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清沉默了一下, 有点庆幸刚才没有继续。
客栈隔音居然差到这种地步!
他微微侧过头,本想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岳寂的反应,可是隔壁越响, 就衬得这边越静,头发擦过枕头的轻微声音在二人耳中放大, 清晰可闻。
岳寂恰在此时也转过了头。
屋内黯淡的光线里,只能看见他睫毛眨了眨,在眼窝里投下一片阴影, 看不清眸色。
隔壁动静还在继续, 甚至有节节攀高的迹象。戚清尴尬地闭了闭眼, 屈起指节狠狠敲了几下墙壁。
——能注意一下影响吗?这边还有未成年人呢!
结果对面的声音稍顿,马上又继续了起来,压根没把戚清的提醒当回事。
戚清怒了, 打算起床去跟隔壁讲道理, 咿咿呀呀的声音里, 岳寂忽然靠过来, 指尖轻轻把他的手背一碰。
刚坐起身的青年朝岳寂看过去, 抛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那只手未被拒绝, 于是覆了上来,把戚清的手整个包裹住, 随后就这样不再动了。
戚清问他:“有点吵,是不是?”
岳寂“嗯”了一声。
“师父这就去跟他们……”
讲道理三个字还没说完, 下一刻, 隔壁声音戛然而止。
这么快就结束了?
戚清愣了愣, 岳寂已经放开了他,淡淡道:“睡吧,师父。”
……
一墙之隔。
年轻道侣抱作一团, 瑟瑟发抖地看着门口的那道黑影。
黑影没有面容,气息冰冷,像一团无法探知的混沌,就这样静静地立在那里。
“你、你快点把它赶走啊!”女修害怕地用手肘撞了一下男修。
男修哭丧着脸,恨自己修为低微:“不行啊,我的灵力压根探不到它!”
莫非是专门坏道侣好事的厉鬼?
两个人瑟缩了一会儿,见这只鬼始终没有上前,也没有出手,渐渐松懈了一点,甚至互相推诿着要对方上前查看。
最终男修壮着胆子下了床,战战兢兢朝黑影伸出手——
然后穿了过去。
他一愣,不信邪地伸手又探了探,依然穿过了那团黑影。
没被吃掉,也没受伤。
他顿时眉开眼笑,转身对道侣喊道:“是假的!咱们继续?”
……
隔壁这头。
戚清支起耳朵等了好一会儿,确认隔壁没有再战一场的想法,憋着的气这才松开。
时辰也有些晚了,他浅浅打了个哈欠,正欲闭眼,忽的想起自家徒弟还在闹脾气,于是侧过身,对着岳寂试探道:“要睡师父怀里吗?”
岳寂却又不理他了,回答他的是一个赌气的背影。
这人鲜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大约是曾真的为道侣大典畅想了许久,满心期待能有个名分,却突然被泼了冷水。
依照岳寂的心思敏感程度,此刻怕是委屈到了极点。
戚清叹了口气,伸手把他翻过来,挑了个不会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姿势,主动将人搂入了怀中。
“为师既然说了会考虑道侣之事,自然不会食言,你连师父都信不过了?”
岳寂一声不吭地挤在他怀里,任由他拍着后背轻声哄劝:“答应过你的事,师父何时失约过?我只是一时疏忽,又不是不要你了,乖一点。”
戚清像从前哄他睡觉一样,好说歹说,劝了许多话,说得口干舌燥,身上人却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难道真被那一句话伤到了?
戚清心里觉得纳闷,早知道岳寂生起气来这么难哄,他就不该一时口快问出来。
谁知道名分这回事对岳寂居然那么重要!
“岳寂!”青年实在有点麻木了,狠狠搓了一把脸,自暴自弃道:“你到底要师父怎样才肯消气?”
岳寂抬眸瞥他,道:“师父真想知道?”
戚清嗅到了一丝不太妙的预感,但话已问出了口,只好硬着头皮道:“来吧。”
身在其他宗门的地盘,岳寂应该不会太出格……吧?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身上人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襟,额头相抵,一道灵识强势地闯入了他的识海。
戚清浑身一颤,从未有人涉足过的私密领域被骤然入侵,异样的感觉让他本能地绷紧身体,下意识抗拒地想将人赶出去。
但念在岳寂不可能伤害他,他深吸一口气,生生忍了下来,放松了限制。
岳寂的灵识在其中肆意游走,胡搅一通,很快发现目标,将他的灵识拖了出来,不由分说交缠了上去。
灵识相贴的瞬间,戚清脑子里的某根弦骤然崩断。
这与肌肤之亲的感官完全不同,仿佛整个人都被无形之手剖开,触碰,每一丝战栗都在对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无限放大。
不知灵识被碰到了哪里,他猛地弓起身子,喘息了一声,抓紧了身上人的衣服:“……岳寂!”
简直像是有人直接把玩着他的神魂,痒意酥酥麻麻,如同过电般窜过四肢百骸,刺激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岳寂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扯开他的衣襟。
太多的刺激涌入了脑海,戚清只觉得神志被搅碎,脑子都要坏掉了,灵识承受不起这样狂乱的触碰,喉间溢出一声抽泣般的喘息:“岳寂,岳寂……你别……”
后面的话被身上人温热的唇舌堵住,不容许他开口。
只这么一会儿,眼泪就盈满了眼眶,戚清神志恍惚一瞬,徒劳地挣扎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要藏到哪里去——他的识海被彻底侵占,连逃避的余地都没有。
或许是他挣扎得太厉害,岳寂终于稍稍放开了他,灵识却仍徘徊在他识海入口不肯离去。
他压在戚清身上,感受着对方颤抖的余韵,幽幽道:“师父方才不是要证明诚意么?这就受不住了?”
戚清头一次被这般对待,头晕眼花缓了好一会儿,几乎没听清岳寂在说什么。
他双眸湿润,涣散地盯着身上的人,喘息不过来似的张开了嘴,像是在邀请人继续品尝。
岳寂眸色幽深,替他撩开颊边凌乱的头发,哑声道:“师父根本不明白我在气什么。”
随着拖出去的灵识慢慢回到识海之中,青年终于平复下来,颤抖止息,可被窥探的错觉仍如影随形。
他看着眼前的岳寂,竟有些陌生,情不自禁地升起一股惧意。
若是再来一次,他一定会崩溃的。
岳寂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占有欲强得可怕,有如实质,仿佛他无路可逃,只能处在他的视线之下。
“师父。”岳寂又重复道,每个字咬得极重:“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你……”
戚清被他这一下折腾怕了,濒临崩溃的恐惧感挥之不去,既不想继续哄人,也不敢再进一步,索性别开脸,破罐子破摔道:“你下去!”
岳寂没说什么,沉默地翻身滚了下去。
话一出口戚清就后悔了,方才都忍到那种地步,现在半途而废,似乎有点对不起他刚遭的罪。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他打破了沉默。
“你之所以生气,不就是因为我没有考虑过道侣的事么?”
戚清调整着呼吸,尽量把刚才的感觉摒除脑海,慢慢道:“我也说过,待回了宗门,自会考虑。如果你现在就要答案……我给不了。”
岳寂猛地转头,眼中似有火光:“我气的就是这一点!”
戚清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岳寂重新压住。对方双手撑在他枕边,死死地盯着他:“你始终都在说考虑,而不提答应,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答应!”
他好像很伤心似的,带着受伤的狠劲道:“戚清,我可以等你的‘考虑’。可若你思来想去的答案是拒绝,我又何必等一个徒劳的结果?你若当真愿意,又何须这样犹豫?莫非你那天是骗我的,只想让我不再忤逆,就随意答应了下来?”
岳寂声音渐低,说到最后已几近喃喃,说是问戚清,却更像是在质问自己:“难道我就这般让你不如意?做弟子不如意,做道侣更不如意……到底有什么需要你反复权衡?”
这话把两头都堵死了,戚清只好按住他的肩膀,叹气道:“岳寂,长相厮守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可我们明明已经相处了那么久!”岳寂反驳他。
青年浑身还软着,耐着性子同他解释:“你觉得我们已经相处已久,那是因为我一直把你当弟子,当幼弟,你明白么?养一个孩子长大和结为道侣完全是两码事。”
看岳寂似乎又要反驳,他继续道:“若论前者,有太多可供参考的前辈,我只需要做好一名师父便无人能置喙。但是后者却复杂很多,莫说是你,我亦是第一次学着做道侣……给师父一点时间慢慢领会,好不好?”
或许是那句“第一次学着做道侣”取悦了身上的人,岳寂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几分,乖顺地松开了手,把脸埋进戚清颈窝,闷声道:“要等多久?”
这是哄好了?
戚清打量着他的神色,生怕再被闯一次识海,斟酌道:“就等到……”
话音未落,一墙之隔的距离,暧昧声再次煞风景地响起。
戚清:“……”
他似乎看到岳寂的脸黑了。
……
隔壁。
年轻道侣刚重整旗鼓,忽然见黑影去而复返,周身萦绕着浓浓的怨念,杀气腾腾地盯着他们。
男修吓得腿一软,女修尖叫一声。
……
隔壁声响再度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戚清纳闷道:“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一会儿急不可耐,一会儿又偃旗息鼓的。”
“别管他们。”岳寂扳过他的脸,专注地看着身下的人,再度问:“要等多久?”
第82章 搭窝 赚钱养师父
岳寂的目光实在灼热, 戚清只跟他对视了几秒就败下阵来。
青年不自觉移开视线,忽然想起什么,问:“再有三个月, 便是你十七岁生辰了罢?”
提到生辰,岳寂怔了怔:“是。”
“那便等你生辰那日, 为师给你一个答复,如何?”戚清试探着问。
岳寂垂下眼睫,道:“太久了。”
戚清挑眉:“那你当如何?”
“师父睡一觉。”岳寂摸了摸他的后颈, 压低声音:“醒来就告诉我, 好不好?”
他倒是想得美!
戚清拨开他的手:“免谈。”
这跟要他现场答复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搞个面试, 给他几道面试题,答对了当场录用,答错了下次再战。
岳寂抿唇, 面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显然不太满意。
他微微低下眼又很快抬起来, 黑色的眼珠子轻扫过戚清身上, 似乎又在酝酿什么。
戚清哪敢再给他随便折腾, 反射性条件地后仰了一下, 顿时改了口:“那……两个月?”
“半个月。”岳寂跟他讨价还价。
见他不答,岳寂猛地抱紧他, 往他怀里拱来拱去:“半个月,就半个月!”
戚清冷不防被他拱到角落里, 抬手挡了挡, 努力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底线:“不行, 两个月。”
“半个月!”
两个人在床上滚做一团,差点把枕头都闹到床下去,终于叫戚清按住了这人, 妥协道:“等宗门大比结束总行了吧?”
“只要等到结束?”岳寂眼巴巴地盯着他:“那道侣大典是回山就办,还是……”
“岳寂!”戚清哭笑不得,把他的脸推开:“哪有人刚在一起就急着成亲的?再说了,你当结道侣是过家家吗,怎么也要再等等吧?等为师攒点钱行不行?”
他有两年的时间都在闭关,先前攒的钱全留给了岳寂做日常花销,如今手头也不剩几个子,更何况还有季春风垫的十块灵石的债。
一想到这些,戚清顿觉头都大了一圈。
岳寂果断道:“我有钱。”
“你能有几个钱?”
戚清叹了口气,掰着指头给他算账:“别光看其他人成婚那么潇洒风光,实际要花多少你算过吗?大典要花钱,结契之后更要花钱。道侣过日子总不能吸风饮露吧?院子得修缮,宗内得设宴,人情往来得回礼,还得给家里添置家具,置办行头……”
他絮絮叨叨列了一长串开销,岳寂先是听得微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师父放心,我有钱,往后若是顺利还有一大片地,只是……”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期待问道:“师父方才说‘家里’,是答应与我成家了?就我们两个人的那种?对不对!”
戚清一口气噎在喉头——合着他说了半天,这混账就听到这两个字??
他不说话,岳寂权当他默认了,欢喜地抱着他蹭了蹭:“师父等着,我明日就去赚钱!”
……
次日清晨,戚清推门时,正巧碰上隔壁那对道侣。
他随意瞥了一眼,二人眼下青黑,表情呆滞,一看就像是纵欲过度。
难怪昨晚动静那么大。
戚清暗自摇头,移开目光正要离开,却被男修叫住:“这位道友,还请留步!”
戚清停下脚步:“何事?”
男修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眼看戚清耐心要耗尽,才凑过来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道友昨夜可有见到什么黑影不曾?”
戚清怔了一下,男修连忙比划道:“约莫这么高,没有脸,也感知不到任何气息,特别吓人!专门坏人好事,改来来回回出现了两次……”
女修也拼命点头:“我们试了各种驱邪法术都奈何不得,它第二次来了之后就没走过,天亮才消失!”
她眼底浮现出一丝后怕,得出结论:“——定然是只厉鬼!”
这时,岳寂慢悠悠地从戚清背后走了出来,闻言双眉微微一挑:“有鬼?”
“是啊!”男修立刻逮着他诉苦,还带着惊魂未定:“我瞧着那鬼八成是个没找到道侣的孤魂野鬼,嫉妒道侣恩爱!坐在我们床头盯了半宿,盯得我们觉都不敢睡,可恶得很!道友你跟你道侣晚上可得当心啊!”
戚清张了张嘴,刚想纠正师徒关系,岳寂已翘了翘唇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宽和:“多谢提醒了。”
男修还是不放心,和女修叽叽喳喳地描述那鬼的吓人之处,斜对面的门骤然打开,宋文宋武中气十足地对戚清道:“师叔早!”
戚清侧头对他们微微颔首:“早,吃早饭了么?”
看见明显是从戚清房里钻出来的岳寂,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惊恐地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极为重要的学习内容。
宋文试探性问:“师叔想吃什么,不如我们给您送上来?”
“不必了。”戚清对岳寂招了招手,与男修告辞后往楼下走去:“一起吧。”
客栈大堂比昨夜热闹许多,各路人马操着口音高谈阔论,时不时就能听到一耳朵的劲爆八卦。
比如某两个有世仇的宗门的弟子被迫联姻,互相看不顺眼但三年抱俩;又比如玉清门近来下山的弟子少了许多,掌门似乎因精英弟子折戟而迁怒到了所有人身上;还有最近的拍卖会,听说即将流通一件极其少见的法器……
戚清偷听了一会儿,对拍卖会来了兴趣,下意识开了口:“城里还有拍卖会?什么时候?”
这种场合通常是龙傲天捡漏的好时机,若是能捡漏什么绝世孤品,那可就赚翻了。
旁边的修士问:“你也想去拍卖会?”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戚清的打扮,摇头道:“你这样……还是算了吧。”
“我怎么了?”戚清立刻拉下了脸,沉声道:“我只是穷点,难道连幻想一下也违法?”
修士还是摇头:“不是说你穷,拍卖会分天级和地级,地级的每月一次,这个月已经办过了,至于天级……”
他往玉清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得要有玉清门内门弟子引荐才行,看你这样,怕是连外门弟子都不认识吧?那些弟子个个傲气得很,不好相处呢!”
内门弟子?难道这拍卖会的幕后老板是玉清门?
“不过,”修士忽然话锋一转,又道:“若你是炼丹师,倒可另当别论。天级拍卖会虽半年一次,但平日里也收上品丹药,价格不菲。若是紫级炼丹师更好,成了他们的座上宾,参加拍卖会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闻言,戚清心里一动,朝岳寂看了一眼。
他正欲再问,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戚道友。”
戚清转头看去,只见使者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地跨过门槛:“看样子,戚道友昨夜休息得不错?”
戚清和他见了礼,他把目光挪到岳寂身上,笑意微妙起来:“小友,我那些师弟师妹听说你入了城,个个都想来见你啊,你可当真是块香饽饽。”
岳寂和他对上视线,不卑不亢道:“比赛之日自会相见,何必急于这一时?”
使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天才果然恃才放旷,不是我等凡俗轻易见得的……哈哈,岳道友别误会,我只是感慨罢了。”
戚清眯起眼睛,他又漫不经心道:“戚道友,昨日我说的恐要失约了,宗门驿馆尚在修葺,仓促请你们入住恐失了礼数,不如再多等几日?”
这话正合了戚清的意。
他欣然点头道:“自然是客随主便。”
客栈吵归吵,但是比起深陷他人地盘,他还是更喜欢这样鱼龙混杂的环境。
使者满意地点点头,左右张望道:“怎么不见乾元尊者?”
宋文拱手道:“师尊说了,今日不宜出行。”
使者扬起眉毛:“若是我宗长老想请他一叙也不行?”
宋武也拱手道:“请使者担待,师尊既然说了不出门,待过几日与戚师叔一同上山再见贵宗长老不迟。”
使者笑意一淡,没想到才到自家地盘的第二天就被冷了面子。
“当真不见?”
宋文宋武不再说话,只是行礼。
使者笑意消失,维持着礼节又寒暄几句,眼见乾元剑尊真的没有见他的意思,板着脸告辞离开。
宋文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对戚清低声道:“师叔,这几日务必谨慎行事。”
戚清讶然,岳寂也看了过来。
宋文神色认真地对他道:“这是师尊的嘱咐。”
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尤其是在宗门大比之前。
这日的对话就像一个开关,在那之后的几日,使者再没来过客栈,城中却兴起了几个传闻。
一是城中出现了一只古怪的“恶鬼”,虽不害人,却有个恶劣的癖好——喜欢站在道侣床边,吓得许多道侣都不敢再亲近,被迫分床。
若要追究来源,似乎是从某间客栈的年轻道侣口中传出。
另一则传闻则是天级拍卖会来了位神秘的炼丹师。
此人寄售的丹药品质极高,连常见丹药都因成色上乘而被批量收购。拍卖会有意破格邀请此人作为客卿,却遭到了拒绝。
被蹲点后,炼丹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反倒是城中布料铺子中的红绸缎开始畅销。
前往玉清门的前一夜,戚清半夜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岳寂不在枕边。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一个黑影背对着他,坐在床下,周围铺了满地的红。
第83章 设局 搬到我的屋子里来,别让人知道……
大半夜乍见满地猩红是一件极其惊悚的事, 戚清心头一颤,冰剑都差点抽出来,才发现那些只是铺在地上的红绸。
他按着心口松了松气, 坐起来道:“你在作甚?”
黑影缓缓回头——
月光映照下,竟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青年呼吸一滞, 还没松完的气又猛然吸了回来。
“什么玩意儿!”
似乎被这句话刺激,黑影抛下红绸,姿态诡异地迅速爬上了床。
它的身躯像蛇一般蜿蜒, 冰凉的触感顺着衣襟缝隙钻入怀中, 缠绕周身, 贴着青年柔软的皮肤一寸寸收紧,略带刺痛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某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复苏在脑海。
戚清马上就被吓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喘息着, 背后涌起一阵恶寒。
他的动静吵醒了身边人, 温热的身躯贴上来, 岳寂搂紧了他的腰, 声音里带着几分睡意:“师父?怎么了?”
对方独有的体温透过薄薄衣料烙在他的皮肤上, 暖炉般驱散了梦里的冰凉触感。
戚清定了定神, 道:“……做了个噩梦。”
岳寂半梦半醒地含糊应了一声,酥酥麻麻的暖意霎时流转了戚清周身。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把灵识放了出来, 趴在戚清身上蠢蠢欲动。
“和我说说?”他问。
他的灵识跟梦里的黑影放在一起,一时竟不知道哪个更吓人。
戚清缓缓呼出一口气, 勉强道:“无事, 只是有点太逼真, 叫我吓了一跳。”
大约是近来听多了关于城中鬼影的传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岳寂的灵识把他裹得更紧了些, 像是要筑立一个让他安心的屏障。
戚清却怎么也没了睡意,想着天亮就要去玉清门的事,又想着原著剧情里岳寂差点被下药的情节,以及三大宗门暗藏的恶意……
他思来想去,侧头看看枕边人阖眸安睡的面容,终究悄悄兑换了一张剧情卡。
……
玉清门,中心十二宫。
黑袍的身影跪伏于地,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幽幽回响:“大人,风水杀局已成,只待您的贵客入瓮。”
上首之人负手而立,背影如刀般冷硬。
他冷声道:“三处地点都布置好了?”
黑袍人语气笃定:“绝无问题。”
“此话当真?”上首之人微微侧首,眼中泄出一丝寒光:“那几人里可是存在着一个渡劫期,若是出了差池……”
“若有差池,唯我是问便可。”
黑袍人发出阴森的笑声:“我家族世代传承近千年的秘法,难道还搞不定几个非阵修出身的修士?更何况,此阵乃是以我寿元为代价,篡改天机,偷天换日……就算是渡劫期又如何?”
他眯起眼睛,唇畔露出一丝诡谲的快意:“他若敢插手,便是违逆天意,强沾因果,自断飞升之路!”
上首之人这才舒坦几分,略微颔首,朝他走了下来。
“做得不错。”他路过黑袍人身侧时,随手扔下了一块令牌:“去找执事堂领赏罢,伤了多少寿元,自当帮你补回。”
黑袍人眉间闪过一丝喜色,连忙捡起令牌道:“多谢掌门!”
……
天色大亮,戚清收拾好行李,和岳寂一起出了门。
玉清门的马车早已在客栈门口候着,几日不见的乾元剑尊于人前长身而立,见戚清出现,微微点头致意。
或许是那日被下了面子,使者憋着气,没有亲自来迎他们,只有一名穿着玉清门校服的驾车弟子核对过他们的身份后,请他们上了马车。
所有的参赛者都将在今日上山,数辆马车于黎明等候在各个客栈的门口,无一疏漏,城中顿时空了一半。
路上乾元剑尊闭目养神,宋文宋武兄弟俩时刻盯着二人,生怕又错过什么学习的要点。
戚清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偏偏岳寂是个不知收敛的,明知对面在看,还要借着袖子的遮掩,用指尖偷偷去勾戚清的手。
戚清不动声色地躲开,那只手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似有若无蹭过他的掌心,带起一阵细微的颤动。
眼见宋文的目光挪了过来,戚清轻咳一声,屈起指节敲在岳寂手背上,暗中示意他注意分寸。
谁知岳寂反而变本加厉,他退一寸,岳寂便进一尺,动作越发放肆,只差摸到他的腿上。
隐秘的纠缠掩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动。
宋武也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奇怪之处,好奇地看来,戚清只得僵住了身子任岳寂胡闹。
黑衣青年唇角微微上扬,那只作怪的手越发肆无忌惮,意味轻佻,从指缝游走到腕骨,又顺着小臂内侧轻划,摸到他的腰侧……要不是戚清一记眼刀甩过去,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来。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临近玉清门山脚时,驾车弟子忽的吹响了哨子。
下一刻,马蹄扬起,车轮倏忽腾空,整辆马车轻盈跃入云端,朝着山腰的方向平稳驶去。
戚清诧异地掀开车帘,只见十余辆马车排成大雁一般的阵型,在苍郁山峦间迤逦飞行。
拉车的高头大马鬃毛飞扬,蹄下有如无形瑶阶,在远山流云之间行过,宛如一幅不多见的神仙图。
他情不自禁地道:“好多钱啊——”
光是一匹灵马便花销巨大,这么多辆灵马同时出动,感觉满天都有钱在飞,玉清门的财力可见一斑。
天度宗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唯一能飞的公共坐骑还是掌门的那只仙鹤——噢,还得提前去借。
戚清眼馋地多看了几眼,这个时候,马车开始缓缓下降。
落地的位置在山麓,一片灵秀景致豁然展现在眼前。几座小楼纵横排布,黛瓦白墙,周围竹林环绕,湖水平静,山间灵气充裕,还有云雾缭绕,看得不少参赛者眼前一亮。
三大宗门打着比赛的幌子,联合起来调查自家精英弟子的死因一事,参赛的宗门都心知肚明。
本以为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玉清门如此重视,安排得这般隆重正式,让众人心里登时受用了不少。
马车稳稳停在屋舍前的空地上,驾车弟子跳下了马,恭敬请他们下车。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间屋子,与以往不同的是,玉清门以师徒有别为由,将各宗师徒分隔开来,师父住在上层,徒弟住在下层,不得混淆,也不得交换。
众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
但身在别人的地盘,也没人想做这个出头鸟,暂时默认了分房一事。
岳寂悄悄握了握戚清的手腕:“师父,等着,我待会儿来找你。”
宋文和宋武见状,反射性条件地跟着伸出手,对乾元剑尊道:“师尊,等着,我们待会儿——”
还没摸到手,就被乾元剑尊冰冷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戚清尴尬地抽回手,假装没看见这一幕,打圆场道:“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楼上的视野的确绝佳,铜镜对床,轩窗支起,还专门撤去了屏风,光是站在门口也能临竹眺水,窗外景致一览无余。
但当戚清进屋后,不知为何,分明入眼是极好的风光,他的心头却莫名涌起一阵不安。
是因为身在玉清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种不安在屋子里越来越强,发酵成了一种危险的直觉。
他蹙起眉毛,思索片刻无果,转身敲响了对面乾元剑尊的房门。
“异常?”
乾元剑尊眉梢微动,目光越过戚清肩头,朝他的屋子里扫了一眼。
只这一眼,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眼睛骤然锐利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戚清看不见的东西。
“……真的不对劲?”
戚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急急道:“是有鬼吗?还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面的人却迟迟没有说话。
乾元剑尊沉默着,收回视线看向戚清,半晌开口道:“戚师侄。”
戚清紧张道:“在!”
“从今晚起,”他转身道:“搬到我的屋子里来,别让任何人知晓。”
戚清愣住了:“……啊??”
……
二楼。
黑衣青年甫一踏进房中,便察觉出不对劲。
他眸色微寒,缓缓将屋内扫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屋内的镜子上。
是这里吗?某些见不得光的把戏。
岳寂不露声色地关上了门。
轩窗落下,屋内映出一片幽暗,唯有几面铜镜的光芒越发亮眼。
黑衣青年抬起手,忽的抹去了面容。
下一刻,一道没有五官的黑影在屋中默然静立,轮廓虽能辨认出人形,铜镜里映不出半点人影。
几面镜子空空对照,场景一下子诡异了起来。
黑影跨出一步,身形慢慢融入昏暗的光线里,化为金色的灵力,如溪流一般在地上蜿蜒流淌。
——空空如也的镜面里,突然映出了道道血痕!
它们如同交错的网,在镜子里像四面八方地蔓延,甚至是活的,稍有一丝黑气触及,便立刻化为黑烟消散。
黑影骤然变回了人形。
岳寂蹙眉,指尖上出现一道新鲜伤痕。
他注视片刻,忽而冷笑一声,道:“偷天换日?”
玉清门为了查出那些蠢货的死,当真是下了血本。
他收起了手,正想避开血痕,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立刻转身朝门外走去。
——必须去找师父。
若师父那里也有这个东西……他眸色暗潮翻涌,还是得想办法同住才行。
第84章 捉奸 帮忙帮到了床上
不管戚清再怎么问, 乾元剑尊没有回答,转身表露出了送客的意思。
青年只好回到自己屋内,眯起眼睛卯足了劲, 在屋子里连滚带爬摸索了一整圈,连床下都吸了一嘴灰尘, 仍然没看出什么门道。
他咳嗽两声直起身子,一边回想看过的古籍,一边试了几个法术。
不知碰到了哪里, 灵力骤然反噬, 震得他手腕一麻。
“嘶。”戚清甩了甩手, 蹙眉道:“……问题还不小。”
玉清门在针对他们,他的住处既然被动了手脚,岳寂那边恐怕也逃不掉。
必须赶紧提醒他。
思及此处, 青年迅速出了门, 下楼时正好碰到往上赶来的岳寂。
“你屋里可有异样?”
两人异口同声道。
说完双方都愣了一下, 岳寂马上追问他:“师父这里也被设了埋伏?”
“果然如此。”戚清脸色严肃了些, 道:“你那里情况可要紧?带为师去看看。”
“……小问题罢了。”
岳寂避而不谈, 抢先道:“先去师父的屋子要紧。”
戚清哪能答应。
他的那间屋子, 连渡劫期的乾元剑尊都没有主动提及破解之法,想必非常棘手, 岳寂去看了也没用。
他挡住岳寂往上走的脚步:“不用了,先去你那里。”
二人僵持在楼梯间, 岳寂顿了一下, 道:“我那里不算紧急, 还是先去师父你的住处……”
“……别去!”
眼神对视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收回了后面的话。
戚清心虚地瞟他,对面的人也瞟着戚清。
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岳寂配合地停下步子,挑起眉毛:“师父为何不肯让我查看?”
“乾元剑尊就住在为师对门。”
戚清紧急找了个理由,提高了声音:“有他襄助,你还不放心?倒是你那里更紧急——”
他向下迈出一步,反被岳寂堵住。
黑衣青年慢条斯理地道:“我那里也已处理妥当……师父不必担心。”
“当真?”戚清将信将疑。
“不过是些简陋阵法。”岳寂语气沉稳,信誓旦旦道:“师父忘了?我自学过不少阵修的本事,处理这些自然有一番心得。”
这话有几分可信度,戚清点了点头,接着道:“那我也要看。”
他就是这么油盐不进。
岳寂寸步不让:“要去也是先去师父那里,难道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戚清唇角动了动,很想告诉他一句,你还真说对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乾元剑尊要求的留宿,他确实不敢跟这人交代。
“为师这里用不着你担心。”他努力让声音变得很有可信度:“别忘了,乾元剑尊可是渡劫期。”
岳寂抿了抿唇,目露怀疑:“他并非阵修,当真能行?”
戚清本想习惯性拍拍他的肩膀,但被反噬的左手还在发麻,差点露馅。
于是他顺势一挥袖子,把手背到身后,面上十分自信:“真有什么事,以他的修为岂会察觉不到?你只管安心准备比赛就是。”
既然要当这个活靶子,倒不如把戏做足些,至少能多挡点麻烦。
黑衣青年皱眉盯着他不自然的左手,正想说话,一缕红痕悄无声息从手上的伤口钻了出来。
没等它出现在戚清眼前,一只小黑手悄悄伸出,凶狠地把捣乱的红痕掐灭。
戚清注意到岳寂忽然攥紧了右手,道:“怎么了?”
“没事。”岳寂眸中闪过几不可察的冷意,微笑道:“就是突然有点手痒,想把设阵的人揍一顿罢了。”
戚清哪里肯信,去抓岳寂的手,自个儿半麻的手腕忍不住一抖。
岳寂敏锐地问:“师父的手有事?”
青年若无其事地再次收起左手,笑笑道:“好巧,为师也有点手痒。”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因着莫名其妙的僵持,最终谁也没去成对方的屋子,只好统一意见下了楼。
用过午膳后,玉清门弟子前来通知大家去主峰进行抽签。
此番宗门大比共有三道流程,分为初赛,复赛和决赛,除了决赛,初赛和复赛皆需要抽签决定对手。每一轮都将淘汰一半的人,被淘汰的修士可以半途离开,也可以留下来围观完整个赛程。
也因着是抽签制,故而一开始抽到的对手十分重要。
若是对手极强或者极弱都算不错的运气,最怕对方不分伯仲,即便赢了,也容易被旁观的潜在对手把招式研究透彻。
戚清对自己的手气极有自知之明,让岳寂自己看着办。
当岳寂作为天度宗代表出列时,周围顿时投来诧异的目光——其他门派无不是由师长或者师兄出面,这个小宗怎的只有弟子?
负责主持仪式的玉清门长老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黑衣青年。
岳寂随手一摇,签文从抽签筒中倒出,正好是十号。
不前不后的位置,很适合苟命。
“恭喜小友了。”长老笑着收走了签文,旋即压低了声音:“我宗弟子可都等着与你在复赛里碰面呢,但愿小友不要太早被淘汰才是。”
岳寂看也不看他,淡淡抛下一句话:“拭目以待。”
待抽签仪式结束,所有人从主峰返回时,已是暮色时分。
行至小楼前,戚清正打算上楼,岳寂忽然开口道:“今天晚上……”
青年立马心头一紧。
依照这人的性子,估计怎么也要缠着跟他同住。
若真让岳寂来了他房间,马上就能戳穿他下午的谎言。
得赶紧找个借口!
戚清的思绪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额间冷汗涔涔,刚要开口——
岳寂道:“弟子就不叨扰师父了。”
“……”
太好了!
戚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放下心道:“那我……”
话未说完,岳寂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如临大敌。
“我也不打扰你了,”戚清笑道:“好好休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双方都松了口气。
在分房这件事上,师徒二人难得达成默契。
在楼梯口微笑道别时,更显出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和谐,令路过的修士纷纷为之动容。
入夜,戚清抱着被褥,搬进了乾元剑尊的屋子。
他也不见外,径直打起了地铺,看乾元剑尊正在修炼,便跟着摆了个打坐的姿势。
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烛光时不时随风闪动,将二人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微弱的光芒似随时都会熄灭。
戚清一会儿看看烛光,一会儿又悄悄把目光移到床榻上闭目盘坐的人身上。
“你有心事。”乾元剑尊闭着眼,却好似看透了他的神情,淡淡道:“想说什么,不妨开口。”
戚清便道:“什么都可以说?”
“除了你那间屋子,都可以。”
这话听起来非常宽容,青年却没有第一时间提问。
在长久的沉默以后,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以来存在的困惑。
“为什么……您在一开始会放弃岳寂呢?”
若非乾元剑尊莫名其妙将岳寂退货,他根本不会成为岳寂的师父,剧情亦不会一偏再偏,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乾元剑尊缓缓睁开眼,看向了他。
“因为你。”
……
岳寂推门而入,将面壁的铜镜重新翻过来。
镜中的血痕依然狰狞交错,像一张被划花的空白面容。
他取出一块纯黑的石头,屈指敲了敲。
石头上很快浮出一道有些虚幻的黑影,声音懒洋洋的:“讲。”
岳寂没说话,神情冷淡地灌入一缕魔气。
那边的人很快察觉到不对,诧异道:“稀客啊,您竟会主动找我?”
“少废话。”岳寂将石头一弹,黑石头骨碌骨碌转了两圈,滚到了铜镜面前:“给我查,这道阵法出自何门何派?”
黑石头碰到镜中血痕,冷不防被吸去一丝黑气,黑影更透明了些,连忙收敛几分,声音陡然凝重:“咦?这倒少见。”
血痕灼灼,黑影试探性地用法术试探了一下,马上隔空传来跳脚的动静。
“好生霸道的阵法!”他讶然道:“连魔气也敢吞噬,来头不小啊!”
黑衣青年抱臂靠在一旁,冷淡道:“要查多久?”
“等我出魂渊,少说也得四五日,不过……”
那边的声音变得油腔滑调了些:“得劳您出出力,惊动一下那位阵修,否则我可没法找到他的方位。”
岳寂轻嗤一声,不等他再开口,一道黑气如游龙般猛地灌入镜中。
——血痕被激怒了。
黑气来势汹汹,撞破了它好不容易织出大网,每道红丝都如活物般游动,竟挣脱镜面扑了出来!
岳寂歪头闪过攻击,放出黑气与红痕在空中撕咬纠缠,锋利红芒擦着衣角掠过,在墙上留下灼烧般的痕迹。
似是发现黑气的难缠,一道红痕忽地冲破重围,直直冲向了楼上。
——师父!
岳寂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翻窗追了出去。
……
戚清傻了眼:“我?”
乾元剑尊默默望着他:“戚师侄以为,我当年所说闭关参悟,乃是推脱之辞?”
戚清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狡辩道:“我岂敢揣度长老您呢……”
白衣的剑尊指尖轻挑,一道银白的灵气缠绕上来,缓缓送到戚清面前。
戚清下意识伸出了手,任这缕气息停在掌心。
它带来的感觉十分玄妙,纯粹到近乎极致,似乎隐隐蕴含着天地至理,戚清仅是触碰,便觉某些顿悟在脑海里闪过。
乾元剑尊道:“这是天地间的一缕因果。”
戚清手一抖,立马觉得这东西烫手了起来:“因果长这样?”
“修为至臻者,了却一切因果,自会飞升。”
乾元剑尊长身而起,于窗边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神情淡漠:“你到了我这个境界,自然会感悟因果之说。——而这个感悟的出现,正是你闯进我的试炼之时。”
戚清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脑子有些发懵,道:“你的意思是……是我打乱了您和岳寂的师徒缘分?”
如果他当初没有去找岳寂,没有一脚踩进游江林,如果……
电光火石之间,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他呼吸急促了几分,越是回想,越忍不住想问——竟是如此?
原来一切的源头不是乾元剑尊莫名放弃了岳寂,而是……因为他?
是他斩断了原本属于岳寂的命运和机缘。
也是他承担起了岳寂从今往后所有的情,所有的欲,以及所有飘摇不定的未来。
因果轮转,有情皆孽。
戚清连手上的灵气何时散去都不知道,心脏怦怦直跳,正想张口辩驳,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谁!”
他立刻警觉地喊。
又是一声哐当闷响,像是重物坠地,乾元剑尊淡淡瞥向门口,戚清已披衣起了身,大步走过去开门。
——然后就跟和血痕扭打在一起的岳寂打了个照面。
“……”
四目相对的刹那,白日里的信誓旦旦全都化作了诡异的沉默。
戚清看着他,他看着戚清。
岳寂不可置信地往屋里看去,再看向他。
“戚清。”
他声音转冷,厉声道:“……你说的乾元剑尊帮忙,就是帮到了他的床上?!”
第85章 夜谈 就当是师父需要你陪着,好不好?……
半刻钟后, 三个人齐齐盘坐在乾元剑尊的屋子里。
烛火被拨亮了些,映得室内一片沉默。
岳寂泛着凉意的目光在戚清和乾元剑尊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戚清脸上, 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显然在等着他的解释。
戚清轻咳一声, 决定转移矛盾:“你方才是怎么回事?”
他指了指岳寂衣摆的破损处:“不是白日里才和我说了没问题?”
岳寂理直气壮地嗤道:“比起我这点小事,明显是师父的问题更大吧?”
“为师有什么问题?”戚清不由争辩道:“乾元剑尊好心相助,不过是事情一时难以解决, 让我在此暂住几夜罢了。”
“还有几夜?”岳寂的声音陡然提高, 双眸微微睁圆, 猛地看向乾元剑尊:“这分明是趁人之危……”
“岳寂!”
戚清连忙打断他,生怕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岳寂停下话头,幽幽地看着他。
乾元剑尊轻叹一声:“你误解了, 岳小友。”
他神色平静, 道:“这只是保护你师父安危的权宜之计, 若你需要, 自然也可以来此暂住。”
“长老当真是心胸宽广, ”岳寂凉凉道:“偏生弟子这个人命薄福薄, 受不得好意。”
戚清握住他的手,不赞同道:“不得无礼, 为师在此只是暂避危险,并未发生什么不妥之事。”
岳寂立即把矛头调转到了他身上:“师父白日怎的不与我说这话?现在倒知道解释了?”
戚清忍不住道:“你不也瞒着我?”
他硬起心肠, 迎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回去。
岳寂不吭声了。
二人目光相接, 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见状, 乾元剑尊给二人分别倒了一杯热茶,难得当了一回和事佬:“戚师侄隐瞒固有不对,但岳小友这般与师父争执, 未免有失礼数。”
岳寂冷笑不语。
戚清深知自家徒弟是个什么秉性,没再多等,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出去谈。”
他拉起岳寂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外带——岳寂倒也没挣扎。
廊下打斗过的痕迹被遮掩妥当,诡异的红痕也遭了收拾。
楼中大部分修士都已歇下,正值万籁俱寂,唯有风过竹林的簌簌低响。
戚清怕惊扰旁人,朝小楼前的竹林示意了一下,足尖轻点,率先从楼上飞了下去。
岳寂如影随形,紧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竹林里。
不等戚清开口,他抬手布下隔音结界,随即一把攥住了戚清的手腕:“师父明明知道我会生气,为何还要瞒我?”
戚清轻声反问:“你不也知道为师会担心?”
岳寂抿紧唇,面上闪过一丝委屈:“我本就怕师父担心才……”
“岳寂。”戚清打断他:“事已至此,再纠结这些还有用吗?”
听到这话,黑衣青年静了静,语气转而变得森冷:“说的也对。”
他掀起眼皮,沉声道:“早知如此,白日无论如何也该让师父与我同住。”
戚清见他神情有异,提醒道:“为师的房中同样危险。”
“大不了同生同死。”岳寂手上力道加重,黑眸挪到他脸上,一字一顿地说:“……总好过看着道侣深夜往别人房里钻,是不是?”
戚清摇摇头:“规则明令分寝。”
“规则还明令保障参赛者的安全呢,也没见着玉清门对着咱们留手?”
岳寂冷笑更甚:“再说,师父和乾元剑尊这般,难道就不算违背分寝了?”
“我打了地铺的。”戚清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正个名。
“——你还想跟他滚到一张床不成?”
岳寂面色不善极了,戚清说一句,他能顶十句,俨然压着火气,再说下去,难保二人不会大吵一架。
戚清不想跟他吵,别过脸去,道:“那你待如何?”
岳寂豁然转身:“当然是跟我走!”
他拽着戚清走了几步,语气凶得厉害,但转身的那一瞬,戚清还是看到了他面上几分不忿,夹杂着一点委屈,瞧着可怜兮兮的。
……算了,这人从小就这样,他还能计较什么。
戚清叹了口气,软下了态度:“你屋子里的问题不是还没解决?”
否则也不会大半夜还跟那诡异的东西厮打在一起。
“反正师父都知道了。”岳寂没回头,语气冷冷的:“不过是个阵法,我还压得住,只要再等几天就能……总之,安心住就是,有事也是我先顶上。”
“好啦。”戚清只得无奈地牵住他另一只手,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眼下既然有更稳妥的去处,何必非要涉险?”
岳寂猛地转头,脸色又难看了起来:“你还想住乾元剑尊的屋里?”
“再住几日。”戚清不等他反驳,握紧他的手温声道:“你跟我一起。”
岳寂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戚清抬起手把他搂入了怀中。
就像对待小时候犯错的孩子一样,青年的怀抱暖热而温柔,亲昵地把他包裹起来,仿佛从来没有丝毫芥蒂。
“就当是师父需要你陪着,好不好?”戚清好声好气地问。
他撩开岳寂垂落到颊边的碎发,轻轻亲了一下,叫岳寂蓦然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还怒气腾腾的黑衣青年定在原地,一腔怒气就这么融化在春水般的嗓音里。
戚清又亲了几下,才试探性地拉了拉他。
“回去?”
岳寂周身无形的刺软了下来,抿唇不再说话,乖乖任由师父牵着手往前走。
回到小楼里的时候,戚清想起什么,轻声哄道:“往后咱们都要坦诚相待,别再这般互相隐瞒了,好么?为师宁肯担心些。”
岳寂眸光闪了闪,低低道:“……嗯。”
得了肯定,戚清却察觉到一丝微妙,追问道:“既然答应了,那你可还有事瞒着我?现在讲出来,可以既往不咎。”
岳寂身形僵了僵,果断道:“没有。”
戚清确认道:“当真没有?”
“师父信我便是,”岳寂敛下眸子,声音又低了几分:“不会有的。”
“那便回去歇息吧。”
戚清揉了揉他的发顶,二人一同上了楼,重新回到乾元剑尊的屋里。
本以为乾元剑尊先前不许别人知道戚清住在他这里,是为了风评考虑,却没想到他很轻易地答应了岳寂也借住下来。
戚清高兴地拱了拱手,道:“多谢长老宽宏!”
他偷偷戳了戳岳寂,岳寂不情不愿地附和了一声。
乾元剑尊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身为长老理应照拂本宗弟子,多一人少一人并无分别,先前命你不得声张,只是怕你沾染太多因果罢了。”
“啊?”戚清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诧异道:“可我才元婴,也会受到它的影响?”
乾元剑尊摇了摇头:“修炼一途,本就最重因果,此事与境界无关。”
他并指一拂,微弱的烛光彻底湮灭。
“戚师侄不日便可突破化神期,这段时间当需注意些。好了,二位自便吧。”
话毕,他便重新阖眸,继续打坐入定,再无动静。
屋内没有多余的被褥,岳寂也不在意,极为自然地钻进了戚清的地铺。
空余狭小,二人挤在一起,脸挨着脸,身子贴着身子,将被窝里烘得一派暖热。
尽管已经做过比相拥而眠更亲昵的事情,但碍于第三人的存在,戚清难免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岳寂埋着他的颈窝,把玩了一会儿他的手,察觉他有些紧张,动作一顿,状似无意地摸上了他的腿。
戚清窘迫地去按住那只手,谁知那只手却滑不溜秋,绕过他的追捕,沿着后腰一路向下,蹭过腰窝,在尾椎骨处暧昧地揉了揉。
戚清瞪了他一眼,动了动嘴,无声道:“别乱来。”
岳寂低头假装没看见,齿尖磨着他颈侧的肌肤,手上动作愈发大胆。
戚清浑身一颤,生怕微乱的气息惊动屋里的第三个人,只得咬牙传音:“你要反了天了?想算账还是要怎么讨债,回去再说……算为师求你了,行吗?”
岳寂倏忽抬眸,似乎早就等着这句承诺:“说定了?那师父届时可别恼我。”
戚清隐约觉得落入了什么圈套,但当着乾元剑尊的面,又真的怕他乱来,忍气吞声道:“到时候想怎么样都行,够了吧?”
话一出口,青年脸上难免有几分害臊。身为师父,却为了哄徒弟要说出这种话,当真是不正经得很。
岳寂却心满意足,蹭了蹭他的脸颊,将人搂紧睡了过去。
第二日,三人同时从乾元剑尊房里出来时,立马惹来了宋文宋武震惊的目光。
——他们又错过了什么关键的学习要点!
戚清假装没看到他们带着控诉的目光,轻咳一声,草草用过早膳,就跟岳寂一起去了比赛场地。
此次宗门大比规模空前,参与的修士远远不止玉清门接待的这些人,玄天阁和云霄宫也去了不少,因而比赛地点就成了一个问题。
几个宗门的大能联手施展缩地成寸,在几宗交界之间辟出一个赛场,供各派参赛者自由往来。
二人到的时候,这里已聚集了许多修士,人头攒动,戚清只在人群里隐约瞥见似是丹宗弟子的白袍,却没能找到万兽宗师兄妹和妙筝的身影。
不妙。
若他们没来,这次玉清门的目标可就只剩他和岳寂了。
“听闻这几个大宗折损了不少精英弟子,”身旁有人窃窃私语:“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借这次大比,想从其他宗门挑些人才,以填补空缺?”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立刻蠢蠢欲动了起来。
若能借此机会跻身哪位长老的法眼……对他们这些小门派出身的修士而言,简直可以说是鲤鱼跃龙门!
戚清眼底寒意一闪而过。
填补空缺?怕是拿人命去填吧?
今日的开幕赛以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为头阵,打得并不精彩,引得不少人哈欠连天,兴致缺缺。
戚清却注意到观众席上,有一位穿着鹅黄色锦袍的公子哥从一开始就盯着这边,周身气质文弱儒雅,眼神却十分倨傲。
注意到他的回望之后,那人眉毛微挑,竟点了点他身边的岳寂,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唇语是:想好怎么死了吗?
第86章 替身 狠狠赚他的钱
面对公然挑衅, 戚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抛去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想杀龙傲天?做梦吧。
岳寂更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连正眼都没给一个。
这般刻意的忽视让那人面色微微一沉, 旋即收回手,神情更轻蔑了几分。
能坐在那么好的位置, 穿得又那等富贵逼人,用脚指头猜也知道他多半是三大宗门的内门弟子之一。
戚清随手抓了个讲得口沫横飞的修士,朝雅座方向抬了抬下巴:“劳驾, 那位是?”
被打断的修士正要发作, 待看清他所指的人, 顿时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这你都不认得?那可是玄天阁的少掌门,人称惊鸿影的霍誓霍公子!”
祸事?这名字可真倒霉。
戚清没忍住笑了一下,见修士面色不善, 咳了咳道:“原来如此,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位霍大公子可有姊妹?”
“他是独子, 哪来的姊妹?”修士翻了个白眼:“玄天阁掌门把他宠得跟眼珠子似的, 人家可是上个月就突破到化神期的天纵奇才, 你现在想抱大腿?晚了!”
“……”
戚清语塞了一下, 干笑道:“那还真是遗憾啊。”
他就知道。
——自打妙筝变成男人的那一天起,这剧情就没有正常的原著人物了!
龙傲天的红颜知己不是成了男的, 就是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所有的桃花都被掐断, 个人感情线岌岌可危, 难怪饥不择食地把目光投向了他。
戚清长长地叹了口气, 顿感惆怅。
就算这是他改了岳寂命格造的孽,那他也没有厉害到能帮人中途变性吧!
听到这声叹息,岳寂转过头来, 似笑非笑道:“师父若想抱天才的大腿,不如……抱我的?”
戚清微笑道:“不需要,谢谢。”
鬼知道会抱到什么不可描述的地方。
前几日解锁的原著后续里,这个霍誓——原著本该是叫霍枝的大小姐——不仅对岳寂暗生情愫,甚至不惜抛下宗门千金的身份要跟他私奔。
如今倒好,霍誓不把岳寂弄死就好了,还可跟他私奔?
光是想象原著里娇羞大小姐变成现在这个傲慢公子哥的画面,戚清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低声嘱咐岳寂道:“若在后续比试中对上那人,千万当心,特别是提防他使些下作手段。”
虽然不知道霍誓为什么会对岳寂抱有这么大的敌意,但连原著的白胡子老爷爷都能对岳寂下死手,多防着些总没错。
岳寂唇角微扬:“师父这是在担心我?”
戚清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没认真,只得换了个说法,顺着毛捋:“身为道侣都不担心,你还能指望谁?”
闻言,岳寂眼底笑意加深,捧起他的手亲了亲:“那师父且等着,看我为你摘个魁首回来!”
……
赛场后的暖阁厢房里。
熏香袅袅,二人对坐,面前有一局未完的残局。
“方才去前头观赛,可瞧见了那小宗门来的人?”玄天阁掌门拈起一枚灵果,递到身旁侍奉的娇儿口中,娇儿咯咯笑着衔过,乖顺伏在他膝头。
穿着鹅黄色锦袍的霍誓把玩着白玉棋子,语气轻慢:“父亲说什么天才,我看也不过如此。盯着他看了半晌,他连正眼都不敢回一个,当真无趣得紧,还不如他身边那人。”
“这就是你轻敌的理由?”玄天阁掌门面色一暗,道:“你可知道,此人从蜃楼秘境里全身而退,还疑似得了火莲?”
霍誓回首屏退正要斟茶的侍女,嗤笑道:“他若真有火莲,还敢这般招摇地戏耍玉清门的人?再者,丹宗闻家的闻玉山至今重伤不醒,闻妙筝连个头都不敢露,怎么看都是他们嫌疑更大吧?”
玄天阁掌门轻叩案几,淡淡道:“你以为玉清门出了手就能一劳永逸?”
“儿子不敢,我可提前为他备了一番好礼呢。”霍誓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嗒”的一声落了子:“能同时得到两个大宗的招待,他也算十分荣幸了……”
说着,他打了个清脆响指,侍女莲步轻移,掀起了身后的珠帘。
一道蓝衣身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
前几日的比试风平浪静,静到有些无聊的程度,戚清索性开了直播,嗑着瓜子,懒洋洋地跟弹幕一起吐槽。
岳寂也配合地隐藏了实力,颇有几分游刃有余。甚至能一边给对手喂招,一边现场学习对方的招式,再将人反手击败,集众家之所长,看架势是真想拿个第一回来。
若不是要提防潜藏的暗算,这次大比也算寓学于乐,收获颇丰。
可惜,越不想见到什么,就越容易找上门来。
第七日的擂台赛,岳寂遇上了一名特殊的对手——玄天阁的人。
这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仅身负与戚清相同的冰灵根,连衣着打扮、相貌气质都刻意模仿了他七八分。
别说擂台上的岳寂步子顿了顿,连戚清也睁大了眼,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在台上。
【什么玩意?高仿?】
【主播还在这里呢,怎么就搞起了替身的事!】
【太阴险了吧!仗着崽舍不得对师父动手,就搞这一出?】
【等等……你们注意到没,他的招式好像也在模仿主播?】
得到弹幕的提醒,戚清凝神细看。
那人云剑、崩剑、乃至侧身闪躲的时机,都和戚清在脑海里演习的战斗习惯分毫不差。
他越看,脸色越凝重,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此人绝对研究过自己的招式!
岳寂的剑招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他能看出来,身处对局的岳寂自然能看得更加清楚。
黑衣青年仅在最初怔忪了一瞬,转瞬就交上了手,眸中闪过一丝杀气。
他动作极快,出招狠厉而果决,没有丝毫犹豫。
饶是戚清也不得不承认,岳寂自行领会贯通的剑法早比他教的厉害得多了,不仅毫不拖泥带水,还十分具有观赏性。
剑光交错间,二人唰唰过了数十招,金色剑气凌厉纵横,震得漫天灵气化作飞霜,簌簌落下。
附近的修士早已三三两两围观了过来,越看越是震惊。
“这两人好强的身手!这般年轻竟到了元婴?”
“何止!我看至少元婴大圆满!那玄天阁弟子也就罢了,这名黑衣剑修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怎的以前从未见过?”
“难不成是散修?”
“散修有这般厉害的资质,早就被大宗招揽了。我看啊,多半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台上的二人不为所动。
两剑相抵时,玄天阁弟子忽然欺身上前,似乎对岳寂说了什么。
戚清注意到岳寂冷笑了一下,旋即剑身金光暴涨——
轰的一声,对面的人灵力不济,被毫不留情地震飞出了擂台,重重摔落在地。
“天度宗,岳寂,胜!”
主持的长老喊出这一句,满场惊叹,不少修士眼中浮现出异彩,灼灼地落在黑衣青年身上。
身为目光的焦点,岳寂却丝毫没有喜色,冷淡地擦了擦剑,转身锁定了观众席。
戚清刚起身,就见他大步流星走了上来。
“师父。”被他牵住时,岳寂脸色变好了些,眸子亮晶晶的:“我方才表现如何?”
戚清矜持地鼓励了一句:“不错,疾如风,掠如火。”
得到夸奖的人立刻乖顺极了,一点也没有方才在台上步步紧逼的狠绝,还想要他再夸几句。
两人正要离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
“岳道友。”
蓝衣弟子站在原地,神情柔和地看着岳寂,声音仿佛溪流般悦耳:“恭喜你获胜,下场比赛,我会来观战的。”
这么近的距离,他身上那股属于戚清的气质不仅有增无减,甚至到了错眼一看会认成戚清本尊的程度。
岳寂眉头一皱,拉起戚清就要走。
“等等。”戚清站住了步子。
他转头时,竟带了些许笑意。
蓝衣弟子一愣,见青年语气轻快,冲他挑了挑眉:“这么捧场?那要不要来下一注?”
见对方露出不解的神色,戚清晃了晃手里的筹码:“我开的盘口赔率公道,童叟无欺,你真的不想试试?”
他热情地凑近了蓝衣弟子,积极推销道:“还在为不能支持偶像而苦恼吗?还在为不能表达喜欢而犹豫吗?下次观赛前来找我,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话未说完,岳寂已黑了脸,把他强行拉走了。
直到看不见蓝衣弟子的身影,戚清才拽住他道:“你急着拉我做什么?这笔买卖稳赚不赔的,不做白不做。”
回宗还得还季春风的十块灵石债务呢。
岳寂臭着脸从纳戒里掏出了一袋灵石塞到他手里,沉甸甸的:“给!”
“够吗?不够我还有。”
“……我赚你的钱作甚。”戚清本想还给他,蓦地诧异道:“等等,你哪来这么多灵石?”
岳寂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是又把灵石塞过去,瞥了他几眼,问:“师父不生气?”
戚清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紧抿嘴唇,眼底流露出绝对称不上高兴的神色,眉梢一挑,忽然笑了。
“气什么?”他随手抛接着灵石袋,悠悠道:“对方使出这个绊子,不就是为了扰乱你的心神?你若真动了怒,那才叫中了圈套。”
岳寂蹙眉道:“那也不能就让他们这般肆无忌惮。”
“所以才要将计就计,懂吗?”
戚清用肩膀撞了撞他,神情颇有些混不吝,哪有半点为人师表的自觉,眉飞色舞道:“我再搞个马甲,多开两个盘口,一个押你输,一个押你赢,到时候就激他下注,最低门槛设置为三块灵石,具体操作可以这样……”
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岳寂听得脸色越来越黑,最后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你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戚清连忙追了上去。
……
与此同时,魂渊外。
千里焦土,死气沉沉。
一道黑影飘出了渊口,在巨石旁落定,宛如一片不祥的阴云投在地上的影子。
他手中提着一只由魔气组成的笼子,笼中囚着一道诡异红痕。
“让我看看……”黑影往远方眺望,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痕迹:“啊,找到了。”
随着一声阴冷的轻笑,他松开囚笼,红痕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第87章 抽奖 低调无私大善人戚清
下一场比赛开始时, 蓝衣弟子当真如约而至。
他还没跟岳寂打上招呼,就被戚清一把搭住肩膀拽了过去。
“快来!”青年喜笑颜开:“等你好久了!”
“……”
蓝衣弟子有些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们有这么熟吗?还是说自己对他而言一点威胁也没有?
戚清才不管他怎么想,顶着岳寂凉丝丝的目光, 把人半是强迫地拉到了自己精心筹备了两天的摊位面前:“来瞧瞧这个!”
蓝衣弟子诧异地看了看眼前的几个怪异东西。
一个竖起来的转盘,一个四四方方的石质长盒, 以及一张下注用的木台。
台前还写着标语:适当娱乐怡情,过度娱乐伤身。
“这些是……?”
他茫然地睁大了眼。
戚清很满意他的反应,如数家珍地介绍了起来:“这个是下注的地方, 这个呢叫鸿运转盘, 只需一枚灵石购买应援票, 就能转一次!”
说着,他指尖轻点转盘上金光闪闪的扇形区域,循循善诱:“你看, 若是运气好能停在这儿, 当场返还十倍灵石, 心不心动?想不想要!”
没等蓝衣弟子说话, 围观修士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一位虬髯大汉挤到前排, 激动地问:“当真十倍返还?要是俺押上十块灵石……”
“一百块灵石双手奉上!”戚清拍着胸脯保证。
闻言, 修士们哇啦啦地议论了起来。
“……天底下竟有这等合算的买卖?!”
“让在下先试试!”
“可会有什么猫腻?我的手气向来不大好……”
“诸位稍安勿躁!”戚清抬手压下场中骚动,旋即转身, 笑吟吟地介绍起了旁边的妙妙工具:“除了鸿运转盘,还有这‘真情匣’, 人间自有真情在——每次下注擂台输赢, 就能得一次抽取资格, 头彩可得奖池一半的灵石返利!每日仅限一个名额!”
修士们闻言,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数十道炽热目光齐刷刷盯在那方简朴的石匣上, 有人已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储物袋。
一半?那岂不是池中无论有多少灵石,都能拿到一半?
“不管压谁都能得到抽取资格,就算没中也没关系!”
戚清展示起了木台上的筹码,提高声音:“只要拉来亲朋好友购买应援票,就能获得再砍一刀……啊不是,再抽一次的机会!说不定这次就鸿运当头了呢?”
【好眼熟的套路……主播你上辈子真不是当销售的吗?】
【人心险恶啊!】
【这不就是……】
【都不说是吧?我也不说。】
戚清见众人面露迟疑,立刻信誓旦旦地补充道:“诸位放心,这些道具都有隔绝灵力的阵法,绝对公平公正,全凭各位的手气!”
说着,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烫金小笺,上面银钩铁画写着“岳寂”二字,大方地递给蓝衣弟子:“你是今日首位贵客,这张送你,来试试手气?”
蓝衣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果然没能经得起“免费一次”的诱惑。
只见他拨动鸿运转盘,转轮飞速旋转起来,金灿灿的奖励区模糊成一片炫目的金光,好一个富贵迷人眼。
几息之后,转盘慢了下来,再慢,再慢,最后在众人的屏气凝神里——
停在了离十倍区仅一指宽的位置。
“哎呀!”
周围的修士扼腕叹息,仿佛自己错失了良机:“就差那么一丁点!”
见此,戚清故作遗憾地摇摇头:“真是可惜啊,若是再来一次,说不定能中呢。”
他看向正在为上台活动筋骨的岳寂,意有所指道:“支持偶像的机会难得,也就大比期间能图个乐子,不过缘分就是这样,总是差那么一点……”
蓝衣弟子咬了咬嘴唇,掏出一块灵石:“再来一次!”
这一次,他一定能行!
戚清立刻笑开了脸:“好嘞!”
然而——
依旧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蓝衣弟子:“……”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解下腰间钱袋,哗啦啦倒出五块灵石:“……再来!”
今天非要转出个名堂不可!
戚清还没来得及劝说,蓝衣弟子已将灵石拍在了下注台上,眼中写满了极强的胜负欲。
几轮过后。
钱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蓝衣弟子额头渗出细汗,指节发白地攥着最后几枚灵石,正怀疑戚清是否在转盘上做了手脚。
“我中了!我真的中了!”旁边一位试手气的修士突然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呐喊。
清脆悦耳的灵石碰撞声中,戚清爽快地赔付了十倍赌注。
这一幕如火星溅入油锅,瞬间点燃了围观修士的热情。
“让开让开,该我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
修士们争先恐后地掏出钱袋,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谁不想成为下一个幸运儿呢?
不管怎么样,总比那个输红眼的玄天阁弟子强吧?
蓝衣弟子气得攥指成拳,微微发颤,戚清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要不还是算……”
“再来!”
蓝衣弟子打断他,咬紧牙关,发狠地把最后几块灵石拍在了台面上。
孤注一掷!
【这算诈骗吗?】
【明码标价的事怎么能叫骗?喏,主播的确把概率标出来了……虽然说字有点小。】
【主播是懂在禁播边缘大鹏展翅的。】
戚清抽空瞥了一眼弹幕,忙辩解道:“冤枉啊,我也想让他住手来着。”
这样不可持续发展下去,小替身迟早被竭泽而渔,他还想多折腾两下呢。
台上的岳寂瞬间无人在意,尽管还没人抽到头彩,但不时爆出的小奖就像诱饵,不断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每个人都激动地想:万一呢?万一是自己呢?
等到对手再次飞出去,岳寂施施然走下擂台时,他的应援票已经一售而空。
戚清利落地收起了鸿运转盘和真情匣,心满意足地冲众人拱手:“不好意思,今日应援票已告罄,收摊了!”
还在观望的人爆发出懊恼的叹息,无不捶胸顿足,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敢试水。
有人盯着戚清鼓鼓的钱袋目露凶光,几个输急眼的修士正要发难,却见方才擂台上如杀神般的黑衣青年立在戚清身侧,如一柄亟待出鞘的利刃,冷冷盯着他们。
凛冽的威压释放出来,刚才蠢蠢欲动的人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马上冷静了下来。
他们可不是这人的对手。
“对了,”戚清好似背后有眼睛似的,晃了晃扬手中筹码,含笑道:“这场比赛结束了,刚才下注我徒儿的道友们,来领奖吧!”
这话像春风化雨,瞬间驱散了输家们脸上的阴霾。
几个原本恼恨的修士顿时眉开眼笑,不甘人后地涌上前来。
……
几日后。
玄天阁,主峰内殿。
霍誓坐在上首,手中盘着一枚碧绿翡翠,玉色映得他眉眼愈发阴冷:“连着三日去看他比试,他可曾对你另眼相待?”
蓝衣弟子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极了:“……有。”
“大声些。”霍誓停下手中动作,敲了敲桌案,眯起眼道:“你不会在骗我吧?”
“弟子不敢!”蓝衣弟子的头埋得更深了,慌乱道:“我怎敢骗少掌门您呢?弟子的确日日都去观赛。”
“那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他对你曾对你放下戒心?”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蓝衣弟子喉结滚动,却不敢回答。
霍誓察觉到什么,忽然道:“你的佩剑呢?”
“他……他与我交换了姓名!”蓝衣弟子额上渗出冷汗,顾左右而言他:“他师父十分信任我,还把我当做知交……”
“蠢货,我是让你接近他,没让你接近他师父!”
霍誓一掌拍在案上,厉声道:“你既然得了信任,为何还不动手?是他压根对你没兴趣?还是他师父提防你?”
见蓝衣弟子沉默,霍誓忽而森森道:“……总不会,你动了真心?”
“绝无此事!”蓝衣弟子猛地抬头。
霍誓冷笑:“那为何不动手?你当我是傻子?”
“我……”蓝底弟子鼓足勇气,嗫嚅道:“我没钱了。”
“……”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蓝衣弟子颤抖着掏出干瘪的钱袋,以示自己真的没说谎,硬着头皮道:“弟子连佩剑也当出去了,现在根本不敢接近他和他的师父。”
……
戚清赚的盆满钵满的第四天,三大宗门联合颁布禁令,禁止修士私下开盘。
“近日得到举报,”玄天阁掌门别有深意地朝戚清的方位看了一眼,道:“诸位道友在擂台上努力拼搏,浴血奋战之时,竟有人假借助威的名义,行敛财之实,当真是别出心裁啊。”
这话指向性太强,许多人下意识看向了戚清。
戚清但笑不语,岳寂微微掀起眼皮,从玄天阁掌门脸上扫过,又落到掌门后面的霍誓身上,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诸位不辞辛苦跋山涉水而来,更有道友负伤上阵,如此艰辛之际,竟有人借此为名敛财,是可忍孰不可忍!”
玉清门掌门随之发言,场下修士们交头接耳,很快产生了共鸣,怀疑的目光纷纷投向戚清。
“此言极是!”
戚清忽然朗声道:“在场诸多道友,特别是如我这般小宗出身的弟子,不仅带伤参赛,还因囊中羞涩而求医无门!在下想斗胆问问诸位前辈,我们是否该多给这些为求大道而拼尽全力的后辈们一些关怀?”
高台之上,几个掌门蹙起眉毛,目光探究,不知道他葫芦里打算卖什么药。
青年长身玉立,左右环顾一圈,声音清越,字字铿锵:“在下不才,愿将此次所得七成捐出,协助受伤道友们求医问药,余下三成仅作此番活动开支。”
说着,他冲众人抱拳:“此举不为其他,只为能将诸位道友的关怀借我之手一同传递出去,修真之路注定艰险,愿与诸位共勉,同登大道!”
——七成!
这个数字如一道惊雷炸响。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个精于算计的年轻人竟会如此慷慨,主动把到手的灵石吐了出来。
要知道天度宗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多少小宗弟子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灵石?难道是在做戏给大家看?
他们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消息,到了下午,戚清竟然把捐赠比例提高到了令人震惊的九成!
据传他在回程途中遇见几位重伤的散修弟子,心生怜惜,当即决定只留本钱,余下的灵石全部捐出。
这一举动彻底扭转了舆论。
那些曾质疑过他敛财的修士这才想起,入场门槛不过也才一块灵石而已,多数人花费不足十块,而戚清兑现奖励时从不赖账,出手爽快。
如今竟要捐出九成!
——他自己还能剩多少?
一夜之间,“天度宗戚清”这个名字如插上翅膀般传遍了参加大比的所有修士耳中。
所有人无不动容,受伤的弟子得了医治,更是感动不已,特地向他道谢,他却事了拂衣去,并未专程露面。
修士们更加感慨,他们今次可算见识到了真正的善人——何谓良善无私?这就是良善无私!
……
当众人还在为戚清的低调慷慨感动时,他正缩在乾元剑尊的屋子,美滋滋清点着灵石。
十块、十五块、二十块……不错,竟然还剩六十多块!
青年眸子亮得惊人,笑容灿烂,整个都散发着乍然暴富的快活。
岳寂盘坐在一旁,幽幽道:“师父还真是会玩弄人心。”
“说得好像为师玩弄过你一样。”戚清得意地收好灵石,忽的冲他挑了挑眉,传音道:“攒够给你办道侣大典的钱了,高不高兴?”
第88章 下药 顺水推舟?
扬名果然是最好的寻人法子, 还没等到下一次比赛,要找的人就主动寻了过来。
“戚道友!”
熟悉的粗犷声音响起,戚清回头, 见贺冲笑容满面地大步走了上来,身边还跟着亦步亦趋的小姑娘:“早知道你在, 我和师妹就该直接去玉清门找你了!”
他大约是专门打听过,知道戚清惯常坐在树荫下的席位,边嗑瓜子边看比赛。此刻找到了人更是毫不客气, 凑过来抓了一把瓜子, 顺手分给扶铃一半。
戚清一怔, 师兄妹俩已坐下来,“咔咔咔”地嗑起了瓜子。
贺冲道:“要不是你捐钱这回事闹得沸沸扬扬,我都不知道你也来了。唉, 都怪我光顾着琢磨怎么赢比赛, 没留意外头的消息, 还以为你们不会来凑这劳什子热闹呢!”
“就是!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小姑娘撇了撇嘴, 抱怨道:“还不如在我的毛茸茸窝里睡大觉!”
“几个月不见, 你怎么还没长高啊?”
戚清顺嘴问了一句, 在扶铃反应过来瞪他前,立马转移了话题:“咳咳, 既然人家请了,我们自然要来, 否则不是显得心虚么?”
贺冲呸了一口瓜子皮, 摇头啐道:“心虚做甚?这几宗就没一个好东……哼, 算了!不提也罢。”
好歹是在三宗地盘上,他勉强管住了嘴,转而道:“今晚喝酒去?”
看这架势, 估计这俩人也遇到了一些不便直说的手脚。
戚清爽快应了下来:“行啊,你们住在玄天阁还是云霄宗?”
正好借酒说点悄悄话。
没等贺冲回答,岳寂低声唤道:“师父。”
“放心,不会喝醉的。”戚清拍拍他的手:“我有分寸。”
好不容易找到贺冲他们,自然要趁热打铁探听虚实,看看这三宗到底是同气连枝,还是玉清门在唱独角戏。
这几日他风头出尽,恐怕早已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若不早做打算,只怕后患无穷。
岳寂抿紧嘴唇,面色幽幽,半晌没答出一个“好”字。
“今晚我来找你便是!”贺冲豪爽道。
戚清只当他们几人小聚,顺带打听消息。
谁知一些受了他捐助的修士正苦于无处致谢,见贺冲与他相熟,竟纷纷托贺冲代为转达谢意。
贺冲这人,天大的事都能推脱,唯独喝酒这件事上抹不开面子。
于是当晚戚清再见到他时,粗犷汉子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人,简直像拖家带口地来赴宴。
玉清门就算再不乐意,也架不住这么多修士浩浩汤汤的拜访,只得命弟子在小楼前辟出一块空地,权作招待之所。
戚清难得体会到做名人的滋味——不是被围攻的那种——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面上还要端着逼格,差点以为自己挤到了签售会上被要签名。
“戚道友,多谢你捐的灵石,我师弟的伤才得以用药!”
“道友尝尝我们宗门的佳酿!”
“有酒无肉怎么行?快支几个烤架,俺猎了山鸡和獐子!”
场面一时热闹非凡,不知谁塞来一杯烈酒,戚清勉强喝了几口,被辣得满脸通红。
“诸位,打住打住!”他一面把岳寂推出来顶着,一面拼命摆手:“那些灵石是大家共同筹措的,并非我一己之力,莫要再谢了!”
不料,身前的人似乎是报复他白日不听劝阻,有意无意地侧过身子,将戚清暴露在人前。
修士们人挤着人,高喊着什么“戚道友大义”就提着酒冲了上来,以为有缝隙可钻,来一个被岳寂挡一个。
人虽被挡了,酒却被接了过去。
岳寂信手端过一杯,眸中神色明暗不定。
他把酒盏递到戚清面前,似笑非笑:“师父,喝?”
笑意里隐隐藏着一点挑衅,好像拒绝就输了似的。
戚清跟他对视两秒,牙关一咬,夺过他手里的酒盏:“喝就喝!”
不就是烈了些,当他怕了不成!
没想到,下一刻岳寂又端来一盏,手臂轻巧穿过他的臂弯,手腕相贴——竟是要与他交杯共饮。
戚清被这近乎喝合卺酒的姿势惊得指尖一颤,眼看着大庭广众,下意识就要抽手,周围喝上头的修士却开始起哄:“喝啊!戚道友莫不是怕了?”
“我……”
戚清张了张口,忽见岳寂正定定望着他。
那双眼睛里除去期待,更多的却是忐忑和克制,竟让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四周沸沸扬扬,可对视的刹那,好像别的声音都不存在了。
只剩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戚清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忽然觉得脸颊烧了起来。
“一起喝?”岳寂低低问。
戚清终究抵挡不住,耳根发热,微微错开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做贼似的飞快抽回了手。
他把酒杯一倒,不敢去看那双眼睛:“我干了,你随意!”
“好!痛快!”
“戚道友海量!”
“来来来,大家一起走一个!”
在修士们哄闹着将他架走前,戚清匆匆瞥了岳寂一眼。
黑衣青年仍立在原地,指腹摩挲着空酒盏,忽而低头,将唇轻轻印在他方才饮过的杯沿。
小楼前聚集的修士太多,有不少原本住在楼上的修士看的心痒痒,也来凑一份热闹。
这里就像正在举办一场宴会,处处人影交错,篝火“噼啪”燃起,烤肉的香味混着就像弥漫开来。
蓝衣的青年被众人簇拥在中间,跳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温暖明亮,既近又远,仿佛亮得要灼伤人的眼睛。
立在阴影里的人静静看了一会儿,正要如往常般回到他身边去,忽觉有人从后接近。
“谁!”
岳寂警觉回首,那人却拽住了他的衣袖:“岳道友。”
声音温柔如山溪,偏叫人听得心烦。
岳寂冷着脸扯回袖子,嗤道:“有邀请你么?”
他讲话十分不客气,蓝衣弟子却不恼,反而带了一点镇定:“这么多人都来了,我为何不能来?”
“那就请便吧。”
岳寂转身就要走。
“岳道友!”
蓝衣弟子又叫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见岳寂不搭理,他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重新拉住了岳寂的袖子,轻声道:“这些日子观战,见岳道友果然年少英才,卓尔不群,比我见过的所有天才都要厉害。”
蓝衣弟子说着,有些羞赧地低了低头:“岳寂,你……有道侣没有?”
岳寂再次扯回衣袖,莫名多了一点耐心,冷硬而骄傲地吐出三个字:“当然有。”
他这般自得,蓝衣弟子听了,却轻轻咦了一声,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是一种不自觉含了惊诧意味的笑意,好似听到了什么荒唐的闹剧。
岳寂皱起眉毛,听他一字一顿地问:“……该不会是你的师父吧?”
察觉他似是默认,蓝衣弟子温润如玉的表情一变,宛如假面裂了道缝,转而露出了然的笑容。
他向前迈了半步,压低声音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呢。”
到了这步,岳寂反倒不急着离开了,刀锋般的目光剐过他,冷淡道:“你待如何?”
蓝衣弟子扬起眉毛,唇角微勾,大胆地又逼近一步。
“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有些不同的情愫。可他被那么多人簇拥着,你却独自待在这里,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他刻意仰起那张与戚清气质极为相似的面容,温声蛊惑道:“你师父终究是长辈,他的年纪和辈分摆在那里,不可能只属于你一个人,也给不了给你想要的。”
“但是,我可以给你……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这是一个相当诱人的条件。
即便明知道其中有诈,前半句也足以让人心头微微一漾,生出些别样的遐想来。
——可惜,他选错了对象。
岳寂抱臂而立,凌厉的眸子深深陷在阴影中,看不出丝毫情绪:“你是觉得我动不了你?”
“我说错了吗?”蓝衣弟子笑得愈发张扬。
岳寂迟迟不动手,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难道你真要悖乱人伦,和你的师父……”他故意拖长声调,轻飘飘道:“你想想,天底下的人会怎么看你们?”
似是想到那个场景,蓝衣弟子叹了口气:“但凡真心喜欢一个人,哪里舍得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你真的能亲手把他弄脏么?”
对面的人果然沉默了。
见此,蓝衣弟子终于放下了心。
他乘胜追击,带着笑意,就这样一步步将人引向了更暗处。
“来吧。”他斟了一杯酒,递向黑暗里的人,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很快就结束了……就今夜,成全我一次,好不好?”
岳寂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酒。
蓝衣弟子心头一喜,伸手想抚上他的脸。
——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对上一双满是杀意的眼眸!
……
戚清被灌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脱身,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却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岳寂?”青年踉踉跄跄地穿过横七竖八醉倒的人群,声音里带着醉意:“岳寂?你在哪?”
找了一会儿,终于在角落的阴影里找到了独坐的黑衣青年。
戚清松了口气,胡乱抹了把脸,将散落的碎发捋道脑后:“怎么躲在这里?”
岳寂不言,脸色阴沉得可怕,像是被谁惹到了似的,坐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戚清目光一扫,眼尖地注意到他手边有一杯空酒盏。
奇了,岳寂向来不怎么喝酒,也干不出来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闷酒这种事,这里怎么会有酒杯?
他抄起酒杯嗅了嗅,残酒的香气清冽绵柔,并非今晚修士们带来的烈酒。
“谁给你的?”他诧异道。
岳寂这才慢慢抬眸,目光在酒杯上短暂停留了一下。
“有人下药。”他语气平静极了,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如何这样的小事。
戚清大惊失色,马上酒醒了大半。
——原著剧情怎么刚好在他没顾上的时候上线了?!
都说了别吃陌生人的东西!
他把酒杯一丢,手忙脚乱地扒拉起了岳寂:“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恶心吗?经脉可还顺畅?有不对一定要告诉师父!”
岳寂任他拉着转了一圈,才慢条斯理地低声道:“有是有,但……”
戚清急切道:“哪里有问题?”
岳寂话没说完,流露出一点无辜,低头往下看去。
戚清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瞬间沉默了。
“……”
他刚刚被吓醒了酒,这会儿却恨不能还醉着,额上青筋直跳:“——下什么药不行?非得给你下这个?!”
岳寂抿了抿唇,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嗓音含着委屈:“那师父还管不管?”
第89章 暗火 你会怪我把你弄脏吗?
“不管。”戚清果断道。
上回被惨痛折腾过一次, 他才明白什么是龙傲天。
不止天赋惊人,修炼速度一骑绝尘,连那档子事也……
一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 续航能力近乎恐怖,这要是再被药效催着, 还不得把人折腾散架?更何况随时可能有人过来。
“自己解决。”戚清又补充道:“为师相信你的定力。”
他站起身就要走,身后忽然传来踉跄的脚步声,转头一看, 岳寂扶着额头, 脸色发白, 身形摇摇欲坠,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师父去陪别人便是,想来是顾不上我了。”黑衣青年低垂着眼, 声音虚弱:“弟子……自己上楼休息。”
他似受了天大的冷落, 说要上楼, 却在戚清的目光里一步三晃, 半天都没走出阴影的范围。
戚清忍不住道:“还回家吃饭吗?”
岳寂马上停下了脚步, 扭头望向他。
“我的意思是, ”戚清好心解释道:“照你这个速度,会不会还没上楼, 药效就结束了?”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岳寂抿紧嘴唇, 道:“师父既然选了别人, 何必还来管我?”
话是这样说, 他的脚下却迟迟未动。
大约是药性的确猛烈,那一处撑起的阴影轮廓大到有些吓人了,戚清控制不住瞥了一眼, 又迅速别过脸去,耳根微热,不自在地低声道:“为师看着你上去。”
然后两个人就在冷风里大眼瞪小眼了半晌。
眼看对面的人不肯松口,岳寂面上似闪过一丝失望,独自转身上楼。
戚清信守诺言,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洞里,才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篝火边的氛围依旧热络,修士们推杯换盏,吵吵嚷嚷的,贺冲递来一串烤得油亮的兽肉,大声道:“你徒弟呢?怎么不过来?”
“他有事先回去了。”戚清随口答道,心不在焉地接过肉串。
“他去找他的朋友玩了吗?”扶铃忽然问。
戚清一怔:“什么朋友?”
小姑娘抱着酒壶,坐在挨不着地的凳子上,努力给他指着方向:“我之前看见岳寂和一个穿蓝衣裳的人一起走了,他们不喜欢喝酒吗?怎么不过来一起玩?”
蓝衣裳?
戚清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急声问:“那人是不是和我差不多高,长相也相似?”
扶铃眨眨眼,盯他点头又摇头:“他黑气缠身,我看不清脸。”
戚清心头猛地一沉,霍然起身。
——是他大意了!
三大宗门本就对他们怀着恶意,既然敢下那等下作的药,又怎会轻易让他们解决?更别提特意派和他有几分神似的蓝衣弟子前来送药,其用心不言而喻。
岳寂喝了药,那蓝衣弟子呢?为何不见踪影?
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若那蓝衣弟子另有算计,岳寂此刻岂不是……
“你们继续,我上楼一趟!”
说罢,他急匆匆丢下肉串,顾不得满身烟火气,往小楼疾步而去。
岳寂说要回去休息,却既没有回自己的屋子,也没去乾元剑尊那儿,反而气息极为明显地出现在他的房中。
戚清一想到自己屋里那些邪门的埋伏,推门时声音都绷紧了:“岳寂!”
缩在角落里的人影动了动。
他怀中紧紧抱着什么,屋里没点灯,看不清神情,可当戚清伸手去探时,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得几乎要灼伤手心。
“很难受吗?”戚清单膝跪在他面前,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声音放软了些:“方才是为师考虑不周,现在好些了没有?”
岳寂没说话,只是伸手一捞,紧紧搂住了他。
戚清半跪着任他抱了一会儿,低声问:“那个人来找过你?”
“嗯。”岳寂说话时,嘴唇蹭过他的脖颈,嗓音低哑:“……幸好师父来了。”
他贪婪地攫取着戚清身上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洗去方才那段令人反胃的记忆。
二人间的距离过近,导致某个东西抵着戚清小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只好按住岳寂肩膀,示意道:“这间屋子不妥,咱们换个地方……”
“就在这里。”
岳寂收紧手臂,慢慢仰起头,像条没人要的小狗似的,眸子濡湿地盯着他:“用手帮帮我……好不好?”
……
夜深。
楼下篝火渐渐暗了,修士们三三两两散去,屋内的动静也终于暂歇。
戚清酸软着收回手臂,掌心火辣辣地疼。
他看着身上的痕迹,以及脸上溅到的一点甜腥,黑着脸掏出手帕狠狠擦去:“你就非得弄我一身?”
练剑都没这么辛苦!
岳寂倒好,恩将仇报,幸亏底下的人都散了,不然他不知道要怎么出去见人。
罪魁祸首靠在墙上,懒懒散散地看着他,忽而笑了笑。
“你会怪我把你弄脏吗?师父。”
戚清心想这说的什么狗屁话,正想骂两句,抬眼却瞥见他松开了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东西,顺手拿起来一看,更是火冒三丈。
“祸害我一个还不够?”青年气得把那东西抖了抖:“你这狗东西要做狗窝吗,连我的衣裳都要拿!”
岳寂将衣裳往回一抽,理直气壮道:“我找到的。”
“找到也不是你的。”戚清劈手去夺:“拿来。”
也不知这混账什么时候顺走了他的旧衣,看样式还是早年间穿的,颜色洗的发白,各处针脚都补过好几遍。
岳寂把衣裳往身后一藏:“不给。”
戚清抢了几下,实在不想在某种不可描述的味道里跟他扯这个,冷着脸把手一松,哼道:“不给是吧?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自个儿找衣服去,别找我。”
他收拾完身上的东西,打开窗户散味,转头见岳寂还靠在那里,想了想,还是问道:“药效退了没有?还难受吗?”
岳寂细心地叠着旧衣裳,闻言抬起眼睫,漆黑的眸子微微转动,落到他脸上,唇角倏忽翘了起来。
黑衣青年靠到了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声:“师父……骗你的。”
“我根本没喝那杯酒。”
“……”
“???”
戚清脑子空白了一瞬,随即勃然大怒:“岳、寂!”
……
玄天阁,主峰内殿。
本该是夜半休憩的时刻,不速之客却打破了这份宁静。
蓝衣弟子伏跪在地,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少掌门,弟子……弟子真的知错了……”
霍誓掐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那张清俊面容涨得通红,眼底蓄泪,倒也有几分能入眼。
“他说要杀你,你就真的吓得半途而废?”霍誓指节加力,像要碾碎一粒尘埃:“不争气的东西,我养你是做什么用的?”
蓝衣弟子疼得抽气,勉强答道:“药,药确实下在酒里了,可他把酒……酒……”
“赏给你了?”
霍誓眯起眼睛看着他,看他想掉眼泪又不敢的样子,突然松了手。
他原本阴冷的表情变了,竟浮现出笑意:“你这模样,的确有七分像他师父。”
蓝衣弟子懵了一下,旋即在对方玩味的打量中明白了什么,顿时面如死灰。
霍誓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了擦手指上的泪渍,末了,对他勾了勾手指。
“起来吧。”
蓝衣弟子低垂着头,单薄的肩膀仍然在微微颤抖。
“只要你碰过他,留了气息,也能勉强既往不咎。”
霍誓眉峰压低:“现在……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森然杀意扑面而来,蓝衣弟子浑身一颤,泪痕未干,却沉默地抬起手,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
那日过后没两天,突然爆出一则消息。
——一名玄天阁的参赛弟子在大比期间竟遭人杀害!
戚清才刚刚听说这事,消息已经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传得人尽皆知。
“你知道吗?”连贺冲也神秘兮兮地道:“死的那个弟子,前几日还来看过你徒弟的比赛呢!”
扶铃补充道:“蓝衣裳!”
戚清嗑瓜子的手一顿:“是那个我骗……咳,交流过的蓝衣弟子?!”
贺冲点点头,神色凝重了些,左右张望确认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有传言说,是你徒弟对他图谋不轨,遭拒后恼羞成怒,所以将他杀了!”???
一瞬间,戚清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睁大了眼,一把抓住贺冲的肩膀:“这话是谁传的?”
岳寂对蓝衣弟子图谋不轨,求而不得杀人泄愤?
——原著都不敢这么写!
贺冲紧皱着眉,摇摇头道:“我也是听几个修士议论,你放心,我自然不信!但这事明显冲着你们来的,务必小心些。”
戚清还没来得及探听蓝衣弟子的死因,谣言便已发酵得愈演愈烈。
传闻蓝衣弟子交手后十分欣赏岳寂,本想与他私下交流,不料岳寂见他有几分姿色,竟想强逼成就好事,却因蓝衣弟子抵死不从,又怕被其上报给玄天阁,怒而出手杀人。
如今蓝衣弟子的灵柩就停在玄天阁主峰,身上的确有被强迫过的痕迹,怨气久久不散。
修士们将信将疑,却压不住人性天生的好奇,自以为隐蔽地频频路过,打量师徒二人。
前几日的小楼前,不少人都看见了蓝衣弟子和岳寂待在一起——也正是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人看到过蓝衣弟子。
难道……传言是真的?
玄天阁的参赛弟子更是群情激奋,同门莫名被杀,有嫌疑的外来者却被宗门大比的规矩保护着,想要个说法都没处讨,如何能叫人不怒?
戚清暗道不妙,玄天阁这是暗算不成,便要明着栽赃?
偏生在这个风口浪尖,擂台对阵名单公布——岳寂下一场比赛的对手,正是霍誓。
第90章 指控 少掌门飞了
比赛那日, 擂台四周是前所未有的壮观阵仗。
岳寂作为本届大比最大的黑马,一路过关斩将未尝一败。只是先前对阵的都是些小门派的对手,虽然战绩惊人到夸张, 却也未引起太多关注。
如今却不同了——莫名出现个“杀人”的谣言缠身,加之戚清这些天搅弄风雨, 在参赛修士之间留了名,今日的擂台旁边挤得水泄不通。
不管是有比赛的,还是没比赛的修士, 甚至几位本该在其他擂台值守的执事弟子, 都悄悄挤到了这边来, 观众席一时人满为患。
宋文宋武看得捏了把汗,欲言又止,戚清哪能看不出他们的想法, 转头问旁边活动筋骨的人:“紧张吗?”
岳寂神色如常, 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又不是我做的, 紧张作甚?”
他语气平淡得好像只是个观众, 似乎一点也没为谣言动摇, 活动完便径直走上了擂台。
不少人见此窃窃私语, 有人觉得他太过冷血,也有人暗自被他这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定力震惊——难道死的那个弟子当真和他无关?
“岳道友。”
对面, 一袭劲装的霍誓也缓步登上擂台,目光如刀:“我期待已久, 终于等到和你交手的这一天了。”
岳寂点点头, 道:“我倒是没什么期待的。”
霍誓脸色微僵, 旋即自嘲一笑:“我还以为这是一个能说清误会的机会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岳道友,我实在不愿相信, 我师弟他与你……”
说到这里,他好像突然意识到失言般止住话头,转而露出苦涩的神情:“罢了,死者为大。”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这话分明是在暗示岳寂和那玄天阁弟子的死脱不了干系!
无数道目光霎时聚焦到岳寂身上,黑衣青年却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你师弟?谁?”
他语气冷漠得要命,仿佛在谈论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
几个玄天阁的弟子马上红了眼,死死瞪向擂台。
霍誓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这般凉薄:“自然是日日来看你比赛的那名蓝衣弟子!你竟然不记得他?你怎么能不记得他!”
岳寂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难道每一个来看我比赛的人,我都要记住吗?”
话音未落,不少人都已变了脸色。
此人好生冷心冷情!不说愧疚,竟然连一丝一毫的体恤都没有!
霍誓的表情顷刻转为哀痛,闭了闭眼:“师弟啊,可怜你到死都还惦念着他……当真是错付了薄情郎!”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霍誓竟当众坐实了谣言,直接将这几日风言风语的矛头直指岳寂!
戚清在观众席上听着这些话,不由得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位深情的玄天阁少掌门。
此人演技拙劣,看不出对师弟“被谋杀”的事情有何深切悲痛,倒是妒恨一闪而过。
诚然他是玄天阁的天才,宗内最年轻的化神期,但对上岳寂这种要脸有脸,要实力有实力,话题度拉满的龙傲天,还真没什么竞争力。
没办法,龙傲天的配置拉满了,就是换成他爹上也照样比不过。
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显然已经信了七八分。戚清颇有些头痛,岳寂平时那么会演,怎么这个时候倒不知做做表面功夫了?
擂台上,岳寂直接转向主持长老,微微颔首,示意他已经准备好了。
这般无视让霍誓脸色铁青,就连底下观赛的人也忍不住道:“此子好生狂妄!”
“这里是擂台,”戚清斜斜瞥了那人一眼,不阴不阳道:“不直入正题,难不成打嘴仗来了?”
那人被怼了一下,正想反驳,一转头认出了戚清,悻悻闭了嘴。
主持长老看向霍誓,后者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怀中某物,随后搭上了腰间的扇子。
得到暗示,长老退开身形,宣布道:“比试——开始!”
霍誓猛地欺身攻上!
玄铁折扇“铮”地一声打开,带着凌厉的罡风直袭岳寂面门,一旦被打中,怕是半张脸要被削下来。
岳寂却连剑都没拔,侧身一躲,下一刻出现在了霍誓身后。
霍誓余光见一掌拍来,立刻绷紧了后背。
他心中早有计较,同是化神期,自己生于大宗,自幼修习上乘功法,定然能稳压这小宗弟子一头。
可硬生生接下这一掌后,他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以为的微小差距,竟然是足以让他付出惨痛代价的鸿沟!
“砰!”
力道透体而入,霍誓心口瞬间剧痛,转眼整个人都被震飞了出去。
就一下?
场下的人无不震惊,连戚清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不敌岳寂一合之力。
怎么会有比城主还脆的脆皮!
黑衣青年收起手,冲踉跄爬起来的霍誓勾了勾手指:“再来?”
霍誓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勉强止住去势,差一点点就摔下了擂台。
他霍然抬眸,眼底轻蔑尽褪,取而代之的是难得一见的凝重。
霍誓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能以小宗身份从秘境全身而退,还这般年轻的化神期,岂会是泛泛之辈?
“我要动真格了。”霍誓抹去嘴角血迹,寒声道。
——下一秒又飞了出去。
戚清有些不忍直视。
自家徒弟的身手他当然最清楚不过,岳寂的招式看似平淡,下手一次比一次狠,却始终没让霍誓飞出台去,怎么不算一种放水呢?
这样留手,分明就是把这位少掌门当做沙包,好好出口恶气。
果然还是生气了。
若说霍誓一开始没发现,后面飞得多了,也很快醒悟了过来。
他脸色更为难看,擦掉流到衣襟的血,恨不能立刻把此人就地诛杀。
区区小宗弟子,怎敢将他当做陪练的靶子!
擂台下的气氛却愈发高涨起来,人性天生慕强,大部分修士天南海北赶来参赛,本就是想看精彩的对决。
岳寂的招式并不花哨,反而招招至简,干净利落,每一击都让玄天阁少掌门飞得行云流水,带着返璞归真的韵味,十分具有观赏性。
除了玄天阁和几个同气连枝的三宗弟子,其他观众都看得津津有味。
“好!飞得好啊!”
“再飞一下!比刚才再飞远些!”
“小心,他要掉出去了!”
眼看霍誓成了场上一道飞来飞去的风景,戚清深吸一口气,偷偷打量起了玄天阁长老的脸色。
生气了吗?
几位长老脸色果然难看极了,显然也看出自家少掌门正被人当沙包揍,却碍于规矩无法干预,只能干坐着生闷气。
戚清心情忽然就好了不少。
这几个宗门既然喜欢在暗里出手,便该想到会有今日。
这次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少掌门被暴打,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等到霍誓形容狼狈,鼻子嘴巴的血把半张脸都擦花时,岳寂总算不再留手。
他停下脚步,提了整场的长剑终于出鞘。
“啪!”
一道凌厉的剑气将霍誓直接横扫下擂台,重重摔进人群里,激起一片尘土。
这位玄天阁的天之骄子爬了起来时灰头土脸,吃了一嘴的灰尘,顿时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
霍誓几乎羞愤得无地自容,气得想杀人,几个弟子慌忙把他扶了起来。
谁都不敢相信,堂堂化神期的少掌门还没进复赛,就这么淘汰在了一个外宗弟子的手里!
而台上的外宗弟子神色平静,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光洁如初的剑身,等待主持长老宣判胜负。
主持长老阴沉着脸,不善地看了他一眼,半晌终于开口:“天度宗,岳……”
“且慢!”
霍誓突然厉声打断了他,随即指向岳寂:“他作弊!”
修士们没想到这场大戏还有后续,诧异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左右平移,戚清看不下去了,当即起了身。
这霍誓当真是狗急跳墙,连如此低级的污蔑也说得出口,当他不存在吗?
“少掌门有何凭证?”主持长老连忙追问。
霍誓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碎裂的符箓,高举示众:“诸位明鉴!方才比试中,我玄天阁的护灵符忽然碎裂——此符专克邪祟之术!寻常灵力根本无法伤及任何一角!”
岳寂还没开口,戚清的冷笑已经传来:“你的意思是,你们玄天阁的一张符箓,比在场道友们的眼睛还灵?”
他走下了观众席,停在擂台边,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提高声音道:“刚才可有人看出半点邪祟痕迹?”
这种简单粗暴的指控,当真会有人信?
霍誓的眼睛扫向他,在青年身上微妙地顿了顿,旋即冷厉道:“此符乃是我宗天璇长老所赐,是真是假,尔等一验便知!”
裁判席上,主持长老接过他的灵符仔细查验,又递给旁边的其他宗门代表,皆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这张符箓的功效。
“符箓的确是真品。”换了一位长老开口:“但仅凭此物就断定岳寂选手使用邪术,未免武断,老夫全程观战,并未察觉到任何邪祟气息。”
“是啊,说不定只是打斗时不小心震碎了?”
霍誓冷冷道:“此符我一直贴身携带,以天璇长老深厚的功力,寻常交手不足以令它碎裂,必须得是邪祟之气。”
台下一些符修和阵修开始讨论起来,似乎对这中符的功效有些心得。
玄天阁弟子附和道:“少掌门携带此符多年,我早就见过多次,连先前下山斩除妖修也未曾损伤,怎么可能轻易碎裂?”
霍誓将符箓碎片收回来,向岳寂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忽然笑了笑,道:“我相信岳道友是正派弟子,断然不会修炼邪术,也不会是魔修,对不对?”
岳寂眸色一冷,听他刻意顿了顿,说出了筹谋已久的结论:“那么只能说明一个可能——岳道友身上,有怨魂缠身!”
怨魂?
众人面面相觑,要说最近的怨魂,可不就是那位新死的玄天阁弟子?
戚清心里一凛,终于明白霍誓的算计落在何处。
他嗤笑道:“仅凭一张符箓就要给我徒儿定罪,玄天阁行事便是这般儿戏?”
岳寂在他身侧站定,借着袖子遮掩,悄悄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别添乱。”戚清拍开他的手,又道:“再则,这符克制邪祟之气的说法不过是你们一家之言,又无其他被邪祟之气毁坏的符箓进行对照,贸然便下了定论。试问在场的道友,有谁遇到这种事情不觉得冤枉?”
观战的修士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纵使岳寂先前对玄天阁弟子的死表现得十分冷血,但可玄天阁少掌门的指控委实不能让人信服,更何况方才比试中,岳寂出手明显留有余地,这些天的表现看起来也不像嗜杀之人。
霍誓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问,面上闪过一丝精光,拍了拍手。
“既然岳道友问心无愧,我听闻云霄宗有一面宝镜,最是公正,名叫验灵镜。是魔修还是邪修,还是怨魂还是妖气,一照便知!”
