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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并肩所见即所得,是我的了。

    明厘对游灿的能力抱有百分百信心。

    他说,竞赛训练到后期,教练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全靠自己悟。

    题海战术作用没那么大,做题时反而追求“灵光一现”,这和游灿横冲直撞的思维模式不谋而合,怪不得教练说,他天生很适合学数学。

    有时候明厘觉得,赶在高三之前,让老师和妈妈闹一通,也不全是坏事。

    她对游灿说:“我要在高三之前,把所有影响学习的因素通通解决掉。”

    期末考试将近,某个课间,南希突然把一瓶冰镇可乐和一块奶油蛋糕拍在明厘桌上,说就当报答她给抄作业之恩了。

    明厘问,还有高三呢,要提前报答吗?

    “我下周开始就不来了。”南希说:“高三又累又压抑,谁愿意读谁读,我回家去了。”

    在明厘的愣怔中,南希的动作干脆利落。她拽出那个积灰的书包,把桌洞里乱七八糟的化妆品、贴纸本一股脑儿扫进去,拉链“唰”地一拉,单肩挎上就走。

    明厘被曝出来“交往过密”之后,只有南希照常和她聊天,找她抄作业,还夸她牛逼。

    南希在16班存在感不强,她更像个玻璃罩之外的人。

    提起她,更多的是不屑,“她成天不学习,也不知道以后能干啥。”

    可现在,那些埋头做题的人都抬起了头。他们看着南希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脚步轻快。

    从鄙夷变成了茫然,最后定格在某种说不清的羡慕上。

    人到了一定年纪会自动长大,有人惶惶翻开书,扎入学生的象牙塔旋涡,有人则在座位上发起呆,盯着卷子上鲜红的错号。他们从小被教育学好了才能有前途,别管为什么,先学。

    结果半路突然杀出一个南希,不学也能有前途。

    这题他们就不会做了。

    月考成绩出来了。

    她只考了三科,其中,两科拿了班里最高分。

    李富国在公布数学成绩的时候有个习惯,每次只念前三名。

    “第一名,明厘,150分。”

    上次期中考她数学145分,这次带着一雪前耻的心,还进步了。

    第一排的明厘起身,从他手里接过卷子,说:“谢谢老师。”

    如果有高清摄像机,一定能捕捉到他脸上精彩的表情,横肉颤抖,又不得不挤出微笑面对她。

    明厘懒得看他那表情,反正她不再是班长,以后也不会和他有交集。

    学校给的处分是回家反省一周,但明厘只缺席一天考试就回来了。

    往后几天,照常背着书包来

    上课,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赶她走。

    ——哪有活生生把学生赶回家去的道理。

    “你不害怕吗?”晚上回家时,闻棠这样问她。

    “怕什么?”

    闻棠张了张嘴,夜风吹乱她的刘海,露出一双不安的眼睛。

    怕被家长发现?

    可是家长已经发现了。

    怕被老师骂?

    骂就骂了,又不会杀人。

    得知明厘的事迹之后,闻棠嘴上没说,但每天替她惶惶不安。

    如果换做是她,应该立刻就去找老师道歉,认错思过,然后早日回归校园。

    不,如果是她的话,压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这周你有空吗?”眼看小路快要走到尽头,闻棠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明厘:“有,怎么了?”

    “就是……有人邀请我去游乐园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可以。”明厘答应得很痛快,她一听就明白了,闻棠应该是担心会不自在,想拉上唯一熟悉的她。

    “真的吗?你不用在家补课吗?”闻棠惊喜地问道。

    “不补课,我不上课外班。”

    “那太好了,我周六上午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明厘:“好,我等你电话。”

    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周末的安排,明厘就上了公交车,直到晚上睡前,忽然睁开眼,她好像忘了问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有人邀请闻棠去游乐园玩。

    有人是谁?

    周六上午,她和闻棠先在附近的奶茶店碰头,到了才发现,这游乐园她好像来过。

    芭娜娜第一次来屿城找她玩,她们逛的就是这个游乐园。

    说起来,还在里面偶遇了游灿他们。

    她正想得出神,店门忽然被推开,身后传来脚步声。

    于是,这天,她明白了“有人”是谁。

    徐惊临头发染回了黑色,左耳还戴了一枚纯黑色三角形耳钉,他在闻棠身边坐下,全程绷着脸不说话。

    明厘惊愕之后,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默默把吸管咬扁了。

    她不知道徐惊临和闻棠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都能约着一起玩游乐园了。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今天就不该来。

    三个人凑在一起,一个能开口的都没有。闻棠全程耳朵红红的,低着头沉默。徐惊临则一脸不爽,似乎抱怨多出来的一个人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明厘摸了摸鼻子,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她不主动开口,三个人很可能会哑巴一天。

    她硬着头皮问:“你们……有什么想喝的吗?”

    明厘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能站出来缓解气氛。

    徐惊临看她一眼,没说话。

    闻棠看她一眼,也没说话。

    于是,明厘闭嘴了。

    最后闻棠估计看不下去了,说:“我喝布丁奶茶就可以。”

    明厘看向那位拽拽的“有人”,他纡尊降贵开口:“我喝咖啡。”

    这时候,她就无比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游灿,如果他在场,肯定不会让气氛尴尬。

    明厘默默低头喝了口奶茶,又看了眼时间。

    只需要再煎熬6个小时,就能回家了。

    徐惊临虽然脸色难看,出手却大方。VIP通道不用排队,零食饮料买了一堆全提在他手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早恋”事件,明厘现在有点草木皆兵。

    比如她看闻棠和徐惊临,总觉得两个人对视时,眼神不对劲。

    闻棠还不明显,但徐惊临的眼神就过于炙热了。

    不像普通朋友该有的眼神。

    游乐园很大,上次和芭娜娜来玩的时候没走几步就累坏了,俩人直接回了酒店休息。

    今天她陪别人玩,硬着头皮就上了。

    后面几个大摆锤和过山车实在太惊险,明厘看那架势就摇头。

    闻棠原本想留下来陪她,话还没说出口,徐惊临就把人拉走了。

    好不容易要结束了,明厘已经累的说不出一句话,徐惊临说他会送闻棠回去。

    她眼观鼻,鼻观心,赶紧溜了。

    当天晚上就给游灿打电话,控诉了他表弟种种行径。

    电话那头传来游灿带着笑意的声音:“观察别人这么仔细,你什么时候也八卦精上身了?”

    明厘:“不用仔细观察就能看得出来,等你回来就知道了,他俩肯定有问题。”

    游灿:“行,我回去看看。”

    明厘忽然想到什么,“IMO比赛是不是不能去现场看?”

    “最多看个颁奖典礼。”他说,“你想去看吗?”

    明厘说:“时间好像冲突,7月份我要去考试。”

    游灿说:“那你去考试,我去比赛,八月份见。”

    “好。”明厘应着,突然想起什么,“不过八月份我回学校学习,老师说准高三的学生暑假要提前开学。”

    这一说出口,他们才意识到,马上就要高三了!

    对游灿来说无所谓,他早就拿到保送资格,高三要么旅游要么睡觉。

    但明厘的高三依然不能马虎。

    她拿的数学竞赛省级一等奖,如果要用这个奖来争取降分,将来报的专业也必须和数学有关。

    问题是,她大学不想再继续学数学了。

    放弃加分太可惜,也太冒险。她和游灿商量了下,T大的考试必须得去,先拿下加分再说。

    然后高三再拼命学一年,如果裸分成绩不错,就不要加分了,选择自己想学的专业。

    如果最后没发挥好,还能有保底。

    话虽这样说,但小姨给出的意见是,大学四年如果选了不喜欢的专业,还不如回去重读高三,痛苦一年总比痛苦四年强。

    明厘一听,瞬间就来了压力。

    看似她有保底选择,实际上能走的路也就一条。

    必须裸分上T大。

    有了具体的目标之后,明厘就不再关注排名,她有针对性地找了T大历年分数线,打算整理一下。

    还没开始动手,游灿就传过来一个文件。

    是一个详细的五颜六色表格。

    横轴是时间线,纵轴标了T大各专业的分数线,各省份招生人数,事无巨细,清晰明了。

    明厘诧异道:你哪来的时间做这些?

    游灿:学累了顺手做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明厘脑补出他一副求表扬的傲娇神情,不由得笑了笑,回复:非常不错!

    高二生的夏天来得很快,明厘一边准备期末考,一边准备T大的考试,只觉得每天时间都不够用。

    她每天闷在教室不见天日,等猛地推开窗,热浪混着蝉鸣扑面而来,梧桐树叶已经浓密得像绿伞,在烈日下投出斑驳的阴影。

    闻棠也要参加今年的自主招生考试,她的目标是本地最好的大学,两个人就趁着放学和吃饭的时间互相提问,互相面试。

    偶尔游灿会给她分享几道题目,帮她查漏补缺。

    时间倏晃而过,明厘像被人推着前行,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来到T大的门口,准备考试。

    “小厘,看镜头——”小姨举着相机催促道。

    明厘捧着一束向日葵,身后是镌刻着校名的青灰色石柱。校园里来往的学生抱着书本,三三两两走在树荫下,骑车的人缓缓穿过校园,处处弥漫着学术的气息。

    她微微勾起嘴角,快门声定格在这个瞬间。

    “快去吧,考试加油!”小姨在身后大喊。

    与此同时,圣彼得堡的比赛大厅里,游灿正和队友紧张分工合作。

    今天是他比赛的最后一天,也是最

    难的一天。

    四个半小时内需要解出三道题,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

    他们一个在首都最高学府内紧张答卷,一个在波罗的海的暮色中鏖战。

    铃声一响,明厘放下笔,答卷已经写得满满当当。

    考场里的冷气有些足,她搓了搓手指,走出教学楼时,又被热浪扑了个满怀。

    手机开机,蹦出来一条信息。

    火火:考完了吗?

    小明:刚结束,在回酒店的路上,发挥很好,我觉得没问题。

    她发去一张在校门口拍的照片,问道:你呢,比赛怎么样?

    游灿发来一张自拍。

    蓝色领奖台上站了6个人,统一的红白配色队服,最中间,游灿把金牌举在手里,看向镜头,身后的屏幕上写着大大的CHINA。

    火火:恭喜中国队5连胜,看我的金牌。

    他又发来一张自拍,金牌几乎贴到镜头前,晃得人眼花。他笑得灿烂,连带着屏幕这头的明厘也不由自主微笑起来。

    她回复:所见即所得,是我的了。

    第62章 生日那我能先看看我的礼物吗?

    一中校门口的横幅在风里哗啦作响,比赛出成绩的那一刻,带队教练的报喜电话就打进了主任办公室。

    李主任握着电话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皮鞋跟敲得瓷砖地面哒哒响。

    他笑得眼角褶子堆成山,“对、对,我们级部高二的一小伙子……那是!我一开始就觉得他能行,还真给我拿了个金牌回来……”

    比赛结束后,游灿在家蒙头睡了整整七天,架不住电话轰炸,主任扬言非要去家里看他,他才不情不愿地套上衣服出门。

    豆腐脑摊冒着热气,老板远远瞧见他,勺子往锅里一扔,“冠军!来吃碗豆腐脑,给你免费!”

    游灿边走边喊:“谢了叔,今天没空,我明天早上准时过来吃!”

    “说好了,我给你留着!”老板骄傲地跟几个顾客介绍,“这小子有出息,刚结束的什么数学比赛拿了个金牌,那可不是闹着玩!”

    游灿觉得他把半辈子的笑容都花在这个月了。

    刚进学校就被主任逮住拍照,“小王,你来,给我和游灿拍两张!”

    游灿内心不屑,但依旧给足了主任面子,配合他横着拍竖着拍,又举剪刀手又竖大拇指。

    一看时间,差不多中午放学了,他编了个借口撒腿就跑。

    明厘和闻棠刚到食堂门口,就偶遇了来吃饭的游灿和贺鸣飞。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诧异地问游灿。

    “就今天早上,主任夺命连环call,电话都打我姥爷手机上去了,我实在没办法才临时过来。”

    “我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把明星经纪人的感受啊,一路走过来,甭管男的女的,眼珠子就死死盯他身上,我都怕一个没留神他让人拉走给吃了!”贺鸣飞贴心地把盘子里的红烧肉夹到游灿碗里,“您快吃点好的补补。”

    正吃着饭,有人轻轻拍了拍游灿的肩膀。

    他抬头,看见两个女生站在桌边,其中一个红着脸小声问:“同学,你是游灿吗?”

    明厘闻言也看过去。

    游灿立刻否认:“不是。”

    “不是吗?”两个女生对视一眼,有些疑惑,“但你跟海报照片上长得……”

    “你们认错人了。”游灿说。

    “哦,好吧。”两个人微微失落,但眼前这位帅哥长得也在审美点上,于是女生大着胆子问道:“那能认识一下你吗?我叫张舒,文科十班的。”

    游灿面不改色:“你好,贺鸣飞,理科一班。”

    正在扒饭的贺鸣飞猛地抬头,嘴角还沾着饭粒,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

    两位女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你大爷的!”贺鸣飞怒骂道,“坏我风评!”

    游灿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安抚道:“别激动,多吃点,补补脑子。”

    虽说贺鸣飞天生热情过头,但也不是处处留芳的中央空调。吃完饭后,几个人先聊着,他别别扭扭又带着炫耀说,听夏之唯那意思,要是俩人能上同一个大学,他就有戏。

    这人平时看起来不着调,高中三年却认准了夏之唯一个。

    贺鸣飞放言,接下来一年他要拼了。

    也不光他要拼,暑假一结束,他们就成高三的学长学姐了。

    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明厘吃完饭回教室午休时,刚好碰到一个工作人员在前门修门,修完了门,顺便又把门口的牌子给换了。

    她有幸见证了历史性的一刻。

    从高二16班换成了高三16班。

    “高三”这两个字晾出来后,腾地让人生出敬畏感。

    某天,她早上来到教室早读,一抬头,发现教室的前面已经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牌子。

    距离高考还剩263天。

    她坐在第一排,目光永远向前,不关注后排同学的动态,偶尔接水时,猛地发现有个眼熟的女生换了发型。

    也许是担心耽误时间,索性把黑长直一剪子咔嚓,换了个清爽的超短发。

    后排垃圾桶旁边的男生把黄毛染回黑色,难得一遇,竟然在低头看书。

    明厘接了水回到座位,抬眸看了眼高考倒计时。

    高三,威力大到会让人一夜成长吗?

    招生考试结束后,她顺利拿到降分政策,算是有了个保底。

    游灿和她研究了近几年T大的分数线,觉得高三依旧不能马虎。

    别说5分10分,哪怕丢掉两三分,都有可能和梦校失之交臂。

    9月份正式开学后,游灿就不再来学校上课了。

    最初,他还会学校家里两头跑,就为了中午一起吃顿饭,明厘看不下去了,让他回家歇着。

    刚好附近有个竞赛班在招助教,对能力要求高,但时薪比普通老师要高出三四倍。

    游灿把他那金牌和证书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当天就收到消息,让他第二天去上班。

    他想着,竞赛奖金,再加上兼职赚点,攒着等高考结束后来个毕业旅行。

    于是,他白天就在竞赛班教课,晚上到点在校门口等她,然后一起去麦当劳学习。

    如果八月份还只是预告,九月一开学,班里气氛明显就不一样了。

    焦虑和紧张充斥,教室里承接了太多太多的负能量,像个随时爆炸的大气球。

    先前懒散的学生一夜之间像是被人下了咒,课间都不愿意挪动半步。还有同学索性搬过来一箱纯牛奶,打算长期攻坚。

    老师在讲台上动员,“都高三了,不用我多说,下学期开学就是一模,根据我多年教学经验,一模成绩和你高考成绩几乎一致,也就是说,一模之后,提成绩就很难了。”

    离一模还有一个学期,也就是说,成败在此一举。

    老师这番话,无疑又把班里紧张焦虑的情绪推了个高潮。

    体育课从每周两节缩减为一节,再也没人起哄要在课间看动画片,成绩好的坏的都一个样,钉在座位上,恨不得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省下来做题。

    “别跟着瞎紧张,按部就班慢慢来。”游灿听她说完,认真分析了一通,“拼个一两周还行,但接下来还有两百多天,愣头愣脑冲上去,没两天就得泄气。”

    明厘走进麦当劳,坐下,说:“是的,班里确实有点浮躁。”

    “高三了,肯定着急。”他说,“一班也差不多,都不用巫老师在讲台上强调,通通改邪归正了。”

    “是啊。”她轻轻说,“我们班好多同学搬出宿舍了,要在外面租房子,宿舍到点熄灯,他们想学得时间长点。”

    “熬多了效率太低了。”游灿说:“我觉得吧,不是要抓住每一分钟学习,而是要抓住学习的每一分钟。”

    “说得对。”

    说到底,拼的还是效率,而不是时间。

    她提提精神,翻开一套卷子,“你帮我计时,然后做完这一套,我要重新做个计划表。”

    明厘和游灿虽然在学习上风格不同,但本质都是行动派,今天订好计划,不用明天,五分钟后就开始实施。

    “你看啊,我研究了这几年分数线,如果要想去T大稍微好点的专业,你数学英语都得接近满分,物化生起码得92分以上。”游灿用笔圈出几个数字。

    “所以说,年级第一没用。”

    “年级第一没用,但是你能行。”他鼓励似的揉揉她的短发,“差不多到这儿吧,再不睡明天起不来了。”

    明厘从桌子上抬起头,揉揉眼睛,“我要再看看生物书,今天做题特别

    不顺。”

    “那行,我再给你提问一遍。”

    一轮复习,进度推得很快,每天串一遍知识点,然后无休止的做题,查漏补缺,再继续下一章。

    往往是前面的漏洞还没填好,下一个新坑又出现了,攒着周末放假一块填平多好,可惜周末又让考试占满了。

    明厘属于坑不多,而且很浅的那一类。

    但她的目标是T大,别说有坑了,一点点瑕疵都是致命的。

    从短袖换到卫衣,也就一两周。

    国庆节放假三天,明厘终于歇了歇,和芭娜娜打了个长电话。

    她在纽约潇洒,还没忘了明厘要高考。她说,从现在到高考结束,就不去找她玩了,考完后的暑假再疯。

    明厘说,也不用那么紧张,她成绩很稳,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踏实,不想特意为了高考牺牲什么。

    芭娜娜断然说不,找了高价转运,给她寄了大堆亲手做的明信片和励志小玩意,坚决要把她送进T大。

    明厘收到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个月,她早就穿上小袄,准备迎接最后一个黑暗的冬天。

    而游灿最近在愁的是另一件事。

    冬天到了,明厘的生日也要到了。

    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出去玩,生日当天也得跟家里人吃饭。那么,他能做的就是用心挑个礼物。

    第一次送礼物,火火同学自我要求很高,不能俗套,又要保证她喜欢。

    为这事,他愁了将近半个月。

    “愁什么呢?”明厘用笔帽戳了戳他的胳膊,“感觉你没什么精神。”

    游灿又不能说实话,就跟她聊起来补习班的事,“我教的那几个竞赛生,快被他们气死了,举一反三做不到就不说了,举三.反一都困难,还问我,‘老师,我到底有没有天赋?’”

    明厘觉得挺有意思,“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肯定不能直接打击他。我说,‘你能问出这句话,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明厘笑了下,“所以你间接打击他了。”

    游灿无语地撇撇嘴,“不,我怀疑他压根听不懂我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而后又拿起生物书,做起了老师的样子,“我再给你提问一遍有丝分裂那几个点,你昨晚就没背好,看看今天有进步了没。”

    明厘不屑地摊摊手,“随便问,答不出来请你吃饭。”

    眼看生日快要到了,贺鸣飞约他出去打球,闲聊扯淡期间,扯出来一个主意。

    礼物要新颖,形式也要别致。

    贺鸣飞的意思是,现在都流行惊喜那一套,把礼物放蛋糕里面,保鲜膜裹上,等切蛋糕的时候切出来一个surprise,保准感动!

    游灿有点怀疑,“你确定?我怎么觉得有点土。”

    贺鸣飞一摆手,“我家就是做蛋糕的,你还怀疑我?每年不知道要做多少个这样的惊喜蛋糕,我可有理有据的,一般女生都吃这一套。”

    游灿思忖着,“可是她也不是一般女生。”

    “哎呀你磨磨唧唧的再耽误就没时间做了,赶紧的,把礼物拿来我让我妈亲自给你藏蛋糕里,然后再弄点奶油或者巧克力写字,完美了吧?”

    游灿将信将疑,决定先试试这个方案。

    生日这天刚好是周末,林叔叔说好了一家人出去吃晚饭,他发话,明岚也勉强给了她几分好脸,没在生日这天抓她的毛病。

    她下午提前出门,去和游灿约好的奶茶店见面。

    明厘进来时,带进一阵冷风,红围巾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游灿已经到了,和她招招手。

    旁边还放了个很大的蓝色盒子蛋糕。

    “给我的?”明厘微微惊讶,他们两个人可吃不了这么大的蛋糕。

    游灿点头,“你不是说要和家里人一起吃晚饭吗,我就想先把蛋糕和礼物给你。”

    明厘说:“谢谢你。”

    她又问:“不过,礼物在哪儿?”

    游灿刚要开口,她忽然接了个电话。

    “你先接。”他说。

    电话那头是芭娜娜,两个人的生日挨得很近,往年会凑在一起过,今年她特意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支着下巴看她接电话,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明厘边听着,眉眼弯弯笑起来,像两弯小月牙。

    聊了十几分钟,期间她怕耽误时间,还用眼神示意游灿,要不要吃点东西。

    游灿摇头,等她打完再说。

    明厘放下手机的时候还带着笑意。

    “聊什么了这么高兴?”游灿把蛋糕推到她面前。

    明厘说:“焦湘,就是芭娜娜后天过生日,收到她一个追求者的生日礼物,把她气得半夜睡不着打电话跟我吐槽。”

    “什么礼物值得这么生气啊?”

    “也没什么特别的,几个小手办,但是那男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损招,居然把礼物放进蛋糕里。”明厘笑着说,“一点新意都没有,还把好好的蛋糕弄得乱七八糟,礼物也沾了奶油,太土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游灿逐渐冰冻的表情。

    “如果谁要把礼物藏在蛋糕里给我,我应该会把奶油扣在他头上。”她说完,感觉游灿的表情不太对劲,关心道:“你饿了吗?要不我们现在先把蛋糕吃了吧。”

    游灿急得一把按住她解丝带的手,干笑两声,“等、等等!我一点也不饿,要不等会儿再吃?”

    明厘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把手抽回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哦,好吧,那我能先看看我的礼物吗?”

    第63章 新年“你想不想我?”

    此时此刻,游灿只想把贺鸣飞揪过来踹两脚。

    明厘也很困惑,蛋糕不让吃,礼物不让看,她干巴巴地坐着,不太明白他今天怎么了。

    “要不我先看会书?”明厘不解地看向他,说着就要掏出书包里的卷子。

    放在以前,两句话问不出来,明厘绝不会浪费时间,推门就走人。

    时过境迁,再加上天天和他在一起,松弛感上身,她也渐渐学会了原谅笨蛋。

    游灿终于装不下去了。

    好好的生日被弄成这样。

    他说:“要不,先许个愿吧?”

    “好。”明厘好脾气地答应了。

    蛋糕做得很漂亮,最上面用翻糖做了个小游戏的模型。

    是森林冰火人在闯关。

    巧克力和饼干做迷宫,还配有蓝色湖泊和红色火焰。

    明厘指着蓝色湖泊,“这是什么?”

    还没开始许愿,游灿递给她一个勺子,“你尝尝。”

    明厘沾了一点点,放进嘴里,惊讶道:“蓝莓果酱!”

    他把蜡烛插上,划开火柴,她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睛,心里默念。

    等她睁开眼睛,一个小巧的蓝色盒子被推到面前。

    游灿唯一的安慰就是准备了两个礼物,没有全信贺鸣飞那二百五的话。

    “这个是……第一个礼物。”他咽了咽口水,说。

    “谢谢。”明厘看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点笑意都没有。

    “那我拆开了?”她说。

    说着,她拉开礼盒上的丝带,盒子里躺着一条海蓝珠串。

    蓝色渐变的珠子串起,由蓝到白,几种通透清新的颜色组合在一起,像把大海戴在手上。

    银色链子上缠着天蓝色蜡线和银丝,尾端挂着一颗锆石雪花。

    仔细看才发现,珠子间藏着小弹簧扣,一动就轻轻晃悠。

    “好漂亮。”明厘刚打开就不由得惊叹,“哪里买的?”

    见她喜欢,他终于松了

    口气,说:“在海城的时候,有商店卖零件,我买来自己搭配的。”

    明厘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没想到他审美不错,蓝色手串一点也不显得廉价,每颗珠子晶莹剔透,像是在发光。

    她迫不及待戴在手上,蓝色显白,不张扬,清冷感十足。

    游灿还算满意地看着她腕间的珠串,勾了勾唇角,“好看。”

    “还有第二个吗?”明厘玩着珠串,忽然问道。

    他刚才说这是第一个,那就是不止一个了。

    “不过能有一个我就很开心了,谢谢你。”她浅浅笑了下。

    这时,游灿在心底叹了口气,缓缓看向桌子上的蛋糕。

    明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见他不说话,她又看向他,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心虚似的表情。

    明厘的目光在他和蛋糕之间流转,良久,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第二个礼物……不会在蛋糕里面吧?”

    游灿生无可恋地点了下头。

    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蛋糕是一定要吃的,现在补救也来不及,所以还不如坦坦荡荡承认了。

    “……本来是想着给你个惊喜的。”

    明厘眨了眨眼,一时语塞,和那芭娜娜那通电话打完才没五分钟,戏剧性的情节就降临到她身上了。

    她看看游灿,又看看蛋糕,某种温热的情绪突然漫过心防,她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游灿茫然抬头,正撞见她笑得肩头发颤,那点懊恼突然就散了,他跟着弯起嘴角。

    尴尬过后,两个人齐齐笑起来。

    “为什么不能放蛋糕里面啊?”游灿不服,“不行,我还是觉得很惊喜。”

    明厘无语地撇嘴,“但这样蛋糕就要被破坏了。”

    “不会,我用了食品保鲜膜的。”他说。

    明厘反唇相讥,“那你不觉得沾满奶油会乱七八糟的吗?”

    游灿闭嘴了,“来吧,吃蛋糕吧。”

    他把燃了一半的蜡烛拔出来,把刀叉递给她,“你来切,迎接你的惊喜。”

    明厘哭笑不得接过刀叉,小心地切下去,刚好切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用手套拿出来,揭开保鲜膜。

    是一枚沉甸甸的金牌。

    是数学竞赛最高水平、最高荣耀的金牌。

    “这个……要给我吗?”明厘不敢相信。

    “嗯。”游灿说,“两个礼物,一个是我自己做的,一个是我有的。”

    “我不要。”明厘断然拒绝,“金牌是你努力拿来的,应该留作纪念。”

    游灿显然不这么想,“有证书就够了,留着金牌也是当摆设。”

    “可是它意义非凡啊。”明厘皱着眉说。

    游灿点头,“我也知道它意义非凡。”

    所以,我才把它送给你。

    金牌不算什么,但你是我的最高荣誉。

    明厘不愿意要这么贵重的礼物,最后,游灿说,那你替我保管吧。

    好说歹说,她才决定要好好给他收着。

    她也确信了,游灿是真的不拿金牌当回事,居然随便放在蛋糕里。

    他们在店里吃了点蛋糕,还不到回家的时间,明厘就拿出随身带的错题本和笔,抓紧复习。

    游灿负责把东西收拾起来,让她专心学习。

    临走的时候,明厘忽然说:“接下来我要调整一下复习计划了。”

    “怎么了,现在的有什么困难吗?”

    “这段时间反馈不是很好,学了跟没学一样。”她低着头,“而且快要一模了,有点紧张。”

    游灿问:“那你什么打算?”

    “以后每天早上,我要早起一个小时。”

    游灿担心:“但你这样睡眠时间太短了吧,影响白天的效率不?”

    “我先试几天,如果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生日当天也没有真正放松。

    晚上回家后,她从柜子里翻出小姨买的咖啡,装进杯子里。

    起床的时候天还不亮,世界一片朦胧,桌子上的咖啡飘着柔柔香气,等明厘复习完前一天的错题,又背了一遍英语范文之后,喝完了咖啡,才去上学。

    困是真困,但心里那股紧张和焦虑劲一上来,她就不敢打盹了。

    晚上,游灿过来的时候,背了个包。

    “给你看个东西。”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很大的文件夹。

    “你上次不是说物理提不上去吗,我认识不少K城的学生,那边物理是强项,我就跟他们要了点物理模拟卷,含金量都很高,你看看。”

    明厘没想到他还能抽空帮她找卷子,疲惫的神经松懈,感动之情趁机钻了进来。

    “我先看了一遍,把值得做的题目都圈出来了,你有针对性地做,尽量节约时间。”他说,“这段时间一天一张,做完我给你批。过一两周看看,能不能把弱项补上。”

    明厘看着圈圈点点的卷子,还有点懵,“谢谢。”

    “等考上T大再谢吧。”他毫不在意地说。

    她现在除了谢谢,什么都说不出来。有时候晚上学着学着,脑子都晕了,说不出来话。

    她每天在麦当劳熬着,他就陪她一起熬。

    白天他上课也很累,有好几次明厘要他回家休息,他不肯,非要看着她回了家才绕远回去。

    也许是高强度学习实在太辛苦,他有点看不下去,临近过年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到麦当劳,他掏出来一堆吃的喝的。

    什么酸奶、巧克力棒、碧根果通通装进小盒子里,有时候直接拿来一大盒洗干净切好的水果。

    时常让明厘觉得他在喂猪。

    “我不想吃了,感觉脸都胖了。”

    “我看看。”他说着,忽然凑近。

    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明厘下意识后撤。

    “一点也没胖。”他说,“你再不吃才真要瘦成杆了。”

    “你天天跟我在一起,当然看不出来胖了。”明厘不满道。

    “那你还在意什么呢?”游灿歪着头,“别人都忙着学习,谁会盯着你看?”

    明厘叹了口气,“你之前比赛和集训的时候都吃什么?有没有那种喝了能一夜涨智力的?”

    游灿弹她一个脑瓜崩,“你清醒一点,小心被人骗了买保健品”

    她扶着头,翻了个白眼,“可你买这些水果零食都很贵,我还不起。”

    “那就欠着呗。”

    他懒洋洋地翻开书,“快吃,吃完学习。”

    明厘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高三。

    像是在漆黑的屋子里洗衣服。

    她看不见衣服有没有洗干净,只能一遍一遍地搓,翻来覆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有时候洗着洗着就会自我怀疑。

    这么多遍了,洗干净了没有?

    或者说,这衣服到底脏没脏?真有洗的必要么?

    别人怎么样她不清楚,但年级第一该有的压力一点也不小。

    她不能因为有了保底就松懈,谁也不知道松了一天会有什么后果。

    冬天的冷空气一来,教室里生出来不少咳嗽和擦鼻涕声。

    很多同学都不敢感冒,因为感冒就要吃药,吃药会影响状态。

    可感冒又不是人能控制的。

    明厘一边觉得压抑变态,一边只能祈祷自己千万别感冒。

    每天的计划都是定好的,今天耽误了,就会影响明天的进度。

    她现在浪费一分钟都觉得罪恶。

    “寒假放几天啊?”走在回家的路上,游灿问道。

    明厘说:“好像不到15天,我也没注意听。”

    她还裹着那条红色围巾,暖和厚实,把下巴深深埋在围巾里,挡住冷风。

    快要到家的时候,游灿说:“今年过年我要去我妈那儿,差不多待一周回来。”

    明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之前游灿就和她说过,他爸爸去世后,妈妈消沉了很久,睹物思人,就死命不让他碰数学。

    另一边,爸爸那边的亲戚坚持让他好好学数学,家里总不能没了传承。

    很长一段时间,他被夹在中间,怎么做都是错。

    后来妈妈组建了新的家庭,和爱人移民国外,也许渐渐放下了和前夫的种种,没再干涉他的选择。

    这几年虽说不在他身边,

    但物质上从没亏待他,偶尔也会打电话聊天,问他的近况。

    “过年那几天店里也不开门,你就在家学,不要出来了。”游灿嘱咐她。

    明厘说:“好,我知道了。”

    “好好复习,等我回来检查你的成果。”临走前,他忍不住揉揉她那头短发,说。

    明厘无力地挡开他的手,“别碰了,没洗头。”

    她压根没时间。

    “行,下回等你洗完了告诉我。”游灿笑了笑,“我走了,再见!”

    明厘的寒假和上学期间并没有区别。

    游灿不在身边,她晚上就不再去外面学习。

    老师不近人情地发了大把卷子,开学立刻就要讲评。

    她经常是一身睡衣,在桌子前一坐一天。

    时间过半,距离高考还有130天。先前的冲劲也随着消退,她只想快点解放。

    不过一秒,又意识到这想法太危险了,不能懈怠,又去洗一把脸,重新投入战斗。

    除夕夜,林沨从医院赶回来,塞给明厘一个很厚的红包,祝她高考顺利。

    明厘摸了下就知道不少。

    她还是拿压岁钱的年纪,过个新年收获颇丰,每个亲人的祝福语基本上都是“考个好大学”。

    明厘收完礼才觉得压力巨大。

    所有人都知道她今年要考大学,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无数个期待压在她身上。

    高三的学生不过年,除夕夜年年有,高考就一次。

    她匆匆吃完了年夜饭就回去看书了。

    担心手机影响思路,她就放在抽屉里面,等计时器响起,休息时间看几眼。

    眼看快要12点了,明厘起身活动一下腰,把手机拿出来的下一刻,游灿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不过,这次他打的是视频。

    明厘怔了下,他们虽然每天在一起,但从来没打过视频电话。

    她点了接通。

    屏幕上跳出他的脸,明厘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他站在街灯下,雪花落在他的黑色羽绒服上,睫毛上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粒,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你等等。”明厘笨拙地调整手机角度,像个刚学会视频通话的老人。

    窗外突然炸开一朵烟花,照亮了整个夜空,她小跑到阳台,翻转摄像头对着天空。

    烟花接二连三地绽放,游灿的脸在屏幕一角晃动着。

    “我看到了!”他笑容璀璨,“新年快乐啊,小明。”

    明厘看看天空,又看向手机里的他,说:“新年快乐!”

    游灿又说了什么,这时一串爆竹炸响,刚好把他的尾音遮住。

    他在镜头那边笑着,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画面。

    不过明厘还是听到了一点。

    他问:“你想不想我?”

    第64章 临近也许……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雪悄无声息地落在窗台上。

    高考重压之下,明厘连续几个月心理紧绷,今晚终于有了短暂小憩。

    她有种直觉,很多年后,记忆终将褪色,新年和大雪带来的感动也有保质期,但这一幕她应该会记很久。

    除夕夜,他大声说着什么,但被鞭炮声淹没。明厘没让他重复,只望着他被烟花映亮的笑眼,感觉整个人慢慢陷进一团柔软的棉花里。

    游灿等不到回音,不依不饶,“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明厘把手机拿远了些,没吭声。

    他脸贴近镜头,挤满整个屏幕,“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明厘被他的厚脸皮弄得无语,“没听到!”

    “那我再说一遍?”他笑着说。

    明厘岔开话题,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这话就知道,她肯定听到了。

    游灿满意了,说:“后天,行不行?”

    行,明厘心说,那她从后天开始出去学习。

    如果不考虑妈妈压迫性的脸色,在家的日子其实很舒服,林叔叔是个好脾气且很会做饭的人,看她学习辛苦,经常会给她加餐。

    她背着包裹着围巾出门时,林叔叔还给她塞了一杯热牛奶。

    很有分寸地没有问她去哪。

    窗外枝条抽新,高三的学生迎来一模。

    学校里高度重视这次考试,所有考试流程都按照正式高考走一遍。

    “一模的出卷水平是最接近高考的,我再强调一遍,发下卷子来先检查印刷有没有错误,答题卡千万不能弄脏了……都打起精神好好考……”

    李富国站在讲台上,大声宣读注意事项,明厘埋头唰唰做题。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同学戳了她后背,说:“班主任找你。”

    明厘点了下头,但稳稳坐在座位上一动没动。

    如果真有急事,李富国会亲自来请她,如果没有急事,只为了说教,那她就不去了。

    倒计时上的数字跳到两位数时,引起了大范围焦虑。

    压力像无形的雾,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上课没人打盹,连下早读都没人趴下。要么在刷题,要么抱着本子出去找老师问题。

    老师待在教室的时间越来越长,下节课的老师都进来了,上节课的老师还在教室给排长队的人讲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明厘和闻棠都有点心不在焉。

    “你考得怎么样?”闻棠问。

    “一般。”明厘实话实说,“手感不太顺。”

    闻棠也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有点难。”

    在成绩上,明厘是个言行高度一致的人,她说一般,那就是真的没考好。

    不过明岚从来不让她说“没考好”,她只会板着脸说,“你不是没考好,你是没学好。”

    成绩单放在桌子上,明厘托着腮,和游灿面对面坐着,头顶仿佛住了大朵乌云。

    “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沉默了很久,她说,“每一科都考得很差,每一科,就连数学都有失误。”

    游灿皱着眉,仔细看着她的成绩单,又偷偷抬眼看向明厘。

    她正盯着面前的习题册走神,嘴角绷得笔直。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每一科都发挥得不好。

    以至于她今晚来到麦当劳后,消极怠工,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明厘看起来平静,但掩不住眼神失落。

    学了这么久,终于逮到一次含金量高的考试,结果考砸了。

    这时候必须得照顾她的情绪,不能一个劲推着人往前走。

    游灿圈了几个数字,分析道:“你看啊,跟上次比分数是低了,可这如果是正式高考,你这分数上T大也没问题。”

    “只能去T大最差的专业。”明厘毫不留情地说。

    他说:“但是你想,一模就是打击人自信的,要是把题目出简单了,人人都觉得能上重点,接下来几个月还学不学了?”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明厘不会感恩出题老师的良苦用心。

    人在经历重大的挫败后,是高歌前进还是索性放弃,不过是一念之间。

    明厘趴在桌子上,余光看着白纸黑字的成绩单,烦躁地闭上眼睛。

    “好累,我想睡觉。”她说。

    游灿也趴下,两人头抵着头,他说:“你现在看书也看不进去,要不今晚就当放松了,别看了。”

    明厘没睁眼,“不行,我怕我一懈怠就找不回感觉了。”

    游灿学不进去的时候,就跑出去打球或者打游戏,等玩够了再回来学。

    但是她不一样,她必须得时刻紧绷着,休息一个小时都算奢侈。

    明厘说:“我休息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叫我吧。”

    游灿说好。

    其实她睡不着,感觉每天身体都在超负荷运转,全靠意志撑着,一模成绩像一把大锤,无情地砸断了她的支柱。

    现在心底是一片废墟。

    也不知过了多久,游灿碰碰她的胳膊,明厘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也就十分钟的功夫,变成复活的女侠。

    “自我修复完了,给我试卷,我要看下错题。”

    游灿递过卷子,托着腮静静看着她。

    考完试后,最痛苦的就是看错题,承认自己的错误是最难堪的。

    她正用红笔在错题旁认真标记,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耷拉下来的两缕头发也被小发卡别上,侧脸都透着专注。

    最让游灿佩服的就是这点。

    她说修好了,就是真的翻篇了。不像其他人要死要活好几天,明厘总能像电脑清理缓存一样,把负面情绪一键删除,让内心充盈着自信。

    一模过后,班里的冲劲突然被拦腰斩断似的,弥漫着一种消极和疲惫。

    就在一周之前还在焦虑时间不够用,恨不得通宵学,但今天一来,她好几次瞥见同学上课打盹,也不背书也不做题,就趴着睡觉或者发呆。

    脸色很差,嘴唇发白,明显睡眠不足。

    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活成油尽灯枯的模样。

    游灿先前的话一语成谶,倒计时的数字依然在减少,但很多人的拼劲快要耗光了。

    也是一模过后,游灿回了学校。

    他一周只有三天需要给竞赛的学生上课,剩下时间就在学校待着。

    在最后排一坐,谁有不懂的问题都排着队去找他讲。

    班里那些杂乱琐碎的工作,他主动从凌越手里接过来,让她专心备考。

    凌越看起来也好几天也没洗头了,利落地扎了个丸子头,双手合十,“谢谢谢谢谢谢!考完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游灿笑了笑。

    明厘担心他来回跑会吃不消,但他本人乐此不疲。

    也是有他在学校待着,她心里更踏实了点。

    一模出成绩没几天,她想着去找老师聊聊,分析一下成绩,于是,卡着点去了数学组的办公室。

    ——当然不是去找李富国的。

    之前,把学生弄去学美术事闹得很大,有几个家长不乐意了,据说副校长出面才把这事压下来。

    明厘在班里的存在感越来越弱,这些事都是听人说的。

    只有在公布成绩时,她那高悬榜首的名字才会如惊雷般给人一击。

    数学办公室里面围了一圈人,都是没考好来找老师分析成绩的。

    她探头往里面看了眼,巫老师被好几个学生围着,一时半会空不出手。

    明厘没再耽误时间,转身走了。

    还有一节课才吃下午饭,她饿得头晕目眩,差点扶着墙走。想着上午游灿塞给她一盒抹茶曲奇,赶紧吃点补充能量。

    大脑转不动,等爬上楼才发现,多爬了一层。

    她正要转身下去,就听到了女生的呜咽的哭声,细细抽泣着,压抑又悲伤的声音。

    楼道里空旷寂静,明厘刹那间清醒了。

    女生估计是在打电话,坐在楼梯上,没有灯,她坐在黑暗里。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知道再不学就完了,但我学不进去……”

    明厘沉默地听了两句,为了不让人发现,放轻脚步,走回了班级。

    她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两块曲奇,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花了五分钟休息补充能量,顺便调整情绪。

    吃完后,明厘继续在错题集上整理压轴题型。

    她庆幸,还好前几年的竞赛生活帮她养出一颗强大的心脏,也庆幸,这段匆忙焦虑的日子还好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如果没有那段咬着牙撑过来的日子,没有游灿成天围在她身边,指不定在楼梯间哭的就是她了。

    这段时间她没再带手机来学校,减少接触外界杂乱的信息,保证自己的情绪不喜不悲,以免浪费时间在调解情绪上。

    也不光她一个人,全班都变得很木。反应迟钝,眼神涣散。

    一班也褪去活跃的氛围,连贺鸣飞这种活宝都天天趴在桌子前苦读。

    也许……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上次她去一班,也不知道是谁忍不住了,课间放了首劲爆的Kpop。

    整个班都沸腾了,后排好几个男生甚至敲桌子拉凳子跳舞,笑得凌越眼泪都出来了。

    明厘原本在门口等游灿,忽然被人拉了进去,猛地见到群魔乱舞,吓得她愣怔在原地。

    游灿说,这是被压抑太久了,稍微有点情绪都会被放大。

    然后不由分说,塞给她一包甜点和各种维生素。

    明厘怔怔地点头,跟游魂似的又回了班里。

    一模结束,她经历了几天低气压之后,又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每天有条不紊地背书、做题。

    踏着晚星回家,又踏着月光出门。

    她不记得今天几号周几,只记得快要二模了。

    “这地方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上次考试就错这题型。”游灿把卷子给她看了眼。

    明厘拿过笔,“那我给你讲一遍。”

    这是她提出的方法,判断自己是不是真正掌握某个知识点,就给他讲一遍,如果讲得不错,不卡顿,那就没什么问题。

    二模结束后,明厘终于松了口气。她自我感觉不错,题目做得也顺手,虽说和卷子简单有点关系,但这种状态回归是很重要的。

    “我快要给二模跪下了。”贺鸣飞夸张地举了举杯,“一模给我考得那叫生无可恋,来,灿哥,走一个。”

    游灿和他碰杯,“没白给你讲题,终于有点出息了。”

    明厘和闻棠都笑了笑,食堂干饭四人小组又一次聚齐,都发挥得不错,贺鸣飞还买了几瓶可乐,非要庆祝。

    回教室的路上遇到巫老师,明厘上前跟她打了个招呼。

    巫老师脸上瘦了很多,看得出来也睡眠不足,笑起来眼尾都露出了几道皱纹。

    “考得不错啊,693分,办公室里好几个老师都夸你呢。”

    明厘浅浅笑了下,“二模题目简单,我这算超常发挥了。”

    “你本身水平就高,不用谦虚。”老师毫不吝啬地夸她,“接下来就稳住心态,保持这个势头,高考也会取得很棒的成绩的。”

    明厘说了谢谢,和老师简单聊了几句接下来的计划,就赶紧回去看书。

    优秀的成绩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她趁着二模的余力,更加发愤图强。

    夏天快来了,天亮得越来越早,她又把起床时间也提前。

    晚上和闻棠回去的路上,还要互相检查诗词背诵和作文模板,争取不放过每一分钟能学习的机会。

    这种睁眼是黑板,闭眼是知识的日子过得格外充实。

    倏晃一秒,就从长袖换成了短袖,等她回过神来,班里已经兴奋地查考点。

    她沉默地坐在第一排,听着耳边杂乱吵闹的声音,在教室里上课、接水、调座位……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似的划过脑海。

    直到临考前才分出一个心思——高中时代要结束了。

    她没有分别的实感。

    学校里组织了盛大的毕业典礼,很多同学哭得情难自已,她坐在后排巩固最后的思维导图。

    心里压着高考,她悲伤不起来。

    考前一天,游灿陪她去隔壁学校看了考点。

    教室封闭,两个人就扒着窗户往里面看。

    “这是个初中,桌子凳子都稍微有点矮。”游灿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明厘说知道了。

    看完了考场,按游灿的想法,最后一天就静下心来放松一下得了,可明厘非要去麦当劳,最后再学一晚上。

    他就乖乖陪着她,再学最后一晚。

    其实也看不进去什么知识了,再要学新的反而会焦虑,生怕自己落下什么重要知识点,净瞎紧张。

    她就把错题本全过了一遍,保证学到的东西都牢固黏在脑子里。

    九点多,两个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紧张吗?”游灿问。

    “还行。”明厘说,“有一点点,但是不多。”

    “紧张是好事,适当的紧张能激发人的潜力,有助于超常发挥。”他说。

    明厘歪着头,“你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游灿得意地挑眉,“我这

    段时间看了不少心理学的书,是不是说的还挺有道理?”

    “看书干嘛?你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紧张的时候。”

    “我的经验用在你身上不合适啊。”他说,“所以我得去书上找找,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明厘突然不说话了。

    他平时又要兼职竞赛教练,又要去班里给人讲题,晚上还得陪她熬夜学习,时不时还得负责投喂,提供情绪价值……

    她光是应付学习都焦头烂额。

    迟来的感动差点淹没她,她转过身,轻声问道:“你累吗?”

    “不累啊。”游灿满不在乎,眼睛笑着,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明厘仰头看着他,“谢谢你。”

    游灿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要说谢谢,明天就要高考了,他的任务就是安稳护送她直到高考结束。

    “感动不?”他问。

    明厘点点头。

    “有什么好感动的?”他笑着说,“别瞎感动,专心考你的试,不要有压力。”

    说完,还把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明天加油。”他把她送到楼下,“你肯定没问题。”

    明厘回头,和他摆摆手再见,说:“我肯定没问题。”

    第65章 游戏BecauseIseey……

    高三以来,明厘经常睡不踏实,有时候晚上忽然惊醒,“一尊还酹江月”,“尊”字有没有木字旁?

    应该是没有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拿出手机紧急确认答案,看到没有木字旁后,才安心睡过去。

    考前一天,她没再看书,而是找了张纸默写考点,按照题型,把卷子上容易出错的部分整体复盘。

    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后,明厘放下笔,小声轻轻说:“今天是6月25日晚上九点半,各地区高考分数已经公布,我们重点关注的是来自一中16班的小明同学。她在此前的三轮复习中已经拼尽全力,所有知识点烂熟于心,临考前她不紧张不焦虑,想必这应该就是她取得优异成绩的秘籍,让我们恭喜小明同学斩获T大的录取通知书,超常发挥,考出了680分的理想成绩!”

    说完,她还小幅度给自己鼓掌加油。

    680是她保守估计的成绩,低于这个数字,基本就和T大很多热门专业无缘了。

    早上临走前,游灿打了个电话过来,“准考证身份证,都带好了吗?”

    “嗯,带了。”

    “你再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帮你检查一下。”

    游灿比她这个要考试的还焦虑,昨晚就提醒了好几遍,多带几支笔,不要带黑色橡皮,之前有考生笔芯漏液,黑墨水沾到黑色橡皮上,没看清,直接擦了答题卡,来不及启用备用答题卡,差点哭晕过去。

    明厘一一应着,给他拍了张文件袋的照片。

    “我出发了。”她说。

    “好,我在考点等你。”

    前两天小姨特意回来陪她高考,吃完早饭开车送她去考点。

    下车后冲她招招手,“下午还在这儿接你,别乱跑啊,去考试吧,加油!”

    “知道了。”明厘拿着文件袋走了。

    家里没有供着高考生当菩萨的氛围,所以她不紧张。

    从她退出竞赛后,妈妈就默认这孩子废了,高考也不怎么关心,小姨更是松弛得不行,巴不得她放弃高考跟她去巴黎画画。

    游灿今天又穿了他那标志性的红色T恤,隔着人群,老远就和她挥手。

    “睡得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

    昨晚她睡得很沉,中间一次也没醒过。

    明厘把这当做第一个彩头。

    “等会人散一散再进去吧,现在人太多了。”她看着挤来挤去的人群就皱眉。

    天气又热,好多交警和志愿者伸开手臂指挥交通,满载学生的大巴车缓缓驶过来,依稀能看到带队老师拿着扩音器做最后的嘱咐。

    “这个给你涂点。”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小瓶绿色风油精,“考场里面不一定开空调,你涂点防蚊子。”

    “嗯。”明厘接过来,仔细地涂了手腕和脖颈。

    “你帮我拿着复习资料,中午或者下午再给我吧。”

    他说:“好,我就在这儿等你,中午带你去吃饭。”

    “你要在这儿一直等着吗?这么热,语文要考两个半小时。”

    “旁边有个室内篮球场,我跟徐惊临去打会球。”他说,“别操心我了,差不多到点了,你快进去吧。”

    “好。”她又检查一遍东西,这才走向门口,“徐惊临不用高考吗?”

    “不用,他是高级运动员,保送。”

    “哦。”明厘点了点头,走到安检入口处,回头说:“我进去了。”

    游灿和她挥挥手,说:“中午见,加油!”

    普通的一天,默契的二人组,无微不至的照顾,明厘的高考拉开帷幕。

    考场上的凳子和桌子略矮,幸亏昨天游灿的提醒,她早有心理准备。

    高考之前,学校里搞车轮战,最后恨不得两天一考,就为了让学生习惯考试,高考的时候别紧张。

    但这是高考,怎么能不紧张?

    原本,明厘以为,高考这一刻她该会有诸多感慨,但卷子发下来后根本没工夫矫情。

    打开考试模式,周围一切都入不了心。

    她放弃竞赛,一路苦读走到今天,终于要看到头了。

    她想起去年冬天的晚上,和闻棠走在黑夜里,前途茫茫,两个人因为成绩心情低落,又因为自己提不起干劲而自责。

    那时候闻棠问她,努力和后悔,哪个更痛苦?

    努力的时候麻木,痛苦的时候清醒。

    明厘沉默了两秒,说:“活着。”

    很长一段时间,她像一个深埋在底下的茧,高考之前都是死的,高考结束后,才能爬出黑暗,重新活。

    破茧成蝶的路很长,很远,也看不到光。

    好在她并不怕,她看不见四周,只知道向上爬。

    铃声结束时,明厘放下笔,翻过写满的卷子,安静地等待老师来收。

    中午休息时间很短,担心油炸食品不卫生,游灿带她去吃素水饺,两人简单过了遍数学易错的题型,她再次奔赴考场。

    来不及留下什么记忆,两天过得如此之快。

    “就还剩最后一场了,别对答案,影响心态。”游灿说。

    “我知道。”明厘托腮看着面前的一盘饺子,叹了口气,“但为什么又吃水饺?”

    而且还是素馅水饺,一点肉都没有。

    游灿面前是大碗牛肉面,笑着说:“忍忍吧,这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配料,起码吃着放心,等你考完再吃大餐。”

    “我考完只想睡觉。”她夹了个水饺,慢吞吞地塞进嘴里。

    高三一年就没睡过几个好觉,她每天都盼着考完后睡上个三天三夜。

    可真等考试结束后,反而空落落的,没有睡意了。

    她像个游魂似的走出考场,接过来小姨的大束向日葵,迷迷糊糊回了家,在混沌中,上帝宣布,她的高中生活到此结束。

    没有狂喜,没有泪水,只有如释重负的宁静。就像破茧的蝶,终于能慢慢舒展翅膀。

    考完后的第三天,游灿给她打电话。

    “你有不少资料书都在我这儿,我给你送过去?”

    卧室里窗帘拉着,看不出来是白天还是黑夜,明厘躺在床上,含糊问道:“几点了?”

    “两点。”他大声说:“下午两点!你起床了吗?”

    明厘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精力,考前那么辛苦,现在居然还生龙活虎的。

    她揉揉眼睛,勉强找回了灵魂,“我今天下午去找你拿吧。”

    游灿:“行。对了,今天下午一班要聚餐,你去不去?”

    明厘不太喜欢群魔乱舞的场面,游灿一般不会叫她。

    但这是最后一次聚餐,凌越特意让他问问明厘有没有空,大家都拿她当一班的人。

    游灿说:“你问一下闻棠愿不愿意去玩,就说老师也

    会去。”

    明厘决定拉着闻棠一起过去。

    一班包了个酒店的宴会厅,阵仗很大,明厘和闻棠到的时候已经坐满了人,刚进门就被热情地拉进聊天场。

    巫老师很给面子地到场,她性格温和,也不爱喝酒吹牛,简单说了几句话,主要是谢谢大家包容她年轻,也祝福同学们前程似锦,不管高考结果如何,以后要踏踏实实,活得精彩。

    最后,老师拿出来她亲手做的小礼物,是一个车票钥匙扣,正面写着乘车人姓名,开往未来可期。

    背面是定制的班级名单。

    她从包里拿出来,给每个人分了一个,明厘和闻棠也有。

    老师眼里也闪着泪花,说:“这是最后一次看到大家的名字排列在一起了。”

    有几个女生当场就抹了眼泪。

    过往种种,同学间的攀比也好,嫉妒也好,打架斗殴也好,在高考结束后全都冰释前嫌。

    老师说,带着不甘和遗憾上路实在太重了,希望大家轻轻松松的,带着鲜花和掌声走。

    说完,全班不约而同鼓起了掌。

    游灿穿过人群,艰难地挤到明厘身边,附在她耳边问:“等会儿他们要去唱歌,你还去不去?”

    明厘想了想,说:“我就不去了,我要回家收拾东西。”

    “那我送你回去,我把你的书顺便带过来了。”

    “你不去玩吗?”明厘问,“我不着急的,你如果想去就去,不用管我。”

    游灿摇摇头,“太吵了,我陪你回去。”

    他刚说完,贺鸣飞倏地冲过来,拽上他胳膊,明显喝多了,大舌头道:“你俩在这说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

    “滚一边去,知道是悄悄话还听。”游灿笑着骂他一句,指指不远处说:“看那儿,有人正拉着夏之唯合影,你快去。”

    贺鸣飞瞪眼一看,立刻松开他胳膊,嗖地冲过去了。

    明厘抱着书,和他在路上慢悠悠地走,她涂了花露水,周身都是清爽的香气。

    这几天过得昏沉,很多事情她还没来得及整理头绪。

    比如毕业旅行,比如考前打算追的漫画。

    比如她和游灿何去何从。

    一路上,她心里埋着事,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一路欲言又止,好几次看向她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游灿照例把她送回家,他正要转身走,明厘忽然说:“我觉得我考得不错。”

    他差点拿头撞树,“可算等到你这句话了!这几天吓得我都没敢问,还以为你做题不顺。”

    “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怎么可能。”他说,“这可关系到你去不去T大,不然我这阵子忙活什么。”

    明厘笑了下,说:“放心吧,我能上T大。”

    成绩还没出来,但她就是有这样的笃定。

    第二天她终于起了个大早。

    她要把用不到的资料书全部整理好,扔掉或者卖掉,有用的留下来作纪念。

    前段时间备考,忙得晕头转向,很多书都扔在游灿那儿。

    她书铺了满床,一抬眸,忽然看到被遮住的一个精装小本。

    挪开上面的书,她这才回想起来,之前的日记本写了一半,觉得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索性拿来做错题本。

    不过……如果没记错的话,日记本是不是也扔在他那儿了?

    明厘心中警铃狂响,赶紧翻开。

    她完全不记得里面写了什么,对学习的绝望还是吐槽各类神经病?

    前几页都是些废话,后面就是整理的错题,她草草翻了一遍,稍微安心了。

    窗户开着通风,这时,一阵风走过,帮她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躺着低谷期的自白。

    某天晚上,她趴在桌前写下的一句话。

    ——申请成为透明人,悄悄度过一千天。

    阳光斜斜从窗外漫进来,照亮她捧着书的手指。

    目光下移,不知何时,有人轻轻用铅笔添在结尾处。

    ——申请驳回。

    BecauseIseeyou.

    字迹潇洒却轻浅,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纸张在风中哗啦作响,明厘的手指微微发抖。

    每天和他在一起,她自然认得出他的字迹。

    明厘坐在地上,心里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

    风簌簌吹着纸张,化成扑棱翅膀的白鸽,往她心里钻。

    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周身发光的太阳。

    不由分说地闯进她的世界,把光带进每个角落。

    然后告诉她,我能看见你。

    我看见你,感受到你,理解你,支持你。

    我看得见你痛苦无助,看得见你闪闪发光,看见你的所有。

    他从来不曾居高临下施舍,而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段路,我陪你走。

    于是他陪她从夏天到冬天,如今又到夏天。

    你想和他继续往下走吗?

    明厘问自己。

    她忽然想到了,高考结束后打算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即使timing不对。

    回过神来的时候,明厘指尖颤抖,已经拨通了他的号码。

    游灿应该才刚起床,声音还带着浓厚的睡意,“喂,这么早啊?”

    明厘嗯了一声,说:“我要跟你玩个游戏。”

    他啊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莫名其妙。

    但依然有求必应,说:“玩,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要跟我玩游戏,耍了我半个月,这次又要玩什么?”

    明厘捏着手机,说:“就是那个,只能回答‘当然了’的游戏。”

    “哦,我懂了。”他笑着说,“我先来,你是不是小狗?”

    “……当然了。”明厘抿了抿嘴。

    游灿笑了下,“来,你来说。”

    有几秒的沉默,明厘轻轻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

    风停了,房间内陷入安静。

    不过两秒,电话那头“砰”地一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你没事吧?怎么了?”明厘愣了下,赶紧问道:“你在听吗?”

    呼呼的风声突然灌进听筒,游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当然了!”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在奔跑,“我在路上,现在去见你。”

    见她不说话,游灿说:“上面那个问题给我留着,我还没回答!急死我了,这种事你怎么能在电话里说,等着啊,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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