙捂住自己被咬过的手:“啊!!”
亡又开始张嘴闭嘴,像条咬空气的大鲨鱼。
陶方奕配合着啊了几声,随后捂住自己的胸口缓缓倒下,死了。
慕清子:……
“嘿嘿嘿嘿。”亡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娃娃的肚子上蹭来蹭去。
陶方奕也在笑,他用小圆手摸了摸亡的脑袋。
亡猛地抬头:“嗷!”
陶方奕大字形瘫在地上:“啊,死啦!”
随后他俩又开始笑。
慕清子继续沉默。
“我都说了离他们俩远点。”萧云匣拿着一盒饼干缓缓走过。
陶方奕抬起头:“你的血糖比较高,不能吃太多甜的东西哦。”
“……你就不能继续跟你的小厉鬼互动吗?”萧云匣有些不爽,她缓慢地走到摇椅边,缓慢地放下饼干,缓慢地打开一旁的电暖气。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老太太扔下小毯子,迅速跑到窗口往外瞅。
家里的三个非人类也迅速跑到窗户那儿了。
他们聚精会神地望着不远处几个吵架的成年人。
“诶?那个是黎峻刚的妈妈黎柯吗?”陶方奕两只圆手贴着窗户往外望,“跟她吵架的那个男的是谁?”
他们都不知道,所以他们认真听了一阵。
最后终于听明白了,那个男的是黎峻刚的爸爸,而这个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个子小小的女人,大概是男人的新欢。
“诶,你们吃爆米花吗?”亡问。
慕清子:“……这样不好吧。”
萧云匣:“来点儿。”
亡把盒装的爆米花拿过来,他们四个人,每人一盒,聚精会神地望着外头的争执。
萧云匣是个普通人类,而且她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听不清外头这些人在吵什么:“他们在争什么?”
“哦,黎峻刚的爸爸才知道黎柯给小孩改姓了,现在正在闹。”亡解释。
“诶,那挨着黎柯的那一男一女呢?”萧云匣又问。
“那是黎柯的哥哥和嫂子。”亡继续说。
“他们骂的是不是方言,我听不懂。”萧云匣有些遗憾。
亡:“没事,我研究过他们这儿的方言,我能听懂。”亡开始给老太太翻译。
老太太一会儿“噢”,一会儿“嚯”,特别投入这段故事。
而此时的亡特别乐于助人,不见半分刻薄。
陶方奕:……
虽然陶方奕觉得这样不太好,但他还是竖起耳朵在听前因后果。
其实这故事很无聊,就是男人从朋友那儿听说了自己前妻给孩子改了姓,男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基因是有问题的,以后想要再获得一个身体健全的小孩很困难,所以直接跑来找前妻的麻烦了。
一开始两人之间的争论还算正常,可后面两个人开始计算感情债。
开始算什么爱与不爱。
“什么意思?这男的家里人也不同意他和这个黎柯结婚?”老太太不解。
这个事慕清子比较了解:“不同意,那边的两个老人有阴影,这个男的有个智力障碍的亲弟弟,还有个遗传了红斑狼疮,早早去世的亲姐姐。”
那两位老人有私心,他们不太希望自己的二儿子成家,组建一个新家庭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有了对他更重要的人和事,那自己走后,这个二儿子还会管三儿子吗?
更何况他们家的情况这么特殊,如果又多了一个浑身是病的孙子,日子不就更难过了?
当年这个男人为了和黎柯在一起,拿起刀就要把自己的手给剁了,还宣称家里人不同意他就去跳河。
所以这对前夫妻其实是一个德行?
那个男人对着黎柯展示自己曾经自残的伤口,黎柯毫不认输,也开始展示自己手腕上的伤。
他们两个试图证明自己爱得更深,而对方才是那个负心人。
黎柯的哥哥和嫂子明显有些尴尬,他们试图把话题往正轨上拉。
重点难道不是那个男人这么多年压根没带过黎峻刚,他管不了黎峻刚跟谁姓吗?
但是黎柯的哥哥和大嫂扯不回话题,因为那两个人都聊红温了。
黎柯指着自己前夫带来的那个新欢,指责对方居然敢带着自己的姘头来跟她讲感情。
“姘头”两个字刺激到了那个女人。
于是两个女人吵了起来。
最后啪的一巴掌,点燃了战火,点燃了混战。
三个非人类和一个老太太在窗户这儿围观了全程,直到警察过来。
但警察也没能把他们带走,警察试图调解,但警察的音量没有他们高,眼看他们又要打起来,警察挡在他们中间,要求他们冷静。
随后这位年轻的警察被推搡来推搡去。
警察试图严厉地警告这群人:“别动我啊!你们这叫袭警!”
有人揪住他的衣服摇晃他,要警察为自己做主。
而另一边的人也抓住了他的衣服,同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随后两个抓着警察的人重新指着对方的鼻子吵了起来。
年轻的警察:……
陶方奕眼看着年轻警察眼中的光芒慢慢消失,慢慢变得死寂。
“哎呀,这小孩真可怜。”萧云匣感叹。
可萧云匣发现亡并没有回应。
这个看热闹的好搭子此时抱着膝盖蹲坐到窗户底下了。
“你怎么了?”萧云匣询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自己罢了。
战斗部的预备役活很杂,他们又负责帮非人类搞定户口,又负责解决非人类的家庭纠纷,美其名曰要更多地接触不同的非人类,为以后的任务打好基础。
闻人傅是个天才,但他也曾被那些闹了矛盾的非人类推来推去。
他在脑子里杀了这些非人类千百遍,但现实里依旧只能被妖怪们推搡。
最终那位小警察谁都没能带走,只能在现场进行批评教育,显然这种批评教育的作用有限。
小警察走的时候急匆匆的,像是在逃离某种黑暗的漩涡。
黎峻刚的父亲并没有离开,他在等黎峻刚放学,他要带着黎峻刚走,不让黎柯继续养自己的孩子了。
他甚至打算直接上学校去找孩子,被黎柯的家里人给拽住了。
“待会儿我们去接孩子?”慕清子望向萧云匣。
萧云匣没给反应。
“放任那孩子回家,只怕又是一顿闹。”慕清子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有点担心这孩子接过来之后两拨人来我这儿闹。”萧云匣的奉献精神还没有大到这种程度,“我一个快七十的老太太,我的精神是很脆弱的。”
她把黎峻刚接过来之后黎柯真的能忍住不在口不择言吵架的时候透露萧云匣的存在?那到时候那个脑壳不清醒的男人真能忍住不闹?
“你别真让我在这儿死了。”萧云匣觉得人有时候还得自私一点。
“那黎峻刚该怎么办呢?”慕清子问。
“孩子有时候就是得自己经历经历风雨。”萧云匣离开了窗户,“我不会离开吗?我不会死吗?”
“可他现在还是个小孩。”陶方奕说。
“如果遮风挡雨做得好,人一辈子都能做小孩。”萧云匣回到她的躺椅上吃饼了,“当然,前提是每当大事发生的时候都有人接住孩子的情绪,承载孩子的悲伤。”
慕清子有些忧心。
果不其然,黎峻刚回来之后发现了自己的父亲和父亲新的爱人,他们给黎峻刚带来了礼物……一个昂贵的越野车玩具。
黎峻刚敏锐地察觉到了家里人的情绪不太对劲,他默不作声地攥紧书包的背带,低头走到了妈妈身边。
黎柯高傲地仰起头,用挑衅一般的目光望向男人。
而男人似乎被黎峻刚这一举动弄得有些难堪:“峻刚,不认识爸爸了?”
黎峻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到了黎柯身后。
他厌恶甚至是恐惧自己的父亲。
而黎峻刚还是个孩子,他没法掩饰自己的排斥。
在注意到他的表情之后,男人有些愤怒了,终于,他注意到了黎峻刚书包上的小吊坠。
那是个粉红色带卡通小狗图案的吊坠。
在看到这东西之后,男人像是抓到了什么天大的把柄,他指着那个吊坠,谴责黎柯把他的儿子养成了一个娘炮,净喜欢些娘儿们唧唧的东西,还不认自己的爹。
黎柯直接反咬说是男人家的基因有问题才会让黎峻刚变成这样。
她细数了男人家那些得了病的亲戚,最后气得男人直接冲上前,不过他很快就被黎柯的哥哥拦住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丢人的那个对吧?”黎峻刚轻声问。
他其实在发抖,但他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
他快要憋坏了,他再不发泄他感觉自己就要憋死了。
“什么?!”黎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丢人!你们都嫌我丢人!”黎峻刚大声吼,“是你们自己要生的!是你们硬要在一起的!”
他的爆发明显吓到了大人。
不过大人在短暂的愣怔之后就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黎柯愤怒了:“你是说我生你还生错了?!我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一把把你掐死!”
“黎柯!!”黎柯的嫂子在黎柯后背打了一下,让黎柯闭嘴。
可黎柯已经气糊涂了,今天她本就不顺心,前夫那个混蛋带着新欢要抢她的孩子,现在黎峻刚也不站在她这边。
“好!我现在掐死你也不迟!”黎柯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对黎峻刚动手,黎柯的嫂子赶忙把黎柯给抱紧了。
“峻刚!!你别惹你妈了!”黎柯的嫂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今天闹得还不够吗?”
“是我闹的吗?”黎峻刚质问,他知道大人都听不进他说的话,所以他干脆跑去了厨房。
大人们以为他跑了,结果黎峻刚很快就拿着一把刀回来,他把刀往地上一扔,当啷声让即将重新吵起来的大人们安静了:“我怎么都是错,那你们随便谁,杀了我就好了!”
“峻刚!别跟着瞎起哄!”黎柯的哥哥也说。
“瞎起哄?”黎峻刚把刀捡起来,“我就知道,反正你们也不把我当一回事!”
“诶诶诶!!峻刚!”
“把刀拿下来!拿下来!!”
最后警察再一次来了,不过没有来他们家,而是去了医院。
黎峻刚的外公外婆也跟着过去了。
“你们两个畜生!两个畜生!!”黎峻刚的外公是个急性子,他指着黎柯和她的前夫破口大骂,“你们把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逼成这样,啊?!”他提起拐杖就要打人,幸好是被黎柯的哥哥给拦下来了。
不过他的拐杖还是捶到了黎柯哥哥的身上。
老头子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爸爸。”黎柯的嫂子小声开口,“峻刚没什么大事,您别太上火,别把自己的身体气出毛病了。”
黎柯在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看到血的那一瞬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而面对医生谴责的眼神和语气,她又觉得好委屈,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黎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只是在努力生活。
“都说让你别管孩子管得那么紧!硬要把孩子逼疯了,逼死了,你就高兴了?!”老头子还在嚷嚷。
护士不确定要不要过来提醒这个老头小点声,总觉得这个老头的脾气稀烂。
在强压之下,黎柯终于受不了了:“你现在不也在逼我吗!我就不是你的女儿?!”
老头愣住了,他伸手指着对方的脸,手指一直在抖。
抖着抖着,老头忽然开始摇摇晃晃。
“诶,爸。”黎柯的大哥连忙扶住老头,他把老头扶到长椅上,让老头坐着休息。
而一旁黎柯的妈妈默不作声,只是伸手擦拭眼泪。
“好乱啊。”亡双手环胸,旁观着这一切。
陶方奕也偷偷摸摸用隐匿身形的术法跟过来了,一起跟过来的还有把他们顺路带过来的萧云匣。
萧云匣一直在叹气,这些人吵架的动静弄得她心口怦怦乱跳,她不喜欢这种氛围。
萧云匣看着想要去扶自己父亲却又什么都没做的黎柯,她说:“她害怕的一切都会在她身上应验。”
“什么?”陶方奕询问。
“她害怕孤独,害怕孩子远离自己,害怕以后自己无依无靠。”萧云匣说,“她想要去竭力避免……”
“已经成了执念了。”陶方奕接茬,“越执着什么,越得不到,是吗?”
“她会活得很辛苦,而跟她越亲近的人越痛苦。”萧云匣觉得这个年轻人总认为自己在被迫承担责任,她没有对自己言行负责的勇气,她的叛逆期似乎一直没过去。
“你想和她做朋友吗?”萧云匣问亡。
亡想都没想就摇头了。
“看吧,所以她没有朋友,因为和她做朋友不会是个多好的体验。”萧云匣说,“她也意识不到自己其实正在往自己最畏惧的那条路上走……”
“她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她的父母还活着,她哥哥和嫂子的孩子也还没长大。”
能够经济独立的孩子和现在这个只能通过极端的方式表达自己想法的小学生不同,成年的孩子有选择,而且做出选择不需要付出多么高昂的代价,起码不会损害自己的身体。
父母其实算是链接孩子关系的枢纽,他们过世了,黎柯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至于哥哥,黎峻刚的堂姐就坐在这儿,她看向自己小姑的眼神明显不怎么友好,她大概觉得自己小姑就是家庭的混乱之源。
“其实黎柯的未来很明确,毕竟这样的例子从来都不少。”萧云匣说,“黎峻刚成年之后再也不会往家跑,等她到了我这个年纪,估计过年的时候她的哥哥和嫂子会邀请她一起跨年,但那是因为……”
“同情。”陶方奕接话。
“对的,同情,她最接受不了的同情。”萧云匣说,“可那个时候她大概不会厌恶,因为只剩这些了。”
萧云匣停顿片刻,随后她说:“给我说难受了。”萧云匣讨厌那样的结局。
她不希望这个年轻的孩子真的往那个结局去走。
可她同样清楚地知道,那个孩子不会听她这个老太婆的话。
这就是一种无奈,经验和见识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年长者的某些话就是会被当成“说教”,哪怕那个孩子活到她这个岁数有了和她一样的想法,现在还不到四十岁的黎柯也是不会认同的。
有破局之法吗?
难道让她才来人世六年的孩子去包容引导她?这太荒唐了,那个孩子都快被折磨疯了。
“唉……我实在不喜欢这里。”萧云匣垂眸。
“我们去看看黎峻刚吗?”陶方奕指了指急诊室。
众人点头。
他们悄咪咪地进入了急诊室,而坐在里头的黎峻刚看起来情绪还挺稳定。
黎峻刚低下头,外头自己家人在吵闹的时候,他甚至会晃一晃自己的腿。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这么干,他从前没有这样的胆子,他不敢忤逆自己的家人,他害怕更大的冲突,也害怕他们难过。
可现在听着外面的哭声,他却一点都不难受。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亡伸手敲了敲黎峻刚的脑壳,黎峻刚感受不到,只知道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陶方奕低头看了一眼黎峻刚的脸。
他伸出圆手触碰黎峻刚。
“他可能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有一种自己终于控制了局面的感觉。”萧云匣说,“可能他现在觉得他妈妈终于和他共鸣了,感受到了一样的痛苦。”
陶方奕:“啊……那个暴君的疯狂好像短暂地冒头了。”
其他人:“啊?”
“他混乱的时候一直在找出路。”陶方奕说,“他下意识深挖,然后他体内又有一大块木头。”
“那该怎么办?!”慕清子问。
“得看心理医生了。”陶方奕说。
慕清子:“……啊?”
陶方奕:“这其实是心理问题造成的哦。”
“你可以出手压制吗?”
“可以,但是这个小孩又不会失忆,这样会让他觉得痛快,他很可能会来第二次。”陶方奕说,“还是得要个心理医生。”
“不过前提是能说服他的妈妈。”
萧云匣:……
她好想不管,但她的道德不允许。
自己还是太有素质了。
怎么玄学的事还得靠心理医生解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