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

    第51章 理论“外面下雪了,要不要出来看看?……

    接下来几天,她会在每天晚上八点左右给游灿打过去一个电话。

    每次回应她的都是冰冷的关机。

    时间被她切割成无数个三十分钟的碎片,明厘觉得她要精神分裂。

    她定好计时器,30分钟,迅速埋头做题,心无旁骛。

    计时器一响,她放下笔,开始思考游灿竞赛的事。

    然后再学习,再思考。

    理智说,你别着急,不一定是他。

    等过几天竞赛生就回来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又不是你考砸了,你干嘛这么紧张?

    但是……

    她在心里说,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能是他。

    台灯投下暖黄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明厘伸手按下按钮,调成冷白色,能让她学习的时候更加精神。

    她捏了下书包上那个红色小火人挂件,微微出神。

    她知道竞赛失利的滋味,像被裹在厚厚的棉絮里呐喊,痛苦又无助,她不想看到他和她一样,经历一次地域洗礼。

    而且,临走之前说好了,等他回来聊聊。

    竞赛结果不好,他们也许也没了聊的必要。

    到时候他面对的可能是重新捡起课内知识,需要一点一点补课。

    一定没有时间再分给她了。

    北方的冬天干燥又寒冷,明厘随身带着小支护手霜,乳白色的膏体在掌心化开,带着淡淡的柑橘香。

    她机械地揉搓着手指,缓缓打了个哈欠。

    班里有了空调,不常开窗,二氧化碳浓度太高,让人昏昏欲睡。

    但老师一进门,就要求打开窗子通风。

    她的位置就在窗边,冻得缩了缩脖子,热气与寒气在窗边交锋,她像站在季节的断层线上,水深火热。

    班里渐渐没了关于竞赛的消息,怎么说也是别人的事,听一嘴就算了,考得好还是差,没人关心。

    她没法从同学的只言片语中找到有用的信息,游灿的电话又打不通。

    除了担心还是担心。

    她向来独善其身,如今却为别人的事牵肠挂肚,这种陌生的情绪给她心里也蒙了一层薄纱,困惑又无措。

    课间的喧闹与她无关,不爱说话的性格给了她不被别人打扰的机会。

    她要么趴在桌子前看书,一遍一遍地背单词,背句子,要么对着窗户发呆。

    偶尔趁着下午吃饭的空,她会偷偷溜去办公室,找巫老师讲题。

    当然,保证李富国不在办公试的前提下。

    巫老师知道的不比她多。

    她说:“估计也快回来了,不过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我们也只是猜测,不用担心。”

    “学校搞竞赛也很多年了,像你说的因为意外或者心态不稳发挥失常的学生应该很少,我记得是没有,不过有很多逆袭的。”

    老师几句话,让她吃了颗定心丸,微微放心一些了。

    “你呢,最近经常跑我办公室,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巫老师笑着问她。

    明厘挺不好意思的,她每次象征性地拿几道题过来,实际上压根不是难题,只为了和老师说会儿话。

    “我最近状态还可以,期末拿第一也没问题。”她说。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巫老师说,“之前,我还担心你一直待在第一这位置上,会不会有心理负担呢。”

    明厘诚实地说:“确实有点压力,但还是成就感更多。”

    老师赞同:“嗯嗯,压力就是动力。”

    她从办公室走出来后,忽然有了一个新思路。

    光担心肯定不行,如果有人脉,说不定可以打听点消息。

    她搞不懂那些青春恋爱理论,感觉自己并没有按照上面说的想,也不会按照上面说的做。

    等为他的事担惊受怕才发现,他好像比她预想中的,要重要得多。

    或许,这道题本就不该套用现成公式,明厘想。

    她决定放下速成的技巧,回归最原始的推导,一步,一步,在未知的领域里小心求证-

    又一场雨之后,气温骤降,明厘穿上了厚实的小袄和加绒长裤,跟妈妈去吃饭。

    今天是家宴。

    对方是林叔叔以及林叔叔的儿子。

    到的时候,只有林建邺一个人,在包厢内喝茶。

    明岚说:“来这么早?”

    “我也刚到,还没开始点菜,寻思等你们来了再点。”林叔叔又笑着叫她,“小厘,快看看你想吃什么,你来点吧。”

    明厘坐下后,仔细地翻着菜单,点了不会出错的鸡鸭鱼肉。

    菜还没上齐,林叔叔接了个电话:“说还有五分钟过来,今天加班,忙的有点晚了。”

    明岚问:“是小沨吧?不着急,咱们等等他再吃。”

    “没事,不用管他,咱们先吃,小厘饿了吧?”林叔叔说。

    明厘懂事地摇摇头,“我不饿,还是等等吧。”

    五分钟后,包厢门推开,男人风尘仆仆走了进来,叫了句。

    “爸,明阿姨。”

    “小沨来了,快坐吧。”明岚笑眼盈盈打招呼。

    身旁的凳子被拉开,明厘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是医院里的味道。

    之前明岚提过,林叔叔的儿子林沨,在当地一家很厉害的医院实习,学临床心理。

    林沨笑了下说:“不好意思,临时开了个会,来晚了。”

    “没事,我们也才刚到没多久。”明岚说。

    妈妈看她一眼,眼神示意让她打招呼,明厘乖乖地放下筷子,叫了句:“小沨哥哥好。”

    林沨温柔地笑了下,“不用客气,叫我林沨就行。”

    他讲话语速很慢,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舒适。

    明岚看着女儿今天举止得体,还算满意。

    林沨个子很高,脱掉黑色风衣,搭在椅背上,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旁边的明厘。

    她惊讶地看着他。

    “听我爸说,你有台相机对吗?第一次见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看看这个礼物喜不喜欢?”

    他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个价格不菲的长焦镜头。

    明厘看见里面的卡牌,茫然地张了张嘴,没敢收,“这……太贵了,我不能要。”

    林沨把盒子小心放到她面前,“拿着吧,我也不懂相机,买来也是放着吃灰,你拿去玩吧。”

    明岚给她使眼色,示意她收下。

    一旁的林建邺也说:“让孩子收下吧,一个镜头而已。”

    明厘觉得尴尬极了,她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来白吃白喝还顺走人家一个长焦镜头。

    她和林沨坐在同一侧,也许是林沨也不爱说话,一顿饭吃得很沉默,只有对面两位大人不断找话题。

    吃饭的空隙,她去卫生间

    洗手,出来的时候刚好撞上林沨站在窗边打电话。

    他个子很高,背对着光,明厘正打算走过去,他忽然转过身来。

    指尖燃着一颗香烟。

    四目相对,明厘顿住脚步,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寒暄,林沨随手把烟掐灭在旁边的烟灰缸内。

    “出来透口气?”林沨主动开口问。

    “嗯。”她说。

    他似乎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我职业病犯了,你看起来……有点焦虑。”

    明厘讶异地转过头,坦然问道:“那你能看得出来我在焦虑什么吗?”

    林沨笑笑说:“我学的是心理,不是读心术,这个真看不出来。”

    “好吧。”明厘说。

    林沨又说:“不过你可以试着说说,如果不想说很多也没事,起个头,哪怕一句话,剩下的我来猜猜,就像编故事一样。”

    不知为何,他娓娓道来的语气,让她萌生出一种信任感。

    这人看起来很专业。

    光看林叔叔提到儿子时骄傲的语气,也能推测他能力不错。

    而且,对她来说,他算是个交集很少的陌生人。

    他们的圈子不重合,也不会有顾虑。

    她现在有点抓着能用的人就想试试的感觉。

    明厘看了看四周,确定基本没人。

    小心地开了个头:“嗯……我有个朋友,他最近去参加了一个很重要的比赛,我有点担心。”

    林沨点了点头,说:“是目前还没有结果,所以你有点担心吗?”

    “是的。”

    “那看来,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朋友了。”

    明厘没说话,默认了。

    她觉得用“重要的朋友”来定义她和游灿的关系并不准确。

    她和游灿之间,似乎早就越过了这个界限,却又说不清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一般来说,这类焦虑不算大事,想要治好很简单。”林沨说。

    明厘看过去,“是什么?”

    “等你知道比赛结果就不会焦虑了。”他眉眼弯了下,说。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明厘抿了唇,可他的话风里,藏着一个“但是。”

    果然,林沨说:“但是,要看你对这位朋友的定义如何了。”

    她突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明明只说了三句话,对方却好像已经读懂了那些她自己也理不清的心绪。

    “如果只是这场比赛,结束后你也就能放心了,但如果对你男……呃,”他忽然顿了下,“对你朋友本人比较在意的话,那么对他之后的任何事,都有可能关注过度,产生轻微焦虑。”

    她幽幽地盯着他,刚才他那停顿让她心里一惊。

    他想说“男”什么?

    然而林沨只是温和地笑笑,仿佛刚才的停顿不存在。

    明厘不知道是不是学心理的都有这个本事,她已经不敢再多说什么,说得多暴露越多,会引人误会。

    可如果正常的朋友关系还怕误会吗?

    那句话不是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样一想,好像更显得他们关系不对劲。

    明厘沉默了好久才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又问:“那有什么心理学的书能帮我缓解一下吗?比如什么理论指导之类的。”

    林沨无奈笑了下,“病人不会按书上写的生病,心理方面的问题我们一般推荐用实践来解决。”

    他又说:“理论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有时候不妨大胆一点,跟着感觉走,试着试着,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明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没消化完,就被明岚叫回了包厢。

    再次回来时,包厢内热闹很多。

    明岚和林叔叔致力于把她拉进火热的讨论圈子。但明厘明显心不在焉,只想吃鸡爪。

    手机震动,老爸照例发来问候,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有没有难处?

    然后转来一笔钱。

    明厘机械性地回复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操心,点了收款。

    家人近在咫尺,妈妈找到新的搭伙人,脸上是安稳的幸福。林叔叔慈祥温柔,哥哥安静帅气,出手阔绰。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可明厘还是不自觉地感到孤独。

    上帝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关了手机,黑色屏幕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上帝怎么还没安排到她?

    结束之后,她找了妈妈,摆出乖巧懂事的神态,问有没有之前竞赛教练的联系方式。

    提起竞赛的事,明岚果然不悦。

    “我说你今天怎么一反常态,一个冷脸都没给我?”她冷笑着说。

    明厘表情平静,“我想找教练问点事,关于高考的。”

    这话让人挑不出错,明岚没好气地说了她两句,还是把微信给她了。

    结果是好的就值得。

    明厘咬了下唇,她之前的竞赛教练能力很强,参加过竞赛命题,知道点内部消息,而且非常喜欢她,是个和气慈祥的老头。

    当初她放弃竞赛,教练第一个着急来劝,甚至都要上她家去做思想工作。

    这么久不联系,第一次开口居然是求人办事。

    作为一个社交弱者,她心一横,发了几条问候的消息过去,慌到把手机扔一边,不敢看回复。

    教练的回复很快,没有因为她长期不联系而伤心。

    但规定就是规定,他并不清楚竞赛结果的内情,只偷偷告诉她,那位学生的名字是两个字。

    明厘又扔了手机,扑倒在床上,心脏扑通扑通,不安的情绪又一次袭来,她不想睁开眼睛-

    早读结束,班里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趴在桌子上补觉,嗜睡氛围浓厚。

    明厘也困,她起身去后排接了杯温水。

    同桌戳了她胳膊,轻声说:“下雪了。”

    明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天空苍白惨淡,要睁大眼睛盯着,才能发现,有小雪花轻轻飘落。

    她端着杯子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雪花。

    现在还太小,落地即化。

    速度也慢,不是洋洋洒洒的。

    上课铃声一响,明厘回了座位。

    雪只下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甚至没给她出门看看的机会。

    但同桌说,她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还会下一场大的。

    明厘有点走神,她的话听了个半截。

    她在想,有人说下雪的时候就会回来,不知道准不准?

    这天她睡得很晚,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结果大清早的,闹钟响了好几次。

    明厘闭着眼睛随手一按,结果没出几分钟,又响了一次。

    她又烦躁地按掉。

    昨晚忘记关闹钟了?周六还催她上学。

    明厘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继续睡。

    但这闹钟的铃声怎么不太一样?

    她脑子里思考了一秒,缓缓睁开眼睛。

    不对,这是电话。

    明厘摸过手机,看清屏幕的下一秒,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游灿!

    十分钟前打了一次,她挂了,三分钟前又打了一次,她又挂了。

    想都没想,明厘赶紧拨回去。

    嘟——嘟——

    接通的前几秒,她心脏被人高高吊起,紧张到完全没了睡意,暖气很足,她感觉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能打电话,是不是就说明比赛全部结束了?

    但结果怎么样,明厘根本不敢去猜。

    他打这个电话,估计就是告诉她结果的。

    过了一个世纪,嗡地一声轻响,电话接通了。

    游灿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小明?还没睡醒吗?”

    游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

    灵魂仿

    佛被从海底深处拉了回来。

    明厘悬着的心突然就落回了原处,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刚起床。”她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游灿说:“外面下雪了,要不要出来看看?”

    仔细一听,他的背景音里还带着风声。

    明厘怔了下,伸手一拽,拉开身后的窗帘。

    刺眼的白光让她顿时眯了眯眼,她揉揉眼睛看下去,此时地面已经雪白一片,银装素裹。

    空中不断有大片的雪花飘落。

    明厘心中升起一个猜测,问道:“你在哪儿?”

    游灿笑了下,声音懒洋洋的,“你猜猜呗。”

    第52章 解释“我这叫告白。”

    他不会……在她家楼下吧?

    明厘穿着睡衣,迅速下床,跑到窗边,向下俯瞰。

    楼下果然是一望无际的白。

    她睁大眼睛,第一次见到被大雪覆盖的景象。

    可惜楼层太高,什么也看不清。

    她说:“你等我一下。”

    游灿说:“不着急,你再磨蹭半个小时,正好下来看我被冻成冰雕。”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声音。

    明厘心中一下子暖和起来,她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怎么不把你冻成哑巴呢。”

    “快点啊,我真要被冻成哑巴了。”他催促道。

    “知道了!”明厘说。

    过去的一团乱麻让她几天心神不宁,她要解决的谜团还有很多,但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黑云压城仿佛被一束光打散,所有迷茫都化成了期待。

    他在楼下等她。

    刚好,她也想见他。

    明厘用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换上厚厚的羽绒服,从头裹到脚踝,以示对大雪的尊重,把帽子一扣,穿好雪地靴出门了。

    出了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苍茫的白色。

    雪下了满地,草坪覆盖着雪,树枝上也压满雪。

    明厘心中冒出一股欢喜,冷冽的空气携着风雪扑向她的脸。

    第一次见到大雪,她顾不得寒冷,伸出手,等待雪花落在她手心。

    冰凉,像水一样的触感很神奇。

    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在雪上,冰沙一般,软绵绵的。

    楼下的路灯旁站了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歪着头,笑着看向她。

    他站在雪地里,穿一件白色羽绒服,脖子上挂着条暗红色围巾。

    安静又帅气。

    明厘快步走过去。

    他好像瘦了点,即使穿着宽大的衣服,但看得出脸上瘦削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竞赛压力大,劳累过度。

    远远地,游灿说:“你怎么不戴围巾,不嫌冷吗?”

    她缩了下脖子,“还没买,我又不知道北方的冬天这么冷。”

    “这次长记性了吧。”

    说着,他毫不犹豫,把围巾摘了下来。

    明厘正低头踩着新落的积雪,靴尖在雪面上碾出凹痕。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抬头时,双眸撞上他近在咫尺的脖颈。

    他手臂环过她的脖颈,从后向前,紧紧裹了两圈,又打了个结实的结。

    明厘下意识屏住呼吸,温暖厚实的围巾把露在外面的脖子包裹住,像一团柔软的云,严实地挡住风。

    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是一种很安心的,洗衣粉晾干后的干燥味,混合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清爽。

    围巾刚从他身上摘下来,带着温热的余温,明厘像是被烫了下,从脖颈攀上耳朵,在脸颊烧起一片淡淡的红。

    “好了。”他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她穿得暖暖和和。

    红色围巾裹在她脖子上,更衬得皮肤雪白。她不自觉看着脚尖,转了个话题。

    “你等很久了吗?”

    他说:“差不多半个小时吧。我昨晚的飞机,到家后实在太晚了,就没跟你说,早上一醒我就赶紧过来了。”

    “哦。”

    他迫不及待来找她,而且找的只是她,不是别人。

    这种被珍视的欣喜感让她心里泛起愉悦。

    冰天雪地,两个人踩着雪,走了一截,明厘穿得厚实,还不算冷。

    她说:“你好像瘦了。”

    游灿说:“是吗?我自己没看出来,不过我姥爷也说我瘦了点。”

    “嗯,是竞赛压力很大吗?”她谨慎发问。

    如果游灿不主动说,她并不想提及竞赛结果。前几天担惊受怕的情绪又回过味来,她光忙着兴奋看雪,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还行吧,不过今年的考题是真难。”

    他们边走边说,游灿给她讲,今年的平面几何和数论都难得要死,和往年压根不是一个等级。

    他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语气自信:“幸亏我聪明,在考场上写了整整一张草稿纸,硬是给它推导出来了,考完直接吓出一身汗。”

    “你全做出来了吗?”明厘问。

    “对。”

    听他这么说,明厘瞬间放松了大半。

    还好。

    他发挥得不错。

    她心情不错地说:“附近好像有个奶茶店,我请你喝奶茶吧。”

    “行,外面风太大了,咱们赶紧去室内。”

    明厘看了看四周,“我记得就在前面,应该还有200米?”

    游灿说:“负200米。”

    “嗯?”

    游灿笑了下,“你是真的不记路啊,奶茶店早过了,在后面呢。”

    “……好吧。”明厘手向后一指,下令:“返回。”

    奶茶店里几乎没有人,看起来快要倒闭了。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两杯热奶茶。

    空调很足,明厘脱了厚重的棉衣,把围巾摘下来递给他。

    游灿没接。

    “放你那儿,出去的时候不还要戴吗?”

    “好吧,谢谢你。”

    “那……你结果怎么样?”

    明厘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从见面就想问的那个问题。

    决赛结果,会直接影响是否能保送。

    游灿叹了口气:“不好。”

    明厘心里一沉,眉心蹙起。

    那个人,不会就是他吧。

    她瞬间像被人抽了精气神,肩膀塌下去,她最不想看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事,就算再差,大不了你还能走普通高考,反正你成绩很好……”

    她强行止住痛苦,无厘头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游灿从身后的书包里,窸窸窣窣地掏着,她还没说完,一抬头,一块金牌被吊在眼前。

    明厘愣了下,游灿手拎着金牌,故作遗憾:“唉,只拿了金牌,感觉没发挥好。”

    她忽然反应过来,张了张嘴,然后腾地站起身,不可思议:“你骗我?”

    游灿捏着金牌的吊绳,笑着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金牌吗?真的是金牌?”她睁大眼睛,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游灿说:“你自己摸摸,看是不是我拿巧克力骗你的。”

    她真的抓住摸了下,又冷又硬,金属的触感真实到让人心里一颤,她甚至还试着掰了下。

    旁边游灿笑得差点没坐稳,“要不咬一口试试?”

    明厘腾地坐回椅子上,已经说不出来什么损他的话。

    她闭了闭眼,轻声说:“你吓死我了。”

    游灿并不知道学校里的流言,挑眉道:“对我这么没信心啊?区区决赛而已,小事儿。”

    明厘不想理他那嚣张的模样,还攥着他的金牌,“学校里都在说,一中有位大神没发挥好,我还以为是你。”

    游灿信心十足:“我基础很好,而且又不紧张,临场发挥能力也不错,好几次模拟考都是第一,起码也得是个银牌吧。”

    明厘偏过头去,“没见过这么能夸自己的,你这叫自负。”

    “我这叫自我定位准确。”

    决赛成绩前60名有资格进入国家集训队,参加明年7月的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我跟你说,最后念成绩的时候,那老师不做人,从100名往前倒着念,念到名字就代表没戏。

    “我旁边那哥们紧张得一直擦汗,抽纸都用了快一包,还抖腿,我实在忍不住了递给他一瓶水,说要不你喝点水缓解一下吧。

    “结果他一个手抖,半瓶水全浇我裤子上了,我就这么湿着裤子坐了一上午,大会议室里又没空调,给我冻哆嗦了,最后我俩一块抖腿。”

    明厘忍不住笑了,“旁边人没投诉你们吗?”

    “投诉什么啊?一个个都吓得脸色铁青,现在回想起来,太煎熬了。”

    “那你最后排名多少?”明厘问。

    “第10。”他比了个手势,骄傲道。

    “好厉害!”明厘弯起眼睛笑了下,当即放下奶茶,夸张地抬起胳膊给他鼓掌。

    和他一起去的几个同学,一个第53,还有一个100名开外。

    数学竞赛这项,一中只闯出来一个游灿。

    “你也厉害!”他也跟她一样,抬起胳膊,“这几次都是年级第一,庆祝一下!”

    明厘和游灿在店里诡异地互相吹捧,前台做奶茶的店员小哥看了他们好几眼,还拉着保洁阿姨也过来看景。

    然后两个人捂着嘴在角落偷偷笑。

    阿姨摇摇头说:“年轻真好啊。”

    店员附和说:“真好啊。”

    “那你明年七月就要去参加IMO了吗?”明厘问。

    “对。”他说,“不过三月份就要开始集训,还得有两轮淘汰,你应该都知道吧?”

    明厘点头,“60进6,竞争很激烈。”

    “对我来说无所谓,尽力就行了,本来我想的也只是拿个保送上大学,没考虑这么长远。”

    他顿了下,“不过,既然有机会,那就努力试试。”

    明厘嗯了一声,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很有天赋,真的,最后一定也会有个不错的结果。”

    游灿说:“你也有天赋啊,进入集训队的每个人都很有天赋,往往后面拼的都是努力。”

    明厘低头喝了口奶茶,同意他的说法,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总能共情。

    快到中午吃饭的点,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游灿还要去学校办手续,说:“我今天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明厘说“好”,但转而又觉得奇怪,怎么不和她吃饭也要报备呢?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起吃饭的关系。

    竞赛的话题告一段落之后,两个人无声地走在大街上。

    雪花从头顶落下来,落在衣服上,簌簌地,被风一吹,像白色精灵。

    沉默让她心里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明厘就在想。

    他会记得临走前说过的话吗?

    说好了回来要聊一聊,她却还没整理好思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明厘在心里默默叹气,为什么就不能有个现成的公式套上呢?

    如果这世界变成一道巨大的数学题该多好。

    前面路口右拐,她就要回家了。

    一步步走近,明厘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没遇到过这种难题,是找不到公式,一种无从下手的混乱感。

    昨天,芭娜娜还劝她,考试的人是他又不是你,你干嘛要担心他?难不成你喜欢他?

    明厘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甚至没法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得坦然。

    毕竟她才十几岁,接触过的恋爱模板只有芭娜娜那大张旗鼓的暗恋。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落不到实处。

    最重要的是,她不清楚游灿的想法。

    她自私地希望两个人相处模式不要变,贪恋一切温暖惊喜和青涩悸动。又迫切地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

    终于,路口到了。

    明厘刚要把围巾摘下来,游灿轻轻按住她的手。

    他说:“你戴着还挺好看的,送你了。”

    “我不要。”明厘拒绝,“送我你戴什么?”

    “我再买一个呗。”

    她还想说什么,低头却看到了一个东西。

    ——他书包上,挂着一个蓝色小冰人挂件。

    和送她的刚好是一对。

    明厘愣在原地,怔怔地盯着它。

    游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忽然心跳漏了一拍。

    竞赛期间,他趁着天高皇帝远,没人发现,公然把挂件勾到书包上,结果回到屿城后忘记取下来了。

    明厘看着他,他看着挂件。

    很多事情不必明说,是个人都能猜出来不对劲。

    于是,沉寂在两人之间爆发。

    良久,游灿喉结动了下,他想解释,明厘却抢在前面开了口。

    “要不还是聊一下吧。”

    北风呼呼吹,明厘觉得脚底冰凉,她不得不踮起脚尖,又落下,尝试让血液流通。

    如此严寒天气,实在不适合聊天。

    但她顾不了这么多。

    “我最近想了一些问题,可是还没找到结论。”她说。

    “我自己想不明白,所以觉得和你聊一下会更好,但又担心把话摊开之后,很多东西就回不去了。”

    明厘遵循“实践出真知”的道理,决定放弃幻想,坦然面对。

    “也许是我的错觉……”她顿了下说,“我们好像不太符合‘朋友’的定义。”

    游灿没说话,只静静地垂眸,看着书包上的挂件,睫毛投下的阴影仿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朋友之间不该是这样的,我很感谢你之前帮我辅导,请我吃饭,帮我比赛,但是有很多事情让我没法解释。”

    她诚恳地说:“其实我并不确定哪种关系是最合适的,我也搞不懂,但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顶着巨大的学习压力,糟糕的家庭关系,未来的迷茫,各种鸡零狗碎的烦躁,她能想到最好的主意就是“想想办法”。

    如果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她愿意尽力尝试。

    “我说完了,现在你可以解释小挂件了。”她说。

    游灿喉结动了下。

    那一瞬间,她承认自己是紧张的,她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有没有听懂。

    是选择打太极糊弄过去,还是和艺术节那天一样,学着她的样子,把两个人远远拉开。

    无论哪一种,只要能消解她的困惑,她都愿意试试。

    雪渐渐停了,风也越来越小。

    明厘把手放进羽绒服的兜里,下巴埋进他的围巾。

    她看到游灿张了张嘴。

    他乌黑的眸子依旧很亮,在昏暗灰白的天空下,让人不自觉想看向他的双眼。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风带着雪花吹过来,迷了她的眼睛。

    明厘闭了闭眼,觉得心脏快得要跳出喉咙。

    她大脑几乎空白,怎么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句话。

    这并不符合她的预设,但……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她差点没法组织好语言,微微睁圆眼睛:“你解释……你这叫解释?”

    他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我这叫告白。”

    第53章 玩雪喜欢一个人是不是挺明显?……

    周遭的车水马龙仿佛被按了静音键,明厘眨了眨眼,只有那句“我喜欢你”在耳畔久久不散。

    “你是开玩笑的吗?”她憋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

    游灿的喉结动了动:“我不会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

    她的表情从惊愕到宁静,内心有什么悄然落下,如同雪花落在掌心,尘埃落定一般。

    果然,他喜欢我。

    他喜欢我哪一点?

    尽管妈妈认定,她好吃懒做,格局小,处事不大方又没眼光,但明厘凭借十几年和自己相处的经验来看,她还是有不少闪光点的。

    先前的纠结和猜疑终于有了答案,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太好了。

    明厘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又听到他说:“我说这些,不是想逼着你回应,你也不需要有负担。”

    她脱口而出:“我没有负担。”

    游灿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没有负担,但是我不要面子的吗?”

    她忽而笑了下,他事事游刃有余,还是第一次这样局促。

    游灿抿了下唇,“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句抱歉……喜欢一个人是不是挺明显?”

    明厘点点头。

    是啊。

    迟钝如她,都能察觉出他们关系的不对劲,说明他真是装得很差劲。

    “我本来也没什么经验,还以为你察觉不出来呢。”游灿挠挠头,“不过你不用担心,喜欢是我自己的事,告白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不要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而妥协,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本来学习压力就大,别让我的事影响你。”

    明厘摇头,“不会影响我的学习。”

    “但是影响心情啊。”他说,“你不止要学习,还得轻轻松松过好每一天。”

    明厘沉默地听完了他的话,心里一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一朵小花破冰而出。

    她不知道正常的告白是怎样流程,

    但见过愚蠢的类型——

    教学楼下摆一圈心形蜡烛,在吃瓜群众的围观下,单膝下跪,深情献花,或者在别人听英语听力的时候占用广播播放情歌。

    谁要是敢这样对她,她肯定把花扔人头上。

    可从没想过这般猝不及防的告白。

    没有精心设计的台词和剧情,没有观众起哄,只是一个少年在寒冬里,笨拙地开口。

    不求回应,反而句句给她递台阶。

    也许他看出了她这段时间的犹豫和迷茫,才往前迈了一步,主动挑明。

    也许他知道,她不会迈出这一步。

    明厘深呼一口气,她打一张安全牌,说:“谢谢你。”

    游灿笑笑:“不用谢,我也不是单单为你,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明厘说:“还是要谢的。起码你没选择捧着花在楼下堵我。”

    游灿立刻就笑了,“那不行,你会把花砸在我脸上。”

    明厘毫不掩饰,“那当然。”

    “这学期快结束了,期末考试我就不参加了,但是平时上课会去,我不知道还能在学校待多久……”

    明厘没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说:“哦,我想说,那中午还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要和闻棠一起!”

    “我知道你和闻棠一起,但是食堂也不大,偶遇了总能一起吃吧?”

    她没说话。

    “我真得走了,快来不及了。”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走了啊,学校见!”

    他后退,笑着向她挥挥手,转身跑进流动的人群,背影都透着意气风发。

    明厘无奈地叹了口气,唇角微微弯起,也踏着雪回了家。

    心脏,一点一点恢复跳动似的。

    就像她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筋疲力尽,突然飞来一张柔软的床。

    她闭上眼睛,放肆地任由身心陷入温柔-

    游灿说,竞赛失利的人不是他,而是物理组的吴言。

    他也是决赛结束之后才听说的。

    明厘回到班级发材料时,吴言已经坐在靠墙的角落看书了。

    她把资料放到他桌子上,他抬头说了句谢谢,而后又立刻埋头做题。

    遗憾和不甘心都是真的,但留给他遗憾的时间不多。

    周一升旗仪式上,主任宣布了今年竞赛获奖的学生名单,开了简短的表彰大会。

    念到“游灿”的时候,下面引起小范围轰动,校长亲自上台给他颁了证书。

    校园内拉着横幅,红底黄字,庆祝本届竞赛取得圆满成功。

    “羡慕这词已经说腻了。”贺鸣飞哎了一声,“我啥时候才能解放啊。”

    “我通宵刷题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羡慕。”游灿说。

    “我可吃不了那个苦,我这样的,还是老老实实参加高考。”

    明厘中午和闻棠吃饭,果然又“偶遇”了游灿和贺鸣飞。

    贺鸣飞欢欢喜喜地叫住她俩,说快到期末考了,他有幸和三位学霸同桌吃饭,正好蹭蹭喜气。

    经常食堂“偶遇”,不知不觉,她和游灿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细线牵连。

    以前,她习惯独来独往,睁眼就是只有习题册和成绩单,像一座封闭的孤岛。

    但现在多了一缕线,能把她的岛屿和鲜活的外界相连。

    她借着这股线,睁眼看世界。

    期末考,明厘一身轻松上阵,近期发生的事很多,但不会影响她的考试。

    她不会因为游灿突兀的告白就变成做不出数学题的笨蛋,也不再因为赌气就随便考个倒数。

    但她的确会期待中午吃饭的见面。

    那天之后,屿城没再下雪,明厘窝在家里看漫画书。

    寒假期间,林叔叔搬进了房子,家里人多了,越来越热闹。

    于是,她待在自己房间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过年的几天,她也总觉得局促。

    说不清谁是外人。

    “今天这雪下得够大的。”林叔叔看了看窗帘外,说。

    妈妈说:“是啊,明天出门又得堵车。”

    刚好,游灿打了个电话过来。

    明厘眼疾手快,立刻捂住手机,“我吃完了,先去学习了。”

    “等会儿出来吃水果啊。”明岚在身后喊。

    明厘小心地关上卧室门,把手机贴在耳边,“喂?”

    游灿声音透着兴奋:“下大雪了,要不要出来堆雪人?”

    明厘当即就心动了。

    上次下的雪太小,她都没细细欣赏,第二天就化得差不多了了。

    可是她给自己安排的任务还没完成,思考几秒,说:“那我带着试卷过去。”

    “好,快点啊,我在你小区门口的麦当劳。”

    明厘收拾东西,戴上厚厚的红色围巾,冒着雪,欢快出门了。

    她看见游灿站在路灯下,橙黄的光晕将他笼罩,像一幅冬日雪景油画。

    啪——

    迎面一个雪球突然砸在她肩头,痒痒的。

    他冻得直搓手,“比上次还慢,你是真想看我冻成冰雕啊?”

    见她走过来,他轻巧地又是一球,精准地投到她胳膊上。

    “你干嘛!”她瞪着眼。

    这一球,砸出了明厘的胜负欲。

    她随手捞了一大把雪,朝着他砸过去。

    可惜,南方长大的明厘还没搞懂打雪仗的关键点,她一球还没砸到人,半空中就散了。

    游灿倚着路灯,笑得山河色变。

    明厘的鼻尖已经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霜,她却不觉得冷。

    她心一横,把书包扔在麦当劳,撸了下袖子,学着他的样子,先把雪拢到手心,按实了,然后快速扔过去。

    投五个只中两个。

    他身子一偏就能躲过去。

    最后,游灿笑着砸了个球,“还玩不玩?”

    明厘愤然地说:“不玩了,冻死了。”

    “我去看看那边能不能堆雪人。”

    他转过身,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明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她手里用劲,把雪球按地硬邦邦的,又加上新雪,堆大。

    然后悄悄走过去,一步步接近他。

    游灿正专心拨弄地上的雪,背后的帽衫突然被人扯开。

    一颗雪球扔进他后颈的领口,滑落进他衣服里面,灌了他满脖子雪。

    游灿“啊”地一声,瞬间半跪在雪地里,雪冰凉刺骨贴在他后背,他狼狈地原地脱外套,“你给我等着!”

    明厘憋着笑飞速上前,趁火打劫,抓拍几张照片。

    他缓过神来之后,一个激灵起身,冲着不远处的明厘:“坑了人就想跑?”

    她自知理亏,撒腿就跑,却在下一秒被人揪住了脖子。

    冰凉的一双手捏住她后颈,明厘被冻得差点尖叫,她什么也看不清,胡乱朝后面踢了一脚。

    “我靠……”游灿瞬间松了她的脖颈,“停停停,停战!”

    也不知道踢到哪儿了。

    总之,她回过神来,就看到游灿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你没事吧?”她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扶他,但内心的雀跃劲还没下去,像个旗开得胜的女将军。

    游灿摆摆手,表示不用扶,耷拉着耳朵,“下手这么重不怕我找你碰瓷啊,真是低估你的战力了。”

    明厘诚恳地说:“那……谢谢夸奖?”

    两个人在外面玩到手脚冰凉,明厘恋恋不舍地进了麦当劳,脱下棉服,抖落外层的雪,因为剧烈运动,脸上生出一层红晕。

    第一次放肆地玩雪,是和他一起。

    虽然还是没有堆雪人,光打雪仗就让她印象深刻了。

    她做题的时候,游灿就坐在对面看闲书。

    “你不需要准备考试吗?”明厘问。

    “还没到时候。”他懒散地说:“先放松几天,该拼的时候再拼。”

    “以后我要晚一个小时回家。”她说。

    游灿抬头:“为什么?”

    “我要留在这里学习。”

    她不想早早回家面对生疏的家人,关在屋里还会被人打扰,隔几分钟就要送水果送牛奶,也不知道是金子做的还是玉做的,非要挑她忙的时候送。

    游灿当机立断:“那我也晚一个小时回家。”

    明厘轻声说:“你不用为了我在这白蹲着。”

    “谁说我是为了你?我就不需要学习吗?”他强词夺理。

    “你刚刚还说该拼的时候再拼呢。”

    “对啊,现在就该开始了。”他说。

    明厘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但内心却涌上一股热流。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她总分拉开第二名将近30分,这段时间解决了心头大患,心情放松,成绩提升是自然的。

    游灿说话算话,第二个学期开学,两个人又回到之前在肯德基学习的状态。

    只不过地点换成了麦当劳。

    衣服也从臃肿厚重的棉袄变成轻快的卫衣。

    春天已经来了,属于屿城的寒春又一次降临。

    但这次她却不觉得冷。

    “我和第九名就差2分。”他随手转着笔,分析成绩单说,“肯定是出在步骤上了,不知道哪个老师又看我卷子不顺眼。”

    “你不是考了第八吗?”她疑惑道。

    “第十第十!跟你说两次了第十!”游灿折了卷子轻敲她头顶,“你这神游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不可能。”明厘夺过卷子,她没好意思说,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经常走神,因为她什么也不用想,不需要绷着神经。

    “那你生日什么时候?”她问。

    游灿抬起头,头顶的灯映在眼睛里,亮亮的,“干嘛?要送我礼物吗?”

    “我就随口问问。”

    “白期待了。”他叹了口气,说:“今年是谷雨那天。”

    明厘翻了翻手机日历,圈出来。

    “4月11日,直接跟我说日期不就好了吗?”

    “你能记得住?”

    “为什么记不住,这才几个数字。”明厘奇怪地说。

    “那你怎么记不住我考第几呢?”游灿抱着胳膊,不满道。

    “我那是一时恍惚。”她解释。

    “我就从来不恍惚。”他说。

    “因为我每次都能考第一啊,你不需要过脑子都能记住。”明厘骄傲。

    他放下笔,“我说的是生日,你生日,1207,我从来不恍惚。”

    第54章 magictime“我要预支一个……

    之前林叔叔曾经提过,大晚上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学习不安全,要不还是回家学吧。

    明岚倒是心大,“她想学就去学吧,这一路都有灯,12点路上还全是人,没什么不安全的。”

    妈妈的原则很简单,成绩别出问题,其他的,一切随她。

    他们当然不知道,每天晚上学习结束,游灿都会把她送到楼下,直到看见她单元门的感应灯亮起,才会调转车头。

    这次不是他单方面的补课,而是两个人齐头并进。

    都说独行快,众行远。并肩前行的感觉很踏实,像是黑暗的隧道里,有人提着灯走在身侧。

    连她自己都很意外,告白的事情摊开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僵硬,甚至比以前更加亲近了些。

    他总能把握好距离感,不惹人反感。

    明厘不是个矫情的人,如果她觉得不对,会直接挑明。

    学校里流言不少,但大多捕风捉影,谁也没见过两个人真正单独相处的样子。

    “要不要比一把?”他晃着卷子。

    “比谁解得快?”明厘托着腮问。

    “三二一开始!”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抽了卷子就开始做,还故意捂着题目不让她看。

    “不让我看也没用,就两行题目谁还记不住了。”

    “记得住吗?”他戳戳她的草稿纸,“考考你,我生日是多少号?”

    “4月11,记得很清楚,放心吧。”她毫不留情地拿书敲他手背,把他爪子拍走。

    “今年4月我就得去集训了,又不找你要礼物,怕什么?”

    明厘终于抬眸,放了笔,傲然道:“我做完了,还比不比?”

    游灿:……

    在学校的时候,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平均分给各个科目,这样每天提前完成学习,还能查漏补缺。

    24小时还是太短。转眼,三月份将近。

    “60个人进15个,搞不好我一轮游,很快就回来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起码撑两轮吧,不然有点丢人。”明厘淡淡道。

    “那就两轮吧。”

    “等到了两轮,我要是说撑到进国家队呢?”明厘笑着问。

    “这就强人所难了啊。”他无聊地转着笔,“我对自己定位非常清晰,进国家队有点悬,如果加点运气,说不定有机会。”

    明厘抬眸,柔柔的光洒在他脸上,他埋头写字的时候,长长的睫毛阴影投在眼下,神情专注,看起来很乖巧。

    这样的日子的确是她想要的,沉稳,宁静,带着目标,每天很累但不迷茫。

    三月的风掠过屿城,枝头嫩芽冒出点点新绿。

    集训的地点是海城,临走前,明厘还给他推荐了风景漂亮的白沙滩,那里的落日很美,傍晚的夕阳下,会泛起碎金般的光。

    这次集训比之前的要稍微放松些,说白了就是为了选拔,选拔成功后,压力强度各方面都会提高。

    很多选手早就拿到了大学的保送资格。

    游灿上次决赛拿了金牌,被T大招生处当场就签下。

    那里有最好的数学学院,代表国内数学水平最高的殿堂。

    他去集训后,她就自己在麦当劳学习。

    店里每天12点打扫卫生,店员推着拖把经过时,她便收拾书包准时离开。

    高二下学期,很多老师开始推进度,数学已经宣布,下个月进入一轮复习。

    她高一下学期才转学过来,前面的内容都靠自学。

    现在正是补基础的好时机,于是,她不敢有半分懈怠。

    游灿不在她旁边时,她压根不会关心学校里任何八卦。

    只有当他回来时,那些琐碎的消息才会随着他的声音重新鲜活起来。

    送她回去的路上,他会给她讲哪个班篮球比赛又得了第一,高一要举办运动会,有个跳高的小将很牛……

    明厘就随口和他搭几句,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

    她很乐意听,而他也刚好愿意讲。

    每周三,吃过晚饭后,她会独自推开天台的铁门,在楼顶的角落和他打一会儿电话。

    游灿说:“又学了一整天数学,我都要吐了,我现在除了数学什么都不会,下次你见我就知道了。”

    “集训累不累?”

    他挺开心,“目前还可以,而且我最近几次模拟成绩都不错,教练说好好保持有望进国家队。”

    此时,夕阳正好悬在西边的楼宇之间。明厘靠在栏杆上,风掠过她耳边的碎发。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她忽然问。

    “什么词?”他的声音带着海风飘过来。

    “一个摄影术语,叫做magictime。”

    游灿试图翻译:“奇迹时刻?”

    明厘笑了下:“好像也对。”

    天边的云霞正从橘红褪成淡紫,像被打翻的颜料在水里晕开。

    她握着手机,和他说着话,聊近期学习的计划,聊班主任又发神经找她谈话但是被她和平地怼了回去。

    眼见天色由蔚蓝到湛蓝、钴蓝,渐渐变黑。

    她就给他讲,magictime,是指日出或者日落前半个小时左右这段时间,对摄影师来说,这是一天中光线最美的时刻,稍纵即逝,却惊艳无比。

    暮色渐沉,天空像被谁一点点调暗了亮度。

    对面楼层的灯光依次亮起。她没有说的是,每次登上天台,看到夕阳,她就会不由自主想到这个词。

    就像每周,他们能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倾听彼此,在太阳落山前的奇迹时刻。

    这半个小时,没有考试,没有作业,也没有人际关系和家庭压力。

    她拥抱的是夕阳、晚霞、还有电话对面的海风和他。

    这半个小时,是属于她的magictime-

    她稳步向前,几千公里以外的他也是。

    只是,比赛将近,最近几次通话,她总能听出游灿声音里的疲惫。

    他表面不说什么,但她感受得到,他也会紧张,也很在乎比赛的结果。

    明厘不由得有点担心。

    已经有两次了,他下午没时间,晚上和她打电话,说着说着甚至累到睡着了。

    上周他还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讲海城的落日,现在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你要是不放心就去找他啊。”芭娜娜说。

    “他在海城呢。”明厘说,“最近又没有假期。”

    “是哦,飞机加上高铁,去一趟少说也得五六个小时,太麻烦了。”她说,“咱可不受那那个罪,反正他考不过就回来了嘛,照样可以见面。”

    明厘让她慎言:“你再乌鸦嘴,小心期末周碰上小组作业。”

    芭娜娜尖叫,骂她还没谈恋爱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这天,上晚自习之前,有人过去关了灯。

    16班的网管走上讲台,调出新闻直播。

    明厘专注地盯着屏幕看新闻,周围很多人却没有抬头。

    高三越来越近,看视频被归为浪费时间的行为。

    更多的人愿意借着大屏幕微弱的光,费力地识别卷子上的函数题干。

    明厘从来不喜欢争零碎时间,别人急躁冒进提成绩的时候,她还能津津有味地翻几页《外婆的道歉信》。

    她也能察觉同学的目光,或嫉妒或羡慕。

    这个人不拼命往死里学,还看闲书,居然次次都能考第一?

    明厘不会藏着掖着,她的第一不是靠做梦得来的,熬夜做的题和背的书都是实打实的。

    渐渐地,就有同学发现,他们这位不爱管事的班长虽然性格冷,但人挺善良。

    她竟然愿意借出自己的宝藏错题集。

    去找她请教问题,她也会耐心回答。

    除了不爱笑,没什么毛病。

    后排有凳子拖地的声音,明厘回头看过去,教室漆黑,一个白色身影从后门溜出去。

    南希又逃了晚自习。

    明厘却恍了神似的,忽然想起一年前在一班的日子。

    她第一次见到游灿,也是在一个看新闻的下午,也是一抹白色。

    只是那时的她也没有想到,那个模糊的身影会成为如今电话那头的人。

    一年前和现在,的确天差地别。

    她自认变得越来越好,学习成绩稳步提升,适应了屿城忽冷忽热的气候,也变得“有人味”。

    一年前,她打的算盘明明是来摆烂养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灯光骤然亮起,明厘下意识抬手遮眼。

    等适应了光线,教室里已经恢复寂静,只剩下翻书和写字的声音。

    明厘看着桌子上的《数学必刷题》,微微出神。

    内心深处,忽然萌生出一种冲动,像即将出笼的野兽,奔向春天。

    海城四月的风很大,天气见暖,海边温度稍微低。

    集训的学员来自天南海北,水土不服的劲过去之后,又爆发了一阵流感。

    游灿是被舍友传染的,带病考试,脑子昏昏沉沉的,状态不佳。

    “感冒都好了,放心吧。”他走在海边的沙滩上,伴着海风打电话:“真是会挑时候,我一考完试就退烧了。”

    天高云淡,白色飞鸟在头顶盘旋,不远处,买面包糠的小贩正在奋力吆喝。

    舍友路过,笑着叫他一句:“游灿!可乐,接着!”

    “谢了啊!”

    “又跟你女朋友打电话呢?”舍友八卦地撞他肩膀。

    “不是。”游灿踢他一脚,“说多少次了,不是。”

    “我们先回宿舍了,你慢慢打!”舍友笑着跑开了。

    “喂,你还在听吗?”他对着电话问道。

    明厘说:“在听。”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碰见几个舍友,跟他们说了两句。”

    “嗯,我听到了。”

    那几个人说话没轻重,游灿担心她介意冒出来的那几句“女朋友”。

    然明厘并没有提起。

    她说:“你鼻音还是很重。”

    “真没事,这边海风太大了,我怀疑是被风吹的。”

    外套被风吹得鼓起,他走了两步,回到室内,于是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明厘听到他声音略微低沉,问道:“这次发挥得不好吗?”

    游灿果然沉默几秒。

    “不太好。”他苦笑了下,“差点一轮游,60进15,我卡在14名。”

    “14名已经很厉害了,毕竟有那么多大神。”她说。

    “还以为能进前十,跟自己预估的有点差距,可能跟发烧也有关系吧,不过还是有几道题不该错。”

    明厘能理解他的失落,没达到预期成绩,等于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换来回报。

    学习本来就是如此,十分耕耘换一分收获是常态。

    他看起来万事不过心,但该努力的时候不会得过且过,他最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没拿到应有的回馈,失落是必然的。

    何况两周之后,下一轮比赛是15进6,淘汰9个人,竞争会更加激烈。

    游灿喝了口水,心情调整得很快,说:“没事儿,等我再考一场试试,大不了回去旅游睡大觉,集训真的太累了。”

    明厘说:“别有负担,去集训的60个人,哪个不是各省市的第一名冲出来的,你可是全国的第14名。”

    “哎哟,好不容易安慰我一次,我要把你这几句话录下来。”他笑着打趣她,刚才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

    明厘在电话这头翻了个白眼:“烦人!”

    却没有挂断电话,任由屏幕上数字跳动,通话时长一秒一秒流逝。

    考完试后,集训放了一天的假。

    强压之下的学生们终于短暂解放,可惜不让跑去市区,要不然早就胡吃海喝造起来了。

    游灿拿着手机拍了几张海边照片,给她发过去。

    明厘忽然打过来一个电话。

    他接起来,“喂?”

    “你在海边吗?”她问。

    “对啊,在和几个海鸥聊天,放松一下,缓解压力。”游灿说。

    “怎么沦落到要和海鸥一起玩了。”

    “海鸥多可爱,刚才还有个要飞到我肩膀上。”他向海鸥们伸出手,手心放着一把面包糠。

    明厘问:“你往东边走100米,有一片树荫连起来的廊桥,拍照很漂亮。”

    “往东,100米,我看看啊。”游灿跟着她说的走。

    “还真是!廊桥旁边还有大团三角梅。”他走了两步看到她说的拍照点,“你以前经常过来玩吗?”

    明厘说:“不是,我以前不住这里。”

    “那你怎么知道的?”

    明厘笑了下:“要不,你猜猜?”

    游灿猝然顿住脚步,他喉结滚了下,“你……”

    心里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想。

    他愣了两秒,突然拔腿就跑,惊飞了几只觅食的海鸥。

    穿过廊桥的拐角,视野豁然开朗,大海一览无余展现在眼前,右边种了大团鲜艳欲滴的紫色梅花。

    明厘握着电话,站在梅花旁,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他的刹那,浅浅一笑。

    他跑过来的风吹动那片花,她还没说话,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白色海鸥悠闲吃着面包糠,海风吹动树枝,于是廊桥有了滚滚绿浪。

    明厘的额头撞在他肩膀上,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海盐和阳光的味道。

    他抱得很紧,声音闷在她的发间,甚至微微颤抖:“我要预支一个拥抱。”

    第55章 回归冲动如此简单,如此幸福。

    海边凉风微微冷,来散步的人很少,不远处的海滩上有一对拍婚纱照的情侣。

    这里远离闹区,静谧无人,藏的下所有久别重逢的浪漫秘密。

    明厘感受到疯狂跳动的心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她下巴挨在他的肩膀,鼻尖萦绕着好闻的味道。

    清新干净,像一张大网,结结实实接住了她一路的颠沛流离。

    下飞机前她都不清楚,来见他到底对不对,会不会太疯狂了,被人发现怎么办?

    无论是理智还

    是理论,都没法替她做出这个决定。

    她选择冲动一把。

    直到见到他,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她瞬间放松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来对了。

    冲动如此简单,如此幸福。

    游灿抱得很紧,炙热的体温透过衣服,源源不断传到她身上。

    他心里的情绪拧在一起,诧异、感动,又有点心疼。

    比赛失利让他连续好几天头顶乌云,却在见面的刹那被治愈了一切。

    那感觉就像在旧衣服兜里忽然翻出几张百元大钞,惊喜又踏实。

    直到旁边传来游客的脚步声,两个人才惊醒似的,拉开距离。

    这时候游灿才反应过来,刚刚好像有点冒失了。

    他只顾着激动,汹涌而来的情绪扑上来,推着他去抱住了她。

    “太久没见你了,我还以为是做梦。”他说。“我刚刚有点手足无措了……你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明厘歪头看着他,看上去冷静多了,“你明天过生日,忘了吗?”

    游灿还真愣了下,而后失笑,“还真是,明天就是我生日了!”

    亏他念叨那么多遍,就为了让她记住,到头来自己却不记得。

    明厘瞪他一眼后,又冒出来一个想法。

    他真的瘦了好多。

    第一眼见他就看出来了,衣服宽松肥大,骨头却硌人。

    得是多大的压力,会让人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

    再抬眸时,她眼里多了几分心疼。

    她说:“你是不是真的学傻了,除了数学什么都不知道了。”

    游灿没心没肺地笑笑,“现在这不就活过来了吗,没那么严重。”

    明厘看他一眼,“那你为什么会瘦这么多?”

    “瘦了吗?”他摸着脸,不在乎地说:“我没感觉啊,你是不是很久不见我,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

    明厘气得瞪他一眼,“我又不是脸盲。”

    他伸手,想去揉揉她的短发,又觉得动作不妥,止住了,说:“跑这么远的路你饿吗?附近有个粥火锅不错,想不想吃?”

    “好,去吃。”

    粥火锅咕噜咕噜煮着,清淡鲜美,明厘长途飞行,确实也饿了。

    这几天持续高度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我们那组有个挺厉害的同学,才14岁,简直就是神童级别的,教练都被他吓死了。”他声情并茂,给她分享在集训期间的小事。

    “少年班肯定会录取他吧。”

    他说:“对啊,14就能上大学,直接领先别人4年。”

    “那好累,要见缝插针追赶4年进度。”

    “学习上还好说,生活自理能力一言难尽。”他说,“这么想,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就挺好。”

    明厘纠正他:“是普通天才。”

    游灿一直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原本她还担心他压力太大,现在只佩服他的自我疗愈能力真强。

    她享受和他谈天说地,虽然扯来扯去也没个正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明明前言不搭后语,却能让人放松。

    明厘发现自己一直在笑,脸颊都有些发酸。

    吃完饭后,她提议去前面的白沙滩散步,顺便还能看日落。

    柔软的细沙吞噬双脚,远处的海面被染成金红色,闪着光的浪花涌上来,又退下去。

    “我要给你讲一个八卦。”明厘弯起眉眼,像个抱着秘密的小狐狸。

    “你还会关心八卦了?”游灿故意说。

    “你好好听。”她说。

    “听听听,讲吧。”

    “那天闻棠给我一个围巾,学校的洗衣机坏了,让我帮忙带回家洗一下。”她看了眼他的侧脸,“你猜猜是谁的围巾?”

    “当然是她的围巾,不然是谁的?”

    “不是。”明厘摇摇头,忽然停住脚步,说:“是你的。”

    游灿说:“少胡说八道,你又想坑我。”

    明厘踩着涨上来的浪花,悠悠地说:“那条围巾,和你送我那条红色的一模一样,logo一样,材料质地也一样。”

    游灿急了,“怎么可能?我就一条,绝对不是我的。”

    绕半天绕自己身上来了。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我再想八百年也是没有!”他说:“那围巾也是红的?”

    明厘吐出两个字:“黑的。”

    “那你刚才说一模一样?!”

    “除了颜色就是一模一样!”

    “又不是红的,别给我乱安罪名。”他刚说了两秒,又想起什么,“不对,黑的?我好像知道是谁的了。”

    明厘看过去。

    “围巾是去年我跟徐惊临一块买的,我那条是红的,他那条是黑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读出了八卦的味道。

    心照不宣。

    走累了,他们索性坐在沙滩上,肩膀挨着肩膀。

    明厘脱下帆布鞋,把脚埋进湿湿的细沙里,凉意从脚趾缝里渗上来。

    “你去问问闻棠不就好了吗?”游灿说。

    “哪有人会喜欢说这些?”

    “这怎么了?同学之间交流烦恼,很正常。”

    她摆出那副书呆子的架子,拿话堵他,“又不是交流学习,心理学的书上说了,和异性来往过密会影响心态,闻棠本来就担心成绩不稳,我不想在她面前提敏感话题。”

    橙色夕阳像一颗硕大咸蛋黄,渐渐沉入无边际的大海。

    游灿说:“那你怎么没被影响……”

    声若蚊呐,但她还是听见了。

    明厘羞怒交加,抓起一把细碎的沙,扬在他腿上。

    他笑了笑,不躲不闪,任由细沙落在裤子上。

    “你偷偷跑出来,家里人会不会担心?”

    明厘是趁着周末过来的,大清早的航班。

    平时她不会出来玩,这次就找了个借口,说芭娜娜回国,约她出去玩一天。

    反正就一天,谁也不会注意。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海城有很多亲戚和妈妈的朋友,都认识她。

    但明厘觉得她不会这么背。

    “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不会有人发现。”她说。

    傍晚的海风吹在脸上,她闭了闭眼,久违地呼吸到海城的空气,熟悉的感觉又一点点回到体内。

    “看那边。”他说。

    明厘顺着看过去,没明白他说的什么。

    游灿伸手,轻轻掰了下她脑袋,将她的视线转向左侧。

    “有游轮。”

    明厘的呼吸微微一滞。夕阳下,一艘巨大的游轮正缓缓驶过落日,挡住半块夕阳,晚霞为背景,仿佛是从太阳里驶出来的幻影。

    “好漂亮。”她不禁感慨。

    “日落前的半个小时。”他偏头,看着她清秀的侧脸,轻声说,“magictime。”

    游轮汽笛声,脚边细沙的触感,还有身旁人平稳的呼吸,都变得格外清晰。

    潮水漫上来,又退下去,带走一粒粒沙子,留下两个人的鞋子歪歪扭扭摆在一起-

    集训营不允许夜不归宿,据说前几年有学生出去通宵上网,导致在比赛时候睡着了,痛失金牌。

    游灿把她送到酒店后,又打了个车回到集训宿舍。

    “回来了?”舍友转过椅子,笑着看向他。

    另一个舍友也说:“哟,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他把手里的凤梨酥放到舍友桌子上,“给你们带的,尝尝。”

    舍友啧了一声,“还挺自觉,刚才我们几个商量着,找你要封口费。”

    游灿不解:“什么封口费?”

    舍友嘿嘿一笑,“在绿色廊桥那儿,我

    们可都看见了啊。”

    “就是,我们几个出去吃火锅,刚好路过。”

    “看见什……”游灿缓了两秒,猛地反应过来。

    舍友见他那表情,明显就是全都想起来了,一个比一个笑得八卦。

    游灿低头笑了下:“别乱说啊,考完我请你们吃饭。”

    “那必须的,就等你说这句了!”舍友说。

    他刚坐下,又被人围过来。

    “你女朋友专程过来看你的啊?”

    游灿喝了口水,“不是,我们就是……同学。”

    “哎哟哟,同学跑这么老远来找你?凭啥?就凭你长得帅?”

    一个舍友插了句:“他确实帅。”

    “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叫我我也愿意。”

    “滚啊,谁问你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逮着游灿问,差点把他逼疯。

    “藏着掖着也不跟我们分享,这么宝贝啊?”

    “就是,讲讲你俩怎么在一块的呗?”

    “不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游灿闭口不谈,“你们要不赶紧去刷两套题,逮着我一个人八卦了是吧?”

    “我们又没什么希望进国家队,就当来旅游了,玩几天就回去了。”

    舍友说:“就是啊,我奶奶早都想我了,天天给我发短信。”

    有人问游灿,“你呢?什么打算?”

    他仰躺在床上,手里捏着织的蓝色小冰人,说:“我再拼一把试试。”

    因为有人说,他很适合金牌。

    不仅仅代表着第一名,它金光闪闪,耀眼,骄傲,带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不光是为了自己,为了沉甸甸的期待,他要拼尽全力-

    候机期间,明厘坐在登机口处的椅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沓数学卷子,旁若无人地埋头写。

    在飞机上俯瞰,从南到北,绿色植被越来越少,她离开大海,飞回她的战场。

    班里依旧平静冷漠,该她管的,不该她管的,她都懒得过问。

    天塌下来还有班主任顶着,关她什么事?

    李富国这几天一直拉人去办公室谈话。

    马上高三了,学生的成绩会直接关系到老师口碑。

    “班主任想让他们都去学美术。”同桌小声说。

    明厘没明白:“现在去学美术还来得及?”

    “当然来不及了,只能退一级或者复读一年。”

    她听完后第一反应是震惊,这太可笑了。

    退级和复读是能轻巧说出来的话吗?

    “那肯定不行,没有这么随便的事。”明厘说。

    她翻开书准备做题,就见后桌的女生抽抽搭搭哭着回来了。

    “大课间那会儿她就被叫去办公室了。”同桌小声说。

    明厘皱了下眉,现在第三节课都结束了。

    孤孤单单地在办公室待一个多小时吗?

    她不懂老师的策略,为了升学率,居然要牺牲小部分人。

    大家都奔着考大学去,同样努力,或许只是方法不对,或许是还不够勤快,但没人甘心成绩差。

    美术生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想打死李富国?以为随便拉个人就能去学画画吗?

    她洗完手出来,被人叫住了。

    “厘厘!”

    明厘回头。

    南希倚着墙,绿色的头发早就褪色,她又新染了蓝毛,递给明厘一张印花纸巾。

    “谢谢。”

    南希说:“李富国把人赶去学美术那事儿,你别管。”

    明厘沉默了两秒,说:“我又不去学美术。”

    她擦了擦手准备离开。

    “听到了没有?这事你别掺和。”

    南希追上来,又跟她说了一遍,“你跟游灿的事早被人传遍了,添油加醋不知道说成什么样,李富国肯定听说了,巴不得等哪天找个借口来敲打你。”

    明厘语气淡淡:“他找我也没用,我什么也没做。”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南希嗤笑了声,她拍拍明厘的肩膀,“管好自己就行了,别被人抓着小辫子,小心碰你一身灰。”

    第56章 入围“禁止男女生交往过密。”……

    明厘把这件事分享给了游灿。

    临走前,他说,没必要因为他在备考就事事不打扰瞒着他。

    他实力和心态都很稳,不会因为小事崩盘。

    游灿说:“我跟上一届几个学长打过球,单论讲课李富国还行,管理班级就不好说了,不过南希说得对,这事你不要管。”

    明厘说:“我知道,我和他又没深仇大恨,还不至于针对我。”

    相处时间越多,她也越来越信任他的能力。

    别人眼里,游灿是顶尖大神,一提到就是他数学如何厉害,拿了多少奖牌,自控力强,学习习惯也好,就没有他干不掉的考试。

    但明厘知道,他也会很累,因为压力大而睡不好。她看过他集训的时间表,密密麻麻,具体到每分钟做什么事,一般人真吃不了这种苦。

    之前,他是为了热爱学数学,但光热爱撑不过来残酷的考试和选拔。

    后来他说,他全靠意志硬撑,这根弦紧绷着不能断。一旦断了,再想重新鼓起心气就难了。

    有时候,明厘会被他身上这股劲感染,也跟着热血沸腾。

    喷火的太阳一样,能烧死一切阻挡物。

    但他笑嘻嘻地说,他要感谢她的冷静和宠辱不惊,把他变凉快了-

    16班挑人学美术的事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按照一中传统,高三压力大任务重,有的老师会被替换下来,换成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

    班里氛围压抑,苦他的统治已久,好多同学成绩没提上去,反而越来越害怕上数学课。

    天时地利,借助舆论的力量,想在高三之前把李富国赶下去。

    同桌凑过来,压低声音:“他们计划这几天在论坛发帖子,拿手机的都发,希望让领导看到。”

    明厘沉默地听着,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他们’是谁?”

    同桌愣了下,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是谁。

    人云亦云,她也是听别人传的。

    明厘淡淡说了句:“小心被人当枪使。”

    而后继续整理她的错题集,不再抬头。

    没想到,第二天,同桌又给她带来了最新消息。

    “听说有人给领导写了建议信,还往教育局打电话了。”

    明厘没当回事,说:“之前不是经常有人打吗?嫌考试多放假少,最后都不了了之。”

    同桌说:“对啊,但这回班主任好像知道了,这几天要查是谁写信。而且,好多人都在猜,是谁给他打小报告……”

    明厘听完就笑了,问:“他们觉得是谁?”

    和同学关系不亲近,老师喜欢的年级第一,担任班级要职,经常有机会出入办公室。

    如果没有辩词,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明厘。

    同桌欲言又止,也不知道是被派来套话还是单纯想从她这儿搜罗点八卦。

    憋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在查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过几天肯定能真相大白。”

    同桌善良朴实,但缺心眼。

    明厘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去跟那群爱聊八卦的人说,谁再乱传我的事,我就去给班主任打小报告。”

    语气认真,不像吓唬人的,同桌明白过来后缩了脖子,没敢继续说。

    明厘的原则简单粗暴,只要不舞到她面前,爱怎么说怎么说。但谁要是招惹她,她就还击。

    可能,方式要再温和一些。

    她不是初中那个只会掀人桌子的鲁莽小女孩了。

    她是来高考的,不是来比武的。

    但也有人看不过去。

    南希听着后排的风言风语,嘲讽道:“长这么大嘴光他妈造谣传谣了是吧?还‘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一巴掌扇你脸上试试,你听听响不响?”

    有人觉得她话说得太难听,不服气。

    南希嗤笑了声,“你说别人的时候怎么没觉着难听?可别在那装菩萨心肠,不服的过来找我。”

    路见不平一声吼,几个人被她说得没敢再张嘴-

    夏天一步步走近,明厘脱下长袖外套,换了轻薄的T恤。

    窗外的阳光很亮,给人明闪闪的希望,冬天带着沉重和阴霾褪去,她早读居然不怎么犯困了。

    冬天又冷又黑,连做题都不顺,而考得好的时候都在夏天。

    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的有机整体,她已经弄清楚了季节和成绩的相关性。

    “班长!”

    有同学走过来叫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班主任让你去趟办公室。”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上课铃声响了。

    明厘平静地抬头,“现在?”

    同学说:“是,让你现在就去。”

    第一节是物理课,老师已经来了。

    她穿过满教室的人,打开门时,后背盯上无数目光。

    楼道里阴冷,16班地理位置差,阳光照不过来,常年开着灯,走廊很长,从头

    到尾只有她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正在缓缓走向阴曹地府。

    前几天同学怀疑是她给老师打小报告,但明厘觉得,李富国说不定还怀疑是她写举报信。

    两边的好处她一个也沾不着。

    明厘毫不在意,从初中到高中,她见过很多个方平楚。

    她早就有足够的经验去解决。

    推开办公室的门,李富国正坐在办公桌前。

    睨她一眼,说:“坐。”

    明厘也没客气,坐在对面的软沙发上,听候发落。

    五分钟过去了,李富国从始至终慢悠悠地喝茶,一言不发。

    明厘就坐在沙发上等。

    门板隔音差,隔壁教室内老师讲课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显得办公室内更加安静。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是干什么?给她主动承认错误的机会吗?

    她接触过不少奇葩老师,喜欢玩这一套。

    先把学生晾着,搞心理战,眼看着学生从紧张到害怕到心虚,再晾一会儿,不用开口问,做过的没做过的,全招了。

    明厘先发制人,“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李富国喝完半杯茶,纡尊降贵,缓缓开口:“这两天,你抽空开个主题班会。”

    明厘说:“哦,好,主题是什么?”

    他盯着明厘:“禁止男女生交往过密。”

    明厘呼吸瞬间一滞,觉得头皮发凉,脸上的假笑容僵住。

    这么巧吗?

    男女生交往过密。

    可是……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她周末去海城,没有耽误学习时间。

    屿城的老师同学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

    李富国说:“学校对早恋的事一直抓得很严,抓到了就是通报批评,请家长,记过,你就重点说说早恋的危害,让大家了解一下。”

    明厘手指紧紧攥了下衣角,衣料吸掉手心的汗。

    她扯着嘴角,努力绽放出笑容:“知道了老师。”

    后面说什么她都记不清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车轱辘话,反而关于举报信之类的,只字未提。

    这让明厘更有点捉摸不透。

    她冷着脸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物理课都结束了。

    吴言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上次考试的成绩单。

    见她出来,他主动问:“他心情怎么样?”

    “看不出来。”明厘如实说:“他从来没给过我好脸。”

    吴言低头说:“那我先不进去了。”

    “你要去找他分析成绩?”明厘问。

    “是。”

    之前,刚来到16班时,吴言帮她不少。

    明厘叫住他,“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看看。”

    吴言微微愕然,而后说:“当然不介意。”

    同一个知识点,老师讲过五六七八遍,早就理解烂了,还真不一定能精准抓到学生卡在哪里。

    有时候不如找个同学讲讲,同样都是初学者,同学之间最能互相明白,一点即通。

    阳光从玻璃处照过来,硕大的云朵平行移动。明厘拢了下耳边的头发,接过他手里的卷子和成绩单,轻轻翻开,仔细用铅笔圈出他拖后腿的分数。

    “物理我不如你学得好,但是这道选择算基础题的变形,你不该错的。一道题4分,该拿的分数没拿到,这比难题做不对要可怕多了。”

    吴言跟她一起看着,不时点点头。

    她根据他错题的类型,又写下几个课本的章节,让他回去重点看一下。

    “我觉得你不用担心成绩,你只是进度稍微慢,追上来之后成绩自然能提上去,还有就是……别着急,也别被竞赛的事影响。”

    简简单单几句话,句句在点子上,说得吴言心里踏实许多。

    他成绩低迷直接原因就是还没从竞赛的不甘中走出来。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到重大考试就掉链子。

    先前的省赛他只拿了个银牌,达不到保送资格,银牌固然不错,教练也安慰他,多少高三的学生银牌都拿不到!别灰心,下次一定行!

    可下次他却砸得更加离谱。

    偶尔晚上失眠,他躺在床上摸着冰冷的银牌,不甘的那股酸劲又涌上来。

    这要是金的该多好。

    明厘把卷子和成绩单还给他,吴言真诚地说了谢谢。

    他不禁有点佩服她。

    忙着一轮复习,上课写作业都把时间挤满了,班里一堆破事等着她处理,她还能头脑清明思路准确,一把抓住他的弱项。

    在危急时刻出手帮忙,说话做事都干净利落。

    看起来完全没有被李富国的谈话影响。

    这样强大的心态,恰恰是他所欠缺的。

    两人面对面站在走廊,吴言忽然微微愣怔了下,越过她肩膀,看向后方。

    明厘见他表情不对,一回头,就撞上一对明亮的眸子。

    游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正倚着窗台,歪着头笑着看向她。

    “你俩干什么呢?”

    明厘怔了下,心跳突然快了一拍,不敢置信:“你怎么回来了?”

    当着吴言的面,游灿没好意思开屏,说:“昨晚上回来的,找老师签材料,正好碰上你们了。”

    吴言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转,很识趣地留给他们私人空间,“我先回去了。”

    游灿朝他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等他走远了,明厘才说:“你没跟我说过要回来。”

    他说:“我不是想留个惊喜吗,万一没考好灰溜溜地被发配回来,太丢人了。”

    “那结果怎么样?”明厘迫不及待问。

    “简简单单。”他洋洋得意,“选拔赛总成绩第三,教练让回来休息一周,然后继续集训,7月份去圣彼得堡比赛。”

    “太好了!”

    明厘轻轻一笑,毫不掩饰欣喜,刚才在办公室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那天她飞去海城,提前给他过了生日。

    明厘没来得及准备小蛋糕,海边方圆几里没有蛋糕店,他说这有什么关系,风风火火跑去小摊买来两根甜筒。

    对着大海,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睁开眼时说:“你快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明厘:“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能说。”

    “不说出来怎么实现?”

    “你自己默默实现就好了!”

    “那我说一半。”他大概是不信邪,非要说:“希望选拔赛顺利晋级,7月份出发去比赛……”

    明厘差点要捂他嘴。

    当时大声说出来的愿望兜兜转转圆满实现。他像是凯旋而归,站在她面前,“不愧是我”的嚣张模样。

    明厘想起两个人坐在海滩上,面朝大海攥着冰淇淋许愿,忍不住笑出了声。

    “别笑了,你快回去上课吧,我真要去趟办公室。”他又嘱咐道,“中午等我一起吃饭啊!”

    她笑意不止:“好。”

    明厘脚步轻松地回了班级,游灿回校让她安心很多,仿佛16班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上午过得很快,她一只耳朵听着老师讲题,手里碳素笔唰唰做着专项练习,思绪

    欢快地跳跃,一节课下来就把当天的作业写得差不多了。

    从前她是熬日子,盼着放学回家看书玩手机。

    而现在盼着放学,是因为要等他一起吃饭。

    铃声响了,明厘淡淡勾了下唇角,放下笔,心中那只欢快的小兔像是要破笼而出。

    学校里,铺天盖地全是游灿的宣传。

    一中竞赛不弱,全国决赛拿金牌的也不少,但从来没人能拼到国际赛道。

    游灿顺利晋级的消息传回来后,高二年级组的所有老师都洋溢笑脸,最终比赛结果如何不重要,到这一步已经前无古人。

    “谁放的这张照片,就不能挑一张好看的吗?”游灿不满地指着学校光荣榜上的照片。

    明厘无语,“有什么区别,这不跟你长得一样吗?”

    游灿要炸毛:“我交了那么多帅气的照片,还有打球弹钢琴的视频,就给我用这?”

    贺鸣飞兴奋地说,“看看,这下学校里甭管高一高二高三,都认识你了!”

    游灿说:“还没比赛呢,就要把我捧上天,这要是比完了还不知道怎么折腾我。”

    三条大横幅连成排,统一夸张地印上大字——

    恭喜我校高二1班游灿同学入围“第66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游灿刚回来,被年级主任叫去,好几个老师围着他夸了一下午。

    李主任笑得容光焕发,“太厉害了!真给咱们一中争了口气!”

    “不光是一中,在整个屿城也就他一个!”

    “那是!全国就6个人,万里挑一都挑不出来的!”

    主任大力拍着他肩膀,“等着啊,我刚接到通知,市里电视台挑个时间要来采访你,我都给推了,等你比完赛,学校里好好给你庆祝!”

    “采访就不用了吧……”,游灿被挤在中间,笑得脸都僵了,“谢谢老师们的培养,采访您就成。”

    “那不行!我啊,这回是跟着你沾光了哈哈哈哈!”

    ……

    “你真的不用经常过来,好好在家休息就行了。”明厘坐在麦当劳内,耳机线凌乱躺在桌子上。

    这几天给自己布置的任务是强化英语听力。

    游灿捧着课外读物,胡乱翻了一晚上,“在哪儿休息都一样,看书也是休息。你该干嘛干嘛,别管我。”

    明厘塞上耳机,由他去了。

    就休息七天,他还每天往返麦当劳,怎么劝也不听。

    明厘没法赶他走,有人陪的感觉很踏实,一不小心就会上瘾。

    出发去集训的前一晚。

    游灿趴在桌上,额前的碎发扫过眉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今年夏天你有什么计划?”

    明厘想了想,说:“8月要去北京参加考试,希望能拿到降分政策。”

    游灿眼前一亮,“那我也去北京。”

    “你都被提前录取了,干嘛还要跑一趟?”

    有一个算一个,决赛拿金牌的竞赛生都签了T大。

    顶尖大学其实都差不多,学术氛围环境样样好,但T大的数学院是最牛的。

    签约之前,游灿小心翼翼地打听,问她想去哪所大学,明厘反问他:“我要是想去B大怎么办?”

    游灿毫不在意,“那我也去B大,这几个大学都一样,对我来说没区别。”

    明厘气得差点把笔记本扣他头上,“别人都报T大,你这金牌如果报B大要亏死了!”

    最后,她死活不肯说到底要去哪儿,再问就是随便,没有想去的大学,让他先按照自己的想法选,不要考虑她。

    游灿最后没了辙,一咬牙,直接签下T大,心想要是没赌对大不了就回去高考,重新报志愿。

    他此时又捧着奶茶,问了句:“你报了哪个学校的考试?”

    语气期待又有点紧张。

    明厘浅浅笑了下,“T大。”

    游灿仿佛一条渴死边缘被扔回大海的鱼儿,彻底松了一口气,澄澈明亮的双眼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好巧哦,我也要去T大。”

    这种幼稚无聊的行为获得明厘一个白眼,她说:“一点都不巧。”

    李富国今天那番话没能成功恶心到她,反而激发了她心底的斗志。

    “反正我要考得高高的,牢牢地挂在年级第一上,然后考出去,飞得越远越好。”

    你们越看不惯我,我越要往上爬,让你们时时刻刻听到我的欢呼。

    游灿说:“你已经足够优秀了,别在意别人怎么说。”

    “我明白,但我还能做到更好。”她露出一点得意,扬起下巴,“拭目以待一下?”

    “好!”游灿举起奶茶,清脆碰杯。

    工作人员拿了拖把,开始打扫卫生,明厘收拾了书包,他们走出麦当劳。

    走到小区楼下时,明岚的电话已经响了两遍。今晚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

    第一次她没接,收到一条消息:速回。

    “不接吗?”游灿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忧心道。

    “不接。”她心情很好,不想被一滴墨坏了整张彩色画。

    当着他的面按了静音。

    他说:“就剩一年,坚持一下,快要解放了。”

    “希望高三不要太难过吧。”她闭了下眼,深呼一口气,看着路旁葱郁的梧桐树。

    “不会的。”

    少年则满眼都是她。

    临走前,他说:“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到了之后给你发消息。”

    “嗯,好好集训。”明厘如常和他挥挥手,“我回去了。”

    她转身走向电梯。

    刚按下电梯层,明岚的电话又响了一遍。

    第57章 小姨“某人谈恋爱了。”

    她和游灿分开,一个人进了电梯,才猛地冷静下来,发觉不对劲。

    她妈从来不屑打电话催她回家,巴不得她学一整晚上。

    今天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电梯缓缓上升,明厘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下意识攥了下书包上的小火人。

    不打招呼,直接叫她回家,一遍不接就打第二遍。

    小时候考砸了把她叫回家挨骂就是这样的流程。

    但是,她最近一直老老实实读书考试,成绩还越来越好。

    她没惹任何人。

    ——除了偷偷跑去海城。

    但那不算,事情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谁会长了千里眼知道她跑去海城了?

    难道今晚游灿送她回家又被看到了?

    明厘带着一丝忐忑,输入密码,开门。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只亮了客厅一盏灯,其他地方都是黑的。

    明厘轻手轻脚地换鞋,四下寂静,帆布鞋落在地板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妈?”明厘探头,她试着唤了一声。

    没人应答。

    她走到客厅,刚要开灯,卧室方向突然传来拖鞋拖沓声,亲昵的声音传来。

    “哟,还知道回来啊?”

    明厘猛地看过去。

    小姨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卷发慵懒地搭在肩头,在暗处朝她眨了眨眼。

    她怔了足够好几秒,惊喜到差点喊出声:“小姨?!”

    几乎是飞奔过去,小姨张开双臂接住她,重重地抱了下。

    “你吓我一跳。”

    明厘把脸埋在小姨肩头,孔雀蓝流苏披肩扫过手背,闻着浓郁暖和的香水味,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刚才在电梯里提心吊胆,还以为要面对的是什么疾风暴雨,没想到是小姨回来了。

    怪不得妈妈打电话催她回家。

    她激动地拉着小姨坐在沙发上,放了书包,一肚子的话终于能说出口。

    小姨在的时候,她不再是那个冷清的优等生,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也不接,忙什么呢?”

    明厘拉开冰箱门,冷气扑在脸上,她拿了瓶可乐,又给小姨拿了瓶啤酒。

    “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吗,用我妈的手机,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小姨挑眉看她,“看来这是干坏事心虚了啊。”

    “哪有。”明厘骄傲道,“我最近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年级第一都拿了好几次了。”

    她勤快地拿了杯子,给小姨倒上啤酒,小姨没用,说她直接对嘴喝就行。

    “好喝吗?”

    “不如白的。”小姨咂咂嘴,“来一杯?”

    明厘立刻摇头,“我喝可乐就行。”

    原本学了一晚上,她脑子有点转不动,回家一见到小姨,立刻又活力满满。

    “那你要在国内待多久?”明厘问,“能待到我高考吗?”

    “你不是明年才高考,我最多待俩月。”

    “太短了吧。”明厘遗憾地说,“上次回国还待了半年呢。”

    “两个月就不错了。”小姨仰头喝了一口,晃了晃易拉罐,“正好放暑假,我带你出去旅游。”

    “行!”她一口应下。

    正说着话,明岚从书房出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茶几上并排摆着的可乐和啤酒,什么也没说,但表情明显是不悦。

    碍着亲妹妹在这儿,她多少会给明厘一点面子。

    “你俩早点休息,我先去睡了。”

    小姨替她说:“我和小厘一个屋就行,你睡吧。”

    小姨一回来,明厘在妈妈面前都硬气许多,在家里就有了盼头,氛围也不是冷冰冰的了。

    晚上,她早早就把床铺收拾好,把枕头拍得蓬松。

    小时候,每次小姨回家住,她就巴巴地铺好床,把小姨的行李箱翻个底朝天,找那些稀奇古怪的纪念品,从她化妆包里取出瓶瓶罐罐,晚上躺在小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听她讲国外的奇闻轶事,讲旅游时见过的山川湖海。

    等小姨一走,她立刻被打回原形,变身冷冰冰的学习机器。

    窗外,夏夜的虫鸣时断时续。

    明厘听着小姨拧开面霜盖子的声响,熟悉的声音和画面齐齐涌入脑海,她更加预感,这个夏天会精彩又难忘。

    “……然后我们班有人就传是我告密,老师那边又怀疑是我举报,弄得我两头都不做人,你懂吧?”

    小姨快刀斩乱麻:“谁说的你抽他不就完了吗?”

    “我才不上赶着找不痛快。”明厘说,“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年级第一名是我的。”

    “越来越嚣张了啊,”小姨突然凑近,“你这改变不对劲吧,跟谁学的?”

    明厘警惕地问道:“变了吗?”

    “真不一样了。受高人指点了?”

    “没有。”她笑笑,断然否定。

    “那我知道了。”

    明厘好奇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小姨神秘兮兮地在她耳边说:“某人谈恋爱了。”

    明厘一个激灵,噌地差点坐起来,“我没有!”

    “看看,激动个什么劲?”小姨用手托腮,笑着看向她。

    “我真没有。”明厘重新躺回去,躺在她旁边。

    “真没有?”小姨语气略微失望,“还寻思指点你几句能开窍呢,都快上大学了还跟个木头似的。”

    “我还小。”明厘蒙上被子,“能不能等我上大学了再指点我啊。”

    小姨回味着她的光辉历史,“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光学习好,个人感情问题也能处理得不错。”

    “你直接说交了多少男朋友不就好了吗?”

    “睡你的觉吧,明天不上学?”

    “没事,我能起得来。”

    “那你别叫我,我要补觉。”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明厘实在熬不住,昏昏沉沉就睡了。

    隔天她就打电话告诉了游灿这个消息。

    等下次有机会,也带他见见小姨。

    她这几天心情好,小姨回来,仿佛给她枯燥的生活又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直到周末那天,家里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有个电话打过来,明岚放下筷子就去阳台,留下她和小姨说话。

    “谁给我妈打电话呢?”明厘奇怪地问了句,“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没聊完。”

    小姨说:“我听着像是海城一个朋友。”

    “海城的?”

    “嗯,你小时候还见过她,叫丁阿姨的那个。”

    明厘仔细想了想,“没想起来。”

    “你那时候估计还不记事。”她思忖几秒,“小时候我还带你去她家玩过的,就住在阳光沙滩边上,那片还有个绿色廊桥,这么多年,估计早没了吧。”

    绿色廊桥。

    明厘脑子里嗡地一声,拿着筷子的手忽然僵在半空。

    不会是她偷偷跑去的那片沙滩吧。

    “你妈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小姨也觉得奇怪,“居然能聊一个多小时。”

    明厘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也许是她动作太明显,小姨问:“手抽筋了?”

    “不是。”明厘咽了咽口水,“走神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富国那天一直念叨“禁止男女交往过密”,她最近有点杯弓蛇影。

    听见任何消息都忍不住浮想联翩。

    仿佛有一把剑,轻轻地悬在她头顶。

    剑尖向下,直指正吃饭的她。

    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她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妈妈的朋友外出散步,撞见了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老实读书的她。

    下一步是干什么?

    当然是给她妈打电话。

    也不对。

    她一想,这么多年了,丁阿姨怎么可能记得她长什么样?

    她们只在小时候见过一面,十几年过去了,大罗金仙也认不出来。

    这样想着,明厘微微松了口气。

    而如此简单的道理她居然没想到。

    紧张害死人。

    紧张让人变笨蛋。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明岚才挂断电话,回到餐桌上。

    小姨已经吃完了,正坐在沙发上翻杂志。

    明厘心神不宁,吃得太慢,她想着等明岚出来之后观察一下她的反应,就一直没离开餐桌。

    她主动问会有些奇怪,还好小姨开了口,“是姓丁的那个朋友吗,怎么打这么久?”

    明岚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她重新拿了双筷子,平静如初。

    “嗯,她儿子今年大学毕业,找工作简历投到我这儿来了,就打电话让我多关照。”

    虚惊一场。

    明厘一言不发地听着,心里放松了。

    偷偷瞥了眼吃饭的明岚,她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自己,冷漠一如既往。

    明厘快速扒拉几口米饭,后半程吃得很安心。

    连续几个小插曲,弄得她提心吊胆。

    好在最后全都是虚惊一场,也没必要为此分神。

    现在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月考。

    班里关于学美术的传闻越来越少,有同桌天天跟她分享消息。

    说班主任已经知道是谁写信了,这几天就会请家长。

    “之前我还以为举报是匿名的,肯定不会被发现呢。”同桌说。

    明厘说:“举报都是实名的,不然有人冒充你怎么办?”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同桌说,“我还是太单纯了。”

    几秒后,她又惆怅着,“班长,万一真有人要给你按罪名呢?该怎么破解?”

    明厘平静地说:“没做过就不用理。”

    “那你怎么证明自己呢?”

    “把人都打一顿吧,屈打成招,谁让他们诬陷在先呢。”明厘敷衍地笑了下,不想再多说什么。

    这件事和她预想的差不多,闹腾两天,成功引起领导的注意,然后被压制,销声匿迹。

    不过,她没想到能走到请家长谈话那一步,还以为最多批评两句。

    不过这都和她没关系。

    再熬两个月,期末考一结束,她先跟小姨出去旅游,然后跟游灿一起去北京考试。

    蝉鸣声四起,有人抱怨它们不仅长得丑还要制造噪音。

    明厘哗啦哗啦翻着书页,连聒噪的蝉鸣都觉得像是交响乐。

    美好的假期生活正徐徐展开,仿佛一幅夏日清凉画卷,她只需要大步迈进去即可。

    月考从周一开始。

    昨天还是天朗气清,隔了一夜,却下起了淅沥小雨。

    明厘坐在考场上的时候,裤腿湿了一小截,湿湿哒哒,把皮肤捂得透不过气。

    开考铃声响起时,考场肃穆森严,只留下监考老师分发卷子的声音。

    所有人都低着头时,她抬眸看去,盯着黑板上的“严肃考纪”四个大字,灵魂出窍。

    在这神圣、严肃的时刻,她透过黑板,像是要看穿天际。

    明厘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像是有人正站在上帝视角偷偷观察他们。

    前面的同学把卷子传过来时,考场的前门忽然开了。

    明厘像是有预感似的,倏然抬头。

    巫老师忽然出现在门口,偏头和监考老师说了两句。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考场,停留在明厘的脸上,朝她招了招手。

    掌心向内,意思是,你出来一下。

    考场上坐了30号人,那个方向不止她一个,况且,巫老师已经不是她班主任。

    但明厘就是觉得,老师找的人是她。

    她缓缓起身,在两列考生疑惑好奇的目光中,走向门口。

    天大地大,考试最大。

    她觉得奇怪,“老师,这个考试……”

    她刚开了个头,巫老师说:“你跟我来一下

    吧,先不要考了。”

    老师的语气依然温柔,但脸色不太好,像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忧愁写了满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叹气。

    她跟在巫老师身后,停在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前。

    老师拍拍明厘的肩膀,温和地笑笑,似是安慰,“没事,进去了好好解释一下。”

    明厘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推开门,迈了进去。

    第58章 爆发你就是仗着我不能选

    手机放在考场外的柜子里,明厘两手空空。

    结合同桌这几天在她耳边的念叨,她断定,应该是举报信的事。

    办公室的棕色沙发上坐了四个人。

    年级主任,李富国,她妈妈,还有小姨。

    推开门的刹那,冷风从办公室内钻出来,毫无防备地扑到明厘的脸上。一脚踏进去的同时,几个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她身上。

    倏地,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没法同时对上三个人的眼神,第一反应看向的是明岚。

    于是,她在妈妈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愤怒。

    她脊椎蹿上一股寒意。

    “明厘是吧?你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李主任率先发话,从容不迫地指了指沙发。

    她没动,孤零零站在办公室中间。

    身后,巫敏也走了进来,安静地坐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

    “你身为班长,应该知道,学校最近在严查男女生交往过密的行为。”主任不紧不慢喝了口茶,“今天把你叫过来,你也能猜到是为什么。”

    明厘懵了一下,她猜什么?

    李富国作为主任的得力助手,亲切地一张白纸递给她,生怕她被蒙在鼓里。

    她接过来的时候,莫名觉得,李富国脸上的表情是期待,夹杂着兴奋,像抓到她死穴,期待着一刀致命。

    A4纸,上面排了几张照片,仓促打印出来的,清一色的黑白照片。

    全是她和游灿。

    在走廊里笑着说话,食堂里面对面吃饭,光荣榜前打闹。

    最下面是两张差不多的图。

    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角度正好,精准抓住了两个人脸上灿烂甜蜜的笑容。

    背景是海边,旁边有一条绿色长廊,因为是黑白打印,成了大团深黑色的墨。

    明厘脑子里嗡地一声。

    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好笑。

    终于来了。

    她真就这么倒霉。

    办公室里明明没人说话,一片死寂,她却觉得耳鸣。

    轻飘飘的几页纸,残忍地割穿她的喉咙,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眼睛到耳朵,像是被人掐住所有感官,她无法呼吸,听不见,看不见。

    上帝给了她几次提示,她完全忽略,自欺欺人。现在,连上帝都不站在她这边了。

    那个短暂的拥抱甚至不到五分钟,被人逮了个正着。

    办公室内噤若寒蝉,她想起的却是那个温暖治愈的拥抱,还有他身上干净清新的海盐味。

    明厘忽然就笑了,她彻底无可救药。

    她指尖狠狠掐进手心,保持理智,脸上却绽放出笑容,看着年级主任,“您直说吧,叫我来是什么意思?”

    主任说:“这照片是你本人吧?”

    明厘点头,“是我。”

    她毫不犹豫,坦坦荡荡。

    说出口的下一秒,明岚的眼神化作一把尖刀,寒光乍现,恨不得将她一剑封喉。

    “本来呢,这种事是该把两个人都请过来的。”李主任略带歉意地看着明岚,“这次确实情况特殊,游灿同学正在国家集训队参加训练,我早上打了个电话过去,说明了情况,但那边的教练态度坚决,不放人,但也说了该处分就处分。”

    “倒是挺会躲。”明岚冷笑一声,“没事,我今天过来,只说自家孩子的事,别人家的我管不着。”

    明厘皱了下眉,学校竟然已经通知到游灿那边了。

    她尚且大难临头,月考不能考了,那他接下来的比赛怎么办?

    李富国终于抓住时机,主动承担起一个班主任该有的责任。

    他严肃道:“这样的情况我也处理过很多次了,学习好不是借口,别说年级第一,全市第一我也教过。早恋的学生成绩一定会下降,无一例外!”

    明厘毫不避讳直视他的目光,“老师,您搞错了,我只承认照片上的人是我,没承认早恋。”

    “这还需要承认吗?”他皱着眉,大声说:“正常同学哪有搂搂抱抱的?”

    明厘:“拥抱只是一种社交礼仪,您如果没有别的证据,这罪名我不认。”

    李富国被她气得说不出话,“你……”

    “你行了!”明岚沉声,盯着女儿的眼睛,“闭上嘴,听老师的!”

    主任敲着桌子上的照片,“学习好也不能成为违反规定的理由啊,这种行为一定要处分的!就算是游灿回校,也少不了记过。”

    巫敏坐在稍微远一点的沙发上,“主任,我觉得这件事先不要急着下定论,起码先让学生去考试——”

    还没说完就被李富国打断了。

    他语气傲慢,“巫老师,你年纪比较小,和学生走得近,处理早恋也没什么经验。现在已经不是考试不考试的问题了,他们这种行为必须严惩,绝对不能助长早恋的风气!”

    迫于老师的威严,巫老师被呛得哑口无言。

    明厘站在中间,像被无形的铁链拴着,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箭。

    一根一根,精准无误地扎在她最痛的关节连接处。

    巫老师是她最喜欢最尊敬的老师,因为她的事被为难,她愧疚又憋屈。

    主任说:“具体怎么处理,我们还要开个会讨论一下,今天过来就是了解一下情况,顺便通知家长一声,该严加管教的,就劳烦家长多费费心。”

    说到一半,明岚居然走了。她和小姨轻声说了句话,直接推门离开。

    经过明厘身边时,眼神剜她一刀,沉下声音:“我在家里等你,你摆正态度。”

    明厘低着头没说话。

    学校这关不难过,老师批评就批评了,哪怕让她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做检讨她也不在乎。

    但回家就不一样了。

    家里没别人,她装乖巧这招也没用。

    早恋在妈妈眼里不见得是死罪,她就是想找个借口敲打她,治治她多年来不服管教的毛病。

    妈妈离开后,办公室的氛围稍微缓和一些。

    明厘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她哪一秒冲上来给自己一巴掌。

    李富国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事发突然,但明厘脑子里灵光一闪,及时抓住机会。

    “老师,抱歉让您费心了。”她咬着嘴唇,摆出顺从乖巧的态度,“我以后一定专心学习,我愿意让出班长的位置,交给有能力的同学。”

    旁边的主任替她点了头。

    “那……明厘家长还有什么问题?”

    他看向小姨。

    小姨今天穿了件不规则吊带半裙,还是她自己拿剪刀剪的。

    明岚在的时候一直铁青着脸,老师也没敢说什么重话,小姨看起来就随和多了。

    “有啊。”她笑眼盈盈抬头,晃了晃手里的照片,“说完了学习上的事,咱们来说说隐私权和肖像权的问题吧。”

    小姨接着说:“我听你们说着,好像谁也没提照片是谁拍的,现在p图技术也很发达,万一弄错了,多不好。校外的咱们先不谈,这几张是在学校里面吧?毕竟都是未成年的小孩,学校公然把照片放出来,考虑过肖像权的问题吗?”

    李富国和主

    任都愣了下,办公室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

    明厘隐隐松了口气,天塌下来也有小姨顶着。

    小姨乘胜追击,“一码归一码,贵校成立这么多年了,名声赫赫,相信能处理好这种小事,对吧?”

    主任瞥了眼李富国,后者不得不开口:“这是当然,后续我们肯定还会调查,现在——”

    小姨直接说:“那调查清楚之后再说处分的事吧。”-

    明厘抱着书包上车,跟在小姨后面乖乖上了车。

    “这是谁的车?”

    小姨戴了墨镜,坐在驾驶位上,系了安全带,“你那个哥的。”

    明厘惊讶地看着她,“他也来了?”

    “没有,我在国内又没车,借借他的。”

    小姨启动车子,又说:“还管这么多呢,好好想想回家怎么办吧。”

    这么一说,明厘就有些忧心。

    从学校到家开车不到十分钟,她们转了两圈才回去。

    “我没早恋。”明厘诚实地说:“虽然偷着跑去海城是真的。”

    小姨打着方向盘,看她一眼,“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妈,监护权在她手上,你跑又跑不掉,快高考了,总不能出去要饭吧,这事低头认错,赶紧掀篇,懂了吗?”

    “明白。”明厘说话都没了力气。

    电梯上行,明厘深呼一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怎么骂她训她都行,可她害怕明岚给她转学或者收手机。

    她疯的时候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小姨揉揉她的头发,嘱咐道:“你妈妈吃软不吃硬,你好好解释,服个软,别倔,听到没有?”

    “听到了。”她点点头。

    “我们回来了!”小姨朝屋里喊了一句。

    “嗯。”

    妈妈出现在卧室门口,藕色睡衣松垮穿在身上,脸色铁青,愤怒隐忍太久嘴角微微抽搐。

    明厘小心地提着那颗心换鞋,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还没来得及喝。

    妈妈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没躲开。

    明厘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左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耳朵里嗡嗡作响,生理性的泪水当即涌出来,在眼眶里旋转。

    小姨冲过来,把她揽进怀里,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右手。

    如果不是小姨拦住,她是想还手的。

    “好好说话不行吗?”小姨也急了,“非得动手啊?”

    “你自己说,我给你机会了没有?”明岚居高临下,像审判众生的恶佛。

    “第一次在小区门口抓到,给你调了班,本来以为你老老实实没事了,丁阿姨说她在海城看见你了,我当时还不信。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等你好几天也不过来承认错误,非得把事情闹学校去吗?”

    明厘放下手,盯着她:“我做错什么了要承认?”

    “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明岚说,“胆子越来越大了,下一步要干什么?打算退学生孩子吗?”

    明厘脑子里嗡地一下,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你跟谁说话呢!”妈妈气得上前扬起手,明厘挣开小姨的胳膊,一把推开冲过来的妈妈。

    她那股倔劲翻涌上来,“非要话说得这么难听,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妈妈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坐到了沙发上,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理智崩塌,破口大骂。

    明厘闭了闭眼,只觉得庆幸,还好,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发生在家里。

    没有流传出去。

    “你对自己的高中生活就这么随意?你的规划呢?理想呢?”明岚叉着腰,“一点信念感都没有,你想过未来吗?”

    “我没有规划怎么了?耽误我考第一了还是耽误我吃饭了?”明厘说,“我想怎么规划就怎么规划,你不管我的时候我也没饿死。”

    妈妈火气上来,“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个态度!”明厘跟着拔高了声音,“你要是敢随便给我转学,或者不让我去上学,我就把这个家砸了。”

    明岚惊恐地看着她冷漠又决绝的脸。

    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这么多年,我也没做过什么让你开心的事。”她看着妈妈,“但这不是我的错。”

    “最后一次了,从现在开始到高考结束,麻烦你再忍我一年,一年之后我保证从你眼前消失,再也不给你惹麻烦。”

    明岚气得浑身都在抖。

    “你倒是抱负远大,上大学谁给你钱?活得这么不现实,你出去能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别来烦我。”

    明岚沙哑着嗓子,“你有没有把我当妈妈?”

    “对不起,妈妈,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对不起。”她眼眶含泪,死盯着明岚颤抖的嘴角,“如果能选,我不想当你的小孩,你就是仗着我不能选。”

    没有气急冲出家门,没有躲也没有逃。

    她说完后,甚至平静地喝完了那杯水,打开卧室门走了进去,把一切隔绝在外。

    她原本是听小姨的话想好好聊的,但那巴掌打过来,把她幼稚的想法打了个稀巴烂。

    她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就一点门槛都没有吗?

    她妈妈要的不是成绩优秀,不是知书达理,而是听话。

    她必须像个玻璃罐里的小树一样,按部就班长大,既要枝繁叶茂,又不能出玻璃罐。

    多出来的枝丫会被立刻剪掉。

    所以,明岚气愤的不是她早恋,也不是她顶嘴。

    是怕她摆脱控制。

    那能怎么办呢?

    明厘不屑地想,她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早晚有一天她要去过自己的日子。

    小姨敲敲门走进来时,明厘正坐在桌子前,对着镜子看脸上的巴掌印。

    “还挺能忍的,说半天也没见你掉一滴眼泪。”小姨摸摸她的头,“小时候怕你妈嫌弃,不敢哭,长大了怎么还不敢哭?”

    明厘把头埋在她胸前,闭上眼睛,很久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闷声说:“谁说我不敢的?”

    第59章 挪桌明厘疯了,别去惹她。

    五点半,明厘睁开眼的时候,小姨还没开始睡。

    她强撑着睁眼,瞧了瞧手表,“才五点半,你干什么去?”

    明厘套上拖鞋,动作麻利地下床,“考试去。”

    今天最后一场是数学,谁也没规定她不能去考试。

    她不是犟,故意和老师对着干,她单纯觉得自己没做错。

    再说了,又不是犯了天条。

    小姨叹了口气,被她强大的行动力和清奇的脑回路折服了,没话说。

    昨天在办公室闹了一场,回家又闹一场,好不容易有个借口能在家赖着,她非要去考试。

    跟没事人一样。

    “我给你老师打个电话,小心他再把你轰出来。”

    明厘说:“不用,他肯定会让我考的,你睡吧。”

    小姨随她去,她奉行佛系教育,跟明岚不一样,主打一个放养。

    再说,她对明厘有信心,这小孩平时闷,但很有心数,遇事沉稳,该狠的时候毫不犹豫。

    小姨揉揉她头发,“去吧,有事给我发消息。”

    “知道了。”

    明厘对着镜子看了看脸上的巴掌印,不红也不肿了,不碰不疼。昨晚上小姨给她冰敷半个多小时,效果不错。

    经过客厅,明岚也起了床,正收拾东西准备上班。

    桌子上摆着她买回来的豆浆牛奶和三明治,明厘拉开凳子坐下,一言不发吃饭。

    母女两个就当彼此不存在。

    洗漱加吃完饭刚好六点,她准时坐在桌子前,戴着耳机,对着电脑,练习英语听力。

    半个小时之后,她做完一套完整听力题,然后复盘,有针对性地再听几遍错题。

    收拾书包,走人。

    考场外站着一排临时抱佛脚的学生,趁着考前半个小时飞速翻书。

    争分的具象化。

    昨天的事情没来得及大范围传播,流言只有几句:

    你知道吗?还没开始考试明厘就被老师叫走了。

    叫走干什么?

    不知道。

    线索到这儿就断了。

    作为学校的红人,明厘再次踏进考场的时候,赢得不少回头率。

    监考老师夹着牛皮纸文件袋进来,看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也懵了。

    “那位同学,你来干嘛?”

    明厘抬头,带着疑惑不解的目光。

    那眼神分明在说:这里是考场,你说我来干嘛?

    两位监考老师四目相对,犹豫不决,决定去请示主任。

    明厘坐在位置上,眼神像装了把狙击枪,谁看她她就瞪回去。

    监考老

    师带着如何处置她的消息匆匆赶回时,距离考试开始只剩5分钟。

    明厘眼皮都没掀,从前桌手里接过卷子,传到后面,按部就班写名字,答题。

    果然,无事发生。

    她来之前就想到了。

    主任看着严厉,最在乎声誉,她蝉联多次年级第一,对外招生的时候说起来也好听。

    处分还没下来,昨天紧急把她叫走,他已经很不满了。

    考完最后一场数学,明厘去拿书包的时候有人过来搭话。

    “明厘!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一小问,你答案多少?”

    她想了想,说:“根号2。”

    “啊?我问了15班数学挺牛的那个赵宣,他说是根号3。”

    “那他做错了。”

    明厘不紧不慢地把书装进包里,回了教室。

    走廊里充斥着搬书挪桌子的人,试卷乱飞,还有教室办公室两点一线问答案的课代表们。

    回教室之前,明厘一个人去了趟天台。

    这才把手机开机。

    昨晚没心情看,倒头就睡了,早上忙着复习又没时间看。

    直到现在忙完一阵子,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昨天那事,好像还有个当事人……

    学校说他们公然违反纪律,但对明厘来说,更棘手的是家事。

    她得先解决和明岚的主要矛盾,再看什么早恋不早恋的次要矛盾。

    昨天站在办公室里被围剿,她想到这一层时,还悄悄夸了夸自己。

    哲学多么伟大。

    这就叫理论联系实际吧,她可真热爱学习。

    手机开机,缓慢加载后,下方一股脑蹿出来几个红点。

    游灿给她打了5个电话,从昨天中午到晚上。

    后面跟着还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明厘还没点进去,就看到最后一条。

    只有短短几个字。

    他说:我马上回去。

    明厘要点开消息的手顿了下,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昨天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来不及思考,直到现在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才不得不面对。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大难关。

    之前小心翼翼试探着边界的相处方式被猝然打破,明厘觉得她像是被强行推到深渊边缘。

    老师和家长抓着她肩膀,按着头让她往下看——

    看见了没有?再往前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看见的是鲜花簇簇,温暖如春,又怎么会受他们摆布。

    天台上起了凉风,她被吹得清醒了些。

    学校已经通知了国家集训队的教练,她不知道教练会给他什么处分。

    比赛在即,他说要回来,教练真能放他走吗?

    昨天她在办公室的时候他没出现,那一刻她是失落的。

    尽管她一个人能应对老师家长,尽管她也知道他有苦衷。

    理智上来说,跑去海城是她的选择,怪不了任何人。

    可这件事,如果真要分个对错,她占多少,游灿占多少?

    学校很小,谣言会传得很快,以后要不要避嫌?

    那么直到高考前都不见面了吗?

    明厘什么都没想好,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有人踩着台阶噔噔噔爬上来,“明厘!班主任来了,叫你回去开班会。”

    “知道了。”她烦躁地关了手机。

    一步步走向班级,像提刀上战场。

    李富国进来,只为了宣布一件事。

    班长换人。

    所有同学齐齐看向明厘。

    就她上天台思考的功夫,昨天的事情大约被猜了个水落石出。

    ——哇,她真因为早恋被撤职了!

    明厘静静地坐着,消息宣布完之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摆烂不作为。

    她盯着李富国,缓缓举起双手,鼓掌。

    孤独又热烈掌声响起,说不清是庆祝自己无官一身清还是对他的挑衅。

    几秒后,班里不约而同拍了拍手,稀稀拉拉。

    传播八卦最简单的方式不是拿着大喇叭挨家挨户喊,只需要抓一个。

    一传十,风一吹,就能吹成燎原之势。

    晚自习,明厘拿着红笔画对号的时候,同桌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抛出一个问题。

    “你跟游灿…是真的吗?”

    明厘笔尖未停,连续在在数学填空题上画了五个对钩,说:“你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同桌就当她默认了,咧嘴一笑,八卦之光闪耀在脸上。

    “我之前见过他一次,他——”

    “挺帅的对吧?”

    明厘露出今天第一个社交微笑,大大方方的。

    边说着,她对完答案,把卷子翻过来,在卷头写了个大大的150。

    她挑了下眉,说:“打架的时候更帅,想看吗?”

    同桌没说话,她只觉得明厘说这么多话不正常。

    “跟你开玩笑的,放心吧,他性格挺好,不会随便动手。”她顿了顿,敛了笑容,继续说:“但是我不行。我之前转来一中就是因为打架,谁想了解具体情况的,想听八卦的,尽管来找我。”

    同桌目瞪口呆盯着她,看她把书全都摞在一起。

    “反正我怎么考都是第一,也挺无聊。”明厘笑了下,搬着书明目张胆地走了。

    她把书放到了第一排的一个单座。

    那位置常年空着,因为距离老师太近,没法打盹,公认的死亡座位,没人愿意去坐,堆放了印刷错误的卷子和杂物。

    明厘把它们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而后自顾自搬来张凳子,扎营入座,翻卷子,做题,两耳不闻窗外事。

    没出两分钟,16班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

    明厘疯了,别去惹她。

    处分在第二天上午被贴了出来,贴在光荣榜旁边。

    左边是优秀学生展示。

    明厘,年级第一名。游灿,全国数学竞赛金牌。

    右边是处分通知。

    明厘同学和游灿同学违反校规校纪,交往过密。

    放学生眼里,两秒就能脑补一出大戏。

    自己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来看两个学神谈!

    于是,上午大课间,一群人围着公告墙堵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尖叫。

    “麻烦让一下。”

    身后,少年声音的响起,前面同学立刻左右开道,回头看了他一眼。

    “啊!他不是那个……”

    有女生小声惊呼,快速戳朋友的胳膊。

    游灿旁若无人地走上前,盯着白纸黑字的通报,蹙起眉心。

    众目睽睽,他嘲讽似的轻笑了下,旁若无人,抬手就把通报撕了。

    用力撕扯几下,粉碎之后,揉成团,随手一抛,纸团在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弧线,正中不远处的垃圾桶。

    扔下一群人目瞪口呆后,他朝年级主任办公室走去,背影写着两个字:嚣张-

    “这事是我的错,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您怎么处罚我都认,大不了我转学。”

    今天,站在办公室里的人是游灿。

    和昨天的明厘站在同一个位置。

    主任也很头疼。

    他嘴上说着认错认错,可问题是怎么罚?

    家长请不来,说一个去世一个在国外。

    要不开除?

    那更不可能。

    马上要参加国际竞赛了,随便拿个金牌银牌,回学校登报纸接受采访,多大的荣耀!

    难不成把他开了让人家学校白白捡去?

    估计游灿就拿捏住学校真不能把他怎么样这一点,不远千里直接飞了回来。

    主任顶着光溜溜的脑门,愁得差点长出一堆草。

    早恋的事不难处理,可此时他面对的是什么学生?

    一个年级第一,一个竞赛

    金牌。

    这都是名牌大学的好苗子,是学校招生的招牌。

    脑子有坑才会白白把宝贝送给别的学校。

    好不容易,叫来了沾点亲戚的垒哥。

    垒哥一进去就犯瘾,摸了摸口袋,公然点了根烟,翘着二郎腿,“敢情弄半天还没追上啊?”

    游灿坦诚说:“是。”

    垒哥嘿嘿笑了两声,转头看向一脸愁容的主任,不满道:“那你叫我来干嘛?”

    主任气得七窍生烟,“就算……就算没追上,这行为举止也超出男女生正常交往边界了!”

    “老师,边界在哪儿呢?”游灿理直气壮,“拥抱只是一种社交礼仪。”

    主任总觉得这句话在哪儿听过。

    “如果拥抱就能代表谈恋爱,要不我现在抱抱您?”

    主任气得手指都要哆嗦,“你胡闹!”

    “老师,真有错误我绝对会认,不跟您抬杠,但现在您没调查清楚就把处分贴了,过段时间发现冤枉了我们怎么办?”

    主任正思考着,就听见他下一句。

    “为了维护咱们学校的声誉,我就先把处分撕了。”他接着说:“老师,我时间有限,为了给学校争个金牌,我马上回去训练,保证再也不惹事了。”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主任想发火都没地放,最后发泄到垒哥身上。

    “看看这就是你教育的孩子!”

    垒哥心说:关我什么事,这不表现挺好吗?

    “走走走!你俩都走!比完赛我收拾你,少不了你的处分!”主任烦的把两个人全撵了出来-

    下午,屿城又下了场雨,又湿又潮。

    大课间尤其热闹,还没走近,就听到一班火热的吵闹声,几个人在走廊里你追我赶。

    贺鸣飞抱着篮球跑回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站了个人,逆着光,正往里探头。

    他哎哟一声,“没事儿,你进去就是了!等着啊,我给你叫他去!”

    “游——灿——!”贺鸣飞一嗓子嚎出来。

    游灿正埋头紧急填材料,应了声:“干什么?”

    贺鸣飞说:“小明来找你了!”

    他微微愣了下,扔下笔就出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明厘。

    明明才见过不久,却像是隔了沧海桑田。

    走廊的喧嚣盖过了他们目光的言语,明厘仔细看了他几秒,安静地笑了下,“要不出去走走?”

    第60章 道歉“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讲……

    下午大课间有二十分钟,太阳即将落山,阳光不刺眼,明厘和游灿散漫地走在日落大道,两侧绿荫裹着微风,很适合散步。

    ——如果不考虑两位高中生刚挨了大处分这事。

    一路快走到操场,明厘始终沉默不语。

    教学楼太乱,她心烦不想说话,到了外面觉得更乱了,打球的,去超市的,还有往教研楼跑的。

    逛来逛去,就属八音楼后面的那片树林人少,最关键的是有几个石凳,能休息。

    明厘坐下后,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两个石凳挨得有点距离,也不是面对面的那种。

    游灿没有坐,单膝蹲在她面前,微微低着头。

    他额发乱糟糟地支棱着,T恤领口歪了,看起来很累,一路上欲言又止,大约是看她脸色不太好,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还以为下次见面是他拿金牌的时候,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提前见面。

    原本,她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一见了面,她就有点说不出来了。

    昨天在办公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无数次设想能有个人冲进来救她于水火,最后她还是得单枪匹马自己上。

    等她把一切都解决完了他才回来,她心里那点期盼已经在和老师和妈妈的斗争中磨平了。

    说不失落不埋怨是假的,但他也有苦衷,她也能理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明厘问。

    “今天上午。”他说,“打你电话打不通,还以为你手机被收了,上午去找了你一趟,同学说你不在,我就想着等晚上再去找你的。”

    “哦。”她说,“我上午去了趟天台,刚好没在教室。”

    “那个照片……”他欲言又止,“你知道是谁拍的吗?”

    “不知道。”明厘摇摇头,“海城挺多阿姨都认识我,也都爱管闲事,反正拍都拍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

    他垂眸,盯着脚尖微微出神。

    将近十分钟,竟然只说了这种没营养没意义的话。

    再过个五分钟,就要回教室上课了。

    他不用上,但明厘必须得回去,在这节骨眼上,不能再被老师抓住把柄。

    游灿刚想开口:“我……”

    “不用说对不起。”明厘打断他。

    脸侧一缕头发倔强地竖在风里,她抬手别到耳后。

    她不想接受道歉,显得自己好像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这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去海城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承担。”她说:“我冷静下来分析了,这事也不分谁对谁错,单纯就是倒霉。”

    反思使人进步。但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反思。

    她仔细想了,这事单纯就是倒霉,不用矫情地吸取什么教训,低调行事。

    人是躲不过倒霉的,再怎么小心谨慎,老师还会逮她。

    “我还以为你比完赛才回来,今天听同学说你过来找我,还挺惊喜。”她低头,盯着他红色T恤的几道褶皱上。

    游灿往前挪了下,和明厘的距离更近了,膝盖几乎抵着她的小腿。

    “你真不怪我?”他问。

    明厘摇摇头,坚定地说:“没怪你。”

    “你也看到了,老师没让我回家反省,也没逼我转学,口头教育一下而已,顶多周一升旗仪式上做个检讨,也没什么大事。”

    “这已经是大事了。”游灿说。

    “没人喜欢挨批评,还要被同学在背后指指点点。”他说,“你不用替我找借口,也不用憋着不敢发火,我一点忙也没帮上,还害你挨了处分,你要说不怪我,我自己良心都难安。”

    “这句‘对不起’也许你不需要,但我必须得说。哪怕我今天回来什么都赶不上了,一切成定局,但结果和态度是两码事。”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道歉不单单是为当时在海城冲动抱你,害你被叫家长,而是我觉得,昨天那种情况,我应该在的。”

    莫名地,她有种心思被戳中的感觉。轻飘飘的几句话像是顺着耳朵钻进鼻子,不然怎么会鼻头发酸。

    她低下头,整理了心情。

    “你如果在外面游山玩水,我肯定打电话把你叫回来挨骂,但你也有正经事。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游灿抿了下唇,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讲道理。”

    明厘愣了下。

    游灿说:“你想生气就生气,不需要借口,也不需要什么理性分析,你可以无理取闹。”

    他接着说:“我不是把你当成受害者要分担情绪。我也知道,这事你能解决得很好,但咱们不能一直靠理性来解决问题,是人就有情绪。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承担了属于我的那份挨骂,肯定要生气。”

    明厘没明白他要说什么,“我也有情绪,我只是懒得说而已。”

    说出来又不能解决问题。

    游灿像是能偷听到她的心声似的,认真地说:“

    说出来没法解决任何问题,但能让人心情变好。”

    明厘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似乎没怎么听进去。

    他说:“你要不要试着说一下?”

    “说什么?”

    “那你跟我说,‘昨天上午你为什么不在?’”

    明厘说:“昨天上午你为什么不在?”

    游灿说:“昨天上午教练把我叫去,给我看了几张照片,我一下子就懵了,觉得老师可能会为难你。”

    他开了个头,点燃引子,明厘接着说:“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游灿略带窘迫,“我找教练想请一天假,但是他不给批,嫌我耽误集训进度,最后我没办法了,一咬牙说我不比了,现在就收拾东西走。”

    明厘惊愕地看着他。

    “当然了……教练肯定不吃我这套,最后他同意我请半天假,结果昨天海城刚好暴雨,飞机一个都走不了,未来几天全是雨,我买了机票没五分钟就收到短信,说航班取消了。”

    明厘问:“所以你就只能买第二天的飞机了。”

    他咽了咽口水,“我没想第二天回,就想怎么快怎么来。飞机走不了就高铁,实在不行我舍友说还能坐船……听着挺离谱对吧?但我当时真差点买了船票。不过你也知道,船受天气影响比飞机还严重,而且太慢了,我当天肯定赶不回来,最后只能高铁转飞机,先去天气好的地方,再飞回来。”

    “等我选好路线折腾几趟,回来的时候就到早上了。”

    “我可不是找借口啊。”他叹了口气,说:“总之过程很曲折,但结果就是没能及时赶回来。”

    “我都发不起来火了,说不出来谁更惨。”

    她苦笑似的,不自觉就涌上一股酸涩。

    本来还想嘲笑他的,被他带着这么一说,死劲压下的情绪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我没想怨你……”她说,“怎么想也不全是你的错。”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哪怕我一点错误都没有,你想发火想埋怨都行。”游灿说:“袒露真实情绪的感觉没那么差,我又不是数学题,你跟我说话用不着逻辑。”

    明厘垂眸,紧紧攥着他衣服衣角,手心的汗浸透,将红色染成红黑。

    她沉默了一会儿,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点不舒服。

    她确实在生气,气他为什么不在身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只是,她没想到游灿会看透这一点。

    半年来,她和游灿聚少离多,每次见面要么斗斗嘴,要么头对着头学习,聊天的内容天南海北,却很少触及心底。

    他们之间的了解止于表层。

    今天这番谈话,像是量变引起质变似的,句句精准戳中她心里的某个点。

    也许真是数学题做多了,她做任何事总逃不出理性分析。

    考虑问题理性至上,把这作为宝贵美德沾沾自喜。

    她朋友不少,默认她的说话做事方式就是如此,冷静沉稳,只听,不说。

    从来没注意到她心底的情绪也需要释放。

    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但碍于和她关系不近不远,说出来反而容易多事,于是选择沉默。

    游灿是第一个。

    他看起来大大咧咧,万事不过心,竟然也有心思细腻敏感的一面。

    暖暖和和的眼神,带着鼓励的话语,像屿城冬天的阳光,不灼热,却足够温暖,让她那些冰冻的情绪慢慢融化,汇成细流。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想咽下喉头的酸涩,而后积攒的情绪终于爆发。

    “可就算你有苦衷,后面也赶回来了,但你昨天就是不在!你自己在外地躲得远远的,把我留办公室里让老师和家长围着骂。”

    她委屈又气愤,有点口不择言的意思。

    “我都没答应跟你在一起呢,你就这么不靠谱!”

    反正他说了,不用讲道理。

    虽说这事她也有那么一点点点错,但改变不了她生气的事实。

    说出来之后,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然后复杂的情绪交织翻涌而来。

    有气愤,委屈,也有一丝感动。

    先前的烦闷像是有了发泄口。

    游灿自始至终认真听着,没反驳一句。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看得很仔细,注意到左脸微微红肿,忽然问道:“你脸怎么了?”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碰,又觉得不妥,缩了回来。

    明厘偏过头,挪开稍微红肿的左脸,“我妈打的。”

    游灿眉宇间露出隐隐担忧,“你冰敷了吗?我给你买点药去。”

    “不用。”明厘拉住他的衣服,“我敷过了。”

    他谨慎地问:“你妈妈没打你别的地方吧?”

    “没有,我已经跟林叔叔,哦,就是我继父说过了,让他看好我妈,别老发疯。”

    她还是第一次坦诚地提起自己家里的事。

    果不其然,游灿脸上露出心疼的神情。

    她坐在凳子上,他单膝蹲在她面前。阳光洒在他毛茸茸的头顶,平日里动不动就耀武扬威的尾巴此刻老老实实耷拉在后面。

    他抬眸,眼眶生出一抹淡淡的红,“对不起啊。”

    风掠过树梢,带起一片沙沙声。明厘突然倾身向前,手臂环过他的脖颈。游灿僵了一瞬,随即感觉到她的下巴抵在自己肩上,紧紧抱住他。

    “没关系,这下扯平了。”

    本来也没有怪你。

    明厘不记得时间是如何一分一秒过去的,总之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她要起身回去,一撒手,游灿直接后仰摔倒在地。

    “没事吧?”她急得赶紧去扶。

    “我腿麻了。”他哎哟一声,欲哭无泪,“等我缓一缓。”

    明厘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教练说了,如果明天早上能赶回去参加集训就不给我处分。”他很有把握,“最晚的航班是晚上十点出发,时间来得及,我还能在学校吃了晚饭再走,我舍友也经常偷偷翻出去泡网吧,最后也就那样。”

    见她还有点担心,游灿笑了下说:“真没事,只要比赛拿个金牌,通通既往不咎。”

    “你也说了,比赛要拿金牌。”明厘翻了个白眼,“金牌是什么白菜萝卜吗?谁想拿就能拿?”

    “放心吧。”他眉眼弯起笑了,抬手捏了下她的下巴,“我很有信心的,看我表现。”
图片
新书推荐: 谁先动心谁是狗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